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补天裂 第一百零七章 风涛急(十一)
河东路汾州之北,郭栅镇上。∝,ww︽w.2此刻镇内镇外,满是军士车马,正是日暮准备军中安营造饭之时。在郭栅镇外旷野之中,到处都是大军营帐,到处都是垒制的行军灶台,炊烟一道道升腾而起,宛如指向天空的如林长矛一般。
飞雁自空而过,鸣声高远。如此景象,自有一种大军在途的苍凉壮阔景象。
郭栅镇虽然以镇为名,但是此间位于汾水广袤的河谷地中。北接太原府,南通上党盆地,西接石州而通陕西延绥重镇。汾水汶水太谷水交汇于郭栅镇东南方向,是太原府以南的重要交通枢纽之一。虽然是镇,且无城墙,但居民繁盛,不下于其他地方州郡治所。
在郭栅镇上,更有一片规模甚大的驿馆,并有马递设立,从太原府向南的急递,到郭栅镇算是第四站。
这个时候充塞与郭栅镇内外的大队人马,就是加快速度北上的神卫军,与大宋皇帝御驾所在了。
神卫军安顿,自然都在镇外,成梅花状一层层的拱卫着御营。哪怕临时安营,都一丝不苟,壕沟寨墙全都设立,外间还洒满了三角形铁钉以为障碍。行军途中安营扎寨,这样的土木工作军将们都盯得死紧,正是为了磨练神卫军这支新军的性子,让他们早日适应临战气氛。
神卫军这支野战军团,其实真论起素质来说,并不算差。基干是萧言在汴梁经营新军,经过变乱之后留下来的最忠心,也最有能力的数千人。成军之初。他们就在汴梁。装备不用说都是最精良的。而且汴梁变乱。也算是见过血了。一向操练得也算是狠,在有经验有能力的军将统帅之下,应该还算是又一定的战斗力。
另外一大部分,却是熙河军的选锋。熙河军自河湟开边以来,就素称大宋劲旅。选锋多是骑军,甚而其间还有一两千蕃骑。战斗力之强,自不必说了。仅次于近年来屡经恶战而磨练出的神武常胜军和龙卫军精骑之下。
这些熙河选锋,为姚古父子驱使。长驱上千里赶往汴梁想火中取栗。人马被拖得疲惫万分,且最后为萧言率领的优势燕云铁骑所合围,更没了名分大义,又得罪了小种回归无路。这才为萧言所轻松解决且基本收编了过来。真要上阵的话,这支收编的军马,说不定才是神卫军中最可依仗的主力。
另外一部,则是幽燕铁骑中精锐一部,素质也不用说了。反正比大宋腹地那些驻泊禁军强到了天上去。
而为神卫军所拱卫的御营,则是以张显带来的上千班直为主组成。虽然规模不大,但是比起原来只能在金明池争标上表演花拳绣腿的前御前诸班直。那是缓急时候可以拉出去野战的精锐了。
这样一支素质不差的大军,缺点就在于成分太杂。真要面临生死大战,只怕各有心思,配合不能得宜。所以萧言本来打算在西京左近好好整训他们一番,把这支神卫军操练出一个模样来。可是偏偏河东事急,萧言只能轻骑兼程北上。而召来张显加强神卫军统帅力量。也让神卫军即刻次第就道。
一应操练,只有一边行军一边补上了。所以才有每日扎营都要一丝不苟进行的土工作业。没扎稳营盘,从上到下,谁也不许休息,更别说有热汤饭下肚了。夜间睡得正熟的时候,说不定营中就得筛几遍锣声,将睡眼惺忪的军士们赶起来。或者在凭寨各自就位做抵御状,或者步军结阵而出,骑军也要上马张开两翼遮护步军阵列。
这样折腾,几乎每日都有。
这支由几方面军马汇聚编练而成的神卫军,就一同承受军将的折腾,一同每日跟土拨鼠一样挖沟立寨栅,一同每日睡眼惺忪骂骂咧咧的被锣声鼓号惊动出营列阵做野战状。在一般倒霉的遭遇中,倒是有了些同病相怜的袍泽情谊,有点真正像是一支呼吸相通,声气相闻的军马了。
训练这么辛苦,军中抚循一定要跟上,不然在这个时代,哪怕你孙吴在世,也是兵变有份。
还好萧言手中,打着一场决定国运大战的资财还是绰绰有余。那些在没有萧言的时空,为女真攻灭之后,为女真人所掳掠,装了数千辆太平车运回北方的汴梁财富,经过两次变乱之后,一多半都已经在萧言掌中。且现在东府诸公一时间对萧言唯唯诺诺,至少在军费上,萧言暂时可以予取予求。
神卫军中,军饷足额发放自不必说了。自过黄河以后,秉承萧言之命,又弄出一个什么战地津贴,在河东一日,不论接战与否,每日就有五十文纯铜。这战地津贴名义虽然古怪,可到手却是实打实的财货!
而沿途河东郡县,对于行军粮秣供应,也是全力以赴。每日虽然辛苦,但是吃得却是甚好。要知道以前在军中各项使费中伸手的人实在太多,西军鼎盛时期每年耗费军费数千万贯,可军士们还往往有领放了不知道几年的黑米,最后激起兵变之事绝不在少数。现下萧言在汴梁砍下来的那么多人头还让人记忆犹新,河东之地比起汴梁更是萧言大军云集的地盘。这上头一时间实在没人敢于伸手,实惠就都落在了军中将士的头上。
对这个时代的大多数大宋军士而言,能发给足够军饷财货的上官就是好上官,财货上面给足了,才有足够的力战之心。这也是没法超越时代的现实。幸好萧言在这个上头,从来都是一个口碑极好的上官。
除了这方面的恩惠之外,另外就是对于武臣军士而言,决不能少的荣誉感了。
拥御驾随燕王而亲征与胡虏战,大宋开国以来,能有几例?如此战死。也是光宗耀祖。血食百代的荣誉。要是战胜回师。这一份功劳,足够躺在上面吃到自家老死为止!
且神卫军现在已经为上四军之一,不折不扣就是燕王的嫡系主力之一。看燕王如今威势,将来能到什么地步难说得很。真要踏实为其效力,难说就不是从龙功臣。那时功绩,就不是吃到老死为止了,而是连同子孙一起,要吃上三五辈子!
如果对于都门禁军那些绝大多数烂到底的人物而言。再大的好处也许也不如他们的性命要紧。哪怕最后给鞑虏提刀杀到面前,也绝不愿意为这个大宋卖命死战。
但是神卫军中,不管幽燕入卫铁骑,还是拱卫禁军最后还留存在萧言麾下之辈,或者是熙河精骑。毕竟还是愿意凭厮杀换将来功名富贵的。幽燕入卫铁骑对燕地起家的萧言有天然忠诚,更不惧血火。拱卫禁军现在留存之辈也是经历过两次变乱淬火,至于熙河军,他们为大宋征战拓边,也有数十年了!
既然能战肯战,又有这般回报。如何不肯出力?
一路行进到郭栅镇左近,神卫军已然颇有了点模样。从军将到士卒们虽然个个灰头土脸,却是精神颇为健旺。越近太原,越是打叠出精神来。最新军情已然传来,燕王一至太原,就斩安抚使吴敏以定人心,然后在楼烦击败女真西路军先锋,斩首垂三千级!
燕王神武,果然名不虚传。神武常胜军之强悍,也是震慑四方。越是这样,神卫军也越要拿出个模样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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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今日在郭栅镇扎下的军营,法度森严,壕沟挑挖得又宽又深,寨栅竖立得一丝不苟。而行军加劳作了一天的神卫军军将士卒们,犹自排着队伍唱着大宋钦定御制军歌,排着队领自家饭食,气势反而比才渡黄河的时候,更要高昂上许多。
而在郭栅镇中,原来驿馆就暂时充作御驾行宫,班直御营拱卫在外,轮番值守。赵家三宝都在神卫军中,分别在馆驿中隔得远远的安排了。这赵家三位都甚是识趣,为班直护卫直入驿馆之后,都绝足不出门户。倒是一众随驾文臣,稍稍安顿下来之后,还得出来在郭栅镇上走动消散一番,御营班直还得派人护卫,不知道有多少班直之士在心中暗骂。
直娘贼,做这班直做甚,神武常胜军老弟兄们在前头厮杀得痛快,俺们却在这里伺候着一帮大头巾,真说不得要去将主面前抹下面皮混闹一场,看什么时候能调离这个鸟班直!
