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补天裂 第一百七十八章 宴鸿门 二十一
魏大功骤然俯身在垛口之后,猛然大吼一声:“敌袭!”
两个字才出口,又是一阵箭雨扫过,撞击在垛口外面包着的条石之上。+点的火花。
堡墙上也传出了压抑不住的惨叫痛呼之声。虽然是在黑暗之中,可是因为堡墙之内火光映照,射士又都是精锐,这一轮箭雨,竟然将堡墙上此面值守的十余名军士大多数射翻,躲过的人寥寥无几!
魏大功一声怒吼顿时震动了全堡。堡内那些累得几乎直不起腰来,甚而走着都能睡觉的军士们顿时就如被针狠狠扎了一下,全都打叠起精神来,大声呼喊应和着,操持兵刃,就奔向堡墙之上!
更有军将,大声呼喝,除了骤然遭遇敌袭的那面堡墙方向,其他数面,也都分派兵力赶上警戒。
幸得魏大功这支人马也算是西军之中难得精锐,这一两年由宿将杨可世手把手教出来的。向宜芳而来的败军虽多,可是最为有战斗力的,无非就是杨可世所部。萧言此来,最为看重的,也是杨可世所部这二三千骑。
虽然长途奔袭,又在袭破堡寨的时候狠狠厮杀了一番,此刻精力已然疲惫至极,可一旦发出警号,仍然军将尽职,士卒向前!
而在堡墙另外三面,本来倚着垛口昏昏欲睡的那些军士,这时也全都跳了起来,除了持弩张弓警戒当面之外,顿时就有人向着遇袭那一面增援而去。
而在堡内,那些被解救出来的百姓也被魏大功一声敌袭惊动。顿时哭叫起来。就有起身胡乱奔逃之势。一个满脸胡茬子的老卒大吼一声:“跑个鸟!乱了军心。破了堡子,横竖大家都是一个死。入娘的都给俺老实不动!”
这一声呼喝震住了已然迭遭丧乱的这些大宋百姓,一名本来跳起来最快,动作最为敏捷的壮汉,听到老卒的呼喊声,转头四顾正在奔走准备厮杀的百姓,再看看满地杂胡尸首,还有犹自烧动的那埋葬了女真鞑子的建筑废墟。
他红着眼睛也大喊一声:“直娘贼。俺们不要再落到女真鞑子手里!俺们也能出一把子气力,搬石头运箭矢去!”
看着军士们闻警即动,飞速奔走,骤然遇袭,有人惨叫倒下,仍然没有半点慌乱之态。只是做好拼死而战的准备。再有人带头,这些饱经丧乱折磨的百姓也都是一声呐喊,跟着站起,就去搬运那在堡内堆放得到处都是,从燃烧的库房中抢运出来的军资器械。就要不顾生死的望堡墙上面运送!
那老卒搓着手喃喃一声:“这个,这个…………”话未曾说完。老卒就狠狠一跺脚,越过这些百姓,也拼命朝着堡墙上跑去。
这个时候,飞鸢堡内,似乎就响起了一个婉转的女声,依稀就是当时大叫放火的那名刚烈女子。
“不要再落到女真鞑子手里,和他们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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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排羽箭过后,就有上百名女真鞑子涌出黑暗之中,向着本来就没太多人警戒,且又被他们两轮箭雨扫空的一面堡墙,飞扑过去!
飞鸢堡实在是久矣未曾修葺增补了,虽然建堡之时,和宋初边地军事紧张时期打下的底子厚。现在这高耸的蒸熟夯土为底,巨大条石包裹的堡墙仍然坚固。哪怕用七梢炮甚至九梢炮投石轰击,也不是轻易就能打开缺口的。
但是一应副防御设施,早就荒颓不堪,堡外壕沟几乎被填平。鹿砦竹签之类的障碍物也一概没有。且堡墙纸上,条石裂口处处,百年来鸟鼠掏出的洞穴几乎有人头大小。攀援而上,几乎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而魏大功他们就凭借这个弱点,一下就翻越直入漫无戒备的飞鸢堡之内!
上百女真鞑子尽是挑选出来的敏捷剽悍之士,人人只着轻甲,戴着皮帽,浑身扎束得不能再紧。人人都是面目扭曲狰狞,却紧紧咬着牙关,不发一声,只带着短兵刃,就直薄堡墙之下,飞也似的攀援直上!
在后面的黑暗当中,站着数十名射士,尽是开得强弓,马上能射断树枝的女真射雕手。这些射士才发出两轮箭雨,几乎扫空了一面堡墙的南军值守警戒之士。现在一个个都抿箭在弦,转向两翼,瞪大眼睛等待着从两侧堡墙上赶来援助的南军暴露在视线当中。
在堡墙内燃动的火光之中,隐隐约约就可以看见有人影从两侧堡墙窜来。黑暗中就听见弓弦颤动之声,一支支狼牙羽箭飞射出去,就可以看见那些涌过来的人影顿时中箭,然后就随着一声惨叫消失在堡墙之上!
蒲察乌烈就站在这队射士之侧,这么多偷摸飞鸢堡的女真军士,就他一人披着鼓鼓囊囊的重甲。但是走动之际,几十斤分量的重甲仿佛就是披在身上的纸片一般。一杆长大的长柄铁锤,在他手中也有如灯草一般被随意摆弄。
他摸着青幽幽的头皮,只是冷眼看着为自家儿郎所攀援直上的飞鸢堡。
蒲察乌烈身为女真重将,归他直领,宗翰分拨到麾下的谋克足有十余个之多。但是为他挑选出来紧急回援的人马,就这四五百骑。不必说都是精锐中的精锐。南军不必说了,哪怕碰上女真大军中也以战力第一闻名的娄室直领谋克,蒲察乌烈相信他挑选出来的这支精锐也有一拼之力!
在赶回飞鸢堡的途中,蒲察乌烈远远就发现飞鸢堡燃动的火光,顿时就判断出南军抢先一步,先袭取了这一处要害之地。当时蒲察乌烈率军从此间西进扫荡之际,也知道飞鸢堡留守的军马实在太少,一旦不备而被南军偷袭夺取,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当下蒲察乌烈也忍不住赞叹这支从蔚水河谷中逃出的南军,丧败之军还如此有行动力。不仅从娄室的进逼之下逃出生天,疲敝之余还能马上就来奔袭夺取如此要点。并且还能一举功成。
既然如此,连娄室都收拾不了的南军,就让某来掐断他们这拼死夺来的一线生机也罢!
面前是数十神射手掩护的百余名精锐争夺飞鸢堡,而此刻山下又陡然响起隐约的喊杀之声。这却是蒲察乌烈分出的又一部人马,去争夺山下的三处军寨,虽然兵力不多,但也尽是精锐,潜藏接近,骤然发作,同样有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看着麾下健儿就要沿着裂缝攀上堡墙,而在神射手的控制之下,两边来援南军士卒纷纷中箭倒下。蒲察乌烈狞笑一声。
你们这些南狗,无论如何挣扎,也终究要埋骨在宜芳左近!累累白骨,正是俺们女真大军兵威之明证!(未完待续。。)
ps:家中近来屡经丧乱,心情低落到了极点。前天又突然腿部受伤,流血几。一时间觉得自己气运跌倒了谷底,人差不多都要崩溃了。但是仍然咬牙振作起来。
把事情做好!把自己变好!把书写好!把自己的人生过好!守住自己的承诺!等待渺茫的希望!
拖着不能弯曲的伤腿,努力码了一些字。虽然不足以回报这些时候断更给大家带来的失望。但是奥斯卡的确已经尽力。将来也会努力码字!u
第三卷 补天裂 第一百七十九章 宴鸿门 二十二
就在蒲察乌烈狰狞的目光注视之下,最为骁捷的那些女真鞑子已然就要攀上堡墙!
但凡堡寨之制度,以这个时代的生产力和技术水平,也难以建设到有百仞之高,金汤之固。让敌人看见就浩然兴叹,兴起无法攻拔之念从此就绕道而行。
守御这般堡寨,靠着的还是各色防御设施的辅助,守军坚定,指挥调度得宜,积储充分,拥有足够的守具,才可以坚守下来。
飞鸢堡虽然号称险要难攻,但这是山上山下各色防御体系互相配合才能达到的效果。本身堡墙虽然坚固,但是高度不过丈余而已。各色辅助防御设施在女真鞑子攻占之后才开始慢慢恢复。而守军则是才从蔚水河谷杀出,然后就毫不停歇的漏夜奔袭,然后再经一番厮杀夺占飞鸢堡,纵然是铁人也熬得快化了。实在难以维持足够高的警惕性。
紧接着蒲察乌烈又率军杀到,照猫画虎的再来一次偷袭。这些女真鞑子轻装骁捷之士,以这种最为简陋的蛾博攀城之势,眼看就要杀上堡墙,一夜之间,这座飞鸢堡看似就要再度易手!
眼见第一名女真勇士双手已然按着垛口,再一用力,就要腾身而上。突然垛口后站起一个身影,举起长剑,就朝他的面门刺下。
攀爬在最前面的女真鞑子,自然是勇士中的勇士,身手战技,都相当不凡。平日里厮杀,这区区一剑劈面直刺何足道哉?
可是蒲察乌烈兼程而来,根本没有攻具随军,甚至连打造长梯的时间都没有。此种攀城手段,连蚁附都算不上,只能是最为简陋的蛾博。此刻双手按在垛口之上。脚尖抵着堡墙缺口正准备发力之际,这陡然一剑直奔面门而来,这名女真勇士。竟然连闪躲的机会都没有!
自垛口后翻身而起之人,自然就是魏大功。
他伏身垛口之下。听着狼牙羽箭在头顶嗖嗖掠过的劲厉之声,看到从两侧涌来的零星值守警戒之士不断在这样的神射中翻身落下堡墙,听着外面那大队人马涌来的攀援之声,一直咬牙隐忍,就是为了等到这一刻!
当他翻身而起的时候,就看见一张小眼大脸的丑恶面孔出现在眼前,背后负着长刀,看到魏大功陡然出现在面前惊讶的张大了嘴巴。一股久矣未曾洗漱的腥臭之气扑面而来,而魏大功就毫不迟疑的一剑劈面戳了下去。
那女真勇士在危急关头终于反应了过来,双手一松就想翻身落下。可魏大功这一剑去势有如闪电,未等他落下,一剑就从面门直捣了进去!
军中制式长剑,又阔又长,一剑破骨直入,顿时就将这女真勇士的面门捣得有如一个破西瓜也似。污血四下飞溅,那女真勇士连惨叫声都发不出来,松开手脚。就如一个破布偶一般直坠下去,甚而还带落了两三名跟在他身后攀爬的女真鞑子!
而魏大功已然侧移一步,又是一剑戳了下去。又是一名已然攀爬到垛口处的女真勇士中剑。这次带着凄厉的惨叫之声跌落。
在堡墙之下的蒲察乌烈嗔目大喝:“射死这个鸟南狗!”
在蒲察乌烈身侧的那几十名射士,顿时都将弓转了过来。一名射士手快,一松手就发出一箭。羽箭带着尖利呼啸声破空而至,魏大功早早拧身,间不容发的闪过这一箭。丢下长剑又操起一杆长矛,仍然挺直身板,探出垛口之外,排头朝着贴在堡墙上的女真鞑子戳下去!
惨叫声中,又是两名女真鞑子跌落下去。而紧接着又是十余支羽箭飞射而来。然后又是一排!
羽箭掠空激射,直扑向魏大功挺立在城头的身影。转瞬之间就一箭中肩,一箭中胸甲之上。都冒出火星直扎入进去。一直在挺矛乱戳的魏大功就这样身子一震,终于仰天倒下。
蒲察乌烈怒吼一声:“还不快上!”
而攀爬在堡墙缝隙之上的女真勇士,也一个个打破沉默,发出狼嚎一般的声音,直涌而上,甚至速度比此前还快了几分!
转瞬之间,就有几名女真勇士按着垛口翻身而起,跃入堡墙之上。未曾落地就顺势抽出背负着的兵刃。长刀马剑铁锤鹤嘴锄一应俱全。就准备牢牢占据定一段堡墙,接应更多人马直上,然后就大开杀戒,将这堡中所有南人,都彻底屠戮干净,将这飞鸢堡再度夺回来!
蒲察乌烈狰狞的面孔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狠狠的唾了一口就准备举步上前,亲身加入这一场厮杀当中。
可就在这个时候,那几名女真鞑子落地身影顿时就朝后退,然后被死死抵在了垛口之上,每个人的背后,都凸出了带血的矛尖!
在蒲察乌烈的视线当中,就见堡墙上冒出了一排排戴着兜鍪的身影,还在源源不断的出现。这些身影或者持矛挺剑朝下乱戳乱刺,或者持着弩机弓矢几乎就抵着这些攀城的女真鞑子头皮发射。
血光喷溅,惨叫连连之中,攀爬在堡墙之上,已经看到胜利曙光的女真鞑子,就这样纷纷如叶而落!
飞鸢堡中的南军没有慌了手脚,没有胆战心惊。哪怕骤然遇袭,堡墙之上值守之士剩下最后一人还在拼死抵抗,而每一名持矛之士,都借着这一点争取的时间涌上前来,死死控扼住这一面堡墙!
涌上其他三面城墙的南军,发现只有这边是女真军马攀援攻扑之所,也不顾女真射士羽箭的拦射,拼命朝着这里涌来。而这个时候,就见一双带血的双手按着垛口颤巍巍的站起来,正是身中两箭的魏大功!
魏大功勉强站定身子,猛然又是大呼一声:“射那些放箭的狗鞑子!”
一声号令,惊醒了只想保住堡墙的守军。守军射士,顿时转过弩机弓矢,朝着羽箭来处,就是一番猛射!
这时东面天际已经喷薄出红光。黎明前最为黑暗的时刻已经过去。山间晨雾也升腾而起,将飞鸢堡所在的山间点缀得有如仙境。
在这般如画江山之中,大宋女真双方。在今夜围绕着飞鸢堡的厮杀,也到了最后的关头。
空中羽箭驽矢交错而过。堡墙之上,女真射士队列当中,都溅起了一团团血花。不住有人倒下。
数支驽矢飞向蒲察乌烈,他的长柄铜锤随手一摆,这几支驽矢就不知道被磕飞到了什么地方去。周遭血花飞溅,蒲察乌烈只是眯着眼睛仔细打量堡墙上的景象,更冷冷看了带伤挺立在堡墙之上的魏大功一眼。
“都退下来!射士上前,护住俺的儿郎!”
只是一眼。蒲察乌烈就已经做出了判断。这飞鸢堡,已然不可能是用轻兵偷袭争抢下来了。
这个时候只有早些退下来,免得儿郎们平白死伤。自己直领的这些人马,就死死的钉在这里,监视飞鸢堡中守军不得出援山下军寨。
飞鸢堡中守军毕竟不多,夺下三个军寨,仍然能打通飞鸢堡左近的道路,迎接大军回援,堵死南人败军向北逃窜的道路!
呼喝下令声中,蒲察乌烈已经撇下手中长柄铁锤。身侧亲卫早就递上一张弓力强劲的步弓,和两撒袋羽箭,蒲察乌烈手指一抹就是一支破甲锥抿上了弓弦。轻轻松松的就将接近三石弓力的步弓拉得如满月一般。手指一松羽箭已然飞射而出。
他身边女真射士,也只是稳住不退,更爆发了射速。箭雨铺天盖地一般的洒向堡墙之上。双方更为酷烈的不住用羽箭驽矢交换着性命!
而堡墙上的女真勇士纷纷松手跳下,转头就退了回来。身后南军士卒还在不断用弓弩追射,一路之上,又是十余名女真战士倒下。可总算是在自家袍泽的箭阵掩护下退了出来!
看着浑身浴血的麾下儿郎撤了下来,十停当中至少折了三停有余。蒲察乌烈面沉如水,只是指挥着麾下箭阵一边还射一边步步后退。却不退下山去,只是潜藏左近。万一飞鸢堡中出兵救援山下军寨,则就再掩杀上去。再和飞鸢堡守军来一场山间血战!
看着女真鞑子付出一地死伤退下去之后,一直扶着垛口坚持站立的魏大功就将目光转向了山下。
创口一直在汩汩流血。衣甲之内已然尽湿。但魏大功浑然不顾。
只要山下军寨也在这次突袭中守住,这区区数百名女真鞑子就抢不下这个要点!至于下一步,就看双方的后援人马谁更快的赶过来了!但愿杨可世能早点认清形势,以一部断后,然后率领主力断然北上!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可以让杨可世耽搁了!
飞鸢堡所踞半山之上,在黎明的晨光之中,就可以看到那条控扼山下道路三个方向走向的军寨。
此刻军寨之中,守军并不甚多。但是发起攻击的女真鞑子也并不甚多。双方在三处军寨前,只是在互相对射。双方一时都在僵持。
蒲察乌烈分出的军马想要汇集在一起,集中兵力攻击其中一个军寨。可守军同样也调度灵活,随时根据女真军马的动向各寨互相援应。
而寨中多少被用作苦力的百姓也都涌在寨栅之内,或者搬运土石,或者运送箭矢军械。更有胆大的也上寨墙,为守军摇旗呐喊助威。
魏大功和蒲察乌烈都一眼判断了出来。
这点女真军马,打不下这三个军寨!
魏大功只觉得浑身都没了气力,自家能做的都已经做到,下面杨可世部能否及时赶来,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了。既然若此,不如安心下去躺倒疗伤。而蒲察乌烈却是暗恨。
入娘的斡鲁,居然将此间兵力都抽得如此空虚!且现下还没增派援军到来!平日里刚严无双人人畏惧,临阵之时才看出其实就这么点本事!
这飞鸢堡要是抢不下来,宗翰一顿鞭子可抽不到俺的身上!
就在这个时候,南面尘烟涌起。正有一军,在这黎明时分向着战场赶来!
飞鸢堡内外大宋女真两军,目光全都转向从南面而来的军马。
本来身子软得几乎发不了气力的魏大功又猛然挺直,只是着魔一般瞪大了眼睛。
如若从西而来,那自然是女真军马。但是从南而来,更大可能就是杨可世所部!宜芳女真军马兵力空虚,能守住防线,不让燕王与杨可世会合,已然是竭尽所能了。哪里还抽调得出援军来了?
一定是杨可世醒悟过来,抽调军马疾疾向北往援!
晨光之下,烟尘之中,终于隐隐约约看见南面而来的军马旗号。却是女真军中黑旗!
黑旗之下,数百女真铁骑浑身尘烟汗水,正拼命催瓒坐骑,向着飞鸢堡方向疾扑而来!
蒲察乌烈陡然放声大笑。
“果然不愧宗翰看重的斡鲁!总算是抽调人马来了!在宗翰面前,俺就不和他撕扯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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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补天裂 第一百八十章 宴鸿门 二十三
黎明的晨光之中,女真铁骑卷起的烟尘一时间竟然有遮天蔽日之感。◇↓頂◇↓点◇↓小◇↓说,
站在军寨之上,焦挺满面都是毅然之色。
焦挺是杨可世所部一员指挥使,出身之地却是河东。原来为来往草原杂胡和大宋境内的皮货商人。但凡能在边地做这等生意的,无不都是马术精熟,手上有三两条人命的。
后来在一次行商当中,遭遇草原杂胡几个小部聚合的马贼,不仅货被吞了,同行商人还被杀伤大半。焦挺好容易才挣扎出一条性命来。而死去的商人当中,就有焦挺多少族亲,甚而自家父亲都在其间。
焦挺从此立志要投入军中,带领铁骑,扫荡草原,将这份血海深仇还报回来。
寻了门路入得河东驻泊禁军之中,却发现除了折家河外兵之外,整个河东军都是将骄兵惰。将主倒是还想让焦挺继续和草原杂胡往还,做皮货回易的生意。而且比之自己单干之际还要不堪,所有好处,都是归于将主所有!
这样军伍,如何能遂焦挺满心思的复仇大愿?当下焦挺就弃了河东军的军职,到当时大宋号称最强的西军当中谋一份军职。
西军号称数十万,每年死走逃亡就不是个小数字。用人之处繁多,真想吃这碗卖命饭,也不是多么为难的事情。焦挺顺利补了西军兵籍,就想一手一脚拼杀个前程出来。到时候身为将主,身处西北边地,带着一部亲卫去草原走一遭。屠灭几个有仇的杂胡小部。又有什么难为的?
这在西军一旦沉浮。就是十年。焦挺也变成了三十许岁的风霜大汉。打过西贼,守过边寨,当过硬哨,劫掠过蕃人。本事磨砺出来了,积功也慢慢爬了上来,在西军当中也有点小小声名,最后被杨可世重建骑军之时作为军将骨干之一选调入内。
原来的热血冲动,已经被消磨了不少。但是对胡虏的刻骨仇恨。却经十年而未曾稍减。
魏大功分兵让他率领攻夺山下军寨,二百余骑也是潜越而入三处漫无戒备的军寨,寨中更是连女真鞑子都没有,尽是杂胡,这些焦挺算是抄着了,入寨之后就是大杀大砍,甚而连给这些杂胡投降的机会都未曾留出!而焦挺身为指挥使,更是亲自操刀上阵,手下砍杀的杂胡何止十余名,溅得浑身都是污血。望之有若魔神,面目都看不清楚了。连被他解救出来的大宋百姓,望之都有些胆寒!
这一场痛杀,焦挺算是稍抒十年来积累下来的郁气。恨不得连呼三声痛快!
杀人夺寨之后,焦挺就安排所有人手,赶紧修补寨防。并且还想带领人手去增援飞鸢堡上,后来看到飞鸢堡火起,魏大功那里又发出信号宣示已然拿下飞鸢堡,这才算是罢休。立时就将心思转到稳固三处军寨寨防之上。
一旦着手进行,焦挺就恨不得破口大骂这些女真鞑子和杂胡。
这些厮鸟,坐拥这么多人手,怎生恢复这三处军寨的事情干成这般鸟样?
寨栅只是稀稀拉拉,壕沟挖得深浅不一,鹿砦之类副防御设施更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就算解救出上千百姓,人手还算是充足,可是连夜增补,又能有多大的改善?
焦挺一面郁闷的督促人手趁夜能干多少便是多少,一面就一直破口大骂这些狗鞑子实在没打仗的本事,刘光世和折可求到底是废物到了何等样的程度,才能让几万大军在蔚水河谷之中一朝崩溃?
