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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星河无舟     我有横刀伴酒txt下载     我有横刀伴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六章:破局

    宋明理不等吴冕把他直直推出校场外,强提气机,一脚狠狠地踹在吴冕胸口之上,趁着吴冕被踹飞出去的当口,从沟壑中挣扎站起。

    衣衫杂乱袖管尽碎的宋明理再无起初风流倜傥的模样,头顶玉冠倾斜,狼狈至极,不由得心中大怒,朝着吴冕全力挥出几剑。

    还在空中尚未落地的吴冕眼看着剑气追至,抬手挥刀挡下,宋明理疯狂挥剑,一时间校场上空剑气纵横,寒光闪闪,吴冕有些躲闪不及,抬臂格挡,剑气划破袖管,在吴冕的手臂上留下一道道血槽。

    吴冕咬牙稳住气机,左掌撑出一道气墙,把纷乱剑气挡在墙外,趁着这一瞬间赶紧抚平躁动如沸水的气机。

    宋明理以身化剑,校场上一抹流光拔地而起,窜入云间,从吴冕的上方直刺而下。

    剑气破开云层,犹如拨云见日,强光一闪,一道光芒四射的剑气如闪电,从九天之上迅猛插下。

    在一旁目不转睛地观看场中激烈战况的赵晋凡看见这一剑,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不再去看宋明理,而是紧紧盯着仍在空中的吴冕,眼神中藏不住强烈担忧。

    他知道,在宗门高深的剑法中,这出云一剑,意味着什么。

    吴冕身在局中,也有一种很不祥的预感,由始至今从没有对二品巅峰的宋明理有过一丝轻视,如今这一剑袭来,更是丝毫怠慢不得。

    吴冕左掌向前,汹涌霸道的周天功法澎湃而出,气墙层层加持,凝实厚重,犹如一道可挡千钧水势的防洪堤,右手紧紧握刀,准备在气墙破碎之后留出后手。

    在更高的空中,宋明理的出云一剑瞬发而至,犹如晴空之中的一道霹雳,一头扎在气墙之上。

    巨大的撞击力在空中激起一圈气机圆弧,肉眼可见,气墙被撞得微微发颤,被硬生生压回一尺有余,强大的侵彻力一鼓作气让凝实厚重的气墙破开一个大洞,宋明理一人一剑硬穿而过,直直刺向吴冕的心口。

    在观战的人群一阵惊呼之中,周玄双手捂嘴,惊恐的双眼看着吴冕右手握刀挥出,一时间,刀光剑影交织,校场上空寒光不断,双方不知交换了多少手。

    众人仅是看了个大概,就好像两人只交换了那一刀和一剑。

    宋明理的胸口被一刀砍出一道深深的血槽,长达半尺,吴冕被宋明理一剑刺穿腋下,若不是方才一刀挥出,宋明理不愿以命换命,此时早已被一剑掏心。

    两人落地,各自伤势皆是触目惊心,吴冕那一刀仍旧顶在宋明理伤口之上,宋明理也尚未收剑,犹自持剑前冲。

    吴冕左手紧紧握住宋明理的剑身,被宋明理推得一步步后撤,嘴角鲜血流淌,体内更是气机翻涌,宋明理的剑气在体内那一方参同契铸就的大湖之上兴风作浪,闹得吴冕气机鼓噪紊乱不止。

    吴冕被推出整整三丈,口中吐血不止,眼看着就要被一剑推出场外,吴冕双脚站定,被宋明理前冲的惯性一撞,剑身又贯穿一尺,吴冕低头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宋明理不管自己胸口淌血,死死盯住低头沉默顽抗还不言败的吴冕,阴笑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这般不惜命,就是今日死在当场,又能有什么作为?”

    见吴冕仍旧低头不语,宋明理还想一剑继续捅入,谁知,剑身被吴冕左手死死握住,寸进不得。

    正在外围观战的赵晋凡等人全都面无人色,胖子挣扎着就要上台救援,被赵晋凡等人死死拉住,周玄更是紧紧咬住朱唇,渗出血丝,身体轻轻颤抖,泪流满面。

    就在大伙都以为吴冕已遭不测的时候,吴冕轻轻咳嗽几声,嘴角鲜血再次流出,滴落在被利剑割出两道深可见骨伤痕的左手上,与左手的鲜血汇流,洒落地面。

    吴冕稳住心神,艰难抬头,望着面前近在咫尺的宋明理,眼神一凛,嘴角微微上扬。

    以为自己胜券在握的宋明理猛地大惊,看着吴冕发红的眼神,有一丝非同寻常的不祥预感,但还想不到在已经濒临绝境的情况下,吴冕还能做些什么。

    对了,此子内功身法皆是了得,尤擅近身,更爱做以命换命的勾当,而当前两人正是面对面,触手可及,难不成?

    就在宋明理微微出神之时,吴冕眼神中凶光一闪,宋明理大惊失色,吴冕瞬间松开左手五指,任由宋明理的整把剑身贯穿,两人距离再近了一步。

    宋明理的反应已经相当迅速,但也依旧是来不及了。

    当宋明理想要抽剑后撤之时,吴冕右手发力,刀身继续向前压去,就要一举把宋明理劈成两半,却被他左手紧紧抓住。

    宋明理以为吴冕的后手就是这一刀时,眼看着吴冕嘴角笑意更浓,心中更是惊骇万分。

    事已至此,你还能如何?

    吴冕脚尖踩地,狠狠踏出一步,右手猛地缩回,一记肩撞而出。

    宋明理被吴冕缩回的右手带着往前倾,胸膛恰好撞上那势大力沉的吴冕右肩,吴冕接着抬起左手作掌,气机层层登楼,一掌摧山迅猛拍出,再次正中宋明理的胸膛。

    宋明理被狠狠拍出整整五丈以外,身体被一掌罡风侵彻,后背炸出一团血雾,摔落在地面上,动弹不得。

    吴冕拍出这全力一掌之后,面如金纸,再也支撑不住,也是重重摔落,方才宋明理被一掌拍飞,还不忘紧握手中剑,导致吴冕左肋被剑拔出后带出一串血珠,现在还有鲜血在不断往外冒。

    两人皆是倒地不起,场外鸦雀无声。

    吴冕还有意识尚存,抬起同样也有贯穿伤的左手,点住身上几处关键窍穴,肋下伤口流血渐缓,无力坐起,只能微微侧身,望向远处没有丝毫动静的宋明理。

    大口喘气之余,吴冕又吐出一口血水,又艰难转头望向师兄那边。

    许知远、司徒湛还有师兄宇文丹青三人之中,许知远受伤最轻,由他死命护住两人,现在也是受伤颇重。

    赵纳吉依然是云淡风轻的模样,不伤分毫。

    校场的另外一面,正是孙志秀被王石头一棍扫飞出校场,还不忘扯上江宁一起“同归于尽”的场景。

    吴冕喃喃自语道:“没有了宋明理,现在才起码算是破局了吧?”

第七十七章:兵不厌诈

    在解决了孙志秀之后,王石头长出了一口气,只是那厮确实可恨,被打出校场之前还不忘扯上自己这边的江宁,这让王石头恨得咬牙切齿。

    王石头环顾四周,场上仅余齐万里、梁弼和汪道逸,原先四人同盟中,丁釜薪实力最弱,被早早淘汰出局,江宁被孙志秀扯住“同归于尽”,如今只剩下他和汪道逸了。

    在这边的校场上,无疑又被分成了两拨,梁弼在刚才与孙志秀的一战中受伤颇重,和齐万里同是三品巅峰,自己这边的汪道逸虽然也有很重的内伤,但仍有一战之力。

    自己受了两拳冲天拳,虽然战力也有不小的受损,但照这么看来,这一边校场上,王石头这两人无疑稳操胜券。

    看着王石头正在左顾右盼,齐万里捂住胸口,微微苦笑,受了孙志秀全力的冲天一拳,战力受损严重,忍住胸口疼痛问道:“怎么?现在就开始捣鼓坏水了?真要被那娘娘腔说中?”

    孙志秀曾经问过他们,怕不怕他们五人一起出力围剿了自己后,各有伤势的四人会被王石头渔翁得利,成为垫脚石,被王石头踩着脑袋上位。

    王石头面无表情,看来那个孙志秀方才说过的话,真的在这几人心中种下了心魔,不管自己是否真的被孙志秀说中,此时如果自己还要出手,好像真的落了口实。

    王石头对齐万里平静道:“那不然呢?说没说中又如何,难不成我还得亲自走下校场自证清白吗?”

    齐万里微微摇头笑道:“开个玩笑,我俩本来和你们就不是同一拨,哪有什么垫脚石可言,要来便来吧,本就无缘三甲,正好下台休息,胸口正疼得发紧。”

    王石头释然,紧握棍子上前一步,示意他们可以开始了。

    齐万里搀扶起梁弼,分上下两路正面强攻,王石头横棍在前,荡开齐万里直取下盘的一剑,身形后仰,躲过梁弼攻至上路的一拳,回身一棍,狠狠砸在梁弼身后。

    两人之中受伤更重的梁弼此时已经是强弩之末,起初后背被孙志秀冲天拳砸中,深受重创,此时又被王石头似有针对地再次击中后背,吐出一大口鲜血,重重扑倒在地上。

    齐万里见王石头出招阴险,偏要去击打梁弼早前受伤的后背,怒从心头起,抖出一个灿烂剑花,直取王石头的面门,却被王石头一棍子拍落。

    齐万里趁势后撤,退至梁弼身侧,一边警惕着王石头的动作,一边低头查看梁弼的伤势。

    虽然江湖技击对垒,从没说过之前受过伤的地方就不能再打,可一出招就打人家伤处,怎么说也不够厚道。

    梁弼被这一棍狠狠扫中,止不住地口吐鲜血,趴在地上已经无力起身,艰难转身看着齐万里一脸的关切,苦笑着摇头,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齐万里转头望向王石头,眼神阴沉。

    汪道逸咬着牙关起身来到王石头身边,刚想搭住王石头的肩膀喘口气,却被王石头侧身躲过,汪道逸惊讶之中,只见王石头目露凶光,竹棍扫过,虎虎生风,狠狠砸在汪道逸的胸口之上。

    汪道逸胸口被砸中的地方,也正是方才被孙志秀扔回铁鞭和那一式冲天拳砸中的所在,这一棍势大力沉,起先也毫无防备,冷不丁被扫了这么一棍,连提起气机的时间都没有。

    汪道逸就这么被一棍扫出校场外,那柄沉重铁鞭更是在空中脱手,遗留在校场上。

    齐万里和梁弼目瞪口呆,汪道逸更是错愕到不敢相信,殿试比武开始前信誓旦旦地称兄道弟,没想到场上态势才刚刚明朗,自己就被无情抛弃。

    落地后吐出一口鲜血的汪道逸一反应过来,就开始在台下跳脚大骂,王石头对此充耳不闻,面对齐万里和梁弼,轻轻笑道:“你俩是一起上呢?还是车轮战?”

    齐万里看了眼梁弼,后者痛苦着咬牙摇头,齐万里没有办法,只能招呼台下的官兵上前,把梁弼抬下校场。

    如今这一方就只剩下齐万里和王石头了。

    齐万里看了眼王石头,意味深长,苦笑道:“我们这帮人着实可笑,方才还觉得孙志秀妖言惑众,现在想来,悔之晚矣。”

    王石头哈哈笑道:“的确,若是方才你们俩和二品中境的孙志秀联手,我此时还能不能站在台上都得两说,更别提那三个废物了。”

    台下的汪道逸听见这话,差点就要撸起袖管走上校场,被虎贲营官兵拦下后,气愤得跳脚破口大骂。

    王石头接着说道:“自古兵不厌诈,就别怪王某无情了,齐万里,眼下就只有你我二人,你是转身走下校场,还是我把你打下校场呢?你选一个。”

    齐万里斜提长剑,正色道:“人不愧心,心不愧剑即可,你为人如何,我也懒得管,只求剑心通明而已,胜负皆是快意。”

    王石头哈哈一笑道:“说得好,反正我听不懂,但既然你不识趣,那就好好下去快意吧!”