班直之中,那些追随萧言转战日久的老卒自然占据多数。甚而还补进了一部分燕云子弟充作宿卫。可也还有其他半路投效的人物。
在郭栅镇北路口,并肩巡视的两名班直,却是当年萧言才入汴梁的时候,将萧言麾下人马称作燕伥,在球市子中很是分润了一些好处的两位旧相识。
正是高忠武和石行方。
这两位在第一次汴梁宫变之际,就见机得快,举家投效了萧言麾下。第二次汴梁宫变的时候立场又站得甚稳。特别是石行方父亲石老胖子,更是在武库中被人打得头破血流,差点丢了性命。
这样的忠心投效之人,萧言也自然有所回报。
武臣子弟的前程,自然也只有军中去找。没有一点功劳苦劳,就是提拔起来在萧言这个团体中也交代不过去。这两人上阵厮杀是来不得的,除了断送自家之外,顺便还得将麾下人马断送干净。
唯一所能,就是塞入御前班直当中。将门子弟规矩熟会做人,能为新进御前班直之厮杀汉做个缓冲。跟着御驾到河东走一遭,回来稍稍提拔一下,也就是对这些半途投效之人有个回报了。
比之前两年时候,现在并肩在路口巡视的两人,都变了模样。高忠武没了此前浮浪高三郎的做派,看起来终于和他三十出头的年纪相符。说话的时候也总要先想一想,然后再谨慎的说出口来。
至于石行方。则变化更大。原来胖成球形的身材。现在居然都能看出腰来了。一旦瘦下来。才发现这位石小胖子居然长得还颇耐看,不是原来那种猥琐模样。披着甲胄在马上也能坐稳,按着佩刀披甲值守一两个时辰,也能撑得下来了。
两人职守,就是看住北面路口,不让不相干的人冲撞御营范围。若有文臣想出郭栅镇,也要殷勤有礼的堵住。他们活动范围,就是御营所在这一圈之内。
外间军营炊烟袅袅。雄壮歌声响彻四下。并肩巡视的两人对望一眼,高忠武拱拱石行方:“你就不想入上四军中么?你爹爹上次汴梁变乱,算是大大得了彩头,就算求到燕王面前,还怕不准?眼看着燕王在太原府杀吴敏如杀一鸡,这一仗打完,天下真要翻转过来了。这个时候赶紧入上四军中,求一份传家富贵不好么?”
石行方只是摇头,环顾左右,压低了声音:“还是在御营稳当一些也罢!跟随天子。不管怎样风涛变幻,总没有太大错处。燕王自然是虎视龙骧。可真要更进一步,必须西军那里全然归心!这个麻烦不料理了,这场战事胜败还难说得很…………将来天知道有什么变故!俺爹爹交代得清楚,既然燕王给了差遣,俺们父子踏实做好自家差遣也就罢了。别想那么多有的没的,这个世道,谁的脑袋都不保险!”
石行方虽然经过历练,算是沉稳许多。但此前他就不是嘴巴很严的人,高忠武算是出身想同,经历相同,贴心换命的弟兄。才看四下无人说出了这番话来。
高忠武心下感动,知道非是拿自家当生死兄弟,石行方不会说出这番话来。而且还是极有道理的一番话。
萧言势力,此刻自然是已经相当之大。且掌握了赵家君王,有了一定的名分大义。如果是没有女真入侵这天大的变故。专心内争,以萧言的手段,十几年后,大宋江山说不得真要变了颜色。
而偏偏此刻遇到了女真南下这天崩地陷之祸!这个时候萧言实力一时间在大宋再强,也要遭受多少牵制。
属于西军范围的折家军让开岢岚军通路,顿时就让萧言遭遇了一次险境。拼了性命亲身往镇太原才险险挽回过来。
西军这个除燕王军之外最大的大宋强镇,在这场战事中若是不能为萧言所收服。最后这大局到底会是如何,谁也说不准。说不定在下一刻,此时风光无限,甚而凌驾赵家君王之上的萧言,就要从巅峰中跌下,最后摔得粉身碎骨!
而萧言败没的话,女真大军洪流,是不是会将整个大宋淹没,也就是未定之天了。
总而言之,这个天已经要变了,而身在局中,一切都是这般混沌难测!
高忠武低声嘀咕:“直娘贼,就不能等燕王将鞑子打退,各方诸公再放对争出你死我活来么?不要最后平白便宜了鞑子!”
石行方只是摇头,各方诸公,谁知道现在到底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思。萧言虽然一时风光,但一头对外,一头对内,只怕也是殚精竭虑,如履薄冰!
高忠武今日不知道怎的,有了谈性,又压低声音道:“难道燕王真的要在太原府等着御驾上门?这都已经在汾州北边了,还不来迎驾。就是权臣,也要稍稍装点下门面罢…………”
正说这话之间,就见远处神卫军大营之中,突然动作起来,多少军将纷纷从营中而出,向北面路口汇聚。而更有传骑直向御营而来,手中捧着通行无阻的中军旗牌。见到旗牌当面,高忠武和石行方一声不吭的就赶紧让开。
传骑直入御营之后未久,就见张显已经领上百班直张仪仗匆匆而出。从两人身旁卷起一路烟尘向北迎去。
这个时候已经不问可知了,燕王大驾,只怕马上就要到了!
高忠武和石行方两人不敢擅离职守,就各自整理一下仪容,站得笔直,再也没有闲心说些闲扯的话了。
而此刻神卫军中,也响起聚军鼓号。大队大队的人马列阵开出,列队于北面而来道路两旁。御营之中,多少随驾而来的文臣,不管内里怎么不直于这个南来子萧言,都纷纷换了正式冠带,够身份的自然向北迎去,不够身份的就在御营前等候。转眼间数万人的神卫军都骚动起来,只为迎接萧言的到来!
不知道等候了多久,在天边晚霞已然如血之际。终于听见金鼓之声响动,北面远处尘头大起。无数旗幡在前开路,多少骁锐军将亲卫为前驱护卫,烟尘之中,终于捧出了燕王萧言的旗号!
一见旗号,万千神卫军健儿,大声欢呼,随着军将号令,全都单膝跪地。
卷动烟尘渐渐近前,在郭栅镇外迎候人等,从随驾文臣到御前班直,也全都躬身行礼!
高忠武和石行方两人,自然是恭谨行礼如仪。
不管萧言此刻是不是内外皆敌,不管萧言是不是前途莫测。可现在萧言,的的确确就是从一南来子而为统军十万,站在大宋权势的顶峰之上!而现在又将御驾迎至太原,他的燕王行营,俨然就是一个另立的朝廷中枢。内外战事,都要以萧言为核心而运转卷动!
在万千健儿欢呼声中,在无数人行礼恭迎之中。萧言越众而出,随侍身边的只有张显王贵汤怀王禀等神卫军重将,及几十名燕王直亲卫,直入郭栅镇中。
在经过高忠武和石行方的时候,萧言还稍稍驻马,动问了一句:“可是高三郎和石大郎?”
高忠武和石行方浑身巨震抬首,真没想到萧言还记得他们两个人物!
抬首看去,萧言坐在马上,虽然身形瘦削,形貌微微有些疲倦之色,可地位如此,已经自有一种俾睨天下气概。眉眼仍然一如才入汴梁时候那般锐利。只是萧言和他们两个前将门衙内的地位,已然是天差地远。
不等高忠武和石行方两人来得及回话,萧言就又是一笑:“果然是你们,已然在班直应役了,好生做便是,莫要辱没了你们的门楣。”
一句话说完,在甲士的拱卫之下,萧言就已然远去。高忠武和石行方呆呆的看着萧言一行直抵充作行宫的馆驿之前,甚而都没有什么通传应召的流程,就早已行宫门户大开,随驾内侍一溜小跑的迎出来,拜倒一地之后,将萧言如捧凤凰一般迎入行宫之中!而燕王直甲士,也始终披甲跟随!
高忠武呆呆愣愣的对石行方道:“如此燕王,内外敌手,真能奈何得了么?”
石行方不语,亲眼得见萧言。才能恍然感觉,正是此人,奇迹一般崛起,直到了如此高位!但为男儿,不管多么不成器,亲眼见到这般奇迹,都忍不住有追随之心!
不管是女真还是西军还是朝中诸公,就真的能击败眼前燕王么?
一路行来,这位燕王已经不知道面临了多少艰危险阻,却仍然稳稳的站在这里,而且越行越高!
萧言昂然直入行宫当中,接着就是随驾而来负责草诏的翰林也匆匆被召入。不多时候,身负御诏的传骑就纷纷而出,从郭桥镇直赴各方。
在脱离大队急急挽救河东危局之后,萧言又将御驾掌握在手中,这次再也当仁不让,想要调动大宋一切力量,与女真决一死战!