其实焦挺这些话骂得实在是有些不讲理了,女真大军防御本事虽然比不上宋军,但也不低,沿着岚水两条河谷修筑的重重防线也是似模似样。因为飞鸢堡这里已然变成了不折不扣的后方,且兵力颇有些捉襟见肘,东调西扯,在此间留置的兵力实在太少。而恢复飞鸢堡的守御体系也着实是一个大工程,所以才做成这般鸟样。
且女真所长,更在野外合战。铁骑来去如风,不仅可以做深远抄击,且临阵时候打得狠打得硬。鄜延军最后至败,固然有统帅之因,但是真正公平硬打,还真是打不过!
不过焦挺的骂声,倒是颇有提神醒脑的作用。在他的咒骂声中,一众已然疲惫到了极处的军将士卒,上千犹自胆战心惊未曾回过魂来的百姓,就在这骂声中半睡半醒的机械劳作,将这一夜熬了过来。
也正因为如此,在飞鸢堡蒲察乌烈亲自带队攻扑的同时,一部女真鞑子趁着黎明前的黑暗扑向山下三处军寨,却早早就被发现,双方从一开始就陷入了激斗当中!
战事从一开始就在三处军寨外围爆发,惊惶的百姓纷纷逃归寨中,而焦挺所部二百余战士就且战且退,退入各处军寨当中,甚而有女真鞑子顺势直冲而入,宋军付出相当死伤才将他们逐出!
攻方兵力不足,守军同样也兵力不足。寨防又甚是稀松。守军难以将三处军寨遮护得完全,女真鞑子也冲进去了站不住脚。双方就这样往复厮杀,而头顶飞鸢堡也是厮杀声响成一片,山上山下,都在这黎明前的黑暗之中突如其来的打成了一团!
随着黎明渐渐的到来,双方辗转拼杀已经到了难以为继的程度,蒲察乌烈部裹勇而来,数度抵隙冲击,而守军竭力反击,甚而还有些大胆的百姓跟着投石掷土参与防御。双方都是死伤累累。
到了最后,当飞鸢堡处战事暂熄之际,山下三处控扼道路的军寨也停了战事,双方都丢下一地尸首伤者舔着伤口,等待着局势的变化。等待着双方谁的后续力量最先到来!
而在黎明的晨光中,焦挺站在寨墙之上,没有看到飞鸢堡上下来的援军。没有等到将主杨可世的旌旗。最后等来的。却是在尘烟中飘扬的女真鞑子旗号!
焦挺猛然闭上了眼睛,然后又蓦然睁开,回望身周甲胄创痕累累,浑身血污,疲惫得站也站不住的战士。耳边响动的,是蒲察乌烈部女真战士震耳欲聋的欢呼之声。
焦挺放声大吼,一时间将那些女真鞑子的欢呼声都压了下去!
“直娘贼,和女真鞑子拼了罢!总有人给俺们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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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上山下的喊杀声。一直响彻,直传入飞鸢堡中。
山下厮杀,自然是焦挺所部在与蒲察乌烈所部,还有后续来援斡鲁所遣来的者珲所部,在做决死的抵抗厮杀。
而山上厮杀,却是飞鸢堡中数度遣出援军,想下山往援焦挺,却被蒲察乌烈亲自带队截住,几次都突破不能,最后只能退回到飞鸢堡中。
魏大功躺在地上。身上为军士们垫上了褥子,甲胄已然卸下。肩上胸口两支所中羽箭折断了箭杆,箭头却一时间不敢打出,只是用酒擦洗了周围,草草包扎了一下。
他伤势沉重,虽然在堡墙上竭力支撑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因为血流过多倒下。被军士们抬了下来。虽然两处伤口疼痛不减,流血过多连撑起身子都难。魏大功却一直未曾闭上眼睛,只是细细听着四下传来的声响,看着头顶日头走过的路程,间或吃力的转动头部,看看堡内景象。
飞鸢堡中,连百姓们都披甲持兵上了寨墙,随时准备和冲上来的女真鞑子拼命。而在堡内,只有一些伤者沉默的坐着,但凡能动弹一点的,都在擦拭着自己的兵刃。几名老弱百姓在这些浑身浴血的军汉身遭走动,用水葫芦一个个的喂水,不时还照料查看一下他们的伤口。
一名军将正带着数十名儿郎从堡门处退了回来,人人身上俱皆满是战痕,拖着伤号的甲绦。军将嘶哑着嗓子犹自大吼:“来几个人!俺儿郎有七个带伤!还有四五个没抢回来,直娘贼的狗鞑子,硬是一步不退!”
百姓们飞奔上去接过伤者,寻空地放下来治疗。那军将恨恨的寻一个地方坐下,摘下兜鍪,抱着脑袋再不吭声。
军士们交出伤号之后,沉默的对望一眼,或者上寨墙值守,或者就守在这里稍作喘息。
山下的厮杀呐喊之声,渐渐消歇了下去。而陡然间,山上又响起了女真鞑子的欢呼之声!
那军将一下就跳了起来,飞也似的奔上堡墙。
一上堡墙,那军将的心整颗就沉了下去。
三处军寨,已经为女真鞑子杀入,守军正在做最后的抵抗。而这还不是最为让人绝望的景象。最为绝望的,是在西面又扬起了尘烟,由西面回师的女真军马,又有一部数百骑在拼命兼程赶来!
他们漏夜赶来,山上山下死战,自以为为上万弟兄打开了一条通路。却没想到,最后还是用功败垂成!
那军将痛苦的低吼一声,就欲抓起兵刃,冲下山去与这些女真鞑子拼个你死我活!
突然之间,身边就响起了一个虚弱的声音响动起来:“俺们的大军一定会到!”
军将转头,就见魏大功不知道什么时候,撑着虚弱的身体,已经走到了堡墙之上!而坚定的目光,只是向南而望!
军将失控的大吼一声:“那俺们的大军为何还不见踪影?你为什么就知道俺们的大军一定会到!现在到的却是一波又一波的女真鞑子!”
魏大功身形摇摇欲坠,只是咬着牙齿迸出一句:“因为俺们有燕王!他一定会救出这支军马!”(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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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补天裂 第一百八十一章 宴鸿门 二十四
两千步军,在一个指挥两百余骑军的掩护下,在黎明前的黑暗中默默出营,结成阵列。
不论歩骑,都是满身征尘,疲惫满面。但这些甲士都默然不语,只是默默在阵列中站定了位置。
火光如炬,照亮宜芳左近原野,照亮每个人身上的残破甲胄。在黑暗中一片光diǎn跳跃。步军持弓弩,马军持长戈,人人都是神色决绝,一副准备死战到底的姿态。
鼓声低沉,直入人心。
而在西面,则有火光逶迤而去。却是赶回头去堵住那几个能为大军所通过的山口。也分出了两千余步军,并有一指挥二百余骑军掩护的阵容。
一名军将站在队列之前,策马来回走动一阵,突然扬起手中长矛,坚定东指:“缠住这里的女真鞑子,让俺们的弟兄冲突出去,好在将来为俺们报仇!”
嘶哑的吼声当中,这列阵军士同声一喝:“杀!”
鼓声转为紧凑的节奏,这两千余列队军马,同时举步,向东出营。甲胄碰撞声声响动,脚步沉沉的敲击着地面,竟无一人回首。
而在他们身后,大队列阵的人马,只是无言的望着他们出营的身影,人人肃然的面容,有如雕塑一般。
萧言一至,就飞快定策,杨可世传令全军。一部西向,堵截蔚水河谷山口,一部东进,缠住斡鲁所部那些离合不定的骑军,然后集结主力,大举北上。通过飞鸢堡。一举冲过岢岚水去!
鄜延败军冲突至此。剩余步军不过九千余,加上以杨可世部为骨干的搜拢起来的三千五百余骑军。再度东西分兵做断后之举,剩下的人马,已经仅剩步军五千,骑军两千四五百了。
但为女真鞑子前堵后追至此,鄜延败军与杨可世所部反而越发的坚韧了起来,无论如何,都要带着这diǎn仅剩的骨血。冲出死地,为这数万战死的关西儿郎复仇!
如此残酷的战事,正如一块磨刀石,在付出惨重代价之后,打磨掉了鄜延军数十年来身上层层蒙上的厚重灰尘锈迹,以血淬炼,让这支老牌西军,一diǎndiǎn焕发出其本来应有的锋芒。
只是这代价,身在其间,让人实在太过于痛心!
萧言身在重重拱卫的中军当中。戴着鬼面,眼神转动。看着东进西军的断后军马。在他身侧,杨可世端坐马上,满脸痛苦之色,深深垂下头来。
若是从突出蔚水河谷之际就向北而去,此刻说不定已然占据飞鸢堡,据此西抗女真回师人马,南拒宜芳游骑,大队趁势抢渡岢岚水,也许就能活下来更多的关西儿郎!
既然军中已然有燕王坐镇统帅,自家为什么不留下来断后,为自己过错赎罪?
萧言声音淡淡的响起:“想留下来?”
杨可世霍然抬首,沉声道:“还请许末将留下!”
萧言铁面之后冷淡一笑:“若是你想着整个河东战线西翼崩塌,女真鞑子蔓延进陕西故里,带来更大的劫难……你便留下。若是你想着甘心就死,将来再不为这河东山间累累关西儿郎白骨复仇……你便留下。若是你不想将那些断送数万关西子弟的人从座上揪下,正之于法,还让他们逍遥富贵度过余生…………你便留下!”
语声虽轻,但每一个字都如金铁相交,让杨可世心中巨震。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男儿魁首却再也垂不下去!
萧言举手前指:“还不向北,杀出一条血路来?还要老子等到什么时候?难道就让这些大好儿郎白牺牲了不成?”
杨可世猛然扫视东进西去,毫不停顿回顾的火光一眼。
弟兄们,俺杨可世去了,终有一日,将追随燕王旗号再杀回来。覆灭这疯狂贲突的狗鞑子大军,来收敛你们的忠骨!等着俺,等着俺!
杨可世猛然挥手:“向北!”
周遭亲卫同声应和,接着就带动全军,万千男儿一起扯开嗓门怒吼:“向北!向北!”
萧言鬼面之下,也轻轻吐出两个字。
向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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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呼喊声有如一层层狂涛巨浪,拍击过来。
斡鲁勒马于土丘之上,久久不语。似乎就在这样被逼迫到绝处的上万男儿所发出的最后吼声之中,原来重重笼罩在河东大地上的黑暗,都在这一刻缓缓的褪去。
晨光微露。
在天边渐白的冰冷微光之中,就看见数千衣甲残破之士,正在不多骑军的侧翼掩护下,迈开脚步,义无反顾的向东滚滚而来!
而另早有大队人马,向西开去。更有大队主力,在鼓号齐鸣,旌旗飞扬之间,在怒吼声中,向北而去!
三支军马,皆无一人回顾,只是毅然就途。
斡鲁身边女真军将,人人色变。
南军终于反应了过来,毅然分兵断后,牵制各部女真军马,而以主力转向北面,拼死也要杀出这片死地!
现下当如何是好?
上万南军和数千南军东进,对斡鲁所部都是一样的。都需要留置兵马以牵制他们的东进之势,不让他们冲到宜芳以东群山间女真防线背后,接应南人燕王大军杀出群山,那时候已然取胜的大局说不定就要翻转过来了。
而要对付这分出的数千东进军马,斡鲁又拿什么兵力去阻截这北上大军的行程?就算是勉强抽调出一二百骑,那也实在太过于单薄了。就算斡鲁深信所部战力精强,也知道这diǎn勉强分出的兵力,绝不能拖延这北上南军的脚步!
这个时候,也只有死保宜芳一线了。毕竟飞鸢堡处已经遣去了者珲,说不定还能死守飞鸢堡一线几日。而宗翰大军和娄室大军,都在飞速赶来。这些南军未必就挣扎得出去!
道理虽然能够想得通透,但是经过昨夜一场厮杀,看到精锐甲骑护送一行人直入对面南军大营之后,看到南军紧接着毅然分兵,主力北上之后。女真重将完颜斡鲁,心中总有一丝挥之不去的疑虑!
昨夜透阵而来,到底是何等样的人物?
周遭女真军将不顾回顾斡鲁,个个面上都是焦躁急切之色。
斡鲁所部兵少,就要在南军未曾完全展开阵列,互相掩护推进之际,以骑兵离合不定的优势发动,或者骚扰,或者冲击。迫得南军大队阵列散乱,步调不一,才能拖住他们的步伐,延缓他们的脚步。
再不做出决断到底是打哪一路,那就迟了!
而且在这些斡鲁部下看来,到底牵制哪一路,也是不用考虑的问题。
西去断后的南军,自然有从蔚水河谷中冲击而出的娄室收拾。北上逃窜的南军主力,则是回师的宗翰大军的首尾。斡鲁所部,却是要力保宜芳一带防线,让那南人燕王大军不能冲突而出。必然要打的,就是向东挺近的这南军一部军马!
斡鲁几次举手,几次迟疑。
在他心中,无数次的想下令不管宜芳一线了,抄截过去阻挡北上南军的步伐。哪怕此间被南军突破,放无数南军涌出岚水河谷也在所不惜!
但是这个念头实在太过荒谬,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
眼前面前东进南军已经在逐次展开阵列,渐渐就要结成互相掩护,可以稳固向前推进的大阵。而北上南军,也终于在怒吼声中缓缓开始移动。
近万大军,北归之心,不可遏制。
这般景象,让斡鲁一时间都忍不住怀疑,就是他下定决心不管南军东进一部,投入全部力量去牵制这支北上南军主力,是不是能够稍稍拖住他们的脚步!
在铺天盖地的北上吼声之中,斡鲁第一次发觉自己心旌动摇,最后只有重重将手劈落。
“各领人马,让南军不得东进一步!宗翰和娄室的大军,就要到了!”
斡鲁一声号令,身边亲卫顿时将号角胡笳吹得呜呜响动。几名在斡鲁身边盘旋不去的女真谋克怒喝着纵马疾驰而出,去分领各部。
而散步在左右,一队队女真游骑,全都翻身上马,准备向着这数千迎面扑来的南军发起冲击,让他们不能再东进一步!
而就在斡鲁所部终于动作的时候,北上大军之中,步军仍然脚步稳健,却有千骑规模的队伍缓缓从队列当中突出。
这千骑左右的队伍,尽是杨可世直领的部下,昨夜护送萧言前来的亲卫也在其中。
而萧言,就在这大队的重重拱卫之下。
萧言转动目光,透过身边骑士涌动身形露出的缝隙,远远望着女真游骑呼啸着向东进断后大军冲击而去。而这东进断后大军,仍然在毫不迟疑的一边张开阵列,一边继续向东前进。
并无一人,向北回顾自家袍泽一眼。
耳边突然响起的,是数千毅然断后的鄜延男儿的呼喊之声。
燕王,燕王!回告家乡父老。俺们虽然受无能统帅牵累,最终溃败。最后却是为了自家弟兄,战斗到了最后一刻!
还请燕王早早回师,敛我尸骨,以还故乡!
在萧言身侧,杨可世泪如雨下。(未完待续。。)
第三卷 补天裂第一百八十二章 宴鸿门(二十五)
大队女真铁骑,穿行在山间道路之中。⊙四⊙五⊙中⊙文正是娄室所部,而娄室身先士卒,也在这先头军中。
在他们身后,是直入云霄的烟柱,代表着被他们袭取夺下的宋军断后军寨。
这东西向出蔚水河谷的山谷之中,正不知道有几路女真军马,正在拼命的向东面挺进!
战事从蔚水河谷中全胜之局,一下迁延变化到这般模样,也是娄室所料不到的。谁知道这万余败军,怎么会突然振作起来,骤然变了个模样,俨然强军姿态,一路向东冲突,从薄弱处冲击出了死地!
宜芳兵力薄弱,娄室自然明白。让这万余败军冲突而至,可虑之处有二。一则就是这万余败军并力向东冲突,去与岚水河谷西攻的南人燕王所部合军。则女真大军在东面还要保持足够兵力与之相持,西进发展的兵力自然就变得薄弱了。到时候横跨大河,站稳脚跟,静观待变的战略布局,就要受到很大影响。
就算是斡鲁竭尽所能,东拒南人燕王所部,西挡这万余鄜延败军,竭力稳住宜芳战线。还怕这万余鄜延败军断尾求生,果断向北冲突,经飞鸢堡,在女真大军回师之前冲过岢岚水,退入河外三州境内!
这般举动,就算留守的完颜斡鲁有三头六臂,也再也没有能力阻挡了。
这万余败军表现,比之此前,已经是截然不同,已经是需要正眼看待的一支颇有战力的力量了。要是退出河外三州,休整补充,那河东战场西翼,仍然是有威胁。而女真西路军横跨大河的战略布局,仍然没有完成!
要阻挡这样的事态发生。最干净利落的办法,就是取得全胜,将这万余拼命挣扎的败军。彻底覆灭!
只需要在他们冲过飞鸢堡之前,或者自己大军衔尾赶上。野战中将其合围击灭。或者就是宗翰大军疾疾赶回,堵住飞鸢堡一线,让南军向北道路彻底截断。
归根结底一句话,现在要争取的就是时间!
娄室大军的疲惫程度,还远在鄜延败军之上。毕竟他们多绕了一个大圈子,先扑向黄河东岸,然后再从黄河东岸打回来。多走了何止几百里道路。
现在穿行在谷道之中,瘦骨嶙峋的战马只是抬不起头来。而马上骑士也闭着眼睛只在马背上摇摇晃晃。经行数十里山路,竟然有数十名女真战士因为疲惫过甚落下马来,在地上打了一个滚才算清醒,用力揉揉眼睛再度翻身上马。
至于途中腿一软就倒在地上的辽东战马,亦有数十匹之多。倒卧路旁,只是肚腹不住起伏,口中白沫横流。要是有时间有精力的话,也许还能抢救回来大半,这个时候却哪里有这个闲工夫?只有弃之不顾,然后步下撑着长矛当做拐杖。继续赶路。
就是娄室本人,也是熬得两眼通红,须发丛生。坐在马背上有如一颗筋骨虬劲的老树一般。望之直似五十许人,往日英风锐气,也为这艰苦的战事消磨了不少。
在没有萧言的那个时空当中,这一代女真名将,在击灭辽国,击灭半个大宋之后。纷纷或以暴疾,或以元气耗尽盛年早夭。以小部而灭两个并世大国,这一代女真人杰,实在也是将自家燃烧到了极限!
听着队伍当中只是闷闷行进。只能听闻见粗重的喘息声。而往日那种行军之际,交相呼哨。粗鲁笑骂的士气全然不见。
娄室环顾左右,厉声叱呵:“某娄室带的女真儿郎。怎么变成了这般模样?大敌未灭,就自己懈怠起来。难道此前情势,比护步达岗还要艰危么?比直入夹山瀚海,数百里只有苦水辛苦么?最后俺们还不是擒获了耶律延禧?”
马背上娄室目光如电,继续喝骂:“你们以为在蔚水河谷杀了几万南军,这场战事就大局已定了?就一个个想躺下来好生歇息一番了?要是让这股南军逃出生天,不管在东在西,俺们都还要在这河东局促之地死战下去!这个时候就想贪图安逸,早早滚出某的麾下,娄室所部,没有这般没出息的女真儿郎!”
娄室为人,虽然不如斡鲁一般从来酷烈无情。但也素称刚严有威。言不轻发,发则必中。麾下勇士也向来对他死心塌地,平日里何须娄室说什么,只要一个眼神,部下就舍死忘生的冲向敌人大阵了。此刻真是难得喝骂出口,一番劈头盖脸的痛斥之下,身边女真将士全都在马背上直起腰来,握紧手中兵刃,准备竭尽最后的气力,追随他们从来无敌的统帅,继续上前战斗!
娄室胸膛缓缓起伏,扫视着麾下这些重新打叠起精神的儿郎。
这般表现,已然算是娄室失态。可自从当面士气瓦解,注定必死的南军掉头便走,一下就冲出的蔚水河谷之后。娄室胸中,就一直沉甸甸的压着一个阴影。
这阴影不知道从何而来,只能说是上天给予当世名将的一种莫名直觉罢了。
仿佛就因为这阴影,那将要任女真儿郎驰骋的大好河山,将变成金汤之固。将给予麾下那些死战灭国将士的富贵,就要化为泡影。女真各部将传之百年的富贵,就要在这阴影笼罩下,变成沦入血火之中!而那些应该在女真铁蹄下辗转哀嚎的南人,将提刀持剑,深入边荒,直至将整个女真部族,都覆灭在白山黑水之间!
这种违和的感觉,让娄室郁闷得想要吐血。
不论什么样笼罩在女真部族头顶的阴影,都要为他所撕开,所粉碎。女真战士的铁蹄,将再没有什么可以阻挡,女真部族的气运,就将传之百年千年!
大队军马,又在谷道中涌动起来,速度比此前快了不少。而队列当中,又能听见女真勇士的人喊马嘶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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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头移过正午一个多时辰之际,娄室所领大队,终于逼近出山谷口。而前面硬哨人马,就飞也似的迎了回来。带领硬哨远探的军将,直抵娄室面前,大声禀报。
“娄室,有南军阻截!”
娄室一震,举目而望。就见逼住这条山道的两山之上,正有绵延寨栅草草竖立起来,都是新砍伐的木料。还有星星点点的人影,正在山间搬运木料,挑挖土石。
而这条谷道,也被挖出了几道又深又阔的沟堑,土色新鲜,正是才开挖未久的模样。
在这些草草设立的寨栅之后,就能见到露出小半截身子的南军,正持着弓弩矛戈,正在肃立守候。草草一数,仅仅在这山口,就有数百人规模。
到了这个时候,娄室反倒不急了,挥手下令:“暂且下马休息,做好攻扑准备!”
女真将士全都翻身下马,将养马力,饮水进食。而娄室就带着亲卫策马直上两侧高处,马不能通行,就攀藤附葛而上,直至最高处。
站在高处,天候极好,眼前景象,一览无遗。
就见群山环抱的宜芳盆地之中,东面远处,光芒星星点点闪耀。正是阳光照在披甲列阵而战的大军身上的景象。
围绕着这支向东深入的大军,穷尽目力,似乎还能看见蚂蚁也似的骑军身影,在围绕着大阵交相冲突,互相驰射。卷起一道道细细的烟尘。
斡鲁还在缠着这支南军!
这支南军难道真的只是想一心向东而进,与那南人燕王所部会合么?
不对,这反射着阳光的阵列规模不对!不是上万大军的气象!
娄室悚然一惊,向北观望。
就见北面,扬起更为壮盛的烟尘,还在向北缓缓弥漫滚动,正是指向飞鸢堡所在方向!
南军主力,是向北走!
娄室再没了镇定,大声下令:“召集人马,猛扑前面南军防线!入夜之前,不管死伤多少,一定要给某打开!”