    齐万里再次出剑,迎向王石头狠狠抡起的竹棍,以攻为守,竹棍被应声荡开。

    王石头松手跃起,空中抓住被荡开的那一端棍头,顺势一挑,齐万里横剑格挡,不料再度被一棍挑飞。

    王石头抓住机会再次逼近,齐万里也继续出剑,可谓是一寸长一寸强,在剑尖就要刺中王石头心口之际,竹棍便已点在齐万里胸口之上。

    这一戳带着内劲,齐万里被戳中心口,嗓子发痒,就要咳嗽出血,只能堪堪稳住颓势。

    王石头一步跨出,竹棍负在身后,欺身来到齐万里跟前,抬肘一撞。

    齐万里被顶中下巴,脑袋后仰,王石头把竹棍狠狠抛出,撞中齐万里上身,王石头对准反弹回来的竹棍,追上又是一脚踹出。

    竹棍去而复返,再次撞上齐万里胸膛,又紧接着又一次反弹,被王石头再次紧紧抓在手中,一棍狠狠扫出,齐万里被扫出三丈以外。

    齐万里双手撑地,胸口遭受接二连三的打击,肋骨断裂,一口鲜血忍不住喷涌而出,神情痛苦不堪。

第七十八章:被破局

    齐万里苦苦支撑,但始终和王石头有着境界差距,三品和二品的界限,并不是光凭死战就能够填平的。

    看着王石头一步步走近,齐万里咬牙切齿,想要挣扎着起身,但仍旧四肢脱力,颓然坐倒在地。

    王石头离着齐万里不远处站定,笑道:“体面些下台吧,你已经尽力了。”

    齐万里望着他冷笑,这个王石头,一开始藏头缩尾,隐藏实力,然后在大伙与孙志秀的对战中保存实力,再后来把同盟都清出校场,现在这边的校场只剩下一个战力所剩无几的自己,已经可以说是这一边的最大赢家了。

    可笑方才围攻孙志秀时,大家还对他的话半信半疑,现在看来,孙志秀一语成谶。

    齐万里当然不愿意就这么认输下台,于己于剑都说不过去,只是自己的状况如何,他自己最清楚,那根从殿试一开始就紧紧绷着的弦,如今也已经快要断了。

    王石头看齐万里没有搭话,紧握竹棍开始逼近,既然这小子不珍惜机会,非要出丑,那便成全他。

    齐万里当然没有坐以待毙,看王石头继续向前,他单手狠狠一拍地,身体旋转而起,手中长剑蜂鸣不止,一抹寒光应声冲出。

    王石头持棍荡开飞剑,飞剑在空中旋转成弧,去而复返,来势更快,再次飞到身侧,王石头一跃而起,堪堪躲过。

    剑身旋转着不断蜂鸣,速度却越来越快,由齐万里气机牵引着再次攻向王石头。

    王石头横棍扫出,飞剑被荡开后速度更快,接近一闪而逝,好像每一次被攻击,都能加快飞剑的速度。

    好一招遇强则强的飞剑术!

    王石头揣摩出一丝意味,没有再攻击飞剑,仅是凭借身法灵活躲闪,他明白这只是权宜之计,还是要想办法破局。

    齐万里眼神坚毅,飞剑术可是四海帮压箱底的绝学了,早年由一位剑仙前辈所授,被师父学回帮中,传给了自己。

    论境界,他自然不是王石头的对手,但王石头想要轻易在这边的校场上出人头地,就绝无可能那么轻松。

    王石头被飞剑逗弄得不断躲闪,他一开始觉得稳操胜券了,一脚踢开盟友汪道逸,却实在没想到一个三品巅峰齐万里能给他带来这么大的麻烦。

    早知如此,就该留着汪道逸帮他最后一把的。

    至于毫无防备被王石头一棍子扫出校场的汪道逸,此时却在为曾是对手的齐万里鼓掌喝彩。

    王石头左右躲闪,又不能攻击飞剑,那只能是为飞剑再平添力道,自己的躲闪就更加捉襟见肘。

    这真是平生未有的狼狈和尴尬。

    看着齐万里手指掐诀在牵引飞剑,一脸云淡风轻的样子,这让身处困境的王石头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王石头越想越气:害老子在这里狼狈至极,你小子却这般轻松,实在该死!

    权宜之计仅是饮鸩止渴,始终解决不了实在问题。

    王石头怒从心头起,一咬牙,持棍直奔齐万里,你不是爱装神弄鬼吗?老子现在就把你双手打断,看你还能玩球的飞剑!

    躲开飞来一剑,王石头不再寄希望于破这剑招,照这么看,越打飞剑越快,这样根本无解。

    只见他身影一闪,弓着腰迅速前奔,一路上躲过不断近身的飞剑,也不做太多左右躲闪,直线朝齐万里而来。

    齐万里好像早就料到了会这样,气机暴涨,飞剑来去更快,在王石头的身边穿梭就像一道道闪电。

    王石头苦不堪言,这几丈距离其实换做之前可以说近在咫尺,却被越来越快的飞剑袭扰,脚步变缓。

    先前不管不顾地前奔,有些角度极为刁钻的飞剑他也不认真去躲,导致现在身上已经被飞剑划出几道血槽。

    看着就在前方不远处的齐万里,那张云淡风轻泛着得意浅笑的脸,王石头几乎双眼喷火,恨不得双手抓住就要捏碎撕烂。

    王石头咬紧牙关,打定主意只要能躲开致命伤,其他的都不管了,一心直取齐万里。

    齐万里手上动作不断,飞剑快至极点,在王石头身边就像一道道流星光点,一闪而逝。

    王石头被飞剑来回切割,带出一串串血珠,他仍旧不管不顾,咬牙前冲,距离再次拉近。

    齐万里见飞剑已挡不住王石头,双手合十成剑诀,一念成势,王石头身前好似有滔滔江河奔涌而出!

    四海帮是漕运第一大帮,这排山倒海的剑招,也是老帮主齐顶天年少行船所悟。

    剑势如水,撞击侵透王石头全身,王石头幸好有实打实的二品体魄作为支撑,虽不至于寸寸削皮剜肉,但也被剑气所伤,身上皮肤多处割裂,浑身浴血。

    王石头遭了大罪,口吐鲜血,任凭剑势如江河拍打刷洗,仍旧一步不退。

    王石头气机逐渐攀至巅峰,咬紧牙关,稍稍被迟滞的脚步终于再次跨出,一式横棍扫去,二品实力的气机显露无遗。

    齐万里心知肚明,如果飞剑和排山倒海这两招无法凭借其招式精妙而建功,那自己就是再无挣扎的余地了。

    望着王石头终于穿过层层“江水”,一步跃出潮头一棍劈下,齐万里释然地闭上双眼。

    王石头一棍发出刺耳声响,齐万里被远远击出校场。

    校场的另一侧,宋明理仍旧躺倒在地,一动不动,吴冕则撕下一大块袖管,咬着牙包扎伤口,疼得冷汗直流。

    赵纳吉好像对许知远、司徒湛和宇文丹青三人连绵不断的攻势有些不厌其烦,出手开始越来越重。

    司徒湛坐在地上唉声叹气,委实是这个赵纳吉实在是太难啃了。

    看他水火不侵的样子,“不灭潮”已经连续双剑合璧用了几次,但是次次气机如潮水都不能伤及分毫,甚至不得入身前三尺之内。

    现在即便不去看内外伤,气机也损耗极大,现在实在是没有那份气力了。

    许知远握剑拄地,忍不住一口血水吐出,三人对阵赵纳吉,他一直担当主攻,自然所受的伤也更重。

    为了拖住赵纳吉,不让他支援宋明理,留出那段关键的时间让吴冕和宋明理厮杀,看能否打赢,现在终于成功破局,许知远付出的代价不可谓不大。

    他要担当主攻的位置,还要提防赵纳吉伤及另外两人,一攻一守之后已经差不多是极限了,体内气机接近枯竭,身上有深浅五处剑伤,血流如注,还有轻重不一的内伤,已经相当仁至义尽了。

    与此同时,宇文丹青也在抓紧时间调息,虽然有许知远挡下了大半攻势,自己和赵纳吉之间的境界距离也过于大了,免不了多多少少还会被剑气所侵。

    吴冕缓过一口气,精气神有了些许恢复,这时正双手撑地坐起,身上正如全身骨头寸寸碎裂般的疼痛,尤其是左手和左肋之下,依然还有丝丝鲜血流出。

    宋明理的招式路数,不知是不是龙泉剑宗招式的特点,还是他个人使坏的缘故,每一剑出招伤人,都会在伤口种下剑气,一旦在他手底下受了伤,在剑气侵袭之下,都不容易愈合。

    吴冕趁此机会好不容易运起周天功法仔细抽丝剥茧,抚平纷乱气机,他知道,费尽力气击败了宋明理,但是真正的死战还没开始。

    突然,在吴冕的眼角余光中,一个远处的身影不可思议地动了一下。

    吴冕猛然转头,看见那个早就应该被抬下校场的身影正挣扎着起身。

    宋明理咳出一口鲜血,胸口剧烈起伏,缓缓坐起身,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王石头解决了齐万里之后,望向另一边校场上的局势,胡乱擦拭嘴角鲜血,来到宋明理身侧,把他轻轻扶起。

第七十九章:摧山掌与小周天

    宋明理的再次坐起,让吴冕这边的四人有些不敢相信,而另一边校场王石头的加入战局,更是让四人心头一紧。

    本来以为吴冕重伤拼掉了宋明理,四人对阵赵纳吉,即便最终打不过,榜眼探花都是三清山和四方剑林的囊中之物了。

    破局太难了,起初许知远、司徒湛和宇文丹青三人以油尽灯枯的巨大代价拼死拖住赵纳吉,吴冕重伤卖个天大破绽之后险胜宋明理,虽然四人各自都是伤筋动骨,但还是有赚头。

    起码不至于能让赵纳吉和宋明理联手,这对于四人来说,不仅是少了个对手这么简单,而且多出来一个榜眼的席位。

    方才四人都有些破了局之后振奋的心情,可随着宋明理重新起身,四个人的心都是往下一沉。

    直到王石头走来扶起宋明理,四人的心情才一下子掉落谷底。

    破局与被破局,心情可谓是大起大落了。

    许知远朝着吴冕轻轻苦笑,发现吴冕也是一样的表情,随即摇头不语。

    这也印证了一句话,在对手强大的实力面前,所有算计和编排都是笑话。

    吴冕、宇文丹青、许知远和司徒湛四人,原本对上赵纳吉和宋明理就已经相当够呛,现在再加上个王石头,似乎已经不能说有胜算的可能了。

    但与许知远的眼神交换中,吴冕已经得知,四方剑林仍旧没有放弃的打算,既然在绝对劣势的情况下,他们依旧愿意一战到底,那么自己三清山这边,就绝没有退缩的道理。

    吴冕一步跨出,王石头和宋明理应声而动,宋明理主攻,王石头在旁策应,吴冕忍住全身骨头刺痛,咬牙拉近距离刺出一刀,一道银龙刀势汹涌冲出。

    游龙剑地字诀一,见龙在田。

    宋明理皱了皱眉,心想此子好生奇怪,这明明是剑招,怎么用刀使出?简直驴唇不对马嘴。

    但是深知吴冕实力的宋明理已经不可能掉以轻心,使了个眼神让王石头从侧面夹击,自己则递出一剑,剑气从高处如重锤砸下,把银龙刀势当头砸入身前地面,厚重的校场石基被撞得碎裂一片。

    王石头跃至吴冕身侧狠狠一棍扫出,吴冕举刀斜劈而下,荡开竹棍,王石头被逼退几步,双手虎口发麻,竹棍险些脱手。

    吴冕把刀往地上狠狠一插,复又奋力一挑,一块巨石在石基中被硬生生剜出,腾空而起,吴冕双脚猛地蹬在巨石之上,巨石像泰山压顶一般,径直朝王石头迅猛飞来。

    宋明理原先被吴冕全力一掌摧山拍得七荤八素,到现在气机都还不顺畅,心知肚明吴冕也是差不多的光景,不敢迟疑,趁着吴冕对王石头出招之际也递出一剑。

    巨石朝着王石头砸落,王石头不敢托大,运起全身气机一棍刺出,想要一招把巨石刺成两半,可不料巨石来势汹汹,本身被吴冕施加了内劲,更是势大力沉。

    竹棍猛然戳在巨石身上,非但没有让巨石产生一丝裂痕,反而竹棍被压出一个夸张的弧度,吱吱作响,似乎就要瞬间崩断。

    王石头心中惊骇万分,没想到吴冕的内力竟然还要远远超出他的估计,眼下不能硬扛,王石头果断收棍,朝侧后方翻滚躲避。

    宋明理一剑而至,吴冕抬刀格挡,却没曾想被这人剑合一的一剑如此凶猛,刀身被剑气撞弯,再撞在吴冕的胸口之上,吴冕被整整撞出两丈距离,嘴角渗血。

    王石头也趁机支援过来,一棍扫向吴冕的下盘,吴冕刚刚落地还没站稳,被王石头扫中大腿,身体在空中打横,顺势一掌拍出。

    雄浑深厚的参同契内功被周天功法催动,摧山掌威力无比,王石头被一掌拍飞,在空中喷出一大口鲜血。

    宋明理趁着吴冕身体打横之时,一步跃起,双手持剑高高砍下,来势极快,吴冕看得分明,电光石火之间,只能仓促缩刀护住右肋。

    刚刚缩刀,宋明理一剑砍至,剑刃狠狠劈在刀身之上,吴冕在空中被这巨大力道猛地砸落在地面,胸中又有一股鲜血翻涌。

    宋明理落地后,双手持剑,就要一剑高高刺下,吴冕五指成钩,适才被拍飞的王石头瞬间被倒拖着吸回自己身边,恰好帮自己挡住了宋明理的剑尖所指。

    宋明理大惊,才出剑一半就猛然停下,吴冕趁着宋明理错愕之际,单手化钩作掌,猛烈掌风再起,摧山掌拍在王石头小腹,王石头身体弓起,撞向宋明理。

    王石头和猝不及防的宋明理两人身体相撞在一起,被吴冕起身一掌贴住,推着倒退而出。

    吴冕步步跟上,一掌接一掌拍在王石头身上,掌风贯穿王石头的身体,间接伤及王石头身后的宋明理,其间小周天不断使出,又带着王石头的身体一次次撞向宋明理。

    宋明理因为王石头正和自己贴身,长剑施展不出,此时被撞得双脚腾空,一退再退,苦不堪言。

    但真正苦不堪言的还是夹在两人之间的王石头。

    吴冕这一掌接一掌,不管身后的宋明理是否被掌风所伤,他可是实打实地全盘承受了,此时气机溃散,胸口像是被拍扁了一般,王石头口中吐血不止,但仍旧没有办法抵挡,更别提反击了。