而身在这场战事中的各方,到底会如何举动,这越来越急的风涛,到底会卷向何方。却谁也看不明白!(未完待续。。)
第三卷 补天裂 第一百零八章 风涛急(十二)
河东兵火连天,但与河东路比邻的西军辖境之内,却是一片安然景象。+頂+点+小+说,w⊥ww..c◎om仿佛这场决定国运之战,不是在邻近肘腋之地发生一般。
若说西军上下都是睁眼瞎,那也太低估了他们。只不过从小种以降,直至各路军头。现在还没理清一个头绪,到底该如何应对现在已经大变样的朝廷中枢,如何应对萧言这个燕王。
与女真战,那是没什么太大疑问。和西贼打了几十年了,与外敌战就是西军起家的根本,这个大家都是明白。
但是如何与女真战,这就是一个大问题了。
现在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赵家对大宋天下的掌握,已经大大削弱。就是士大夫们宰割天下的权柄,也已经不大稳当了。这个时候若能揽到手里更大权力,或者手中能保持足够的实力,在将来天下格局变动的时候,就是几代更进一步富贵的根本!
最好选择,自然就是保存足够实力,待机而动。在萧言和女真拼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再突然杀出,最后底定局势。战事之后,这权力如何瓜分,那就走一步看一步了。不过想必那个时候西军团体当是大宋第一强镇,进退当是自如得很。哪怕大宋还是大宋,西军上下,变成隋唐之时关陇军功贵族集团,出将入相,想必也不是什么难事了罢?
西军上下大小军头,多半都是这个念想。甚或还有军头更怀着恶意,恨不得萧言这个坐拥强镇,威胁到西军地位的势力团体早日覆没。还有部分军头是因为前两年十五万子弟出师远征。归乡者不过半数。实在觉得需要舔舔伤口了。既然前面有燕王萧言顶着,西军多养精蓄锐一阵也罢。
在萧言诏告天下,拥御驾出征河东。且河东缘边已经与女真激烈交战之际。还在为兄长戴孝,还上书推辞了朝廷加恩于他的天平军节度使与陕西诸路安抚制置使的种师中。已经分书诸将,征询整个西军将门团体的意见。最后得到的回书甚而军将亲身而来渭州面谈的结果便是继续观望下去。
小种虽然继承了兄长为陕西将门团体代表的地位,但是对西军掌控,还是比自家兄长差了一层。诸将意思如此,小种本身也在犹疑当中。所以整个西军。就仿佛这场决定国运的战事发生在天边一般,继续安坐在陕西诸路。
不过宗泽临行时的一番话,小种还牢牢记得。河东战火炽烈,鄜延路方向一定需要加强!随时应对可能的变化!
大宋陕西论行政区划,熙宁以后是秦凤路和永兴军路两个转运使路,这是行政管辖体系。
论军事区划,则是从西向东分为六路,与西夏对峙。凡熙河路,秦凤路,泾源路。环庆路,鄜延路。还有一个关中内地的永兴军路。这是安抚经略使路。大致就是相当于军区。
童贯率领十五万大军先平江南,再伐燕云。出师的是熙河秦凤泾源环庆四路。鄜延路主力还留置在陕西,只是被抽调了部分精锐加强环庆军而已。
结果一场伐燕战事打下来,出征之环庆军迭遭惨败,最后还被朝廷趁势下手削弱,将环庆军败兵改成了永宁军,而永宁军现在又变成了燕王萧言麾下的天武军。刘延庆待罪编管汴梁。
可是刘延庆一家势力,在环庆鄜延两路根深蒂固。刘延庆儿子刘光世,现在又为鄜延路马步军副总管。这也是一个交换,当时老种拉了刘光世一把,让他领鄜延军,保持刘家家声不堕,同时老种又遣心腹接掌了环庆路,准备重建环庆军出来。从此以后,环庆军也就要变成种家的基本盘。
这些变化之下,就让现在距离河东最近的,除了本身就在河外的折家军之外。就是管辖范围包括了河东路最西面的晋宁军的鄜延路刘光世所部!渡过黄河,便是岚州!
河东缘边兵火一起,小种就不住去书信与刘光世,让他加强战备,厚积兵力于晋宁军。整备好河防,同时做随时东进策应的准备。
当折家让开通路,女真人自岢岚军破边而入的消息传来,小种在渭州勃然大怒。折家这是在做什么?纵然是想在这变局中保存实力,同时祸水东引。这事情做得未免太也过分!
本来在渭州静养服丧的小种,不等萧言所假的御诏到来,立时就开始军书飞驰,让陕西诸路军镇开始动员起来。先不论河东打成什么样子,总不能让女真鞑子就势冲进了陕西!
给刘光世的书信更是一封接着一封,让他必须看紧河防,百般警惕于女真鞑子的动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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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之中,克胡寨西,黄河滚滚而过。
黄河在这一段,是南北流向。西面就是晋宁军治所晋宁军城,而东面隔河相望的就是重要军寨克胡寨。与晋宁军城夹峙黄河,遮护要隘。
此处军寨规模甚大,地势虽然不算险要,但是寨墙高峻,一直到黄河岸边渡口都有军堡遮护,构成了完整的防御体系。克胡寨渡口之上,尚泊着二十条渡船。
连日以来,这些渡船不断的向克胡寨转运军资粮饷,补充兵力。如果是鄜延军要渡河攻击女真在岚州军马,则克胡寨就是出发根基。若是要守,则克胡寨也是遮护晋宁军不容有失的要点。所以这些时日,拘刷而来的船只,就在河上穿梭往来。到了夜里。在两岸就泊得到处都是。
临近渡口的一处军堡之上。堡主欧难敌正召集一帮心腹手下。满桌都是酒水,各色熟食更是摆得满满当当,更有手下军士寻来的新鲜果子。一个个都在大吃大嚼,人人都是喝得有点醉醺醺的。
欧难敌只是一个小堡堡主,武臣职份还远远未曾入流。原来守着克胡寨前渡口,还有点生发,日子还算是过得滋润。但自从刘光世为副总管领鄜延军之后。这位名门之后在钱财享用上也是出类拔萃的人物,鄜延军中各般好处。为他一扫而空。渡口关津,都为刘光世遣了心腹前来为他生财。一个小堡堡主,哪里争竞得过本管将主,日子顿时就难过许多。
不过近来随着大量军资粮饷补充向克胡寨,守卫渡口的欧难敌多少有了点上下其手的机会。捞着点好处就想到了跟自家一起苦熬的弟兄们,干脆就设了一桌,从天还未曾黑,就一直喝到了深夜。
酒多了之后,一个个嘴上就没了把门的,提起这位掌鄜延军的刘将主。个个都是满腹怨气。
“直娘贼的老刘将主,还能给俺们留下一口吃食。这位小刘将主。却是细眼网捕鱼,什么都入鸟的捞个干净!”
“现在河东打成一锅粥,据说小种相公下了严令,这位小刘将主才忙着整顿河防。可也没见着他亲身来河边走一遭!现在还在绥德每日置酒高会,听那些从延州押运军资而来的弟兄们说,每一餐都要耗费百十贯!”
“折家不是东西,让开通路让鞑子打燕王去。小刘将主又好到哪里去?还不是准备就在河西面看燕王的笑话。渡河东进,进个甚鸟!”
“这样将主看来是跟不得了,将来万一上阵。看哪个出力为他死战!”
在没有萧言的时空,刘光世号称中兴四大名将之一。但是最名不副实的,也就是这位贵盛将门出身的所谓名将。生性豪奢,贪婪无度就不必说了。但凡遇战,不败即逃。
先将数万军马联合折家军渡河与宗翰西路军战,结果在太原之西给娄室数千骑打得大败亏输。女真二次围开封,刘光世迟迟才率领三千歩骑应召勤王,磨磨蹭蹭走到半途,汴梁就已然陷落。
刘光世一路收拢溃军,壮大实力,最后在济州得遇赵构。被病急乱投医的赵构任命为元帅府五路都提举,从此就开始了他所谓中兴名将之路。这条路就是一连串的不战而逃,拒不奉诏,骄奢自大。但偏偏又因为治军不严,各处流寇乐于归附麾下。让他麾下实力,一直在中兴诸军当中是人数最多的。当赵构终于决定拿下这位中兴名将的时候,刘光世麾下军马五万余,一下子就向女真叛逃投降得只剩下八千!
在这个时空,刘光世后来中兴名将风姿还未曾完全显露,只是初为鄜延路军马副总管,就已然让麾下怨声载道了。
底下心腹抱怨,欧难敌嘴上也没了把门的,拍着桌子只是发牢骚。
“听闻小种相公遣来了杨将主可世来厚小刘将主军力,为与女真战做准备。杨将主一世英雄,可不要被俺们这位小刘将主累死!俺们军汉,就靠厮杀吃饭,性命富贵,全看跟对将主与否。直娘贼的环庆军现在改为上四军,倒是落一个好结果。逼急了俺们,去投那燕王,也不过就隔着一州之地!”
看欧难敌有酒了,说起话来也三不着俩,底下人反而劝着要散,省得生出什么事端出来。欧难敌发了性子,却抵死不干,只是扯着手下耳朵要斗酒。
正闹得不可开交之际,突然就见天边燃动而起一团火光!
一团火光亮起,接着就是更多火光点燃。然后就听见夜色中传来如雷的马蹄之声,还有呼喝厮杀惨叫之声!
