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补天裂第一百二十一章 杀声咽(十一)
八座木排之上,火炬乱晃,映得河面满是摇动血光。頂点小说,
守军大呼小叫之声,奔走惊乱之声,撕破夜空。其他木排之上的守军,都在向着中间那座木排涌来,不时有人失足落水,溅起水花,更让这夜中河面上突然爆发的混战变得更加的惊乱!
当中木排之上,混战方酣!
鲁勇长匕已然脱手,举着一具守军尸身舞得呼呼生风,将迫近自家身边的人都挡了开去。两名弟兄掩护着他的侧翼,死死当住草棚一带。
木排之上,地方狭窄,起伏不定。虽然跟随鲁勇的儿郎都是精选出来通水性的选锋,可是步战起来,仍然不如在平地上得力。那些木排上的守军,纵然更不堪些,但是双方也很快就扭打在一处,转瞬之间鲁勇身边就响起长声惨叫,一名弟兄已经被长刀砍断了胳膊,犹自用一只好手拼命挥舞着手中匕首!
鲁勇再度回首,瞠目大喝:“快砍断皮索!”
围在巨木旁边的几名弟兄,发了疯一般的拼命斫着足有七八根,每根都是多重皮索编在一起的巨索。这样的皮索阵形成拦河巨网也似,牛皮索浸水之后既强且韧,短匕又不甚好发力,一时间哪里尽砍得完?
不过才砍断上面两根,旁边木排上的守军已经跳了过来,虽然稀里哗啦的落水不少。可木排起伏,涌过来的守军还是为数众多。火光之下,兵刃闪动寒光,这些胡须老长。在水上呆得形貌困顿的守军如一群疯子般嘶喊着扑来。而斫索的弟兄。一下就被他们卷入混战当中。双方在那钉着木排的巨木周围厮杀。空间狭小,双方都没有什么闪避的余地,就听见一片瘆人的兵刃入肉之声响动,转眼间木排上洒满的就是血水!
两岸边上,多少营寨已经开了营门,在号角声声之中,火龙一般的队伍正在准备涌出营寨。出营军马,尽是弓弩之士。易水河面并不甚宽,只要站定河岸,两岸之间,就是飞蝗如雨!
且沿河还系泊着多少粗陋的较小木排,女真军马虽然是北地胡虏居多,见的是马上功夫。但是易水这等不大的河流,撑篙划桨驱木排夹攻还是勉强来得。这等封锁河道的水战也不用什么太复杂的战术,就是河岸上弓弩压制的同时,然后这些小船木排一窝蜂涌上去争取扑上船肉搏就是了。
两岸燃起这么许多火把,更有嗤嗤冒着烟火的火箭划空而过。将易水河道映照得通明,两条梭形飞舟完全展露了身形出来。现在两舟也一前一后。每周八支桨高高扳起又重重入水,在河心扯出两条水波,正撞向拦河木排而去!
木排之上,厮杀正烈,双方都不闪避,硬挺着互相对砍对刺而已,只间或传来一两声撕心裂肺的惨呼。七八名砍皮索的儿郎,一下就伤亡累累,最后两三名,背抵着那根巨木,苦苦支撑,眼看就要被淹没,而皮索也只被斫断了不足一半!
陡的木排上响起一声怒吼,却是鲁勇这个时候奋起,挥舞着那具创痕累累的尸身,当成独脚铜人一般左舞右砸,身上已经带了好几处创,鲁勇浑身鲜血淋漓的也只不顾,硬生生的撞出了一条通路来!
身子长大的鲁勇直冲到巨木旁边,双手将那具尸身掷出,将面前守军砸倒一片,一名守军身手敏捷,避开之后又抢上来,挥刀劈头盖脸的就砍。鲁勇伸手就夺住了他的手腕,拧着胳膊就朝下磕,同时膝盖上顶,正正撞在那家伙的肘关节上,就听见一声清脆的骨裂之声,然后就是那家伙变了调的惨嚎之声!
一口长刀已经被鲁勇顺势夺在手中,也不顾身后又涌来的守军,双手挥刀,吃奶的气力都拿出来了,狠狠的就朝皮索之上劈过去!
啪啪爆裂之声响动,又是两根皮索被斫断,断裂的皮索如鞭子一般横扫,顿时又抽翻了几名守军手舞足蹈的落水。可更多人已经迫近。而依托着巨木身负重创的几名残存天武军儿郎也呼喊着将出最后一分气力迎上去,以自己身体,当下这些冲着鲁勇刺砍而去的各色兵刃!
鲁勇已经红了眼睛,顾不得身后是什么情状了。再度挥刀而起,又是两根皮索被硬生生砍断!
他这两刀用的气力是如此之大,皮索反震之力,让他的虎口都全部被撕裂,两手只是一片血肉模糊!
眼见还有最后三根贴着河面的皮索,鲁勇不顾伤势,就欲再度挥刀而起。背心突然一痛,却是一柄长刀直刺而入。
厮杀汉子危急时刻,都有三分自保的能力。长刀入肉之际,鲁勇还是下意识的一拧身子,让开了背心要害,这柄长刀只是从右肩背处斜刺而入。剧痛之下,鲁勇身形就是一滞。而这个时候木排上出了他之外,所有天武军儿郎都已然尽没,在木排上挤得满满的守军,就要一涌而上,将鲁勇乱刃分尸!
蓬的一声巨响,第一只梭形小舟终于赶至,重重撞在木排之上!
河面之上,浪花翻卷,木排给拱起半截,而那只小舟船头也撞得粉碎!
水花夹着木屑一起飞舞,木排之上挤得满满当当的守军惨叫惊呼之声更是响彻夜空,一时间不知道多少人翻落水中,河面上跟饺子煮开锅也似,尽是水花翻腾。而那只小舟之上,儿郎们也被震得纷纷落水,没有一个人能在这样的冲撞之下,还能稳稳坐在船上!
双方落水之人,犹自扭打在一起厮杀,或者就这样一起厮打着沉入河中。一名天武军儿郎在水中载沉载浮,看着第二只小舟也要接近这条拦河防线,要是这第二条船也毁掉,先期联络易县城守军的任务就彻底失败。情急之下只是在水中大呼:“鲁大郎。要是鸟活着。砍断这皮索!”
第一只小舟的冲撞牺牲,终于给鲁勇争取到了一点机会。木排拱起,所有人纷纷滑落入水,而鲁勇却捞着那根钉在河中的巨木,单手指甲都全部撕裂,却死死的抓着不放!
身边不住有守军手舞足蹈的惊呼滑落水中,而鲁勇空着的左手随手就捞过一把长刀,单臂叫力之下。浑身创口全都崩裂得更大,血水狂飙而出。而负创之下的鲁勇就靠着单臂之力,硬生生的站了起来,斜斜的倚在那根巨木之上!
他的左手已经因为负创没气力了,长刀交给指甲全都崩开,虎口撕裂的右手。倚着巨木怒吼一声:“给俺开!”
单臂舞动,长刀落下。三根皮索应声而断,皮索断裂飞舞的呼啸声中。第二条小舟从木排旁边一冲而过!而鲁勇也全身无力的向下滑落水中!
河道之中,此刻当中拦河木排拱起半截,一只小舟船头碎裂。嵌入木排之中。水面上满是浮动的人头,在水波中载沉载浮。而河岸之上。两边军马已然蜂拥而至,领队女真军将看着一只小舟撞过了防线,情急之下都纷纷怒吼下令。
两岸弓弩并举,顿时就是箭雨横飞。此刻水中不管是自己人还是南人,都纷纷中箭,卷起一团团血水沉了下去。而更多羽箭则扑向那支才冲过拦河皮索的小舟,落在两边张起的熟牛皮上,顿时这支小舟就变得刺猬也似!
而这边完成任务的鲁勇软软滑落水中,这个时候浑身伤疲的他,反而觉得冰冷的河水挺舒服的。
那夜汴梁的火光,乱军当中擒下太子的得意功绩,一下就在眼前闪现。本来以为,靠着这次情急之下自家都不知道怎么来的勇气赌命而换来的功绩从此以后就能让自己飞黄腾达,一路升上去,然后也是起居八座,封侯得爵传诸子孙,再不是当年走河北燕地贩马换一点辛苦钱的鲁大郎。
现在看来,自家好运,也就是到此而止了。
不过,也就这样罢…………反正俺这次拼命,也是为了自家河北家乡少受点女真鞑子糟蹋,这般拼了性命,也自不亏…………
鲁勇在冰冷的河水中载沉载浮,身边箭落如雨,他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只想早点沉入河中,踏实睡一觉。
可这个时候,那只冲过拦河皮索的小舟却是一横,后橹斜斜朝着鲁勇伸过来。一个脑袋冒着箭雨探出来大吼:“鲁大郎,直娘贼的上来!”
鲁勇悚然一惊,睁开眼来,下意识的伸手,就抓住了后橹!
他才搭住,船上之人就拼命朝后扯橹,还有两只长矛在后乱戳,将那些落水在附近的鞑子步军捅下水去。已然神智不清的鲁勇被扯近船尾,顿时就有几只胳膊伸出,将他扯上船去,这个时候鲁勇大腿上又中了一箭,不过对于此刻的他而言,就跟被蚊子叮了一口也似,反正中创已多,再多几样已经浑不在意了。
鲁勇才被扯上船,八只桨就发疯也似的翻动起来,激起更大的浪花。这支梭形小舟如离弦之箭一般,前半截舟身似乎都抬出了水面,拼命的朝着易县城下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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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县城下,城南处连接到易水河边马头的夹壁之中,已经满满当当的都是人头,尽是城中开出来的弓弩手,这些弓弩手持弓握箭,都尽力的向东张望。
易水城南对这条连接河道的通路也遮护得严密,除了这座夹壁通道之外,两侧还有军寨掩护,此刻两边军寨也尽是灯火通明,守军全部严阵以待。
东面河道上,灯火扰乱,而两岸上也能看见火光夹着易水,将这段十余里的水道映照得如一条翻卷血龙一般。
苦守孤城,独当数万女真大军。纵然已经有必死之心,但是有援军而至,仍然是大大的鼓舞了城中守军之心!
火光之中,等候的时间似乎是如此的漫长,就在守军们忍不住都要冲杀出去接应的时候,就见萧萧易水之上,一条挂满了箭簇如同刺猬一般的小舟,破浪而来!
易水岸边,陡然响起了巨大的欢呼声浪!(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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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补天裂第一百二十二章 杀声咽(十二)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宋时归》更多支持!进入初夏以来,北方大地上,一场接着一场的大雨接地连天而下。本来已经有些暑热的天气,在这样不断的雨势之下,又渐渐变得如初春一般犹有料峭寒意。有的时候清晨之时,还能见到霜冻的痕迹。
河北边地有几十年经验的老农,几乎可以十拿九稳的断定,这个靖康元年将是分外寒冷的一年,上冻之日,也要比往常年景早上许多。
放在平日里,这些农人就要忧虑今年的收成了。应纳的田赋,应还的青苗钱,五等户的丁税,加上各色各样的加派。哪怕以大宋之富庶,这些负担压在农人头上也甚是沉重,年成稍差一点就要青黄不接的可能。
但是放在这个时候,却没人去担忧今年的收成如何了。只因为兵火之患,沉甸甸的压在边地每个人心间!
河东已然有女真鞑子深入,河北当面更是乌云压城之势,大量燕地难民涌入,到处都是纷乱惊惶的景象,边地州郡已经开始戒严,河北边地百姓或者逃难,或者就被征为民夫,服役转运粮秣辎重。
自从道君皇帝即位以来,越来越沉重的加赋,越来越败坏的统治体系,越来越差的年景。再加上近年来接连不断的兵火。哪怕是大宋普通百姓。也忍不住有这个王朝是不是德运将终的感觉。
想及不过一百余年前的五代时那种天下板荡,诸侯互相攻杀,契丹人趁势入内。血洗整个北中国的惨景。这些又开始流离于兵火的百姓忍不住就在盼望着有什么样的英雄涌现,能抵挡住这些毁灭了辽国的女真鞑子!
一片兵荒马乱的景象当中,河北边地终于有了点好消息流传开来。
燕王遣军自飞狐陉出,屯驻易州以击女真大军。燕王军中有称杨一撞的无敌猛将,阵斩女真十余名小王,引得女真大军弃河北不攻,围攻易县。连日以来撞得头破血流。而现在进驻河北边地的天武军,也开始组织援军。准备沿着易水一路杀过去,在易县城下和女真鞑子死战,保河北诸路平安!
这样的消息传来,结合上边地百姓看在眼中的道上车马纷纷。河上樯橹相连,都在向着白沟驿方向转运军马粮秣辎重,而天武军组成的船队也开始从白沟驿向着易水方向北进。河北边地民心就是一振,不知道多少人家就开始供起杨一撞,天武军主将余江,甚而那位传奇性的燕王的长生牌位,日夜焚香颂祷,就等着他们胜利的消息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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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如注,狂风嘶吼。易水河上白浪翻卷。在大宋女真两方集兵数万,准备在此一决的时候。这条易水似乎也感染到了这肃杀之气,翻腾得有如一条怒龙!
雨水之中。河上河下。不知道有多少人影正冒雨在忙忙碌碌。
这些忙碌的蚂蚁也似的人群,正是女真人所驱使的大军还有从整个燕地掳掠而来的民夫。
河岸之上,竖起了一座又一座的木堡。木堡顶部,架起了从燕京檀州甚或契丹人手中掳掠而来的重型弩机,这些弩机发射的都是铁枪也似的驽矢,这一下射中了。厚厚的船板都能射得粉碎!
而在河水之中,多少打着赤膊的民夫在白浪翻卷的河水中载沉载浮。拼命架设着拦河防线。一根根木桩被深深打入河底淤泥之中,这些木桩之间再用皮索连接固定。木桩之外,又是连成一片的木排。这次木排之间,都用长板钉死连接上,形成一座拦河水城也似。比起此前的拦河木排,坚固何止十倍?
这样的拦河水城之上,也是布设了重型弩机,大队的苍头弹压又被驱赶上这些木排水城之上据守。这样的拦河水城,一下子就有三道在同时开建!
围攻易县城,如果说是此前单纯是为了让几名女真主将发泄一下怒火,本来以为以女真大军军力,随意就可以将这座城池陷落蹂躏。但是在围攻这段时日之后,女真大军好似是打出了真火,说什么也要将这个钉子拔掉。
甚至不惜在这条易水河上大张旗鼓,说什么也要断绝城中守军的水上通路,就算是长围,也要将这座易县城困死!
多少真女真军将,就在这些忙碌的辅军民夫中奔走呼喝,雨水顺着他们的皮帽流淌下来,每名女真鞑子都显得又是暴躁又是疲惫。如此天气,让习惯了塞外北地干爽冰寒天气铁骑纵横的女真鞑子,觉得分外的不适应。再加上顿兵于小城之下的怒火,让他们在督工之时,下手极狠,几日之内,已经不知道有多少生口被这些女真鞑子随意砍杀!
繁重的工役,极少的口粮,恶劣的环境。就算没有这些女真鞑子的刀砍过来,多少民夫也是在水中忙着忙着,突然就全身一软撒手没入急流之中。而身边那些麻木的生口们,就当没看见一般,继续机械的劳作着。
女真兵势发动,虽然两边大战不过都还是开端而已,却已经不知道有多少性命就这样飞速的消耗掉了。而女真大军的破坏能力,还只不过展露了十之一二而已!
易水岸边高处,一个粗壮的身影也不张盖,冒雨坐在胡床之上。不时传下命令,让身边亲卫赶去某处工地,督促加快进度。
这粗壮身影正是后世常以金兀术称之的完颜宗弼。自从檀州和燕京两路合军以来。完颜宗弼就一直跟随在兄长宗望身边,此刻又被赋予了统领万余军马拦河截断南人援军的任务。
完颜宗弼虽然此刻各方面本事还不如他那些已经打出了威名的兄长们,可一向也被认为是完颜家的后起之秀。而他每领差遣,也踏实周密,不辞劳苦。已经显露了一点未来大军统帅的气质。
(所谓大军统帅,不只是羽扇纶巾,曲有误周郎顾这般风流潇洒就带领得了的。最基本的就是要能吃苦耐劳。必须处处口到眼到脚到,才能将一支大军方方面面都关顾得到。必须要细密能耐劳苦。为何有些大将一旦开始骄奢了就对军队掌握得差了?简单来说就是走动得少了。管得也少了。临阵之际自然就是凝聚力下降,指挥调度不能得宜。所谓全军不睡自家不睡,全军不食自家不食,不是单纯做个姿态表示同甘共苦。必须是真的看到了全军都吃上了饭,全军都能有个挡风遮雨的地方睡觉,作为大军统帅才能踏实得下来啊——奥斯卡按)
一名完颜宗弼直领谋克策马溅起泥水而来,翻身下马还没来得及禀报他负责的工程进度,就狠狠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开始抱怨。
“…………在这里耽搁做什么?骨头缝里面都要发霉了!宗弼,去和宗望请命罢。这就放俺们南下,找着南人去打!南人军马再多,俺也保证一阵就将其冲垮!要是冲不垮,尽管让宗望砍了俺的脑袋!”
完颜宗弼神色不动。只是冷淡问道:“你那道拦河木城怎么慢了些?你又来做什么?”
那谋克恼怒的道:“这三天就死了七八百生口,人手不够!”
完颜宗弼一抬手指着背后连绵女真营寨:“去将营中女子都赶出来,让她们上!”
那谋克一怔。赶到沿河用性命去填出这些拦河防线的生口,自然是男女都有,女真鞑子对南人女子可没那么怜香惜玉。此刻还能留在营中的,自然都是有些姿色,留待将来在各女真军将帐幕之中为婢妾为玩物的,都是被当成了各个女真军将的私人财物。就是这个谋克的帐幕之中。也留了五六个,其中两个娇滴滴的想必是当年燕地大族家的女儿。让这谋克颇为有点爱不释手。
那谋克只是一愣,宗弼就已经起身,挥手就是一鞭子狠狠抽在他的脸上。鞭花一声爆响,那谋克脸上顿时开了一条血口,血水混着雨水滚落下来。
“就凭这个模样,还想一阵冲垮南人军马?要知道就是城中那支南军,说不定都比此刻的你强!什么时候开始敢质疑宗望和某的号令了?要是今日营中还有一个女子没被赶到河中,某就将你填进河里!”
在宗弼冰冷的语声中,那谋克仓皇而退。不多时候,仍然如雕塑一般守在高处的宗弼就看见多少南人女子被赶出了营帐。这些沦为女真鞑子玩物的女子,穿着单薄,身上脸上都有伤痕,在雨中麻木的被驱赶而行,然后就被填进那些忙碌的工地之中,短短时间之内,已经不少人失足落入急流之中,只能听见短促的尖利呼喊之声迅即就被淹没。
这点惨景,完全不在宗弼意中。他只是沉沉思量着这场战事到底会走向何方。
顿兵易州城下,一开始他也有些不解。但是兄长号令,坚决听命而已。现在宗弼却隐隐约约觉得,兄长此为,似乎大有深意。
也许是暑天将至,南人河北境内,沟渠纵横,水势涨起。对于女真军马而言,并不是一个合适作战的季节。身后有整个燕地,抄掠足以支撑这支大军熬过夏日,趁着秋凉再一举南下?
也许是南人这支据说是什么燕王经营起来的军马表现出足够的战力,让宗望等人也不得不稍有忌惮。一支数千的人马就如此难缠。更不必说沿着河北布防的也是这燕王经营起来的什么天武军,而隔着太行,还有那燕王率领的主力!也许宗望是在等着西路的宗翰将那燕王军马缠得更结实一些,减轻了对侧翼的顾虑之后,再行大举南下?
再或者就是想以此易县城吸引南人军马来援,就在燕地行决战,将南人守军打垮之后,大举南下就再无阻力?
想来想去,宗弼只觉得最后一个猜测更为靠谱一些。不管怎么样,南人援军肯来就是好事!也只盼他们肯来!
雨幕之中,突然数十骑疾疾而来,寻到宗弼高高竖起的大矗,疾驰而来。
这些骑士来得近了,就能看出都是真女真的哨骑远探,雨水将衣甲皮袍淋得透湿,每个人脸上都是疲累已极的青灰之色。
几十骑士直至宗弼之前,才被亲卫拦下。领队女真军将大步走到宗弼面前重重拜倒。
“宗弼,南人援军来了!百余里开外,正顺易水直进!”
宗弼霍然起身,狠狠以拳击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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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补天裂第一百二十三章 杀声咽(十三)
维其时也,粘罕肆虐于河东,兵临大河,虎视鄜延。刘光世折可求仓促联军于西,而高庙整军于太原府,大战将发。
斡离不则更率十万胡骑,自燕地当面狼奔南下,袭燕京,拔檀州,燕地河北俱皆大震。然武安郡王遣曹国公军自飞狐陉东出,塞于易州,遮护河北当面。温国公镇于雄州,以为后劲。
适时英国公与郭金吾自易县领硬哨北出,巡于檀燕之间,斩扫合,斩查剌,斩阿虎迭,斩神土懑,尽斡离不等女真东路酋首子侄辈也。斡离不等震怒,兵围易县,连日猛攻。曹国公以军苦守,温国公自河北发援军,宋靖康元年五月十三,战于易水。
《靖康遗事》卷之三。
雨丝绵绵而落,将天地间遮盖成白茫茫的一片。而易水水涨更阔,两岸因为连日大雨,已经变成处处水洼的湿地。而聚集于易水两岸的军马,正铁甲如洗,锋刃霜寒,等待着战事的到来。
春深之际,天色尚且和暖了一阵。但入夏以来,反而湿寒,这猬集易水两岸的大军,人人兜鍪之下,都不住的喷吐着长长的白气。
这个靖康年,注定要比以往年份寒冷肃杀十倍。
这些被调动出来,准备凭河而战的军马,多是自各个女真谋克中抽调7■长7■风7■文7■学,w⊥≮,还有渤海强弩手,依附的各色部族军。现下或者挤挤挨挨的列阵于河岸,或者在水际那些摇摇晃晃的木筏小舟之上准备搏战。两岸竖立的连绵寨栅之后,也都布置着成千射士。
而临近易县城南面。则又是大队步军布阵。万一易县城中出军马冲突以接应凭河而来的援军。就准备力战却之。
指挥河道守备诸军的,是完颜宗弼麾下女真军将蒲鲁浑,而指挥防范易县城中守军那一面的,是宗弼麾下另一员军将拔离速。总负其责的就是居于一处高岗之上的宗弼本人。围着他的大矗所在,层层叠叠布设了六个谋克的女真铁骑,这是随时准备应援各处的机动力量。
除了这些女真军将之外,各族酋首小帅,指挥渤海弩手的杨家诸人。都在队列中来回奔走,雨幕中不时传来他们的呼喝之声,指挥调度着各自麾下人马列阵,一面面各色各样的旗号招展飞舞,易水两岸尽是一派大战将至的肃杀气氛。列阵准备的这些北地人马,在湿冷的雨水之中,衣甲浸水湿滑厚重,在泥泞中蠕动。准备着打一场对他们而言有些陌生的凭河之战。
围绕着宗弼的那些真女真铁骑,在这样的雨幕之下,似乎也没有了纵横北地的那种锋锐之气。人马都显得有些无精打采,不住的擦着满脸雨水。个个嘴里都在喃喃咒骂着这个鬼天气。
完颜宗弼则坐于大矗胡床之上,一杆得自宋人的马槊深深插入泥泞当中,而他的坐骑缰绳就拴在这马槊槊柄之上。完颜宗弼脸色凝重,死死看着归于他指挥的近万马步军马,看着他们艰难的就于各自位置,看着那些居于木筏小舟上显得有些无所适从的步军。
他不时还回首向北瞻望,在北面的高岗之上,也能看到宗望等人的大矗旗号。女真东路军统帅,也在关注着这场即将到来战事的进行。但是女真军马主力,却是大多居于营寨帐幕之中养精蓄锐,这样入夏以来雨势连绵,湿冷阴寒的天气,实在不是适于女真铁骑纵横的天候,病倒人马不少,现在就尽驱使这些部族军与辅军上阵,而真女真铁骑则在尽可能的休整。
这场战事,若是能将南人来援军马干净利落的击败。则外无救兵,易县城中南军再是能战,也支撑不了太久。平息了宗望等人的怒火之后,女真东路军就可以从易县城这个地方解脱出来,恢复大军的机动性。若是不能击败援军,则想攻拔易县城,还不知道需要多久!无怪宗望等人都在背后盯着,看着他宗弼到底能不能寄以重任!
不过此刻,宗弼看着面前水涨宽阔了数倍的滔滔易水,看着四野一片泥泞湿滑,心中仍有一丝忐忑。
这样的战事,对于北地铁骑而言,实在是有些陌生!将来南下,南朝河北在边地以水为兵,更南据说还有更为宽阔汹涌的黄河阻隔,南人守军如果都如易县城中军马一样能战的话,凭借地利天候,这仗甚是难打,兵起之初一下就席卷燕地的锋锐,不知道还能不能重现!
原来宗望等深知南朝内情的人物,对南朝军马评价极低。在女真铁骑摧垮辽人帝国的时候,南朝集结西军精锐打燕地残辽一点力量都那么拙劣的表现更是证明了这一点。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南朝就冒出了一个叫做萧言的人物,现在就为南朝燕王,主持着这场抗拒女真大军的战事!而这个突然出现的南朝燕王,麾下军马,实打实的能打硬仗!
根据现在女真高层所掌握的有限情报,这南朝燕王军马主力集结于河东。分出一军数千塞于易州,而在河北当面沿线驻守,现在又派军来援的也是燕王麾下四军之一的天武军。易县守军的战斗力已经见识过了,现在就要领教一下这支天武军。若战力不下于易县守军的话,就算攻拔易县之后,再突入南朝河北,也不见得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再想想那南朝燕王军马主力现在集结于河东,宗翰那支军马,现在还不知道承担着多么重的压力。哪怕宗望宗翰两大集团不和,这个时候宗弼都忍不住有些为他担心。
南人连辽人都不是对手,女真铁骑席卷辽人如摧枯拉朽,本来以为南人柔脆,想什么时候打就什么时候打,想怎样打就怎样打的事情。怎生就冒出了个甚鸟燕王出来!
虽然居于大军之中。宗弼却是越想越是心中烦闷。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站起来。重重走动了几步,让自家沉下心来。不论如何,先将这场眼前战事打好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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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两道从易县城南门延伸出来的寨栅保护之下,阔达四十余步的通道之中,已然在这几日内赶工竖立起一座望楼。
望楼之上,刘保忠披甲立于其上,尽力向东南方向张望。就见滔滔易水雨幕茫茫,两岸尽是大队大队的鞑虏军马布列。塞河木排,已经将河道完全截断。木排之上,也尽是人头涌涌。全是鞑虏守军。
寨栅之东,翼护这条水关寨栅通道的几处军寨之外,就可以看到列阵的女真步军。全是披甲的苍头弹压等正宗女真辅军,阵型颇为森严,且凭借兵力优势更是摆得厚重。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更不必说在这样的步军阵列后面,定然还有大队女真铁骑以为援应!
鲁勇冒死突破封锁带来了援军将至的消息,请易县城到时候接应配合。一看女真军马动了,易县城就知道援军将至。也赶紧调集军马准备出援接应。不过看这女真人的阵列布置,却不知道到时候冲不冲得过去!
低头向下看去。就见两个指挥精心挑选的步军正在寨栅后坐下来休息,雨幕当中人人头上戴着范阳帽遮雨,红缨都被淋得软塌塌的趴下来。而一个指挥的骑军也正下马休息,连日守城作战,人马都显得消瘦疲倦,默不作声的只是静静等候。只有杨再兴还是精力旺盛的模样,在队列前头有点不耐烦的走来走去。
对于刘保忠而言,女真大军越是对援军这般严防死守,越是表明了他们要攻拔下易县的决心。能将女真军马拖得更久一些,自然是好事。只要能源源保持接济,刘保忠自信凭着麾下儿郎,能和女真鞑子拼杀到天荒地老!
但是在如此优势的女真鞑子的防堵之下,这源源接济,却不知道要天武军儿郎,付出多少牺牲?
而且刘保忠还总有隐忧,要是天武军凭借血战打通了后援通路,让女真鞑子明白易县城是围不死的。这些女真鞑子会不会恢复理智,再不死围易县拼人命。到时候又会有怎样的举动?
毕竟这是十万胡虏,而天武军和易县守军加起来远远不如。而调动的河北禁军这些人马,刘保忠又完全信不过!
临战之际,援军就要到来的时候,刘保忠却是有些心烦意乱。不过毕竟是久经战阵的宿将,深吸几口气就将情绪平稳了下来,心中隐有所感,低声对身边亲卫传令:“让儿郎们披甲!这仗看来就要开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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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水之上,一支船队逆流而上。
这支船队都是在河北诸路拘刷的大船,经过河道集中到白沟驿左近,经过了加固改造使之能够上阵。
船队中除了粮秣军械以外,就是天武军中抽调出来的精锐选锋,半是燕地儿郎和前永宁军老卒,半是河北敢战士出身,居于河北梁山泊等大洼之侧,深通水性之辈。
每条船上,两边都张挂着熟牛皮和细网,更支架起旁牌。缝隙之中,伸出了弩机。遮护弩机的则是丫丫叉叉的长矛。每条船都有十六只桨分居左右,拨动逆水,分浪而前。那些桨手都是精壮结实的船工,这样天气还打着赤膊,肌肉贲突,头上热气腾腾。
舱面之上,除了船工之外,就是军将士卒。
凭河而战,披不得重甲。人人就是紧身短打而已。头上都蒙了猪尿泡,再用带子扎额束住。脚上也是轻便的麻草混编的鞋子,鞋底再拴着几道增加摩擦力的布条。
不通水性的,或者操弄弩机,或者持矛,准备依船而战。而那些水性精熟的军士,人人就带短兵,了不起增加一面不大的藤牌。这就是准备冲上拦河封锁线搏战,为船队杀出一条血路来的死士!
虽然近来水涨易水能够通行大船,但河道毕竟不能与南面那些大河相比。船队行进在河道之中,距离两岸也就是三四十步的距离。两岸之上,已经能看到巡骑追着船队向西北而走,那些浑身透湿,人马喷吐着白气的胡虏狰狞面目,似乎都能看得清晰。
岸上胡虏不发一矢,船上也从军将到士卒到船工,也人人都绷着一张面孔,没人轻易发出一声。
当先一条船上,一名同样短打,但用红布抹额的军将只是站在船头。
这名军将姓李名俊,与岳飞一般是河北敢战士出身,甚而当初同在一指挥。只不过燕地战事结束河北敢战士被遣散之后,才投入神武常胜军中,历年来积功升到了指挥使。
他是长于梁山泊边,有过随船贩私盐的旧业,水上搏杀经验尽有。此次是在余江面前撒泼才争到了率领第一批援军北上易县城应援的拼命差遣。
燕地难民如潮,船队北上两岸疮痍满目,更兼当日见到过兵火之时对燕地的破坏。李俊如何不知道十万鞑虏如果冲到了河北境内该是怎样一副惨景?