亲卫大声领命,翻身就下山去。
而娄室只是僵立山巅,呆呆向北观望。
但愿还来得及,但愿在飞鸢堡前,有回师军马赶到,将南军死死的堵截在那里!(未完待续)
ps:腿上伤口开始愈合,又胀又痛。但是又不敢吃止痛药,要不然昏头脑胀的什么都干不了只能睡觉。
字数奥斯卡知道太少,但是真是一个字一个字咬着牙抠出来的。还请读者诸君见谅。
...
第三卷 补天裂 第一百八十三章 宴鸿门 26
日头渐渐西移下去,直至落下山巅,将已经经过了两番易手的飞鸢堡前战场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
飞鸢堡所控扼的山下道路,蜿蜒在群山之间,分为三股,西南北面,皆有通途。而在东面洪谷寨方向,却是无路可通,需要向北过岢岚水后绕行。
三座军寨夹道而峙,就卡住这三个方向道路。
但凡守御作战,只要兵力充足。三座军寨夹道而立,山巅飞鸢堡以为援应。诚有难攻不落之势。
但是现下,先是女真军马大举出动之后,留置在飞鸢堡左近的兵力太少。为魏大功轻兵袭取。而女真援军又是续至,魏大功兵力同样不够使用,阵脚也远远谈不上稳固,同样在经过一天的死战之后,丢掉了山下军寨,只能以残兵困守山顶飞鸢堡,却不知道能不能等到杨可世所部大军来援!
夜色当中,飞鸢堡火光早熄,也并未传来什么厮杀之声。以此刻女真兵力,还有匮乏的攻具,也实在没法最后拿下飞鸢堡,只是围困而已。
而在山下,三处卡住道路交汇点,互相弓弩可以相接的军寨当中,只是弥漫着一股激战过后的血腥味道。
本来就颇为草草的寨栅,已然是七歪八倒,露出了大大小小的缺口。双方死伤战士的尸首,放置得到处都是。
从西从南两路杀来的女真战士,都已然是疲惫万分。在日落之前终于打下了这三座军寨之后,稍稍布置了一下警戒值守,不少女真甲士就随便寻觅了一个地方呼呼大睡过去。天塌下来也直娘贼的顾不得了。
往日战事。女真兵少,向来就需要比对手打得更硬,机动得更深远,拼杀得更凶狠。才能获得胜利。而对手也往往就被女真铁骑机动扯动得阵脚大乱,结果就自行崩溃了,或者就是稍一接战就告大败。
但是这次对南军战事,女真军又拿出了深远机动作战的法宝,一开始也颇为顺利。数万南军在蔚水河谷中骤然后路断绝,然后阵脚大乱。自行崩溃。暴雨中机动奔袭吃足了辛苦的女真军上下以为下面无非就是一些扫尾的活计了。谁能想到,万余败军却脱网而出,引得女真军必须回师弥补这些漏洞,这样往来奔袭,竟然是比以前与契丹军战还要辛苦!
入娘的谁知道这些南军怎生就变得这般坚韧了!
两路合军在一起,守在山下军寨中的女真人马不过还剩下四五百之数,大半迫不及待的休息之后。在外值守的女真战士不过还有一二百人。
这一二百女真战士,或者在外为游骑,或者监督着重新落入他们手中的那些大宋百姓收敛同族尸首,继续修补寨防。或远或近,只是如游魂一般移动着。
那些大宋百姓一日夜内迭遭变故,动作起来也缓慢迟钝。而这些疲惫极甚的女真战士。也累得没气力拿出往常暴虐气度,随意打杀了,只是默然的注视着这些衣衫褴褛的大宋百姓的动作而已。
另外有两处火堆在熊熊燃动。天时近暑,就是女真军也不能在自己寨外任这些尸首放置,不然疾疫横行,往往就让一支颇有战斗力的军马就这样废了。
不论是宋军尸身,还是女真战士尸身,都为大宋百姓分别拖往不同的火堆中,就地焚化。夜风之中,除了血腥味道之外,又平添了一种难闻的味道。
马蹄声疾响,却是一名女真军将单人独骑疾疾弛来,正是斡鲁部下亲信谋克者珲。见他到来,一名颧骨高耸,须发蓬乱的女真军将也赶紧迎了出来。
这名军将,却是蒲察乌烈部下谋克兀哥。为蒲察乌烈分派率领一部人马抢夺山下军寨,结果打成胶着。幸得者珲领军前来,后续又跟来蒲察乌烈一部人马,这才用相当代价,经过一天血战,将这几座军寨拿下。
蒲察乌烈所部远来疲惫,而者珲所部在宜芳休整的时间甚久,不管人力还是马力,都比蒲察乌烈所部充足。在这场夺寨战事当中,起的作用更大。现在在外游哨值守的,也多是者珲部下。
所以虽然蒲察乌烈和斡鲁并不是多么和睦,但此刻兀哥也对者珲必须另眼看待,将出十二分的热情来。
兀哥两眼里都是血丝,接住了者珲,只是动问一句:“者珲,又有什么南军敌情?”
者珲翻身下马,随手将缰绳丢给了兀哥身边亲卫。而兀哥也自跟着下马,只是睁着通红的双眼看着者珲。
者珲摇摇头:“南军没什么动向,蒲察乌烈怎生还不下来主持大局?”
兀哥苦笑,有些话却说不出口。
在宗翰部下,娄室是统帅方面的大才,仅次于娄室的也有已然战死的银术可。但作为悍勇战将,蒲察乌烈向来自诩宗翰麾下第一。向来骄狂,目中无人。
上次银术可突击楼烦,蒲察乌烈只以少部军马敷衍应援,最后让银术可兵败身死。结果被宗翰狠狠抽了一顿鞭子,剥夺了麾下几个谋克。蒲察乌烈深以为耻,这次说什么也要把脸面夺回来。
所以才有以区区几百军马分兵夺取飞鸢堡和堡下军寨之举,而现在又死死的守定山上,说什么也要亲手将飞鸢堡打下来!
兀哥亲自上山去请蒲察乌烈下山来主持大局,飞鸢堡留兵围困就是。却给蒲察乌烈红着眼睛骂回来了。
“…………不是斡鲁那厮也遣军马来了么?还亏得这厮识相。不然在宗翰面前有得与他撕扯!陆续也有援军到来,还怕守不住那几个鸟寨子?你却是废物不成?要是有半点动摇。自己割了脑袋便是,省得还要某家亲自动手费气力!”
兀哥被蒲察乌烈喷了一脸臭烘烘的唾沫星子,只能灰溜溜的下山。还能有怎样的办法?
只是自家贵人若此。实在无法在斡鲁部下面前说出来罢了。
者珲也是斡鲁亲手带出来的杰出之士,女真重将性情更是通透分明。一看兀哥讪讪的脸色就什么都知道了。当下摆摆手叹口气:“儿郎们着实疲惫了,后续援军何在?此间实在是要害所在,只以俺们这点兵力。着实不够。”
斡鲁那里是拿不出一兵一卒了,现在能指望的,只有是疾疾向西回援的其余各部!
而这次西路军主力向西挺近得极深,就是因为看出了鄜延军出动之后大河以西空虚异常,陕西诸路门户洞开。且各守门户,都没有主动出而救援这数万鄜延军。
所以宗翰就果断以主力向西深入挺近。就是要置重点于黄河两岸,在收拾了鄜延军和河外三州之后,迅速主力跨过大河,威逼永兴军,至少要占据整个鄜延路。
先不说宗翰到底会抽调多少人马回援,就是整个主力都回援而来,向西挺近得那么深。岂是几日内就能赶回来的?
蒲察乌烈所部,一则是算是向西挺近得相对来说比较浅的,二则是蒲察乌烈为了立功挽回颜面,不顾一切的驱使麾下所部。哪怕前后脱节,也要以最快速度赶回来,参与这场覆灭鄜延败军残部的战事。而不是让一切功劳都为娄室得了。
至少一两日内,只有蒲察乌烈所部零零星星的赶回,而其他大队整然的女真援军,只怕是真的不用指望了!
看着兀哥又疲惫又无可奈何的神色,者珲又明白了。当下也是重重叹了一口气:“这是什么鸟事!此前这些南军不堪一击,让他们孤军深入便孤军深入,一断了后路就土崩瓦解。谁知道怎生就换了模样,从蔚水河谷中冲杀出来了!还让俺们手忙脚乱的补漏…………东面那南人燕王所部又在猛攻不已…………真不知道是个什么花样!”
兀哥神色紧张的向南一望,压低了声音:“那些南军会不会星夜北上,抢攻此间?”
今日一战,攻寨之际与南军血战,杀了个几进几出。南军抵抗之顽强,让兀哥忍不住也有些刮目相看。不能再以弱旅视之。
想及南面还有上万这样的南军,而此间又是兵微将寡,援军到来还需要时间。饶是身为蒲察乌烈麾下勇将,兀哥都情不自禁的要慎重起来。
者珲却是作为斡鲁麾下,以区区数百骑就拖住了南军东进的步伐,此刻还保持着足够的心理优势。当下一笑:“那些南军也没什么了不得的!遣来抢飞鸢堡的,自然是精锐中的精锐。在宜芳西面,上万人就被俺们死死缠住了!有斡鲁主持大局,看这些南军本事,不是那么轻易走得脱的…………儿郎们实在是太倦了,容他们休整一日的时间还有。等俺们女真勇士恢复过来,依托着这个军寨,那时就算是南军果断断尾求生,来扑此间,还怕俺们守不住不成?总要他们全军覆没在飞鸢堡下!”
者珲这番话,倒是让兀哥打叠起精神来。身为蒲察乌烈部下,岂能让斡鲁麾下小觑了?
那南人燕王所部虽然有点本事,还不是被斡鲁死死挡在群山以东。而西面南军败残之部,虽然垂死挣扎,冲出了蔚水河谷,但也被斡鲁单薄兵力就缠得东向之途无比难行。就算一支精锐飞兵夺了飞鸢堡,还不是给俺们女真勇士抢夺回来了,只余一点残兵败将,缩在飞鸢堡中苟延残喘,眼见就要全军覆没?
这些南军,注定要在俺们女真勇士铁蹄之下崩溃覆没,这些南人,注定要匍匐在女真勇士的马前,这南人江山,也注定要成为女真部族传诸子孙的财富!
兀哥大笑一声:“就让这些南军尽管来罢!俺们联手合军,让他们来多少死多少便是!”
两名女真谋克对视一眼,一时间竟然觉得莫逆于心,都放声大笑起来。
周遭女真甲士,宋人百姓侧脸看过来。主将如此,女真甲士自然平添了三分士气。而宋人百姓。却只是神色凄惶的一瞥,就继续埋头于各自的活计之上。
又落入女真鞑子手中,让他们已然放弃了一切希望。
在兀哥和者珲的笑声当中。就见几名宋人百姓,小心翼翼的抬出了一具满是血污的尸身。动作之轻巧处,似乎那具尸身只是沉沉睡着了,动作稍微大一点。就会惊醒了他一般。
兀哥和者珲都认出了这具尸身。
正是此间南军守将,和女真儿郎一直厮杀到了最后!战至绝处,身负数创,犹自左手执旗,右手挥刀,苦战不已。嘴里汉话的喝骂之声就从来未曾停过。
后来女真勇士丛丛长矛前推。才将他捅成筛子一般,倚在寨栅之上,圆睁双目而死。最后十几杆长矛捅进去,都没有流多少血出来!
兀哥与者珲都是率领所部打到最后的,对这名南人军将身形印象极深,当下就喝住了那几名宋人民夫。
被两名女真鞑子军将喝住,几名宋人百姓虽然怕得厉害。但是还先是轻手轻脚的将宋人军将尸身放下,然后才拜倒在地,匍匐在泥泞中,半点不敢抬头。
那大宋军将尸身。正是焦挺。
他身上甲胄残破,尽是长矛捅穿的缺口,大大小小竟然有十余处之多。更有十余支羽箭。还在身上。
这三十许岁的汉子,双目圆睁,平躺在地,似乎就这样静静的看着生他养他河东之地的夜空。
兀哥走过,轻轻踹了一脚他的尸身,焦挺尸身翻动,侧躺过来,望向南面。
者珲摇摇头:“这汉将煞是厉害,手上足足有六七条俺们女真勇士的人命!不过敬他是条汉子,也不用如何了,烧成一把灰也就罢了。”
兀哥是蒲察乌烈带出来的,性子暴戾,狞笑一声:“哪有这么便宜?这等死在俺们手里的勇士,总得留点什么东西下来,不然将来子孙面前,如何夸耀俺们的武功?”
一边说话,他一边就拔出腰间佩刀,似乎就想从焦挺身上斩下什么东西来以为他的收藏!
几名跪在一旁的宋人百姓,双手紧紧抠入地下,指甲都发白了。
俺们这大宋将军,将俺们从女真鞑子手中夺回,并死战到了最后一刻。这些狗鞑子,难道连他的尸身都不肯放过么?
就在这个时候,南面突然几点火光跳动,马蹄声疾疾传来。在此间麻木巡视,疲惫劳作的所有人都是一惊。连兀哥也顾不得挥刀下去,与者珲一起抬起头来,向南望去。
那几点跳动的火光,正是向南派出去的巡骑,暗夜之中,就听见远远传来这些巡骑女真语的惶急呼喊之声!
“南军大队来袭,南军大队来袭!”
呼喊之声,凄厉嘶哑,却有说不出来的惶急!
闷雷一般的马蹄之声,随着他们的示警之声,也从夜空中传来。在这几名巡骑燃动的几点火光之后,就隐约可以看见南面天际,隐隐通红一片。却不知道正有多少人马,正在如洪流一般,滚滚向飞鸢堡这里涌来!
铁流如火,席卷向北!
兀哥和者珲呆呆的看着这般景象。
这到底是怎样一支南军啊…………在蔚水河谷当中,败得不可收拾。但是这些残部,却能冲出死地,东进不能,后有追兵,却又滚滚而北,拼死争夺飞鸢堡。
拦截你们的斡鲁在哪儿?追在背后的娄室在哪儿?
你们这些南狗,就不能安心待死么?你们这些南狗,就不能如契丹人一般,只是匍匐在俺们女真人脚下么?你们这些南狗,就不能承认失败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非要这般拼命挣扎!
杀不绝的南狗!
地上焦挺,已经放大的瞳孔之中,映出了远处红色的夜空。在这一瞬间,似乎这位早已成神的大宋军将,脸上还泛起了一丝微笑!
就在这夜空中又骤然翻卷而起的乌云之上,似乎就有蔚水河谷战死的几万儿郎,正在同声大呼。
“杀鞑子啊!冲出去啊!”
而焦挺,就在这几万云上阴灵之中,也在扯开嗓门大呼!
跪倒在兀哥与者珲脚下的几名宋人百姓,突然弹起,就这样赤手空拳的扑向两名粗壮的女真军将。
呼喊声也从他们的胸膛内喷发出来,就如雷声一般在这两名女真军将耳边炸响。
“杀鞑子啊!”
~~~~~~~~~~~~~~~~~~~~~~~~~~~~~~~~~~~~~~~~~~~~~~~~~~~~~~~~~~~~~~~~~~~~~~~~~~~~~~~~~~~~~~~~~~~~~~~~~~~~~~~~
夜色之中,足有两千骑的大队,正举着火把,向北驰奔!
鄜延败军,在歩骑交相掩护向北行出十余里,在自家断后弟兄拼死纠缠住了女真各路兵马。终于杨可世所部直领铁骑向前突出,奋尽马力,拼命向北疾驰卷击而去!
萧言就铁甲鬼面,身在这铁骑队列之中。
无数火把在萧言身边起伏摇动,光影幻化,如一条金龙一般在夜色中盘旋飞舞。
遥望高踞半山的飞鸢堡,静静蹲伏在那儿。谁也不知道这飞鸢堡还在不在自家军马手中。谁也不知道等候自己的,是不是严阵以待的女真大军!
杨可世就紧紧卫护在萧言身边,杨得林豹头等猛将,还有郭蓉这位娇俏侍卫,更是寸步不离。
萧言目光只是落在飞鸢堡上。
突然之间,飞鸢堡上亮起了火光,向着这北卷而来的大军舞动招展。而更传来隐隐的鼓号之声。
正是宋军军中制式联络鼓号!
而在北面,也响起了呐喊之声,被身边铁蹄动地之声扯得支离破碎。但还隐隐分辨得出。
这是从无数胸膛中挤出来的吼声,就三个字而已。
“杀鞑子!”
萧言鬼面之下,目光如电,转向身边拱卫诸人。
“还等什么?就上前放手砍杀而已!将挡在我们面前的一切,全都粉碎!”(未完待续。23sw)
第三卷 补天裂 第一百八十四章 宴鸿门 27
山中林密,又是夏夜,蚊虫横飞。【】
身在林中一处稍微平坦一些的地方休息,这些蚊虫就在四下嗡嗡飞舞,直是让人烦躁不堪。
在山上监视着飞鸢堡动静的女真军马已然足有二三百之多,除了蒲察乌烈所领人马之外,还将山下汇聚而来的援军抽调了一部分上来。蒲察乌烈直是发了很,飞鸢堡不下,他蒲察乌烈就不会离开这里!
林中空地内,星月光芒从树荫中洒下,照在地上有如一片水波浮动。但是女真战士,却没有一个人欣赏得来这种山间美景,只是或坐或躺在地上,不时拍打一下身上脸上驱赶蚊虫。这种夏日湿热的天气也让他们极是不适应,不时有人用女真语低声咒骂两句。
在外巡视值守的女真军士回返交接,就将自己沉重的扔在地上,不多时候就传来鼾声。而接替的女真军士就骂骂咧咧的起身,继续出去巡哨,以防飞鸢堡中有什么动作。
每名女真军士心中都是腹诽怨言,援军怎么还不曾至,那些厮鸟还能在山下寨中歇息,自家却只能山间露宿苦熬。直娘贼的这些南狗怎生就这般顽强,现在都山穷水尽了,还依着一个破堡子死死顽抗,真不如投降了事,爷爷绝不杀降便是!
白山黑水,大漠穷荒之间纵横¤↘无敌的女真铁骑,在夏日暴雨,河东山地中往复驰奔而战,实在是吃足了苦头。
在这山上林地露宿,还随时要监看着堡内南人守军的动静,比之山下的女真军马。辛苦还要过之数倍。哪怕这些女真战士多为蒲察乌烈的亲卫之士。这个时候也显得萎靡困顿不堪。只是咬牙苦挨而已。
只有蒲察乌烈,蹲在这一片不大林地的边缘,死死盯着头顶不远处雄踞在黑暗中的飞鸢堡。蚊虫只是围绕着他身边乱飞,不时落下吸血,蒲察乌烈却是浑若不觉一般。不大的眼睛眯着一条细缝,如刀一般的不断在飞鸢堡上扫过,仔细观察着这座还在坚守的堡寨一切虚实。
尺寸加了号,分量也加了号的长柄铁锤就在他脚下放着。锤头如一个大寒瓜也似。放在地上就深深陷入土中,这般兵刃挥动起来,似乎连山都能锤得倒也似。
蒲察乌烈就在等待着机会,一旦守军露出空隙,就要亲自领兵而上,将这飞鸢堡中所有一切活着的生灵,都锤成一滩肉泥!
可情势已经变成这般模样,山下军寨尽失。自家援军不见踪影,而女真援军却在源源不断的赶来。这些南军,却仍然谨慎巡守。不露半点破绽。堡墙之上,刁斗森严。还看见百姓模样的人也上了堡墙持弩而备。
这些南军到底有什么仗恃?他们的大军。不是在蔚水河谷中都告崩溃了,逃窜至此的,不过是败残所部而已。到底还在指望着什么?
越想这个问题,越让蒲察乌烈百思不得其解。但是越是这般顽强的对手,越是能激起蒲察乌烈的战意。自从护步达岗辽人大军崩溃之后,已经久矣未曾遇见这般死硬的对手了。这样的敌人,将他们锤成肉泥,将他们的头颅割下来做成溺器,才加倍的有兴味些!
一边死死的盯着飞鸢堡不放,蒲察乌烈一边就下意识的摩挲着放在地上的自家兵刃。
这些南军,终要崩溃的,终要丧失抵抗了意志的,到时候就是自家逞威露脸的时刻。就要让宗翰看看,他看重的银术可兵败身死,娄室也将南军放出了蔚水河谷,斡鲁丢了飞鸢堡,最后挽回局面的,却是俺蒲察乌烈!此前的罪过,也就算是赎得干净了罢,渡大河而西,横扫南人富庶的陕西诸路,难道还不用俺为先锋么?
在河东的战事,打得够憋屈的了,杀的南人远远不够。却要在南人的陕西诸路,带领麾下儿郎,好好的痛快发泄一番!
山下火光摇动,数名女真巡骑疾疾回返,凄厉嘶哑的嗓音撕开了夜空的寂静。蒲察乌烈一下就站了起来,而树林内休整的多少女真战士,也同样都被惊动!
从山上向下而望,可以看得更加清晰。就见南面,火光如潮,铁骑崩腾,大队人马,正趁着夜色疾疾而来,仿佛就如火山喷发之后向北喷涌流淌的岩浆,正以不可阻挡之势,向北呼啸而来!
什么在宗翰面前大大露一翻脸,赎回前过的想法。什么请为先锋,扫荡大河以西陕西诸路的雄心。在这一刻都是烟消云散。哪怕骄狂如蒲察乌烈,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这下麻烦大了!
这些南人败军,直是这般顽强!
入娘的娄室,怎生就咬不住这些南军的尾巴。入娘的斡鲁,怎生就缠不住这些南军,让他们能这样汹涌北来!
头顶飞鸢堡已然被惊动,堡墙上火光顿时就盛了数百,多少人影都涌上堡墙,向南观望。而堡中鼓号之声激越响起,正是告诉来援之军。
俺们还在这里,俺们死守到了最后一刻!就是山下失守的军寨,也是抵抗到了日落之前,根本没有留给女真鞑子多少重整防线的机会!
远处的马蹄声如雷,山鸣谷应。而头顶飞鸢堡鼓号齐鸣。这时在山下也陡然骚乱起来,多少再度落入女真鞑子的宋人百姓,不知道被谁带动,陡然爆发出来。无数人影,就这么赤手空拳的涌上,扭打纠缠住身边或者监工,或者巡守的女真战士。喊杀之声响彻云霄,而三个军寨之中女真战士也纷纷被惊动,一个个慌乱的从寨内窜出,迎接他们的,却是这么一副混乱的场面!
蒲察乌烈脸色铁青,伸手操起脚下长柄铁锤,大吼一声:“留两个蒲里衍盯住堡内南狗,其余儿郎。随某下山厮杀!说什么也要将南狗挡在此间!”