    宋明理紧紧咬住嘴唇,心知不能再这样下去,忍住次次撞击带来的剧痛,不管掌风拂面,伸出左手一把推开王石头,一剑递出。

    吴冕对上这直刺面门的一剑,侧头弓腰前冲,剑身擦着左耳而过,耳膜轰鸣,两人贴身,吴冕趁势一掌狠狠拍在宋明理的右肋下。

    宋明理一剑落空,心中暗道不妙,仓促间全身气机暴涨,正好迎向吴冕那一掌,宋明理被一掌击飞,口中喷出的一道鲜血高高扬起,血珠一路洒落地面。

    吴冕倒退着踉跄站定,宋明理被击飞的时候,仍旧是一脚踹中他的胸膛,胸中气机凝滞不畅,此时再也忍不住,微微张口,任由嘴角鲜血流淌。

    王石头被吴冕一连串轻重不一的摧山掌拍中,震得五脏六腑好像移了位一般,鼻子和双耳也跟着淌血,体内气机被彻底打散,战力全无,只能趴在地上喘着粗气,恶狠狠地看着吴冕。

    这么久的隐忍和盘算,竟然全毁在那个打出去又能吸回的奇怪招式身上。

第八十章:飞龙在天

    吴冕跌坐在地上,神情有些萎靡,一连串的激战,对气机损耗极大,虽然有着参同契浑厚的内功做底子,也扛不住这般倾力挥霍。

    看着王石头被虎贲营官兵抬下校场,宋明理的如意算盘又被打破,吴冕有些开心,可随即表情又变得凝重,现在的情况,场上只剩下了他们六人,还是回到一开始的局面。

    这么久的拼命和算计,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原点,但是他们这一方的四人,状态可比一开始差了许多,尤其是自己和许知远,本该是四人之中最锋锐的两把尖刀,现在却受伤最重,也已经快成纸糊的了。

    吴冕轻轻捂住左肋伤口,疼得冷汗直流,在刚才与王石头和宋明理的对战中,好不容易才止住大部分的血,现在伤口经过牵扯,又有血水流出。

    宋明理虽然也受伤不轻,可他的同盟赵纳吉由始至终没有受伤过,唯一的好消息就是在许知远、司徒湛和师兄宇文丹青潮水般源源不断的攻击中,气机也免不了在损耗。

    因为肉眼可见,三人一次次不知疲倦的进攻,起初尚不能近赵纳吉身前一丈,现在双方的距离,貌似缩短了三尺。

    可是瞧他还是那个古井不波的刻板表情,即便是有损耗,似乎也不算很大。

    赵纳吉的耐心似乎已经用尽,出招越来越快且狠戾,许知远被一剑挑飞,正在咬牙切齿地抵抗那道如虹剑气,司徒湛回身去救,赵纳吉却比司徒湛更快,本身许知远堪堪能挡住的剑气之上再被施加了一招。

    许知远全身被剑气所侵,衣角衣袖尽毁,全身炸出一团血雾,倒地不起,赵纳吉转身迎向方才想来救援的司徒湛,一剑递出。

    司徒湛想要一剑劈碎剑气,无果,连忙横剑格挡,剑气撞在司徒湛身上,司徒湛抵挡不住,整整划出十步距离,宇文丹青放弃进攻,跃至司徒湛身后,一掌贴在他后背。

    两人齐齐发力,仍是抵挡不住剑气推进,同时皆是一口鲜血吐出,剑气翻滚前进,眼看着就要淹没两人,危在旦夕。

    吴冕身影一闪而逝,一掌搭在宇文丹青右肩,周天功法倾泻而出,三人合力,才堪堪挡住那条如虹剑气,止住颓势。

    赵纳吉不再等待,一剑不成再出一剑,剑势像是裹挟风雷,气吞山河,滚滚而来,三人皆是瞪大眼睛,吴冕咬牙上前把宇文丹青和司徒湛远远推开,双手紧握,一刀作剑刺出。

    游龙剑天字诀终,飞龙在天。

    银龙刀势伴随着紫雷环绕,在刀尖汹涌冲出,与周天功法的出海青龙同时缠绕,犹如双龙争珠,狂暴咆哮着撞向赵纳吉的风雷剑势。

    两股势力相撞,赵纳吉纹丝不动,吴冕后撤一步站定,体内气机犹如洪水决堤,被周天功法牵引着狂泻而出,刀势再次暴涨,青龙和银龙狂暴气焰更足,伴随着阵阵龙吟,把赵纳吉的风雷剑势往回推了一尺。

    赵纳吉微微睁大了眼睛,打了大半天,终于有些像样了。

    飞龙在天的真正意境,不是游龙行于天下,而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双龙刀势在峥嵘毕露的时候突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越来越小,天地似乎都在那一方被缓缓压缩,最终只剩一线。

    可就是这一线,让面容刻板严肃的赵纳吉忍不住眼神一凛,一线刀势居然刺穿破开了风雷剑气,眨眼而至,再次刺穿由他全身气机外溢撑开的护体海市蜃楼,直逼他身前三尺之内!

    看这一线刀势,直奔他胸口而来,赵纳吉第一次郑重其事,紧握手中长剑,竖剑抵挡。

    刀势在剑身上不断碾磨打转,发出一阵阵刺耳声响,吴冕咬紧牙关,额头青筋暴起,气机如洪一涨再涨,催动刀势再次向前。

    赵纳吉剑身微颤,后撤一步后剑身微微倾斜,自己也顺势转身,万钧之力化作一线的刀势没能直刺赵纳吉胸口,却仍在赵纳吉转身之际,在他胸口划出一道细微血槽。

    终于见血了!

    赵纳吉看也不看自己的伤口,抬眼看了看吴冕,笑意和煦,眼神中都是惊喜。

    这不但是对对手的惺惺相惜,还是对精妙招式的欣赏。

    吴冕来不及继续出刀,就被不远处赶来的宋明理持剑逼退。

    局面已经急转直下,现下无论四人再怎么挣扎,也抵挡不住两人联手。

    其实别说两人联手,就光是一个赵纳吉,四人一起上也不见得讨得了什么好处,说句不好听的,事实上如今的吴冕与宇文丹青,许知远和司徒湛,这四人争夺的,大概就只是一个探花了。

    倒不如撇开赵纳吉和宋明理,四个人打一架,去抢夺探花就好了?

    这个想法,在吴冕心中短暂冒头过,被他瞬间打消了,他相信其余三人都或多或少出现过这个想法。

    但是他们之中,起码从开始到现在,一直按照四人心领神会的策略尽出死力,从没有谁直接站队赵纳吉那边,像王石头一样恬不知耻地出卖所有人,只为去拿一个他们施舍出来的武探花。

    吴冕步步后撤,宋明理步步紧逼,剑花璀璨,剑气纵横,吴冕稳住心神,今日一战气机损耗严重,即便在几次见缝插针的调息也恢复不过来,委实是入不敷出了。

    宋明理一剑落空,名剑“螭吻”随即在手中旋转,抹向吴冕的脖子,吴冕双脚站定,往后仰倒躲避,单手一拍,身体猛然绷直,天灵盖狠狠撞向宋明理的鼻梁。

    宋明理鼻梁被蛮横磕断,鲜血四溅,单手捂住鼻子后撤,眼神里都是惊怒,明显被吴冕这招无理手气得不清。

    吴冕委实是体内气机临近枯竭,才不得不出此下策,使出这么一招类似街头斗殴的头撞,头上也起了个大包,吴冕不管不顾,一步跨出,贴身而来,对着宋明理身上的紧要窍穴就是一刀捅去。

    宋明理仍旧占着上风,但对比身受重伤的吴冕,照样并不轻松,眼下也并无太好的退敌办法可供选择,伸出左手紧紧握住刀身,刀刃割破手掌皮肉,鲜血顺着刀尖缓缓滴落。

    吴冕用力推刀前行,宋明理被逼得步步后撤,怒不可遏地一剑劈下,想要把吴冕的整只左臂削掉。

    吴冕抬手接住剑身,早前被这把名剑“螭吻”割伤的左掌再度流血,疼得眉头紧皱。

    宋明理被推着倒退出整整三丈距离,一步站定,吴冕就着惯性又把刀尖往前一推,刀尖刚刚刺中宋明理的身体,就在吴冕想着继续推刀捅入的时候,宋明理单脚踹向吴冕的小腹,把吴冕踹出一丈以外。

    与此同时,刀剑都已松开各自束缚,宋明理横挥一剑,紧接着身形一闪而逝。

    校场上顿时危机四伏。

第八十一章:宇文丹青的牺牲

    宋明理的第一剑横挥威力不大,吴冕当然知道这是一次佯攻,在卸去那一脚踹在小腹上的余劲之后,吴冕一刀把那一式剑气劈碎,举目四望,周围已无宋明理的身影。

    吴冕屏气凝神,侧着耳朵静听,去留意周边那一丝一缕的气机流动,挥退左右、人群、旗帜,搜索一点一滴经过身边的声音,说话声、呼吸声、风声,声声入耳。

    吴冕好像进入了佛门中禅定的冥想状态,在挥退脑海中的图景,搜索身边经过的声音之后,仍旧无果,宋明理好像凭空消失。

    绝无可能!

    突然间,自己周边风雷大作,剑气森然,不等吴冕发现端倪,在他的前后左右四个方向,皆有一个宋明理同时闪现起剑,直取吴冕项上人头。

    吴冕瞬间睁眼,脚步一跨,向前一刀砍飞面前的宋明理,那个被砍中的宋明理化成一道虚影消失,吴冕横移一刀劈出,第二个宋明理依旧是个障眼法。

    与此同时,当初四个身影同时起剑的宋明理,还剩下最后两个身影,不会给一丝机会和时间,全都攻至吴冕身边,吴冕先前没押中,只劈散两个虚影,此时已是险象环生。

    因为即便再选择一个,无论这是否宋明理的真身,吴冕都要被另一个身影所伤。

    情急之下,也不可能分辨出哪个才是真正的宋明理,或者即便选中了真身,也毫无意义,这才是真正的杀招,没有一丝一毫押宝侥幸的机会。

    风雷炸起,两个身影两把剑已经近在眼前,吴冕无可奈何,只能胡乱选择其中一个,一刀迅猛劈去。

    那个身影被劈成两道,在风中渐渐消散,最后一个宋明理从脑后杀来,吴冕的后颈已经能感觉到丝丝寒意,躲无可躲,吴冕已经能够预见那一剑划开自己的后颈,挑开骨头和血脉,连皮带头狠狠抹去,自己头颅被挑飞的场景。

    可是在喘息之后,仍不见有如何动静,吴冕疑惑着转头望去,只看见师兄宇文丹青微微发抖的背影。

    宇文丹青当初在宋明理起剑之时,已经在观察此处战况,见吴冕一刀劈散第一个宋明理身影的时候,看见其他三个身影依旧脚步不停,便知其中厉害。

    他知道,光凭吴冕现在的实力,即便能和宋明理打成两败俱伤,还是挡不住这四剑齐发,在吴冕第二刀劈散另一个宋明理身影之时,宇文丹青就已持剑奔来。

    剩下那两个身影依旧动作不停,吴冕便只能二选其一,这是无可奈何之后仍旧不愿束手待毙的举动,宇文丹青便选了最后一个。

    可出乎宇文丹青意料的是,自己的游龙剑挡不下宋明理,情急之下,只能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剑尖,双手紧紧握住剑身,不让那把名剑“螭吻”透体而出,不然他和吴冕两个人被串成糖葫芦,一点意义都没有。

    吴冕转头望去刚好看见这一幕,那一剑势大力沉,凌厉无双,宇文丹青全力双手死死握住剑身,仍是挡不住“螭吻”透体而出,就这么被一剑挑在空中。

    “师兄!”吴冕拼命呼喊,嘴唇颤动,双眸发红,眼泪夺眶而出。

    宇文丹青吐出一口鲜血,艰难转头,对吴冕惨然一笑道:“我宇文丹青不习惯受人恩惠,宗门选拔你让出名额的那份情,师兄今日便还你。”

    不等吴冕接话,宋明理笑意灿烂,一剑横抹,宇文丹青被甩出校场之外。

    看见这一幕,吴冕来不及救援,恨得全身发抖,泪流满面,通红的双眼死死盯着宋明理。

    宋明理哈哈一笑,胸中都是说不出的快意,看着吴冕道:“这真是深厚的同门情谊啊,我都快要感动死了,稍待,我得赶紧为你们掬一把泪才行。”

    吴冕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道:“大可不必!这种感情,你不会懂!”