席间之人面面相觑,突然都发一声喊跳将起来,直奔上堡墙去。放眼四顾,就见到从克胡寨开始,一路向着此间,已经有数处军寨熊熊燃烧起来,更传来厮杀呐喊之声。通往克胡寨的道路两侧,尽是转运物资的民夫扎营过夜的所在。这个时候民夫都被惊动,喊叫着到处乱窜。
而在火光之中,已然可以看见大队骑军身影,皮帽铁甲,正是女真鞑子军马!在这夜色中,纵横驰奔,到处追杀,到处举火!
女真鞑子突然从岚州方向杀过来了!一下就进抵到临近陕西诸路的黄河岸边!(未完待续。。)
第三卷 补天裂 第一百零九章 风涛急(十三)
黄河岸边,天色渐渐的亮了起来。2,ww※w..co+m
站在晋宁军军城城墙上向北而望,可以看见沿河小型军寨,堠台,巡铺,还有供转运民夫更替休息的火铺。
这些地方,都升腾而起一道道烟焰,灰色的烟柱被河风拉扯得斜斜升上天际,就如在一瞬间燃起了无数道烽火一般。
北岸之上,到处都是女真铁骑纵横往来,到了天明,更有大队大队的步军滚滚开来。四处扎下休息。到处都是女真各个谋克旗号飞舞,到处都是人喊马嘶的景象。更有女真军马大摇大摆的开始埋锅造饭,升腾而起的灰色烟柱之中,又夹杂了道道白色的炊烟。
黄河东岸的渡口也已经被女真军马控制,二十余条渡船上都扯起了女真黑色旗号。在渡口左近更遣军马遮护,已经将在各处小堡中缴获的弩机拉了过来,用以掩护渡口。
只有克胡寨主寨一带,还在宋军掌握之中,女真军马昨夜突袭未成。到了天明,也没有一味强攻,而是以苍头弹压为主的大量步军重重围困住克胡寨一带,并且开始挑挖壕沟竖立寨栅,似乎准备就这样久围下去,哪怕是慢慢磨也要将克胡寨这黄河东岸的钉子拔掉。
从岚州向东突击到此处,距离比从楼烦到太原远得有限,但是女真军马分途而进,其隐秘迅速,其奔袭途中的坚韧勇悍,仍然超乎了驻守在晋宁军驻守在黄河东岸的那些鄜延军的想象!
甚或萧言那边战略部署调整还远未曾完成,女真大军兵锋就调转了方向,一下就横穿岚州。横扫晋宁军黄河以东部分!
在晋宁军军城的城墙之上。一众亲卫簇拥之下。数名重将模样的人物尽力张望着滔滔黄河东岸景象,看着这一道道升起的烟柱,看到落入女真大军手中的渡口,都是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为亲卫们众星拱月一般捧在中间的一名军将,身形高大,保养得宜,一部美髯根根透风油亮,下面还用须囊精心的包裹起来。站在城墙上也披上了甲胄。这甲胄不仅打磨得耀眼生光,且还鎏金错银,阳光一照,熠熠生光有如神将一般。就连他身边亲卫,衣甲下也是锦衣灿烂,足踏丝履,宛如期门羽林一般的排场。
这名卖相极佳的军将,正是现在实际掌握整个鄜延军的小刘将主刘光世了。今年应该已经是四十岁的年纪,但是保养得仿佛才三十出头一般。平日里动静宴然,哪里像是将门出身之辈。倒仿佛多少代积累下来的清华世家一般。
不过此刻,这位大有富贵清华气象的刘光世却是脸色铁青。死死看了一阵对岸景象之后就破口大骂:“克胡寨寨主景可广是干什么吃的?只让女真鞑子掩袭到面前都未曾发现?等某率大军解了围之后,管他是不是景家出身,情面也须顾不得了,就要行之军法!”
刘光世大发雷霆,麾下鄜延诸将垂首,没一个敢吭声的。
刘光世虽然总算是亲身到了晋宁军,已经算是难得身当前敌了。可是这些时日除了伸手向小种要各种军资,各种支援之外。就是在晋宁军城中日日置酒高会,还将伎乐班子都带入这临敌前线中来。
送到晋宁军处准备渡河的军资的确不少,可扣留在刘光世手中的更多。且麾下军马,哪怕是准备打仗了,刘光世也没按照惯例亟发赏赐,军饷折钞比例还更高了一些。
主帅如此,前敌军将士卒自然也是有样学样。各处煫堠堡台,漫然无备,只以为女真鞑子一心就是冲向太原。女真以轻骑趁夜掩袭而至,突袭纵火,多少守军猝不及防,一下就是被打得闻风溃散!景可广还死死守住了克胡寨,苦等救援,已经算是刘光世麾下难得的忠勤之将了。
在没有萧言的时空,这位刘光世率领麾下大军遮护江南,可同样也是日日置酒高会。女真大军在完颜宗弼率领下渡江三日,才为这位刘光世所发现。赵构被女真大军搜山检海的追得差点走投无路,多半都是拜这位刘光世所赐。
此刻晋宁军突然遇袭的狼狈景象,其实算是刘光世发挥了正常水平,半点不足为奇。
刘光世骂完景可广,又将气撒到了女真人头上:“直娘贼的骚鞑子,一心朝东打那南来子就是,俺们也只不找你们麻烦。却只情来寻俺们厮杀,这做何道理?难道就觉得俺们西军好欺负不成?”
对于折可求放开通路,让女真鞑子深入南下,抄袭萧言大军后路。刘光世也是乐见其成。西军诸将当中,他算是对萧言相当仇视的。
伐燕战事,刘延庆是西军重将当中唯一倒霉的,现在还在编管当中。环庆军野战主力剩余之师,也被朝廷改编。刘光世现在虽然通过交换掌握了鄜延军,可却被从环庆军老家赶了出来。
如此遭际,让刘光世如何对伐燕战事中得利最大的萧言不恨之刻骨?
上次汴梁变乱,姚古父子率军东进。准备起后续军马配合姚古父子而进的,就有刘光世在内。不过鄜延军本身就在西军诸路中偏弱,且刘光世不是那种行动力超强之人,对鄜延军的掌握也毕竟不如老底子旧环庆军,等还没集合调动好心腹精锐。汴梁那里就已然尘埃落定,姚古父子的熙河选锋全军覆没,尽入了萧言囊中。
事后刘光世除了狠狠骂几句南来子之外,也未尝没有暗道几声侥幸。
如此心态,让刘光世如何愿意好生整顿黄河东岸军马,将精兵强将尽速调上去,做好从西应援太原的准备?一切都还是散漫无备,只是转运一定的军资粮饷上去,好对一直催促着这件事情的小种敷衍塞责一番。
可是却没想到。女真鞑子竟然没有体会到他小刘将主的善意。转头来打他了!
刘光世狠狠咒骂了一番。也只能罢休。眼前这烂摊子,总要收拾。女真鞑子都打到家门口了,容不得西军这等把家虎不卖点气力而战!
黄河对岸号角呜呜鸣动,大队大队散布各处的女真军马次第集合。连日奔袭作战,这些女真军马仍然动作迅速,行动肃然,闻令即动。
这支女真大军,在号令声中。分划了各自营地。或者利用宋军遗留下来的燧堠堡台,或者就是自行营建军寨。女真骑军下马休息,各色辅军开始营建作业,一副准备在黄河岸边扎下大营,然后渡河而击的模样。
也能看到多少女真军将模样人物,为亲卫所簇拥,直上东岸高处,向着对岸晋宁军方向瞻望。
原来散布各处的女真军马经过这样一整理,就是一支肃然整齐的大军。就这样压在了黄河对岸,这森然杀气。似乎已然过河而来,扑到了城墙上诸将的面前!
刘光世眼睛也红了。这些女真鞑子不识趣,非要寻某来战,那么某也不是好惹的!连一个新起的南来子都啃不下,掉头向西来打。俺们西军威名垂数十年,哪是那南来子比得过的?
两面受敌,却是你们这些女真鞑子自寻死路!
已经决心打这一仗的刘光世沉下心来,细心揣度这一仗到底如何打法。
打这一仗的目的很明显,将女真鞑子从黄河东岸打回去!让他们知道西军是啃不动的,老实回头去和萧言拼命去。
单纯守河是不成的,没有东岸掩护。一条黄河处处可渡,女真骑军上岸,这黄河西岸老家就要给打烂了。而且单纯守河的话,怎么才能把女真鞑子打跑?
正面渡河反攻,那是想也不用想。大队步军千辛万苦涌上对岸,女真铁骑一冲,那就是大败亏输。
沉思中的刘光世情不自禁的向北而望,凝神琢磨一阵之后,突然转向身侧一员军将。这员军将身形高大,形容粗粝,正是以前率领白梃兵的西军猛将杨可世!