~~~~~~~~~~~~~~~~~~~~~~~~~~~~~~~~~~~~~~~~~~~~~~~~~~~~~~~~~~~~~~~~~~~~~~~~~~~~~~~~~~~~~~~~~~~~~~~~~~~~
杨可世一马当先。突阵而出!
身边跟随的。是数十名亲卫,再也不顾惜残存的那一点马力,都拼命点镫,将马速提起来。追随着一马当先的将主,冲杀在最前!
而杨可世这个时候也没了别样的念头,胸中就如一团热火在燃烧一般,只有一个信念。
在燕王面前,打开这条通路。将儿郎们带出去!也将燕王带出去!
夜色之中。火光燃动,将这一片战场映照得通明。随魏大功而来得儿郎们,看来在此间抵抗到了最后,并没有给女真鞑子多少重整防线的机会。而军寨中的那些宋人百姓又是暴起发难,三处军寨之前,都是一片混乱!
从寨中涌出的甲士,就最先遭遇这些已然不顾一切的大宋百姓。一日夜之间,飞鸢堡下军寨几度易手,大宋战士与女真鞑子厮杀奋战到了最后一刻,而此时此刻。又有大宋军马到来。此时此刻,再不做生死一搏。难道等着女真鞑子稳固了此间,再一个个将他们这些曾经助守军寨,朝着女真鞑子放箭投石的百姓们,如猪狗一般轻松宰掉么?
多少百姓,举着石头红着眼睛直扑上去,扑倒身边的女真战士,没头没脸的乱砸乱打。赤手空拳没了气力的,干脆就扑上去乱咬。一个个凶狠的女真鞑子,只要被扑倒在地,这个时候也只能发出一声声凄厉的惨叫!
就连兀哥和者珲,此刻都被疯狂的大宋百姓缠住。挥刀持剑连连砍杀,却总有百姓嘶吼着扑上来!
军寨之内,涌出了女真甲士。这些女真甲士也红了眼睛,挥舞着各色兵刃疯狂砍杀戳刺。更有女真甲士上了马,一路践踏过来。军寨内外,一片血肉横飞!
在这地狱般的惨景中,兀哥嘶声大喊:“杀光这些南狗!就算俺们身死,也要拖着他们陪葬!”
而突击而前的大宋甲士,看到这般场景,眼睛更是血红。
蔚水河谷中,几万披甲男儿崩溃覆灭,尸首累积如山。而一路经行,但凡被女真鞑子蹂躏过的地方,都是白骨累累,庐墓为墟。而眼前又是大宋百姓,赤手空前的在与女真鞑子拼命,为他们多赢得一点胜机。
男儿当世,此刻再不力战,却还有什么颜面托生于天地之间?
铁蹄如雷轰鸣,零星女真巡骑迎上阻挡,都被这不可遏制的洪流淹没,转瞬之间,杨可世已经带领亲卫,向着女真鞑子最多的那处军寨直突过去。
伴随着一声怒吼,竟然是杨可世率先冲出队列,单骑当先,持锏杀入了正在疯狂砍杀大宋百姓的女真鞑子队列当中!
乌沉沉的铁锏在火焰映照下闪动着光芒,带着沉重风声劈落。转眼之间,左挥右砸,就在数名女真鞑子头上开了花。铁锏之下,头骨碎裂,脑浆迸溅。而在后大队亲卫更是疯狂的涌上,长矛马槊齐出,就在鞑子阵列当中犁出了一条条血浪!
~~~~~~~~~~~~~~~~~~~~~~~~~~~~~~~~~~~~~~~~~~~~~~~~~~~~~~~~~~~~~~~~~~~~~~~~~~~~~~~~~~~~~~~~~~~~~~~~~~
此刻在飞鸢堡上向下而看,就能看见这条从南而来的巨大火龙,骤然分出三股爪牙,扑向三处对峙的军寨。而军寨内外火光摇动,呼喊声震天,这三条火龙汇入其中,就爆发出更加巨大的厮杀之声。
而这火龙爪牙,直似不可阻挡一般,攫取向那三座已然混乱成一团的军寨,直到卷起漫天火星飞舞,漫天血光飞溅!
飞鸢堡上,多少军士百姓拥在堡墙之上,满脸是泪的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一时间竟都哽咽,连欢呼之声都难以发出!
一名军将只是守在旗鼓之旁,浑身颤抖。瞪大眼睛。只是督促几名军士重重擂动吹响鼓号之声!
俺们这支败残之部。不会覆灭,绝不会覆灭!只要有杨将主这般的主心骨,带着俺们拼死厮杀,纵然鞑子如黑云一般重重压在头顶,也会杀出一条血路,也会再度扬起军旗,回过头来,再与鞑子分出一个胜负!
这军将身边。突然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响,回头看去,却是脸色苍白的魏大功走了上来。
他身上所中羽箭虽然已经被打掉,伤口也包裹起来,但胸口箭创着实不轻。飞鸢堡此间军情再紧,一众军将都绝不让他再上战阵了。收拾出一个勉强可以容身的居处,就将他安放进去,还专门拨了几名民夫服侍。
而魏大功也发起了高热,再也支撑不了上堡墙值守,布置指挥军事。今日入夜。竟然都开始说起了诞语。军寨失陷,飞鸢堡被围。更兼主将若此,可知这一日夜中,飞鸢堡内军民支撑得有多艰难!
可是此刻,魏大功却走上了堡墙!
虽然已经气力虚弱得没法披甲,魏大功还是端端正正的戴上了一定兜鍪,腰间也用鸾带扎束整齐。苍白的面孔泛起潮红虚热之色。走上堡墙之后就对那军将问了一句:“还愣在这里作甚?”
军将猛然转过身来,张嘴正想说话,眼泪就止不住的淌落下来,忙不迭的用手掌擦去,大声道:“魏将主,杨将主来了,杨将主来了!”
魏大功轻轻点头:“俺有耳朵,听得见。有眼睛,也自看得见。”
他走动几步,身子一软似乎就要栽倒,幸得双手撑住垛口才站定了。周遭军将士卒民夫想上去搀扶,却被魏大功挥开。
映入魏大功眼帘的,就是变得越发壮观的夜间突袭景象!
火龙已经充塞满了山下道路,火龙的爪牙已经深深探入那三座军寨当中。喊杀声震耳欲聋的响起,激得山鸣谷应,激得山风呼啸,激得头顶夜空中的乌云翻腾激荡!
从蔚水河谷直到此间,仿佛重重群山就要困住这条火龙,拔掉它的爪牙,抽出它的筋骨,耗尽它的血肉。但是这条火龙却一路夺路而出,在山间撞开了一条道路,撞出漫天火雨,撞出一路血海,撞倒了一座座挡在它犄角爪牙之前的山脉!
燕王,你就在其间罢…………燕王!
杨可世将也,非帅也。但要独做决断,总是瞻前顾后,少有果断。若非燕王你亲镇其间,杨可世全军,怎会这样断然北来,以一往无前之势,向着这北面通路发起如此决绝的冲击?
若说此前,俺魏大功只是为功名计甘冒奇险。但是燕王你亲临如此险境,又是为的什么?
魏大功猛然转身,不用支撑就站得有如山岳一般稳定,竭尽生平气力怒吼一声:“还等什么?还不出去援应厮杀?这个时候还不去多杀几个狗鞑子?”
身左身右军将士卒,这时也奋尽平生气力,只是怒吼领命!
~~~~~~~~~~~~~~~~~~~~~~~~~~~~~~~~~~~~~~~~~~~~~~~~~~~~~~~~~~~~~~~~~~~~~~~~~~~~~~~~~~~~~~~~~~~~~~~~~~~~~
厮杀在三处军寨内外进行,无数宋军甲骑只是争先恐后而前,不顾伤亡,不顾疲惫,只是要杀入军寨之中,将最后一名挡在自己面前的狗鞑子砍翻在地,然后再以铁蹄践踏而过,将他们都踏作肉泥!
无数长矛马槊,只是搅入出寨而战的女真军士的阵列当中。无数甲士纷纷下马,撼动斫砍寨栅。一支支弩机高举,木羽短矢横扫敢于依着寨栅据守的女真军马。
女真军马直到日落以后才打下此间,疲惫之余并无多少时间布置防务,且又要驱使宋人百姓收拾战场,修补寨防。当南军突然而至之际,这些宋人百姓又骤然骚乱反抗。让女真守军,完全无法形成有效的抵抗!
三处军寨,到处都燃起了火头,到处都是厮杀,到处都是混乱。女真守军在内狼奔豸突,只能在绝望中做垂死挣扎的抵抗!
在寨外,在寨内。一名名女真甲士或者在寨墙内外被刺倒砍翻,或者被从马上捅下,或者干脆就被成群结队的宋人百姓所淹没。整个夜空之中,回荡的都是女真鞑子的最后惨叫之声!
萧言早已拔出了自己的佩剑,想加入战团。但是他身边如郭蓉杨得林豹头等人,还有数十名燕王直甲士却是始终未曾上前一步,加入战场。不管萧言鬼面之下森寒的目光如何瞪视他们,全都视作不见。
这一队数十骑,就徘徊在战场之外,观望着如火山喷发一般的战场。
反复争夺之下,这条通路,看来真的是要打通了!而女真鞑子,就是迟了那么一步!
萧言到了最后,也懒得再和自己身边这些亲卫之士叫劲了,还剑入鞘,只是静静观看着数千杨可世练出的西军铁骑,在自己面前生龙活虎一般的疯狂厮杀!
这万余败军,终究是没有辜负老子的一番苦心,经此一战,也终于磨砺了出来。以此支军马为基干凭借,重整河东西翼战线,仍然将宗翰大军置于不利地位,仍然是大有期望啊…………
只要收拾了折可求!
身边漫天火雨,漫天血腥,厮杀声震耳欲聋中,萧言甚而都开始默默盘算下一步的举动之时。
郭蓉却一直警惕的卫护在萧言身侧,目光四顾,只是监看会不会有任何危险来威胁到萧言。
突然之间郭蓉就浑身一震,大声呼喊:“护卫贵人!”
在此间一侧,正有一队人马抢出。却正是飞也似赶下山来的蒲察乌烈。他带着百余亲卫,先至山下就近处设好的马桩子处取马,然后百余骑就从侧直抢出来!
蒲察乌烈也是女真宿将了,一看局势,就知道山下几处军寨已然无可救药。观望战场,就见到萧言这一行若即若离的在战场边缘,一众甲士警惕的重重拱卫着核心之人。
这必然是南军重要人物在亲自坐镇!只要抢下这南军重要人物,说不得还有一丝挽回局势的可能!(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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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时归
作者:天使奥斯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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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补天裂 第一百八十五章 宴鸿门 28
黑暗之中,火光缭乱。而蒲察乌烈一行人马,就从斜刺里凶狠的抢出!
这一片战场之上,杀声震天而起,军寨内外,数千军马百姓混乱的纠缠在一处。
宋军唯恐不能一击得手,唯恐不能以最开始的雷霆一击就抢夺下军寨。从发现女真防御体系处处都是漏洞之后,就毫不吝惜的将全部力量一下都投入了进去。
杨可世亲自带队,大队全部压上,不讲队形不顾伤亡,大队人马只是如潮水一般猛灌进去。就是争取在最短时间内,将所有一切敢于反抗的对手淹没,早点底定战局,早点将这至关重要的通道掌握在自家手中!
燕王亲自在后督阵,杨可世自然也是憋足了气力要露一手!
而这样不顾一切的猛扑之势,也给从山上疾疾往援而下的蒲察乌烈觑到了这个便宜,一下就盯住了在战场边缘若即若离的萧言那一队人马。
蒲察乌烈虽然暴戾恣睢,在战略大局上的把握能力比之娄室斡鲁,差得远不止一筹。但这厮却是不折不扣的战阵中出色斗将,临阵之际,不仅凶悍能战,而且嗅觉也极其灵敏。一旦找到这个战机,顿时也就动若雷霆,一下轰发而出!
就见数十名女真骑士,用马刺疯狂的踩着马腹,只是刺得辽东雄驹腹间鲜血淋漓。将马力压榨到了最大限度,从山弯处只冲而出。就要撞向萧言所在的那一队人马!
蒲察乌烈只是冲在最前,单手提着长柄铁锤,浪也似的眼睛死死盯着这一队人马核心处。面上尽是狞恶表情。
你们这些南狗,不肯自死,则爷爷就亲自出马送你们上路!
虽然这飞鸢堡要害,很大可能保不住了。但是斩杀一名南军重将贵人。在宗翰面前,也勉强交代得过去了。至少这颗脑袋还保得住。
只要有一口气在,则将来还有机会杀更多南狗,来洗刷今日之耻辱!
~~~~~~~~~~~~~~~~~~~~~~~~~~~~~~~~~~~~~~~~~~~~~~~~~~~~~~~~~~~~~~~~~~~~~~~~~~~~~~~~~~~~~~~~~~~~~~~~
郭蓉一声尖利呼喊,震动了所有人。数十道目光转过,就见到了斜刺里冲出的这一彪女真鞑子兵马!
郭蓉一扯萧言缰绳。便拉着他向前疾奔,去会合杨可世大队。而不等郭蓉号令,身边燕王直亲卫顿时就分出了一半,拼命迎向那一队女真鞑子。
但是此间战场并不宽阔,蒲察乌烈这一队人马冲击得如此之突然,势短节险,谁也不知道是不是能在燕王安全之前。阻挡住这一队女真鞑子的猛扑!
萧言此刻知道不是逞英雄的时候,郭蓉一带缰绳,自己就顺势一夹马腹跟着便走。连看都懒得多看这些猛扑过来的女真鞑子一眼。剩下半数亲卫,紧紧簇拥在萧言身边。一直默不作声策马跟随的杨得。更是翻身下马,步行跟从,只有双脚踏地。才是这巨灵般勇将能爆发出最大战力的作战方式!
而在前厮杀的宋军甲骑似乎也被郭蓉一声呼喊惊动,在战场外缘的纷纷回首。
这一队神秘人马,军中也多有猜测。有人惊鸿一瞥到萧言这个鬼面铁甲的骑士,更是在行军途中多了几分谈资。
人人都只道是燕王麾下遣来的重将,带领大家杀出此间重围去的。此刻见到这名重将骤然遇险,顿时就有人马掉头回来,互相招呼应和,忙不迭的策马过来援应萧言!
而从萧言身边冲出拦截,现下一马当先就在前面的,正是一战成名的林豹头。
原来他在燕王直中,不过是个默默无闻的边缘人物。知晓他有些枪棒本事。但是得入燕王直的好汉,谁不是尸山血海中冲杀过来的?没有实打实的功绩,在萧言麾下怎生都说话不硬,腰杆挺得不直。
但是那一夜厮杀,林豹头透阵而出,在透阵而入。丈八蛇矛盘旋飞舞之处,当者披靡。杀法之骁勇,法度之谨严。即使在燕王直这些眼高于顶的勇士眼中,也是整个燕王大军中有数的斗将之一了!
一场厮杀过后,燕王直才真正接纳了林豹头。而接纳方式,也不过就是这些浑身浴血的甲士,照着林豹头胸甲之上重重来一拳罢了。
夸奖赞许,惺惺相惜,同袍情谊,尽在这一拳之中了。
这种男儿间的认同,血腥厮杀之后的袍泽之情,被天下第一强军所接纳的自豪,岂是原来在都门禁军中浑浑噩噩度日,所能感受得到的?
林家武威,眼看就能在自家手中,再度发扬光大!只要俺命大不死,在燕王旗号之下,一路厮杀下去!
当蒲察乌烈从斜刺里杀出,而郭蓉呼声放起之际。林豹头就已然一拨缰绳,正如其名,如一头敏捷的猎豹一般,挺着丈八蛇矛就迎了上去!
战场实在太过狭窄,林豹头策马冲出似乎不过一瞬,就已然如一道闪电一般,正正迎上了蒲察乌烈。蒲察乌烈也不打话,就是长柄铁锤一摆。挂着厉风横扫而过,只要沾上半点,只怕铁打的汉子都要给轰散了架子!
至少二十七八斤分量朝上的长柄铁锤,在蒲察乌烈手中就如一根灯草一般。来势之急,让林豹头都是大吃了一惊。
正常而言,对付这种长大沉重兵刃,林豹头自信怎么样都要快一线。未曾完全扫出来之际,一平杆蛇矛就能抢进门,顺势就能在面前这个长大凶悍的女真鞑子咽喉上开一个透气飙血的窟窿。但是谁也没想到,这一锤竟然来得如此之快!
林豹头只能一斜矛杆,搪过去一挂锤势。知道这女真鞑子气力大,矛杆与锤一接双臂就收,死死点住马镫稳住身形,同时斜身再度卸力。
蓬的一声闷响,饶是林豹头做完了全挂子卸力的准备,还是被这一锤震得浑身巨震,战马咴咴长鸣硬生生的横排出去两步,从胸膛到咽喉一热,差点就是一口血涌上来!
一锤横扫之后,蒲察乌烈已然顺势就冲了过去,看都不看落在身后的林豹头一眼!
在这边厢,一边牵着萧言坐骑拼命向前的郭蓉,还在不住紧张的回顾斜刺冲来的女真鞑子。
却没想到,才崛起的燕王直好手林豹头,居然就被一名身形长大凶悍的女真军将一锤就生生轰开!
就见这女真军将一头撞入了迎上来的燕王直甲士当中,铁锤舞动,敲击在金属上的声音,筋断骨折人喊马嘶之声骤然响起。这些剽悍的燕王直甲士竟然也无一人是其一合之敌,纷纷被或扫或砸,打落马下!
转瞬之间,这女真军将就已然透阵而出,一双狼也似的眼睛,就落在了昂然端坐在战马之上的萧言身上!
这个时候,萧言才转过头来,瞟了蒲察乌烈一眼,又不屑的转了回去。
蒲察乌烈只是发出一声惊天怒吼之声:“兀那南狗,纳命来!”
呛啷一声兵刃出鞘清亮声响,却是郭蓉将一长一短两把佩刀都拔了出来,同时放声:“你快走!”
火光之中,萧言扯住缰绳,看了一眼战场。
火势缭乱之中,宋军大队已经被惊动,正有人马纷乱的掉头回来,拼命向着这里会合而来。而顽抗的女真鞑子似乎得到了鼓舞也似,抵抗的厮杀声也骤然高昂起来。原来被压倒的女真语呼叫之声也能依稀分辨出来。
这些女真鞑子,还以为能翻盘么?老子就不信了!
萧言猛的一扯缰绳,转回头来,也是骤然怒吼一声:“宰了这狗鞑子!”
萧言久矣未曾如此厉声号令,突然而作。围在萧言身边的燕王直甲士顿时浑身一震,双眼血红的就直扑向飞也似撞来的蒲察乌烈!
只有杨得郭蓉,仍然紧紧的卫护在萧言身边。而杨得已然将手中巨斧都攥出了汗!(未完待续。23sw)
第三卷 补天裂 第一百八十六章 宴鸿门 29
日头渐渐西移下去,直至落下山巅,将已经经过了两番易手的飞鸢堡前战场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随夢小說,
飞鸢堡所控扼的山下道路,蜿蜒在群山之间,分为三股,西南北面,皆有通途。而在东面洪谷寨方向,却是无路可通,需要向北过岢岚水后绕行。
三座军寨夹道而峙,就卡住这三个方向道路。
但凡守御作战,只要兵力充足。三座军寨夹道而立,山巅飞鸢堡以为援应。诚有难攻不落之势。
但是现下,先是女真军马大举出动之后,留置在飞鸢堡左近的兵力太少。为魏大功轻兵袭取。而女真援军又是续至,魏大功兵力同样不够使用,阵脚也远远谈不上稳固,同样在经过一天的死战之后,丢掉了山下军寨,只能以残兵困守山顶飞鸢堡,却不知道能不能等到杨可世所部大军来援!
夜色当中,飞鸢堡火光早熄,也并未传来什么厮杀之声。以此刻女真兵力,还有匮乏的攻具,也实在没法最后拿下飞鸢堡,只是围困而已。
而在山下,三处卡住道路交汇点,互相弓弩可以相接的军寨当中,只是弥漫着一股激战过后的+血腥味道。
本来就颇为草草的寨栅,已然是七歪八倒,露出了大大小小的缺口。双方死伤战士的尸首,放置得到处都是。
从西从南两路杀来的女真战士,都已然是疲惫万分,在日落之前终于打下了这三座军寨之后,稍稍布置了一下警戒值守。不少女真甲士就随便寻觅了一个地方呼呼大睡过去。天塌下来也直娘贼的顾不得了。
往日战事。女真兵少。向来就需要比对手打得更硬,机动得更深远,拼杀得更凶狠,才能获得胜利。而对手也往往就被女真铁骑机动扯动得阵脚大乱,结果就自行崩溃了,或者就是稍一接战就告大败。
但是这次对南军战事,女真军又拿出了深远机动作战的法宝,一开始也颇为顺利。数万南军在蔚水河谷中骤然后路断绝。然后阵脚大乱,自行崩溃。暴雨中机动奔袭吃足了辛苦的女真军上下以为下面无非就是一些扫尾的活计了。谁能想到,万余败军却脱网而出,引得女真军必须回师弥补这些漏洞,这样往来奔袭,竟然是比以前与契丹军战还要辛苦!
入娘的谁知道这些南军怎生就变得这般坚韧了!
两路合军在一起,守在山下军寨中的女真人马不过还剩下四五百之数,大半迫不及待的休息之后,在外值守的女真战士不过还有一二百人。
这一二百女真战士,或者在外为游骑。或者监督着重新落入他们手中的那些大宋百姓收敛同族尸首,继续修补寨防。或远或近,只是如游魂一般移动着。
那些大宋百姓一日夜内迭遭变故,动作起来也缓慢迟钝。而这些疲惫极甚的女真战士,也累得没气力拿出往常暴虐气度,随意打杀了,只是默然的注视着这些衣衫褴褛的大宋百姓的动作而已。
另外有两处火堆在熊熊燃动。天时近暑,就是女真军也不能在自己寨外任这些尸首放置,不然疾疫横行,往往就让一支颇有战斗力的军马就这样废了。
不论是宋军尸身,还是女真战士尸身,都为大宋百姓分别拖往不同的火堆中,就地焚化。夜风之中,除了血腥味道之外,又平添了一种难闻的味道。
马蹄声疾响,却是一名女真军将单人独骑疾疾弛来,正是斡鲁部下亲信谋克者珲。见他到来,一名颧骨高耸,须发蓬乱的女真军将也赶紧迎了出来。
这名军将,却是蒲察乌烈部下谋克兀哥。为蒲察乌烈分派率领一部人马抢夺山下军寨,结果打成胶着。幸得者珲领军前来,后续又跟来蒲察乌烈一部人马,这才用相当代价,经过一天血战,将这几座军寨拿下。
蒲察乌烈所部远来疲惫,而者珲所部在宜芳休整的时间甚久,不管人力还是马力,都比蒲察乌烈所部充足。在这场夺寨战事当中,起的作用更大。现在在外游哨值守的,也多是者珲部下。
所以虽然蒲察乌烈和斡鲁并不是多么和睦,但此刻兀哥也对者珲必须另眼看待,将出十二分的热情来。
兀哥两眼里都是血丝,接住了者珲,只是动问一句:“者珲,又有什么南军敌情?”