    宋明理刚刚停下那个抹泪的夸张举动,满脸不屑道:“不懂便不懂吧,你倒是懂了,有用吗?宇文丹青也懂,还不是被我打了出去?”

    宋明理说话间,吴冕缓缓闭眼,微微酝酿,雄浑气机一涨再涨,杀伐气焰遍布全身,杀机浓郁似墨。

    宋明理如临大敌,也收敛起狂妄自得的神情,持剑在前,准备迎敌。

    点将台上,皇帝李晟眉头直皱,脸上有些不悦,望向曹臻问道:“朕记得已经说过了,校场殿试比武可不许杀人,方才一路看来,有不少贡士分明出了杀招,是不把朝廷旨意当回事吗?”

    大太监曹臻恭敬弯腰,和颜悦色道:“启禀陛下,老奴方才也都看在眼里,的确有贡士使出杀招,像是要取人性命,但老奴看得分明,即便接招之人挡不下,出招那人也不会下死手,虽然看着吓人,实则都是有分寸的,陛下请放心。”

    李晟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望向不远处的李茂隆,他也听到了曹臻的言语,也对李晟含笑点了点头。

    校场之上,本身多了个宇文丹青的许知远和司徒湛还并不觉得压力如何小了,但没有宇文丹青在场,才觉得是真正的危如累卵。

    赵纳吉已经懒得再次次防御,之前被三人不间断的攻击也彻底激出了些许怒意,出招不再留余地。

    现在宇文丹青也被宋明理淘汰,场上还剩下最后五个人,局势已经彻底明朗,出手便更无顾忌。

    许知远被一道剑气炸飞,抵挡不住,全身衣角袖管碎成布条,衣衫褴褛,身上更是血迹纵横。

    司徒湛一跃而起,接住倒飞的师兄许知远,一剑递出,赵纳吉眯起双眼,一剑荡开,复又一拳砸在司徒湛的胸膛。

    本就面无人色气机枯竭的司徒湛被一拳砸中,一大口鲜血喷出,直直倒飞出校场外。

    又少一人。

    许知远咬牙看着司徒湛落在校场之外就此失去意识,也就再无顾忌,运起全身最后一点气机,愤而出剑。

    一次次潮水般的出手,一次次被赵纳吉风轻云淡地化解,犹如一尊不动明王,自己用尽平生所学,还不能伤及分毫,想想都让人心中狂躁。

    赵纳吉波澜不惊的表情,在他看来,更是一次次践踏着他的自尊。

    许知远发出一声怒吼:“赵纳吉!这一剑,你必须认认真真接下!”

第八十二章:不愧剑

    许知远用尽全身最后的气机和力气递出一剑,不求输赢,只求一个不愧天地,不愧己身,更不愧剑!

    江湖有三座剑山,四方剑林是其中之一。

    许知远,四方剑林的翘楚,江湖人称“不愧剑”。

    既然人称“不愧剑”,剑名也叫“不愧”,许知远战意鼎盛,步步踏罡,地面上被脚步的巨大力道踩出一个个深坑,一人一剑,直取赵纳吉。

    赵纳吉先前还是一脸气定神闲,直到看到这一剑,终于开始正视这个纠缠了半天的对手。

    许知远一剑递出,蕴含着滔天的剑意和战意,还有这半天以来使尽浑身解数都无法建功的憋闷和烦躁,大有一剑荡平天下山峰的气势。

    你赵纳吉,无法代表这一代江湖人!

    一个万剑堂,也无法代表整个剑道!

    江湖武榜,年年十人,四方剑林已经多年来不上榜了,江湖的相互奉承抬举中,也仅剩下“那三座剑山之一”可被提及,人才凋零的宗门只能以此聊以慰藉。

    而他许知远,正是被宗门里寄予厚望,未来有望能够进入武榜好苗子。

    担负着全宗希望多年的许知远,怎能不尽心竭力?

    当初之所以把佩剑取名为“不愧”,除了立志要不愧天地不愧己身,更不愧剑以外,更深层的意思,便是不愧宗门,不愧师命,不愧他们的养育教化之恩。

    剑势越临近赵纳吉,就越声势浩大,赵纳吉对许知远的临危悟剑,眼神中只有欣喜和敬意,再无一丝轻视。

    地上层层铺设的石基石板已被这一剑的来势层层搅烂裹挟,校场上被划出一道触目惊心的巨大裂痕。

    剑势裹挟着碎石,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怒吼,咆哮着、翻滚着撞向赵纳吉,赵纳吉第一次现出凝重神色,气机暴涨,后撤一步,一剑递出。

    人不愧,剑不愧,这饱含着一往无前气势的恢弘一剑,自然当得上,也该取名为“不愧”。

    两股剑势在空中相撞,气机撞碎产生的一圈圈波纹直冲九霄,壮观至极,犹如巨石投江,阵阵涟漪冲天而起,蔚为大观。

    震动波及出剑的两人,许知远一口鲜血吐出,身上剑伤全被汹涌气机撑破,浑身鲜血流淌,仍旧咬紧牙关持剑拼命往前推,赵纳吉被破天荒撞得后撤三步,剑身微微颤抖。

    许知远战意攀至顶点,不去看身上已经血流如注,如今心境清明,剑意精纯无比,不由得仰天长啸,如有神助,剑势再进!

    赵纳吉再次被推得倒退三步,之前许知远和司徒湛还有宇文丹青无论如何招招递进,尚且不能入赵纳吉身前六尺,可许知远单人这临危之际气冲斗牛的一剑,竟把赵纳吉整整推出了六步距离!

    这已经远超许知远的境界实力,可见战意和心境的坚实,对武人来说,多么难能可贵,虽不知以后能否再递出这超水平发挥的一剑,但此时许知远,已经真真正正的不愧了。

    无论结果如何,他足以慰藉己心,人生不如意者十常八九,能与人言者不过二三,只但求无愧于心。

    赵纳吉一脸凝重的表情,这在他的成长历程中为数不多。

    从小便是天下第一宗门万剑堂的天之骄子,是天下第二人陈汗青的得意弟子,除了这一点外,自身的一骑绝尘的天赋和境界递升,足以让他傲气十足。

    在这一代江湖人中,谁又能和他一样十二岁入品,十五岁三品,十七岁二品,才二十岁就能晋升一品驭风初境?

    他赵纳吉自然有这份实力和气魄可以傲视天下江湖新秀,他本来认为这场武选殿试一定非常无聊枯燥的,因为武状元本该就是他的囊中之物,事实证明也是如此。

    但终于有两个人能让他眼前一亮,一位是两招让他震惊甚至受伤的吴冕,另一位,就是面前的许知远。

    前者以雄浑刚烈的内功和招式让他欣赏,不过算不得惊喜,毕竟天下内功出三清嘛,三清山能出吴冕这么个人,也不是很难理解的事情。

    真正让他觉得惊喜惊艳的,就是许知远了。

    在将要落败,千钧一发之际,还能有所感悟,凭借着无穷的战意和精纯的剑心,使出这远超境界实力的浩然一剑,相当难得。

    不论输赢,从此之后,试问谁还敢私下里讥笑四方剑林无剑?谁还敢偷偷揶揄四方剑林不配成为江湖三座剑山之一?

    赵纳吉已经止住退势,但忍不住内心激荡,许知远的倾力一剑让他不再觉得殿试无趣,被他的滔天战意所引,心中快意酣畅,气机层层登楼,身形扭转,一道剑气画弧递出。

    凭借“不愧”一剑短暂占得上风的许知远,望见赵纳吉这一剑而来,脸上泛起洒脱笑意,心中释然。

    已尽全力,无愧于心。

    许知远的浩荡剑势被赵纳吉一冲而破,校场上碎石七零八落,许知远缓缓闭上双眼,嘴角上扬,静等赵纳吉攻至身前,气机枯竭再无战力的他心胸坦荡,双手摊开,伤痕累累的身体不做任何抵御,迎向这透胸一剑。

    良久,听不见任何动静,许知远微微睁眼,赵纳吉近在眼前,剑尖直指胸口,不再寸进。

    见许知远眼神疑惑,赵纳吉微微笑道:“胜负已分,不必伤人,他日再有感悟进境,你我再度切磋。”

    许知远释然,对赵纳吉轻轻笑了笑,大大方方转身,一瘸一拐踉踉跄跄地走下校场。

    另外一边,对峙中的吴冕和宋明理就要展开最后厮杀,只听一声鸣钟响起,场上三人望向点将台。

    一袭猩红蟒衣的大太监曹臻走出几步,用尖利刺耳的嗓音宣布殿试暂停,场上三人可以回到帐中稍作歇息调整,一个时辰后殿试继续。

    吴冕双目通红,死死盯着宋明理,宋明理笑意阴森,自顾自转身走下场去。

    场上剩下最后三个人,其实赵纳吉的状元板上钉钉了,可接下来谁是榜眼谁是探花,就看吴冕和宋明理的胜负。

    举世瞩目的武选殿试,即将迎来最后的三甲角逐。

第八十三章:瓜田李下

    端坐在点将台上的晋王世子李昊,一直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场场比武,真是热闹非凡,其中许多小心机和算计都被他看在眼里,津津有味。

    本来觉得没什么意思的李昊居然也看得目不转睛。

    一开始是孙志秀的惊艳表现,没办法,那家伙的衣着举止不能不引人注意,再到王石头的阴险下作,再到宋明理和吴冕的捉对厮杀,尤其是许知远的最后一剑,对许知远和赵纳吉磊落堂正的作风颇有好感。

    看了大半天的热闹,李昊抬高双手,大大咧咧地伸了个懒腰,坐下下方的群臣偷偷好一顿白眼。

    在天子驾前,还敢如此浪荡无礼,真是个北蛮子。

    李昊当然是视而不见,转而起身向皇帝告罪,说是坐累了,想要在营里走走逛逛。

    全场文官群臣瞠目结舌,还有这般放肆的?皇帝陛下不也坐了大半天,还在朱批折子呢,在座所有人谁不是枯坐了大半天?哪有一个胆敢如此大胆?

    不曾想,皇帝李晟在百官都准备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议论此子无礼之前,对李昊微微笑着点了点头。

    李昊转头就逛荡出去了,身后的魁梧武将紧随其后。

    百官之中不乏有几个年迈刻板的御史台官员,见状恨不得捶胸顿足,贼子当道啊,竟敢如此无礼,胆敢视百官朝廷甚至皇帝如无物,看你横行到几时?!

    其他枢要大臣虽然不似台谏官员那般脸色铁青,但也直皱眉头:可惜了那个冠军大将军李济云,跟了这种主子,相当的遇人不淑了。

    李昊和李济云晃到校场外,周围都是一座接一座的营帐,两人穿行其中,稍稍打量着整座大营的布置。

    大郑王朝三大营之一的虎贲营,皇帝的亲军,号称军法如山,令行禁止,李昊走在前面,对后面的李济云轻声问道:“大哥,你看着如何?”

    李济云一贯的面无表情,微微打量了周边道:“营帐布置皆为犄角,有条不紊,角楼瞭望台齐备,道路通达,这就可以见微知著,带兵之人,治军有道,不失为一支精兵。”

    “哦?那对比咱们河西铁骑如何?”李昊转头问道。

    李昊虽然仅是轻飘飘这么一问,可在李济云看来,这就是在考校他这位河西铁骑的骑军统帅了。

    但李济云也不是什么浪得虚名之辈,排名仅在大郑王朝开国六大名将之后,最近的时日,与这位世子殿下的义弟相处久了,也就慢慢熟悉,很多话就说得出口了。

    只听他悠悠然说出一句话:“天下骑军只分两种,一种是河西铁骑。”

    李昊好奇问道:“那还有一种?”