易县城的弟兄们拖住了女真鞑子,身为河北之人,拼死应援他们也是应该的。能将鞑虏在此间多拖一日,就好过一日!等到燕王旋师,再和这些鞑虏决战!
雨幕水气之中,转过一道河弯,突然显现出来的,就是沿着河岸布列的绵延寨栅,还有在寨栅之前的无数鞑子军马!
号角声穿透雨幕,骤然响起。而李俊也嗔目大喝:“加一把桨,冲过去!”(未完待续……)
ps:销假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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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补天裂第一百二十四章 杀声咽(十四)
在第一艘船出现在重兵夹河密布的这段十余里长的河道之上的时候,战事立刻就爆发了出来!
最先头的女真军马是部族军一部,那些披着厚重潮湿,发出难闻气味皮甲的酋帅,大声怒吼。小說,麾下儿郎不顾在等候中手已然冻得冰凉,张开弓弦,搭上羽箭,按照事先已然标定好的距离,弓身抬起一定角度,顿时就是一轮箭雨洒出。
在雨中列阵等候这么久,弓身吸水,弓弦松软,箭羽更是因为潮湿而变得比平时重些。这一轮箭雨洒出,却没有挨到河道正中破浪而行的宋军舟船半点,纷纷落入水中,就听见一片细密的破水之声,一圈圈涟漪密密麻麻的荡漾开来。
而李俊所在舟船的桨手奋力扳桨,船头分出的白浪激荡。一下速度就提了上来!而李俊回头又对着两舷射士怒吼:“发矢!射他娘的!”
李俊所乘的先头舟船,是黄河上最为常见的拖风纲船,吃水不深,船头尖锐,船尾阔大。每条船舷足可布列四张小型床驽,听见李俊号令,站在这些早就绞好了铁弦,装上了短矛也似无尾铁矢的小型床弩之侧的射士,顿时就用木槌砸下了牙发!
拖风纲船两侧,顿时响起了剧烈的破空之声,八支铁矢分向两舷外激射而出!
部族军站得密密麻麻,恨不得将河岸都遮挡住的阵列当中,顿时激起惨叫之声。这些长大铁矢射入这样密集的步军阵列当中,带来的杀伤就是分外的惨烈!
有铁矢击碎了鞑虏的头颅,像是烂西瓜一般炸开。红的白的灰的物事四下飞溅。有铁矢洞穿一名鞑虏之后去势犹自未消。接着再将后列鞑虏射穿。去势最劲的一支铁矢,一下就洞穿了三名鞑子!当先一名鞑子身上硬生生的给射出了一个透明窟窿,而后面两个却被钉在一起,口中都喷着大口大口的污血,伸手想将这还带着锈痕的铁矢拔下来,结果转瞬间就没了气力,两人被钉在一起倒下。
八支铁矢在鞑虏步军阵列之中卷荡起血雨惨叫之后,就见李俊坐船之上。那些张挂的熟牛皮缝隙之中,又伸出了一把把手持的弩机,一片牙发扳动的轻响声中,弦声密集如雨,无尾木矢如蝗虫一般飞来,眼见着当面阵列最前就倒下一排排的鞑虏来!
船上宋军,都用弩机,虽然雨天对弩机力道也有影响,但是上弦比弓箭费力得多的弩机纵然力道减弱,射向距离不过三四十步外河岸上的那些鞑虏步军。仍然足以给他们带来惨痛的杀伤!
站在船舷两侧发弩的射士都是不通水性的关西汉子,虽然乘船水战。对他们来说心里都没底。但西军出身的,谁不是玩弩的行家?两舷各有十余名射士,每人都备着三张上好弦的弩机,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三张弩机上的无尾木矢,都激射了出去!
三矢发完。这些射士都闪到张挂的熟牛皮之后,一屁股坐下来埋头蹬弩上弦。
而岸上那些列阵的鞑虏步军,早已死伤一片,第一排的鞑虏多半都倒伏在易水当中,水波卷动,这些尸身载沉载浮。而伤者在泥泞中哀嚎挣扎,鞑虏步军脚下踩着的,已然是被血染红的烂泥!
才一照面就被打成这种鸟样,这些部族军的酋帅也红了眼睛,大声怒吼挥舞着长刀佩剑驱赶麾下儿郎上前。恨不得将他们都赶到水里,只要能离这条该死的南人舟船更近一些!
在他们的呼喝声中,鞑虏军士涌动上前,密集得几乎没了队列。然后一张张弓奋力开满,又是一阵箭雨泼洒而出!
这次羽箭有了准头,但是那些鸟南人射完之后就躲在了船舷两侧高高张挂起的熟牛皮之后。牛皮浸水,既强且韧,更何况张挂的是三层,后面还有一层细网!箭雨泼洒而过之后,就见南人舟船两舷顿时就变成了刺猬模样。可是半点南人的惨呼之声都听闻不见,船速也没有放慢半点。仍然在河道上破浪前行有若怒龙!
只要军士稍稍能战,主帅稍稍坚定。但水面争雄,北地胡族如何是汉家之军对手?在没有萧言的时空,向后数年,黄天荡韩世忠大破完颜宗弼。再过数十年,海陵王提兵百万欲立马江南第一峰,却为虞允文孤军横江击败,最后海陵王身死军溃。就是在蒙古崛起,席卷整个文明世界的时候,南宋仍然依托襄阳,以江为后勤通途,生生抗住了蒙古大军数十年!
还没等这些酋帅心中泛起无力的感觉,第二条船又绕过河弯出现在眼前,迎面而来的,又先是床弩铁矢激射纵横,接着就再来一顿劈头盖脸的无尾木矢乱射!
第二条船掠过之后,第三条船又出现在鞑虏的视线之中,同样的流程再来一遍。不用等后续舟船到来了。沿岸鞑虏部族军阵列一声大哗,拼命就朝后退去,只想离开这些南人舟船远一些!
不知道多少鞑虏部族军马互相推挤,自相践踏,丢下了手中的弓矢,不住有人被推落水中,伤者死者,都被踏入泥泞当中。就是指挥他们的酋帅也丢了手中兵刃掉头便跑。河岸两边,全是呼号奔走的鞑虏军马!
李俊昂然立在船头,看都不看那些被生生射垮的鞑虏军马一眼,视线只是放在远处,放在雨幕之后的易县城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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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岸绵延寨栅之后,一处望楼之上,完颜宗弼部下大将蒲鲁浑正披着重甲竭力张望向南人船队所来方向。
当第一条舟船出现之际。蒲鲁浑就捏紧了拳头。只等看着在两岸箭雨夹射之下。南人舟船之上惨叫连连,血流成河的模样。
可是几乎是转瞬之间,南人舟船一条条的冲过来,而夹河的那些部族军马,却被从舟船上喷吐而出的箭雨射得大溃!
南人舟船所至,两岸原来严整的阵列就开始骚动起来,挨过一轮轮的打击之后,就看见那些部族军马纷纷的退离河岸。涌向后方,有的都溃退到了沿河寨栅之下,乱纷纷的猬集成一团。一面面旗号就在阵中倒伏下来,就代表着一队队的军马失却了指挥控制。
蒲鲁浑情不自禁的回首就看向后面宗弼大矗所在方向,宗弼坐镇之所,更靠近于易县城。宗弼这番布置还是以防范易县城守军突出接应为主。而南人浮河而来的援军,根据此前哨探不住传回来的军情,不过就四五十条舟船,千把人的规模。这么鸟窄一条易水,两岸发箭都能相及。堆上了七八千射士,再加上拦河木排。渤海强弩手,准备凭小舟木排涌上去肉搏的军马,还怕收拾不下来?
宗弼如是想,作为对水战毫无半点概念的蒲鲁浑也自然也是这么想。当守备河道的军马拉出来列阵以待之际,看到这十余里布防河道两岸壮盛军容,蒲鲁浑更是充满了信心。可谁知道才一交手,这看似森严的军阵,就一层层的垮了下来!
蒲鲁浑拳头捏得关节似乎都要碎了,但却是手足无措,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要是放在陆上野战争雄,对手再强,临阵之际蒲鲁浑也总能找出法子来应对,就是亲身带领亲卫谋克冲阵也眼睛都不眨一下。但是此刻对着翻腾易水之上,那些破浪而前的南人舟船,蒲鲁浑却是心中一片空白!
宗弼大矗所在方向,突然响起了急促的号角之声,催军鼓声也重重敲动起来,雨幕之中,这鼓声显得有些沉闷,但蒲鲁浑却能清楚的明白这鼓声号角之声中所蕴含的宗弼怒气!
更不必说在宗弼后面观望的宗望等人了!
蒲鲁浑一咬牙齿,大声呼喝下令:“让杨家的人马上,赶上前去,迎着南人的舟船射!”
他身边女真亲卫顿时领命,摇动旗号传下命令。
距离蒲鲁浑不远的所在,在寨栅之后集结着一支军马,约有千人之众。都戴着尖顶皮帽,帽上插着野鸡翎尾。人人都披着一身无袖皮甲。他们所持却不是女真军与部族军惯用之角弓羽箭,而是与宋军所用形制相同的弩机。队列当中,还有十余架床弩,都负在牛车之上。
这支军马,正是渤海强弩手。女真崛起以来,为辽所灭的渤海遗民投靠得也最快,尤以渤海大族杨家为最。而最先进谏完颜阿骨打设立文法,以立女真国号的,也是杨家。
这支军马所立之处,距离拦河水城最近。就是准备南人船队被拦河水城阻挡下来之后,就靠近猛射,掩护那些小舟木排上前肉搏夺船所用。可是现在,蒲鲁浑慌乱之下,就要调动这支队伍去稳住前面垮下来的战线!
号角一声声响动,传令旗号也挥舞了一遍又一遍。而表示应命的鼓角之声却没有响起,正当蒲鲁浑恼怒得准备亲自去下令,并且狠狠的抽带队军将一阵鞭子的时候。就听见脚步声响,一名披着辽人形制镔铁鳞甲的军将匆匆而上。
这军将正是这支渤海强弩手的统帅杨终,三十许的年纪,小眼扁鼻,胡须稀疏。才上望楼就大声道:“贵人,行不得啊!只要死死把住拦河水城就成,南人终究要撞上来!就在这里与南人舟船战,末将敢保在此一举击败南人水军!”
蒲鲁浑冰冷的目光盯着杨终,戟指着远处一层层垮下来的队列:“还要死多少人?宗弼将这些人马交给俺,这一仗打完,俺还能还给宗弼多少人?冲近拦河水城,离易县城也就三里余,城中南军出而接应,仗就更难打了!赶紧上前,当住这些南人舟船!别以为宗辅之妻就是你的妻妹,某就不敢杀你!”
渤海人虽然在女真统治体系下高于其他各族,但是在真女真亲贵面前,还是如犬马一般。眼看蒲鲁浑真的急了眼,杨终再无什么说得,掉头就回去带领人马迎上去。
眼看着渤海弩手终于动了起来,蒲鲁浑又对身边亲卫怒吼:“带俺们女真儿郎上前,谁敢再退,一层层的砍杀过去!就算用人命填,也要将这些南人舟船拦下来!俺就不信,这些南人舟船是铁打的!”(未完待续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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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补天裂第一百二十五章 杀声咽(十五)
千余渤海强弩手分成五部,一直在寨栅之后等候着号令。
这些渤海精锐,前辽时候就追随契丹屡次征伐,算是有相当战力。自从渤海在辽人与女真战事中早早选边站之后,又一直甚得女真高层重视。宗干妻于渤海杨氏,宗辅妻于渤海李氏,都是女真高层意欲化渤海入女真的怀柔手段。这几年来,渤海本族之人也花了很大气力整练这些本族军马。
渤海一族,一直在女真权力斗争之中倾向于宗望东路军集团。此次东路军南下,渤海族军选调随征的自然都是最为能战之士。单看这暂时调拨宗弼麾下的千余弩手,就是个个筋肉结实,满面风霜之色,有的射士胡须都有些灰白,一看就是多少年的老弩手了!虽然这些老弩手白兵搏战已然筋骨不若壮盛,但是持弩而射,却仍然又准又狠!
(渤海一族在女真初起之时声势甚为煊赫,但是押宝只押一门,倾向性太过于明显。宗望病故得早,就在宗望病故之后女真人内部残酷血腥的权力斗争中,渤海人在女真治下的一时兴盛就如昙花一现,早早就烟消云散了奥斯卡按)
渤海这五部强弩手,同样也有苍头弹压等辅军跟随,而且编制甚大,千余弩手辅军就有二千余人。这些辅军起的作用却不是为女真铁骑步射,或∟↓长∟↓风∟↓文∟↓学,。而是在战阵之时,一人持长大旁牌遮护弩手,另一人为之上弦。
如此规模的正军辅军加在一起,在寨栅之后就是黑压压的一片。东南方向那些部族军一层层垮下来的呼喊之声仿佛浪潮一般席卷过来。连更远处宗弼大矗所在方向的女真铁骑都被惊动。一名名传骑被派过来瞻望局势。但是这些渤海老卒却都稳稳的守在寨栅之后,站定距离拦河水城最近的位置,不少渤海老卒甚而还在安静的嚼着干粮,等候着即将到来的恶战。
当杨终匆匆赶来,几名渤海军将顿时都迎了上去,围着杨终发问:“将军,和蒲鲁浑贵人禀报没有,俺们不能轻动。只能守定这拦河水城而战。那些部族军死多少,又有什么鸟相干?”
杨终脸色铁青,只是狠狠一摆手:“蒲鲁浑贵人那里说不过,俺们只能领命迎上去,各自号令麾下人马罢!”
几名渤海军将顿时大哗:“这是甚鸟道理?俺们离了拦河水城,这里靠着谁守?”
杨终转头示意一下,就见蒲鲁浑的亲卫谋克已经上马,大队催动坐骑就向着正混乱的前线迎上去,不用说就要狠狠砍杀一番溃败下来的部族军大队,将他们重新驱赶上战场。而还有数十骑女真军马则向渤海军这边赶过来。这是要监视他们赶紧调动上前,若然再有迁延。想必这些女真铁骑砍杀起渤海人来也毫不手软!
几名渤海军将顿时没了声音,杨终却咬着牙齿道:“俺领三部上前,另外两部连同床弩都守在这儿!俺亲自上阵,这总在蒲鲁浑贵人那边交代得过去了,俺们渤海一族前程都压在女真之上,这个时候不管如何,拼命打就是了!击灭南朝,俺们渤海也总能分藩立国,重现当日龙泉府荣光!”
其实杨终对于女真东路军攻拔燕京和檀州之后的举措心中很有腹诽,为何顿兵在易县城侧,夏日雨水又多,积潦之地徒伤士卒。女真东路军十万大军,其中铁骑至少二三万的强大机动性和巨大破坏力,都完全被限制住了。而这场拦截南人援军的凭河水战蒲鲁浑又指挥得乱七八糟。可是渤海一族命运已经完全捆在女真身上,这个时候不论如何也只能拼命了,但愿早点攻拔下这该死的易县城,或者就是宗望等统帅早点清醒过来,摆脱这顿兵坚城之下的恶劣态势!
不等那几十骑女真监军靠近呵斥,渤海人军阵之中就响起大声的传令之声。上千人组成的洪流顿时滚动起来,一名名戴着尖顶皮帽的渤海弩手背着弩机,踏过泥泞,向着南人舟船所来方向涌去,而那些辅军就扛着旁牌,背负着一捆捆的弩箭拿出吃奶的气力跟上。
看着渤海军动,那数十骑女真军马顿时调转马头,当先开路,向着最为混乱的河岸处疾驰而去。而宋军舟船,已然冲过了这条十余里布防河道近半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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惨叫声接地连天的响动,这却不是因为宋军舟船不住泼洒的各种驽矢所引发的。而是数百女真甲士翻身下马,排成一线,人人手中都持长刀,迎着那些纷纷向北面垮下来的大队部族溃军,就这样砍杀了过去!
数百女真甲士,如同一台台杀戮机械一般,但见刀光一层层的卷动,退下来的部族军溃军就一排排的倒下。转瞬之间为就涂满一地,上百溃军身首异处!
女真甲士未曾吼叫呼喝一声,只是放手砍杀而已,只是用最简单的方式告诉这些北地部族军马,在女真大军旗号之下,不奉号令拼命厮杀退下来的下场到底是什么!
后面涌来的这些部族溃军,见到这幅景象,顿时都停住了脚步。然而女真甲士并不以他们终止溃退而满足。队伍当中又是一声号角响动,这些粗壮凶悍的女真重甲之士,又举步而前逼了过来!
一名名部族军酋帅只能大声呼喝,带领惊魂未定的麾下人马再度返身上前。在南岸本来布置的军力就比较少,且无真女真铁骑押阵,这个时候已然溃散得不可收拾。而在北岸。至少两三千名部族军被女真甲士压迫回转。队伍更加密集。而不少人弓矢已经丢掉,猬集在河岸边上不长的一段之中,互相扰攘,互相推挤,已经完全形成不了有效的指挥。纵然有人还在勉力持弓而射,但是已经无法形成密集的箭雨,且准头也完全没了指望,有些射士只是尽快的将撒袋中羽箭射出去交差而已。这样的表现,比之刚才还要不成模样。
而宋军舟船已然冲了过来,一艘接着一艘从这密集的人潮旁掠过,仍然是驽矢箭雨横扫,这密集的人潮之中惨叫哀嚎之声,比之刚才,更盛十倍!这些部族军马却不敢后退,只能左右冲撞,试图能稍稍散开一些,这样反而加剧了混乱。一时间又不知道有多少人被推挤入水中。这些北地部族军士,身上穿着沉重的皮袍。一旦落水,就无半点挣扎能力,汹涌易水一卷,河面上就是一顶顶顺流淌下的皮帽!
李俊稳稳站在船头,略略扫了一眼北岸这不成模样只是送死的鞑虏军马,轻蔑的冷哼一声:“这打的是什么鸟仗?”
他所在舟船始终是冲在最前面的一艘,这个时候桨手已然浑身大汗,头上热腾腾的冒着白气。而舷侧射士同样在忙得热火朝天,只是不断的将死亡洒向那些鞑虏。只有穿着软装水靠的二十余名准备搏战的军士坐在船身之中养精蓄锐。
拦河水城,就在三四里开外。站在船头透过张盖的熟牛皮已然可以看见木排钉成的水城之上那一排齐胸高的木桩,木桩之后,但见守军慌乱的奔来走去,不知道在呼喊着什么。而依着拦河水城,泊在河岸边上的那些木排和小舟之上准备扑船而战的鞑虏,也迟迟不扳动划桨,呆呆的看着宋军舟船越冲越近。
两岸绵延夹河寨栅之后,可以看到无数鞑虏旗号,正代表着寨栅之后,还不知道有多少鞑虏军马。虽然自己带领的就是这么一支不大的船队,可是李俊却浑没有半点畏惧。就凭着鞑虏这种水战本事,想拦下俺们,投胎回炉重造说不定还有点指望。就是这么一座看似坚固的拦河水城,也绝拦不住俺们!
而冲过拦河水城,不足三里水路,就已然到了易县城水关之处,就可以与守军会合!
弩机弦声响动之中,李俊回首呼喝一声:“再加一把桨!你们这些厮鸟,跟着俺去扑水城!俺总是冲在你们这些厮鸟前面!要是命大,有一个算一个,俺在易县城中请你们喝酒!”
不管是射士还是桨手,或者此刻犹自在闭目养神准备搏战的儿郎,纷纷都笑:“李指挥莫说嘴,易县城中是战地,哪里寻得着鸟酒水?就算有那么三口两口,不够指挥一个人喝的。还是将来有命回去,请指挥浑家来给俺们斟酒才是!”
李俊早已成家,他貌不惊人,浑家也是渔民子女,却生得雪白粉嫩。李俊随天武军布防河北,浑家背着包袱,在弟弟护送之下来军前走了一遭探望。一时间惊动了多少军汉来张望,就连本厢都指挥使虞侯使等上官都借故来走了一遭,掉头离开之后纷纷痛骂李俊这厮倒是好生福气。
弟兄们提起自家媳妇儿,万军之中,李俊忍不住也心下一软。但是周遭鞑虏的惨叫哀嚎之声传来,又让李俊神色转为刚硬。
就算是为了自家媳妇儿,也要拼死将这些鞑子挡住!
“向前!”
随着李俊号令,桨手双脚撑实,每扳动一下,整个身子几乎都要仰倒在船板之上。本来逆流而上就已经不算慢的船速,生生又加快了一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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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些对于凭河水战毫无章法的部族军混乱阵列之西,这个时候急匆匆赶来的数百渤海弩手,终于沿着河岸展开。气喘吁吁的苍头弹压纷纷将几乎一人高的旁牌砸入泥泞当中,而另外一人半跪在弩手身后,准备随时接过射空的弩机上弦。
而那些渤海弩手一脸平静的站定在旁牌之侧,将背负的弩机摘下来,踩镫上弦,然后将驽矢卡入滑槽之中。一名看起来面向最为苍老的弩手先举弩机向着河中发了一矢,然后大声道:“望山起二!”
数百弩手顿时整齐的平端起弩机,将弩身上贴合着的望山推起二格。
杨终也在阵后站定,死死盯着河道方向。
易水卷动,东面河岸之上,就是大队猬集着的部族军马惨叫哀嚎声接地连天的响起。而在阵后押阵的女真甲士,除了砍杀耐不住想后退之人外,也毫无半点办法。
而宋军船队,排成一线,就如一条奔腾在易水之上的怒龙,正逆流疾进,白浪在船头不住撞得粉碎,似乎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挡这支船队的前行!
几百把弩机的望山照门之中,终于出现了宋军船影,这条拖风纲船两边张挂的熟牛皮如一对展开的巨大翅膀,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羽箭。
杨终冷冷的注视着这些宋人舟船。
渤海灭于辽人手中日久,渤海族人,从来未曾忘记当日他们雄踞辽东的荣光。而现在依附于女真,渤海一族又见到了崛起了希望!不管随着他们的崛起,那个曾经为他们所仰望注视的南朝之中,到底会流多少血,伴随着多少的毁灭杀戮!
杨终猛然怒吼:“放!”(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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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补天裂第一百二十六章 杀声咽(十六)
弩机机弦剧烈颤动之声,似乎带得空气都在剧烈震荡。≥≥,
这些渤海强弩手所选用的强弩,都是前辽精制。辽人以强兵立国,虽然最大仗恃还是铁骑万千。但是宋军最大的本事,辽人如何不借鉴一番。
虽然辽人所制备的弩机,远不如大宋因为强大的生产能力而每年可以制备出数万具来。但是日积月累之下,仍然数量巨大。
女真铁骑马上作战,总觉得这些上弦慢的弩机麻烦。而女真辅军那些苍头弹压,也多习惯就用各色角弓。而渤海强弩手却是多年来都用弩而战,前辽灭亡之后又继承了这些精制的军械。在东路军南下之前,这些渤海军马又经过了长时间的整练。此时此刻列阵而射,一时间所能发挥的威力,简直堪比宋军之中较为精锐的步军射士!
弩机所发射的木羽短矢,因为是踏镫上弦,力道极强。且比之弓箭更能及远。但是驽矢因为分量较轻,存速能力不强,虽然射程更远,但是超过七八十步的距离穿透力就大大下降。可是现在宋军舟船,距离河岸上渤海强弩手不过五十步开外的距离,正是驽矢可以发挥最大破坏力的距离,在这个射程之内,这些呼啸而来的驽矢连铁甲都能穿透!
几百支驽矢随着杨终一声号令激射而出,呼啸扑向冲在最前的宋军舟船,接着身后辅军又递上上好弦的新弩,然后又是一轮激射!
李俊站在舟船之上,也第一时间发现了几百张弩机斜斜端起。指向河心。不及李俊下令让大家提高警惕。密集撕裂空气的声音呼啸响动。几百支驽矢已经飞射而来。顿时船舷船头张挂的三层熟牛皮上,顿时就开出了一个个洞眼。而或坐或站在船舷两侧的桨手射士,顿时就有人痛呼一声仰天便倒,重重的摔在船板之上,鲜血顿时涌出,将船板之上转瞬染红了一片又是一片!
几支驽矢也从李俊耳边带着风声掠过,其中一支穿透牛皮之后已经失却了劲道,软软坠下。被李俊一把抄在手中。回首而望,船上的军士们早就见惯了这等厮杀场面,骤然受到杀伤,马上就有人去救治伤号,而那些射士也赶紧矮身,加快了上弦速度。那些操持床弩的军士,更是拿出了吃奶的气力绞弦,没一个人惊慌失措。
可见到船上突然倒下了十余名军士桨手,痛苦的呻吟之声也骤然响起。那些桨手毕竟是征发而来的船工,适才单方面的屠杀鞑虏。这些桨手们士气如虹,将船划得几乎快要离开水面。这个时候见着自家弟兄就在面前倒下,鲜血飞溅,不少人就惊呼一声,丢开木浆手脚并用的就要爬到船舱下面。失却这些桨手的操控,逆流而上的拖风纲船顿时就一顿缓了下来,水流推动之下,更是缓缓打横,眼见就要失去控制!
李俊又飞快回首,河岸之上,那些戴着尖顶皮帽,头插野鸡翎的大队鞑虏弩手,这个时候射空两把预先上好弦的弩机,都飞快的闪到了旁牌之后,不观望战果,不欢呼呐喊,不做任何多余的事情,就是在飞快的再度上弦。而东面那些还在承受打击,伤亡惨重的鞑虏部族军马,看到一条宋军舟船终于被射横了过来,却爆发出了巨大的欢呼吼叫之声!
这些南人舟船不是无法伤害的怪物,终究也受到了打击!
看一眼之后,李俊就知道此刻岸上展开的弩手大队是不好应付的对手。他猛的拔出了腰间短剑,返身冲回去,举起剑柄就狠狠砸向一名窜到舱板前,想躲回船舱底下的桨手。这一记剑柄敲落,那名桨手顿时就是头破血流!
李俊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双目如喷火一般,几乎将那桨手烧透。
“直娘贼,给俺滚回去!再敢擅离,俺捅你个透明窟窿!拿出吃奶的气力,早点冲他娘的过去,撞那鸟拦河水城!”
一边怒吼,李俊一边就狠狠将那桨手推了回去,重重的摔倒在船舷边上。而船上军士也纷纷动手,将逃开的桨手推了回去。那些准备肉搏而战的军士张开藤牌不顾自身遮护着他们。
“冲得越快,越是安全,横在这儿,不等鞑子射死你,指挥就先砍了你们!有俺们遮护,死也是先死俺们这些军汉!”
在这些军士的护持遮护之下,更兼他们手中已经拔出了明晃晃的兵刃。这些桨手只能心一横。
直娘贼,早就知道临行前每人十贯足钱的赏赐不是好拿的!俺们是一条命,这些军汉也是一条命,谁也不比谁值钱多少。他们拼得,俺们也只能拼了!
一名四十余岁,满脸水上生涯痕迹,皮肤晒得黝黑的桨手不吭声的坐定,继续操桨,大声呼喝。
“都坐定了,把好桨!船身打正,拼死划过去!帮了这里的军爷,就是帮了家在河北的俺们自己!”
而这个时候的李俊,早已冲向了后舷。拖风纲船的尾部成宽方形状,高于船头,把舵的位置周围也用熟牛皮张挂遮护。渤海弩手所发弩箭,倒有一小半专门朝着这里招呼。
此间张挂的熟牛皮上,满是洞眼,江风呼呼的只灌进来。舵手被射得跟刺猬一般,早就断了气,斜斜倚在尾舵上血流满地。李俊最后一步简直是飞跨而来,轻轻放下尸身,牢牢把定舵柄,双膀叫劲扳舵,这条已然横了大半的拖风纲船,再度缓缓的恢复过来!
船头一正,桨手已经大声嘶吼着号子,用力打桨。这条稍稍停顿了一会儿的宋军舟船,就再度咆哮着撞开船头浪花,继续向着易县城方向冲去!
而船舷的床弩也上弦完毕,木槌砸下牙发,铁枪也似的巨大驽矢飞射而出。顿时就是两面旁牌中矢。厚重的旁牌轰然碎裂。木屑满天飞舞,铁枪驽矢打横乱飞,扫过一名渤海弩手的脑袋,巨大的冲力之下,这渤海弩手的脑袋顿时半边碎裂,尸身直滚落下来,重重的摔落在易水之中!
李俊所在舟船,又恢复了速度。飞也似的从这渤海强弩手阵列之侧掠过。而宋军所持手弩,也泼洒出一轮驽矢。压得上好弦的渤海弩手不敢从旁牌后面闪出来,一面面旁牌上驽矢插得有如刺猬一般,有的旁牌还被射透,后面顿时就传来这些渤海弩手的惨叫之声!
杨终站在阵后,冷声下令:“催阵强射!谁敢畏缩不出,不等女真贵人下手,俺就先斩了他!”
他身边亲卫立时吹动号角,尽是短促急切之声,杨终身边更有数十名亲卫。一下就拔出了辽人精制的镔铁长刀!
主帅号令既下,渤海弩手也只能闪出旁牌。发射弩箭。而李俊的舟船早已一冲而过,只能招呼后面跟上的宋军舟船。见到前面景象,后面宋军舟船也早就做好了准备,只等所有床弩和手弩上好弦之后,才从渤海弩手阵列之侧高速冲过,船上岸上,互相喷吐着密集的弩箭!
这一条条舟船固然张开的两舷牛皮张盖满是窟窿,更有军士桨手倒在血泊之中。但是一轮轮铁枪驽矢和木羽短矢泼洒过来,这些承载了渤海遗族多少期望的强弩手,也一排排的被射垮,一面面旁牌被击碎,岸上倒下了多少尸身伤号,除了给宋军终于带来了一定的杀伤之外,伤亡惨重之处,并不比那些部族军好到哪里去!
到了后来,纵然是杨终的亲卫再怎样催动号角,军将怒吼下令,这些渤海弩手仍然缩在旁牌之后,迟迟不敢再闪出去与宋军舟船对射!
杨终也终于放弃了继续让本族儿郎拼命,只是任他们躲在一面面旁牌之后苦挨。且他的位置还稍稍向后退了一些。
看着宋军舟船次第急冲而过,当先舟船已然距离拦河水城越来越近。杨终脸色铁青的回望蒲鲁浑旗号所在之处。
岸上列阵与保持机动性的舟船对射,这般吃亏是一定的了。按照原来杨终盘算,就是等拦河水城降下宋军舟船的速度,再集中发挥渤海强弩手的威力,配合其他军马连同木排什么也要将这些宋军全部击灭在易水河中!可就因为蒲鲁浑的胡乱指挥,渤海强弩手还未曾发挥全部威力,就遭致惨重伤损!
到宗弼面前和蒲鲁浑打这场官司,杨终没这个胆子。渤海族人再受看重,比起这些真女真军将,还是差了老远。最后说不定蒲鲁浑还会将责任全都推到他头上来。
杨终扫了一眼蒲鲁浑方向就转向远处拦河水城,但愿自家留下的布置还能阻住宋军舟船,此番凭河水战,还远远未到了局的时候!