者珲翻身下马,随手将缰绳丢给了兀哥身边亲卫。而兀哥也自跟着下马,只是睁着通红的双眼看着者珲。
者珲摇摇头:“南军没什么动向,蒲察乌烈怎生还不下来主持大局?”
兀哥苦笑,有些话却说不出口。
在宗翰部下,娄室是统帅方面的大才,仅次于娄室的也有已然战死的银术可。但作为悍勇战将,蒲察乌烈向来自诩宗翰麾下第一。向来骄狂,目中无人。
上次银术可突击楼烦,蒲察乌烈只以少部军马敷衍应援,最后让银术可兵败身死。结果被宗翰狠狠抽了一顿鞭子,剥夺了麾下几个谋克。蒲察乌烈深以为耻,这次说什么也要把脸面夺回来。
所以才有以区区几百军马分兵夺取飞鸢堡和堡下军寨之举,而现在又死死的守定山上,说什么也要亲手将飞鸢堡打下来!
兀哥亲自上山去请蒲察乌烈下山来主持大局,飞鸢堡留兵围困就是。却给蒲察乌烈红着眼睛骂回来了。
“…………不是斡鲁那厮也遣军马来了么?还亏得这厮识相。不然在宗翰面前有得与他撕扯!陆续也有援军到来,还怕守不住那几个鸟寨子?你却是废物不成?要是有半点动摇,自己割了脑袋便是,省得还要某家亲自动手费气力!”
兀哥被蒲察乌烈喷了一脸臭烘烘的唾沫星子。只能灰溜溜的下山。还能有怎样的办法?
只是自家贵人若此。实在无法在斡鲁部下面前说出来罢了。
者珲也是斡鲁亲手带出来的杰出之士。女真重将性情更是通透分明。一看兀哥讪讪的脸色就什么都知道了。当下摆摆手叹口气:“儿郎们着实疲惫了,后续援军何在?此间实在是要害所在,只以俺们这点兵力,着实不够。”
斡鲁那里是拿不出一兵一卒了,现在能指望的,只有是疾疾向西回援的其余各部!
而这次西路军主力向西挺近得极深,就是因为看出了鄜延军出动之后大河以西空虚异常,陕西诸路门户洞开。且各守门户。都没有主动出而救援这数万鄜延军。
所以宗翰就果断以主力向西深入挺近,就是要置重点于黄河两岸,在收拾了鄜延军和河外三州之后,迅速主力跨过大河,威逼永兴军,至少要占据整个鄜延路。
先不说宗翰到底会抽调多少人马回援,就是整个主力都回援而来,向西挺近得那么深,岂是几日内就能赶回来的?
蒲察乌烈所部,一则是算是向西挺近得相对来说比较浅的。二则是蒲察乌烈为了立功挽回颜面,不顾一切的驱使麾下所部。哪怕前后脱节,也要以最快速度赶回来,参与这场覆灭鄜延败军残部的战事,而不是让一切功劳都为娄室得了。
至少一两日内,只有蒲察乌烈所部零零星星的赶回,而其他大队整然的女真援军,只怕是真的不用指望了!
看着兀哥又疲惫又无可奈何的神色,者珲又明白了。当下也是重重叹了一口气:“这是什么鸟事!此前这些南军不堪一击,让他们孤军深入便孤军深入,一断了后路就土崩瓦解。谁知道怎生就换了模样,从蔚水河谷中冲杀出来了!还让俺们手忙脚乱的补漏…………东面那南人燕王所部又在猛攻不已…………真不知道是个什么花样!”
兀哥神色紧张的向南一望,压低了声音:“那些南军会不会星夜北上,抢攻此间?”
今日一战,攻寨之际与南军血战,杀了个几进几出。南军抵抗之顽强,让兀哥忍不住也有些刮目相看。不能再以弱旅视之。
想及南面还有上万这样的南军,而此间又是兵微将寡,援军到来还需要时间。饶是身为蒲察乌烈麾下勇将,兀哥都情不自禁的要慎重起来。
者珲却是作为斡鲁麾下,以区区数百骑就拖住了南军东进的步伐,此刻还保持着足够的心理优势。当下一笑:“那些南军也没什么了不得的!遣来抢飞鸢堡的,自然是精锐中的精锐。在宜芳西面,上万人就被俺们死死缠住了!有斡鲁主持大局,看这些南军本事,不是那么轻易走得脱的…………儿郎们实在是太倦了,容他们休整一日的时间还有。等俺们女真勇士恢复过来,依托着这个军寨,那时就算是南军果断断尾求生,来扑此间,还怕俺们守不住不成?总要他们全军覆没在飞鸢堡下!”
者珲这番话,倒是让兀哥打叠起精神来。身为蒲察乌烈部下,岂能让斡鲁麾下小觑了?
那南人燕王所部虽然有点本事,还不是被斡鲁死死挡在群山以东。而西面南军败残之部,虽然垂死挣扎,冲出了蔚水河谷,但也被斡鲁单薄兵力就缠得东向之途无比难行。就算一支精锐飞兵夺了飞鸢堡,还不是给俺们女真勇士抢夺回来了,只余一点残兵败将,缩在飞鸢堡中苟延残喘,眼见就要全军覆没?
这些南军,注定要在俺们女真勇士铁蹄之下崩溃覆没,这些南人,注定要匍匐在女真勇士的马前,这南人江山,也注定要成为女真部族传诸子孙的财富!
兀哥大笑一声:“就让这些南军尽管来罢!俺们联手合军,让他们来多少死多少便是!”
两名女真谋克对视一眼,一时间竟然觉得莫逆于心,都放声大笑起来。
周遭女真甲士,宋人百姓侧脸看过来。主将如此,女真甲士自然平添了三分士气。而宋人百姓,却只是神色凄惶的一瞥,就继续埋头于各自的活计之上。
又落入女真鞑子手中。让他们已然放弃了一切希望。
在兀哥和者珲的笑声当中。就见几名宋人百姓。小心翼翼的抬出了一具满是血污的尸身。动作之轻巧处,似乎那具尸身只是沉沉睡着了,动作稍微大一点,就会惊醒了他一般。
兀哥和者珲都认出了这具尸身。
正是此间南军守将,和女真儿郎一直厮杀到了最后!战至绝处,身负数创,犹自左手执旗,右手挥刀。苦战不已。嘴里汉话的喝骂之声就从来未曾停过。
后来女真勇士丛丛长矛前推,才将他捅成筛子一般,倚在寨栅之上,圆睁双目而死。最后十几杆长矛捅进去,都没有流多少血出来!
兀哥与者珲都是率领所部打到最后的,对这名南人军将身形印象极深,当下就喝住了那几名宋人民夫。
被两名女真鞑子军将喝住,几名宋人百姓虽然怕得厉害,但是还先是轻手轻脚的将宋人军将尸身放下,然后才拜倒在地。匍匐在泥泞中,半点不敢抬头。
那大宋军将尸身。正是焦挺。
他身上甲胄残破,尽是长矛捅穿的缺口,大大小小竟然有十余处之多。更有十余支羽箭,还在身上。
这三十许岁的汉子,双目圆睁,平躺在地,似乎就这样静静的看着生他养他河东之地的夜空。
兀哥走过,轻轻踹了一脚他的尸身,焦挺尸身翻动,侧躺过来,望向南面。
者珲摇摇头:“这汉将煞是厉害,手上足足有六七条俺们女真勇士的人命!不过敬他是条汉子,也不用如何了,烧成一把灰也就罢了。”
兀哥是蒲察乌烈带出来的,性子暴戾,狞笑一声:“哪有这么便宜?这等死在俺们手里的勇士,总得留点什么东西下来,不然将来子孙面前,如何夸耀俺们的武功?”
一边说话,他一边就拔出腰间佩刀,似乎就想从焦挺身上斩下什么东西来以为他的收藏!
几名跪在一旁的宋人百姓,双手紧紧抠入地下,指甲都发白了。
俺们这大宋将军,将俺们从女真鞑子手中夺回,并死战到了最后一刻。这些狗鞑子,难道连他的尸身都不肯放过么?
就在这个时候,南面突然几点火光跳动,马蹄声疾疾传来。在此间麻木巡视,疲惫劳作的所有人都是一惊。连兀哥也顾不得挥刀下去,与者珲一起抬起头来,向南望去。
那几点跳动的火光,正是向南派出去的巡骑,暗夜之中,就听见远远传来这些巡骑女真语的惶急呼喊之声!
“南军大队来袭,南军大队来袭!”
呼喊之声,凄厉嘶哑,却有说不出来的惶急!
闷雷一般的马蹄之声,随着他们的示警之声,也从夜空中传来。在这几名巡骑燃动的几点火光之后,就隐约可以看见南面天际,隐隐通红一片。却不知道正有多少人马,正在如洪流一般,滚滚向飞鸢堡这里涌来!
铁流如火,席卷向北!
兀哥和者珲呆呆的看着这般景象。
这到底是怎样一支南军啊…………在蔚水河谷当中,败得不可收拾。但是这些残部,却能冲出死地,东进不能,后有追兵,却又滚滚而北,拼死争夺飞鸢堡。
拦截你们的斡鲁在哪儿?追在背后的娄室在哪儿?
你们这些南狗,就不能安心待死么?你们这些南狗,就不能如契丹人一般,只是匍匐在俺们女真人脚下么?你们这些南狗,就不能承认失败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非要这般拼命挣扎!
杀不绝的南狗!
地上焦挺,已经放大的瞳孔之中,映出了远处红色的夜空。在这一瞬间,似乎这位早已成神的大宋军将,脸上还泛起了一丝微笑!
就在这夜空中又骤然翻卷而起的乌云之上,似乎就有蔚水河谷战死的几万儿郎,正在同声大呼。
“杀鞑子啊!冲出去啊!”
而焦挺,就在这几万云上阴灵之中,也在扯开嗓门大呼!
跪倒在兀哥与者珲脚下的几名宋人百姓,突然弹起,就这样赤手空拳的扑向两名粗壮的女真军将。
呼喊声也从他们的胸膛内喷发出来,就如雷声一般在这两名女真军将耳边炸响。
“杀鞑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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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之中,足有两千骑的大队,正举着火把,向北驰奔!
鄜延败军,在歩骑交相掩护向北行出十余里,在自家断后弟兄拼死纠缠住了女真各路兵马。终于杨可世所部直领铁骑向前突出,奋尽马力,拼命向北疾驰卷击而去!
萧言就铁甲鬼面,身在这铁骑队列之中。
无数火把在萧言身边起伏摇动,光影幻化,如一条金龙一般在夜色中盘旋飞舞。
遥望高踞半山的飞鸢堡,静静蹲伏在那儿。谁也不知道这飞鸢堡还在不在自家军马手中。谁也不知道等候自己的,是不是严阵以待的女真大军!
杨可世就紧紧卫护在萧言身边,杨得林豹头等猛将,还有郭蓉这位娇俏侍卫,更是寸步不离。
萧言目光只是落在飞鸢堡上。
突然之间,飞鸢堡上亮起了火光,向着这北卷而来的大军舞动招展。而更传来隐隐的鼓号之声。
正是宋军军中制式联络鼓号!
而在北面,也响起了呐喊之声,被身边铁蹄动地之声扯得支离破碎。但还隐隐分辨得出。
这是从无数胸膛中挤出来的吼声,就三个字而已。
“杀鞑子!”
萧言鬼面之下,目光如电,转向身边拱卫诸人。
“还等什么?就上前放手砍杀而已!将挡在我们面前的一切,全都粉碎!”(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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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林密,又是夏夜,蚊虫横飞。
身在林中一处稍微平坦一些的地方休息,这些蚊虫就在四下嗡嗡飞舞,直是让人烦躁不堪。
在山上监视着飞鸢堡动静的女真军马已然足有二三百之多,除了蒲察乌烈所领人马之外,还将山下汇聚而来的援军抽调了一部分上来。蒲察乌烈直是发了很,飞鸢堡不下,他蒲察乌烈就不会离开这里!
林中空地内,星月光芒从树荫中洒下,照在地上有如一片水波浮动。但是女真战士,却没有一个人欣赏得来这种山间美景,只是或坐或躺在地上,不时拍打一下身上脸上驱赶蚊虫。这种夏日湿热的天气也让他们极是不适应,不时有人用女真语低声咒骂两句。
在外巡视值守的女真军士回返交接,就将自己沉重的扔在地上,不多时候就传来鼾声。而接替的女真军士就骂骂咧咧的起身,继续出去巡哨,以防飞鸢堡中有什么动作。
每名女真军士心中都是腹诽怨言,援军怎么还不曾至,那些厮鸟还能在山下寨中歇息,自家却只能山间露宿苦熬。直娘贼的这些南狗怎生就这般顽强,现在都山穷水尽了,还依着一个破堡子死死顽抗,真不如投降了事,爷爷绝不杀降便是!
白山黑水,大漠穷荒之间纵横¤↘无敌的女真铁骑,在夏日暴雨,河东山地中往复驰奔而战,实在是吃足了苦头。
在这山上林地露宿,还随时要监看着堡内南人守军的动静,比之山下的女真军马。辛苦还要过之数倍。哪怕这些女真战士多为蒲察乌烈的亲卫之士。这个时候也显得萎靡困顿不堪。只是咬牙苦挨而已。
只有蒲察乌烈,蹲在这一片不大林地的边缘,死死盯着头顶不远处雄踞在黑暗中的飞鸢堡。蚊虫只是围绕着他身边乱飞,不时落下吸血,蒲察乌烈却是浑若不觉一般。不大的眼睛眯着一条细缝,如刀一般的不断在飞鸢堡上扫过,仔细观察着这座还在坚守的堡寨一切虚实。
尺寸加了号,分量也加了号的长柄铁锤就在他脚下放着。锤头如一个大寒瓜也似。放在地上就深深陷入土中,这般兵刃挥动起来,似乎连山都能锤得倒也似。
蒲察乌烈就在等待着机会,一旦守军露出空隙,就要亲自领兵而上,将这飞鸢堡中所有一切活着的生灵,都锤成一滩肉泥!
可情势已经变成这般模样,山下军寨尽失。自家援军不见踪影,而女真援军却在源源不断的赶来。这些南军,却仍然谨慎巡守。不露半点破绽。堡墙之上,刁斗森严。还看见百姓模样的人也上了堡墙持弩而备。
这些南军到底有什么仗恃?他们的大军。不是在蔚水河谷中都告崩溃了,逃窜至此的,不过是败残所部而已。到底还在指望着什么?
越想这个问题,越让蒲察乌烈百思不得其解。但是越是这般顽强的对手,越是能激起蒲察乌烈的战意。自从护步达岗辽人大军崩溃之后,已经久矣未曾遇见这般死硬的对手了。这样的敌人,将他们锤成肉泥,将他们的头颅割下来做成溺器,才加倍的有兴味些!
一边死死的盯着飞鸢堡不放,蒲察乌烈一边就下意识的摩挲着放在地上的自家兵刃。
这些南军,终要崩溃的,终要丧失抵抗了意志的,到时候就是自家逞威露脸的时刻。就要让宗翰看看,他看重的银术可兵败身死,娄室也将南军放出了蔚水河谷,斡鲁丢了飞鸢堡,最后挽回局面的,却是俺蒲察乌烈!此前的罪过,也就算是赎得干净了罢,渡大河而西,横扫南人富庶的陕西诸路,难道还不用俺为先锋么?
在河东的战事,打得够憋屈的了,杀的南人远远不够。却要在南人的陕西诸路,带领麾下儿郎,好好的痛快发泄一番!
山下火光摇动,数名女真巡骑疾疾回返,凄厉嘶哑的嗓音撕开了夜空的寂静。蒲察乌烈一下就站了起来,而树林内休整的多少女真战士,也同样都被惊动!
从山上向下而望,可以看得更加清晰。就见南面,火光如潮,铁骑崩腾,大队人马,正趁着夜色疾疾而来,仿佛就如火山喷发之后向北喷涌流淌的岩浆,正以不可阻挡之势,向北呼啸而来!
什么在宗翰面前大大露一翻脸,赎回前过的想法。什么请为先锋,扫荡大河以西陕西诸路的雄心。在这一刻都是烟消云散。哪怕骄狂如蒲察乌烈,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这下麻烦大了!
这些南人败军,直是这般顽强!
入娘的娄室,怎生就咬不住这些南军的尾巴。入娘的斡鲁,怎生就缠不住这些南军,让他们能这样汹涌北来!
头顶飞鸢堡已然被惊动,堡墙上火光顿时就盛了数百,多少人影都涌上堡墙,向南观望。而堡中鼓号之声激越响起,正是告诉来援之军。
俺们还在这里,俺们死守到了最后一刻!就是山下失守的军寨,也是抵抗到了日落之前,根本没有留给女真鞑子多少重整防线的机会!
远处的马蹄声如雷,山鸣谷应。而头顶飞鸢堡鼓号齐鸣。这时在山下也陡然骚乱起来,多少再度落入女真鞑子的宋人百姓,不知道被谁带动,陡然爆发出来。无数人影,就这么赤手空拳的涌上,扭打纠缠住身边或者监工,或者巡守的女真战士。喊杀之声响彻云霄,而三个军寨之中女真战士也纷纷被惊动,一个个慌乱的从寨内窜出,迎接他们的,却是这么一副混乱的场面!
蒲察乌烈脸色铁青,伸手操起脚下长柄铁锤,大吼一声:“留两个蒲里衍盯住堡内南狗,其余儿郎。随某下山厮杀!说什么也要将南狗挡在此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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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可世一马当先。突阵而出!
身边跟随的。是数十名亲卫,再也不顾惜残存的那一点马力,都拼命点镫,将马速提起来。追随着一马当先的将主,冲杀在最前!
而杨可世这个时候也没了别样的念头,胸中就如一团热火在燃烧一般,只有一个信念。
在燕王面前,打开这条通路。将儿郎们带出去!也将燕王带出去!
夜色之中。火光燃动,将这一片战场映照得通明。随魏大功而来得儿郎们,看来在此间抵抗到了最后,并没有给女真鞑子多少重整防线的机会。而军寨中的那些宋人百姓又是暴起发难,三处军寨之前,都是一片混乱!
从寨中涌出的甲士,就最先遭遇这些已然不顾一切的大宋百姓。一日夜之间,飞鸢堡下军寨几度易手,大宋战士与女真鞑子厮杀奋战到了最后一刻,而此时此刻。又有大宋军马到来。此时此刻,再不做生死一搏。难道等着女真鞑子稳固了此间,再一个个将他们这些曾经助守军寨,朝着女真鞑子放箭投石的百姓们,如猪狗一般轻松宰掉么?
多少百姓,举着石头红着眼睛直扑上去,扑倒身边的女真战士,没头没脸的乱砸乱打。赤手空拳没了气力的,干脆就扑上去乱咬。一个个凶狠的女真鞑子,只要被扑倒在地,这个时候也只能发出一声声凄厉的惨叫!
就连兀哥和者珲,此刻都被疯狂的大宋百姓缠住。挥刀持剑连连砍杀,却总有百姓嘶吼着扑上来!
军寨之内,涌出了女真甲士。这些女真甲士也红了眼睛,挥舞着各色兵刃疯狂砍杀戳刺。更有女真甲士上了马,一路践踏过来。军寨内外,一片血肉横飞!
在这地狱般的惨景中,兀哥嘶声大喊:“杀光这些南狗!就算俺们身死,也要拖着他们陪葬!”
而突击而前的大宋甲士,看到这般场景,眼睛更是血红。
蔚水河谷中,几万披甲男儿崩溃覆灭,尸首累积如山。而一路经行,但凡被女真鞑子蹂躏过的地方,都是白骨累累,庐墓为墟。而眼前又是大宋百姓,赤手空前的在与女真鞑子拼命,为他们多赢得一点胜机。
男儿当世,此刻再不力战,却还有什么颜面托生于天地之间?
铁蹄如雷轰鸣,零星女真巡骑迎上阻挡,都被这不可遏制的洪流淹没,转瞬之间,杨可世已经带领亲卫,向着女真鞑子最多的那处军寨直突过去。
伴随着一声怒吼,竟然是杨可世率先冲出队列,单骑当先,持锏杀入了正在疯狂砍杀大宋百姓的女真鞑子队列当中!
乌沉沉的铁锏在火焰映照下闪动着光芒,带着沉重风声劈落。转眼之间,左挥右砸,就在数名女真鞑子头上开了花。铁锏之下,头骨碎裂,脑浆迸溅。而在后大队亲卫更是疯狂的涌上,长矛马槊齐出,就在鞑子阵列当中犁出了一条条血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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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在飞鸢堡上向下而看,就能看见这条从南而来的巨大火龙,骤然分出三股爪牙,扑向三处对峙的军寨。而军寨内外火光摇动,呼喊声震天,这三条火龙汇入其中,就爆发出更加巨大的厮杀之声。
而这火龙爪牙,直似不可阻挡一般,攫取向那三座已然混乱成一团的军寨,直到卷起漫天火星飞舞,漫天血光飞溅!
飞鸢堡上,多少军士百姓拥在堡墙之上,满脸是泪的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一时间竟都哽咽,连欢呼之声都难以发出!
一名军将只是守在旗鼓之旁,浑身颤抖。瞪大眼睛。只是督促几名军士重重擂动吹响鼓号之声!
俺们这支败残之部。不会覆灭,绝不会覆灭!只要有杨将主这般的主心骨,带着俺们拼死厮杀,纵然鞑子如黑云一般重重压在头顶,也会杀出一条血路,也会再度扬起军旗,回过头来,再与鞑子分出一个胜负!
这军将身边。突然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响,回头看去,却是脸色苍白的魏大功走了上来。
他身上所中羽箭虽然已经被打掉,伤口也包裹起来,但胸口箭创着实不轻。飞鸢堡此间军情再紧,一众军将都绝不让他再上战阵了。收拾出一个勉强可以容身的居处,就将他安放进去,还专门拨了几名民夫服侍。
而魏大功也发起了高热,再也支撑不了上堡墙值守,布置指挥军事。今日入夜。竟然都开始说起了诞语。军寨失陷,飞鸢堡被围。更兼主将若此,可知这一日夜中,飞鸢堡内军民支撑得有多艰难!