    李济云云淡风轻地答道:“就是天下中的其他骑军。”

    李昊被这句话逗得笑不出声来,指着李济云佯骂道:“狂妄!大哥怎可如此夸耀?”

    李济云撇了撇嘴道:“本就如此。”

    继朝廷上下公认的开国六大名将之后,李济云被赞誉为天下第一骑将,既说他军中前三的彪悍武力,又因为其在当年的立国之战中,打赢过好几场眼花缭乱的惊艳骑战。

    例如千里迂回破六关、马踏冰河下许州等经典战役不胜枚举,因此天下骑军分两种这句话,如果是别人说出,免不得有人不服,可由他亲口说出,在李昊看来,极有可能真的不是吹牛了。

    其实李昊带过自己铁骑出去与北元对战,自然对他们都很有信心,但从没有到如此拔高的地步,因为在他与北元骑兵的交锋中,他们也不是战力孱弱的易与之辈。

    由此想来,李济云对河西铁骑的感情,丝毫不亚于他。

    两人转入另一条走道,这是一条更隐秘、更无人发现的通道。

    李昊远远看见两个身影,恰好其中一个,他和李济云都认识。

    远处,只见一个身穿绯色官袍的年轻人正牵着一位江湖打扮的女子默默走着,女子跟在后方,身体有些微微发抖。

    李昊随即拉着李济云缩到营帐后方,只探出两个脑袋。

    李济云一脸的云遮雾绕,轻轻问道:“怎么了?”

    李昊紧紧盯着前方,压低了声音答道:“不知道,看那女子的惊慌样子像是要做那种事,看不出来啊,天子驾前,虎贲大营之内,还敢做这种强抢民女之事,世道变了,怎么比我这个世袭罔替的晋王世子还生猛?”

    李济云问问点头应和道:“说的极是啊。”

    李昊回头瞪了一眼,气得龇牙咧嘴,李济云下巴往那边拱了拱,示意李昊别说话,接着看热闹。

    一个身份显赫的晋王世子,一个正三品手握全部河西道骑军的冠军大将军,就在营帐后方探出两个好奇的脑袋,远远看着前方的一男一女。

    谢镇穿着官袍,走在前面,身后那位女子显然很紧张,身体微微发抖,两人往前走了几步,女子突然甩开谢镇的手,愣在原地。

    谢镇回过身,笑意温柔道:“冬渔,我就没求过你什么事,就这么一件,你都不肯答应我吗?”

    李冬渔神情痛苦,脸色苍白。

    谢镇双手扶住李冬渔的肩膀,眼神中难掩深情,轻声道:“你就帮我这一次吧,我与他,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你难道真的忍心,要他不死,换我死吗?”

    李冬渔挣脱开谢镇的双手,泪流满面地问道:“能有什么血海深仇,当初若不是你执意要开杀戒,能有今天的死结吗?”

    谢镇一脸歉然道:“当初金门镖局的事,的确是我太鲁莽,家中也已重重责骂过了,事已至此,我总不能以后断送在此人手里吧?”

    李冬渔不置可否,沉默不语,但是兹事体大,她完全拿不定主意。

    谢镇再次扶住李冬渔颤抖的双肩,温柔说道:“待此事了结,我带你回家见祖父,他一定很喜欢你的。”

    见李冬渔仍旧不为所动,谢镇继续说道:“你就算不为自己打算,可你又忍心以后孩子出生了就没有父亲吗?”

    李冬渔闻言如遭雷击,抬眼狠狠瞪着谢镇,双目通红。

    谢镇依旧眼神温柔,大概就只在她面前才会出现,伸手入袖,摸出一小包东西,塞去李冬渔手中。

    李冬渔不肯收下,谢镇掰开她纤细的五指,硬塞入其中,紧紧握住李冬渔紧张沁凉的小手之中。

    从头到尾偷偷看见这一幕的李昊微微转头望向李济云,一脸坏笑道:“不知道是哪个倒霉鬼呢。”

    李济云点了点头,大有一脸看了个大热闹的满足神情。

第八十四章:一碗水

    李昊和李济云两个看了个大热闹,心满意足地往回走,李昊都要等不及了,他很想想看看到底是哪个倒霉催的中招,待会拭目以待。

    反正是谁他都不介意,看热闹又不嫌事大。

    可是突然他又有一种莫名的预感,感觉就是他,对于那个身影,那个眼神,有一种似曾相识的错觉。

    可是究竟哪里见过,任他怎么也想不起来。

    身居王府多年,又是将来会世袭罔替的世子殿下,千金之躯,积威深重,大有一种若即若离云遮雾绕的凉薄之感。

    可逐渐熟悉此人脾性的李济云,揣摩出些许意味,这个世子殿下,对于自己并不看重的人和事,确实凉薄得很。

    但只要入了他的法眼,却比任何人都要情深。

    凉薄且深情,看似很矛盾,其实不然,分人而已。

    吴冕走下校场的时候,又吐出一口鲜血,受伤颇重。

    他没有和宋明理一样,赶紧坐入帐中调息,他回到三清山的营帐,先去看了看还在昏迷中的师兄,再去到四方剑林的营帐。

    慰问了在帐中休息的许知远和司徒湛,他才慢慢回到自己的营帐。

    刚进门,便再也支持不住,跪倒在地。

    还在照顾宇文丹青的胖子闻声赶来,扶他起身,吴冕朝着一脸关切的周玄,轻轻微笑摇头。

    方才第一次入帐之时,近距离看见他鲜血未止全身伤痕累累的惨状,早已心疼得眼泪夺眶而出。

    此时吴冕鹿死不倒架,强撑着对她摇头,示意没事,她都看了大半天的比武,又如何能信。

    吴冕捂住胸口,缓缓坐下,周玄守在身侧,胖子则继续回去照顾宇文丹青了。

    宇文丹青胸口被宋明理捅穿,伤势颇重,方才跟随皇帝出行的御医已来看过,留下了大内秘方的金创药,如今才堪堪止住鲜血。

    周玄拿着金创药给吴冕用了些,伤口触目惊心,尤其是左掌和左肋,更是血肉模糊。

    周玄看着伤口,紧咬朱唇,仍旧忍不住心疼得泪流满面。

    吴冕看着眼泪汪汪的周玄,内疚道:“又害你担惊受怕了,是我不好。”

    周玄抬头瞪了一眼,手上力道稍稍加重,吴冕疼得直抽凉气。

    “你知道就好,以后还这样吗?”周玄眨了眨灵气流溢的双眼,豆大的泪珠滴落脸颊,轻声问道。

    吴冕伸出右手,轻轻帮周玄擦去眼泪,微微摇头。

    李冬渔走进帐中,问候了吴冕和宇文丹青,走到炉子旁倒了碗水,端了过来。

    周玄对李冬渔说道:“师姐,已经有水了。”

    李冬渔嘴角微微笑道:“换碗热的,喝了好好运功调息。”

    吴冕笑了笑道:“谢过师姐。”

    李冬渔看着吴冕,好像有些欲言又止。

    周玄接过那碗水,无意中触碰到李冬渔的手指,有一丝讶异问道:“师姐,你的手好凉啊,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李冬渔闻言一怔,脸上表情有些不自然,赶紧笑着摇摇头道:“没有的事,我好着呢。”

    看着吴冕端起那碗水,李冬渔呼吸一顿,话到嘴边就是说不出口。

    就在吴冕就要喝口水接着运功之际,宇文丹青咳嗽了两声,悠悠醒转。

    吴冕闻声望去,赶紧放下碗,走到师兄身边。

    宇文丹青睁开双眼,就看到吴冕和胖子两人,微微一笑,身体一动就牵扯了伤口,直冒冷汗。

    吴冕望向那碗水,就要回头来取,李冬渔见状立马端起,走了过来。

    可走到半路,李冬渔脚下被绊倒,那碗水脱手而出,摔碎在地。

    帐内众人的目光有些诧异,李冬渔一脸自责道:“都是我不好,太不小心了。”

    说罢,又跑去炉子那边再倒了一碗端来。

    吴冕喂宇文丹青喝了一口水,轻声问道:“师兄,为何这么做啊,为我挡了一剑,出了校场,可就没办法角逐三甲了。”

    醒来后跟胖子打听了校场战况后放下心来的宇文丹青摇了摇头。

    他又喝了口水才开口说话,但气息仍旧虚弱:“以我的实力,本就无缘三甲,你比我强,留在校场更合适。”

    咳嗽了两声,宇文丹青接着说道:“再说了,宗门选拔你把名额让给了我,这次于情于理也要让回给你,不说别的,我心里也好受些。”

    吴冕叹了口气道:“既是一家人,怎说两家话?”

    宇文丹青惨然笑道:“我这个三品巅峰,撑到如今也是殊为不易,就不好再拖你们的后腿了,再说我也没有欠人情的习惯。”

    吴冕握住宇文丹青的右手,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宇文丹青接着说道:“知道你重情义,但我也有我的打算,虽说不入三甲,肯定位次低些,我还有家族帮衬,倒是你,孤身一人,既有入朝堂的理由,位次高了肯定就好些。”

    吴冕摇了摇头,示意他先不要说话,好生养伤。

    宇文丹青忽然又想起一事,问道:“现在场上剩下你们三人,赵纳吉肯定是武状元无疑,你对榜眼有没有想法?”

    吴冕沉思了一会道:“想法肯定有,要是有可能,我还想拿状元呢,宋明理欺人太甚,新仇旧恨这次和他一起算,也就是殿试不让杀人,要是能分生死,定斩这厮的狗头!”

    宇文丹青闻言一笑,牵扯伤口疼得直咧嘴。

    胖子在一旁问道:“你和宋明理都受伤不轻,现在估计谁的赢面更大?”

    宇文丹青也来了兴趣,支起耳朵静等答案。

    吴冕看着胖子,眼神有些讶异道:“都殿试了还有赌局?”

    胖子翻了个白眼道:“没有,就单纯是担心你还不行啊?就是实在不愿意你输给宋明理罢了。”

    吴冕回忆了两人的对战,皱眉道:“这么说吧,如果可以分生死,则我生,他死,可如今只能论输赢,那就不好说了。”

    胖子撇了撇嘴道:“我就知道,问了也白问。”

    宇文丹青示意吴冕继续去运功调息养伤,多攒些胜算,怕打扰了师兄休息的吴冕只好离开,留下胖子继续照顾。

    走回到自己座位后,周玄已经换药出去了,见桌边又多了一碗水,吴冕有些不好意思,对李冬渔歉然道:“有劳师姐了。”

    李冬渔微微一笑,眼神闪烁。

第八十五章:三甲角逐

    一个时辰之后,殿试最后的三甲角逐正式开始。

    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的吴冕走上校场,看了眼还插在石板中的刀鞘,心中有些微微发笑。