此刻寨栅望楼之上,蒲鲁浑同样清清楚楚的看到就在不远处发生的一切。为他严令所调动迎上去的渤海强弩手,同样未曾挡下南人舟船。反而血染河岸,伤损了不知道多少。纵然渤海军旗号未曾后退,可已经不敢与南人舟船对射,只是缩在旁牌之后苦挨。而一条条南人舟船就卷动浪花冲向水城,这样一往无前的冲势之下,那一条本来觉得无比坚固的拦河水城,此刻在蒲鲁浑看来却是无比的脆弱!
要是让南人舟船冲杀过去,这该如何向宗弼交代?
蒲鲁浑猛然大步走下望楼,大吼道:“上马!随俺上水城去,与这些南人拼个你死我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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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易县城下寨栅夹道之中,高高竖起的望楼之上。刘保忠与几名精选出来目力甚好的亲卫,已然不知道在这风冷湿滑的寨栅上站了多久。
极目而望,只是雨幕低沉,水气蒙蒙。拦河水城之东,什么也看不见。而岸上当在拦河水城之西的,是一层层森然布列的女真步军,还有在两翼张开的女真铁骑,无数锋刃,在细雨中闪动着冰冷的光芒。
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了呼喊之声,若隐若现,被河风一刮,就变得支离破碎。每个人都竖起了耳朵,仔细的分辨。
终于这呼喊之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终于有一名亲卫跳起,指向东面:“将主,船!”
刘保忠身子一下就探出了望楼之外,死死的看着河道之上。
就见女真鞑子的拦河水城之东,易水河面上,一条舟船穿过雨幕,正疾冲而来!而这条舟船在这一刻也扬起了旗号,正是天武军红底青色火焰边的军旗!
刘保忠猛然下令:“出兵,接应援军!军寨守军先出,射住阵脚。杨再兴骑军牵扯两翼,掩护重甲步战之士列阵,踏破鞑子阵列,将俺们的援军接进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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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补天裂第一百二十七章 杀声咽(十七)
河岸两边,响起一阵山呼海啸一般的狂喊之声!
多少女真军马,目瞪口呆的看着一条宋军舟船,在易水河上奔行得疾若快马,分开滔滔波浪,狠狠向着拦河水城方向直撞过来!
沿河十余里,宗弼主持布置,蒲鲁浑坐镇指挥,夹河布列下何止五六千射士,却被宋军船队一路横冲直撞过来。不管是那些部族军人马,还是被蒲鲁浑倚作干城的渤海强弩手,都被宋军船队打垮。而宋军几十条舟船,就这样直直冲到最后一道拦河水城防线之前!
在拦河水城之前,布列在两岸至少一百多条木筏和小舟之上,密密层层的都是准备上前搏战夺船的军马。但是却无一艘木筏小舟在这个时候冲上前去。就连站在岸上督促这些乘船而战之士的女真军将,这个时候都只是呆呆的看着宋军船队直撞而来,忘了以他们的残暴手段森严军法驱使麾下上阵。
而在拦河水城之上,那一道大半人高的胸墙之后,以苍头弹压为主力的守河军马,忍不住就发出了巨大的呼喊之声。每个人都脸色苍白的注视着宋军舟船在眼前越来越大。有些苍头弹压还下意识的退离了胸墙,似乎有跳到水里逃避这条怒龙也似舟船的冲动!
而在这个时候,背后易县城方向也响起了金鼓之∟长∟风∟文∟学,.c△,震天动地。而防备易县城守军的女真阵列也鼓号之声沉沉响动。甚而都不用回头,就知道易县城中守军也在这一刻准备出阵而战,接应这些援军的到来。这场战事。终于到了最为的时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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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镇拦河水城之上的一名女真谋克合撒兀。马上而战。向来是一名悍将。而步下列阵而战,也极有韧性,曾经在一次在攻拔辽人城池的战事中,率领二百余名女真甲士,生生挡住了城中上千辽人铁骑的反击,击退辽军之后,还乘势而上,带领几名勇士奋勇先登。
正因为合撒兀向来表现如此亮眼。今年不过才二十一岁的年纪,就被授以谋克之职。还是宗望亲领猛安中的一个谋克,这般岁数就管着三百多户女真族人,二百余名身经百战的女真甲士,更有依附于这个谋克的五六百辅军和持役生口。
宗望将合撒兀的谋克派给宗弼,宗弼又赋予了他守备拦河水城的重任。合撒兀亲自率领选出了一个蒲里衍女真甲士与二百苍头弹压坐镇水城。不管是宗弼还是蒲鲁浑,都觉得合撒兀这里是最让人放心的一环。
可是这个时候,合撒兀也是脸色苍白,望着这横冲直撞而来的宋人舟船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拦河水城虽然是巨大木排钉封在一处,下面还密密层层打下了桩子。可是站在水城之上。仍然随浪起伏。合撒兀这支女真精锐只觉得脚下没根,十分气力最多使出三分。虽然不管是宗弼还是蒲鲁浑让他们守在这里绝对是看重重用。这支女真精锐却士气不甚高。只盼前面布下的那么多军马就能将宋军舟船拦住,不用他们亲自上阵。
只要离了水面,双脚踏实陆地,南人就是成千上万,合撒兀也只是不惧。只要不在这该死的水上而战!
但是现在,再赶鸭子上架也只能撑持到底了。合撒兀虽然仍是一副通古斯种细眼大脸的模样,却是女真人中难得身高接近九尺的巨汉,肩宽背阔,站在胸墙之后有如一道铁塔也似。他着了魔一般的死死盯着那条挟着一往无前气势破浪而来的南人舟船,下意识的四下张望,似乎想找到一些能阻挡住这条舟船的办法。
在他的视线当中,水城之前两岸泊着的小舟木排上的军马不足恃,水城之上那些眼神慌乱,下意识的纷纷退离胸墙的军马不足恃。
合撒兀甚而看见在北岸之上,数百女真甲骑真拼命疾驰而来,当先正打着蒲鲁浑的旗号。这几百名装备完全的女真甲骑,放在平日,足可冲突万军。激战当中,看到这样一支援军到来本来是最能让人安心之事。可是现在,合撒兀也觉得他们也不足恃!
在合撒兀视线当中,终于出现了一队人马,也拼命向着拦河水城方向赶来。这却是杨终留在附近的两部渤海强弩手,更有十余台支架在牛车上的床弩。这个时候两部渤海强弩手正用最快的速度沿岸展开,将载着床弩的大车从牛身上卸下来横置,几十人拼命掘土埋住车轮稳定车身,更有射士发疯一般在转动绞盘上弦,一支支铁枪也似的巨大弩箭,眼看就要装上床弩!
再向东望远一些,就能见戴着尖顶皮帽的杨终亲领的那三部渤海强弩手残剩军马,也绕了一个大圈,避开河道上宋军舟船的杀伤,也在飞速的回赶过来!
看到这番景象,合撒兀仿佛才从梦魇中惊醒过来。这场对于女真战士太过陌生的战斗,还有得打!只要这条拦河水城,能拖住这些宋军舟船!
合撒兀猛然扬起长刀,劈面两刀就将两名从胸墙前退下来的军士砍翻,其中一名甚而是真女真甲士!
“站定了!谁要敢退一步,这就是下场!”
合撒兀的怒吼声在河面上回荡,依托着胸墙的数百守军脸色铁青,死死望着越冲越近的那条南人舟船。
拖风纲船本来是黄河上的一种常见的中小型船只,船身宽平,吃水甚浅。再大一些。就算是夏季水涨。这易水上面也无法航行。但是奔行在易水之上,当冲到这些女真鞑子面前,从拦河水城上望去,却是有如一座移动的山岳般直压过来!
几百名女真甲士与那些苍头弹压,在宋军舟船距离拦河水城不足一二十步的时候,都不约而同的丢下手中军器,死死抱住了胸墙木桩。几乎每个人都闭上了眼睛,只等即将到来的剧烈冲撞!
而在岸上。无数双目光同样死死的注视着这里,只等宋军舟船撞上拦河水城的惊天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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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先舟船,始终是李俊的那一条船。
李俊已经从舵手位置退了下来,再度站在船头。十五六名穿着软装水靠的军士都集中在前,都蹲伏下来,死死抓定各种可以固定自身的地方。
两舷射士这个时候也全部都趴了下来,同样紧紧的抓住舷板。
十余名桨手,仍然在拼命扳动木桨,但是每个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蹲在船头。从张挂的熟牛皮缝隙中向外观望的李俊身上。
这个时候船行速度已然甚快,冰凉河风从各处缝隙中呼啸穿过。带着雨水打在每个人脸上都觉得生疼。每一次浪涌,在这样速度下拍在船身上,都让舟船剧烈起伏震荡。如果保持这样速度的话,撞在拦河水城之上,至少猬集在船头准备搏战的军士,没一个能保住性命!
李俊死死的盯着前方,两岸敌军,水城上胸墙后的那些鞑虏,全都视若无物,心中唯有船只与水城之间的距离变化。
突然之间,李俊声嘶力竭的大吼:“横舵,倒桨!”
船尾舵工猛的将舵一摆,而十余名船工,也同时倒扳木桨!
在岸上成千鞑虏的注视之中,就见这一条一马当先冲在最前的南人舟船,猛然一震,船身打横,十几把伸出舷外的木桨从原来顺流而扳变成顶着汹涌水流扳动!
十几把粗大的木桨,在船速加上水流共同的力道下,桨身在这一瞬间都变得弯曲。十几名桨手满脸涨得血红,身子几乎仰躺在船板上,在这一刻用尽全身气力在与这易水搏斗!
啪啪两声巨响,竟然有两支木桨断裂开来,而在距离拦河水城不过七八步的距离之际,这条拖风纲船终于横斜半个船身,速度也减缓下来。然后就重重的撞在拦河水城之上!
蓬的一声巨响传来,压过了水声,压过了宋军和女真军马的金鼓号角之声,压过了在这一瞬间爆发的惊呼呐喊之声!
炸裂开来的木屑满天飞舞,整座拦河水城从中间拱起,连深深打入河底的木桩,都被带了出来!
正当船身冲击之处的二三十名女真甲士与苍头弹压,再也抱不住胸墙,被震得弹起几尺高,手舞足蹈的就滑落下河。而旁边的鞑虏,同样震倒下了一大片!
距离不远的合撒兀适才紧闭双眼咬定牙关等待冲击,巨震之下也差点撒手,最后怒吼一声合身前扑,脑袋都狠狠的撞在了胸前木桩之上,震碎了两颗牙齿,这才没有被震翻倒地!
而在这条拖风纲船之上,适才一下撞击,船头连着侧舷一部分,同样被撞得粉碎,张挂的三层熟牛皮都在冲击中脱落,被猛烈河风高高吹起,飘飘摇摇向后落去。
船上军士也在这一下撞击中手舞足蹈的飞起,多少人撞得头破血流。李俊也只觉得自己仿佛如在瓶中被狠狠摇荡的一颗球一般,在船头滚来滚去不知道冲撞了多少下,好容易身形停下来,就不顾伤痛抬头向前。
李俊头顶不知道什么地方撞破了,鲜血披洒下来,举目望去,所有景物都变得一片血红。
在这片血红之中,可以清楚的看到船头张挂已然脱落,这条拖风纲船已经深深撞入拦河水城之中!被船身所撞中的一座巨大木排与其他木排的钉封已经被震脱,整块木排半拱起来,穿透木排的巨木上半截就成为胸墙,下半截就钉入河泥之中以为稳固。这个时候这些巨木都被从河泥中拔出,上半截胸墙斜斜指向空中。
似乎一头潜藏在易水河底的巨兽被李俊驾船撞翻,那道斜指空中的胸墙,就是它脊背上的剑刺!
惊天动地的呼喊声中终于传入了李俊耳中,他挣扎着爬起,随手摸起地上的一把短剑。也不看是不是有儿郎们跟上,怒吼一声,就踏过破碎的船头,跳上了拱起的拦河水城!
“杀鞑子!冲出一条路来!”
而七八名军士这个时候也挣扎着从船上各处起身,吼声如雷的紧紧跟在李俊身后。
“杀光狗鞑子!”(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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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补天裂第一百二十八章 杀声咽(十八)
李俊大步腾空而起,重重落在倾斜的木排之上。浸泡在河水中已然有数日之久的新鲜木材吸饱了水,有如浸过油一般湿滑。纵然李俊自小生长于渔船之上,追逐风波如履平地,脚下麻鞋又绑上了增加摩擦力的绳索,仍然一个踉跄重重摔倒,接着直滚落下去,蓬的一声撞上胸墙。
不过这片范围之内,也没有一名鞑虏军士还能稳稳的立在胸墙之后,早就在剧烈的撞击之下落水,此刻正在水中惨叫翻腾!
李俊抓着胸墙木桩起身,其实直到这个时候,李俊仍然是头晕眼花,浑身关节无一不痛,头顶创口鲜血还在不住的向下滴落,猪尿泡头罩之中只觉得的,正不知道还汪了多少鲜血在里面。
不过到了此刻,李俊什么都顾不得了,咬紧牙关按住大半人高的倾斜胸墙,翻腾而过!
这一面巨大的木排倾斜着半截入水,胸墙之后干干净净,一个鞑虏也看不见,只有水中有几十名鞑虏在挣扎扑腾,浪头不住打过来,不住有人没入水中。尤其是合撒兀麾下那些女真甲士,人人都披着铁甲,这一落水,就跟秤砣一样真沉到底,现在还勉强浮在水面挣命的,倒是那些只着一身皮甲的苍头弹压们!
这面倾斜的木排,已然从两边连接的木排当中挣∧长∧风∧文∧学,w+£。李俊斜斜站着打眼一扫,就看见两侧木排虽然未曾倾斜,但是巨大的冲击之上,胸墙后面的鞑虏军士滚地葫芦一般倒上了一大片。这个时候只有零星几人挣扎着站起。有的鞑子虽然死死抱着胸墙木桩未曾倒地。这个时候还闭着眼睛不知道在祷颂什么,在这水面之上,从来是凶悍大敌的这些胡虏,表现比起部族军炮灰们也强胜不到哪里去?
李俊咬牙就朝北面木排上急窜过去。跳帮水战不比在陆上列阵而战。更多还是靠着个人技艺和武勇。李俊已经顾不得身后是不是有人跟上了,这个时候只有身先士卒冲杀在前而已矣!
蓬的一声轻响,李俊就已经跳上北面木排,两名鞑子军士才爬起身来,一个就被李俊一剑狠狠在颈项上一抹。再飞起一脚,另一名鞑子惊呼一声,就被踢落水中!
木排上鞑子守军终于发现了一身软装的李俊已经如凶神一般的冲杀而来,这些昏头脑胀的鞑子发出各色各样的狂呼乱叫之声,也终于想起了抵抗,十几柄刀剑,蜂拥而上,一副要将李俊捅出十几个透明窟窿的模样。可是脚下踩着起伏不定的木排,不习水战的他们发力都没有根,几柄当先探出来的长矛只是颤巍巍的。反被李俊抢前一步单手揽住,站定发力朝怀里一带。几名鞑子惊呼着就朝着李俊跌过来,将身边鞑子军士都带倒。十几个鞑子在木排上如滚地葫芦一般乱抓乱挠,哪里有半点精选出来的强悍战士的模样?
而在这十几名鞑子身后,又有一排鞑虏军士总算是张开的手中角弓,扣弦欲射。如此近的距离,避都无从避处,而李俊冲杀过来的时候连一面藤牌都没带上。眼看这十几箭射过来,不死也要重伤!
跳帮而战,作战范围就是狭小的空间之内。分出生死就是一瞬间的事情。残酷之处,不比两军重甲之士列阵对捅换命差到哪里去!这个时候李俊要是侧身跳入水中,以他在水下能潜出百十步去的水性,这些鞑子能伤着他才是笑话了。可身后船队,就指望着李俊亲领的跳帮肉搏之士杀出一条通路,上千军马,多少辎重军械,就指望着以李俊为首的这些悍勇水上儿郎的拼杀!更不必说易县城中数千弟兄,也在等着援军的到来!
这个时候,有进无退,无非一死!
李俊低头胳膊遮护着面门,就要不管不顾的冲杀过去。哪怕就算身死,也要多冲杀两步,带着一个鞑子一起落水!
就在这个时候,李俊身侧劲风呼啸,三四支短矛激射而出,顿时就是几名鞑子射士被呼啸短矛扎了个对穿。其余鞑子手一抖放弦,羽箭歪歪斜斜,不知道飞到了哪里去!
不用回头,就知道自家弟兄终于跟了上来,也是一往无前的只是向着鞑子冲杀!
木排水城之上,喊杀声惊天动地的响起。一支破舟深深陷入水城之中,十余名浑身血迹的宋军将士,分向两头冲杀。木排之上足有数百之多的鞑虏军士却是步步后退,大声惊呼,多少人落水拼命挣扎,在宋军舟船这样拼死的冲击之下,不习水战的鞑虏精锐竟然是毫无抗手的能力!
李俊挥舞着短剑,只是在鞑虏人群中拼命砍杀,几名军士牢牢护定了他。只要再上来两三艘船上的儿郎,就能将木排水城的鞑子杀散,浇上猛火油烧他娘的!这条通路,就被打开,这千余援军,就能在鞑虏万千之中昂然直入,将易县城变成铁打一般的城池!
身边儿郎抢到了长兵刃,越过李俊冲杀而前,将猬集在木排上的鞑虏军士捅得吱哇乱叫。李俊稍却半步退下来喘息一下,同时向身后张望,看后续舟船有没有跟上来。
目光所及,身后河道之中,两条后续舟船已经闪现出来,一边向河岸边上喷吐着驽矢,一边分开左右,也在缓缓打横船身,倒桨减慢速度准备贴靠上拦河水城。而从船头张盖缝之中,闪现出来的就是各色兵刃的寒光!
只要再来两三条船,就能抢下这拦河水城!
李俊这个时候才吐了一口长气,目光收回,准备再度上前厮杀。可目光掠过河岸,李俊又睁大了双眼!
十几架装在车上的床弩已然就位,弦已然绞好,巨大的铁枪也安在滑槽之上。多少尖顶皮帽的渤海弩手围着床弩。屏气凝神的等待着宋军舟船速度减慢下来的那一刻。而更多弩手正漫下河岸。尽力的逼近宋军舟船一些。这些渤海弩手甚而都顾不及辅军抢前扎下旁牌了,已经将一支支手段平端,只等着军将下达发射的号令!
而还有大队女真铁骑,正沿着河岸拼命弛来。这些女真铁骑甚而都顾不得距离陆续冲来的宋军舟船远一些了,不时有甲士为流矢所伤,头上脚下的栽落下马。但是身边甲骑,却没人多看一眼,只是不住的打马狂奔!
而在这大队女真铁骑之后。则是更多散乱的尖顶皮帽的渤海弩手拼命步下朝着这里赶来,同样在宋军舟船的打击下伤亡累累,但是也同样无人停步!
一名戴着尖顶皮帽,帽上却插着海东青羽翎,身上披着一领辽人镔铁鳞甲的军将,眯着眼睛估算了一下时机,就在李俊的注视当中,狠狠将手劈落下来!
空气中又猛然响起了弦声的剧烈震荡和巨大驽矢的呼啸破空之声,十几支长而粗的铁枪激射而出,顿时就有七八支命中了最靠北侧的那条后续赶来的舟船!
张挂的三层熟牛皮在铁枪的巨大冲力之下。发出了惊心动魄的撕裂之声,甚而被扯落下来。露出了船舷上的桨手和射士。而还有两三支铁枪去势较低,击中船身。厚板制成的船身顿时为铁枪击中处似乎炸裂开来,木屑乱飞。床弩发射铁矢是可以射入城墙之中作为梯级起到登城作用的,包铁城门也往往能被射透。更不用说如此近的距离射在船板之上!
而几百支手弩,这个时候也颁下了牙发,横扫被床弩打开的缺口,船上宋军射士还有桨手,在箭雨中纷纷到地。而被床弩在船板上开的窟窿之中,冰冷的易水狂涌而入。这条宋军舟船顿时倾斜了船身,整个打横过来,被湍急水流推着似乎要倒退回去,再也撞不上拦河水城!
水城之上,被杀得毫无抗手能力的鞑虏军士,也看到眼前发生的一幕,骤然之间,这些鞑虏就发出了野兽一般的欢呼怒吼之声,哪怕仍然没多少还手之力,仍然在木排上举动艰难,却再不后退,甚而有女真甲士已经在拼命扯落身上的铁甲,准备红着眼睛上前以命换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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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县城水关方向,滔滔易水之侧,宋军和女真两方的各色金鼓号角之声错杂响动,无数旗号飞舞,两支都做好了准备的军马,就准备在陆上做一场硬碰硬的大战!
东面遮护水关寨栅的三个宋军军寨守军先出,尽是身着无袖铁甲的射士。此前这里守军就被刘保忠连夜塞得满满的,这个时候开出来的足有两个指挥之多,展开之后就组成一条相当长的阵列。两个指挥旗号相接,先在寨前列阵。射士们全持手弩,默不作声的在雨中等候。
不多时候,宋军骑军也从两翼而出,遮护了这两个指挥射士的阵列。沿着河岸方向的骑军只有寥寥数十。而在另一翼却足足布置了四五百骑之多,阵型较为松散,遮护了相当大的范围。
女真步军一直在默默的注视着宋军的动作,看着宋军骑军张开两翼,女真铁骑也从两翼而出。规模更甚,足有七八百骑之多。
但是这样泥泞的雨水天气,加上范围并不算大的战场,并不是骑军作为会战主力的好时候。双方都只是压住阵脚,防止对方冲突而已。
真正双方狠狠碰撞在一起的主力,还是要看步军!
宋军阵中,响起了沉重的鼓声,望楼上军旗前倾,从指挥到都头,纷纷应旗。在拖长了声气的关西腔,燕地腔,河东腔的号令声中。两个指挥的宋军射士整齐举步,缓缓向前。
女真军阵之中,押阵大将正是宗弼麾下拔离速。比之指挥拦河水战的蒲鲁浑,拔离速对这样的战事,却是得心应手,没有半点紧张的神色。
他狠狠一摆手,身边亲卫吹动号角。悠长凄厉的号角声中,本来坐在泥泞中的大队女真步军,同时起身。但他们并没有上前,只是将身后背负,更用一层皮衣遮盖的角弓取出,同样保护着的撒袋也将了出来,抽出一支支羽箭,插在身前的泥地当中。正正布列十支,其中七支是带破甲锥用以平射破甲的轻箭,三支是用以抛射的重箭。
一名身形普通,看起来所用角弓弓力也是普通的苍头前迈一步,嗖的就射出一支轻箭,羽箭撕破空中绵绵雨丝,飞出去七八十步远。因为雨天,箭羽变重,弓力变软,就已然斜斜落下,插入泥泞当中。
这支羽箭的羽尾作红色,在这苍灰色的天气中显得分外的夺人眼目。
无数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鲜红的尾羽上,这就是女真步军阵列的杀伤范围所在。而大宋射士,仍然沉默着坚定前行,踏破泥泞,距离这支鲜红尾羽越来越近!(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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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补天裂第一百二十九章 杀声咽(十九)
杨终留置的渤海弩手与十余具床弩,在最为关键的时候发挥了作用。一阵驽矢狂风骤雨一般的疾射,顿时将两条后续跟上,正放缓了速度,准备靠上拦河水城的拖风纲船射得伤痕累累,倾斜打横。
这两条舟船北面一侧张挂的熟牛皮遮盖,都被撕裂,可以看见军士桨手的尸身堆叠在一处,舵工也被射倒。船舷上还开了口子,冰冷河水不断灌入。在水流推动下,两条舟船反而越朝着下游退去,而打横的船身,又挡住了后续舟船前进的道路!
水城之上,鞑虏守军也在大声呼喊怒吼,拼命的想涌上来将李俊这十几名宋军战士淹没。包括李俊在内的十几名军士,操持着夺来的长矛拼命抵挡,捅翻了好几个被推挤着涌来的鞑虏。但是后续鞑虏还在不断向前,已经有几名军士被卷入混战,转眼间就倒了下去。
哪怕李俊及麾下儿郎再是能战[无][错]quled此刻也站不住脚,只能向后退去,转瞬之间,就被挤上了中间那座被船撞击得斜斜耸起的木排之上,凭借着居高临下之势,做最后的抵抗!鞑子守军不断的跳上木排来,但是在这倾斜湿滑的木排上站立不定,又一个个的被捅翻,惨叫着滑落水中。
可是后续涌来的鞑虏军士在木排上密集得仿佛蚁巢遇水一般,这个时候他们打发了性子,再不顾惜伤亡,拼命的直朝前冲,就算这最后一块立足的木排,在这样的攻势下也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而此刻在河上。两条伤亡累累的舟船之上。犹有军士咬牙去推开尸身。想拿舵扳桨去稳住船只,再度返身冲撞上来。可靠北那条舟船,伤损实在太重,此刻一面船舷几乎已经没入水中,再也挽救不得,顺水而下之势反倒是越来越快,最后轰然撞上后续跟来的一条宋军舟船,将那条舟船也撞得歪斜。船头尽损,两侧张盖都脱落下来。船工们用尽气力去稳住船身,但是十几只桨如何能在湍急的水流中恢复对两条几乎连在一起的舟船的控制?反而也被带动倾斜打横,向着下游退去!
靠南那一条舟船,伤损得稍微轻些。但是船板上为渤海弩手强弩横扫了一遍,船工伤亡累累。这个时候就是船只损伤不重,也再无人来操舟扳桨!
船上军将是一名都头,一条黑红脸膛的关西大汉。他是识不得水性的,掉进水就是一个秤砣。可是就是这关西都头,在那些水性精熟的军士都一时间慌乱不知所措之际。吼声如雷响动:“直娘贼,俺们在船上守死。会水的都入娘的洑过去。将那水城拿下来!”
这名关西都头,在船上站得笔直,身形有如铁塔一般,丝毫不做缩身闪避之态。就这样一个个将倚着船板遮护避箭的军士拉起来,只要身着软装水靠的,就将他们一脚踢下去!
一名身形瘦小精悍的军士,不等那都头过来踢人。自己背着一盘缆绳,一头拴在船头,对着那都头大喊一声:“都头,你别死了,俺们拉也把你拉上水城!”
吼声未落,这军士已经飞身跳入河中,翻波斩浪,拼命的向着水城方向游去!而在他身左身右,十几名军士也终于反应过来,哪怕船只受创,游也要游上去。将这该死的水城撞开!
而两岸女真军马,在渤海弩手发挥威力之后,也终于鼓起了勇气。在水面之上,这些南人也不是杀不死的!百余条泊在两岸的小木筏和小舟,撑篙划桨,终于离岸。每条木排或者小舟之上,除了桨手之外,都载着五六名军士。也尽是挑选出来的苍头弹压等辈,不少人也识得一点水性。
虽然这些军士都披甲持兵,穿得狼亢,一看就是没有什么水战经验的。但是百余条木筏小舟并发,一时声势仍然惊人!
人在舟中,这个苍头弹压就纷纷开弓发箭,波浪起伏卷动不停,绝大多数羽箭都不知道飞到了哪里去。但是这密若飞蝗的声势,更壮这些鞑虏之胆。水面之上,响起一片他们的怒吼之声,仿佛就要这样将宋军舟船彻底淹没!
船上那都头瞧也不瞧涌来的那些木筏小舟,大步走到船尾,把定舵杆,打量一下:“直娘贼这有什么难的?”
双膀一叫劲,也不会借着水势摆舵荡舵,借着水流劲道用力。就这样在船板上扎着马步,纯用蛮力,硬生生的将舵柄把正!
本来打横的舟船一震,就这样缓缓的又恢复过来。而这都头已经每一处青筋都高高贲突而起,仿佛这些血管,随时都会炸裂开来一般!
他大声怒吼,声若惊雷。
“关西男儿,纵在水上,同样杀虏!”
在这都头震天怒吼声中,那些残存射士也一个个站起,找得到弓弩的就持弩而射,丢了弓弩的就捡起长矛,准备和操舟扑上来的鞑虏拼个你死我活。就连残余船工,这个时候为这关西都头雄壮之态所激,扑回到桨位之上,又开始拼命扳桨。受创且人员伤亡惨重的这条舟船,又开始艰难的向着水城行进!
而在岸上,渤海弩手再度绞弦完毕,也不用等军将号令了,弩弦又是一片剧烈的颤动之声。数百驽矢再度向着这条顽强的舟船横扫过来!
渤海弩手所发之弩,又准又狠,船上军士桨手,再度倒下一片,只有寥寥几人还能在站位之上,怒视着扑来的舟船,还有岸上大群的鞑虏。
而在舵手位置的那名都头,身形巨震之下,就见他身上已经已然中了十余支弩箭。这都头嘿了一声,呸的吐了口污血。将舵柄死死夹在腋下,就这样沉重的跪倒下来。再下一刻,他一直高昂的头颅就已经垂了下来。
可是这条舟船的船舵,仍然为他的忠骸所固定。船身仍然保持着原来的姿态!纵然已经没有一名桨手还能扳动船桨。这船身也没有歪斜半点!
这个时候。大队女真铁骑已然在岸上奔近,一马当先冲在前面的,正是指挥这场拦河水战的女真大将蒲鲁浑。
他翻身跃下马来,摘下兜鍪扔得老远,又在扯身上甲胄。手劲到处,用皮索牢牢互相连接的鳞甲各个部位,一阵啪啪的断裂之声,转瞬间这身厚重的鳞甲。从护肩到胸铠,全部被扯落下来,被蒲鲁浑随手扔在地上。
他身后亲卫谋克女真甲士也纷纷下马,全都追随主将在卸身上甲胄。蒲鲁浑已经不等自己亲卫谋克甲士卸甲完毕,随手拔出腰间长刀,向天一招:“随俺上前,将水城上南蛮子杀干净!”
这场拦河水战打到现在,分拨给蒲鲁浑指挥的军马伤损惨重,给宋军舟船一直冲到了水城之前!现在虽然靠着渤海弩手暂时阻滞了宋军先头舟船,可易水之上。后续冲来的宋军舟船还有数十条!
仗打到这等地步,再不亲身上阵。已然无法向宗弼交代得过去了。更不用说在付出了如此惨重的代价之后,还让宋军冲过了这拦河水城!
只有亲身上阵,死死站定这拦河水城,不管冲上来多少南人军马,也和他们死拼到底!
怒吼声中,蒲鲁浑已然直直冲下河岸,准备跃上拦河水城。而他亲卫谋克二百余名女真战士,也紧紧的跟在身后,准备加入混战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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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在拦河水城之上,七八名宋军战士死死的守着最后立足所在,拼命的挥动手中兵刃,将冲上来的女真鞑子砍翻刺倒。
李俊倚着胸墙,剧烈喘息,转头只是望向后续舟船方向。
驽矢羽箭飞射如雨,百余木筏小船拼命向着河心涌来。可一条舟船已然艰难的调正了船身,李俊可以清楚的看见,船身之上,已经没有能站着的宋军儿郎了,而一个铁塔一般的身影,跪在尾舵处,就用尸身,在牢牢的把正船身!