“杨将主,你说这一仗如何打?”
自从老种将白梃兵交给萧言,顺便交卸了西军在燕地拼消耗打苦战的责任之后。杨可世就若然有失,老种几次给他安排差遣,杨可世都推托掉了。
直到老种故去,熙河军选锋精骑又因为姚家父子的原因全军覆没。西军一时间骑军力量下降得实在太过厉害。小种就向朝廷保荐杨可世为新设环庆军第一将,在编练出一支新的骑军集团出来的同时,将来杨可世作为自家心腹,也可以顺势进一步真正掌握整个环庆军。
小种的保荐,这个时候萧言控制下的大宋朝廷自然是一保就准。杨可世又能重领自家最心爱的骑军,也是一下就焕发了精神。短短时间内,杨可世到处奔忙,甚而掏自家私囊寻门路多领一些上好的军资器械。小种也大力支持,趁着熙河路姚家掌控力一时下降的机会,甚而还从那儿抽了数百蕃骑和上千青唐好马给杨可世。
这不足两月的功夫,杨可世已经拉出了一支约有十个骑军指挥,接近三千骑的骑军集团的架子。只是还没来得及进一步整练,又因为河东事急,需要加强鄜延一线。西军其余军马各有山头,一时抽调不动。属于小种心腹的杨可世这支军马,就被派到了鄜延军中,而杨可世作为环庆军客将,暂时接受刘光世的指挥。
平日里刘光世对杨可世这等家门不厚,从底层打拼上来的军将并不如何待见。且杨可世毕竟地位到了,纵然名义上是小种派来接受刘光世的指挥。但杨可世的独立性也足够强。种种原因加在一起,刘杨二人之间,关系泛泛而已。有什么好处,刘光世是绝不会想到杨可世这等村汉的。杨可世倒也无所谓,刘光世交代什么任务,他能做便做,权当继续操练麾下军马。刘光世难得出镇晋宁军城,杨可世也率军跟随,到黄河边上看看鄜延军的作战准备。
东岸夜中突然遇袭,刘光世天明上城观望。杨可世下半夜就来了。等到刘光世上城之际,两人也没什么招呼。关系就是冷淡到了这等地步。
可是当要打硬仗之际。杨可世这支军马。却别想脱身!
听到刘光世简单一句动问,他麾下军将都知道将主要牵扯着杨可世打这一仗,说不得还要让杨可世部承担最为艰巨的重任。
一众军将都纷纷低下头来,暗自揣测。杨可世是拂袖就走呢?还是闹到小种相公哪里去?或者是干脆就自请领命镇守后路?
迎着刘光世的目光,杨可世手扶垛口,望向对岸,沉默半晌。刘光世嘴角含笑,也只是等着他。
要是杨可世有避战之意。他就敢将杨可世这三千骑军夺下来!再打发这村汉回小种相公那里哭诉去。
对岸列阵等待扎营立寨的女真军中,这个时候就推出了数百小小人影,为女真甲士所鞭打驱赶,这些人影都被赶到了河滩地上,虽然站在晋宁军城之上,看得不甚清楚。但谁都能想得到,这是昨夜在东岸被俘虏的败军!
成百上千的女真鞑子围着河岸,突然之间,就张弓搭箭一起放射。羽箭飞蝗直下,这数百人影纷纷中箭。倒伏在河滩上。有人怒吼着要冲上去拼命,却不及挨近。就被女真军马刺翻砍倒。有人转身跳入黄河,羽箭却还一直追及。这些人影在滔滔黄河上起伏几下,就被卷没!
不多时候,这些俘虏就被女真鞑子屠戮一空。对岸女真鞑子大军,突然就发出巨大的欢呼声和嘲笑之声,声浪卷动,一直扑向晋宁军城城墙之上!长矛如林,在女真军阵中起伏如潮,这些女真鞑子,踏足汉家黄河之上,就在向着鄜延军嘲笑示威!
城墙之上,一众鄜延军军将都捏紧了拳头。纵然是泥人,都有三分土性子。何况刀头舔血的厮杀汉?军将们锤着垛口狠狠咒骂了几句之后,回头就望向刘光世要请战。
这一望之下,却发现平日气度俨然的小刘将主,满面青白之色,不像是愤怒,倒像是有点被这女真鞑子的凶蛮残暴惊住了!
碰的一声,却是杨可世狠狠敲击垛口一记,碗口大的拳头全力击下,垛口结实的夯土,都被打掉一块!
“刘将主,要打这些女真鞑子。就要渡河而战!不在当面渡河,而在北面合河津!末将敢请为先锋,北上渡河先登,确保渡口。接应刘将主大军次第而渡。然后会合折家河外军,向南压迫女真鞑子。东面可以联络燕王直进!这样一面大河,两面大军夹击。狠狠与女真鞑子一决!”
刘光世总算收敛了神色,又是一副镇定模样。回顾诸将脸色,都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向北渡河,与折家河外军连成一气。背后依托着丰府麟州和保德军稳步向南压迫女真大军,要是能再会同燕王萧言军马夹击,寻求有利会战态势。这实在是一个不错的战略方案。
这样行事,有得一打!
诸将当中,就有人要自告奋勇请命。愿意为这先锋,先赶往北面,确保合河津渡口!
刘光世抢先大喝一声:“好!就这么定了!杨将主你为先锋,先向北进,确保合河津渡,接应某鄜延大军渡河,女真鞑子压到黄河上了,不将他们赶走,还当俺们西军是吃素的。小种相公和朝廷面前,也须交代不得!还请杨将主这就点兵出发!”
诸将又是一怔,刘光世话里意思。怎么就是将这些女真鞑子赶走?难道还只是想让这些女真大军打燕王萧言去?
杨可世深深看了刘光世一眼,抱拳领命。
不管刘光世这厮打的什么主意,有句话说得对。女真鞑子压到黄河边上,陕西门前。如果不战,小种相公那里须交代不过去!至于渡河以后如何作战,且尽到自家军将本分就是!
黄河对岸女真军阵重重而列,不住有号角声苍凉响起。女真铁骑次第调动,沿河展开,做屯驻直压河防之势,仿佛随时可渡,顺势直入鄜延,杀入关中腹地!
而在女真军阵背后的克胡寨四下,重重步军围困,也在赶造各种攻寨器械,一副说什么也要尽快拔掉这个重要军寨的模样。
黄河东岸,鞑虏腥膻之气冲天而起!
而在黄河西岸。晋宁军城。也有铁骑匆忙而动。向北发进。准备引领大军,渡河而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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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东路府州治所府谷县中,河东路安抚副使折彦质的衙署之内。
折家甲士在外警弼值守,节堂之内,就两人一坐一站而已。
站着的人不足四十年纪,形貌清雅,文臣袍服冠带,可身形高大。筋骨结实,却是武将传家的底子。
正是河东路安抚副使,出镇河外方面的前折家名将折可适之子折彦质。
而坐着的人,岁数比折彦质要大上一些,脸色黑红,一部络腮胡子。一副大大咧咧不以为然的模样。却正是此时掌握折家军大权的府州知州折可求。
折彦质是真有些气急败坏,在节堂当中走来走去。
他虽然立场和萧言不一,深恨萧言胁持君王,正是操莽之辈。出镇河外,也念念于怎样和大宋忠臣义士配合。最终将萧言这权奸之辈粉身碎骨。
可对折彦质而言,对付萧言这等操莽之辈。和守边御侮,抵抗女真鞑子南下。那是两回事。借女真鞑子之力,以入中国,以除权臣。石敬瑭骂名不远,这是如何能做得之事?
偏偏他在折家,名位虽崇。但是支系不近,先父折可适名声虽大,却只是折克行从子而已。且故去已然有十余年了。他又一直在中枢为臣。虽然以折家子弟,且有河东安抚副使名位回河外坐镇。折家军大权,却一直在面前这位从叔父折可求手中。
女真大军压在河东正面,折可求却率领折家军主力西走浊轮川去抄掠杂胡。岢岚军马多数抽调入卫府州保德军等处。就等于敞开一路让女真军深入南下!
而女真军也抓到了这个机会,自岢岚军方向汹涌而南,一路冲到了岚州方向。折彦质屡次飞檄调折可求尽速回军,从西侧击女真大军。折可求带领折家军马回来时回来了,却对他这位河东安抚副使的严令充耳不闻,就赖在府州不肯动弹一步!
折彦质如何能不明白折可求的心思。现在中枢威权日堕,女真崛起在外,朝中权臣崛起。地方军镇,多一分实力便是多一分将来更进一步富贵的本钱。折家据有河外之地已然是百余年来异数,现在有了更进一步的机会。自家这个一向有些贪婪跋扈的从叔父如何肯放过?
放女真鞑子南来,正是准备祸水动引,让他们与萧言拼个你死我活。折家趁势可以火中取栗。如此变乱降至的世道,折可求岂能只以世据丰府麟三州而满足?