    适才着急着回到帐中查看师兄宇文丹青的伤势,匆匆走下校场,竟忘了把刀鞘取回,挨了胖子好一顿说道。

    赵纳吉还是一脸天高云淡的闲适表情,宋明理则比他还要轻松多了,走上校场时脚步轻盈,面带微笑,重新梳洗拾掇过的他,又恢复了风流倜傥的模样。

    三人分开站定,赵纳吉双手按剑拄在地上,打定主意坐山观虎斗,姿势有些老气横秋。

    吴冕握刀盯着宋明理,宋明理经过一个时辰的调息,面容不复之前凝重,对吴冕笑了笑,如果不是有彭冲在前,宇文丹青在后的新仇旧恨,他这么和煦的一笑,的确挺让人观感大好。

    可既然梁子已经结下,那么在吴冕看来,这就实打实是一种挑衅了。

    吴冕挥刀向前,一记搬山顺势而出,一线大潮浊浪排空,翻卷起搅碎的石板,一股脑地涌向宋明理。

    宋明理本就不会轻视吴冕,面对这滚滚如潮的一招,自然是认真应对。

    只见他迎面冲出,连续递出三剑,三道剑气分作上中下三路,齐齐撞向那搬山一刀。

    三剑结雷池,阻挡着刀势无法再进,这是龙泉剑宗宗主欧阳桓年少时的成名绝学。

    三道剑气分三路横亘在空中,又各自相连,其中好似暗藏天雷,犹如空中破开一洞,里头天雷滚滚。

    刀势撞在其中,大半威力被雷池吸纳,更助长了雷池的声势。

    不等宋明理高高跃起,吴冕朝着雷池一掌拍出,瞬间好似青龙出海,青色罡气化作一条青龙掌风呼啸而出,龙头咆哮着撞入雷池之中。

    整座雷池为之一震,瞬间被波澜壮阔的青龙气机撑破,汹涌气机不断碎裂炸开。

    宋明理不敢硬拼,一步高高跃起,躲过气机炸开的震荡圆心,想在空中递出一剑,却见吴冕的身影一闪而逝,随即突兀地出现在自己身后,一刀拦腰劈下。

    宋明理躲闪不及,仓促间作出反应,竖剑在腰间护住身体,吴冕一刀势如屠龙,就要把宋明理拦腰斩断,宋明理惊骇万分,只能寄希望于手中这把名剑“螭吻”不要应声断裂。

    只听见空中好似响起一阵悠远浑厚的钟声,刀剑相激,巨大的力道把宋明理狠狠撞下地面。

    尘埃漫天,突然向两边一分开,吴冕闪身悍然闯入,宋明理趴在地上刚刚抬头,吴冕趁势一脚踹在宋明理天灵盖上。

    宋明理被一脚踹中,若不是二品巅峰的体魄支撑,脖颈都要断裂开来,一脚势大力沉,加上速度奇快,宋明理被踹得仰着脑袋打着转在地面上擦着倒滑出去。

    吴冕全身气机暴涨,身法快似闪电,不等宋明理在地面上停下,已追到宋明理的身边。

    宋明理刚刚才捯饬好自己,才又重新风流倜傥了一阵,如今又被吴冕打得灰头土脸,尤其是额头上那个清晰的脚印,更是让他羞愤难当气急败坏。

    吴冕一刀再次劈下,宋明理抬剑格挡,一脚踹向吴冕的胸膛,吴冕脚步踉跄倒退,还想继续贴近挥刀,宋明理单手拍地站起,对准吴冕小腹就是一记膝撞。

    吴冕被撞得倒退十数步,刚刚站定,剑气又至,吴冕横刀格挡,剑气来势极快极重,压得刀身弯出一道惊人弧度,宋明理不顾嘴角渗血持剑近身,剑尖撞在刀身之上。

    刀身弧度更甚,向吴冕胸口弯曲,刀身和宋明理的剑势一起撞在吴冕胸口之上,这一记犹如天外陨石落地,吴冕被撞得身体一弓,胸前泛起气机涟漪,一圈圈震荡开去。

    宋明理一个箭步追上被撞飞出去的吴冕,一掌再次拍在吴冕胸口之上,吴冕再次吐出一口鲜血,身体腾空,倒飞出去。

    两人的距离被远远拉开,宋明理正想停下身来抚平气机,全身却猛地一僵,气机一凝,身体不由自主地朝那边的吴冕迅疾而去。

    瞬间来到吴冕身前,吴冕左手化钩为掌,一式青龙出海狠狠拍在宋明理胸前,宋明理被浑厚掌力高高拍向空中。

    不等宋明理卸去余劲,身体又是一僵,从空中迅疾坠落,更像是被人用绳索套住了拖回一般,宋明理能清晰感受到身上有一股强大的吸力,而且体内气机流转被暂时禁锢,做不出半点抵抗。

    吴冕见宋明理在空中被吸回,右手把刀插入地面,一掌拍在宋明理胸口,左掌覆在右掌之上,双掌合一,方寸之间气机暴涨,摧山掌被狂暴的周天功法催动而出,摧枯拉朽一般裹挟着宋明理倒飞出去。

    宋明理全身被刚猛掌风所侵,更像是透体而过,前胸后背皆炸出一团血雾,像断了线的风筝飞了出去。

    整整一天下来的激战,除了赵纳吉,所有人的气机都在走下坡路,吴冕也不例外,刚才全力的摧山掌损耗更大,气机已经所剩无几。

    当然,宋明理的境界实力比吴冕更高一线,是实打实稳稳当当的二品巅峰,可参同契内功在江湖门派中的一骑绝尘,吴冕的气机入不敷出在走着下坡路,宋明理只会走出更远。

    如果在宋明理气机的全盛时期,可能吴冕使出大周天想要吸回宋明理不难,但想暂时禁锢他的气机流转并不容易,这也是吴冕为何总把大周天小周天留到最后关头才用的原因了。

    对手气机损耗越大,大周天的禁锢越容易,紧随其后的摧山掌就越能发挥出威力。

    全力拍出的摧山掌,对手有没有气机护体,差别很大。

    宋明理一路飞出,不知吐出多少口血,头朝地重重栽在校场地上,身上禁锢一松,气机才能再次缓缓流动,这一掌拍得宋明理气机沸腾紊乱不止,不至于一击溃散,但气机散乱难聚,也和溃散差不多了。

    宋明理担心吴冕像他刚才一样一击得手便火急火燎地补刀,生怕被吴冕从后头追来,赶紧握剑坐起,看见吴冕还在遥遥几丈以外,才放下心来。

    满身血污蓬头垢面的宋明理正想趁此机会好好调息,吴冕终于又动了,宋明理急得双目圆瞪,心中焦躁万分,却仍是动弹不得。

第八十六章:黑血

    就在吴冕一步步跨出,想要彻底击败宋明理之时,忽然脚步一顿,腹中剧痛犹如刀绞,全身无力站立,单膝跪倒在地,喷出一口浓稠的黑血,黑血在地上发出滋滋的声响,坚硬的石板地面,竟被蚀出一个个小坑,烟尘扬起,触目惊心。

    宋明理不明所以,但看见吴冕攻势受阻,心中如临大赦,赶紧抓住机会运功疗伤。

    赵纳吉本来在一旁静观,可看见这一口黑血,眉头深深皱起,一脸的恶感深重,料想这一定不知是谁使了阴险手段,殿试之中也敢下毒,真是胆大包天了。

    吴冕单手撑地,另一只手紧紧捂住腹部,疼得青筋暴起冷汗直流,体内空有最后的气机,却不能护住己身,吴冕心知自己中毒了,想要用周天功法把毒逼出体外。

    可不但做不到这一点,吴冕已经知道,适才自己运功,气机急速流转,加剧了毒性蔓延,若是此时再用周天功法,无异于雪上加霜。

    腹中剧痛难忍,全身麻痹四肢无力,吴冕口中不断有黑血流出,面无人色。

    宋明理抓住机会,起身一跃而起,一记膝撞正中吴冕的太阳穴,吴冕被撞得翻滚出去。

    宋明理追击到身侧,也不用剑,趁着吴冕无力反击,一拳拳砸下,吴冕只能举起双肘紧紧护住头和脸,这已经是他仅能做出的格挡了。

    形势一面倒宋明理,他绝不会浪费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吴冕被紧紧掐住脖子,高高提起,宋明理抬头看着他,笑道:“虽然不知你是怎么回事,但是这个机会,天予不取,必受其咎。”

    吴冕满脸涨得通红,气若游丝,当时双手无力,他做不出任何反抗,现在的情况再恶化下去,怕是连握刀的力气都没有了。

    宋明理反手握剑,剑柄作拳,雨点般砸在吴冕的身上。

    “你不是没有了气机护体吗?让你好好体会一下我方才的滋味!”宋明理狂妄大笑,说话间手中还是动作不停。

    吴冕被砸得口中黑血流淌,黑血似墨,顺着嘴角缓缓滴落在宋明理的手上。

    宋明理眼神嫌弃,轻轻一松手把吴冕放下来,伸手在吴冕身上擦拭黑血。

    两人同是二品的体魄,黑血能蚀石板,但奈何不了他们,换做常人,手上早已血肉模糊了。

    宋明理擦干净手上血迹,厌恶的神情仍未散去,一记鞭腿扫出,吴冕被重重扫飞出去。

    毒性好似已经侵透全身,吴冕已经无力坐起,腹中剧痛更甚,已像被搅烂了肚肠,开始蔓延向五脏六腑,就像体内同时有一窝毒蛇,飞速游走,朝着内里血肉脏器疯狂啃咬一般。

    现在形势危急,必须速战速决,等到毒性攻破心脉,就是大罗神仙也束手无策了。

    其实吴冕现在就放弃殿试,向宋明理低头认输,也已经是探花无疑了,如果换个人大概都会这么做,但是吴冕绝无可能。

    对于博取高位,方便日后递升,好进一步接近自己家中当年血案的真相,吴冕的确很想,如今也是这么做。

    但抛开这一点来说,面对宋明理,前有彭冲命丧他手,后有师兄被他打成重伤,新仇旧恨交织在一起,让他低声下气跟宋明理认输?

    万万做不到!

    但如今形势比人强,方才毒性未起之时对上宋明理还不敢言胜,现在全身无力,如何能敌?

    吴冕趴在地上大气出小气入,虽然一时半会还死不了,却也已经离死不远了,越是这个紧急的关头,吴冕心中越是冷静明朗。

    吴冕盯着远处之前刀身出鞘后,插在地上的刀鞘,心中已有计较。

    气机一动,毒性更猛,就算自己扛得下宋明理的拳打脚踢,他又不会活活累死,既如此,那就只有最后一招了。

    宋明理已经持剑冲来,他也失去了继续虐打吴冕的耐心,就要一剑定乾坤。

    就在宋明理一人一剑奔至吴冕身前之时,宋明理一剑刺出,要像方才挑飞宇文丹青那般一剑挑飞吴冕。

    谁知忽然眼前一花,在他的估计中已经不可能重新站起的吴冕,居然还能拍地而起,宋明理虽然心中惊骇,兼有疑惑,但一剑已出,宋明理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递剑。

    吴冕运起最后一丝气机迎向那一剑,一个迅猛转身,那把名剑“螭吻”擦着他的右肩落空,吴冕转身之际,双手紧紧握刀,一刀狠狠推向宋明理的左肋。

    宋明理大惊失色,却也在千钧一发之间作出反应,腰身一扭,堪堪躲过这凶险的一刀。

    看见吴冕一刀落空,宋明理对着几乎脸贴脸的吴冕轻声笑道:“好一招回手刀,可惜也落空了。”

    吴冕嘴角黑血流淌,面如金纸,颤声道:“这是你欠我的一刀,被你躲过了算你的本事,可你欠我师兄的那一刀,你躲得开吗?”

    宋明理惊得瞪大眼睛,不见吴冕有如何大的举动,只听他轻飘飘说了一声“归鞘”。

    远处那个先前被插在地上的刀鞘应声而起,似有灵性一般,循着刀尖的方向一闪而逝,迅疾而来。

    原先听见这一声“归鞘”,还听不明白,现在刀鞘从后面飞来,傻子都知道怎么回事。

    归鞘不是真正的收刀归鞘,而是一招刀法!

    刀鞘从远处飞回,来势凶猛,宋明理想要横跨躲避,却被吴冕左手紧紧摁住,刀鞘已到宋明理身后,进退不得,只能故技重施,腰身再次一扭,想要再次躲过这归鞘一刀。

    刀鞘铿锵撞入刀身,撞得吴冕右手都往回一缩,宋明理躲开了刀鞘,但躲不开锋利凶狠的刀势,左肋被割裂得血肉模糊,若不是有二品体魄傍身,早已被这一招削掉半个身子。

    宋明理左肋血流如注,左手紧紧捂住伤口,鲜血潺潺从指缝流出,吴冕知道宋明理反应颇快,不再给他余地,又轻轻说了句“出鞘”。

    刀鞘再次迅疾脱离刀身,铿锵而出,直直撞向宋明理的胸口。

    宋明理没有防备,被这刀鞘狠狠撞击之下,身体弓起,喷出一大口鲜血,重重摔落在远处。

    吴冕本想再接再厉,可惜最后一丝气机和意识已经消耗殆尽,毒性终于压不住迸发而起,右手任由刀掉落在地,仰面倒地,失去意识。

第八十七章:传胪

    赵纳吉看都不看宋明理,他对于这个自己的同盟没有一丝关心,反倒是作为对手的许知远和吴冕,让他由衷欣赏。

    他轻轻飘至吴冕身侧,蹲下身来查看伤势,凑近了观察吴冕嘴角仍在流出的黑血,确认无疑,当机立断向点将台那边禀报。

    皇帝李晟闻言大惊,李茂隆身形一闪而逝,瞬间来到吴冕身边,把他扶坐起来,伸手轻弹吴冕身上几处关键窍穴,帮他护住心脉压抑毒性。

    吴冕面如金纸,气若游丝,眼帘紧闭,如果不是眉头紧皱,早已和死人无异,脸上黑气浓郁,毒性已经蔓延全身,有李茂隆帮忙压制,黑气渐散,虽然不至于一举将毒逼出,但已经性命无虞。