可是此刻,魏大功却走上了堡墙!
虽然已经气力虚弱得没法披甲,魏大功还是端端正正的戴上了一定兜鍪,腰间也用鸾带扎束整齐。苍白的面孔泛起潮红虚热之色。走上堡墙之后就对那军将问了一句:“还愣在这里作甚?”
军将猛然转过身来,张嘴正想说话,眼泪就止不住的淌落下来,忙不迭的用手掌擦去,大声道:“魏将主,杨将主来了,杨将主来了!”
魏大功轻轻点头:“俺有耳朵,听得见。有眼睛,也自看得见。”
他走动几步,身子一软似乎就要栽倒,幸得双手撑住垛口才站定了。周遭军将士卒民夫想上去搀扶,却被魏大功挥开。
映入魏大功眼帘的,就是变得越发壮观的夜间突袭景象!
火龙已经充塞满了山下道路,火龙的爪牙已经深深探入那三座军寨当中。喊杀声震耳欲聋的响起,激得山鸣谷应,激得山风呼啸,激得头顶夜空中的乌云翻腾激荡!
从蔚水河谷直到此间,仿佛重重群山就要困住这条火龙,拔掉它的爪牙,抽出它的筋骨,耗尽它的血肉。但是这条火龙却一路夺路而出,在山间撞开了一条道路,撞出漫天火雨,撞出一路血海,撞倒了一座座挡在它犄角爪牙之前的山脉!
燕王,你就在其间罢…………燕王!
杨可世将也,非帅也。但要独做决断,总是瞻前顾后,少有果断。若非燕王你亲镇其间,杨可世全军,怎会这样断然北来,以一往无前之势,向着这北面通路发起如此决绝的冲击?
若说此前,俺魏大功只是为功名计甘冒奇险。但是燕王你亲临如此险境,又是为的什么?
魏大功猛然转身,不用支撑就站得有如山岳一般稳定,竭尽生平气力怒吼一声:“还等什么?还不出去援应厮杀?这个时候还不去多杀几个狗鞑子?”
身左身右军将士卒,这时也奋尽平生气力,只是怒吼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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厮杀在三处军寨内外进行,无数宋军甲骑只是争先恐后而前,不顾伤亡,不顾疲惫,只是要杀入军寨之中,将最后一名挡在自己面前的狗鞑子砍翻在地,然后再以铁蹄践踏而过,将他们都踏作肉泥!
无数长矛马槊,只是搅入出寨而战的女真军士的阵列当中。无数甲士纷纷下马,撼动斫砍寨栅。一支支弩机高举,木羽短矢横扫敢于依着寨栅据守的女真军马。
女真军马直到日落以后才打下此间,疲惫之余并无多少时间布置防务,且又要驱使宋人百姓收拾战场,修补寨防。当南军突然而至之际,这些宋人百姓又骤然骚乱反抗。让女真守军,完全无法形成有效的抵抗!
三处军寨,到处都燃起了火头,到处都是厮杀,到处都是混乱。女真守军在内狼奔豸突,只能在绝望中做垂死挣扎的抵抗!
在寨外,在寨内。一名名女真甲士或者在寨墙内外被刺倒砍翻,或者被从马上捅下,或者干脆就被成群结队的宋人百姓所淹没。整个夜空之中,回荡的都是女真鞑子的最后惨叫之声!
萧言早已拔出了自己的佩剑,想加入战团。但是他身边如郭蓉杨得林豹头等人,还有数十名燕王直甲士却是始终未曾上前一步,加入战场。不管萧言鬼面之下森寒的目光如何瞪视他们,全都视作不见。
这一队数十骑,就徘徊在战场之外,观望着如火山喷发一般的战场。
反复争夺之下,这条通路,看来真的是要打通了!而女真鞑子,就是迟了那么一步!
萧言到了最后,也懒得再和自己身边这些亲卫之士叫劲了,还剑入鞘,只是静静观看着数千杨可世练出的西军铁骑,在自己面前生龙活虎一般的疯狂厮杀!
这万余败军,终究是没有辜负老子的一番苦心,经此一战,也终于磨砺了出来。以此支军马为基干凭借,重整河东西翼战线,仍然将宗翰大军置于不利地位,仍然是大有期望啊…………
只要收拾了折可求!
身边漫天火雨,漫天血腥,厮杀声震耳欲聋中,萧言甚而都开始默默盘算下一步的举动之时。
郭蓉却一直警惕的卫护在萧言身侧,目光四顾,只是监看会不会有任何危险来威胁到萧言。
突然之间郭蓉就浑身一震,大声呼喊:“护卫贵人!”
在此间一侧,正有一队人马抢出。却正是飞也似赶下山来的蒲察乌烈。他带着百余亲卫,先至山下就近处设好的马桩子处取马,然后百余骑就从侧直抢出来!
蒲察乌烈也是女真宿将了,一看局势,就知道山下几处军寨已然无可救药。观望战场,就见到萧言这一行若即若离的在战场边缘,一众甲士警惕的重重拱卫着核心之人。
这必然是南军重要人物在亲自坐镇!只要抢下这南军重要人物,说不得还有一丝挽回局势的可能!(未完待续。。)
...
第三卷 补天裂 第一百八十七章 宴鸿门 三十
晨光再度洒落在飞鸢堡前这片战场之上。↖頂↖点↖小↖说,
空气之中,尽是浓烈的血腥味道,久久飘散不去。
山上山下,尽是血战之后留下的痕迹,尸积如山,污血处处。死人死马所在皆有。尤其在军寨之中,几处战事最为惨烈的所在,双方战士,包括卷入战事的大宋百姓,尸身堆积得都成了一座小丘!
女真蒲察乌烈所部次第赶来的四五百骑女真战士,者珲所带来的近两百骑斡鲁麾下健儿。近乎在此间全军覆没,谋克一级军将,包括兀哥者珲战死者三,蒲里衍牌子头之类的中下层骨干,更是十损七八。
战至最后,只有山上飞鸢堡前有百数十女真战士,不及下山取马桩子处的座骑,而是翻山越岭散入群山之中逃遁而去。另有蒲察乌烈单人独骑,硬生生杀开一条血路,向西亡命。而他麾下亲卫骑士,却几乎都没于阵中!
女真军马至败如此,一则自然是蒲察乌烈指挥不力。一开始心思太大,山上山下同时发起攻势,最后却又陷入僵持。最后在援军到来之后,才勉强打下山下军寨。而蒲察乌烈还是死死钉在飞鸢堡前,没有将重心转移到山下,迅速重整起防务。而耽搁的时间,也再也追不回来,宋军突然掩袭而至,果断投入优势兵力,最终导致女真军马大败亏输,数百骑人马,近乎于全军覆没!
二则就是女真军上下,不管是蒲察乌烈所部还是斡鲁遣来的者珲所部,都低估了这支宋军的战力。
在他们看来。这支宋军在蔚水河谷中还未曾如何用力打就败得如此之惨。一下就土崩瓦解。纵然有一部分败残军马被组织起来仓皇逃窜,但是还能有什么战力?还不是女真军马前锋一至,在铁蹄声中,就要闻风溃散?
谁能想到,这支宋军居然爆发出了惊人战力,先掩袭飞鸢堡得手,再在山下军寨抵抗到了最后,而援军又适时到来。冲击之势。直如狂潮澎湃,不可遏制。哪怕女真军中出名悍将蒲察乌烈终于反应过来下山发起冲击,还是被打得仓皇逃遁而去,差点连自家都交代在了飞鸢堡下!
围绕着飞鸢堡的连番血战,总算是打出一个结果来。这支从蔚水河谷绝望境地中冲杀而出的关西军马,终于在女真军马布下的罗网中,打开了一个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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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燕王直甲士和杨可世卫士的重重护卫之下,萧言攀援而上,直向半山腰飞鸢堡而去。
山道之中,不论是燕王直甲士还是杨可世亲卫。恨不得将萧言身侧每一处缝隙都死死遮挡住。昨夜惊魂,实在是把他们给吓着了。
这样挤挤挨挨的在身边。让萧言走动都不大方便,大是觉得不耐烦。几次想挥手赶人,贴得更紧的郭蓉就用凌厉的眼神投射过来,让萧言只能罢休。
一路攀援上行,道路之上尽是昨夜激战之后的痕迹,血污喷溅草丛之上,甲胄军械箭矢丢弃得到处都是。
蜿蜒行至飞鸢堡脚下,此刻回望,山下景象全然都在目中。
三处军寨中全是忙忙碌碌的人影。全都在修补寨防,挑挖壕沟,赶建鹿砦。军民百姓一起努力,人头涌涌,竟然没有一人因为疲累而暂歇。
而杨可世所部骑士也大队的撒了出去,向西向北都派出了警戒。并有人马回转向南接应正兼程赶来的大队步军。
剩下的骑士或者在劳作,或者就是在搜拢军寨中残留的军资。经过几番争夺厮杀之后还保留下来的军资器械粮秣,都是最珍贵的资源,这个时候都被仔细的搜拢起来。
在三处军寨之内,都架起了锅灶,咕嘟嘟的熬着羹汤,香气哪怕在山上都隐隐闻得见。
这个时候再没有什么军民分别,只要是饿了,谁都可以行到锅灶之旁热热的喝上一碗,而且绝不限量。稍稍填了一点肚子之后,这些满身脏污血痕的军士百姓,就继续回去各自干各自的活儿,没有一人稍稍懈怠。
这个时候就能见到,这些大宋百姓都武装了起来。披着从女真鞑子身上扒下来的甲胄,人人身上佩刀持剑,有人还背着弓矢弩机。但凡是能在几次厮杀中挣扎出一条性命的,都是见惯了生死,再不是承平之际老实巴交的百姓。女真鞑子要是再度前来,这些百姓也敢于和他们拼到最后!
这一场战事,不仅淬炼了杨可世所部和鄜延军余部,就连这些百姓,也被磨砺出了锋芒!
经此一场争夺战,收获还不止于此。女真鞑子溃败,还留下了超过六百匹堪用战马。杨可世所部骑军一路转战至此,战马已经大量倒毙,其余的也多是马力不足。一下补充了六百匹良驹,等于让杨可世所部骑军战力平白又增添了几成!
这些战马都被仔细搜拢起来,圈到一处精心照料。什么精料只情不要钱也似的送上。这些缴获加上得自飞鸢堡这个中转转运之所的大量军资器械。人人都对杀出女真鞑子重围,度过岢岚水,杀至河外三州,充满了信心!
萧言驻足,定定的看着脚下景象,终于满意的点了点头。举步就朝着飞鸢堡走去。
飞鸢堡此刻,堡门大开。军将士卒都已然迎之出外。虽然终于等来援军,大胜之余。人人面上却俱有戚色。
几名随魏大功而来的军将,一眼就见到了铁甲鬼面模样的萧言,看到那熟悉的身形。都是一震。满面不可思议之色。而燕王直甲士却早已上前。按住了他们,让他们不能呼喊出口,低低嘱咐一句之后,这些军将只是强按激动之色,平胸行了一个军礼而已。
杨可世本来是要寸步不离跟随萧言的身边的,却被萧言骂了回去,让他主持重整防务的诸般事宜。不要重蹈蒲察乌烈无备几乎被打了个全军覆没的覆辙。最终杨可世只能遣自家亲卫指挥指挥使随扈警弼。
这指挥使多少知道一点内情,一路扈卫而上只是尽心尽责。这个时候也赶紧遣出亲卫清出一条道路,将萧言遮挡在中间,护送他直入堡内。
萧言就在这重重护卫之下,缓步而入,只是对自家遣出几员军将微微颔首示意。
飞鸢堡中其余杨可世所部军将士卒只是看着这名气派极大的贵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架势,竟然是比杨可世还要尊贵到了不知道多少倍去。真不知道是从何处来的奢遮人物!
飞鸢堡中,魏大功就静静的躺在堡墙之上。身上覆盖了一面宋军旗帜。他脸色苍白的躺在那里,仿佛睡着了也似。不管是同来冒险的燕王麾下军将,还是杨可世所部军将士卒。谁也不忍心去移动于他。
这名年轻军将,冒万险潜越而来。直入蔚水河谷说动杨可世,又一路为先锋为万余败军打开通路。最后飞夺飞鸢堡,并在蒲察乌烈的强攻之下死守到了最后,身负重创仍然数度上堡墙巡守,鼓舞士气。
最终在看到援军到来的那一刻,终于放松了一直挺立的脊梁,轰然倒了下来。
所有人都觉得他实在太累了,这个时候也许就是闭眼休息一会儿。到时候还会生龙活虎的跳将起来,继续身先士卒的冲杀在前。带领麾下儿郎取得一个又一个的胜利!
飞鸢堡中,人人说话,都不敢高声,唯恐惊扰了魏大功的休息。
直到萧言到来。
萧言缓缓拾级而上堡墙,所有燕王直甲士杨可世亲卫都没有跟随在后,而是按剑守在了堡下。哪怕郭蓉能抿着嘴唇按着双刀刀柄止住了脚步。
魏大功冰冷的躯体,就静静的躺在一面满是血污的旗帜之下。
萧言走至近前,单膝落地,轻轻揭开旗帜,映入眼帘的,就是魏大功曾经神采飞扬,充满了野心与热望的年轻面庞。
而现在,这张年轻的面庞却显得无比的安详。
这个年轻军将,归于自家麾下并不算早。因为是从环庆军败后来投,并不算是起家班底。虽然萧言对待麾下提拔使用都是只论功绩,但是不可否认起家老班底自然会得到一些照应。
可魏大功就是奋力的杀出头来,越到后来,越是绽放出耀眼的光芒。
云内后卫战魏大功初掌一个指挥,已经是所向有功。楼烦一战,更是为最终阵斩银术可立下了汗马功劳。征尘未洗,又为先锋上阵。最后更是领下了最为艰巨的任务,潜越间关,深入险地,拯救鄜延败军,更是一路都为先锋,为这支大宋人马打开通路,直至战死在飞鸢堡中!
萧言此前总觉得魏大功是一为功名富贵不惜身之士,为了出头,什么险都敢于冒,什么样险恶的阵仗他都敢于踏足其中。萧言也乐于以不次超拔,高官厚禄已回报麾下这等敢于效力之士。
可是此刻看着魏大功的面庞,这张年轻面孔,却丝毫没有不能生封万户侯的未了遗憾。有的只是安详,甚而脸庞上还凝固着一丝心满意足的笑意。
自家还是将这些汉家男儿看得太轻了,如果只是为了功名利禄。他们怎么会追随着自己打这一场又一场艰危到了万分的战役!
若无他们,自己又怎么能站在用他们血肉堆成的最高处,迎着猎猎天风,迎着那就要倾颓下来的血色天空?迎着这沉重到了万分的历史?
去他妈的,这个时代的那么多高位诸公,在没有自己的时空,他们用自己的愚蠢和怯弱,到底埋葬了多少这样的好男儿?到底让多少豪杰这样绝望的牺牲?
你们一个个都等着!这些弃军而逃的将帅,你们不仅葬送了麾下儿郎,还让老子手下也死了人!
老子手下随便一个士卒,都比你们宝贵到了万倍去!
你们都给老子等着!
萧言将旗帜覆盖重新覆盖回去,昂然站起,扫视左右。
大好河山,尽入眼底。
就将魏大功葬在此间罢,一路行来,处处青山,处处忠骨。这些忠魂,终将永镇这片河山!
而在南面,大队烟尘卷动,放出的哨骑作为引导,正在拼命疾驰而归。
兼程赶来的大队步军,终于次第赶到这条用太多条性命打开的通道处!
萧言猛然拔剑,指向西北。
无数甲士只是看着萧言高高在上的挺拔身影,看着山风将他身后斗篷高高卷起。
虽然绝大多数杨可世所部并不知道这位贵人到底是谁,但是在这一刻,谁都明白了萧言的意思。
吼声从胸膛最深处绽放开来,汇聚一处,就如一层层滚动的雷霆。
“向北!向北!”(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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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补天裂 第一百八十八章 宴鸿门 三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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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阳高照,暴雨过后,河东山地间又是一片暑气蒸人。@@diǎn@小@说,..o加上湿度还是相当之高,但置身其间,只觉得让人身在蒸笼里一般。
完颜希尹就踞坐在洪谷寨高高竖起的望楼之上,一脸烦躁的看着眼前正在激战中的战场。
这位在西路军中以起居讲究出名的女真重将,现下却是一副狼狈模样。
因为天气蒸热,虽然身临战阵,他也未曾着甲,只是穿了一身宋人绸衫。质料上好,做工精细,却长时间未曾浆洗了,穿在身上直是皱巴巴的,还发出一股难闻的汗臭味道。
放在以往,虽然身在军中,完颜希尹身上衣衫都要每日浆洗熏香,身边亲卫之中,就有十余名根本不能披甲持戈,只能做这些服侍活计的人物。但是现在,完颜希尹也实在顾不得这些了。
原因无他,当面南军攻得实在太猛!
本来完颜希尹据守以洪谷寨为枢纽的一线,当面对着的就是韩世忠所领的大宋最为精锐的野战军团,萧言起家之神武常胜军!
原来完颜希尹和娄室所部,加在一起,还算是应付有余。完颜希尹乐得就退在后面享福。
但是现下完颜娄室将岢岚军一带女真野战主力带走大半。此间交给完颜希尹独力承担。而神武常胜军又适时发起了强大的攻势,打得完颜希尹在后面再也坐不住,只能亲临第一线。并且将留守兵力几乎全部都使用上了!
对于这支以神武常胜为军号的野战军团。打了这么久交道。女真西路军上下已然没有半diǎn轻视了。
此次两路兴起攻势。如果是在楼烦至宜芳一线。龙卫军神卫军轮番上阵,不计伤亡的冲击,仗着兵力雄厚轮番更替而战。虽然打得当面女真鞑子叫苦不迭,但是伤亡也着实重了一些。
可神武常胜军攻势看似按部就班,非要等着将一应攻具全部准备齐全,然后再在攻具的强大火力掩护之下层层叠叠而进,先除障碍,再填沟堑。然后弓弩压制,再博寨栅。动作虽然不快,似乎还少了一diǎn锐气,但是攻势却进行得坚实无比。但取一寨,便固一寨。且伤亡不重。
而女真守军但丢一寨,寨中守军在神武常胜军布置周密的攻势之中,能逃生的十中无有二三!
且神武常胜军还保持着强大的骑军在岚水河谷中预备。希尹所部但以骑军反击,都是撞得头破血流的退将下来。有这么一支强势骑军坐镇,攻寨步军更能放开手脚,尽情施为。就这样步步前压。而希尹所部则是步步后退。
而且神武常胜军的战斗力表现出来的还远不止此。当面强攻之外,更遣出大队硬哨。穿行山间,渗透越过希尹所部的防线。
或者捕杀女真巡骑,或者袭击从后方转运上来的军资器械粮秣,或者解救被女真鞑子俘虏的民夫。直是闹得到处生烟冒火,希尹所部从后方转运辎重上来,非集结三四百骑以上的大队押运,简直就不敢上路!
虽然看似缓慢持重,但神武常胜军的攻势也几乎与龙卫军神卫军进展差不多,几乎同时打到了当面女真鞑子最后一道防线之前,且伤亡还轻了许多。
只要冲过此间,就已经是岢岚军境内,再向西进,就能直抵折家所在的河外三州!
不过就这最后一步,却是最为艰难的。
高踞在望楼之上的希尹眼前,就是女真军马布置得极其厚实坚固的最后一道防线。
岚水河谷道路之上,当道设立绵延军寨,纵深排开就足足有十二座。互相弓弩相接,足堪援应。
每座军寨光是寨栅就设立了三重。可以一层层的死守到最后。一应箭塔望楼悬户凸起马面俱全。更留有骑军短促反击驰奔的通道。
而河谷道路,更是被七八道又深又阔的沟壕截断。沟壕之间,又重重叠叠的布设了大量鹿砦。
除了这些当道设立的军寨之外,两山之上,也有军寨居高临下控扼道路。这样的防御体系到了最后,就是洪谷大寨,囤聚有两千余真女真精锐,随时可以援应各处遭受攻击的所在。
在这样一道最后的防线上,希尹已然尽其所能的集中军马,本部真女真兵四千有余,杂胡辅军三千有余,加上南人民夫六七千。已然将这道防线塞得满满当当。在身后一直到岚谷县,已然空虚不堪,而希尹亦是顾不得了!
入娘的,这支神武常胜军实在是难缠至极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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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中传来剧烈的抖颤破空之声,十余枚经过打磨的石弹破空而至,大半落在鹿砦之中,砸得断木乱飞。更有几枚直打到了军寨寨栅之前,望楼上的女真战士苍白着脸看着这几枚石弹落地之后又弹起滚动。
最终还是有一枚石弹弹起之后,撞在了寨栅之上。以粗有坛口,钉在一起,且深深埋入土中足有五尺以上的木料组成的监视寨栅,为石弹一撞,顿时就发出轰然巨响。如柔软枝条一般被扯断撕裂,飞舞空中。寨栅之上,顿时就出现了一个缺口。
尘烟弥漫之中,女真语的呼喝之声响起。衣衫褴褛的宋人民夫就被驱赶上去,用备用的材料去修补寨栅。动作稍稍慢一些,监督驱使他们的女真军士就一刀砍下。
而在对面。就看见宋军列出了厚实阵列。甲胄在阳光下耀眼生光。一面面旁牌砸入土中以为屏障。外围也设下了鹿砦。宋军出阵军马就在这样的凭籍依托之下轮番休息。
而在阵列之中,竖起了十几具七梢炮。打完一轮之后正在忙忙碌碌的重装,而脱光了上衣的强壮军士正扯着绳索稍作喘息,等待着下一轮的发射。
阵列之后,是更多的七梢炮正在组装调试之中。运上来打磨好的石弹堆成了几座小丘也似。
大队宋军骑军纷纷下马,只是坐在河滩边休息。战马都被牵着去饮水洗刷。因为后方马料粮秣补充及时,又有大量民夫参与照料这些宝贵的战马,人手相当充足。这些军中宝贵资源都被照应得肌肉饱满。鬃毛顺滑,嘶鸣之际都充满了精力。
在更后面,就是宋军的连绵大营。现在正升起一道道的炊烟。却是在准备各种热食,源源不绝的送到前面来,让出征军将士卒随时能得到补充。
神武常胜军就以这样周到的布置,有条不紊的攻势,一层层的撕开了女真鞑子沿着岚水河谷布置的防线。
现在别看他们似乎不急不忙的样子,一旦以攻具打开了缺口,摧毁了各种辅助防御设施。就是大队铁甲之士在弓弩的掩护下涌上,在每一处缺口持长刀利斧死战不退。直到更多的铁甲之士层层涌入,将据守军寨的女真勇士斩尽杀绝!