但是放女真鞑虏入内,可怜折家百年清誉,那么多为大宋战死的先祖!
这些时日,折彦质办法想尽,就是想让折可求出兵,向东侧击女真鞑子军马。以全折家名声,以尽守土之任。但是折可求心如铁石,就是怎么也不肯动,最后干脆称病避而不见。折彦质竟然是毫无办法。
可是事态突然之间又有了变化。女真南下大军,自洪谷寨向窟谷寨方向被堵住。然后继续向南下岚州,结果又在楼烦大败。突然之间,兵锋就转而西指。本来就用来确保后路,驻扎在岢岚军范围之内的女真重将完颜娄室和耶律余睹所部,突然分兵向西猛击。耶律余睹兵围岚谷县,而完颜娄室所部更是沿着岢岚水向西直进,兵锋都到了保德军范围之内!
而折可求也终于应折彦质之召,在亲卫簇拥护持下,直入节堂之内,愿意和折彦质面会了。
节堂之中,阴郁气氛,从两人见面开始就持续到现在。
折彦质一开始耐着性子拿朝廷大义,守土之责解劝了半晌,折可求都是不语。最终折彦质急急走动一阵,终于爆发。
“…………七叔!就算不为朝廷,不为大宋。也该为着俺们折家想想。宗翰大军一时不得入太原府,几万大军要吃要喝,只能转而向西抄掠。若再不战,就眼睁睁看着他们冲进丰府麟三州?就算为折家计,也要将女真鞑子挡在外面。你若还不想战,则某自己召集人马,看有多少折家子弟,愿随某保此乡土!”
折可求终于两眼一翻,站起身来:“谁说俺不愿战?女真势大,折家就这点本钱,折腾干净了怎么办?要是没了折家军,你以为你还能安坐于河东安抚副使位上?俺苦心孤诣,都是要在这世道中保全折家继续传续下去,你就是拿着这点祖宗基业浪掷!”
被折可求劈头盖脸的呵斥一番,折彦质脸色一青,最后还是深深吸口气:“七叔,你这是愿意出战了?”
折可求哼了一声:“女真鞑子也是个不成器,连萧言小儿成军不足几年的一点鸟兵马也打不动。还想来捋俺们折家胡须?这欺上门来了,不将他们打回去也实在不成话说。总不能让三州父老受罪…………俺这便出战!不过这可不是俺们折家一家的事情,鄜延路的刘光世也必须出战!这事情就着落在节帅你身上了。俺们折家要与鄜延军合兵一处,再与西进的鞑子战!而且将鞑子鸟打回去也就罢了,犯不着让折家子弟多有杀伤…………那鸟萧言既然都拥御驾了,这收拾女真鞑子,本来就是他的首尾!”
折可求的话毫不客气,而且也摆明立场。无援军不战,打到将女真鞑子掉头向东的程度为止。多一分一毫都不肯做。
但是这个时候,折彦质焉能指望更多?只有点头都应了下来。
“某这就遣人联络刘平叔,两军会师,先与女真鞑虏一战!”(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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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补天裂 第一百一十章 风涛急(完)
易州之北,数十骑拼命向南驰奔。∝⊥頂∝⊥点∝⊥小∝⊥说,w◆ww..c→om
这几十骑,正是杨再兴这一部人马。
在脱离了燕京左近重叠山峦之后,来到平原之上,哪怕是十三领路,也再躲不开女真大军拼命向各处撒出的哨探巡骑!
在燕京左近的女真大军虽然搜拢出发需要一定时间,不是那么轻易就动弹得了的。但是女真东路军毕竟是坐拥万骑的强大野战集团。在在杨再兴捅了这么大一个马蜂窝之后,一众女真重将,就是将亲卫猛安谋克撒出,也是庞大的规模!
为了逮住杨再兴他们这支人马,并且为大军南下先驱。原来轻易难得动弹的女真重将亲卫铁骑,现在在燕京朝南,散布得到处都是,每一队都红了眼睛。一路向南,一路硬探,一路焚掠,一路杀戮,就是想用更多汉儿性命,为惨死在山谷之中的那些小主子们报仇!
燕京向南,为更为狂暴的女真毁灭潮流卷过,幽燕大地上,村村过火,处处伏尸。到处都是女真铁骑纵横来去,但逢遭遇人家,二话不说就催马而进,放手大杀。整个幽燕大地,完全陷入了血海之中!
而幽燕汉民,若说原来还有部分人存着不管谁控制这片土地,无非都是当差纳粮,辛苦过活也罢。但是在这突然又狂暴凶狠了十倍的毁灭风涛之前,却再也忍受不得。
男子负猎弓持钝刀,但逢女真鞑子,就咬牙相抗。老弱妇孺也绝不在乡土等死。挣扎着汇聚成洪流滚滚向南而逃。哪怕死于沟壑。哪怕被女真鞑子追上屠戮。也绝不沦于女真鞑子的统治之下!
燕地翻卷风涛,也震动了展开在河北诸路缘边的大宋守军,每日要接受越来越多的难民逃入宋境。
大宋河北诸路的官民同样也终于被惊动,原来燕地战事,对于河北官民而言还是一件太过遥远的事情。燕云之地虽然名义上回顾大宋,可毕竟隔绝百余年,那边的土地,那边的百姓。就恍如两个世界一般。
女真入寇,对于河北诸路官民而言不过是在异国土地进行着的一场战事罢了。在大宋疆域之内,还是每日都有新鲜果菜,每日都可以三瓦两舍里的打混,每日还可以去看看从汴梁风行而来的野球市子的赌赛。
但当北面天空变成血色,大量燕地难民带着满身血污疲惫而来,整个大宋河北,才恍然发觉毁灭风涛,已然压到面前!
当年澶渊故事,又回到所有人的记忆当中。而比起澶渊之时。大宋河北还驻有强军,汴梁还握有尚堪一战的都门禁军。现今河北虽然开来一支天武军驻防。但是人心比之开国之初,近百年承平生涯下来,更经不起这样的风涛。
为燕地突然滚滚而来的难民所冲击,从河北诸路缘边开始,也卷起了逃难的潮流,一路向南越过黄河,都涌向近畿诸路。在大宋百姓们开来,至少国之都门,应该还是安全的所在!
整个大宋,终于开始被这场早就已经进行,在河东,在幽燕打得尸山血海的战事所惊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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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再兴拖在队伍后面,做断后之势。不时回首,看着越追越近的追兵。
自出燕京左近群山,就被鞑子哨骑咬上,还尽是精锐敢战之士。一见到他们这支人马,就红了眼睛追上来拼命。
这向南逃亡之路,顿时就开始变得血腥起来。
不过对于这等小规模的骑军追逐合战,正是杨再兴这等猛将发挥本事的所在。更不必说杨再兴这一部人马当中,好手着实不少。
与女真追上来的哨骑冲撞决荡,总是能冲出一条血路,继续向南逃奔之途。而十三总是能尽力寻觅出一条女真鞑子少些的道路,让这一支孤军能走得稍稍顺利一些。
不过饶是杨再兴和十三用尽了最大的本事,女真鞑子还是不断有一队队的哨骑不顾生死的咬上来,红着眼睛和杨再兴这一部人马拼杀。
连续两三日的逃亡,杨再兴所部减员到只剩二三十骑伤疲之士,所有伤员为了不拖累弟兄,都留下来与女真鞑子搏命。原来加上缴获每人都有双马甚而三马的。在这两三日逃亡当中,每日喘息休息的时间最多一两个时辰,马比人娇贵得太多,纷纷倒毙,现在这最后二三十骑,也再没了备马。
此刻杨再兴他们已经过了涞水,离易县不过数十里距离,但是背后追兵,已经汇集了三四百骑,有从燕京左近一直跟下来的女真重将亲卫铁骑,有在沿途游荡的哨骑硬探,还在死死的咬着杨再兴他们!
几十骑奔行越来越慢,不时还有坐骑哀鸣着软到在地。其余骑士就接上落马弟兄两人共骑,连杨再兴马上都是两人,还是那个章缓。
一路南来,丢下的弟兄已经太多了,这个时候从杨再兴以降,不想再失去一个!
但是越是这样,速度越是缓慢。而从后追来的数百女真轻骑,已经向两翼张开,超越追击,慢慢就赶到了前头去,几名带队女真军将疾驰当中还不住大声呼喝,眼看就是要以合围之势,稳稳将杨再兴他们包住,让一骑不得脱身而出!
这二三十骑队伍越来越慢,终于渐渐停步,每匹战马都粗重的喘息着,鬃毛都全部汗湿,疲惫得连马蹄都再难抬起。
而女真鞑子超越追击了两翼已经合围,将这二三十骑包围住,转而向内。挺起如林长矛。在女真军将的号令声中缓缓逼来。
坐在杨再兴背后的章缓扫了一圈已经被逼成一团的弟兄。再看了一眼在队伍前面也停住了坐骑,拔出佩剑的十三。知道纵然是十三,这个时候也寻不出路来了。章缓身子一动就想跳下马来,顺势还喊了一声:“杨将主,俺们断后,你和龙卫军的弟兄们冲杀出去!”