    此时,宋明理已经艰难站起,本还想继续攻击,但看见李茂隆都已下场,便悻悻作罢。

    这场延续大半天的武选殿试,在这一刻才算真正结束。

    最后的三甲角逐,结果也已经很明显了,赵纳吉当之无愧是武状元,由于在最后一刻,宋明理还能艰难站起,吴冕却已昏迷不醒,因此宋明理得榜眼,吴冕成了探花。

    其实周边观战的人都看得清楚,如果没有那份莫名其妙的毒药,吴冕还真有可能战胜宋明理。

    可惜了,没有如果。

    重伤昏厥的吴冕被虎贲营官兵抬下校场,胖子和周玄跟了一路,紧张地呼唤着他的名字。

    李茂隆返回点将台禀报皇帝,李晟得知吴冕的确中毒之后,龙颜大怒,把批折子的朱笔狠狠地摔在地面上,青檀制成的笔杆在石板上发出一阵清脆的声响。

    朱砂洒落在地,殷红似血。

    百官惶恐不已,齐刷刷跪下,天子一怒,自可伏尸百万,从来都是温文尔雅好说话的皇帝,今日的震怒,就连稳坐朝堂,勤勤恳恳辅佐天子近二十年的首辅沈牧都见得不多。

    殿试结束,文官科举的殿试惯例都是皇帝与百官讨论裁定,再由皇帝选定一甲三等的进士及第,第二三甲分别赐进士出身和同进士出身,再行传胪,也就是揭榜唱名。

    武选殿试是本朝首创,此次恩科又作为太子册封大典的献礼,本身并无先例可循,只能按照文官科举的殿试惯例进行。

    但今日这个插曲,打乱了整个传胪的节奏,天子驾前,殿试之上,居然还有人胆大包天敢下毒害人,事态严重,已经可以等同于亲自上前扇了皇帝的耳光。

    皇帝李晟震怒,命身边的锦衣亲军亲自前去,将殿试过程中进入过三清山营帐的人,除吴冕外全部当场扣押进诏狱,一网打尽。

    责令刑部尚书,大理寺卿和御史大夫组成三司会审,限在太子册封大典之前查个水落石出。

    此事牵连甚大,包括一直在三清山营帐的胖子和宇文丹青,殿试期间进来过的周玄和李冬渔,殿试开始之前前来拜访的许知远和司徒湛,全部都被扣押。

    至于许知远、司徒湛和宇文丹青的功名和授官资格也被暂时剥夺,等查明与本案无关之后,再行封赐。

    全场风声鹤唳,文武百官在点将台上跪倒一大片,虎贲营在校场周边警戒的军士同时齐刷刷跪倒。

    皇帝李晟怒气冲天,身体微微发抖,大太监曹臻甚至都不敢把刚沏好的新茶奉上,就这么僵在当场。

    文武百官无不惶恐,若论其中最甚者,自然是负责此次武选事宜的兵部官员。

    兵部武选司郎中陈穆已经面无人色,想必遗书的腹稿都已经写好,殿试出了这么大的岔子,作为武选司郎中的他肯定首当其冲。

    十年寒窗无人知,一登龙门天下识,可惜还没等自己在朝堂施展抱负,塌天大祸便已临头了。

    陈穆心如死灰,皇帝迟迟没有出声问责兵部,犹如悬在头顶的一把铡刀,将要落下却迟迟没有落下,让人备受煎熬和折磨。

    一身绯色官袍都已被冷汗浸透的陈穆偷偷抬头,望了望跪在自己前方不远处的兵部尚书骆平安,发现他正恶狠狠地瞪着自己。

    陈穆心中苦笑,低头躲避着骆平安的目光,心想我的骆大人啊,你这名字挺吉利的,偏偏遇上如此凶险的大案,就是不知道还能否有命托你的福了。

    陈穆心知肚明,追究起来,自己首先人头落地不说,骆平安作为兵部的主官,皇帝若是盛怒之下连坐上去,肯定也是个罢官的下场。

    现在就只能看事态能糜烂到哪一步了。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不幸的事通常来得都比较快,陈穆轻轻闭眼,等待着那一声足够要了自己身家性命的一声令下。

    就在陈穆胡思乱想到底是立即处斩还是秋后问斩更痛快的时候,耳边传来御座之上的皇帝李晟轻轻地说了句“传胪继续”。

    这在陈穆的耳中,不亚于如临大赦,陈穆偷偷抬头看了眼皇帝,如同看见了再生父母,热泪盈眶。

    接下来,就是一道道旨意颁下:

    一甲第一名,万剑堂赵纳吉,武状元,赐武进士及第,正六品骁骑尉,授锦衣亲军百户。

    一甲第二名,龙泉剑宗宋明理,武榜眼,赐武进士及第,从六品飞骑尉,授锦衣亲军试百户。

    一甲第三名,三清山吴冕,武探花,赐武进士及第,正七品云骑尉,授锦衣亲军总旗。

    一甲三名,皆外旨意颁下后,由虎贲营军士唱名三次,赵纳吉和宋明理来到点将台前跪下谢恩。

    由于吴冕伤重昏厥,特意免除谢恩。

    许知远、司徒湛和宇文丹青本来也该是二甲,但因涉及黑血案,暂且搁置。

    因此二甲之中只有王石头一人获赐武进士出身,授巡防营校尉,唱名一次,出列下跪谢恩。

    再往下,就是殿试第三甲,齐万里、梁弼、汪道逸、江宁、孙志秀、丁釜薪这六人皆在此列,赐同武进士出身,授京畿三大营或各卫城副尉,唱名一次,无需出列谢恩。

    随着一道道旨意颁下,还在地上跪着的文武百官个个都是人精,都咂巴出味儿来了。

    此次为了献礼太子册封大典而举行的武选恩科,一甲三名都授锦衣亲军的官职,给储君积攒班底的举动已经十分明显。

第八十八章:中秋团圆

    仍旧昏迷的吴冕脸色开始有了一分好转,之前在李茂隆的压制下,毒性止步,已由鸿胪寺官员送往洛阳驿馆。

    皇帝李晟还是怒容不减地乘舆还宫,此次黑血案,不但打了他的脸,还扫了他的兴,给将要举行的太子册封大典也带来了阴霾。

    这如何能不让他愤怒不已,待到查明真相定要将那下毒之人碎尸万段!

    今日是八月十五中秋佳节,满街公侯府邸扎堆的宝方街张灯结彩,此时华灯已上,街上节日气氛浓郁,亮如白昼,一辆豪奢马车在缓缓而行,直至晋王府门前停下。

    车上先是走下来一位全身披挂黑甲的魁梧武将,门口警戒的两列王府亲兵见状,齐刷刷单膝跪下迎接。

    那位身穿黑金蟒袍的晋王世子,刚从车上走下来,便和在府门前转身等候的李济云一起联袂入府。

    两人走在前面,身后有一名校尉模样的少年屁颠屁颠地跟在后头,王府规矩森严,入夜之后不可随意走动,小校尉胆敢跟随在两人后头,身份自然也不简单。

    李济云回头轻轻瞪了一眼,跟在后头的小校尉才不敢造次,吐了吐舌头,才收敛起漫不经心的举动。

    李昊察觉到李济云的动作,微笑道:“大哥何必如此严苛?关起门来就是一家人了,我自幼和李征他们一起长大,我这个叔辈都不见外,怎反倒你这个做父亲的见外了?”

    李济云正色道:“这家伙从小就被义父和世子殿下宠得无法无天,二十岁的人了,行事还如此不羁散漫,不改,以后能有什么建树?如何负得起护卫王府的重任?”

    李昊摇摇头道:“李征天性如此,自从进了九幽虎骑做校尉,也从不出岔子,大哥治军严明,教子可要张弛有度些。”

    李济云沉默不语,李征在后头对父亲偷偷做着鬼脸。

    三人来到湖边的凉亭,早有几个小菜和三坛酒摆在桌上,李昊招呼李济云和李征父子俩坐下。

    李济云正抱拳谢恩,眼角余光竟然看见李征竟大大咧咧一屁股坐下,揭开酒坛封盖猛灌了一口。

    李昊见李济云正要发作,连忙拉着李济云坐下。

    李济云狠狠地瞪了一眼正在狼吞虎咽的李征,气得直咬牙,见李昊已经推了一坛子酒过来,不好拂了世子殿下的面子,和颜悦色地互敬了一口。

    李济云笑问道:“怎么?方才世子殿下在宴席上没喝够吗?”

    李昊夹了一口炙羊肉,漫不经心道:“殿试晚宴,走个过场罢了,今日中秋佳节,咱们一家人好好团圆,跟他们算是怎么回事?”

    正为李昊在宴席上中途借故离去有些不解的李济云心中一暖,笑道:“也罢,反正皇帝也不在,谈不上什么失礼。”

    李昊嚼着炙羊肉,满嘴鲜香流溢,含糊道:“我跟二皇子有过节,跟群臣更不对付,实在没意思,还不如早些回来了。”

    李济云停下手中动作,问道:“若是与其他新封的亲王结下梁子,我反倒不担心,可二皇子不久便要被册封为太子,以后免不了要给我们河西道穿小鞋了。”

    李昊摆摆手道:“不必担心,即便不是二皇子当太子,朝廷削藩势在必行,谁做将来的皇帝能容得下一位坐拥河西道四州,拥兵不下二十万的藩王?”

    “况且天下只有两种骑军,河西铁骑就是其中一种不是吗?”李昊促狭笑道。

    李济云听见这句话,破天荒有些腼腆。

    李征吃得满嘴流油,胡乱擦了擦问道:“那另外一种骑军是什么?”

    被李济云又瞪了一眼,才悻悻闭嘴,接着吃喝。

    李济云说道:“此次大典,二皇子将被册封为太子,另外大皇子李述,三皇子李迨,五皇子李迬都将封王,但就和惯例不同了。”

    李昊点点头道:“除了年仅6岁的五皇子继续留京,大皇子和三皇子的藩地目前还没有确切消息,但行政人事和财赋度支都会分别掌握在经络使和布政使手中,亲王只领节度使,照这么看,新藩王只和一位领兵将军差不多了。”

    李济云喝了口酒道:“削藩大势之下,藩王能保留一个节度使傍身,已经是皇恩浩荡了。”

    李昊浅笑道:“谁说不是呢?新藩王有兵,但无钱粮,能做的也就有限,以后就只能是仰朝廷的鼻息了。”

    李征在一旁大口喝酒大碗吃肉,对于两人谈及的事情,既不避讳,也不偷听,大有一副你们说你们的,我只顾吃喝的表情。

    李济云偷偷观察了李昊的表情,又狠狠瞪了自己儿子一眼。

    世子殿下把父子当作自己人,酒桌上推心置腹,自己的儿子却只顾吃喝,吃相让李济云有些丢脸的同时,也在偷偷担心自己的儿子恃宠而骄。

    李昊心思细腻,早已察觉李济云的内心想法,却也未曾出言安慰阻止。

    到了他这个身份,有时候什么都不说反而比什么都善解人意来得更让人安心。

    父王曾经说过,李济云的愚忠,不输世上任何一人。

    李济云本人也不会相信,自己义父的儿子,会有朝一日对自己甚至儿子举起屠刀。

    但这仍旧不是他们一家恃宠而骄的理由,相反更要兢兢业业,做好手中的事。

    所以看着儿子李征不管不顾地大快朵颐,李济云才有些惴惴不安。

    李昊心知肚明却不出言宽慰,一手恩威并施玩得越来越通透。

    中秋佳节喊上李济云父子两人,是恩,对于李征得漫不经心不出言斥责,也是恩。

    但由着李济云此时心中不安忧虑不去宽慰,则是看不见的威。

    驭人,有度也有术。

    既要能和手下的人打成一片,让他们沐浴王恩,也要让他们知道进退尺度,有所敬畏。

    李济云此时心中慨叹:这位世子殿下,已经悄悄在满朝文武看不见的角落中,慢慢具备王者的风范了。

    李昊此时却神游天外,今日中秋佳节,不知远在河西道王府的父王是否安好。

    除了年少时出门远游历练,就属这一次离家最久,忽然有些想他了。

第八十九章:钦差

    大内,乾元宫。

    皇帝李晟今夜没有吃东西,面沉如水地坐在寝宫御座之上一言不发。

    天子盛怒,从摆驾还宫之后就一直枯坐在此,大太监曹臻斗胆上前劝解,皆被李晟抬手打发了。

    曹臻只能命御膳房不断更换吃食,皇帝陛下若是忽然有心思吃东西了,就能第一口就吃上热的。

    已经结束宴会的二皇子李适已经在宫外求见多时了,皇帝重重呼出一口气,说了句:“传。”

    二皇子走入乾元宫,看见御座之上的父皇依旧沉吟不语,下方皆是跪着手捧菜肴托盘的宫人。

    李适接过其中一碗雪耳莲子羹,走上前来,轻轻递上道:“父皇保重龙体,多少吃一些吧。”

    李晟抬头望见李适,脸色微微好些,但是想到今天发生的黑血案,歉然道:“武选殿试本是给你册封典礼作贺,却横生出这些枝节。”

    太子册封大典在即,竟出了如此大案,在历来的习俗中,不是什么吉利的事情,这才是皇帝今日如此失态的主要原因。

    李适微微摇头,笑道:“父皇不必内疚,此事对儿臣来说,也是经历,因此儿臣斗胆向父皇讨要一件差事,替父皇分忧。”

    李晟何等的心思聪慧,已经猜出,问道:“你是想主审此案?”