十余名宋军战士,正在水中,拼命的朝着水城方向游过来。而那些涌来的木筏小舟之上的女真军士,持弓调转了方向,朝着载沉载浮的他们,不住放箭!
羽箭在易水河中激起点点浪花,几名宋军战士中箭,挣扎几下就沉入水中,浪花一卷,就再看不见了。但是剩下之人,仍然在劈波斩浪的朝着这里游来!
一名身形瘦小的军士,背着一大盘缆绳,如蛟龙一般在波涛中游动。身后绳索越拖越长,另一头就连在那条船上已经没有活人的舟船之上。一支羽箭飞来,正中他的肩头,那军士身子一沉,接着又顽强的冒出水面,只用单臂,仍然在向前游动!
李俊猛然嗔目对着几名正在做最后抵抗的军士们大喝:“死也要守住!死也要拿下这直娘贼的水城!”
呼喊声中,李俊已经纵身跃入水中,向着那名瘦小军士游去。
纵然缆绳后面,那条舟船上已经没有活人了。可还是要要将这些弟兄们接过来。让他们在最近的距离看着,俺们是怎样拿下这座水城,怎样将鞑子杀得人仰马翻的!
李俊知道自己基本上是活不下来了,可是他毫不怀疑,有这样的儿郎,这条易水,不管有多少鞑虏据守,也不可能阻住他们冲进易县城中!
无数羽箭纷纷在李俊身边落下,甚而还有渤海弩手发射而来的强弩。李俊却浑然不顾,一个猛子就扎出去二十余步,再浮出水面的时候,已经把定了那名用尽最后气力在波涛中前行的瘦小军士!
那名军士被李俊伸手架住,踩着水掉头就回转向水城方向。这瘦小军士吐了几口水,终于有气力回顾,却见自家舟船之上,已经再没有一个站着的身影。只有都头的尸身,跪倒在尾舵之处。
犹在水中。这名军士就放声大哭:“都头。俺拉你们上前。你们怎么就不等等俺?”
在这军士的哭声之中,木排上的厮杀也已经到了最后时分。女真军士纷纷跃上,长矛捅来,就算滚落下水,也要扯着矛柄,将这些南军一起扯落下去!
一个长大身形在木排上显得分外醒目,正是合撒兀。
其实在李俊驾船冲撞水城之际,合撒兀已然是心胆俱裂。水面而战。他实在是没有半点底气。只以为这座水城就要这般轻而易举的陷落了。作为女真族中后起之秀,合撒兀的岁数实在是年轻了些,在占上风的时候可以凶悍绝伦,让多少女真亲贵惊叹赞许。但是再遇到挫折之际,合撒兀毕竟不如那些宿将能沉得住气,能快速的调整好心态。
但是渤海弩手突然出现,一下阻住了宋军舟船的冲势。合撒兀犹自怔怔的观望了许久。当看到蒲鲁浑的旗号疾疾而来之际,合撒兀才一下警醒。自家作为据守拦河水城的军将,还要蒲鲁浑亲自上阵,纵然挣扎出一条命出来。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
清醒过来的合撒兀顿时手忙脚乱的卸下身上甲胄,脱了在木排上只是打滑的靴子。捡起一柄长刀红着眼睛赤脚上前。这个时候终于跃到了那块拱起的木排之上,豁出去的他反而站得极稳,刀光闪动,顿时就斩断了一柄刺过来的长矛,然后再进一步,一刀将当面南军战士砍翻在地!
“南人不成了,将他们都赶下水喂鱼!”
主将率先而进,冲杀在前,更打开了一个缺口。无数鞑虏吼声震荡易水,更多的人跃上木排,似乎在下一刻,就要将这寥寥几名南人军士彻底淹没!
突然合撒兀就听见风声巨响,抬头之处,就见一把船桨猛的砸了下来。正是一名打着赤膊,浑身都是肌肉,打着赤足的船工,翻过了胸墙,挥舞着船桨加入了战团!
合撒兀猛的一刀迎上去,将船桨掀开,进步就要一刀去刺那船工。这船工虽然孔武有力,但却没有战阵厮杀经验,桨没荡开身形也老了,根本闪避不得。这个时候一名军士却猛然冲过来,挥刀挡下了这一记。
“直娘贼,你们上来作甚?”
那船工惊魂方定,又挥舞着船桨拼命没头没脑的乱砸:“你们死得,俺们如何就死不得?再眼睁睁的看着,还成个人么?”
船工挥舞的船桨又长又重,挥舞起来声势不下巨斧斩马刀,几十年都靠着一杆桨讨生活,沉重船桨在他手中仿佛就如灯草一般,虎虎生风!
在这长桨舞动之中,才跃上木排的十几名女真军士被迫得纷纷后退,连合撒兀都一时间拿他们没法子。要是步下而战,合撒兀有一万种法子抢进去,可现下再拼尽全力,脚底下终究没根,竟然也给迫退!
而在胸墙那里,七八名船工挥舞着船桨纷纷翻过来,这些河北汉子发声喊,都拼命的迎了上去!
合撒兀眼看退到木排边缘,没法子的他只能准备转身跳回去。才发力腾跃而起,一名船工已经抢前一步,狠狠一桨撞在他脊背上:“狗鞑子,爷爷叫童威!”
合撒兀在空中被这狠狠一撞,以他筋骨打熬得坚实程度,半点伤势也无。与辽人战,就是被铜锤敲在铠甲上,断上几根肋骨,他不过就是吐两口血,照样策马冲阵大呼酣战。
但是这一次,他却被这一桨撞入水中,浪头涌来,顿时灌了好几口凉水,合撒兀拼命挣扎,想喊人施救,水却越喝越多。最后就直直的没入水中,再也挣扎不出来了!
这名女真年轻军将,马上步下,都是一等一的好手,亲手砍翻刺倒的契丹勇士不知道有多少。女真贵人无不目之为将来女真军中中坚。但是却在今日,被一名衣衫褴褛的河北船工打落易水,就这样活生生的淹死了!
木排之上,船工加入之后,七八支船桨飞舞,居然一时间稳住了局面,将女真鞑子又迫下了这座倾斜耸起的木排!
岸上的蒲鲁浑,这个时候正冲过渤海弩手阵侧,眼睁睁的看着合撒兀落水,看着大队女真军士又被迫退下来!
蒲鲁浑双眼直欲喷出火来,一把扯过一名渤海弩手:“朝水城上射!将南蛮子都射死!”
那渤海弩手呆呆的望着蒲鲁浑,水城之上猬集着多少女真军士,这一阵驽矢射过去,不知道要伤损多少!
见这渤海弩手不曾动作,蒲鲁浑一刀就将他砍翻,污血迸溅,喷得蒲鲁浑一头一脸都是。不远处渤海军将看见这般场景,吓得浑身都是一抖,嘶声下令:“朝水城上射!”
几百把手弩顿时都转了过来,牙发扳动。驽矢飞射如雨,横扫整座水城,惨叫痛呼之声响成一片,一时间不知道有多少女真军士落水,水城上顿时就空了一片!
而站在高处的宋军军士和那些船工,同样未曾幸免,在这一阵驽矢激射之下,全都被射翻,水城之上,再没有一个大宋男儿再能站着!
李俊已然游到了距离水城不过七八步的距离,呆呆的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这么多追随自己冲上而前,不曾稍却半步的弟兄,就这样全军覆没了。
直娘贼,你们还要喝俺浑家亲手倒的酒!你们这些贼厮鸟,急匆匆的先走是做什么?
这些杀不绝的狗鞑子!
跳入水中奋力而游的宋军儿郎,这个时候也纷纷被木筏小舟上的女真鞑子射中,沉入了易水波涛之中。宋军舟船先锋,上百名悍勇选锋射士还有船工,全都血洒易水。波涛之中,此时此刻,只有怒视着水上岸上万千鞑虏的李俊和一名受伤的军士而已!
蒲鲁浑大声怒吼:“都上水城,死死守住了!让杨终快点回来!”
水城之上,女真军士同样死伤一片,但是却有更多鞑虏,拼命的涌上水城。而那些木筏小舟,也抢到了宋军舟船旁边。这些鞑虏怪叫着就要翻身上船,将这些舟船变成自家的战利品。再用来和南人继续死战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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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北岸之上,数百渤海强弩手与更多的辅军,正拼命的步下朝回疾赶。每个人都累得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几乎将最后一分气力都榨出来了。饶是如此,一众渤海军将犹自在大声呼喝,拼命催促着他们加快速度。
水城已然在望,要不了一刻功夫,分成两部分的渤海弩手就能会合一处,依托着水城与南人舟船缠战下去。这一仗还有得打!
突然之间,在队列当中也同样步下赶路的杨终停了下来,转头向身侧易水望去,喃喃低语一句。
“来不及了…………”
易水之中,后续宋军舟船,这个时候不约而同的斩落下用以遮护的牛皮张盖,没了这些兜风的防护,船行速度,再度加快!
数十条舟船之上,满满的都是宋军将士昂然直立,无数兵刃闪动寒光,无数战士眼中喷吐着火焰。无数桨手在用尽全身气力喊着号子扳动木浆。这些舟船破开白浪,半截船身似乎都抬出了水面,如一条条怒龙一般,争先恐后的迫近了水城!(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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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补天裂第一百二十九章杀声咽(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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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补天裂第一百三十章 杀声咽(二十)
不过三里开外的拦河水城处,厮杀呐喊之声惊天动地传来,但是此间陆上战场之中,却无一人分心旁顾。
对于宋军而言,陆上与女真军马撞上阵战,比起水战凶险之处,何止十倍。这个时候全神贯注犹自还嫌不足,哪里还能分心旁顾到水战战局上?
比之拦河水战女真军马布置拙劣,调度失当,还有厮杀起来的笨拙虚怯。眼下层层叠叠列阵肃然等候的女真步军,一眼望去就知道是强军模样。
宗翰所领的西路军因为资源不足,在苍头弹压等辅军上没有花太多精力加以整练。厮杀之际基本上被当做单纯的射士使用。
而对于东路军集团而言,辽人膏腴之地尽速在掌握之中,治下人口也是更多。辽人崩溃之后投降的各色军马何止数十万计,从中选出的苍头弹压等步军不论从哪个角度而言,都更胜宗翰部下甚多。
宗翰率领西路军征战的时间更久,甚而远尽大漠,扫荡压服草原部族。席未暇暖,就策动了南下伐宋之举。虽然因为连绵战事,军将指挥水平更高,真女真铁骑更是仍挟初起兵时朴实勇悍之气。同等数量下真女真所部战斗力其实是胜过东路军的。
不过要说起家底来,西路军却比东路军差得老远。且东路军有着♂,ww︾,除了本来就是骨干的真女真铁骑之外,还有更多时间打磨这些以苍头弹压为主的女真步军。
此间战场并不算大。易县城西北面始终还在坚守的宋军军寨防御体系,将东西向的女真大军割裂成两个部分。能进入沿河战场并且摆开的军马,五六千之数已经是塞得满满当当的了。就算要调动援军。也只能从后方加入。极其的麻烦不方便。而坐镇指挥这个方面的女真军将拔离速也就准备以现有拨归麾下。沿河展开的军马和宋人打到底。
在这不大战场之上,从河岸边上到宋军西北面伸出军寨的射程范围之外,布列了大约四千名女真步军,层层叠叠的有十余列。阵列之中,飘扬着数十面女真谋克旗。这些军马还真是女真建制谋克,不管是牌子头还是蒲里衍这些骨干多半都是熟女真,全是东路军在这两年中新建出来的,且都在辽东有本谋克的田土。虽然比之生女真那些老谋克地位差得甚远,但也绝不是炮灰般队伍。
这四千余步军,前面都是射士,足有十个谋克接近两千之数。每人一领无袖胸甲,带着铁制兜鍪,不着战裙。人人都负着角弓,腰间配着短刀,挎着四个撒袋的精利羽箭。
而在前排射士之后,就是披着重甲的步战之士。在前排射士的掩护之下,这些步战之士所列之阵明显是两翼重中间轻。每名军士都是一身完整的铁鳞甲,在雨水中冒着寒气。所持都是长兵刃。这是准备阵列厮杀的主力。
两翼张开的就是老女真铁骑了,也有四个谋克之多。与宋军一般,在靠着易水一翼布置得少,而在另一翼布置得多。这些老女真铁骑的装备自不必说,人人都如铁罐头一般,鞍侧身上,丫丫叉叉的都是各色兵刃。与宋军一般也是起着稳住阵脚的作用。
在阵后拔离速的旗号之下,还有他直领的亲卫谋克,拱卫着数辆轮子甚大的奚车。而拔离速就在其中一辆奚车之上,通过旗号鼓角调动指挥全军。
这样一支以步军为主组成的阵列,队形整肃,旗号分明,铁甲森然,兵刃精利。数千人的队伍,不闻半点嘈杂扰攘之声。世人多以为胡虏就是靠着骑射厮杀。但东路军拉出这样一支步军出来,丝毫不比宋军之中精锐步军来得差!
拔离速站在奚车之上,扫视麾下列阵的壮盛军容,满满的都是信心。
幸得宗弼没选俺去指挥那甚鸟拦河水战,而遣俺在这里隔绝易县城与南人援军。只要在陆地上,不管马上还是步下。南人要怎样打,俺便奉陪打到底!只要南人敢出来,说不定就能将他们选调出来的精锐人马一鼓打垮,就势杀向易县城!
在这里列阵等候之际,拔离速一度以为南人是没胆子出来挑战这样的阵列的。
而最后南人还是出来了!
绵绵细雨当中,就见南人也张开了阵列,旗帜飞扬,鼓号鸣动之中。大队铁甲之士缓步而前。这肃杀的景象,表明城中南人军马,不折不扣也是一支精锐!
这样的对手,打起来才有味道一些!
拔离速不无骄矜的注视着眼前如墙一般踏过泥泞缓缓压来的宋军,唯一让他有些担心的就是这样的雨水天气在对射上使用角弓的麾下步军会有些吃亏。不过拔离速足足展开了十个谋克的射士,就算在对射上有些吃亏,伤亡略重,拔离速也坚信不会他们不会被射垮下来!
不过拔离速的计划就是用这些新建谋克将宋军阵列牢牢钉住。然后在骑军的掩护下,那些步下列阵而战的老女真谋克自两翼而出,先将宋军侧翼打垮,带动宋军整个阵列崩溃,只要进行得顺利一些,这支胆敢出城而战的宋军精锐至少也要留下大半!
当损失如此惨重之后,这座该死的易县城还能支撑多久?
眼前宋军阵列越逼越近,已然到了百步开外。在奚车之上,拔离速已经可以清楚的看见这些宋军的装束。
比之女真儿郎,这些宋军还要更高大一些,身上所披挂的无袖铁鳞甲一片片甲叶在雨水中耀眼生光,每名宋军都戴着兜鍪之下,都戴着范阳笠,就是要利用范阳笠宽阔的帽檐遮挡雨水。兜鍪之上,红缨吸足了水垂下,艳红得耀眼夺目。
宋军张开的射士阵列约有千人左右。分成三列。可以看见最前面一列的宋军斜持着弩机。随着沉闷的鼓声。稳定的迈步向前。没有丝毫停顿,也没有丝毫畏缩。
而拔离速面前厚实的女真射士阵列,也终于开始了动作。成千张角弓随着军将或者悠长,或者短促的号令之声,猛然张开如满月。前排全用破甲轻箭,后列则是抛射用重箭。上千森寒箭簇,密密麻麻的对向那仍然还在缓慢逼近的宋军大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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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再兴和十三都在侧翼压阵的骑军阵列之中,整整一个指挥的骑军也排成略微有些松散的阵列。按照步军前行的速度缓缓向前。
雨幕泥泞之中,胯下战马行进起来都显得比平常要吃力些。加上连日血战,往复冲杀。,虽然人饿着也要给坐骑喂精料,可这些战马还是掉了不少膘,现下都不大兴奋,显然不是处于最好的状态之中。
眼见得在侧翼护送步军前行到距离女真大阵百余步开外,杨再兴高高扬起了手中大枪,左右一摆。整支骑军指挥都停下了脚步。对面一直注视着宋人骑军动向的女真铁骑,也始终没有动作。并没有趁着杨再兴他们停下来发起冲击。
不过眼前女真鞑子要是敢于冲杀过来。杨再兴也直是不惧。这些时日领骑军而战,虽然在军中各项事务管理上杨再兴还是入娘的做得一塌糊涂。但是临阵指挥上。也飞速的成长起来。眼光调度,都不是以前那个一门心思只是想着冲阵的杨一撞可比。
这样的泥泞道路,百余步的距离女真铁骑想冲撞过来,也提不起速度来。步军弩机一阵乱射,就足可以将这些女真鞑子射成狗。
对面阵容足足是杨再兴部两倍以上的女真鞑子铁骑,果然也只是冷冷的注视着宋军骑军的动向,半点前扑的意思都没有。
不管是与女真西路军还是东路军战,萧言麾下可称大宋第一的强骑与女真铁骑一直是在各处战事中打得火星四溅。今日双方骑军却是都非常克制,不要说骑战对冲了,就是上前骚扰和张开骑军警戒幕都没做,只是压住阵脚而已。今天这场战事,双方都是横下一条心,准备用步军狠狠对撞,分出一个胜负出来!
杨再兴勒马立于最前,转头看着步军将士毫不停顿的越过骑军上前,铁甲铿锵,脚步稳健。一名步军指挥使甚而朝着杨再兴咧嘴一笑,算是打了个招呼。
而在三列射士之后,则是从水关寨栅夹道中,列阵而出的步战之士!
这步战之士又有千人两个指挥的规模,此刻却只戴着兜鍪未曾披甲,后面还跟随着大队辅军,背着他们的铁甲。这两个指挥步战军士行进起来比披甲射手快捷得多,人人手中也都是长大兵刃,看他们的队列,明显是集中在阵列中央方向。
这个时候站在高处的双方重将,已经看明白了战场形势。双方都是以步射开局,然后投入铁甲步战之士肉搏而进。不过女真重点在两翼,打着尽可能多歼灭宋军出战将士的主意。而宋军重点放在中央,打着的是尽快打穿女真鞑子阵列,接应到沿河冲来援军的主意!
双方各自布置,其实没有谁更高明一点之说。最后决定胜负的,只是看双方战士谁更勇猛,谁更顽强!
战场之上,随着双方步军阵列越来越近更显得分外肃杀,连雨水似乎都带上了一丝不祥的血腥气。远处河道上的喊杀厮杀之声传来,更预示了这片冷雨下战场上即将发生的碰撞将会是如何样的惨烈!
杨再兴收回了投在步军身上的目光,接下来战事,这些缓慢而坚定步入战场的弟兄将会有惨烈的死伤,更不知道多少人还能回到易县城中闲谈笑闹。不过身为军士,与胡虏战,这都是意料中事,男儿大丈夫不必婆婆妈妈多愁善感。
杨再兴的目光只是落在了女真阵列之后那名坐镇指挥的女真大将旗号所在方向,死死看了一眼之后,突然就转向身边的十三:“能不能寻出女真鞑子破绽。让俺们有机会冲杀进去?捅翻这个鞑子鸟大将。也算不白来走一遭!”
十三就跟在杨再兴身侧。比之猿臂蜂腰英挺无比在后世可以上杂志卖弄腹肌和人鱼线的这家伙。他在马上瘦瘦小小半点不起眼。这次随刘保忠出征燕地,本来刘保忠还将他放在身边为亲卫卫护他的安全,后来才发现这小子放在哪儿都死不了,干脆也就随他了。
杨再兴和十三也算有点交情,对十三的本事杨再兴难得的也有点服气。这瘦小家伙在厮杀中,天生的就有寻空觅隙的敏锐嗅觉!但凡临阵,杨再兴总愿意拉着他。十三虽然不是他这个指挥建制中的人,不过每上阵的时候。十三总不声不响的披挂好了跟上前去,和杨再兴一起打最为凶险惨烈的战斗。
听到杨再兴发问,十三粗短的眉毛动了动,不大的眼睛瞄了对面拔离速旗号一眼,只是摇了摇头:“现在不成。”
杨再兴也知道无望,现在女真步军层层布列,骑军更虎视在侧翼,他就是自视再高也知道冲杀不过去。最后只能狠狠的呸了一声:“直娘贼,俺就不信等不来时机!”
冷雨之中,宋军阵列终于靠近了那支插在地上尾羽赤红的羽箭。可他们仍然没有停步,还在继续迈步向前!
双方观阵的军将。不管身在何处,不管拦河水战已然进行到了何等程度,厮杀得如何凶狠,这个时候都将注意力集中过来。每个人不自觉的都握紧了拳头,只等着厮杀爆发开来!双方步军阵列毫无花巧的对撞,永远是战场上最为惨烈,也是最为关键的所在!
站在奚车之上的拔离速猛然劈下手掌。身边亲卫顿时吹动了十余支号角,就是一个单调的长音而已。在雨幕中沉沉的呜呜响动。
号角声方才响起,就是一片弓弦震动之声密集响起!
无数双紧扣着弓弦的手猛然松开,自然后扬撒手,弓弦颤动,带起一片水珠飞溅,在这一瞬间,女真军阵之中,就升腾起一片白茫茫的水雾!
数千羽箭呼啸而起,扑向宋军犹自向前的阵列,战场上都被这密集的箭雨遮蔽得一时黯淡下来!
无数羽箭落下,如飞蝗一般扑入宋军阵中,或者撞在兜鍪铁甲之上发出金属碰撞之声,或者就是撕裂血肉的闷响,转瞬之间,宋军阵列中就倒下一片!
此刻宋军距离女真阵列,有七十步左右的距离。正常天气之下,这样距离,女真所发射的破甲轻箭已然有相当威力,对于这些仅着一层七八斤重无袖鳞甲的宋军射士而言,已经可以造成有效杀伤。
可是今日会战,天候潮湿有雨,女真箭阵弓力至少衰减了三成。但凡羽箭落在兜鍪或者甲胄之上,不管是平射破甲轻箭还是抛射重箭,都未能破甲。但是宋军射士为了方便持弩而射,遮护毕竟不完全。如此密集的箭雨下,臂上腿上中箭负创倒下的,还是足有四五十人之多!
指挥战事的拔离速,如何不知道潮湿天气对弓力的影响,但依然在七十步距离就开始射击。女真射士用弓,宋军用弩。女真人在射速上就天然的占着便宜,宋军似乎要保证绝对的威力给了女真人先手机会,拔离速也不客气,干脆就早点动手,多射几轮,看这些南人能撑持多久!
宋军仍然在默然前行,按照事前布置,甚而没有人去救护倒地伤者。这些军将士卒,面色冷漠,继续缓步前行。
后世所谓到了近代民族国家,才有步军结成阵列,忍受着巨大的伤亡互相对射而不崩溃的战事出现,其实是错误的。汉家男儿,自先秦起就善于结成阵列以步对骑,忍受着胡骑往复穿梭抛洒着箭雨,承担着不断的伤亡,仍然坚定平稳的射出手中弓弩。直到鞑虏自己崩溃!
有宋一代,因为有很长时间丧失了稳定合格的马源,不能组建大规模骑军部队。在步军阵列上更是花了极大的功夫。与铁骑数十万的辽人都能勉强维持着战略均势,对西夏的战事,基本上更是靠着步军一步步的结硬寨打呆仗推过去的。
京畿河北江南等处宋朝军马承平数十年烂到底了可以不论。但是在投入了巨量资源维持且一直保持着战斗的西军。至少步军结阵而战之上。还维持着相当水准。更不必说萧言麾下这支集合了各方精锐,从成军起就一直恶战不断的新生之师!
区区箭雨,算得了什么?
(多说两句,其实北宋灭亡,在军事上并不是毫无机会的。当时宋朝,至少还能调集组织起二十万规模的能战之军。北宋灭亡原因,更多是因为统治中枢各种花样做大死。蒙古崛起,那是实实在在军力上远远压倒了南宋。围攻襄阳,甚而集中了中亚近东罗斯各处汇聚而来的半个世界的仆从军,架起了无数技术上都超过宋朝的回回炮昼夜狂轰。至于明末,汉家古典军事制度的传承给扬弃个干净,居然正规军中出现了家丁这么奇葩的制度。而新时代的军事体制又未曾建立起来。可以说明末时代,算是汉家武力最低谷的时期了奥斯卡按)
女真军阵之中,又升腾起一轮箭雨,这一轮发射,虽然没有第一次那么整齐,但宋军阵中。又倒下了三四十人。
宋军步伐,仍然没有稍作停顿。到底军士,都咬牙卧在泥泞之中,尽力让自己不要发出惨呼之声。他们空出的位置,后列射士不做声的就抢前几步补上。
然后就是第三轮。这个时候,宋军已经迫到了六十步的距离,那支红色尾羽的羽箭,早就被淹没在宋军阵列之中。这个距离再一轮羽箭下来,终于能够破甲,一时间倒下的宋军将士,足有五六十人之多,而在宋军阵中,也终于有了惨叫声响起!
拔离速死死的看着这条钢铁人浪缓缓迫近,无数羽箭腾起落下,这道人浪却始终稳步前推。不住有南人倒下,可人浪却始终没有出现缺口。甚而没有听见半点惨叫呼痛之声。要不是真真切切看见了南人军士中箭倒地,拔离速一时间都怀疑自家布下的箭阵,是不是根本毫无作用!
当终于听到宋军阵中响起惨叫之声,拔离速才恍然发觉自己拳头几乎都要攥出水来,这个时候才终于松开一点。
可就在这个时候,宋军阵列,终于停了下来!一条钢铁人浪,仍然稳稳的没有半点缺口。随着步鼓敲出的一声重音,无数把弩机,顿时平放端起,森寒箭簇光芒,在绵绵雨幕中散发出无尽的寒气!
六十步距离,双方面目已经可以看得分明。女真步军阵列,顿时就骚动起来。可以看见一名名女真军士瞪大眼睛,扭曲了面容,可作为此刻还在武力巅峰之际的女真大军,却还是站定了阵脚,无数张角弓仍然在拉弓上弦,准备继续抛洒出密集的箭雨!
步鼓又是一声重音点出。
牙发扳动之声响成一片,弩弦剧烈颤动之声,比之女真箭阵,更要劲厉十倍!
弩机威力,在这样近距离几乎是抵近平射中展露无遗,数百支弩箭呼啸着撞入女真步军密集的阵列,血光飞溅,惨叫声紧接着就接地连天的响起!
第一轮射完,后阵弩手并不上前,只是递上弩机,接过前阵射空的。然后又是一轮密集攒射,最后是第三轮。直到接近千把事先绞好弦的弩机在短短几呼吸间就发射一空!
女真密集而完整的步军阵列,在三轮驽矢横扫之后,前面数排几乎一扫而空,尸体层层叠叠,鲜血狂涌而出汇成小溪一般,将他们身上土地,染成一片鲜红的泥泞之色!惨叫之声更是响彻战场,多少女真伤者只是在血色泥泞之中滚倒挣扎。原来高扬的十面女真谋克旗,已然倒伏下了三面,包括站在队列之中指挥的女真谋克,都在这驽矢横扫之中,被射成刺猬一般!
只是这骤然抵近一击,刚才宋军所受的伤害,已然数倍奉还!
女真步军阵列,终于不可避免的混乱起来。但是这个时候就看出女真军马,毕竟是这个时代的强军。多少女真低层中层骨干,这个时候都稳住心神在竭力呼喝,约束着麾下军马,让他们站定脚步,补上前面阵列空隙,继续张弓而射,和这些南人交换人命!
弓弦颤动声在短暂的停顿之后,又再度凌乱的响动起来。还夹杂着多少伤者声嘶力竭的惨叫之声。原来严整的女真步军阵列,已经如狗啃的一般,开出了大大小小的缺口。但是每名女真军士,还在发箭!
箭雨之中,宋军阵列之中也不断有人倒下。可是这些宋军射士,仍然不为所动的低头踏弩上弦,包括指挥使在内,每个人注意力都集中在手中弩机之上,身边弟兄倒下,也绝不旁顾一眼!
羽箭呼啸,在宋军阵中也开出了大大小小的缺口,这个时候,就是单纯的换人命而已。就看谁能坚持得下去。
后面高处土丘之上,注意力已经全部转到此间来的宗弼,已经站了起来。
身为大将,如何不能发觉,宋军这逼近一击,就已经将女真步军原来射击节奏完全打乱。眼看这对射之局,恐怕就要吃亏。说不定这十个谋克的射士阵列就要被宋军射士给打穿横扫!
宗弼忍不住切齿呼喝:“拔离速,你还在等什么,重甲之士上前啊!”
而在另一头,望楼之上的刘保忠也狠狠敲击了一下栏杆:“射得好!再来一轮,打垮这些狗鞑子!让俺们的甲士准备,这一轮过后,就上去砍他娘的!”
刘保忠用以指挥大军的认旗挥舞,拖在前面射手阵列之后,猬集在战线中央的大队步军,这个时候已然纷纷披甲完毕,列成一个宽度不大,纵深却甚深的阵列,上百把巨斧在前,寒光闪耀,就等着再一轮驽矢激射之后,就换阵而前,发起冲击!
数轮箭雨过后,弩机终于绞弦完毕。一名宋军指挥使抬起头来,四顾之下,宋军阵列之中,尸身同样已经是层层叠叠,伤者也是在血色泥泞中挣扎。这不是伤感的好时候,这般景象,只能激起人更大的怒火!
数百把弩机再度次第平端而起,那指挥使声嘶力竭的大呼:“等俺号令!”
战阵之中,只能听见他一个人的呼喝声,另一名与他并肩而前的指挥使,这个时候已然倒在血泊之中了。
那指挥使咬着牙齿,等着所有弩机全都平端。而对面女真军阵也看到这幅恐怖的景象,不知道多少女真鞑子爆发出绝望恐惧的怒吼,尽可能的加快手中角弓发射速度,甚而有不少人拉断了弓弦,断弦抽打之下,脸上手上鲜血狂涌!
当最后一具弩机也平端而起,指挥使身边亲卫死死握住步鼓鼓槌,终于等来了那指挥使重重将手挥落。
一声重音再度点响,然后就是无数驽矢再度狂扫女真鞑子阵列!
随着鼓声同时响起的就是女真军阵之中急促的号角之声,大队女真铁甲步战之士开始举步,对射之局拔离速已经准备认输,下面就是双方铁甲之士互相惨烈碰撞!
...
第三卷 补天裂第一百三十一章 杀声咽(二十一)
又一轮驽矢横扫女真步军阵列,这一次再不是三轮弩机叠射,而是所有还能端起的弩机,都在这一刻扳动了牙发!
六十步距离所发出的驽矢,非是身披两层步人甲这样的遮护,根本别想阻拦得住。而女真射士纵然装备已经相当精良,身上也只是薄薄一层无袖铁鳞甲而已。
女真人步射阵列,有如被一场狂风扫过的麦田,一群群的倒伏下来。十个谋克两千步战射手,排成的阵列足有六七层,在有的地方,最后一排都被射穿,从缝隙之中,都可以看到阵后女真重甲步战之士的匆忙调动!