希尹满脸俱是油汗。身后亲卫送上薰了香的巾帕,希尹也顾不得欣赏这充满南朝风味淡雅芬芳的味道了,只是在脸上狠狠擦了两把。就将巾帕狠狠掷在地上。站起身来狠狠跺脚。
“入娘的,娄室宗翰向西而去,却将这幅烂摊子丢给了俺和斡鲁!不是说鄜延军和折家军联军一触即溃么?怎生还不回旋?丢了此间要害,到时候却看是某的罪责,还是娄室这厮的!”
身周亲卫都不敢说话。
娄室此去是做大纵深的深远抄击,一直要打到黄河岸边再回头。岂是那么轻易就能回返的?这等辛苦活计,是希尹绝不肯承担的。现下却又来怪到娄室头上,饶是他们都为希尹心腹,这个时候也只能在心里摇头。
狠狠吼了两句之后,希尹心中似乎好过了些。放松姿态又坐了下来。咬牙道:“某在这里亦有万军,那甚神武常胜军就是再硬,须臾之间也难撞开此间!某就等上十天半个月又如何?那时看娄室还回不回来!某在这里苦守,他去打南朝弱兵逞威风,某就在这洪谷寨见他,到时候见娄室他羞也不羞!”
希尹嘴上说得硬气,但是心内却是一叠连声的叫苦。
坐镇军寨,吃用都甚艰苦。哪里比得上在岚谷县中他占据着的城中富户的宅子?更不必说还有南朝娇滴滴的小娘子服侍了。在这边再守个十天半个月,自家岂不是要变成蒲察乌烈那般的村莽之辈?到时候自家揽镜自照,都要觉得面目可憎罢?
正在希尹自怨自艾之际,就见一名亲卫急匆匆登上望楼而来。希尹本就心绪不佳,只觉得烦热不堪。望楼上空间狭小陡然又增一人,更添了三分怒火。当下就厉声道。
“不是说了么,各处军寨,哪有轻易叫苦的道理?军士某拨足了,生口也不缺,军械粮秣都给他们备齐了,遇diǎn什么事情便请援兵。某这里能有多少援兵?”
那亲卫被希尹吼得一怔,还是凑上前去,在希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顿时就听见一声响亮,却是希尹整个人都跳了起来,连胡床都被他一脚带倒!
在洪谷寨西,飞鸢堡要害之处,突然宋军北来,与女真守军反复争夺,一日夜血战之后。竟然被大队宋军抢占了此等要害所在!
据巡骑侦报,飞鸢堡方向,烟尘弥天。宋军正源源而来,构筑军寨,并有大队骑军四下而进。其中就有一部向洪谷寨方向抄击而来!
怎么局势突然变成这样?这些宋军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难道是宜芳失陷,南军大队冲出岚水河谷,正一路卷击而来?
这下子仗还怎么打?宗翰和娄室主力,现在又在什么地方?
某就说要持重持重。银术可轻进最终兵败身死。难道一个个都没看在眼里么?非要集中大队。去抄击黄河岸边,想着一口吞掉数万南军。现在惹出祸事来了罢?
好歹希尹还是女真重将,这个时候没有想到放弃洪谷寨,率领所部逃遁。或者北去云内,或者向西去与宗翰主力会合。但让他一面硬抗神武常胜军,一面再抽调兵马去争夺飞鸢堡,却也没这个道理。
他按着望楼扶手重重喘息一阵,回头脸色铁青的下令:“抽调人马。向西警戒,不能让南军就这么轻易靠近俺们大军腹背!另将在西军资粮秣尽量抢运此间,不要顾惜路上死了多少南人生口!俺们要死守此间了,等到宗翰和娄室大军回师!”
“入娘的,好好一场仗,怎生就打成了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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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另外一头,一处山头之上,韩世忠带着十余名随从,就这么轻车简从的在观看对面女真军势。
麾下神武常胜军都是打老了仗的,这场向西反击的战事进行得一切井井有条。在女真娄室所部向西之后更是进展顺利,牢牢的将希尹所部牵制在岚水河谷之中。韩世忠自没有什么好忧心的。
不过韩世忠仍然是时时坐镇前敌。随时督战。不让麾下有半diǎn懈怠。现在河东战局到了紧要关头,这个时候可不能有半diǎn松懈!
大宋和女真双方,以十万为单位计的敢战之士,多少一时名将,正在互相竞逐,就为在这河东战局中赢得主动,直到取得这场决定国运战事的胜利!
韩世忠等人席地而坐,地上摊着油纸,上面胡乱放着炊饼酱肉等吃食,从韩世忠以降,包括随侍身边的牛皋屈盖等人,人人都在狼吞虎咽,吃得七八成了再拿起水葫芦咕咚咕咚直着脖子灌一气儿下去。
石弹从空中呼啸而过,几人目光就跟着石弹在空中划过的轨迹转动,知道这些石弹在地上击出一团团尘烟。
屈盖一抹油嘴,不屑的道:“直娘贼的这希尹没多大本事,只会乌龟不出洞。打起来没甚趣味。将主,不如给俺一支兵,俺间道翻越过去,到鞑子身后抢了岚谷县如何?”
韩世忠一笑,也不搭理这厮。只是不住举目南望,似乎在等待什么一般。
鄜延军东进,最后折可求刘光世次第弃军而逃,最终大军至败。一应军情消息,萧言那里都以加急传骑通报到了他这里。让韩世忠完全明白萧言的全盘布局。
萧言就是要救出鄜延败军和杨可世所部,以此为基干入河外三州,整合被打得稀烂的河东战线西翼,甚而收拢黄河对岸西军一部。仍然将宗翰西路军夹在当中,继续谋求决战态势。将女真西路军击败之后,再转用主力,东进而战宗望!
在女真两路南下的洪流之中,萧言左支右绌,仍然力战不休,仍然在竭力挽回这滔天狂澜。男儿得遇主上如此,夫复何言?
在最初听闻萧言极机密的通传于他,萧言将亲自出而收拢残军,引之入河外三州以后。韩世忠马上就拜发文禀,苦求萧言不要以身犯险。若不是要奉命指挥神武常胜军发起反攻,韩世忠说不得就要亲身走上一遭!
可韩世忠也知道,这位燕王心念极坚,不是等闲就能够动摇的。而且战场局势瞬息万变,说不定等不到自家文禀到时,败军就已然东进,而燕王已然亲身前往,去坐镇这支败军当中!
这几日,虽然面上仍然安静如常的坐镇军中,督促麾下继续向当面女真鞑子防线猛攻。一面却是心忧如焚,只是关切着南面的动向。
一时间韩世忠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盼望鄜延败军和杨可世所部就这样全军覆没,燕王就不必以身犯险。还是希望燕王一出,就能挽回整个河东已然渐趋糜烂的战局。
突然之间,山下一队传骑急急而至。下马飞奔上山。而韩世忠早就起身,等着这队传骑的到来。
带队军将急趋韩世忠身边,不等他行礼下去,韩世忠就大吼一声:“不用行礼,什么军情,只情说便是!”
军将满面喜色:“巡骑回报,洪谷寨西,飞鸢堡所在,烟尘弥天,有俺们宋军旗号。似有大队人马,正陆续北来!具体军情,当细探之后,再禀将主!”
韩世忠身边之人一下就炸了锅了。
难道是燕王所部打破了宜芳,正挥军北上?
韩世忠却是面沉如水。
宜芳所在,女真守军与地形之险要,与此间差相仿佛。神卫军和龙卫军战力还弱于神武常胜军,自家都难以在短时间内啃开这条防线,韩世忠实难相信宜芳那里率先取得了突破。
只能是燕王遣人从蔚水河谷拉出来的鄜延败军!
现下这支败军转而向北,抢下飞鸢堡要害,正要冲过岢岚水,最后转入河外三州!
一切都如燕王的措置!
燕王燕王,此刻你是不是就在这支败军当中?亲身犯险,以补天裂?
身后诸人还在兴奋的议论纷纷,韩世忠猛然回头大吼一声:“住了!”
众人顿时哑然。韩世忠强自按捺着心潮激荡,大声下令。
“督促诸军,奋力猛攻!不让当面女真鞑子,能抽一兵一卒向西!不论如何,先做好俺们的事情要紧!”(未完待续。。)
第三卷 补天裂 第一百八十九章 宴鸿门 三十二
岢岚水南,出南面群山之间道路之侧,临水之旁,一道土垒,正在渐次成型。頂點小說,
上千脱了甲胄,打着光膀子,浑身糊满的泥土的宋军士卒,正在拼力挖掘沟壕。就见锹锄乱飞,挖出散土不断抛洒而出,尘烟弥漫之中,就有宋军士卒将这些散土装上,喊着号子运到土垒之侧,不断的将这道土垒加高加厚。
除了挖土运土之外,更有宋军士卒四人一组,抬着简陋的木夯,将土垒一层层夯实。
每名宋军士卒,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转战跋涉,冒死冲突,都显得瘦骨嶙峋,脚下靴鞋俱都磨破。满面俱是风霜憔悴之色。
但是就是这些看起来精瘦的军汉,都在拼命的劳作。号子声音喊得震天价响,每个人因为用力,青筋都根根凸起。虽然都是汗如雨下嘴唇干裂,却无一人稍稍懈怠!
岢岚水就在眼前,打破罗网的生路也就在眼前!
除了赶建向着西面防御工事的宋军士卒之外,临岢岚水边,也有数百人在忙忙碌碌,他们却是在采伐来木料,然后编成木筏。比之正在进行土工作业的那些袍泽,忙碌程度也不稍减。
这些宋军士卒,都是在打通了飞鸢堡通路之后,迅速向北挺近,直抵岢岚水边。一到此间,还来不及稍稍喘息一下,就投入了疯狂的渡河准备当中!
而掩护他们的,就是数百宋军骑士,哨探逻骑,在外游荡。大队则是集中在土垒之后。人人都下马休息。每个人都披着厚实的甲胄。在烈日底下只是烤得吱吱冒油。却无一人乱言乱动。只是肃然正坐休整而已。
杨可世所部骑军,一路转战,一路为先锋,一路披坚执锐冲杀在前。和女真鞑子互相野战冲击,虽然损折甚重,但是也彻底的磨砺了出来。现在虽然只是坐而休整,衣甲敝旧,人亦消瘦。但是昂藏锋锐之气,已然破茧而出!
突然之间,河岸上爆发出一阵小小的欢呼之声,却是一座木筏已然钉好,一群打着赤膊只穿犊鼻裤的军士奋力将其推入水中,懂水性的军士纷纷入水,爬上木筏拿着撑篙开始试着撑动。
一名同样打着赤膊的军将双脚俱在水里,大声指挥号令。顿时就有十余名军士开始着甲持兵,人人除了随身防身佩刀之外,俱是挎着步弓持着弩机。涌上这座木筏,准备为先头选锋。度过岢岚水去占据一块小小的立足点。
正在土垒上施工的军士,还有休整待命的骑军都不住的望向河岸方向,看到装载着甲士的木筏撑离了河岸,人人都是大声喝彩!
就在这个时候,向西放出的哨骑突然传来呜呜的吹角之声,极是急促,一下就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在壕沟内一同劳作的军将翻身而上,大声呼喝:“入土垒,披甲!”
大群浑身是土的士卒都滚爬而上,沿着土垒开出的缺口鱼贯而入。而本来正在夯土的军将士卒也都丢下临时赶制的木夯,翻身而下,人人抄起就放在旁边的弓弩,将出撒袋中的羽箭驽矢,一根根的插在还有些虚浮的夯土之上,转瞬之间,这一道不过才有小半人高规模的土垒之上,就如长出了一排长草!
而集结待命的骑军,全都起身,只是发出一声整齐的金属碰撞的轰鸣。接着就翻身上马。以都为单位,沿着土垒上留出的缺口向西而出,再越过壕沟上留出的狭窄马道,如数道长龙一般,向西迎了过去!
在西面,已然有零星哨骑向东退了回来,这些哨骑一边向东走,一边回首不时射上一箭。
在他们身后,若即若离的跟着数十骑女真轻骑,只着半甲,未持长兵,背上插着醒目背旗,都操着骑弓,一边不疾不徐的追击,一边放箭。
双方羽箭在空中交相往来,距离既远,也都谈不上什么准头。这些女真轻骑似乎也没有狠狠扑上来打一场前哨硬仗的意思。
可在他们身后,就能见到数面女真谋克旗飞舞,数百女真甲骑,如天边涌动的一团团乌云一般,正缓缓压来!
从西而至的女真军马,又次第赶来了!
情势还不止此,在岢岚水对岸,也能见到百余骑女真鞑子,也在夹河而进。女真鞑子在西面也渡过了少部分军马,看来是想将岢岚水两岸都控制住!
当哨骑退回来后,已然越过壕沟列阵完毕的骑军队列之中,响起了响亮的天鹅声。数百消瘦的大宋甲骑,发出一声整齐的呼喝,平放了手中长矛马槊,锋刃在烈日下耀眼生光。当先军将出列,举手向前劈落。这数百骑大宋甲骑,就毫不犹豫的整齐举步,向着缓缓压来的女真鞑子大队迎了上去!
自蔚水河谷转战至今,女真鞑子前堵后追,俺们还不是从死地里面冲杀出来了。这些女真鞑子,不过也就是个人!一刀砍过去会流血,一枪捅过去就是一个透明窟窿!硬碰硬的对撼,也不惧甚么!将女真鞑子推远一点,保护步军弟兄将这土垒防线完成!接应掩护在后的大队人马,陆续冲过这条鸟岢岚水去!
兜鍪之下,一张张瘦削的面孔神色都是沉默而坚定,面对压过来的女真铁骑,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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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着这条宋军甲骑组成的阵列,迎着那一道长满了箭矢长草的低矮土垒。领军女真谋克,却略微有些迟疑了。
回望左右,尽是一张张疲惫到了万分的女真儿郎的面孔。
这领军女真谋克。正是曾经在岢岚水侧一举击溃的折家军大部。立下奇勋的娄室麾下将领特特。
自击溃折家军。逼得折可求抱着马脖子渡河逃生之后。特特在岢岚水边还受到了率领大军西军的宗翰亲自召见。
当下宗翰就赏了特特牛酒,并许以记赏五百名强壮南人生口,再拨三十户真女真入其谋克。宗翰就继续西进,要在合河津渡竖起他的帅旗。另外分兵向南而进,侧击蔚水河谷的鄜延军。
而特特就得宗翰号令,并拨数个谋克归他指挥,巡视遮护整条岢岚水。
受赏之后,满心俱是报效之意的特特。就沿着岢岚水来回巡哨。河长兵单,一日下来,能在河滩地上睡个两三个时辰都算是难得。
特特所部冒雨急袭合河津渡,又转回头狂追折可求,再沿着岢岚水巡哨。这些娄室所部精锐就算是铁人也熬得半化了。只盼着大军主力早些将鄜延军收拾干净,然后大家就能踏踏实实的休整个几日。到时候甚么也不想,只要有个干爽所在,能脱了脚下靴子,不着甲胄,睡上个一天一夜。就比什么都强!
在沿着岢岚水巡哨奔走的辛苦之中,未曾等来蔚水河谷之中鄜延军被一鼓荡平的捷报。飞骑而来。传递的却是大队宋军脱网向东而去的紧急军情!
宗翰已经西去合河津渡,准备指挥渡河扫荡鄜延路的战事。娄室除了自家主力衔尾猛追之外,更是飞遣传骑,搜罗附近可以搜罗的女真军马,速速向东回援,必须要将这支宋军残部,彻底消灭干净!
特特所部巡哨岢岚水边,得到消息比蒲察乌烈所部要稍晚一些。这是本属贵人亲传的军令,特特丝毫不敢怠慢,顿时就驱使所部沿着岢岚水向东急进而去。
在特特看来,这支宋军后面追着娄室主力,蒲察乌烈所部奔飞鸢堡这个锁钥之地而去,他就为先锋先封锁住飞鸢堡北岢岚水一线,也差堪完成了差遣。
宋军败兵遭遇这么多人马的围追堵截,说不定未曾过飞鸢堡就已然全军覆没了。自家这些人马,正好可以在岢岚水边稍稍喘一口气,正是两便的事情。
谁能想到,当他率领所部赶至目的地的时候,发现的却是宋军赶筑出来的土垒,还有列阵而进的宋人骑军,这些骑军已然亮出如墙一般的锋刃,在猎猎飞扬的旗帜引导之下,竟然向着女真铁骑逼来!
回望左右,在麾下儿郎面上,竟然看不到多少高昂的战意。战马也不安的打着喷嚏,向前两步,退后两步。
这支宋军不是败军么?
怎么就逃过了斡鲁的迎头堵截,娄室的衔尾狂追,蒲察乌烈的拦腰截击。一直冲到了岢岚水边?
而在他们东面的希尹大军,又怎么未曾出现?
这到底是怎生一回事?
这么多女真一族的精兵强将都未曾将这支宋军截住,就凭着俺这数百疲惫之师,难道就可以在岢岚水边将他们彻底堵住不成?
这些让人只是怯懦动摇的念头在特特胸中不断闪过,最后还是被特特强行压了下去。他猛然拔出长刀举空,嘶声厉吼:“冲垮这些南狗!马上对战,这些南狗不堪一击!但为女真勇士,临阵只有向前,无有后退!”
特特的厉声怒吼,终于激起麾下女真儿郎的凶悍之气,数百甲骑同声呐喊,拉开队列,同样放平了手中马战长兵,狠狠踢动马腹,在战马嘶鸣声中,铁骑溅起烟尘。就在岢岚水南,艳阳之下,迎着如墙逼来的大队宋军骑士,也鼓足最后的气力,发起了冲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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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岢岚水北,那队特特分出,夹河而进的女真骑军,呼哨着也加快了速度,直扑向那只木筏登岸的所在。
木筏之上。十余名宋军甲士回顾一眼。就见在号子声中。自家弟兄又将更多木筏推入了水中,然后军将士卒们都飞快披上甲胄,抄起弓矢兵刃,在号令声中,毫不犹豫的挤满了一张又一张推下水的木筏!
充作船夫的军士精赤着上身,涨红面孔,肌肉贲突,撑篙将沉重的木筏推离南岸。然后一篙接着一篙,就将装满甲士的木筏,驶向十余丈外的对岸!
一路冲杀至此,无数袍泽牺牲断后,就为俺们能冲杀出去,回来复此血仇,不管是什么样的敌人,也不能阻挡俺们冲过这条该死的岢岚水的脚步!
一声沉重闷响,第一张木筏撞上了北岸。还未曾停稳,十余名甲士就已然跳入水中。溅起点点白浪,就要奋力冲上河岸!
而女真骑士。已然逼近数十步之内,数十张骑弓张开,劈面就是一阵箭雨洒来!
箭羽破空之声呼啸,零星落入水中,就卷起点点浪花。但是更多的,还是落在这些宋军甲士身上!
骑弓虽然弓软,但乘筏而渡,这些甲士身上甲胄也并不完善,多是只着胸当,戴着兜鍪而已。臂膀腿部中箭,就是血花飞溅。但是这些负创宋军甲士,仍然发出怒吼之声,张弓持弩,就站在水中,狠狠回射了回去!
而在他们身后,一张张木筏接连不断的放入水中,每一张木筏上都挤满了宋军甲士,奋勇争渡。更有一些水性精熟的宋军,不着甲胄,精赤上身,只是背着一张弩机,再斜挎一袋驽矢,就这样跳入水中,奋力向对岸划去!
岢岚水上,尽是一张张挤满甲士的简陋木筏,尽是浮动的人头。尽是拼死向北的雄烈意气!
后续木筏,接二连三的撞上北岸。而最先登岸的那十余名宋军甲士,已经身上插满了箭矢,不少人就跪在水中,垂下头来,手中仍然紧紧的保持着弩机。那一小片水域,已然被染得晕红。
而更多甲士,大喊着纷纷跳入水中,卷起浪花,舍死忘生的就朝前突击!
那百余名女真甲骑只是拼命开弓拦射,转瞬之间,不少人就已经射完了一撒袋的羽箭。但是涌上河岸的宋军却越来越多,或站或跪在河岸上持弓持弩而射的宋军却越来越多!
绷的一声厉响,一名女真蒲里衍拉断了手中骑弓,断弦抽打在脸上,卷出一道血痕。那女真蒲里衍狠狠丢弓抽刀,狂喊一声:“这些南狗都疯了!”
嘶吼声中,这名蒲里衍已然催马向前,正对着一名冲在前面的宋军甲士。
这名冲在前面的宋军甲士一身泥水,身上还插着箭矢,持着一杆长矛踉跄而行。见到那蒲里衍打马急冲而来,就挺矛直刺。
那蒲里衍马术精熟,微微扭身就已然避过这一矛,稍稍倾身下探,厚被长刀只是在那宋军甲士肩背处一带。
金属碰撞的星火四溅中,刀势借着马速,顿时就撕破甲胄,在他脊背上深深开了一条血口,甚而都可以看见内脏鼓动!
那名宋军甲士浑身一震,强撑着半转身,带着这般重创,倚矛而立,回望一张张木筏上挤满的宋军甲士,回望着对岸的上千袍泽,回望着正在与女真鞑子骑军纠缠厮杀的弟兄。
他嘴里涌出大股污血,低低呢喃一声:“渡河……渡河啊…………”
这一声轻轻的自语,却似让所有人都听见了。呼喊声在岢岚水北岸率先响起,那些争先恐后踏水上岸的宋军甲士迎着扑来砍杀的女真甲骑,放声大呼。
“渡河!”
在南岸正在拼命捆扎钉封木筏的宋军士卒,站起身来,对着北岸以步对骑,拼死向前的弟兄们振臂大呼。
“渡河!”
土垒之上,持弩待发的宋军士卒,目光也都投向此间。一名军将摘下兜鍪掷地,双目圆睁,放声呐喊。
“渡河!”
正与数百女真鞑子骑军狠狠对撞在一起,扭打厮杀,绝不后退半步的那些宋军甲士,似乎也听到了这一声低低自语。
一名宋军甲骑被女真鞑子长矛捅了一个对穿,却死死抓住矛杆,血红的眼睛瞪着那名对手,最后一声呼喊,仍然只是那两个字。
“渡河!”