    李适点点头道:“正是,既是为儿臣册封大典献礼,又出了此案,正是儿臣来主审,并亲自查出真相,才是真正能扫除凶兆之说,对儿臣而言,也是一个历练。”

    李晟吃了口莲子羹,听李适在身侧说了许多,想想也觉得有道理。

    此案不该发也发了,现在是应该想着如何善后,好堵住悠悠之口才是。

    文武百官起初对自己立幼不立长颇有微词,说是取乱之道,如今出了这一档子事,不光是对太子册封大不吉,而且之前自己强势压下的反对声音可能又要再起。

    如今由李适亲自主持大局,查出真相和真凶,才是最好的选择。

    大皇子李述沉稳干练,带兵练武极有天赋,朝臣都说,他是最像武功赫赫的先帝。

    如果在乱世,大郑王朝在日后当然需要一位锐意进取,志在边功想要开疆拓土的马上皇帝。

    但是现在天下已定,中原尽在囊中,大郑王朝国势日隆,更需要一位文武兼备,各方面较为均衡的储君承继大统,才能继续发展国力,稳固江山。

    北元一直在北边虎视眈眈,这不容忽视,可历来中原王朝若国力强盛,世道太平,北方游牧政权便不敢轻易南下。

    大郑还需要一段时间好好沉淀,继续积攒实力底子,慢慢清除王朝的几个痼疾,真正海晏河清了,才有能力计划北进。

    这是他李晟作为一国之君的盘算,整个王朝,能猜出来的人并不多。

    李适见父皇停下动作,微微出神,自是不敢打扰,站在一旁等候。

    李晟慢慢回神,看见身侧仍旧站着等他答应的李适,微微笑道:“长大了,懂得替父皇分忧了,这很不错,就该有这个担当,父皇答应你,赐你个钦差的身份,好调动各方配合,还要迅速查明,不可懈怠。”

    李适心满意足,谢恩后徐徐退出。

    走在乾元宫外的路上,李适满脸阴霾,回过头去看了眼那座屋檐层层高耸,雕龙画栋的宫殿。

    这座华美至极也威严至极的皇帝寝宫,正安安静静地矗立在巨大的云龙丹墀之上。

    天下不知有多少人想要入主这座宫殿,都知道皇帝一言九鼎,是普天之下最尊贵、权力最大的人。

    却不知,所心系的黎民百姓,江山社稷,天下世道,甚至一国一姓的荣辱,要化成多少根白发,在夜以继日的烦恼中悄悄生长。

    李适叹了口气,默默走在宫里,趁着中秋皎洁明亮的月光,缓缓而行。

    想起母亲的娘家人,自己要喊一声表哥的谢镇,今晚宴席之间把自己拉到一旁,说了几句话。

    就连他这个将要被册封为储君的二皇子,天下第一等尊贵人都惊得面无人色。

    当初谢镇给了李冬渔一整包断肠散,是安排李冬渔下一整包的,吴冕拼尽全力去角逐三甲的同时,气机激烈运转,毒性在短时间内就能起作用,好让毫不知情的宋明理无意中刺死。

    原本事情可以滴水不漏,宋明理失手刺死吴冕,即便当场验尸,发现中毒,宋明理浑身长满嘴都说不清楚。

    他谢镇就可以演一出借刀杀人。

    可偏偏百密一疏,当初为了整个投毒顺利,李冬渔留了一手,将断肠散一分为二了。

    吴冕想将头一碗水给醒来的宇文丹青喝下,李冬渔故意把水碗摔碎,后来吴冕喝下的那一碗,才只是断肠散一半的毒性。

    这才让吴冕支撑了那么久,对吴冕来说是好事,好歹捡回了一条命。

    可对谢镇来说,就是滔天大祸了,李冬渔如今被羁押在诏狱,诏狱是什么地方?号称水火不入,疫瘴之气充斥囹圄,十八般刑具寒光闪烁。

    说白了,就是一个有事没事都得至少掉层皮的地方。

    谢镇不觉得李冬渔能咬紧牙关一句话不说,再说他心里也舍不得,更要紧的,是李冬渔还怀了他的孩子。

    当初周玄口中所说,师姐李冬渔在进京路上总是深夜跑出去练剑,其实正是来找他。

    谢镇的车队,曾经远远吊在龙泉剑宗众人的后头,跟随着缓缓进京。

    那大半个月的每一晚,他和李冬渔都是在车厢里度过的。

    就算是一夜夫妻尚且还有百日恩,他谢镇出身豪门大户,原本一开始的确是在利用李冬渔对他的一往情深。

    可是越到后来,尤其是进京以后两人分别,谢镇不能不承认,自己内心深处不止一次想起她,甚至想起那些夜晚。

    谢镇的确很后悔,当初让李冬渔投毒,无论是从男人或者是一位父亲的角度,都不厚道。

    若是李冬渔遭到审问招了供,现在正是皇帝李晟想要对门阀下手的当口,他这条小命,就只在旦夕之间。

    二皇子李适好不容易耐着性子听谢镇慌慌张张地说完整件事,脑子里一阵眩晕。

    他忍不住往谢镇身上狠狠捶了两拳,紧接着看了眼四周,这才恶狠狠地瞪着跌坐在地上如丧考妣的谢镇,心中迅速权衡利弊。

第九十章:扑朔迷离

    李适两拳把失魂落魄的谢镇捶倒在地,嘴唇微微发抖,谢镇坐在地上喃喃自语,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看见廊道中空无一人,李适不管谢镇,心中激烈斗争,他大可以弃了谢镇当场离去,但是将要成为储君的他,并不能这么做。

    清河谢氏是当世一等一的豪阀,尚书令谢尧作为定海神针,身体还康健硬朗,自己的母后还是谢家之女,李家和谢家早已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局面。

    等到自己真正一身明黄坐龙椅的那天,他难道不需要有一个谢家在身后帮助稳定朝局,好让自己平稳过渡?

    因此,谢镇是不得不救。

    李适心知肚明自己的身份,也知道这是在他册封太子之前的敏感时期,稍有不慎,满盘皆输,既然要救,那还必须救得漂亮。

    黑血案已经被父皇李晟责令三司会审,相信以三法司的精明,诏狱的阴森恐怖,那个叫李冬渔的女子若是受审,指定挺不住多久。

    他总不能在现在父皇还震怒的情况下凭借自己的尊贵身份直接去诏狱捞人,也就只能讨个差事干预审讯,另一方面赶紧从里面寻一个替死鬼出来,好迅速结案。

    李适思忖许久,心中已有个大概计划,给仍坐在地上魂不附体的谢镇丢下一句话:“你且回府静等消息,我想想办法。”

    谢镇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话来,望着二皇子李适转头一脸若无其事、笑意温醇地走回吵嚷的宴席,谢镇重重跪地磕头谢恩。

    李适是谢镇唯一的救命稻草了,他要是把此事告知祖父谢尧,就算从小到大祖父再宠爱他,为了家族的利益,祖父谢尧也会毫不犹豫大义灭亲。

    谢家泱泱大族,这么多口子,出类拔萃者也多,还不至于后继无人。

    次日日朝后,一道圣旨颁下,二皇子李适被命为钦差按察使,负责主持黑血案的审理,携刑部、御史台会同大理寺实行三法司会审,限期十日侦破结案。

    太子册封大典在即,此案关系重大,若不能迅速查清,势必会给典礼蒙上一层阴影。

    朝臣正在三三两两地结伴散去,首辅沈牧和门下侍中许知远这一对老搭档还是走在一起,尚书令谢尧依旧和一大帮门生故吏同行,而进京朝贺的几位王爷刻意相互保持着距离,不曾攀谈一句,早早离去。

    削藩一事虽然隐晦,朝廷从未提及过这两个字眼,可自从今年除夕皇帝改元嘉定以后,一系列眼花缭乱的政令层出不穷,稍有些公门历练的朝臣都嗅出些味道,也就没有人敢在这个当口与这些王爷结交,意图攀龙附凤了。

    二皇子李适正和三法司的主官问询讨论黑血案的事宜,谈话间忽然扭头看了那人一眼,眼神有些复杂。

    李昊正孤身一人缓缓走下丹墀,脚步闲适,一身华贵无比的黑金蟒袍,五爪九蟒,熠熠生辉,其蟒水和做工更比其他五位王爷更要胜出一筹。

    其他脚步更急促些的朝臣见了他都默契地纷纷绕过而行,一声招呼也不打,他就这么孤零零一人,巨大的丹墀更衬托得他形单影只。

    李适眼神玩味,天子富有四海,藩王仅有一地,就算你李昊那晚广寒楼再怎么猖狂,削藩大势之下,以后也只能是对我俯首帖耳罢了。

    临近宫门口,见前方挨近的各部几位官员都各自散开准备各乘马车,一直在后面悄悄跟随的兵部武选司郎中陈穆终于鼓起勇气,追上了前方的兵部尚书骆大人。

    尚书骆平安听见身后脚步声,回头一看,气得胡子都要翘起来,瞪眼厉声道:“你跟着本官做什么?”

    陈穆尴尬一笑道:“今日日朝陛下始终没有问责兵部,下官这才有脸面凑过来跟大人赔个不是。”

    骆平安冷哼一声道:“飞来横祸,本官辛辛苦苦当个兵部尚书尚且不知多少人眼红,整日如坐针毡,你倒好,差点害本官被一撸到底,还有脸来见我!”

    陈穆一边赔着笑脸,一边接着道:“这不是也平安脱险了吗?还是托了大人的福。”

    骆平安见四下无人,也不再对陈穆横眉冷对,脸色稍稍缓和道:“陈穆,黑血案说到底不是你的错,为师之所以在朝堂众人面前给你脸色看,也是为了保全你啊。”

    陈穆听这话深深作揖,骆平安坦然受之。

    骆平安轻轻扶起陈穆,小声道:“黑血案远没有你我想的那么简单,根本防不胜防,陛下圣明,还不至于拿你我开刀,只是现在说平安脱险还为时尚早,该准备的后事还是要继续准备。”

    陈穆一听这话腿脚一软,被骆平安轻轻扶住,忙不迭问道:“学生鲁钝,还请先生指教。”

    骆平安道:“黑血案看似作弊投毒,但是我猜内里牵连更大,二皇子亲自主持,古往今来少有这种先例,像是要着急掩盖点什么。”

    陈穆还是不太明白,问道:“武选恩科是为了给册封大典作献礼,二皇子虽未被册封太子,可是由他出面主持,亲自查明真相,在被册封之前攒些资历,于情于理说得过去不是吗?”

    骆平安翻了个白眼道:“那你不看看,三法司中,刑部和大理寺是谁的人?御史台又是谁的人?”

    陈穆略一思忖,细细想来,好似抓住了什么头绪:“刑部和大理寺历来向着谢家,御史台则是首辅沈大人的势力范围,若真想掩盖些什么,刑部和大理寺肯定压不住本就和他们不是一条心的御史台,那么二皇子……”

    骆平安小声提醒道:“二皇子又是谁家的人?”

    陈穆还在沉思中,不假思索地答道:“二皇子自然是皇家的人啊。”

    骆平安狠狠捏了陈穆的手臂一把,陈穆吃痛,脑子却渐渐清晰起来:“皇后娘娘是二皇子的生母,二皇子肯定也是谢家的人啊,我明白了。”

    看见这个得意门生终于开窍,骆平安摇摇头道:“越是看起来于情于理的事,反而容易有些扑朔迷离的暗处,有道是越亮堂的地方,才越有影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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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横刀伴酒介绍:
如果江湖无酒,到底失色几分?
若是庙堂无刀,何以自顾己身?
身处庙堂与江湖,我自有横刀伴酒。
江湖之远,何处去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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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百年来的变迁和不变,狂放与束缚,懵懵懂懂,恍恍惚惚……
天下事,不过一刀的事,
天下情,不过一酒之情。
佛心道胎儒身,得之我幸,
然天地一气,我自要争个长短!我有横刀伴酒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有横刀伴酒,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有横刀伴酒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