战阵之中,女真步射之士的组织,在这一刻几乎完全被打垮。纵然还下意识的站定阵列不敢后退,可已经完全组织不起有效的反击。残存军士,只是呆呆的看着身周层层叠叠堆积在一起的尸身,还有拼命挣扎哀嚎的伤者,一时间已然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是好!
纵然女真步军组织得宜,军法森严,勇气战技都相当精强。可是面对面的扎住对射,这天下最强的还是汉家精锐步军!
当然这样战局的出现,也是难得一见。战场范围的限制,雨天对女真最强的骑军的限制,女真东路军还未曾领教过萧言麾下强军的战力,种种桩桩因素凑在一起才出现了这般场v⊥,w¤。本来以为还能占据一定上风,掩护阵后重甲步战之士上前,摧枯拉朽的突破宋军阵列,最后收获一场大胜。最终结果却是女真这十个谋克的步射人马阵列几乎被打散!
拔离速身边旗号乱晃。号角频吹。拼命的在调整自家阵列。
集结在步射军马阵列之后的重甲步军。也有十二个谋克的建制,尽数都是新建的熟女真谋克。编制甚满,披甲上阵的强壮足有两千二三百人。纵然对南人战力颇为轻视,但凡上阵,女真军将也不是傻子,能集中优势兵力自然不会去与南人公平对战。
这些甲士也是双方开始对射之后才开始起立披甲,不然从一开始就严阵以待,哪怕是白山黑水中一路杀出来的老女真那些牲口也得消耗大半精力。本来以为还要等待一阵时间双方才能分出一个胜负。然后在射士的掩护下向前突击。
结果出乎他们意料的是,不过短短数轮对射,自家厚实的步射阵列几乎就被南人驽矢射垮打穿。而拔离速紧急调动他们上前出阵!
两翼猬集着的女真重甲步军,同样是排成两个宽度不大,纵深甚深的冲阵阵列。这个时候大队人马,就随着号角之声大步向前,一名名女真谋克蒲里衍牌子头大声怒吼,挥舞着手中的长大兵刃,鼓动麾下士气,驱赶着麾下人马。直撞入已然堆满了双方射士死者伤者的血腥战场之中!
女真射士这个时候几乎已经垮掉,虽然未曾崩溃后退。但是也失去了在军将组织下换阵让出冲击通道的能力。就这样被后面涌上的大队重甲之士推挤开来,战场一时就变得有些混乱起来。女真军马的凶悍本色在这一刻也展露无遗,虽然阵型有点混乱,但却没有停下来整理队列,几乎所有人都在竭尽所能的继续向前,形成一个个锋矢箭头一般,似乎坚信虽然步射不利,但是凭借他们这些重甲步战之士,仍然能将南人砍杀得大败亏输,将这战局完全扳回来!
与之同时,拔离速也调动了四个谋克的人马在他旗号之前列阵。
本来女真大阵中路颇为空虚,以为单凭厚实的步射阵列已经足可以抵挡南军发起的冲击。现在前面步射阵列垮下来,中路缺口就必须堵上。说不定还得拔离速亲自带队上阵,冲中央方向反击回去!
四个谋克的女真步军看到拔离速下达的旗号命令,还有听见急促的号角声催促之后,顿时变向,分从左右两翼气喘吁吁的赶回来,在一片甲胄碰撞之声中站定位置,各色长兵刃如林一般前突而出,仿佛凶兽伸出的一排排獠牙一般!
在拔离速还紧急调动了主要集中在北翼的骑军。那六七百骑女真甲骑,也催动坐骑,准备冲撞向前,这个时候,赢得一点牵制南军调整部署的时间也是好的。这个时候,纵然战场不利于骑军冲突,作为女真军中最为强悍的组成部分,又如何能不出阵冲杀?
布置完这所有一切,拔离速就下了奚车,翻身上马,直领亲卫谋克集结成密集阵列。布置在列阵的四个谋克步军之后。这个时候已经不必再做什么指挥调动了,重甲步战之士上阵,骑军上阵,南军不用说也要在赢得对射之后掩护投入大队重甲步军,双方就要做真面目的交手战,剩下的就看双方真正的厮杀水准了!
拔离速操起一杆长柄铁锤,厉声大呼:“就看看南军还有什么本事!最后站在这片战场之上的,只会是俺们女真儿郎!”
正在远处观望的宗弼这个时候也身形一动,似乎要冲下土丘亲自率领亲卫谋克投入战场。但是终究是稳住了身形。一处战场容纳能力终究是有限度的,更不必说这只是一块沿河展开的狭长战场而已,不管是易县城西面还是易水北岸,都已经被投入的兵力挤得满坑满谷,就算宗弼领军加入,添乱的可能性更大。
女真军势若胜,宗弼更不必亲身上阵。只有水陆两面都垮下来,才有宗弼亲自上阵稳住败局的余地。这个时候,也只有观望而已。
宗弼脸色铁青,从来没想到投入重兵的水陆两方面战事,竟然打成了这般局面!不管是守卫易县城的龙卫军,还是浮河来援的天武军。这些南朝燕王萧言所建立的军马,都是超出他们预料的精强能战!
此时此刻,连一直信心满满的宗弼。都已经不知道这场战事最终结局到底会是怎样!
宗弼猛的摆手下令:“全都上马列阵。等候某的号令!”
宗弼身边亲卫摇动旗号。围着土丘的六个谋克女真铁骑全都上马,每个人都神色凝重,已然做好了最后加入这场恶战的准备!
在更远处的一座土丘之上,设立的是宗望的丈二黑色错金大矗。在这土丘之上,甚而都支起了一处四面都敞开的帐幕,一众东路军的重将,多半都在其间,坐在胡床之上观望着这场由宗弼亲自指挥的战事。
宗弼是行事极其耐劳苦之人。战前一番布置,这些身经百战的女真重将都挑不出什么毛病来。但是战事进行到现在,水陆两面战局的发展都超乎了他们的预料。
要说挽回局面的法子,一时间谁也拿不出来。战场就那么大,已经投入了尽可能多的兵力。虽然连绵的女真大营之中,还尽多强悍铁骑,重甲步军,但是却使用不上。
不少女真军将已经站起来竭力向着易水方向张望,人人神色凝重。而今年不足四十岁的完颜宗望,本来正是壮盛之年。但是现在已经略微有些病容,看起来颇为憔悴。裹着一层厚厚皮裘的他对着在身边坐着的宗辅轻轻道:“三弟。如何?还要在这易县城下硬耗下去么?”
完颜宗辅身形魁伟,面容严峻,坐在那儿仿佛一尊铁塔也似。作为阿骨打的第三子,这女真东路军说是完颜宗望直领,不若说是他们这几个亲贵子弟共同率领。一众子弟折翼燕京左近,完颜宗辅是主张围攻易县城,屠尽守军最力的主将之一,也得到了多人支持。就连宗望也只能一时完全顺从他们意思,而且自家儿子不明不白的死了,就算是宗望也未尝没有屠尽易州,以报此仇的意思!
不过一段时间围攻下来,易县城就如一道铁壁一般,哪怕用上了投石车,连城外防线都未曾突破。这个时候,身为如此地位的女真重将,儿子性命再要紧也都清醒了过来。不能再顿兵坚城之下,徒耗兵力了。而是得尽快恢复女真大军的机动性和冲击力,再更广阔的战线上对南朝发起冲击!
不过在南朝天武军即将来援的消息传来,这几名女真亲贵重将还是决定打一打。一则试试这支防守河北的天武军成色,二则若是消灭了援军,则也是对南军的消耗,说不定也能震慑易县城守军,让他们无心再坚守下去。
现在这成色倒是试探了出来,这支天武军陆上本事如何先不说,浮河而战,却打得优势的女真军马几乎没有招架的能力!只是现在凭借着水城和渤海弩手还能纠缠。而陆上易县城守军出战,拔离速那一部看起来也失了先手!
南人不论是从河东来的龙卫军还是驻防河北的天武军都是如此,纵然女真东路军还有兵力优势,但是对着凭借坚城而守的南军,这南下大举,是不是还能如原来所预料一般势如破竹?
宗辅神色如铁,只是回了一句:“现在还没打完,再看看!”
宗望冷淡一笑,并不多说了。宗辅沉默一下,却又转头慎重问道:“下面该如何打?”
宗望仍是冷淡一笑,站起身在,站起身来:“先看眼前这仗打完再说…………南人能战之军,也就是那燕王麾下这几部了,不难对付!这南朝内里,还是软弱不堪,只要俺们大军能深入,这个偌大南朝,也只有望风溃散!”
宗辅也站起身来,追问一句:“你如何知道?”
宗望放声大笑:“若南军尽是如此,如何不将这些精锐塞满幽燕之地?若南军尽是如此,灭辽的不是某等女真,现在辽人上京城头,飘扬的当是宋人旗号!还巴巴的和某等定什么海上之盟?那时与宋人接触,哪里有什么个萧言?”
他转向宗辅,目光如电:“三弟,南人之中,岂有生封王爵,坐拥强兵之人?”
这一句反问,让宗辅顿时无语。他们都是参与了海上之盟之人,对南朝虚实,了解得比女真其他人都透。也许正如宗望所说,女真大敌,也就是这样一个横空出世的萧言而已!而这个萧言。按照南人惯常行事。只怕他身后之敌。比眼前这营寨绵延数十里的女真大军还要多!这样的对手,就算麾下有若干强军,也并不难应付!
两人对望一眼,再不多说,目光继续转向战场。眼前最要紧的,还是这场战事最终的胜负到底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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凄厉的号角声中,拔离速指挥的数千女真军马,哪怕略有混乱。也完成了迅速的调动布置。重甲步军已经从两翼而出,而骑军也催动坐骑,踏破泥泞,还抢到了这些重甲步军的前面,无数兵刃突出,速度虽然比平常慢了许多,但是在步射人马死伤如此惨重之后,女真人迅速重整的攻势,仍然有一往无前之势!
宋军阵列当中,看到女真铁骑动作。杨再兴怒吼一声:“直娘贼,俺还以为你们不敢来!”
他长枪在头顶一招。已经不用如何吩咐下令,自己就策马当先而出。连日追随他死战的儿郎,立时纷纷踩动马镫,呼啸着跟了上去。
而宋军布阵当中,也是各种鼓号传令之声大作。宋军同样损失甚重的步射阵列,顿时分成两截,向后旋转,让出中间通道出来。步军列阵而战,没有第一线从头打到尾的道理。必须不断换阵而前,而临敌换阵,就能看出一支军马到底有多大的本事!
才经历了一场惨烈对射的宋军射士,虽然刚才对射短暂。但是生死搏战之间,每个人精力体力消耗都比平常剧烈十倍。这个时候却仍然迅速汇集,将队形缩短,汇成更为厚实密集的阵列,同时侧向后退旋转。这样不仅遮护住了两翼,而且终于让出了在后列阵的大队宋军步战重甲之士!
宋军步战重甲之士,在这泥泞当中披甲整装完毕,当先阵列数排人人俱是一袭宋军步人甲!
这两个指挥的重甲战士,尤其是当先阵列中那些披着步人甲的巨灵神也似的熊虎之士,都是余江此前紧急运入易县城中的,连同他们全部装具在内。这些步人甲,俱是天武军从东京武库中选出来的。不然单凭龙卫军选调出来的轻骑,哪里凑得出这么一个阵容出来?
步人甲虽然甲质略逊于冷锻而成的青唐瘊子甲,但是厚重却为此刻宋军甲胄之冠,全部分量垂三十余斤,甲士所有地方都遮护完全。非是高壮勇武之士,难得负甲上阵而战。
宋军两个指挥甲士披甲而显现出来,尤其是披着步人甲在前的阵列,看起来就如战场上突然出现了一尊尊移动的铁塔!这般分量在身,更是泥泞战场之中。这些披步人甲的宋军甲士铁靴外都套了一双河北乡民惯用的泥鞋。宽大的木质鞋身增大接地面积,鞋底更有铁码增强抓地摩擦力,再用皮索紧紧的绑在铁靴之上。让这些宋军甲士能在泥泞中还能前行,不过比之装备轻得多的女真重甲步战之士,行动速度自然要放慢了不少。而后列甲士虽然身上分量轻些,但也只能按照最前列之人的移动速度而进。
当女真重甲步战之士已然紧紧跟在冲阵铁骑突前而出之际,这些宋军甲士才开始起步,不等越过射士,就要被女真甲士冲入宋军阵中!双方今日战事,都因为战场的泥泞湿滑受到影响,此前是女真步射之士弓力因而绵软,现在却是宋军步战甲士换阵上前吃了亏!
出战的这两个指挥倒有三个指挥使,其中两人在队列中竖起指挥认旗,随大队而进。第三名指挥使却是别立一部,就是这走在前列百余名披步人甲持巨斧的一部的军将!
他身高恐怕都有接近两米,简直是没人管长荒了。是河北东路阳谷县人,幼时家贫被为大家子弟替身寄入庙中,等到长大,因为饭量如牛被庙里赶出来,回家也养不起他这等巨汉,就自行投军为河北敢战士,后来转入神武常胜军中,最后调入天武军中为一指挥使。麾下百余名从各地汇聚而来的强悍之士。不乏关西勇士。幽燕老卒,对他这个敢战士出身指挥使却是扁扁的服。背后却有刁钻的人因为他的寺庙经历给他起了个行者的绰号。
前面射士让出阵列,这指挥使就见面前两翼当中,女真铁骑与跟在后面略微有些散乱的女真甲士,正怒吼突前,一副排山倒海之势!宋军三百余骑已经在军中闻名的杨一撞率领下迎了上去,而正侧旋后退的步射之士也站定了脚步,准备单用弓弩迎战这些铁罐头也似的女真歩骑。为他们赢得时间!
不住有射士回头张望,却没多说什么。那指挥使却只觉得自家从头臊到了脚跟。这些射士稳步上前,付出惨重伤亡之后射垮了女真阵列,现在还要为他们承受伤亡!
这仗要是还打不好,把鞑子砍垮,不如回到阳谷县,陪自家兄长挑担卖炊饼去!
既然已经如此,这指挥使也就横下一条心,稳住队列保持速度向前。接战之际,就要如一座移动的铁泰山一般。将眼前所有女真鞑子碾得粉碎!
阵前双方铁骑,就在一片泥泞中在侧翼狠狠撞到了一处。战场之上。又爆发出一阵人喊马嘶的惊天响动!
女真铁骑试图突阵,而宋军就拼命阻挡住他们。双方拥挤在一处,因为马速不高更兼战场湿滑泥泞,再没有了往常骑战对冲的互相对冲而过再盘旋回来合战的场面。双方几乎就是在马上如重甲步战之士一般互相对捅,硬生生的换着人命!
战马长声嘶鸣,骑士怒吼咒骂,兵刃翻飞挥舞。不断有破甲的金属碰撞之声,兵刃刺砍而入血肉那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一瞬间双方都有数十骑跌落马下,后面队伍还在不断涌入,将这战场上厮杀的人群变得更密集更拥挤。
杨再兴大枪翻飞,尽力扫出一个更大的圈子,枪头如同灵蛇一般乱钻,枪花只是带动雨水乱颤。这样几乎是停下马来对战,凭着如同长在身体上一般的大枪,他马前仍然难有对手!
而十三就紧紧跟在他的身边,这家伙从小是牧奴出身,记事起就在马背上过日子。这狭小空间之内,单凭轻微的点镫扯缰压铁过梁,胯下战马就在灵敏的跳动,闪过了一记又一记凶狠的戳刺劈砍,而十三也难得的使用上了马槊,并不轻发,但只要马槊探出,总有一名女真甲骑给捅在面门上,脸上顿时就是一个血窟窿!
一名旗手捧着指挥旗在中央立马站定,杨再兴和十三就围着这面指挥旗进退而战,而宋军甲骑都在拼命的向着指挥旗靠拢,而女真鞑子则拼命的想杀进来砍翻这面指挥旗。双方扭成一个大疙瘩,每一刻都有人落马,每一刻都有人死去,喊杀之声,响彻云霄!
双方骑军对撞,死死的纠缠在一起。在北翼突进的女真重甲步战之士受到影响,不得不斜向而进,向着中央方向靠拢,阵型更见散乱。而在南翼侧水而进的女真重甲步战之士,却毫无阻拦,转眼间就冲过了数十步,眼看就要撞入宋军射士停下来的阵列当中!
宋军射士自从停下了后退步伐,就知道今日这场战事,大家不知道能活下来几个了。不过援军正浮河而来,易水上杀声震天。为了这些拼死而进来援的弟兄,就算战死,也直是一条顶天立地的汉子!
每名射士看也不看越冲越近的女真甲士,只是埋头踏弩上弦。两个指挥分开两翼而退,南翼这个指挥的指挥使已然战死,一名都头站出来负责指挥,他率先装好驽矢,平端而起,回顾左右。
“俺是都头穆春,江西人寄籍河北,今与兄弟们战死于此!”
一把把弩机平端而起,一声声呼喊声应和而起。这些宋军射士,多是北地儿郎。或关西或河东或河北甚而还有燕地之人,此刻就稳稳的立在无数涌来的女真重甲之士面前,只等着战至全军覆没的那一刻到来!
穆春猛然扳动牙发,身边弩机同时也是一片弓弦响动之声。如巨浪一般涌来的大队女真甲士顿时就倒下一片,而更多的女真甲士却越过倒地之人,吼声如狼。红着眼睛直冲进来!
穆春丢掉弩机。拔出射士防身兵刃长匕首。大笑一声:“直娘贼今日杀得痛快!够本了!”
他率先而进,宋军射士纷纷拔出匕首,同样大吼着跟进,迎上了大队女真甲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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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翼涌来的女真甲士更多,如洪流一般斜斜卷过战场。北翼停下的宋军射士,一边是双方骑军在混战,一边是斜向而来的大群女真甲士。仍然稳稳站定而射,因为杨再兴他们的死战。这些射士多了一点时间,居然发出了两轮驽矢。如此近的距离,只要命中,这些木羽短矢就毫不客气的破甲而入,女真甲士浪潮中就出现了大大小小的缺口。
不过打到这种程度,女真甲士也都红了眼睛,这些缺口转眼间就被填平。转瞬之间,这些披着重甲仍然前进得甚快的鞑子,就要撞入北翼宋军射士阵中!
北翼这个指挥指挥使尚在,身上甲胄还插着两支羽箭。他丢掉弩机,拔出匕首深吸口气大呼一声:“关西汤隆战死于此!”
呼喊声中。北翼宋军射士,同样毫不犹豫的丢下弩机迎了上去!
厮杀呐喊声也猛然爆发出来,无数长大兵刃飞舞,将迎上的宋军淹没。而甲胄单薄,兵刃短小的宋军的怒吼之声,却始终未曾停歇!
女真北翼大队甲士一部淹没了迎上的宋军射士同时,其余女真甲士还在滚滚向前。就要将敢于出战的宋军全部击败,然后再夺下军寨,甚而直杀到水关寨栅之前,抢下那里,就算来援南军突破拦河水城,也进不得易县城中!
顿兵于易县城下,久久不得陷城,女真大军上下也是烦躁无比。自女真起兵以来,就从来未曾打过这样憋屈的战事。这座易县城,已经成了十万胡虏的眼中钉肉中刺!今日雨中泥泞厮杀,女真大军挟优势兵力在水陆两面却始终没有占到上风。现下终于抢前一步有些斩获,更激起了这些女真鞑子的凶蛮野性,恨不得就势而前,将这座易县城中所有一切都毁灭个干净!
这些继续向前的女真甲士面前,突然似乎黑了一下,大地在这一刻像是都颤抖起来。透过绵绵雨雾,眼前出现了一排排整齐的重甲战士,随着步鼓之声列阵而前。当先一列,人人俱是手持长柄战斧,斧面锋刃,耀眼生寒!
当先一名宋军甲士,高大得有如金刚韦陀一般,悠长的呼喝一声:“起~~~~~~~~~~!”
上百柄巨斧,全都斜斜扬起。而这些甲士仍然稳定的随着步鼓之声,步步而前!女真甲士涌动的洪流,收不住脚,所有甲士都在这一刻发出撕心裂肺的呼喊之声。各持兵刃迎上前去。打到这一刻,双方重甲步战之士,终于撞到了一处!
那名宋军甲士,正是有个花名叫做行者的指挥使,他放下的面甲之下,双目如电死死的看着滚滚而来的大队女真甲士,终于发出了号令,却不是军中惯用号令,而是炸雷般的一声吼。
“砍他娘的!”
上百柄巨斧猛然落下,宋军巨斧,譬如唐时陌刀。重甲步战之士持之而前,但凡当之,人马俱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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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楼之上,刘保忠一直死死的看着眼前所发生的战事。
这场出而接应援军之战,说实在的准备得有点仓促。而且因为天候原因,双方都是错进错出,大受影响。
女真鞑子弓力受到影响,在对射之中被射得落花流水,刘保忠面上仍然维持主将的宁定,心里面已经许下多少罗天大愿,将来战后,要好好祭拜一番易水龙王。
可是因为道路泥泞湿滑,宋军甲士又装备太重,原来应该流畅的换阵重甲之士突前却因而脱节,刘保忠却在那一刻恨不得拔剑跳进易水,斩了这直娘贼的孽龙!
这一脱节,要是那些射士垮下来,很容易冲乱后续而进的甲士队列。女真鞑子趁势而进,这场战事说不定就无法收拾了!
可是这些射士,却毅然停下,以自家性命,拖住了女真鞑子一刻,终于等到了自家甲士迎上去。而女真鞑子因为与射士的混战,阵列已然越发的散乱,这上百把巨斧扬起落下,可以想见,这些女真甲士该遭受何等样的打击!
斧光卷起落下,如一道道惊雷闪电。虽然因为雨幕,看不清战场细节,但是女真鞑子阵中传来的惊天动地惨呼之声,却已经说明了一切!
刘保忠目光越过战场,落在了远处那面依稀可辨的女真主将旗号之上。那面旗号,在这一刻,已然移动了,似乎准备上前加入战团。
刘保忠猛然大步走下望楼。在寨栅夹道之中,还有两个指挥的骑军在等待号令,这也是刘保忠所能抽调出来充当预备队的全部人马了。
“随某出阵!”
...
第三卷 补天裂第一百三十二章 杀声咽(二十二)
上百柄巨斧,如墙而进,随着那身形高大的指挥使号令之声,一步则扬起,再一步则狠狠劈下!
宋军制式长斧,重量足有十五六斤分量。斧柄都是粗大的硬木制成。每挥动而下,直如上百道威灵无伦的闪电撕破着阴沉的雨幕!
但凡能持巨斧冲杀在阵列前排的,俱是精心挑选出来的身高臂长力大之势,多是北地男儿。或者赳赳老秦,或者幽燕虎贲,或者河北熊罴,或者河东材士!披着宋军最为厚重的步人甲,兜鍪下铁面狰狞,仿佛一尊尊自秦汉以来,始终守护着这片土地的金甲力士!
这等能持巨斧陌刀披挂数十斤重甲,两步一斩,节节陷阵而进的熊虎。不管在哪个朝代,人数都是有限,也是汉家步军搏战之士中最为顶尖的存在。精选出这些军士,锻其筋骨,培其胆气,配以重甲,平时饷项哪怕一名军卒,也堪比军中小使臣。花费还要超过铁甲重骑。且这样只是为了陷阵而存在步战军士,挑选出来比选精锐骑军还要难。而且因为行动缓慢,使用起来极其受限制,属于性价比甚低的兵种。就是在大宋此前西军这样庞大的野战集团中,如此纯粹的巨斧斩马刀之陷阵重甲兵,都已然几乎不存在了。就算要用步军拉开阵列陷阵,也多半就是用寻常军马套一层甲胄使用而已。
而萧言几年来建立属于自家的新军,凭借如此广泛的兵员范围,凭借他始终掌握的巨大财力资源,凭借着几年血战对麾下军马胆勇之气的磨练。整个上四军中,这样陷阵重甲兵,也不过就千余人而已。主力还集中在河东,天武军中只有二百余,此前余江先期到来,就送了半数入易县城中。
这些时日围城血战。这百余名陷阵重甲兵不持任何杂役,不曾参与日常勤务,不曾投入连绵而折磨神经的外围攻防战中。就算是城中粮食已经开始限制供应,哪怕杨再兴这等精骑,每日也不过是杂粮谷米加上醋布豆酱之类,难得才有点死马肉。这些精锐却仍然是每日一肉,精米管够。好容易得一点野菜之类新鲜吃食也加马肉熬成汤只供给他们。军中有人说酸话,马吃得好因为骑军厮杀,马强就算多一条甚至几条命,这些家伙每日城中就是无所事事的打熬筋骨,举石担披重甲奔走消耗精力,到时候就放开肚皮大吃大嚼。一人吃几人的分量,只恨爹娘没给自家一个长大个子,不然当这等兵,直算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这些厮鸟,养起来花费极高,但是上阵而战却有种种限制,不是大规模的列阵而战。并且有足够的射士轻兵骑军掩护,也难得发挥威力。燕王一世英明,就是在军中建立起这样一支兵来,直是有些失了计较!
为军中如此讥诮,遇到的总是异样的眼神和背后故意让他们听见的窃窃私语。这百余名重甲陷阵兵心中如何不厮鸟郁闷,向刘保忠请战也有数次。但是这些兵选出炼成不易,又是天武军军籍。刘保忠使用极是甚重,但有请战。一概不许。
直到今日,天武军自身浮河来援。易县城守军第一次大规模出城野战接应。刘保忠才将这百余重甲陷阵兵放出来!且此前大队射士,因为重甲陷阵兵前进得慢,队形脱节,为了掩护他们顺利而进,还立足抵挡女真重甲步军,付出了惨重的伤亡!
一旦接战。这些憋得狠了,眼睛红成血一般的长大汉子,直恨不得将眼前所有一切都砍得粉碎!
而今日战场情况特殊,限制了女真最强大骑军的发挥。且其余各部拼命奋战给了他们顺利展开的机会。在终于撞上了女真重甲步军之际,这支常常被人嘲笑的宋军精锐,终于畅快淋漓的发挥出了他们全部的威力!
女真重甲步军,在这样不住挥落的斧光之中,身上辽人鳞甲有如纸糊的一般,在斧光之下只传来一阵又一阵的金属撕裂破碎之声!每一道金属撕裂破碎声传来,就代表一名女真重甲步军身子被劈开,污血如泉一般喷溅而出!
原来密集而厚重女真铁甲阵列,现在就见一片片血光随着巨斧挥落飞溅,不知道多少女真鞑子伸出的兵刃撞击在这些宋军重甲陷阵兵身上。点钢的长矛就算勉强破开厚重的步人甲,也失去了力道,而这些重甲陷阵兵步人甲之下,还套了一层铁环勾连而成的锁甲,锁甲之后,又是一层用以缓冲钝器伤害的皮甲!就算破开了步人甲,也撕不开内里还有的两层甲胄。更不必说多少长矛在步人甲上就撞得火星四溅,矛杆折断。几乎无法对这些巨灵神一般的宋军造成伤害!
还有多上如铁锤铁锏一般的钝器疯狂的敲击在这些巨灵神身上,打得火星在雨幕中到处飞溅。可这些巨灵神套着泥鞋,铁码紧紧抓地,下盘极稳。三层重甲之下,这样的钝器敲击让他们身形晃都不晃一下,不管女真甲士多么凶悍顽强,不管他们用尽多少手段想将这些重甲巨灵神拦阻下来。这百余尊铁塔也似的勇士,仍然稳稳的一步而起扬斧,再稳稳一步斧落,接下来的场面就是铁甲破碎,铁甲后躯体被砍开,污血喷溅起半天之高!
而那名绰号行者的指挥使,已然不喊号令了,迈开长腿,冲杀到了阵列七八步开外。深深陷入女真大队之中,在身形矮壮的女真甲士人潮之中,他接近两米的个头分外醒目,手中加了分量,斧面有如半个车轮的巨斧如一根灯草一般只是在手中盘旋飞舞,斧光挥过,血雨似乎就在由下而上的朝着天空方向洒落!短短时间之内,他从头到脚几乎都染成了血色!
那边骑军厮杀当中,杨再兴无意侧头一看,就见到这般景象。对于杨再兴而言,凡是不能骑马而战的军士,都直似老爷脚底的泥,都不是用鼻孔去看了,简直恨不得用自家喉结对之表示蔑视不屑。唯一一个让他稍稍首肯的步战之士,就是那个傻大个杨得。
城中有一支重甲陷阵兵。杨再兴自然知道。不过以杨一撞的脾性,这些连上阵都要其他军马配合掩护牵制的军马,简直就是废物。哪里比得上俺杨一撞临阵召之即来,来之能战,战之能胜?还直娘贼的那么能吃,要是自家是刘将主,说什么也不会放这么一群废物进城。
现在看到那巨汉的表现。杨再兴都忍不住有点瞪大了眼睛。
这鸟汉子,和杨得那夯货比起来,直不知道哪个更强一些!他日有暇,倒是要找这鸟汉子较量一下武艺!
不过从河东离去之前,听说杨得这夯货也被选入了龙卫军中那支重甲陷阵兵中。本来以为这厮就此废了,从此养尊处优除了白吃粮饷就上不得阵。杨爷爷此后也不大提得起与他比试的兴趣。现在看来,回到河东还要继续找这夯货分个高下。俺杨一撞,直是要打遍燕王麾下四军无敌手!
激战之中,谁也没想到杨再兴还能转着这般无聊的心思。身当如此强敌的女真重甲步军,更是被砍得惨呼连天,前面军马见着随着巨斧开路留下的一地血腥碎尸,终于发声喊开始后退。但是女真后阵随着号角之声仍然在不断的向前涌动。女真甲士队列。更形混乱!
由北翼而进的女真甲士有五个谋克千余人,此刻全部投入了混战当中。这样强大的步下突击力量,现在却猬集成一团,再不成阵列,互相你推我搡,各种各样的喊叫之声乱成一片。而宋军甲士还在步步而进,卷动一层层的血光将女真鞑子这千余人次第摧垮!
从南翼突进的女真甲士,也发现了中央战局的变化。带队谋克直是目瞪口呆。步射对战失利。现在重甲步战军马居然也被砍得步步后退,自相扰攘混乱成一片!就连军中的谋克旗,都有一两面倒伏下来,就代表着转瞬间就有一两个谋克在重甲碰撞之中覆灭!
几名女真谋克大声号令,再顾不得收拾宋军射士残部,转而向北,试图由侧面而击。说什么也要将这支宋军重甲步军给拦下来!
打到这等地步,身在厮杀之中的女真军将,已经没人去想要将南人出战军马全歼,甚而直进抢下军寨。攻拔水关的念头了。只想着用尽全力阻拦下南人甲士如此让人胆寒的攻势!
而一直跟在重甲陷阵兵后前进的宋军甲士,也发现了南翼女真重甲步军动向,随着指挥认旗摆动,这些宋军甲士也延展了阵列,并且稍稍转向,就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碰撞厮杀!