呼喊之声,排云而起,在岢岚水两岸回响轰鸣。在死斗战场震荡交响。仿佛一层层雷霆由南向北滚滚涌动,让这条岢岚水,都要在此刻分开波涛,为这万千拼死北向之士,让出一条通途!
在这样雄烈的呼喊声中,就见南面烟尘大起。在群山之中,顺着北向道路,又是宋军旗号卷动而出,大队歩骑,正在源源不绝的北向而来!
特特身在厮杀战团核心,正奋尽气力将一名宋军甲骑捅下马来,,接着就是另一名宋军甲骑抢上,铁骨朵兜头便砸。特特忙不迭的闪身,却没有让干净。铁骨朵擦着肩甲直落下去,震得特特马槊脱手而出,一条胳膊顿时就抬不起来。
几名女真甲骑涌上,拼死将特特遮护住。特特满脸血污汗水混在一起,重重喘息。茫然四顾,入眼处尽是狠狠碰撞在一起咬牙厮杀的双方战士。而入耳之处,就是这些南军惊天动地的怒吼之声!
战团之外,岢岚水北,还可看见一队又一队的南军渡河而进。以步当骑,不顾惨重死伤拼命向前,一步步的将那些女真骑士推开河岸!
而更多宋军射士也下筏站定,弩机牙发扳动声中,木羽短矢飞射如雨。而北岸那些女真甲骑,就在步步后退之中不断落马!
再向南望,就见烟尘中一面面旗号招展,一队队宋军或步或骑,正在源源不断的赶来。就如奔涌向北的洪流。
而这些南军的呼喊之声,一阵高过一阵,最后连成一片,只是在耳边轰响!
斡鲁在哪里?娄室在哪里?希尹在哪里?宗翰又在哪里?
这万千自岢岚州破边而入,纵横贲突,席卷而南,又一举打到黄河岸边,破折家河外兵与岢岚水边,摧灭鄜延军于蔚水河谷之中的女真勇士,又在哪里?
特特脸色苍白的按着肩膀,在这怒吼声中,只有一种感觉。
只怕没有什么,能阻挡这支南军跨过这岢岚水,撕破女真大军布下的天罗地网的洪流!(未完待续。。)
第三卷 补天裂 第一百九十章 宴鸿门 三十三
飞鸢堡所在山脚之下,三座军寨成品字形而立。[ads:本站换新网址啦,速记方法:,.]牢牢控扼住通往西北南三个方向群山之间的道路。
不过一日夜的功夫,这三座军寨,已经就完全变了个模样!
原来一层壕沟之外,又加了一道外壕。外壕之内,再加土垒。外壕之外,就是层层叠叠的鹿砦,有的干脆就是整棵大树砍伐下来放置在道路中间作为障碍。
向着三个方向构筑起来的土垒,不比寻常形制。原来这般防守用的土垒,都要留出出击用的通道。但是宋军此刻构筑起来的,却是未曾留出一个开口,只是准备以射士据土垒之后,据以抵抗到最后!
三座军寨,就吞并以为援应。一旦土垒哪处被突破,就马上挥兵而出,将敌人再推出去。
飞鸢堡被称为要隘,防御体系的威力还不止于此。还有高悬在这三座军寨之上的飞鸢堡!
敌人若是突破鹿砦壕沟土垒,直薄军寨之前,飞鸢堡中屯驻的军马就可以自上而下援应,如那夜蒲察乌烈一般击对手之侧背。
这样互相呼应,层层叠叠的防御体系,死守而战。再强的对手,一时间也是冲突不下!
不过在一日夜间,就将这个防御体系能重整成这般模样,这近万儿郎还有被解救出来的宋人百姓,真不知道付出了多少努力,甚而还有在拼命构工之际,生生脱力累死之事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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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在西面那座军寨之外,喊杀之声正冲天响起。
从西而来的女真军马大至,一面面旗号飞舞飘扬,一声声号角回旋激荡。
女真甲士在道旁一群群一簇簇的下马休息,各级军将带着亲卫只是寻着高处瞻看对面军情。然后等候着传下的号令。
号令一至,就带领人马上前,一层层的撕开防御,直向前猛攻而入。
道旁一座小山之上,更有数百名女真骑士层层叠叠的围定。不时有传骑快步而下,翻身上马。疾驰而出飞传号令而去。而数十名女真军士,就在这小山顶上,不断的吹动号角,催动各部女真战士拼死而前。
站在小山顶上。满面狰狞之色,号令各部轮番上前攻击的,正是那夜死里逃生的蒲察乌烈。
虽然凭籍勇力,还有胯下良驹,最终逃出了一条生路。但是蒲察乌烈也绝不好过。亲卫谋克几乎损折殆尽,随他转战经年的良驹最终伤累而弊,身上也是创痕累累,血透重衣。
向西逃窜冲突出去数十里后,战马倒毙就徒步而行,最终才撞上后续赶来人马。总算是能解甲裹伤。
从军以来,东征西战,蒲察乌烈还从来未曾吃过这样的大亏!
饶是蒲察乌烈咬牙切齿,怒发如狂,却也不敢就带着一点人马再度杀回去硬撼战局飞鸢堡的优势南军。
这支北归哀兵。实在是一个不容小视的对手!
蒲察乌烈就一边搜拢人马,一边遣出传骑,催促后续人马加快行程,前来汇合。更遣使直向西去,寻宗翰回报此间军情。只道是斡鲁封堵不力,娄室追及迟缓,希尹不见踪影。只有他蒲察乌烈闻命即行。而南军早早袭破飞鸢堡,他蒲察乌烈只领单薄兵力,与南军大队反复厮杀,几经决荡。终因后援不继而暂退。正召集后续人马,准备继续与这支南军死战到底。
这支南军若是因为斡鲁娄室希尹等辈坐观而撞出生天,则河东战局,又要生出变数。宗翰所布置的大局败坏。其罪他蒲察乌烈可不承担!
告了黑状泄愤之后,蒲察乌烈也并不懈怠。将陆续赶来的军马搜拢到了一定程度之后,立即挥军向东而进,再度扑击飞鸢堡。此刻女真诸将,虽然内斗之风已起,但面对敌人。还能勠力同心,什么事情,等将对手消灭干净了再扯皮。
更不必说,蒲察乌烈吃了这么大一个亏,以他骄狂暴戾的性格,也迫不及待想要复仇!
站在小山之上,蒲察乌烈打着赤膊,肌肉虬结的上半身用蒸煮过的布条密密麻麻包裹,一场苦战,虽然身负三层重甲,但是蒲察乌烈也负创不少,现在有的创口还在渗出血迹,裹伤布条上星星点点尽是血痕。
但这条白山黑水中走出的女真第一悍将,却是浑然不顾这些伤势,只是咬牙切齿的看着眼前战局发展。
宋军鹿砦,布置得层层叠叠,又厚又密。女真军兼程赶回,来不及裹挟大宋百姓为生口来拔出这些障碍,填平沟壕了————岢岚水两岸,宋人百姓差不多也逃得干净了。
此时此刻,唯有驱使各个谋克的各族杂胡辅军上前,一点点的破除这些密布的鹿砦障碍。
钉入地下的,摇撼而出,堆放的土石,搬走运开。数百杂胡辅军,苍头弹压等踟蹰行于鹿砦之中,拼命劳作。
而土垒之后的宋军,就是一排又是一排的箭雨横扫过来。虽然有些杂胡辅军举着盾牌遮挡掩护,却哪里能够遮护完全?
鹿砦群中,这些杂胡辅军不断倒下,当死伤百余之后。这些杂胡辅军,苍头弹压终于坚持不住,有人掉头就朝后退。
而在后马上列阵的女真骑士,顿时也是泼洒来一排箭雨,将后退之人钉在地上。这些辅军只能掉头再回转向西,却也不敢再迎着宋军箭雨上前。一个个尽然都蜷伏在地上,以鹿砦障碍为遮掩。不管押阵的女真骑士如何呼喊威胁怒骂,都再不敢探头出来。
驱赶上前的苍头弹压与辅军伤亡惨重却进展不大,后面押阵的女真骑士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各级军将不住回望向蒲察乌烈所在的方向。
但是那座小山之上,牛角号仍然在呜呜吹动,声音还越来越是急促。领军的女真谋克无奈,拔刀怒喝。一众女真骑士就毫不犹豫的下马,只挽骑盾操长刀,就直入鹿砦障碍之中。举刀只是乱砍乱劈那些蜷缩不敢起身的辅军,驱使他们再度上前。拔除障碍!
而土垒之上,见到真女真鞑子亲自上阵,步入弩箭射程范围之中。就听见土垒之后梆子声响个不住,羽箭驽矢。发射得更为密集!
在鹿砦障碍物中蹒跚而行,只有骑盾护身。这些久经战阵一身厮杀本领的女真战士,比之辅军也好不到哪里去,不断中箭倒地。被号角声催促得率军直入的女真谋克终于耐不住性子,大声呼喝:“什么催命的号令?退下去。都退下去!女真儿郎性命不能这般白白葬送!”
号角之声仍然在不断催促上前,但是女真军马却拖着伤号狼狈的溃退下来。回望小山之上仍然旗号招展,号角催军之声越来越急越来越烈。那女真谋克怒气冲冲,上马就直奔蒲察乌烈旗号所在之处!
转瞬之间,这女真谋克就直上山顶。蒲察乌烈见他到来,咬牙一笑:“某正要传你来,你自家来得倒快,为什么不奉俺号令?”
那女真谋克抗声道:“哪有这般打仗的?南狗有土石遮蔽,有强弓硬弩,俺们只有肉身子!鹿砦这般厚。一层层的拔除过去,没等扫出通路,俺们就死伤干净了!南下以来,折损女真儿郎数千,俺们西路军共有多少女真勇士?宗翰都只是心痛,如何架得住蒲察乌烈你这般糟蹋?”
这谋克不是蒲察乌烈直领所部,而是归于宗翰直领猛安之中,也是接到号令调头疾疾向东回援而来,途中被蒲察乌烈搜拢。女真此刻军中形制尚颇为粗疏,没有大宋军中那些大小相制。层层互相约束的复杂制度。
蒲察乌烈资历深,地位高。这名谋克就自动归于他的指挥。一旦蒲察乌烈传下号令,也奉命唯谨。
但这般蛮勇拼杀而无战果,却让这名谋克大是不满。你蒲察乌烈葬送了数百自家儿郎逃回来。又想把俺们这般轻易的填进去么?
俺又不是你蒲察乌烈直领,也奉命冲杀一阵了。辅兵苍头弹压等损失不必说,真女真儿郎连死带伤拖回来足有三四十名。还想让俺们继续送死,这场官司,就是撕掳到宗翰面前也不怕这疯子甚么!
被这谋克硬顶回来,蒲察乌烈并没有暴跳如雷。而是咧嘴一笑,朝他走近几步:“那你说某该如何打?”
在蒲察乌烈长大剽悍的身形前,这谋克忍不住就退后了一步,吞了口吐沫:“以垒逼垒,弓弩都拿上去,和这些南军对射。然后集中苍头弹压,在弓弩掩护之下,拔除鹿砦,填平沟堑。然后再冲杀上前…………这些南军大队要向北走的,兵力少了,俺们自然就冲进去了。到时候咬着他们尾巴打!总能将这些南军冲乱!”
本来这谋克还想说抽调军马,向北绕行,赶到岢岚水边封锁南军渡河。但是这条直通飞鸢堡的山间道路和沿着岢岚水行进的道路中间有群山阻隔,抽调人马再绕过去,不知道要耽搁多少时间,到时候也不知道能不能赶得上。只能寄希望于那一部分沿河而进封锁各处渡口的女真军马了。
这番话说出来,在蒲察乌烈身边侍立的女真军将和亲卫们都暗自点头。
双方列阵对战,硬冲猛打,女真勇士不会皱半点眉头。可现下深壕坚垒,重重鹿砦设立。宋军射士布列如林,飞蝗如雨。还是这般用血肉性命硬冲上去,却也太过不直了些。
这些南军总要北走,到时候追上去衔尾追杀,一路猛冲猛打,还怕不能将这些南军至少留下大半来?
蒲察乌烈嘿嘿一笑,点头道:“你打仗本事却是超过于某,说起来头头是道,听着让某也心动得很…………”
一边说着,蒲察乌烈一边缓缓踱步,突然回头,已经抽出腰间佩刀。一刀横过,这名谋克的头颅已然伴随着血光冲天而起!
血雨漫天而降,洒得蒲察乌烈和身周几名女真亲卫俱是一头一脸!
每个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蒲察乌烈一身血痕,昂然大呼:“某却只要这些南狗一个也走不脱!宗翰费了恁大心血。也只是要渡河而来的南军全军覆没!要让他们走脱到河外三州,你等只是在此畏缩不前,却看宗翰是砍某的脑袋,还是砍你等的脑袋!无论如何。总要死攻此间,将这鸟土垒冲破,将这鸟寨子打开,将那鸟飞鸢堡抢下来!”
他面孔扭曲有若凶兽,大声怒吼:“披重甲!持长兵!将所有辅军都赶上去。用人命填也要填出一条通路来!某亲自带队,无论如何也要截断这些南狗北去之途!”
一旦蒲察乌烈疯狂起来,平班之女真重将都要让他三分。何况眼前这些女真谋克?一个个再不敢多言什么,全都领命而去。准备将所有家当都拿出来,拼命硬攻也罢。总不能让这个疯子,一个个的砍了大家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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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烟在升腾而起,蔚水河谷出山所在,宋军赶建起来的寨栅已然被摧拔得七歪八倒,不少地方还升起了火头。
沿着这道草草设立的寨栅,处处都是战痕。满地都是折断的兵刃,落在各处的箭矢。大宋女真双方甲士,互相纠缠着死在一处。这片土地,都被染成了赤红的颜色。
割断道路的几条沟堑,都被填出了通路,除了搬运而来的土石之外,有些地方,用来填壕的,就是双方的战士尸身!
女真步军正拉成长列,一波又一波的冲过打破的寨栅。直涌上前。这些步军以赶上来的苍头弹压为主。每个人都在声嘶力竭的呐喊着,死死握紧手中兵刃。谁要敢稍却半步,在后押阵的真女真甲士,就会毫不留情的追上砍杀!
宋军守军。也已然战至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依托着满是尸身的残破寨栅,拖着伤疲的身体,勉力开弓张弩射击。有体力实在耗尽开不得弓张不得弩的,就蹲坐在地握着兵刃,等待着做最后的搏杀。
几处山口。都是这般景象。宋军匆匆而至,布列下防线。又不比在飞鸢堡的守军大队缴获了大量军资器械。这分守各处山口,只能草就防线,不足两千的疲惫憔悴的鄜延男儿,为了自家弟兄能多一分突出这天罗地网的机会,真是死守到了最后!
这个死守,也不过就是两日夜的时间而已。
娄室所部,实在是追上来得快,攻得凶猛。不愧是女真西路军中最有战斗力的一部!
这个时候宋军的抵抗,其实已经是派不上什么用场了。因为对道路的封锁牵制,已经完全不起作用,只是能多拼死一个赚一个。
大队女真骑士,正看也不看两边山上正在进行的最后厮杀,正滚滚涌动而去!
娄室就在这大队之中,终于率领所部,杀出了蔚水河谷!
由此也可见萧言决断的正确,若是任由杨可世部向东猛攻,凭借着斡鲁掌握的机动力量,还有宜芳以东山地中女真守军还算勉强够用的兵力。这么短时间内,即使有神卫军和龙卫军的猛攻配合,也绝难一举冲破这最后一道防线,此刻攻坚战事,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而娄室所部就将从后杀至,那时候等待着杨可世所部和鄜延败军的,就是一场最后的屠杀!
而萧言一至,这万余败军留兵断后,果断北上,正是击在了女真大军所布下的天罗地网唯一空虚所在,所以才以饥疲之兵,终于撞开了一条通路,赢得了一点时间,争取了一点主动。眼前终于出现了一丝曙光!
而娄室就要兼程北上,看能不能将这万余坚持到现在的男儿,所争取来的一丝曙光,重新用黑暗淹没!
大队人马滚滚涌出谷口,而其他打开的通路,也不断有女真军马涌出,汇入了大队之中。
数名游骑疾疾而至,直奔娄室马前,大声通禀:“斡鲁所部正与南军一部缠战,斡鲁遣人请援!”
娄室想也不想的就大声道:“现在哪里有人马给他?这些南军。已然无关大局,告诉斡鲁,某北上去了!”
几名游骑策马便走,赶去联络斡鲁。通传娄室做出的决断。而娄室振臂向北,大声下令。
“向北!无论如何不能让这些南军逃至河外三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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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渐的笼罩下来,飞鸢堡前,狂风骤起。将一束束军寨中,飞鸢堡上的火把扯得火焰凌乱飞扬。
就连一日激战下来的浓重血腥味道。都被吹散。
趁着夜色,一队队人马从残破的土垒前,从军寨中,次第撤出,踏着沉重的脚步向北而去。
而飞鸢堡中屯驻的兵马,就一队队的下山而去,补充到各处防线上。
萧言挺立在堡墙之上,向西向南向北不住而望。夜色中他将鬼面已经摘了下来,露出清秀而略带憔悴的面孔。
郭蓉按着双刀,斗篷被夜风高高吹起。只是寸步不离萧言身边。
火光映亮了两人的身形,这般景象,直是可以入画。
在堡墙之下,十余名燕王直亲卫和杨可世最心腹的亲卫,排成一圈,值守警戒。人人身上铁甲凝露,手中军器锋刃生寒。
脚步声沉重响起,却是杨可世匆匆而至。萧言头也不回的道:“你不去山下布置防务,趁夜修补寨防,还在我左右盘旋不去做甚?”
杨可世恭谨一礼。轻声道:“贵人,儿郎们已然北渡岢岚水,打开一条通路,还请贵人早早起行。末将自然会安顿好断后事宜。”
萧言一笑。月光照在他的脸上,晕然有辉,披风被夜风吹动,迥然不似人间气象。
“杨将军,你自管去布置防务,我什么时候走。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杨可世面色发苦,就欲上前拜倒在地,再度坚请。
萧言摆摆手,凛然道:“我的号令你都不听了?此前你向我承诺什么了?”
杨可世讷讷答话:“但凭贵人驱使,一声号令,则尽心竭力,继之以死。”
萧言笑笑,再不多言,挥手就让杨可世退了下去。
杨可世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一步步退下堡墙,召来亲卫,匆匆下山而去。走至山腰,回望飞鸢堡处。就见一轮明月,如同冰盘,低低垂在堡墙之上。似乎就映出了萧言那峻拔异常的身影。
如此燕王,真有改易天命气象!
这点念头在杨可世胸中一闪而过,就被强压下去。接着又是在心内长叹一声。
但愿这位燕王早点起行罢!
而在山下,趁着星月光芒逶迤向北而行的宋军将士,也不住回望飞鸢堡景象。
两名军将悄悄凑在一起,低声交谈。
“…………杨将主和那贵人,亲自留下断后,现在还未曾起行…………”
“比起那刘衙内和直娘贼的折狗,真不知道强胜了多少倍出来!”
“跟随这等人物,就是卖命也不枉了。刀山火海眼睛不眨一下也直娘贼的就闯了!”
“这贵人到底是何等人物?”
“…………谁却鸟知道,不过看这气度,杨将主对其都恭谨万分。想是燕王麾下极重要,极得用的人物罢…………就是遮遮掩掩,也不知道忌惮什么?”
“没听见杨将主传令么,军中不得议论贵人行止。俺们是要去河外三州的,莫不要让那折狗听到了风声!”
“这些儿郎,谁不恨折狗入骨?谁入娘的会去和折狗说军中虚实?到了河外三州,只要有命在,倒是要和这折狗好好算算老账!”
“…………既然是燕王麾下重要人物,想是那燕王也极看重俺们这支军马了。刘衙内自家绝了鄜延军心,西军现在也是不大靠得住的模样。遮莫就这般给燕王效力,也是一个出路!”
“…………燕王何等人物,能遣人来军中安抚已是不易。你还指望这位大王对俺们另眼看待?就算投效燕王麾下,也比不得神武常胜军那些起家班底,能有个着落,还是杨将主为俺们统帅,就至矣尽矣,还敢奢望那么鸟多?”
两名军将低低一阵对谈,就各自散去,约束各自部下。
在逶迤而北的宋军身后,西面火光隐隐,却是一日血战之后退下去的蒲察乌烈部扎营所在。
而在南面,天边也映出了一点微弱的红光。
南面女真娄室所部,也终于追上来了!
而这些宋军将士,却没有一人在意身侧身后出现的这些威胁。已然战至此处,什么样的敌人,他们也都再不惧怕。也再没有人能够阻挡他们踏入河外三州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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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飞鸢堡西,蒲察乌烈踞坐在一块山石之上,任亲卫给他擦洗着伤口。
脚下星星点点,一片营火。却是女真军马露天扎营,以待天明。山风呼啸,吹得营火明灭不定,火星四溅。这些女真军马却不管不顾的倒头就睡。
日间血战,以苍头弹压等辅军拔除鹿砦,在沟壕中填出通路。蒲察乌烈披三层重甲亲自上阵,直薄宋军阵前。
反复血战厮杀之下,一度冲破土垒,就要扑向西面军寨。而宋军拼死反击,在土垒处和女真重甲步战之士反复冲杀七八次,最终还是将女真军压了回去。
双方战士尸身,在土垒上层层叠叠,将整条土垒几乎都染成了红色。
真没想到,这支败残之余的南军竟然如此难以啃动!
饶是以蒲察乌烈的凶悍不服输的性子,一日间丢下两百多条真女真勇士,六七百辅军性命之后,退下来都沉默良久。
他只觉得面前这支南军似乎就是尘封已久的兵刃一般,一次次苦战突围,就是磨除了点点锈迹。虽然人越打越少,但是却越打越强!
入娘的这支败军的统帅,为什么就不能如蔚水河谷中那两个厮鸟一般,觑见不对,早早便逃!
抬首望见高悬头顶的飞鸢堡,一轮冰盘也似的明月低压堡墙。蒲察乌烈莫名就有一种感觉。南军统帅,还在这飞鸢堡上!
突然之间,蒲察乌烈就想起那夜阵中,拔出佩剑,昂然以对他决死冲击的那名铁甲鬼面的人物。
入娘的这厮到底是甚么人!
亲卫们突然发出低低的呼声,都向南指去。蒲察乌烈也顺而望去,就见南面天际间隐隐泛起的红光。
这娄室终于是来了,只怕也是来迟了!
在亲卫们的低低欢呼声中,蒲察乌烈一声冷笑,大声吩咐:“弄点吃的来,收拾个地方出来。某吃过了睡一鸟觉!就看娄室怎么出力卖命也罢!”(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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