杨再兴回首,狠狠瞪了章缓一眼。
这一路逃亡下来,骁锐剽悍的杨再兴都瘦了一大圈。颧骨高高耸起。但是一双利眼似乎随时还能喷吐着火焰:“直娘贼,当俺是什么人?要么全杀出去,要么全不出去,看有多少鞑子给俺们陪葬!”
三四百女真精骑,已经可以围成一个足够厚实的圆阵,缓缓逼来。而杨再兴等二三十骑,马力已经用尽,人也疲惫,可仍然持出兵刃,不分燕地男儿还是龙卫军士。就准备做最后一搏!
大地在这一刻,突然就剧烈颤动起来。远处蹄声又隆隆响起,已然胜券在握的女真大队仓皇回顾,在他们队形缝隙之中,杨再兴就看见了龙卫军的旗号在远处猎猎舞动,大队轻骑,正分成两路,向着这边疾驰而来!
杨再兴怒吼一声:“杀出去,俺们回家了!”
随着杨再兴的怒吼之声,厮杀顿时剧烈的展开。先是杨再兴等几十骑拼命冲突,被一路追到这里的女真鞑子不甘心的围着狠杀,而杨再兴大枪舞动,这次却不是为了多杀鞑子,而是想尽力在这最后关头,多救几名弟兄下来!
再厮杀到杨再兴都有些撑持不住,身边骑士不住落马之际,从易县而出的援军终于赶至,双方骑军撞在一起,又展开了更为剧烈的混战!
虽然是死守易县,但龙卫军是凭借易县这个要点遮护背后河北广信军安肃军一线。作战方式就是要以不断的出击,让女真鞑子军马不敢绕过易县深入南下,必须引得女真鞑子非打易县不可。
刘保忠所部,本来都是骑军,收编南下溃军,也多是能在马上而战的燕地男儿。
女真毁灭洪流虽然滚滚而南,但易县之中,仍然分骑四出,直面这狂暴南下的波澜!
几日之内,或战女真哨骑硬探,或援护南下难民,或向北深入瞻看女真军势。在易水之北,涞水之南,在这古来慷慨悲歌之地,与女真鞑子前锋,一连串的血战!
而三四百骑大队,追袭杨再兴部,这么大的动静。从易县遣出的哨骑,如何发现不了?顿时召集人马往援,终于在最后时刻,拉了杨再兴他们一把!
女真追袭人马功亏一篑,一个个也都红了眼睛,仍然不死不休的在做缠战。女真南下各支先头哨骑硬探,也纷纷向着这边战场汇拢。而龙卫军也一支支队伍此次卷入了这场混战当中。
到了天色将晚之时,此间已经变成了超过千骑混战的战场,蹄声让涞水易水都被激荡起层层波澜。双方甲骑红着眼睛对冲,离合,厮杀,浑然都忘记了引发这场战事的是因为杨再兴他们这一小支人马!
宋军和女真军马在战场之外,都设下了马桩以为依托,双方备马都在一支骑军的掩护之下集中一处,方面前面甲士随时退下来喘息一阵或者换马继续而战。
杨再兴浑身浴血的退了下来,胯下坐骑已经不是一直骑着南来的那匹了,现在浑身毛片俱湿,四蹄都有些打晃。
这家伙,被自家弟兄援护下来,却半点也没有尽速撤回易县的意思,反而快乐的继续在这场突发的混战中几进几出,杀了个昏天黑地,看他身上血迹都凝成厚厚的血块了,谁也不知道在杨再兴枪下,到底挑了多少名鞑子!
远远的杨再兴就扯开嗓门大呼:“换马!给俺换马!”
马桩子旁的一支遮护骑军当中,就听见一个嗓门骂了过去:“杨再兴,俺不过来,你这贼厮鸟就不想着进易县回报么?看见厮杀就昏了脑袋,这次回去,老实去当火军,每天就让屁股朝天垒灶台!”
杨再兴乜斜着眼睛望过去,看是哪个不开眼的军将敢呵斥他杨无敌。他现在是刘保忠的中军亲卫,又是自由度最大的远哨硬探。还不是想厮杀就厮杀。想走就走?
结果发现骑士簇拥之下。却是刘保忠已经亲自赶到了战场,马桩子一般都设在土丘背后,而刘保忠与数十骑就在土丘高处,整个战场,尽在眼底,南面涞水甚而都可以看得见。
刘保忠亲至,杨再兴的脾气就撒不得了,纵马疾驰到刘保忠座驾之前。翻身下马拜倒:“将主,俺不是遣了人马先去复命么?军情俺可没有耽搁!檀州燕京已经陷落,女真鞑子有大举南下之势!”
刘保忠劈头盖脸就骂:“你是领军之人,直娘贼的该你回来复命!看见厮杀就忘了自家也是个军将了,俺就不该带你这厮鸟北来,就让你一直在代州大营转运粮饷!”
杨再兴站起身来,只是赔笑,却不敢多说话。
突然之间易州北面就打成了一锅粥,刘保忠每日遣出的哨骑巡骑都向着此间集中。而女真鞑子在这一线游荡的哨骑巡骑,往日里也并不如何与龙卫军硬抗。多半是打一下就走。但是今日,女真骑军同样源源不绝而至。在这里仿佛就要和龙卫军不死不休的分出个胜负!
其实大量朝着这里集中的女真哨骑巡骑也稀里糊涂,只是看见军阵之中有宗望的亲卫猛安人马在,这些人马一直抵死不退,寻着南军厮杀。其余女真军马,又有哪个敢退?
这支一路追下来的宗望亲卫,在最后关头没有留下杨再兴这无敌猛将,虽然杨再兴仍然快乐的在战场上几进几出,杀了个天翻地覆。可战阵变得如此之大,双方又已然势均力敌,到哪里还想逮得住杨再兴?只能是硬着头皮继续顶在战场上,看能不能侥幸再围住这个使大枪的家伙。
据谷中逃生之人回报,以一人之力干掉最多小主子的,就是这个家伙!
追上了却不能将他留下,等宗望等人亲身赶来,到时候想着这些女真贵人的怒火,带队追下来的女真军将就觉得不寒而栗!
战阵混乱之间,其余女真军马都不知道内情只能硬顶着厮杀到底,看北面突然打出了这么大规模而匆匆赶来掌握战场局势的刘保忠,自然更不知道内情了。
他扫了一眼杨再兴,又问了一句:“十三呢?”
十三是郭蓉亲自交给他的,虽然是让他指挥号令一如常事,放手让十三立下点功绩来。刘保忠也照常使用十三,不过毕竟是郭蓉交代的,这个时候也要关心动问一下。
杨再兴挠挠头,要说身边弟兄,最不让他担心需要时时援护的就是十三了。麾下逃到此间的儿郎,大部分都被他打发去易县回禀军情了,十三却留下来跟他一起返身厮杀。几次冲突之间,谁知道十三这神出鬼没的家伙跑到哪里去了?
杨再兴下意识的就回头望向战场,正正看见混战战团之中,十三已经退了出来。
他同样浑身是血,却骑着一匹辽东高头大马,双手没有兵刃,却牵着五六匹夺来的空马,马上还驮着自家两名负伤甲士,一溜小跑回返而来。
直娘贼,担心这厮真是白费!
看到杨再兴和十三无恙,刘保忠也懒得管了。只是凝神望向混乱的战团。
“…………囚攮的,这些鸟女真鞑子怎生发了疯?俺们背后还有易县依托,他们就硬挺着在这里狠打?伤了死了一大堆,却看他们怎生是好?哨骑硬探都是离合之军,哪有这般用的?”
杨再兴再度挠挠头,小心翼翼的道:“许是属下在一个山谷之中,杀了不少小鞑子,其间应该有什么女真人中了不得的人物罢…………”
杨再兴其实不是蠢货,只是但有厮杀就瞬间变身为单细胞生物而已。在山谷中撞上那一团散沙各自护住而逃的女真人马痛杀一番之后,出了山就被女真轻骑不死不休的次第咬上,如何还能猜不到大概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过那些小鞑子到底是何等人物,杨再兴一概不关心。这些小鞑子着实太弱了,用这夸功的话,实在有损他燕王麾下第一斗将的威名。
却没想到,鞑子追他追得直是如此不死不休,牵动这么多弟兄为援护他打了这一场乱仗。更将刘保忠都从易县城中惊动而出。杨再兴也终于期期艾艾。老大不情愿的将自家这点功绩说了出来。
刘保忠一听又是杨再兴捅出来的篓子。一时间只以为杨再兴杀了一个什么谋克之类军将,惊动女真鞑子大队追袭复仇。只是随口骂了一句:“直娘贼,为将者需明敌情,斩杀了鞑子何等人物自家都一头雾水,但有机会可趁,岂不都是白白错过了?你一辈子就愿意只是冲阵厮杀不成?不成器的贼配军!”