而女真重甲步军阵列遭受这般打击而形混乱的情景,也尽收入拔离速的眼底。战事进行以来,他一直冷静的容色也终于变得焦躁暴虐起来。猛然对身边一名亲卫吼道:“去告诉宗弼,俺上去了。让宗弼领军来补为后阵,今日不是南人尽死在此处,就是俺拔离速在此粉身碎骨!”
亲卫领命而去,拔离速一声呼喝,数名亲卫将他的认旗从奚车上移下,重重前倾。在他面前列阵的四个谋克女真重甲步军发出一声大吼,也举步上前,加入了尸积如山,血腥气浓重的宛若实质的战场之中!而拔离速也亲自带领亲卫谋克,除了留下一个蒲里衍在后为这支步军押阵之外,其余近二百骑,追随着随他而动的认旗,泼喇喇撒开马蹄,怒吼着向着骑军混战之处加入。
先打垮南人骑军,然后再侧击南人步军阵列!俺承认你们这些鸟南人能打,不过俺们女真起于白山黑水,也全凭着厮杀本事,才打下万里疆域,岂能输给你们这些鸟南人…………不管付出多么惨重的死伤,这一仗俺们也要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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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双方更高一层统帅,这个时候都敏锐的发现了这场陆上战事,已然到了最为关键的时候,也纷纷开始动作。
不等拔离速请援的亲卫赶来。宗弼已然翻身上马,在亲卫簇拥下举着一面轻便的认旗,弛下土丘。随着宗弼的旗号摆动,六个谋克的女真老卒纷纷呼喝着策马跟随,汇成洪流,向着战场以能拿出的最快速度驰去!
这六个谋克。尽是精锐,多有自按出虎水打到现在的女真起家老卒!就算南军再强悍十倍,规模更盛十倍。这些女真老卒也只会面容冷漠的持刃而上,和这些南军拼到不死不休的地步!
而在另外一头,刘保忠已然披着一身青唐瘊子甲,手持铁锏,率领两个骑军指挥自水关夹道寨栅中而出。代表骑军出击的天鹅声响亮。一排排长矛马槊平放下来。
这些骑军,也尽是龙卫军老卒。龙卫军也是萧言老底子神武常胜军中分出来的。这两个骑军指挥,骨干也多有从燕地开始就追随萧言死战的老卒!对于他们而言,也是一般,哪怕鞑子军势更盛十倍,强悍十倍。同样也只是面容冷漠的持刃而上,和鞑虏拼到不死不休!
刘保忠铁锏在头顶一招,接着前指。五百余骑顿时一点马镫,战马缓缓起步,以狭长锋矢阵列开始便步而前。
先打垮鞑子骑军,最后侧击鞑子步军,直到赢得这场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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喊杀之声。在这片不大的陆上战场中已然如惊雷响动一般!这样的呼喊之声,似乎震动了头顶堆积的层层乌云,让雨势在一时间更大了起来!
大雨哗哗而落,在雨水泥泞之中,滔滔易水白浪翻卷。不管是水上还是陆上,双方成千上万军马,正在做舍死忘生的厮杀!
双方投入的重甲步战之士,终于全部绞在了一起。在最近的距离互相挥动着兵刃。各种语言的呼喊声咒骂声交织在一处,每个人都在疯狂的拼杀。金属碰撞的火星不断在雨幕中闪现出来,不断有双方精锐之士倒地,然后被无数双脚踩过,深深踏入已经变成赤红颜色的泥泞当中。
雨水将血水冲刷而过,流入易水当中,这段河道都变成了淡淡的红色!
这个时候已经谈不上什么指挥调度了。只是两支大军死死的纠缠在一处,互相交换人命而已。性命在这战阵之中,已经变成了一种最不值钱的东西。多少勇士精心磨练而出的厮杀技艺,在这样惨烈的杀戮场中也成了废物。双方都只是咬牙拼命刺出砍出手中兵刃而已。自家什么时候会倒下变成泥泞中一具冰冷的尸首,谁也不知道,也谁都不在意。
宋军重甲陷阵兵的步伐也终于慢了下来。泥泞当中全身背负着六七十斤分量而前,还要做挥砍厮杀。纵然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巨汉,打熬得常人难以追及的筋骨气力。这样烈度的厮杀,又能持续多久?
终于有宋军重甲陷阵兵也一个接着一个的在混战之中倒下,一旦被扑倒。就有红了眼睛的女真军士扑上,拔出随身短兵刃,寻找着甲胄缝隙刺入。还有的重甲陷阵兵被生生扯掉兜鍪,然后几样兵刃就狠狠砸落。
可那名身形最为让人瞩目的指挥使,仍然在步步而前,跟随在他身侧的,还有数十名勉强维持着阵列的重甲陷阵兵!
斧光仍然在顽强的展动。将面前已经变得麻木的女真甲士一层层的砍翻,这支人马在这个高大指挥使带领之下,艰难的步步而前。这指挥使身上最外层的步人甲已然被撕开了多处,有的地方已然有血渗出,但雨水一冲,就不见了踪影。
那指挥使其实也觉得自家原本仿佛无穷无尽也似的气力在快速衰退之中,生平第一次开始了粗重的喘息,而脚步也开始变得沉重起来。可他从面甲后投射出的目光之中,只看见眼前女真人混乱而密集的阵列。
杀透了多少层,这个时候早就算不清了。能不能将这些女真鞑子彻底杀散,这指挥使也不去想。反正只要有一口气在,就要继续向前,砍翻面前所有一切的活物!
突然之间,这指挥使就见眼前阵列终于松散稀薄了一些。而也可以见到面前女真甲士有的心胆沮丧的丢掉兵刃,摘下兜鍪。转身就逃,一根根丑陋的金钱鼠尾被雨水浸透,黏在他们脑后。
终于杀透阵列了么?那么就转向两翼卷击,回头再战!
正在这指挥使扬起巨斧,准备大声号令麾下儿郎之际。面前雨幕之中,突然又突出了大群大群的女真甲士,一排排长矛挺出。将转身而逃的那些溃兵毫不留情的钉死在地上。这些女真甲士越过泥泞,也不分队列了,就发出野兽一般的呐喊声迎上,加入了这场已然太过血腥的混战之中!
这是拔离速最后压上来的四个女真谋克!
那指挥使的号令之声堵在喉咙里面,转而却是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
“杀不绝的狗鞑子!尽管上来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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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北翼,泥泞中的骑军混战。也到了最为惨烈的时候。
这样的天候,这样的泥泞战场,骑军的机动性冲击力已经成了笑话。双方就如步军一般扭打在一起互相交换人命!
双方后续骑军不断加入战团,就算此前张开阵列,一旦卷入这战团之中,也就是最为笨拙的互相捅刺挥砍换命而已。
拔离速领自家亲卫谋克先至,一时间将杨再兴部压到了快要崩溃的地步。哪怕杨再兴和十三这等人物,都已经浑身血迹泥泞,只有勉力招架的本事。而占据了绝对优势的女真骑军,甚而准备分出一部,马上侧击正陷入混战的宋军队列!
但刘保忠所领两个骑军谋克又至,让骑军混战的战团变成了两千余骑乱战的规模。将这片不大的战场塞得满满的。大雨之下,双方已然没了什么回旋的余地,人马不住翻到在泥泞之中。这个时候就看谁承受不住这样"chi 裸"裸的人命消耗!
可双方都是精锐,都是身经百战的勇悍敢战之士。谁也不肯认输,谁也不肯后退。全都坚定的认为,垮下去的只能是对方军马!
杨再兴手中大枪,已经染满了血迹,哪怕雨水也冲刷不散。他大枪还在竭力的挥舞出尽可能大的圈子。只是朝着那面女真大将的认旗冲击!
他已然前突两次,都给迫退了下来。气得双眼里面喷吐出的似乎都是火炭。此刻正退回自家骑军人数较多的一侧稍稍喘息一下。
所谓自家骑军较多一侧,也不是安全的所在。同样到处都在展开着混战厮杀,只不过总能找到一两个地方在袍泽遮护下稍缓一刻罢了。
杨再兴大口大口的吸着气,只觉得肺里面都是火辣辣的。还没等喘息稍匀。就听见一声怒吼:“姓杨的,平日里只情用鼻孔看人,夸称自家勇猛,现在就不成了么?”
杨再兴猛然转头,就见刘保忠正在身侧不远处,一锏砸翻了一名女真鞑子,嗔目朝着自家大喝!
杨再兴只觉得在冷雨之中,自家面皮都要烧起来了!他也不多话,咬着牙齿就催马再度上前,仍然指向那面到处移动的女真大将认旗!
大枪左右一点,将两名女真鞑子捅翻下马。斜刺里一杆长柄铁锤扫来,杨再兴提气悬裆想让过去,却觉得一口气几乎提不上来,身形也稍稍慢了一些,被锤头微微擦过腰间,顿时就是满嘴都是血腥味,一口血差点就喷了出来。杨再兴死死压住这口血,单臂持枪横扫,大枪重重抽在那名斜刺冲来的女真鞑子身上,啪的一声爆响,这名女真鞑子马上身形顿时被打得弯曲成一个奇怪的角度,哼也不哼一声,就从马上栽落!
而杨再兴继续策马而前,左手已经拔出佩剑横扫,又是一名女真鞑子头颅飞起,颈血狂涌喷出几尺高之际,杨再兴含着的满口鲜血也喷吐而出!
放在平常骑战,如杨再兴这等凶悍得有如杀神也似的骑将,对战之中都要尽量避开,能选的对手有那么多,干嘛专拣这等硬手厮杀?干掉杨再兴也只是一个人,干掉其他骑军也是一个人。羽翼剪出干净了,杨再兴就是再厉害难道还是大队骑军的对手?
不过今日厮杀已经顾不得这个了,杨再兴悍勇而前,女真鞑子反而向着他这边涌来!说什么也要将这个凶悍到了极点的南人骑将淹没,将他碎尸万段!
这个时候,女真骑士也管不得这名骑将就是传言中杀了几位小主子的家伙,不少人还识得他。要是能将他活擒回去,由宗望他们生祭小主子。就能一下拔为谋克,麾下自此就有二三百可以上阵勇士,几百户口,更多的持役各族生口。
他们只想将杨再兴剁碎在这血色的泥泞之中!
杨再兴还剑入鞘,挺枪迎上,催动坐骑之际,胯下健马却是前腿一软,跪倒下来。厮杀到现在,这匹健马也是伤痕累累,再撑持不下去了。
见到杨再兴随马仆倒,女真甲骑更是吼声如雷,就要近前砍杀!
一侧地上突然响起了锋刃光芒,一个瘦小身影从地上弹起,手中一柄断矛捅翻了一名女真甲骑,接着就翻身上马,脱手短矛掷出,又射翻了一名女真鞑子。一手捞过空马缰绳,回冲几步,对着杨再兴大喝:“上马!”
这突然而作的瘦小身形自然就是十三,乱战之中他也落马,但是辗转腾挪坚持到现在,关键时候又杀出来,杀人夺马,往救杨再兴!
杨再兴大枪在地上一撑,身形飞起,落在空马之上。扭身就是一枪刺出,正是又稳又准的回马枪架势,追来的一名女真鞑子被正正捅在面门,直从马上撞了下来。大枪再一盘旋,将追在十三后面的女真鞑子甲骑也给捅了下来。
十三也抽出长刀乱砍乱劈,加上杨再兴大枪飞舞,终于勉强扫出一个圈子。杨再兴调转马头,望向就在不远处的拔离速认旗,对着十三大吼一声:“敢不敢随俺冲杀过去?”
十三不吭声的只是握紧手中长刀。杨再兴咧嘴一笑:“直娘贼的俺认了你这个弟兄!”
正要打马继续发起冲击之际,雨幕的另一头,又是两百余骑女真鞑子甲骑冲杀而出,数百长矛平端,陡然爆发出一声巨大的呼喝,就要加入这骑军混战的战团!
宗弼所领军马已然到了,因为战场限制,一时间只能投入一个骑军谋克来增援。可是在这样双方已经厮杀到了最后一分气力都用上的时候,这点增援,也许就可以决定战局!
杨再兴死死看着又要加入战团的女真甲骑,蓦然一声大吼。
“杀不绝的狗鞑子,尽管上来就是!”(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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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补天裂第一百三十三章 杀声咽(二十三)
陆上的战事,如果说此前出发点还是为了双方拦河而战的水军。宋军是要冲杀过去尽早沿河接应水军的突破。而女真军马则是要拼命截断宋军陆师和水师的联系。然则打到这种程度,已经不折不扣的变成了双方陆师残酷的血战,双方都在沿河战场上投入了不能再多的兵力,而拦河水城那边战事,至少在这里血战的双方各部,已经再无人能顾及得到。
陆上厮杀血腥而残酷,而围绕着拦河水城展开的战事,同样到了最为高氵朝的时候!
原先作为选锋冲击拦河水城的宋军将士,几乎已然全军覆没,而拦河水城上据守的女真军马,也同样折损惨重,连一名本来大有前途的年轻军将合撒兀都赔了进去。拦河水城之上,已经是一片血污,尸首堆叠得几乎有半人高。而还有不少尸首,顺水漂流而下。拦河水城那一段,河水已经变成了浅红颜色,纵然雨中水势湍急,也一时冲刷不散!
更多女真军马,在蒲鲁浑的大声怒吼号令之下,正争先恐后的涌上水城木排,用以填补缺口,蒲鲁浑就打着哪怕用人命也要硬生生的将宋军船队拦下来的主意。
不过此刻涌上拦河水城的女真军马,总算学了一点乖,身上那层到了水里就跟秤砣一般的铁甲都被卸了下来,沿着河岸扔得到处都是。这些女真军马基本都是蒲鲁浑直领的那个亲卫谋克。人人就穿一身皮衣,赤着双足,人人都持长矛。不少人还捡起了盾牌,就准备凭借水城上胸墙据守。
甚或包括蒲鲁浑在内,在驱赶麾下亲卫谋克涌向水城的同时,留置数十人在岸上督渤海弩手力战,蒲鲁浑自己都皮衣赤足,长矛骑盾,跳上了拦河水城!
而此刻在岸上。渤海弩手还在努力上弦,他们已经看到了宋军船队斩落遮护张盖。加速冲击而来。看到选锋所在数条船沉的沉伤的伤,大量弟兄没于河上,包括他们的指挥使李俊在内。这些宋军船队看来也是红了眼睛,不管不顾的就朝着拦河水城冲撞而来。至少冲在前面的几条船,打着的似乎是和这座拦河水城同归于尽的主意!
拦河水战打到这等程度,渤海弩手已然知道恐怕是拦不住宋军船队了。但是连蒲鲁浑这等大将都跳上了水城木排,持矛架在胸墙上准备拼命。他们渤海弩手敢于在这个时候后退,那至少就是各级军将把自家脑袋送到了女真人的刀口之下!
这个时候,唯有硬挺着死拼而已。最后战事结局如何,心一横就随它罢。
不仅守在拦河水城之侧的渤海弩手不敢后退半步,就连不远处看到宋军船队大至,心中明白这场水战已然无望的杨终所领的那部渤海弩手。同样不敢有丝毫怠慢,反而加快了速度拼命而来,要与留置的兵马会合一处。然后打到底!在杨终大队之后,更有多少已然溃散的部族军这个时候也在尽可能的收拢军马拼命赶来。
原因简单得很,蒲鲁浑的旗号上了拦河水城!
岸上和水城之上都在准备拼命,与之相反,这个时候布满易水这段河面的多少小船木排,现在却在慌张的准备逃离这段河道。至少逃上岸再说!
对于这些凭借着一条单薄小舟或者粗制滥造的木排浮水而进的北地兵马而言,宋军船队疾冲而来。带给她们的感受与在岸上的兵马完全不同。
踏足岸上,纵然知道很难拦住这船队,在船队喷洒的驽矢羽箭打击下还会有惨重杀伤,至少脚下有根,身边有自家军马形成的阵列,心中总算是有点底,还能竭力支撑到底。
可在水上,每一条小舟,每一只木筏都只是一个孤零零的个体,回顾左右,就是船上木筏之上五六名脸色同样青白的军士。在船上张弓发箭波涛一晃就不知道射向哪里,想肉搏而战只觉得在摇摇晃晃的船上连劲都使不出来。这直娘贼的叫人怎么处?
宋军所用拖风纲船,其实并不是什么大船。可是对于这些女真军马而言,逆流而上的船队,直冲而前,在他们眼中简直就如泰山压顶,让这些陆上作战哪怕居于绝对劣势可以勇悍至极的北地各族鞑虏,半点抵抗的意志也兴不起来!
本来这些小舟木排趁着宋军先头数条船遭受打击的鼓舞,脑子一热乱纷纷的冲上前,现在在水城前河道中散步得到处都是,更有十几条小船木排围定了那条船上战士船工全都或死或伤,唯有一名都头用自家尸身固定住船舵仍然保持着航向的拖风纲船。十几条钩索抛了上去,就有人已经翻上了船,见到犹自在呻吟的伤者就补一刀,更多的人在船上随处走动,大声怪叫欢呼,甚或还有鞑子朝船尾奔去,想试着将舵接过来,看能不能操控这条在他们眼中已经是庞然巨物的舟船。
这个时候宋军船队破浪而来,这些本来狂乱得不知所以的鞑子,顿时都慌了手脚,不知道是谁带头,呼喊一声,狂奔向船舷,不顾波涛起伏,从船上就朝着靠在两旁的木排小舟上跳下!
现下雨势转大,河风更急,易水奔腾咆哮,这些驾船操排的鞑虏本来就是竭尽所能才稳住这些单薄粗陋的小舟木排,船上鞑子慌了手脚不分青红白的跳下砸落,顿时就有几条小舟木排再稳不住,一下就翘起翻到在河水之中!
看到这般景象,这些散步在河道中的小舟木排上的数百鞑虏,不约而同的发一声喊。都拼命的调转方向,直是朝着岸边划去,有些舟船在急流中操弄不过来,只是在河中滴溜溜的打转。甚而有鞑子不管不顾的就一头扎入水中,浑然忘记了就算他们有点水性,在这已然怒啸起来的易水之中。也和秤砣差不多,浪花一卷,顿时就没了踪影!
而宋军舟船,这个时候已然布满河道,数百把船桨发疯一般扳动,逆流而上,撞开万点白浪。
每条船现在将所有张盖全部斩落。两舷尽是昂然而立的宋军射士,每人都平端弩机。向着岸边不断抛洒着箭雨。而在船头,则满满都是一身软装水靠,额扎布带的跳帮搏战之士,纵然沿岸不断有箭簇呼啸而来。这个时候,尽然都没有一人稍稍弯腰!
后续船队冲在前面的两条舟船之上,负责指挥的各自舟船的是两个都头,这两个都头是兄弟二人,却都是东京汴梁人。兄长张横已经是三十三四的人了,满面风霜之色。弟弟张顺才二十五六,肤色甚白,剑眉星目,是个极精神的年轻汉子。比兄长也足足高出一头。
兄弟两人,祖上就是都门禁军军籍。后来只是在黄河上都门禁军舟船务中讨生活。父辈故去得早,没了靠山的张横被选作拱卫禁军。倒了一场大霉。拱卫禁军被遣散之后,张横回返,找到自家兄弟,就投了陈五婆在汴梁水关码头挣扎度日。
拱卫禁军这个团体,在这一年来两度拨动汴梁风雨。有的人脱离了新军,有的人反而做了叛军。现在还在萧言这个团体中的并不算太多了。且也被分在了天武军和神卫军两军之中。
张家兄弟却一直老老实实的跟随着萧言不曾背离。北上之后,因为两人水性精熟。善于操舟。河北之地水道纵横,将来更有可能依托黄河而战。两人居然就被提拔成了都头差遣,现在更两船并肩,兄弟俩都在船头,只是死死的看着面前河道上散乱的敌船,看着那中段高高拱起的拦河水城,看着船头碎裂卡在水城上的李俊舟船,看着那满船伤亡殆尽,唯有一名高大军汉死死卡住船舵的血船!
要说厮杀之悍,对萧言的忠诚之高,对团体归属感之强,从龙之心之盛。资历甚浅的张家兄弟自然是远远不如萧言麾下那些起家班底。可是他们这支算是在天武军中别立的水营,白手起家组成一军,每日都一起在河上操练,闲时在一起吃酒打混,不时还拿着指挥使李俊的浑家开开玩笑。现在这么多弟兄前仆后继而上,在易水中陨落如雨,这个时候也直是红了眼睛,哪怕将自己撞得粉碎,也要冲过这直娘贼的拦河水城!
还要将所有敢于挡在面前的狗鞑子,全部赶下河去喂鱼!
宋军船队之中,这两条舟船上的船工也是张家兄弟精心挑选出来,扳桨用力足桨在水中行程长。虽然每条舟船都在竭尽全力前进,但是张家兄弟两船还是越众而出,领先了两个船身之多。
宋军舟船之上床弩不断激射,加以手弩呼啸而发,横扫岸上女真军马。长大床弩直射入渤海弩手阵中,这些依托水城而战一直射得甚是痛快的渤海弩手,阵中也翻起血浪,倒下一片!
更有一支床弩激射而出的铁枪正中架在车上的渤海人所用床弩,剧烈冲击之下,这座床弩顿时垮塌下来,木屑与床弩上金属部件四下飞溅,激起一阵惊呼惨叫之声!
至于拦在船队之前那些小舟,宋军射士甚至懒得招呼,急冲而前的拖风纲船犁过,这些粗制滥造的小舟木排顿时就散了架,船上鞑子纷纷落水,惨叫不了半声,浪头卷过,就将他们拍入水中,真真喂了易水中的鱼群!
渤海弩手的反击也毫不示弱,虽然没有此前来得整齐,但是驽矢同样呼啸而来,横扫船头,船上射士纷纷倒下。但是这些射士将手中弩机射空之后,就纷纷以身遮护这些船工,或者就是遮护在船头准备跳帮搏战之士。无数鲜血飞洒,染满船头。可两船速度,并未曾减慢分毫!
而后续船队在后也终于冲到射程范围之内,多少床弩手弩斜向而射,尽是朝着那些渤海弩手招呼,驽矢如雨,渤海人军阵就在这样的打击下纷纷倒地,一台台床弩被射散了架,还击而来的驽矢越来越是凌乱稀少!
拦河水城已然就在眼前。可以清楚的看到多少女真战士都在胸墙之后,一柄柄长矛支架在胸墙之上,如一排排狼牙一般。这些真女真战士的确凶悍。知道自家水战本事不成,干脆用皮索将自己牢牢的捆在胸墙之上,就准备依托水城胸墙,用长矛乱捅,说什么也不让宋军跳帮而来,在水城上立足!
而蒲鲁浑认旗就插定木排之上,这名女真大将也如麾下士卒一般。也用皮索将自己绑定,支架着长矛。面容狰狞扭曲,只是死死盯着越冲越近的宋军舟船!
眼见两条舟船已经冲到距离拦河水城不过二十余步的距离,张顺猛然大呼:“打舵,倒桨!”
在他船上。舵工船工拼足了气力扳舵倒桨,这条拖风纲船顿时打横减速,准备减缓冲击势头,尽可能轻些冲撞上水城,好让搏战之士能顺利跳帮搏战。可张顺赫然发现,在自家北面并肩向着水城冲击的兄长舟船,却没有发出这样的号令,船速仍然丝毫未减!
张顺惶然北望,就见兄长舟船上已经尸身层叠。连船头准备跳帮搏战之士都倒下大半。只有船工在军士们的遮护下大体保全,在拼命的扳动着船桨。舵工已经换了一名军士,身上插着驽矢。死死把住舵柄,丝毫没有让船身打横减速的举动。
张横浑身浴血,身上插着几支驽矢,已然身负致命重创,在同样浑身浴血的儿郎扶持下仍然站在船头。
张横舟船一直遮护在张顺的北面,吸引了渤海弩手绝大多数的火力。这才让张顺舟船之上人员还保持着大体完整!
涛声之中,张横转头。向着自家兄弟淡淡一笑,似乎说了什么,河风呼啸之下,却完全听不见。但是张顺却分明明白了自家兄长的意思。
“活下来!”
张横舟船,仍然高速,直直指向蒲鲁浑旗号所在之处。谁都明白了他的意思,张横要冲撞这拦河水城,减少其他船上弟兄跳帮而战的损失!
在张横船上的船工,也明白了所有一切。那么多儿郎用自家性命遮护他们,这个时候这些河北朴实船工,也将生死置之度外。无非就是一死而已!
张顺舟船之上,军士与船工同声大呼,有的人就停下手中倒桨,想要和张横这条舟船一起撞上去!
张顺猛然回首,双眼血红的放声大呼:“直娘贼倒桨!倒桨!倒桨!!!!!”
易水奔涌,张横所在舟船就如一支利箭,狠狠撞向面前拦河水城!而在水城之上,正当舟船冲击方向,本来都做好决死一战准备的女真军士,这个时候都瞪大了眼睛,终于发出了不可遏制的惊乱呼喊之声!
轰然一声巨响在拦河水城处炸响,张横舟船狠狠撞击在拦河水城之上,木屑与人体满空乱飞,拦河水城被撞击处的一座巨大木排,高高翻拱而起,比之此前李俊舟船撞击之处,还要翘得更高!
而张横舟船,前半截几乎完全碎裂,被撞散的木排巨大木桩,横穿船头,高高突出在空中。而木排之上,女真军士的惨叫惊呼之声响彻河上,就连岸上那些渤海弩手都停住了手中正在上弦的弩机,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蒲鲁浑插入木排缝隙之间的认旗,被震得弹跳而起,河风卷动,向后轰然倒下。没有固定住自己身形的女真军士,都被震得飞起,随着木排倾斜滑落河中。而那些将自己固定在胸墙之上的女真军士,全都悬在空中,手中兵刃全部脱手。他们或者在撞击中脑袋撞上了胸墙木桩,一下被磕晕过去,软软挂在哪里。或者还是清醒,只能手舞足蹈的惨叫挣扎,已然完全失却了战斗的力量!
而蒲鲁浑在这剧烈的撞击中,先是向后一仰,皮索带得他又重重磕了回来,整张脸都拍在木桩之上,满口牙齿给拍下大半,饶是蒲鲁浑健壮如牛,这个时候也顿时就晕了过去。
身为大将,身临前敌,自然是好的。可是身为北地胡虏,就不要想着在水上与汉家好汉争雄!
周遭木排,同样被带动,胸墙之后,震倒在地的女真军士所在不少。而那些固定好自己的鞑子。也是矛阵散乱,所有人目光都转向蒲鲁浑认旗倒下处。适才决死之战之心,在张横舟船舍死一记撞击之后。顿形动摇。这些女真鞑子,自从白山黑水间起兵,扫灭辽国,更汹涌南下,第一次对着眼前敌人,有了一种打不过的感觉!
这座拦河水城,此刻两条宋军舟船撞碎嵌入其中。两处高高翻拱而起。木排之上到处都是血污,到处都是尸身。而猬集在水城之上的女真鞑子。此刻战意已然跌落到了谷底!
张顺一直死死的盯着自家兄长的舟船撞击水城的全部过程,双拳紧握,指甲都已然嵌入了肉中。
风涛之中,他所在舟船比平常还要快捷上三分的打横减速。也终于侧向撞上水城。这些船工舵工,发挥出了最高水平,几乎是轻轻在水城边上蹭过。而船上射士,床弩没了射击角度,可手中弩机,丝毫没有停下向着岸上渤海弩手的发射!
张顺在船只靠上水城之前,还冷静的后退半步蹲下,抓牢了船头绳索。一旦靠上,张顺就翻身而起。拔出短剑,操起藤牌,回头扫视麾下儿郎一眼。只说了一句话:“别让俺的哥哥白死!”
话音未落,张顺已然翻身腾跃而起,重重落在水城之上。而身后儿郎,不做一声,只是每个人都争先恐后的跟了上去!
而船上射士,这个时候都转过弩机。射出最后一排弩箭。然后丢下弩机拔出兵刃,也不顾他们不习水性。也跟着冲杀而前!
至于那些船工,也纷纷起身,赶至船头抛下钩索,牢牢抓住木排。一众河北操舟汉子,包括舵工在内,举着木桨也跟着冲上水城!
一名船工怒吼之声响彻河上:“爷爷叫童猛,还俺兄长命来!”
在后跟上的宋军船队,看到张家兄弟两条舟船的雄壮表现,船上宋军儿郎只觉在这冷雨之中,也是浑身火热,这火焰熊熊燃烧,似乎就要从双眼中喷吐而出,将女真鞑子焚烧一空!
多少宋军下层军将只是站在船头大声怒吼:“冲上去,冲上去!砍翻这些鞑子,射死这些鞑子!”
宋军船队争先恐后而前,又是四五条船准备冲近到二三十步开外再打舵倒桨,撞上水城,白刃搏战。而其余宋军舟船,则是准备在更远距离打舵倒桨,生生在河中转弯,然后就这样往复而射,将岸上所有鞑子全部射垮!
在水城之上,张顺一马当先,全然不顾背后自家儿郎和其他舟船的动向,两步就冲到了胸墙之前。而女真鞑子惊乱之余,也终于有七八支长矛攒刺过来。不过在这样的震撼之下,就算将自家固定在胸前之上,波涛剧烈起伏之中,这七八支长矛刺过来是那样的绵软无力!
张顺矮身抢前,藤牌抵着矛杆向上一掀,提起手中长匕首排头就狠狠刺过去。这些女真鞑子看来没有看过后世的三国演义,不比假托他们名号的另一股鞑子会凭借这本汉家小说打仗。一个个将自己拴在胸墙之上只为在水上站得稳一些。仿佛一排人肉连环船一般。现下被张顺这般排头捅过来,连闪避都闪避不得!
鲜血飞溅,惨叫声连连。红了眼睛的张顺英俊面容扭曲,转眼间就捅过了五六名女真鞑子!
其余依托胸墙的女真鞑子,这个时候都慌乱了手脚。有的人侧转长矛想去捅张显,有的人手忙脚乱的去割身上皮索。而张顺身后儿郎已经抢上,纷纷扬起藤牌遮护张顺,掀开矛杆。
一名十将叫做孟康的,生得如张顺一般白净,却是西京人,自小也在黄河上讨生活。萧言在汴梁建立新神武常胜军,入得军中比张家兄弟还要晚一些。虽然孟康这厮生得细皮嫩肉,但是他在黄河上的生涯却有些不清不楚,不知道是贩私盐还是贩板刀面的,小白脸总是有种暴戾杀气挂在上面。对张顺这个资历不深的都头向来不是如何服气。
这个时候他白脸扭曲,在后大喝一声:“都头,让俺占个先!”
张顺矮身,负起藤牌。孟康也不持盾,拔出双刀,抢前一步,在张顺用身子支起的藤牌上垫了一脚,腾身就越过胸墙,落在后面举起双刀发疯一般乱砍乱剁。女真鞑子顿时血肉横飞。
“直娘贼,都吃爷爷的板刀面!”
哪怕身在激战当中,张顺麾下儿郎不少人都暗自点头。总算是知道这厮鸟原来是做什么的。以后倒是要离他远些。他要请客吃酒,更是避之则吉!
孟康之后,张顺又按着胸墙翻身而后,其余儿郎也怒吼翻越。然后就是那些不通水性的射士,最后是船工舵工。一条舟船之上,只要能动弹之人,全都杀上了木排。
宋军连同船工。全都红了眼睛。闷着头只是大砍大杀。将一座木排上的女真鞑子或者砍翻捅死在胸墙之后,或者就是将他们打下水去。这座木排之上。满是鞑子的绝望惊呼惨叫之声!
而后面四五条宋军舟船,也在这个时候或轻或重的撞了上来。每一条船靠上,就是一群虎狼之士跳跃而上,将面前鞑子杀得毫无还手之力!
剩下的宋军舟船。在易水上陆续转弯,宋军射士从这边船舷射到那边船舷,始终对岸上抛洒着箭雨。渤海弩手竭力抵抗了一阵,已然被射得不成阵列。哪怕女真督战之军这个时候都不敢压迫他们上前,自家都退后一程。而后面赶来的杨终部渤海弩手,同样也全程沐浴在驽矢之中,也是几乎毫无抗手的能力!
至于那些部族军,才鼓起一点勇气想加入战团。看到蒲鲁浑的大旗在水城上倒下,都不约而同的放慢了脚步。只是在远处呐喊呼喝,移向战团的速度却是越来越慢!
易水之上,只见宋军在木排上大砍大杀。吼声如雷。而宋军舟船在往复纵横决荡,给岸上女真鞑子带来一阵又一阵接连不断的杀伤!
而满河的小舟木排,只有半数逃到岸边,同样被宋军舟船驽矢杀伤,其余的舟船木排,就化为了易水河中碎片。满河飘动的,都是各色胡虏鞑子的皮帽。顺流而下!
其实女真鞑子要是稍有水战经验,集中弩手和部族军射手,依托水城更迭而射。而将小舟木排放在水城之后,单纯只是用来不住向水城补充兵力。而在水城上,更不用放那些在陆上强悍无伦水战却是软脚虾的真女真劲卒。十万女真连同辅军,总能挑选出数百水性甚好之人,辽东之民,不少也有出没风涛专做海上生意的。
但是宗弼一番布置看似严密实则外行,而蒲鲁浑这等军将更是从头到尾指挥调度这场水战失宜,又贸然亲身上阵守水城,结果一下子连最后的指挥都失却了,自家认旗在冲撞中轰然倒下。这场水战,已然注定了就要大败亏输!
水城之上,已经几乎半座水城上女真鞑子都被扫荡一空。而在岸上女真鞑子似乎还不认输,号角声频频响起,却不知道是哪名女真军将接替指挥,要调动更多苍头弹压来加入沿河战团,继续和宋军死拼下去!要是这座拦河水城不毁灭,让女真鞑子调上援军来,宋军船队还是被阻在东面,冲不到易县城下!
水城木排之上,转瞬之间已经全是宋军天下。在船队往复盘旋弩机射击掩护之下,几乎扫空了所有水城守军。这个时候张顺还红着眼睛要爬上那道被自家兄长撞得高高拱起的木排之上,将那些吊在胸墙之后昏过去的女真鞑子一个个都捅死!
在他身侧水中突然一人分水而出,叼着刀赤着脚准备攀爬而上的张顺顿时就摘刀要捅过去。
身后弟兄却是又惊又喜的大呼一声:“是李指挥!”
张顺动作一顿,呆呆的打量了少顷,总算才分辨出来,这是他们的指挥李俊。
刚才危急之间,李俊拖着那名瘦弱的小军,扎入水中,一气潜出去三四十步,终于避开女真鞑子的羽箭。那名小军水性不错却没有李俊这般长气,呛水晕迷过去,被李俊推入南岸水草之中。看着自家船队又冲杀而至,李俊又一口气游了回来。这个时候翻上船头,累得只能躺在木排之上,喃喃下令:“烧水城,烧水城。冲过去,冲过去!”
张顺终于反应过来,自家船队,不能一直在水城以东河面上盘旋与女真鞑子对射。伤亡在不住累积,船只弩机也会损耗。这样僵持下去,女真鞑子就算是用人命填也能将宋军船队挡回去!自家兄长和那么多儿郎舍死忘生发起冲击,就是为了毁灭这座水城!
张顺大呼一声:“用猛火油,烧他娘的!”
杀红了眼睛的儿郎与射士船工们也都稍稍清醒一些,踉跄奔回那些泊在水城之上的舟船,抱出一个个瓦罐,狠狠在船头砸碎,粘稠的猛火油顿时撒得到处都是。一名军士钻入船舱,取出一个一直阴燃着的炭炉。一众人遮挡住雨点,返身而回,狠狠将炭炉摔碎在这些火油之上。
火焰顿时冲天而起,在这水城之上熊熊燃动!
张顺扶起李俊,将他架在身上,风雨之中眼泪终于落了下来:“俺兄长…………”
李俊默然点头,拍拍张顺:“就用这些女真鞑子,给你兄长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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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光在易水之上升腾而起,这座双方围绕着做殊死争斗的拦河水城,终于熊熊燃烧起来!
易水之上,宋军船队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之声,激得易水波涛,似乎都在这一刻欢呼跳跃!
而岸上犹自在苦撑的女真军马则是士气骤然而跌,那些坚持到现在的渤海弩手与各色杂乱军马,终于乱纷纷的向着河岸北面退却而去!
而在远处,宗望等人都猛然起身,死死看着易水上升腾而起的火光,听到了遥遥传来的宋军欢呼之声!
宗辅在侧大声道:“要接应老四退下来!不然宋军舟船冲过,沿河侧击,老四这亏吃定了!”
宗望也大声回答:“某如何不知?”
宗辅掉头就向下走:“某亲自坐镇,将老四接应下来!二哥,某答应你,不在这易县城纠缠下去了!”
听到宗辅这句话,宗望终于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只要女真大军恢复行动自由,只要完颜家兄弟一心,这个燕王萧言,终究不是自家的对手!就算是宗翰那厮,在河东的萧言就不能轻易将其击败,更不必说转移主力回来应对河北当面了!至于河北当面现在的那些南人强军,就先让他们得意一下,更用个手段,让他们更深更多的陷入易州这边罢!
只不过让宗辅他们清醒过来,这场战事中牺牲的女真儿郎,当真让人心痛!宗弼那厮,到底是怎样选的军将,蒲鲁浑指挥这场拦河水战,到底是怎生打的?倒是死在南军手中,反倒是便宜了这厮!
宗望在那边切齿痛恨蒲鲁浑。而拦河水城之上,被悬在半空的蒲鲁浑终于被火焰炙烤,醒转了过来。
整座水城,都在熊熊燃烧。满河浮动,都是血光,而透过火焰看去,宋军舟船就在易水之上,一边喷吐着箭雨,一边等待着冲过此间!
火焰之中,蒲鲁浑在最后时刻,只是发出一声绝望的惨叫!(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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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补天裂第一百三十四章 杀声咽(二十四)
白茫茫的雨雾当中,现下又有了火光与浓烟在易水河面上冲天而起,周遭所在,不管是河岸上还在遭受宋军舟船打击的女真拦河军马,还是在营中休整的女真主力,更或者是还在与宋军出城而战兵马死战的大队甲士铁骑,都看到了这一幕的发生!
呼喊声在女真军马各处响起,沿着河岸卷动。这喊声中充满了沮丧与愤怒,让席卷而过河风在这一瞬间变得似乎更加狂暴起来!
沿河本来还在苦苦支撑的渤海弩手与大群大群的散乱部族军,终于向着远离河岸的方向退去。一面面旗号倒卷倒伏,象征着女真军马对于这样沿河阻击战终于表示暂且认输了。而从营中开出的大队准备应援的军马,这个时候都停下了脚步。多少女真军将正在高处观望着在河面上燃动的熊熊火光,一个个脸色铁青,心中咒骂着这该死的天气,这该死的南军,这该死的易县城!只盼着诸位统帅不要在顿兵于坚城之下,而是将女真大军的冲击力和战斗力完全发挥出来!
而在那边血战的军马,厮杀尤酣。惨烈的搏杀,让身在其中的人视野极度收窄,无法注意到背后升腾而起的火焰。
但是匆匆赶到拔离速原来所在位置,带着数个气喘吁吁的女真谋克列阵就位,随时准备应援前方那场残+8,w≧ww.酷搏战的宗弼所部,却清楚的看到了就在背后不远处所发生的这一切,上千女真铁骑,顿时就骚动起来。就连一匹匹辽东健马。似乎都感受到了主人的不安。在冷雨当中喷吐着白气,不住的长声嘶鸣!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立下自家旗号的宗弼,而宗弼正脸色铁青的不住回望。
拦河水城已然被烧得烟焰腾天,在雨幕当中,升腾起一团团的白气黑烟。而河岸上沿线展开的军马正在纷纷溃退。
在烟焰遮挡的那一头,不用说宋军船队正在等待着水城被烧毁的那一刻。一旦前路打通,宋军船队就要破浪而进!
几十条宋军舟船对沿岸陆师的杀伤力,此前宗弼早就看得清楚。这样一支船队突然出现在侧翼。以箭雨驽矢横扫。战阵中女真靠河一翼,不用说就得垮下来!
这个时候双方精锐已经缠战到用尽了全身本事,本来宗弼就指望一个接着一个谋克投入自己掌握的这些机动兵力。稳住阵列,补充损失,始终保持着对宋军的压力。将宋军这些出城而战的精锐慢慢绞杀干净,直到宋军再也撑持不住,最后崩溃!
如果这不是一场水陆同时进行,且互相影响的战事。宗弼这般举措,就再正确没有。纵然会付出惨重伤亡,但是宗弼所掌握的本钱比宋军雄厚得多。足可最后一举将宋军压垮。而这些能出城野战的宋军。不用说都是城中守军最为精锐的部分,损耗惨重之后。这易县城也就再也无法保住。
可是偏偏水上战场就率先垮了下来!
身为大军统帅,在紧要关头,必须决断明快。这场战事已经无法再打下去了,必须将自家投入的兵马接应出来,脱离与宋军的缠战,离开这处临水而战的死地!
宗弼大声号令:“下马!”
略微有些骚然的女真骑军仍然不折不扣的执行了宗弼的命令,四个谋克骑军翻身下马,持着马战的长兵刃列成阵列,锋刃纷纷突出。而后列则摘下了所负骑弓,将羽箭拔出来插在面前泥泞之中。但是阵型却整个向北稍稍移动了一些,以尽量避开宋军即将到来船队从河上发起的打击。
而最后一个女真谋克仍然乘马压住阵脚,仍然保持着一个歩骑互相配合的完整阵列。
宗弼对身边亲卫传骑连声号令交代:“去调后阵人马上来,弓弩为主。在某西北方二百步处再列一阵!”
不等亲卫领命而去,后方就传来号角之声急促响动,正是调兵的号令。宗弼顿时就松了一口气,不用说是另有女真重将也发现了情势危急,紧急而前,正在调动兵马准备出而接应!
宗弼挥手让亲卫快去,只是叮嘱了一句:“必须尽快在某西北列下箭阵!”
几名亲卫顿时打马而去。宗弼注视匆忙列阵的麾下儿郎一眼,这些老女真精锐,虽然明知道局势已然不利,需要打一场艰苦的后卫战,虽然略显忙乱,但是没有一个人露出惊惶之色,都是神色宁定的各自就位,紧紧握着手中各色兵刃。只等着即将到来的厮杀!
天雨泥泞,前面厮杀的战团兵力密度已然极高。骑军既不能高速冲阵,且勉强加入进去之后也只是平添混乱而已,反而堵住了自家军马后退的通道。这个时候就只能以铁骑下马列阵,稳住阵脚,在自家军马退下来,宋军进而掩杀之际稳住阵脚,掩护大队军马退下来!
宗弼又一摆手,最后一个还在马上的谋克,分出数十骑驱赶战马向西北方向再退一两百步,立下马桩子。也站定指示后续调上来箭阵的位置。宗弼亲领一个蒲里衍,就策马而前,指向拔离速率领的大队骑军与南人骑军混战的方向。只留下百余骑继续压阵。
这场后卫战,损失自然是轻不了。不可能照应得方方面面俱到。这个时候就必须要有所选择。
大队正在混战的步军,这些是以熟女真为主才建立起来的新谋克。而拔离速亲领上阵厮杀所部,则多是女真起家的老底子谋克。这些是必须要接应出来的,至于那些步军,就只好看他们的命了!
宗弼甚而连自家认旗都留在后面,只领几十骑就亲身而往。这个时候不能还不能鸣动鼓号,发下全军后撤的号令。只有先让骑军脱身,然后再传令全军后撤!
雨幕之中。宗弼再也不看背后燃动的火光。持起马槊。率先而前,几十名亲卫勇士紧紧护持着这位身份尊贵的四大王,踏破泥泞,向着骑军混战的战团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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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易水之上,整座拦河水城,都在熊熊燃动,火光烟焰烛天而起。
上百个事前备好的猛火油罐砸下去,粘稠的猛火油被引燃。流淌到何处,哪处就就是火焰。不仅仅是整座水城而已,就连卡在水城上几条宋军舟船,也陷入了火焰之中,甚而在河面之上,同样也是一派火光浮动!
不住有浑身火焰的女真鞑虏手舞足蹈的惨叫着跳入水中,然后就被湍急水流吞没。对于这些女真鞑子,宋军甚而不肯发箭给他们来个痛快!
水城之上层层叠叠的女真鞑子尸首,尽数没入火焰之中。而宋军忠骸,同样在火焰之中归于灰烬!
李俊张顺等数十名跳上水城搏杀的水军儿郎。跳入水中,游回那条一度被女真鞑子抢下的舟船。都怔怔的看着眼前景象。数十艘宋军舟船这个时候已经不再更迭进退而射,甚而都抛下了缆绳啶石,稳住船身,只等着这座拦河水城彻底烧毁。
沿河岸上水中,或者是堆叠的尸身,倒伏的旗号,或者就是鞑子尸身在浅水中载沉载浮。大队人马已经从河岸退开。到水城熊熊燃烧起来之后,女真鞑子也再不肯拼上性命继续与宋军水师死战了,全都退入了沿河寨栅之后。而那些散乱的部族军甚而溃退得更远,有的甚至一直远远向下游溃退而去!
被烧断的浮木带着火焰顺流而下,都被船上宋军用勾挠船桨拨开,继续流淌下去。连同满河的碎片鞑虏的皮帽各色各样的残骸,就代表了女真鞑子这场拦河之战的失败!
烟焰的那一头,喊杀声仍然不断的传来,越来越是激烈。满船的宋军战士水手,都在焦急的等待冲过此间,杀到易县城下!
张顺站在船头,看着自家兄长所在舟船被火焰吞没,突然跪下,放声大哭。而那名叫做童猛的船工,身上带了轻创,也被抢了回来,这个时候挣扎到舷侧,也在大声呼喊。
“俺的哥呀,俺的哥呀!你让俺回去怎生和娘说?”
浑身浴血的宋军战士,就守在张顺和童猛身侧,默然不语。
水城之中,突然传来巨大的爆裂之声,原来钉在一处,再用粗大皮索牢牢连接的那些巨大木排,终于被烧散了。一根根燃动的木排,互相碰撞着顺流疾淌而下。无数火星在水城崩散之际炸裂开来,满空飞舞,混杂在满天雨丝当中,就如在易水之上,下了一场漫天而降的火雨!
在沿河寨栅之后仍然死死盯着宋军船队的那些败残下来的女真军马,在这一刻又爆发出一阵巨大的呼喊之声。而宋军舟船之上,则是还以惊天动地的欢呼之声!
几条舟船顿时砍断缆绳上前,拨开顺流而下的那些燃烧木桩,军士们纷纷跳下水去,将一根根早就备好的缆绳捆在那些深入水下钉入河泥中的木桩之中。然后这几条舟船一起打桨,不过这次却不是逆流而进,却是顺流直下!
湍急的水势加上拼力扳动的船桨,几十条绳索绷得笔直,不过片刻功夫,一根根被栓定的木桩,带着半截河泥痕迹,摇撼而出,随着这几条舟船也向下游奔流而去!
其余宋军舟船,全都砍断缆绳啶石,无数船桨奋力扳动,在满船的宋军战士的欢呼呐喊声中。穿过犹自在燃烧的残破水城,穿过弥漫的烟焰,向着易县城下冲杀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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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方甲骑凶狠对撞,奋尽最后一分气力拼杀。打到这等程度,双方厮杀都没了章法。往往从马上打到马下。只是在泥泞中翻滚。
这般场面。着实让人很难想象。这两支骑军,其实代表着此刻东亚大地的最高骑战水准。
拔离速身为女真大将,此刻也厮杀得头昏脑涨。这般已经没了阵列的混战,纵然他身边有亲卫遮护,也总有宋军甲骑突然而至,然后就是一番好杀。
性命飞快的消耗着,这些如果在合适地形,有着足够回旋空间。天候再好一些,足可以让这个时代任何军队胆寒的女真铁骑,就这样以足够让女真贵人心痛的速度在折损!
换而言之,在宋军一方,刘保忠又如何不心痛,甚而在萧言得知如此伤亡损耗之后,又如何不心痛?这些铁骑,都是从伐燕战事转战至今,聚合四方精锐,才辛苦得来。能与这个时代顶尖铁骑争胜的汉家好男儿!
拔离速身上甲胄,已经满是血迹。更有几处破损之处。原来手中兵刃早就折断,这个时候换了一柄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铁锤,正率领着十余名亲卫冲突一阵后稍稍退后喘息。
适才混战中一名南人持大枪的年轻骑将,两度向拔离速旗号所在之处发起冲击。这名骑将大枪之下,接连挑翻十余名女真甲骑。如此混战战场,只要落马,不管伤势如何,活下来的可能性都不甚大。不过拔离速身边亲卫迎上,舍死忘生,总算将那年轻骑将击退。而拔离速趁势又冲杀一阵,这个时候才退回来。
比之宗翰所部,东路军这些女真军将这两天过得着实舒服了点。放在女真才起兵时,拔离速厮杀竟日,连换七八匹马都能撑得下来,不过现在一番混战往复冲撞厮杀,拔离速只觉得自家肺里火辣辣的,张开嘴奋力呼吸,都只觉得喘不过气来!
纵然是筋骨因为这两年富贵日子有些衰退了,不过这场与南军精骑的雨天冲撞混战拼命,就是与契丹战,拔离速也未曾经历过如此惨烈的混战!
他剧烈喘息了两下,又打起精神,挥舞着手中铜锤厉声大喝:“朝南人将旗处冲!把南人大将脑袋给某拿下来!”
南军固然是朝着拔离速将旗不断冲击,而女真军的目标,同样也是刘保忠竖起的认旗!
正在一众亲卫簇拥着拔离速准备鼓勇而进之际。突然之间就听见一声怒吼:“拔离速,你回头看看!”
拔离速猛然回首,就见混乱的阵列当中,十余名女真甲骑冲撞而入,为他们所簇拥着的,正是不打旗号的四大王完颜宗弼!
阿骨打老汗当年分封诸子谋克,在宗弼才十一二岁的年纪拔离速就已经在他帐下效力。随着女真势力扩大,阿骨打与吴乞买诸子纷纷又建立各自猛安,拔离速就为宗弼帐下三猛安之一。算是追随日久的嫡系中的嫡系,见到主子轻身杀入,昏头涨脑一心只想着厮杀的拔离速就是悚然一惊。
“主子,你怎么上来了?有俺在这儿,总要杀败这些南军!”
宗弼手中马槊也染了血,如此混乱的战团,直撞进来,哪怕宗弼也得挥槊而战!身边几十名亲卫,或者落马或者失散,剩下还跟着的就这十余名而已。
宗弼狠狠朝东南方向一指,只是说了一句:“打不下去了!先退这一阵,将来再战!”
拔离速望向东南,这个时候才看见了数里外易水之上升腾而起的弥天烟焰!那座蒲鲁浑辛辛苦苦才赶建出来的拦河水城,正在熊熊燃烧!
蒲鲁浑指挥的拦河水战,竟然败了?
拔离速脸上顿时显现出一丝戾气,女真起兵以来,有多久未曾经历这般的苦战了?当年对着庞然大物强辽决死而战的凶悍之气又升腾而起,就算南军船队突破,也只是在这里打到底,以命换命,也要将这些南军拼个干净!
宗弼一眼就看穿了麾下重将的心思,厉声怒吼:“俺们女真勇士,不是这般平白消耗的!聚拢人马,且战且退,某在后面安排了阵列接应!”
不等拔离速说话,混战的军阵之中,又响起了雄壮的呼喊之声。这声音女真甲骑都熟悉了。正是那名持大枪所向无前的年轻骑将发起冲击之时的吼声!
拔离速猛然望向吼声起处。就见那南人年轻骑将自混战阵中冲撞而出。大枪翻飞,但凡挡于马前的女真甲骑都被他挑落下马。而这次在他马侧,还有一名瘦小骑士,只持长刀。他并不杀敌,只是从四面八方招呼向那南人年轻骑将的兵刃,都被他遮挡下来。不管从哪个角度挥砍戳刺而来,这瘦小骑士都遮顾得到,一时间在这万军之中。居然都能将那年轻骑将卫护得有若泰山之安!
而随着那南军年轻骑将的冲杀,周遭混战的南军甲骑都在自发的向着他那里靠拢。而女真甲骑也抵死不退,双方碰撞,随着这南军骑将再度发起冲击,变得更加激烈起来!
这年轻骑将,自然就是杨再兴。将为一军之胆,这将又分为有统帅之才可以稳住军心。还有天生斗将总是冲杀在前,不管在什么样情境之下,都能鼓起身边儿郎无穷无尽的斗志!
拔离速仓促转向宗弼,急声道:“主子。俺走不了了!只要俺的旗号不动,就能牵扯住这些南蛮子。主子收拢兵马自退就是!这南人骑将。凶悍绝伦,主子不要犯险!”
宗弼也注视着杨再兴矫捷如龙一般盘旋飞舞的大枪,这般一往无前之势,连见惯了勇士的他都觉得有些心惊!
“这是不是杀了某那些侄儿的南将?”
拔离速急急点头,宗弼端起马槊大呼一声:“那就先杀了他!夺南军之气,俺们再并肩退下去!”
就在两人匆匆交谈数语之间,杨再兴已然势若疯虎的接连杀透数层女真甲骑!吃刘保忠一激,杨再兴这次横下一条心,不将那名女真大将捅翻,不夺下他的旗号。俺杨爷爷就死在此间!
他已经将腰间鸾带扎得紧得不能再紧,从腰间山根叫出了激战之余最后一丝气力。大枪在手中直如一条火龙般左右乱舞,吸饱了血水的枪花都根根炸裂开来,每一舞动,血水乱溅!
拦在杨再兴面前的女真甲骑也给他杀出了真火,红着眼睛只是不退。甚至连遮护闪避都不做了,只是拼命将手中兵刃递出,就算身死,也要在这个南人杀神身上捅上一记!
不过这些女真甲骑的努力基本都是白费,杨再兴已然打发了性子,杀到间深里,一杆大枪上护自身,下遮坐骑,守如梨花飘雪,攻若灵蛇出洞。到得后来,连十三都被他这一杆大枪遮护在内!
一把把女真鞑子的兵刃递过来,就为他大枪摆动或磕或抽,推搪到一边去。然后见缝就钻,只要女真鞑子不要性命的迫近他大枪舞动的圈子内,就是一枪或中面门或中咽喉,就这般头上脚下的栽落下去!
而宋军甲骑也有不少拼死在向着杨再兴所在之处会合,在侧牵制掩护,分散了不少女真甲骑。最后又给杨再兴生生再杀透数重阵列,出现在眼前的,已经是亲卫簇拥之下的拔离速和完颜宗弼两人!
完颜宗弼不顾拔离速阻拦,此前直要抢上前去。这位女真贵戚重将,自然是一名合格统帅,这个时候纵然要撤下来,也绝不能是南军在骁将率领下发起新一轮冲击之际撤退。不然整支队伍都很容易垮下来,然后就给南军咬着尾巴追杀!要知道冷兵器会战之中,最大的伤亡往往都出现在一方崩溃,一方衔尾猛追之际。
正确的选择,自然就是迎上去,以更凶猛的反击击退南军,夺南军之锐气。然后再交替掩护而退!
拔离速在侧要扯完颜宗弼缰绳,不让他亲身上前。完颜宗弼却是用槊杆狠狠抽了这名爱将一记,嗔目怒喝:“当年护步达岗,俺们兄弟还不是追随老汗拿性命去拼的?现在区区南军,又直得什么?要还是某的部下,就跟在某身后一起冲杀上前!”
拔离速急得满脸通红,时势移易,现在哪里是如才起兵反辽之际,所有女真汉子都得拼命。反倒是宗弼这等人物在混战中折损,才是真正挫动整个东路军的锐气!
且宗弼还不知道那个南人年轻骑将的厉害,这厮鸟真真是个杀神!纵横阵中,所向无前。耀武扬威!只有用重兵死死围定。更番叠战。才有可能将这厮鸟斩落马下!幸得南人军中,这般骑将也只有一人而已!
宗弼要拔离速撒手放缰绳,拔离速却死也不撒手。两名女真重将,居然在这里僵持住了。而杨再兴带领宋军甲骑,终于杀透重围,人马都似从血海里滚出来一般,双目如电左右扫视,大声怒吼:“鞑子主将何在。可敢与杨爷爷一战!”
拔离速猛然一扯缰绳,硬生生将宗弼那匹雄骏战马扯了半圈!他撒手松缰,不等宗弼反应过来,就拔出佩刀狠狠一刀戳在宗弼坐骑马屁股上。这鸟项龙身的骏马吃痛长嘶一声,撒开四蹄带着宗弼就朝后撞去!
拔离速朝着宗弼亲卫怒吼一声:“护着主子冲出去!俺拔离速就死于此了!屠南朝之城与俺复仇!”
十余名宗弼亲卫愣愣的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而宗弼猛扯缰绳却怎生也勒不住发了性子的战马。宗弼亲卫死死看了拔离速与突阵而前的杨再兴一眼,打马就跟了上去,卫护着宗弼就要从这混乱的厮杀场中斜刺里冲杀出去!
而在战阵之中,拔离速又怒吼一声:“杀尽南狗!”挥动铁锤,带领身边亲卫。就向着血沃重甲,煞气腾宵而起的杨再兴直迎了上去!
杨再兴着实也杀昏头了。在战阵中左冲右突,只是想取鞑子大将的性命,等终于冲到旗号之前,现下却已然分不清到底谁是鞑子大将,只见十余骑吼着女真语拼死迎上,杨再兴挺枪就上。只要当在面前的鞑子,就一概挑翻了事,实在管不着谁又是谁了。
倒是十三一直遮护在杨再兴身边,看到一名女真鞑子大将模样的人物向后斜刺冲撞而出,十余名亲卫紧紧扈卫在侧。可是这个时候,也不是十三脱队去追杀这名鞑子大将的好时候,杨再兴鼓足最后气力直撞而入,气势虽盛,内里已然近乎油尽灯枯,这个时候只有遮护在侧,尽力随杨再兴而战!
拔离速狠狠冲撞而来,脱手就将手中短柄铜锤掷出,杨再兴挺枪一点,将这铜锤远远挑开。握枪腕子却是一沉,只觉得这一记分量大得出奇。
饶是冲杀得昏头脑胀,杨再兴也是明白,不是这一记飞锤分量沉重,而是自家气力不继了。不过到了如此地步,难道还能退回去在刘将主面前现眼不成?战阵之中,除死无大事!
身陷血腥混战之中,身陷仿佛无穷无尽的凶悍鞑虏铁骑当中。奋尽平生气力血勇厮杀的杨再兴已经再没精力关顾整场战事如何,只知道鞑子兵力占据了优势,还在源源不绝而来。现在能做的事情,只能是挑翻一名鞑子算一名,直到自己力竭枪折,没于阵中!
而拔离速此刻仿佛又回到了女真才起兵时候自家巅峰状态,铜锤脱手之后又从身边亲卫那里接过一杆长柄狼牙棒,劈头盖脸的就砸将下来!
身左身右,全是混战。杨再兴根本无从闪避,只能是不管头顶狼牙棒砸落,一枪就刺向拔离速的咽喉。这个时候却比比谁的动作快,是你这厮鸟先砸死俺,还是俺先挑翻了你!
这一枪刺出,杨再兴已经没气力点出枪花,就这么直直一刺。好个拔离速,狼牙棒挥落之际只微微一侧身,就已经让过了这枪。要是平日里杨再兴神完气足之际,一抖手腕枪身顺势横抽,就能将拔离速扫下马来。此刻虽然心里面这般想着,手腕却沉得如山一般,拧枪滚腕抽击比平日慢了一拍,而拔离速的狼牙棒已然挂着风声狠狠砸下!
十三在侧,伸长刀就去迎那狼牙棒,总算格挡了一下。十三虽然身手敏捷,但体形瘦小力道吃亏,两般兵刃撞击,虽然将狼牙棒挑向一侧斜落,可十三也双手大震,长刀脱手而出!
杨再兴和拔离速一砸一刺双双落空,两人身前身后的甲骑都呼喊着舍死忘生涌上。互相都想抢向对方主将,但互相也狠狠撞在一起,凶狠的厮斗起来!兵刃脱手的十三都在一瞬间被卷入,只是凭借马速在狭小范围之内拼命闪避,连他一时间都脱身不得!
而杨再兴和拔离速在避开各自兵刃之后,双双伸手,都抓住了对方兵刃,各自用力,都滚腕朝怀里带。双方血红的眼中只有彼此,哪里还管得周遭厮杀成了什么模样?
两人拼死发力,或滚腕或推送,短短一瞬间僵持就用上了多少种马上夺刃的手段,且竭力想让对方失去平衡。但是双方都是马术老到,裆劲扎实。都没吃对方的手段,最后也都不敢撒手,乱军当中,失却兵刃,哪怕是杨再兴都不敢这么托大。最后只能是凭借气力硬抢!而杨再兴第一次觉得两臂酸软,而拔离速的力道越来越大,竟然抢不过这贼厮鸟了!
突然之间,拔离速的战马突然惨嘶高高人立而起,带着拔离速也松开了双手。那匹健马在战团中人立着前蹄乱踢,肚腹上一把短剑深深拉出了一条口子,青灰色的马肠滚落而出,血雨四下飞洒!而拔离速坐骑惊跳,只能下意识的沉裆稳住身形,两只手却因为用力争夺兵刃之中撒手而高高扬起,两肋之下,门户大开!
杨再兴身子也是一仰,拼力稳住。就看见十三的瘦小身形一闪,滚入了旁边混乱的战团之中。
刚才又是十三,从马背上跳下来,扑入拔离速坐骑之下,不知道从哪里摸到了一柄短剑,狠狠就在拔离速马腹上割了一记!而十三也只能就势滚入乱战战团之中,如此密集混战,马蹄四下乱踏的战阵之中,就是以十三本事,杨再兴都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见到他!
岂能辜负自家兄弟舍死忘生争来的机会?杨再兴狠狠一咬舌尖,从腰间山根不知道怎么又叫出了一股气力,单手持大枪前送而出,抖出一个碗大的枪花,准准就从拔离速的肋下扎入!
噗的一声闷响,大枪破甲而入,枪头几乎全部都扎了进去。拔离速疑惑的低头看了一眼,,长长吐了一口气,就随着自家战马一起轰然栽倒。溅起一片血泥!
杀到这个时候,杨再兴已经全然脱力,双手一松,一杆狼牙棒和一杆大枪都掉落在地。整个人都趴在马脖子上,眼神余光在远处一扫。就见雨雾东面,漫天火星飘飘扬扬而落,正如一场火雨自天而降!
这正是易水之上,拦河水城被烧得彻底崩裂的景象!
杨再兴只喃喃低语一声:“打赢了…………”
而多少女真甲骑,看到自家主将倒下,如同发疯一般,狂喊着向着杨再兴所在之处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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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补天裂第一百三十五章 杀声咽(二十五)
无数女真甲骑,发疯一般涌向拔离速倒下之处,用红了眼睛已经不足以形容这些女真鞑子的疯狂。↑这些起家老谋克的女真鞑子,或者是有七八年征战经验的老手,经历了女真奇迹般崛起的全部历程。一路摧枯拉朽,击灭了庞大的辽人帝国。
或者是这几年才长成人,步入谋克正军中的女真新生一代。他们成长过程,就伴随着父兄们创立的丰功伟绩,挑为正军,满心以为就要追随父兄脚步,去博取更大的胜利。父兄辈取得了辽国,他们就要去获取更为富庶的南朝!
可是今日这场战事,在传言中应该是柔脆无比的南朝之人,却在易州城下与他们节节而战。打得他们这些自诩为天下第一强悍的真女真军马伤亡惨重,连主将拔离速都折于阵中!
只有击灭眼前的南军,才能挽回女真大军的威名,才能继续压服治下的各个部族!
尤其是拔离速的亲卫谋克所部,更是发了疯一般涌上,想将那名捅翻了拔离速的南军骑将碎尸万段。这样也许还能从女真的严酷军法中寻得条出路。饶是女真军法已经不如才起兵时候严酷,主帅阵亡,亲卫不见得都要尽斩以殉。但也少不得被剥夺了生口财货,要是贵人震怒,就是被罚为其他谋克的生口也是说不准的事情。现在对于拔离速的亲卫谋克而言,唯有向前!
而杨再兴趴在马背之上,只觉得浑身软软的一点劲都提不起来。冷雨打在身上,冰凉的倒甚是舒服。今日这一仗打得还甚是痛快。挑翻了数十名硬手鞑子。比在谷道之中收拾那些没鸟用的小鞑子爽利得多。将军难免阵上死。没于阵中对于杨再兴这等人物来说,半点也不畏惧。至少今日自家冲杀在前,为这场最终总算是打赢的城下之战出了一把子气力。没有丢了自家燕王麾下第一斗将的名声!
只是不知道最后被自家捅翻的那个鸟鞑子,到底是个什么人物?如果是个甚大的鸟鞑子头,那就更好。只恨鞑子着实太多,没能将他们杀尽,更没能将宗望宗翰一般人等,尽数用自家大枪扎个对穿!
直娘贼。来世再与你们这些鸟鞑子继续死战!
耳畔响起了自家弟兄的呼喊之声,如一道道惊雷在战场上炸响。
“护住杨无敌!”
“护住杨一撞!”
多少宋军甲骑,同样舍死忘生而前,不顾自身安危,迎向蜂拥而来的女真甲骑。双方都彻底不顾遮护自身了,只是直愣愣的用兵刃对捅,自家就算倒下,也要拖一个陪葬的!
女真鞑子甲骑是红着眼睛哪怕用尸身填,也要填到杨再兴身边。而宋军甲骑就算用自己尸身为墙,也要将鞑子挡在外面!
双方又以杨再兴为漩涡核心。纠缠扭打在一处,每一刻都有双方甲骑同归于尽。一齐落马。每一刻都有在外围厮杀的甲骑拼命向着漩涡核心靠拢。纵然是在漩涡核心之中,不论是谁,性命都只在须臾之间,但女真宋军两方,却没有一骑稍作退缩!
这场从一开始就完全没有章法和战术可言的骑战,到了尾声,却是更加惨烈起来!
杨再兴抱着马脖子,听着身边自家袍泽的呼喊之声,听着双方兵刃血肉的碰撞之声,听着双方咬牙切齿的厮杀咒骂之声,听着自家袍泽不断落马之声!
杨再兴从来不算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好军将,除了临阵从来都是身先士卒冲杀在前,并且初步学到了一点判断战场形势,调度指挥麾下兵马之外。营中琐事,他从来都没那个耐心料理,弟兄们吃好吃差,是干是稀,是热是冷,他也不管,反正作为军将,他和麾下儿郎吃的也只是一样。且待人处事,满是傲气,反正临阵而战,他总是当先杀出一条血路,其余人只情跟着上便是。
而且对于麾下儿郎性命,杨再兴也不甚顾惜。越是苦战恶战,杨再兴冲杀得就越狠。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退缩和控制节奏。跟着他稍稍冲杀得慢了一些,杨再兴就白眼冷笑以对,从此只当这名儿郎就是个废物。
总而言之,杨再兴就是一个情商甚低的天生斗将而已。
但是在这个时候,却是无数弟兄在用自家性命拼命遮护于他!这些平日里只是让他觉得麻烦,让他觉得有些累赘,让他觉得胆气本事比自家差得远的袍泽弟兄,在为他的性命,毫不犹豫的抛洒出自家的性命!
生平第一次,杨再兴觉得自己此前那么多逗逼行为,是真的错了。纵然自家天上地下无双无对又能怎样,没了燕王建立而起的这支强军,没了天南海北汇聚而来的这么多弟兄,就凭自己一人,如何能击灭这铺天盖地而来的鞑子,如何能让自己在惨烈的厮杀中坚持到了现在?
杨再兴紧咬牙关,就想起身。但是脱力实在太甚,浑身筋骨肌肉无一处不痛,无数次冲撞中就连嘴里都被磕破,加上被钝器敲击扫过多少次,一股股逆血只是不断的涌上来。满嘴都是血腥味道,眼前金星不住乱冒。往常一叫便起的气力,不知道到了哪里去!
一道吼声,突然在混战中响起,正是刘保忠的声音。这名官衔已近横班的龙卫军重将,持铁锏也杀入了战团,一身青唐瘊子甲耀眼生光,高大身形端坐在马上威风凛凛。手中足有十一二斤重的铁锏左右乱挥乱砸,铁锏落处,或者女真鞑子铁盔碎裂,或者被扫落下马。转瞬之间,就已然击落了两三名女真鞑子!
而紧紧跟在刘保忠身边的数名亲卫,尽是关西大汉,长枪大槊猛戳猛刺,一路就卫护着他冲杀入战团核心之中!
刘保忠在龙卫军中。向来是以岳飞的缓冲而著称。这名关西出身大将。性子宽和。提拔栽培下属不遗余力,且为人处事豪爽大度。有时候岳飞行军法,都是刘保忠求情,在允许的范围之内稍稍转圜一些,而岳飞也从来都给刘保忠这个情面。
这两年来刘保忠外表煞气消退不少,甚而生得都有些慈眉善目了。军中嘴欠之人,不少人背后都叫他刘婆婆。这个时候如此威势才让人想起,刘保忠在西军时。也是靠着一柄铁锏打出威名,敲碎了多少西贼的头颅,以猛将之名,才被童贯相中花了好大气力才调入胜捷军中!
原来他在关西军中的浑名,却唤作罗兀刘铁锏!
刘保忠冲杀而入,尚在数十步外,就朝着趴在马背上的杨再兴厉声大喝:“直娘贼的甚鸟杨一撞,这样就趴下了?非要爷爷将你敲起来不成?还痴心妄想做什么杨无敌,不如把来当爷爷脚底的泥!你到底还想俺的儿郎为你死多少?”
刘保忠怒吼声中,杨再兴听得真切。缓缓抬手,就给了自己鼻梁上一拳!这一拳气力好大。鼻血狂涌之间,不知道怎的,居然就从筋骨中砸出了几分气力!一挺腰之间,已然从马上坐起!
俺杨再兴向来阵前无敌,岂能让自家弟兄在侧厮杀,自己却趴在马背上睡他娘的甚大觉!战死之后,有的是时间鸟躺着!
这个时候,又有一双手,将杨再兴落在马下的大枪捡起,递了过来。杨再兴目光一扫,却是十三这个厮鸟!
他瘦小的身形上甲胄破碎,也罕见的带了伤,浑身滚得又是血又是泥,却还是活了下来。更不知道从哪里钻了过来,稳稳的将自家大枪递了过来!
大枪入手,杨再兴只觉得又平添了三分气力,一抖手腕,手中河北大枪噗噜噜的又抖出了一个碗大的枪花!
“鸟鞑子,杨爷爷稍喘口气,现下一个个前来抢下领死!”
大枪摆动之间,杨再兴已经催马撞入战团,而十三寻着一匹空马,也翻身而上,仍然是紧紧跟在杨再兴的身侧!
多少宋军甲骑,看到杨再兴再度挺枪直上,只是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之声!
虽然这个厮鸟,向来用鼻孔看人,脾气又坏人又难打交道。军中行走,恨不得如螃蟹一般横行。相谈几句,准定是嘲笑你的厮杀本事低微,比着他差得老远。军中要说人缘,这厮鸟几乎是半点也无。
不过这厮鸟却不折不扣是军中新生一代的战神!
岳飞古北口一骑当千,已成传奇。现在身为重将,难得亲自上阵。而杨再兴就接续了这个传奇,自从随而出征燕地之后,转战厮杀,所向无前,枪下挑落的女真鞑子,已然不下百人。更不必说在燕京左近,更是将女真完颜家的亲贵子弟,杀了一个痛快!
易县攻守,但凡杨再兴领军而出,总能见他当先大呼酣战,马前无一合之敌。冲撞敌阵,如履平地,哪里凶险他就出现在哪里,就算被女真鞑子淹没,也能浑身浴血的透阵而出。
只要在阵前,看到这厮鸟跃马挺枪的身影,就觉得如何大敌,也终能击败!
今日血战,杨再兴数进数出,换马数次,杀到脱力。在他倒下的那一刻,宋军甲骑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女真鞑子,将杨再兴这面龙卫军的战神之旗砍断!
至少不是在今天!
而当杨再兴如不死鸟一般再度翻身而起,挺枪直上,浑身浴血的宋军甲骑,每个人都从心底,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呐喊之声!
无数宋军甲骑,只是随着杨再兴的身影奋力再度向前。不管女真鞑子如何疯狂的涌来,只是将这狂暴的浪头狠狠拍击回去!战至此处,纵然身死,也不会让你们这些鞑子再进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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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颜宗弼坐骑负创之下,斜刺里直冲出去。亲卫紧紧护持,又折损了五六人才杀透阵列。
看到宗弼透阵而出。在后面待命的那部马上亲卫谋克。顿时分出一个蒲里衍飞也似的迎上来。
眼前战团厮杀得如此惨烈。宗弼轻身而入,这些在后列阵等候的亲卫们,也直是一个个提心吊胆,生怕宗弼有什么不测!
宗弼好容易勒住战马,一把就扯过一名紧紧跟随在身边的亲卫,将他硬生生拽下马来,摘镫跃上他的坐骑,点镫扯缰就要再回转冲杀进去。那名被扯落下马的亲卫和其余人等。却死死的拦住了他的坐骑,放声大喊。
“主子,不能回转了,不能回转了!”
宗弼满脸煞气,手中长槊刚才已经跌落,顺手就拔出银柄长刀就要劈头盖脸的砍过去。
“俺们女真儿郎,岂有临阵而脱之辈!都给某杀回去!”
一名亲卫不顾宗弼扬起的长刀,紧紧扯住他的缰绳,指向易水方向:“主子你看,来不及了!”
宗弼转头而望。心中顿时一凉。
易水河上,烟焰之中。一条条宋军舟船分开火焰。逆流直进,已然冲过了拦河水城!
一艘艘宋军舟船之上,船舷上满满的都是射士,一台台床弩已然绞好了弦,一把把手弩箭簇寒光闪耀。这些宋军射士身上犹带烟焰,不少舟船船头也在冲过焚烧的拦河水城也被引燃,现在还有余火。就如一条条火龙,破浪而来!
一条条宋军舟船之上,重重的鼓声响起。随着鼓声,无数把船桨扳起落下。正宣示着这支船队,击破了所有一切阻拦,赶来与苦战的易县城守军会合!
如此局面,大势已去。与宋军缠战的歩骑数千都还没退下来,这场从水上打到陆上的战事,已然注定是一场败局!
本来敌前撤退,就是相当为难的事情。而那些南军始终死战不休,牢牢的缠住女真军马。而天雨泥泞,也限制了双方军马的移动速度。就算是没有杨再兴突然撞阵,拔离速将宗弼赶出战团,也来不及将这些投入战团的女真歩骑次第撤下来了。
宗弼双目直欲喷火一般,死死的盯着那些逆流而上的宋军舟船。如果身在河边,他恨不得就能投身急流,一头撞在那些舟船之上,只要能稍稍阻挡这些宋军舟船一阵!
不过这等疯狂的念头,只在宗弼心中一闪而过。转瞬之间,他就恢复了一名统帅应该有的冷静。
这个时候只有赶回稳住自家步下的接应阵列,看在溃败之余,还能收容下多少人马罢!这仗打完,自家去兄长那里领罪。且要拼力劝谏,就是再痛心与侄儿辈的折损,也再不能顿兵于这座易县城下了,必须恢复这十万大军的机动力。在更广袤的空间中突进而战!
宗弼狠狠一摆手,再也不看那些沿河急进的宋军舟船,只是策马就回转自家亲卫谋克步下的接应阵列。
他的牙关几乎已经咬出血来,这样的败绩,不会再发生了。而今日女真儿郎的死伤,自家所蒙受的耻辱,终需要百倍南人性命来偿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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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水河风,扑面而来。千载之后,萧萧易水在此刻又翻腾起来,每一次浪花拍击船头的涛声,仿佛都有悲歌响彻。
李俊和张顺所在的这条伤痕累累的舟船,仍然冲在最前面。船上战士船工,满身浴血。望着拦河水城之西那片战场上,易县城中出而接应的自家弟兄,与女真鞑子舍死忘生的血战!
虽然易县城中出击的人马,没有冲到拦河水城附近,接应到经过了一番苦战的来援军马。可是看着这片已然变成赤红颜色的战场,看着空前惨烈的纠缠拼杀,看着层层叠叠的尸身,就知道易县城中弟兄,已然竭尽了他们最大的努力!
陆上而战,不比在水上的软弱,女真鞑子强悍何止百倍!
不过这个时候,俺们终于来了!
易水一战。多少英雄男儿陨落如雨。而这场与女真鞑子的战事。还有更多的激战在前面等候!
不过在今日。胜利的终是俺们!
宋军舟船这个时候已然是贴着北岸而行,距离河岸,最多不过二十步的距离。
女真鞑子的后阵之中,尽是退下来喘息一阵的军马。缠战至今,女真鞑子也更替了数次。双方都在咬牙苦撑,一旦垮下来,如此泥泞地形后退不易,为敌人衔尾追杀。那就是大败亏输之局。哪怕这些浑身是血甲胄破碎退下来喘息的女真鞑子,都是一团神贯在前面的厮杀当中,一时间竟然没有发现宋军船队已然突破拦河防线,冲杀到了他们的侧背之后!
李俊回头,他脸已经被熏得漆黑,身上软装水靠早已破烂,浑身都是血迹斑斑。但站在船头,腰背笔直,只是怒吼了一声:“射他娘的!”
船上早就憋足了劲的射士,在这一刻就狠狠扳动了牙发!而支架的床弩。弩弦颤动声中,巨大铁枪也激射而出。呼啸着冲向女真人后阵之中!
满河响动的沉重鼓声,也终于惊动了那些退到阵后的女真鞑子,他们麻木的转头而望,就见到了他们这一生再也难以忘却的景象。
一条条燃动着火苗的宋军舟船,已然沿河掩袭到了他们背后,抵近射程之内,无数羽箭驽矢,就破空飞舞,激射而来!
终有女真鞑子撕心裂肺的大喊起来:“败了!败了!”
一条条宋军舟船次第而进,每条舟船一抵近射程之内,就开始喷吐着驽矢铁枪,呼啸的箭雨,顿时横扫女真鞑子的侧翼!
而女真鞑子混乱的阵列之中,顿时就爆发出惨叫痛呼之声,响彻整个易县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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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名花名行者的指挥使,已然觉得自己再也挥舞不动手中巨斧了。
厮杀至此,他也不知道自家已经砍碎了多少女真鞑子的身躯。巨斧斧面之上,创痕累累,大大小小满是崩裂的缺口。斧面之上,粘着女真鞑子的碎肉内脏,如此雨势之下,都冲刷不掉!
他已然冲得太深,身边跟着的,就寥寥数十名同样疲惫到了极处的重甲陷阵兵而已。披数十斤甲,挥舞巨斧而战。体力精力的消耗之巨大,是常人难以想象的。而这些重甲陷阵兵,就生生的前行了百余步,杀透女真鞑子重重阵列,直到拔离速最后布置的援兵迎上,才将他们堵截住。今日一战,碎裂于他们斧下的女真鞑子,何止三四百之多,往往都是连人带着铁甲,都被劈为两截!
这个时候宋军其余甲士才明白,为什么这些重甲陷阵兵值得这般优遇,值得这般为高层军将所看重。他们今日的奋力血战,已然回击了全部对他们的嘲笑讥讽!
但是他们突得太深,女真鞑子援军卷上之后,侧面又有南翼女真甲士侧击,后阵而进的宋军步战甲士,被牵动阻隔,现在距离他们有二十余步距离。放在平常,这点距离不过呼吸间就能迈步赶到。但是现在这段短短的距离当中,已经塞满了密密层层的女真甲士,挟优势兵力,死死的挡住了宋军步战甲士,双方在最近距离,互相用长矛乱捅。宋军甲士几次想突上去接应那些被隔绝的重甲陷阵兵,却硬生生的都给杀了回来!
而围攻这数十名重甲陷阵兵的女真甲士也有数百人,牢牢的将他们围在中央。无数兵刃飞舞,朝着他们戳刺捅砍。各色长柄钝兵刃朝着他们狠狠砸击。更有不要命的女真甲士,持盾矮身而入,想抢进去只用短兵刃,朝着他们兜鍪面甲缝隙中捅进去!
数十把重甲陷阵兵背靠背围成圆阵,仍然在竭力奋战。数十把巨斧翻飞舞动,长矛戳来被一丛丛的劈断。钝器砸来同样挥斧荡开。不要命的鞑子抢进来就毫不客气的一斧斩落,泥泞血腥的地上,顿时就多了一具分成两截的尸首!
不过这些重甲之士的动作越来越是迟钝。巨斧挥击之势也越来越是缓慢。突然之间。一名女真人中难得身形高大。个头接近一米九的壮汉,突然从后闯入,手中挥舞的也是一柄才从阵中夺来的宋军制式长柄巨斧,觑准一名宋军重甲之士战斧劈落,卡在甲胄尸身之中,因为力竭一时竟然拔之不起之际,也是狠狠一斧直斩落下去!
金属碎裂之声大响,那名力竭的宋军重甲陷阵兵被这一斧劈在肩背之处。顿时被劈得膝盖关节喀喇一声爆响,整个人都跪了下来。而那柄巨斧,已然深深砍入,将半个身子都劈开了。
鲜血喷溅而出,宋军这个圆阵顿时就被打开一个缺口,一众女真甲士狂喊着就向这边涌入!
那名女真高大甲士当先一步抢前,巨斧横扫,又击在一名宋军重甲之士腰肋处,撕开两层甲胄,虽然没有劈入身体之中。但是巨力之下,那宋军重甲之士腰肋处的肋骨全碎。哼也不哼一声的栽倒。缺口更形巨大,后面十余名悍勇女真甲士挺着的长矛就如丛林一般直向着这个缺口撞过来。而更有红了眼睛的女真甲士扔掉长兵刃,只持短刀铁锤,矮身在如林长矛之下,也要滚将进来。只要抢进内圈,这些短刀铁锤就会只照着宋军甲士单薄的面甲上或凿或砸。
就在这将要阵溃之际,这些抢过来的女真甲士就觉得眼前一黑。一个高大绝伦的身影已经斜刺大步而来,生生当在他们面前。正是那名率先陷阵,一直厮杀到现在的指挥使!
巨斧如电光一般斜落而下,七八柄一起捅来的长矛,都在这一斧当中给劈断!两名持短兵矮身抢入准备打老鼠战的女真鞑子,因为身上穿着重甲,其实半蹲不蹲的身形略高,那指挥使巨斧不及扬起就横着一摆,半个车轮一般的斧面先拍在一名女真甲士脸上,一声闷响,这女真鞑子仰天便倒,脸几乎都被着一拍之势砸平了!
接着指挥使又飞起一脚,铁鞋正正的踢中另一名女真鞑子的下巴,喀喇一声爆响。这女真鞑子头向后仰去,颈骨折断,脑袋看起来就像是挂在了背后一般!
斧光一闪,却是那名高大女真勇士又抢前一步,狠狠一斧斩落。那指挥使力竭之余还斜刺撞来填上这个缺口,已经不及将巨斧扬起,只能闪身而避。巨斧斩落而下,贴着他的肩甲带出一长溜的火星飞舞,而那女真勇士似乎气力还是足够,借势一横斧面就是横砸,斧纂就重重撞在那指挥使胳膊上,金属碰撞声响之中,只是这一撞就足以让那指挥使一条胳膊再抬不起来!
那指挥使猛然丢掉手中巨斧,单手就抓住了那女真鞑子兵刃,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之声,稍稍矮身站定,用尽生平气力,拼命朝怀里一带。连同甲胄足有二百余斤分量的那名女真高大甲士,就给踉踉跄跄的扯了过来,而那指挥使猛然仰头,狠狠就用自己脑袋撞在那女真甲士的面门之上!
那女真高大甲士也戴着面甲,那指挥使矮身之余,撞在他铁面之上的就是兜鍪前部,火星再度飞溅而起。那女真高大甲士铁面碎裂,深深倒刺而入,在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中,向后便倒!
这斜刺冲来,挥斧劈断长矛,干掉两名抢进来想打老鼠战的女真甲士,最后再是一抢一撞。这名指挥使最后一点气力都彻底消耗干净。越是高大之士,越是难得有长力。除非是如杨得那般天赋异禀之人,这指挥使已经算是超出常人不知道多少了。但是在这个时候浑身软软的一点气力也无,甚至连站都站不定了,如泰山倾颓一般,向后便倒。
而他身边重甲陷阵兵见到主将不支,也竭尽最后一丝气力,甚而都不顾圆阵完整了,只是冲撞过来遮护于他!
女真阵中,见到这名魔神一般高大的南军步将终于倒下,欢呼之声,如炸雷一般响起。也是拼命的抢了过来!
这名南军步将,一路陷阵而进,巨斧之下,今日这一阵至少劈碎了二三十名女真甲士!而厮杀到了现在,终于见到他倒了下来!
双方甲士就在这指挥使倒下之处,进行着更为激烈残酷的对战。不时有宋军重甲陷阵兵力竭倒下。同样在这狭小范围之内。转瞬之间就多了数十具女真甲士被巨斧劈开的残破尸身!
一柄柄巨斧次第折断。一名名宋军重甲陷阵兵力竭跪倒,一丛丛长矛只是对着这些重甲陷阵兵乱戳,点钢矛头撞上步人甲溅出的火星飞舞,金属破裂之声不绝于耳,矮身抢进的女真甲士手中长匕短刀只是在一名名倒下的宋军重甲陷阵兵面甲之上疯狂乱凿。
宋军这支重甲兵,已然厮杀到了最后的关头,现在还能站定挥斧的,不过只有寥寥十余名而已。身前身后。除了女真鞑子被劈开的尸首之外,就是一尊尊倒下的铁塔,仿佛就这样凝固在这血腥的战场上一般。
那指挥使跪倒在地,只觉得兜鍪如山一般沉重,压得自家都抬不起头来。自家巨斧就落在身前,那指挥使竭力抬手去摸,却只是手指微微颤动了一下。
视线当中,只见一双双铁鞋踏在血色的泥泞当中进退,不时就有弟兄沉重的在自己面前跪倒,从此就化为铁做的雕塑。
这战阵之上。如此铁打的雕塑,已然有数十尊。再也不动,高低起伏,仿佛就是凝固的山岳!
就要战死在此间了?
就如此罢,就如此罢…………
大战之前,自己曾经回乡省亲一遭。兄长每日挑着炊饼贩卖,听闻兄弟回返担子也不顾了一路奔回家,一向俭省的他,又是打酒又是买肉,还将乡邻一起请来,为兄弟已然当了军将吃酒庆贺。自家积攒的军饷,在汴梁寻金银铺换了四锭雪白细丝足纹的官银,送给兄长之后。兄长就赶紧的收到箱子底下,慎重的锁紧。还郑重其事的对浑家交代。
“俺这兄弟自小命苦,爹娘养不起送入寺庙给大户当替身,后来又被逐出来,不想拖累俺这个没出息的哥哥,自家投军挣命,总算拼出这么个前程。这些银钱,都是兄弟拿命拼回来了!家里再难,也不许动上分毫。下次兄弟再回来,就用这银钱给他典上一户宅子,寻一个贤惠娘子,让俺亲眼看着兄弟开枝散叶!”
嫂嫂只是嗔怪的看了兄长和自家一眼,俏脸红红的:“大郎将奴当成什么人了,二郎将来浑家,只是着落在奴身上,准定给叔叔寻着一个良人!”
当时自家,除了咧着嘴笑,已然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了。
离别之际,兄长和嫂嫂送出阳谷县十余里,最后在道旁,还能看见两人一高一低的身影,久久而望。而身上穿着的,就是嫂嫂亲手而缝,针脚细密的衣衫。行囊中更是塞了四双连夜赶工才纳出来的鞋子。
这指挥使丛记事起,就不知道男人流马尿该是如何个怂样,但是那日,在看不见兄嫂送行的身影之后,眼睛里面却是湿湿的,差点就想掉头往回走了。
这个家,就在河北东路啊…………就在这十万女真鞑子的兵锋之前!
所以但临阵前,自己只是舍死忘生,拼命冲杀!
今日战死,问心无愧。但愿兄长和嫂嫂,无病无灾,安乐终身!
女真鞑子的呼喊声越来越大,这指挥使就安静的等待着最后时刻的到来。
这个时候,他隐隐约约就听见了空气仿佛被密集撕裂的声音。然后就是女真鞑子的惨叫之声,从河岸一翼开始响起,接着就越来越大,直至响彻整个战场!
狭窄的视线范围当中,就看见原来坚定向前的女真鞑子脚步,本来已经逼倒就在几步之外。现在也陡然散乱起来,无数铁鞋皮靴乱踏乱走,似乎不知道该向何处奔走才是!
一双手猛然伸到自家腋下,拼力将他扶起,耳边响起的就是自家麾下一名儿郎的呼喊声:“援军来了!你看,援军浮河而来!”
那指挥使被儿郎扯起,倚着他身子站定。纵然脱力无法站直,却仍然比常人高出一个头去,勉力向南而望,就可以清清楚楚的看见河面之上,数十还带着火苗飞舞的宋军舟船,破浪而前,正正逼着女真鞑子一翼,尽情泼洒着驽矢羽箭!
这些宋军舟船,一路冲击一路狂射,冲过了便打舵扳桨回转,接着再来一遭!
成百上千的弩箭泼洒,更有床弩发射的铁枪在女真鞑子阵中呼啸纵横,每一条铁枪犁过,就是一条血路!
双方都已经拿出了最后一分气力在拼杀,这个时候宋军船队在侧翼出现,就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女真鞑子就是再凶悍能战,再是牲口,毕竟也是个人。这场战事要达成的目的,其实就是阻绝援军。现在这个最根本的目的都失败了,更遭两面夹击,就算是拼死到底,无非也就是送死而已,对于这场已然失败的战事,没有半点用处。
若是寻常列阵而战,女真大军也许还有整队而撤的机会。
可是现在与宋军甲士死死的纠缠在一起,且战场泥泞举动为艰,一旦丧失了战意,带来的就是马上蔓延开来的无法收拾的混乱!
无数女真鞑子惊呼着惨叫着,一层层的被射垮射透,一层层的在这从河岸泼洒而来的箭雨中被打垮。无数女真鞑子猬集在一起,你推我搡,自相践踏,忘记了还在厮杀当中,就想离开河岸远一些!
而宋军阵中,无数火红盔缨跳动,呼喊着一浪浪涌上,无数兵刃挥舞,无数甲士冲击,就让这些女真鞑子的混乱不可遏制的蔓延下去,直到整个战场之中,只听见宋军甲士的呼喊之声。
“杀鞑子啊!”
突然之间,那指挥使只觉得气力又回到身上,弯腰就摸起巨斧,站直之后,怒吼一声:“杀鞑子啊!”
无数女真鞑子崩溃下来,已然没了厮杀的**,在陆上水上双重打击之下,只想夺路而退。而被隔绝在阵后的宋军这些残存重甲陷阵兵,就如礁石一般横在他们面前。十余柄巨斧挥动,卷起漫天血雨。让朝着他们所在方向崩溃下来的女真鞑子,就变成一具具破碎的尸首!
步军混乱,同样也牵动了女真鞑子的骑军。谁都知道这个仗是打不下去了,这个时候只有早些脱离战场。
可是泥泞当中,又在与宋军甲骑混战之间。想走岂是那么容易?
猬集在一处的女真甲骑,与混乱的步军阵列一般,互相推挤,互相践踏,互相冲撞。只是如没头苍蝇一般想撞出一条路来。而宋军甲骑,正趁此时,鼓起最后气力,左右盘旋,大砍大杀!
杨再兴大枪摆动,十三寻空抵隙,刘保忠铁锏舞动。更有多少宋军骑士,紧紧跟随在他们身后!
杨再兴一枪就将一名女真蒲里衍捅下马来,长矛破甲,几乎将他扎了个对穿。杨再兴这次没有急着收枪,反而催马上前一步,将这中枪落马的女真蒲里衍牢牢的钉在了血腥的泥泞之中!
扶着长枪,杨再兴游目四顾。
易水火光浮动,烟焰腾天而起。宋军舟船,往复而进,箭如雨下。战阵之中,尽是宋军的喊杀之声,尽是女真军马崩溃散乱的景象!
杨再兴重重喘息一口气,将长枪拔出,高高举在头顶,枪缨血红,耀人眼目。
他吼声如雷:“弟兄们,再跟着俺冲杀一阵!此战之后,俺请大家吃酒!”
在杨再兴周遭拼命砍杀的宋军甲骑,应和之声也是如雷。
“吃定你杨一撞这场酒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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