刘保忠恨铁不成钢的痛骂了杨再兴两句,杨再兴摸着脑袋只是嘿嘿笑着。心里面暗自琢磨。
要是为了军将,就不能冲阵厮杀。还有甚鸟趣味?这一趟向北硬探,虽然最后狼狈了一些,不过倒是厮杀得痛快,比在代州大营押运粮饷,入娘的强到天上去了!
骂完杨再兴,刘保忠再不搭理这厮,仔细观察乱战战场一阵。发现天色已经晚了,这个时候鞑子正常而言应该收队避出战场了。不然夜间整理收容不便,到时候伤损还要更重。且天色向晚,就算其他地方还有女真哨骑。也不会过来往援了。
乱战的女真军阵之中,似乎领军女真军将也终于认识到了这一点。乱战阵中,已经渐渐有号角声传出,却是准备搜拢队伍,退避出这个战场去。
如此好的机会,不冲上去咬一口,这等带兵军将,就是白痴!
刘保忠陡然大喝一声,招呼左右,带领这些一直看着马桩子的骑军,又向着战场上急撞而去!
百余骑亲卫大声呼喝,各自挺刃追上。杨再兴也翻身上马,不顾浑身伤疲,从骨头缝里面也要榨出气力来,寻马翻身而上,整个人几乎贴在了马背上,连连踢着马腹,转眼间就已经冲到了刘保忠的前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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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终于降了下来,这些一路硬追下来,最后牵动前出哨骑硬探,莫名在易县城北乱战了一场的女真鞑子。终于当不住龙卫精骑的打击,在丢下了一两百死尸伤号之后,向北退去。
龙卫铁骑,与女真鞑子杀伤相当,好在依托易县城而战,伤者全都抢得回来,而女真鞑子伤者就只能被割了脑袋当成战功。
龙卫军向北一直追到涞水左近方罢,趁着夜色,女真败退兵马星散,除了让龙卫军又捞到二三十个首级之外,其余基本都脱离了战场。
这个时候的女真精骑,打得硬走得快,实在是极其难啃的对手!
涞水波涛在月色下泛着粼粼光芒,此刻尚未入夏,并未到山水暴涨之时,涞水有的地方,还能策马徒涉。水流清浅,缓缓向东流去。
一路追杀数十里的龙卫精骑,纷纷下马,以兜鍪盛水,痛痛快快的浇在头上身上,洗去满身鞑虏血腥,各自谈笑夸功。河面之上,响动的都是男儿笑语。
杨再兴还在其间。
最后一击奠定胜局之后,刘保忠就已经带领大队回转回去了,可杨再兴仿佛不知疲惫也似,仍然向刘保忠请战继续追杀下去!这一路向南而逃,杨再兴麾下折损了太多弟兄!
刘保忠虽然骂杨再兴从来不客气,但是其实极其爱重这名斗将。虽然这厮实在不是统军的材料,但是临敌遇阵,用之得当,杨再兴这等人物,却是每名军将都想拥有的部下!
刘保忠不想折损杨再兴这等斗将的锐气,挥手就打发他继续追下去了。
这个时候饶是以杨再兴打熬得好筋骨,下马之后也差不多要瘫在河滩上了,都懒得用手,直接将脑袋埋在水里,咕咚咕咚的大喝了一气。
突然之间,一双手就将他从河水里拽出来,正是领兵追下来的一个龙卫骑军指挥。他挤眉弄眼的朝着满头满脸是水的杨再兴笑道:“贼厮鸟,俺们这一场厮杀全是因你而起!你到底杀了鞑子什么人物,让这队鞑子追着你不死不休?领了功绩,可别忘了请俺们吃酒!”
杨再兴还没来得及答话,河岸边上正在取水而饮的军士们就纷纷站起身来。
夜色之中,大地震动,连河滩之上的那些鹅卵石都被震得不住颤动,面前涞水,更是被激起了点点波纹。
无数火光在北面燃起,在幽燕的夜空下,滚滚向南涌来!这无数铁骑,无数辅军,无数部族军马组成的火流,几乎要将眼前一切都淹没也似!
女真东路军主力,已然大举南下!
涞水之中,满河火光流动。
那骑军指挥呆呆的捅了一记杨再兴:“贼厮鸟,你到底杀了什么样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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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宁军黄河岸边,暴雨如注。
春深以来,一直未雨的河东大地,终于降下了第一场大雨。
狂风撕扯着雨丝在黄河两岸卷动,滔滔黄河,也翻起万丈波澜,卷荡拍击,呼啸翻腾。
仿佛这条汉家的母亲河也知道,又一支凶残的外族敌人,再度踏足在了她的身上!
在黄河东岸,一处高丘之上,上百女真亲卫簇拥着宗翰,立马于暴雨之中。看着脚下这条翻卷的黄河,看着黄河对岸的动向。
雨气蒙蒙,笼罩四野。就连围攻克胡寨的女真步军,在这样的天气下都停止了动作,谨守寨防而已。
隐隐能见到黄河西岸,不住有旗号向北而去。
宗翰淡淡一笑。
兵压黄河之边,南朝军马果然动了。只要他们肯出来,就有一战而破的机会!
扫清一面,再不是两路被夹击的窘境。某就可以率领大军在这河东长久盘踞下去,而南朝那个燕王萧言,又能与某相持多久?要知道宗望的东路军,也在汹涌南下!
那时候你这南朝燕王,到底是向西还是向东?
河上狂风,又更剧烈起来。滔滔黄河上下,涛声正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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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补天裂 第一百一十一章 杀声咽(一)
汴梁五月,已然是夏意浮动,汴水深绿,杨柳依依。¥⊙,w¤ww..c⊕om雨水也渐渐多了起来,往往一场雨后,就将汴梁这座城市洗得干干净净,如一枚发光的宝石一般。
在萧言拥御驾出征之后,这半年来笼罩在汴梁城上的巨大阴影,似乎也就随之远去。不得不说这座巨大城市的恢复能力是惊人的,两次宫变痕迹留下的创痕还未曾完全消除。街市当中又热闹了起来。春衫单薄的士子仕女,又开始在街巷中熙熙攘攘,而汴梁出名的瓦舍门前,又开始了满楼红袖招的景象。
至于北面正在爆发的战火,对于汴梁中人来说,似乎是很遥远的事情。那位燕王,既然将权力都一股脑儿的掌握在手中,那么这些兵凶战危之事,也自有那位燕王去应对。他不在汴梁,这座城市总该享受一段安身的日子了罢?
对于汴梁大多数市井百姓而言,过去半年多岁月,一场惊乱接着一场惊乱,实在是过得有些苦不堪言。现下虽然萧言北征,汴梁市井百姓连议论朝局的兴趣都比往常削减了不知道多少,只是尽管享受这又重新回来的平和市井生涯。
什么河东血战,什么燕地沦陷,什么河北警讯,都只是远在天边的事情。无论什么样的烽火,总不至于烧到汴梁神京来罢!
可是对于朝中有心人而言,却始终盯着北面的一举一动。原来大宋的统治体系,虽然在近来风云变幻中迭遭痛击,地位也摇摇欲坠。不得不暂时雌伏。可却始终潜藏在黑暗中。等着能一举翻身的机会。
不管这个机会会给大宋带来多么大的创痛,他们只是想着,要夺回他们原来所有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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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楼之上,一处雅间之中,数名青衫文士正坐其间。这雅间是分席而坐的布置,每名文士面前几案上都放着上好的鱼脍和果子,却没有动一下。
外间热闹市声不住的传了进来,放在往日。如此天气,樊楼高会,正是应该拥妓打开飞窗,当虚凌风,一边畅饮一边唱和,才是汴梁都门应该有的神仙日子。
但是此刻,这座雅间却是飞窗紧闭,阳光从窗棂投射进来,在这几名文士脸上映出深深浅浅的阴影,每个人神色。都严肃无比。
在座中人,都不是什么台面上的当道人物。有的人原来有官位,却给牵连到了前些时日的变乱当中追夺了出身文字,还留在汴梁做变天计较。有的人本身就是某公的智囊心腹,一直为幕僚未曾服官。有的人还是外镇近些时日遣入都门之人。总而言之,都是现在雌伏在萧言淫威之下各方势力的代表。
当道诸公,被现在坐镇汴梁的方腾死死盯着。这些密会商议之事,只能由这些不起眼的代表所进行了。
河东河北现在打成什么样子,其实并不为汴梁诸公所关心,他们只是仔细盘算着萧言实力又被消耗了多少。
而最让他们震撼的消息,就是吴敏这位前枢相被斩,悬首太原!
大宋号称君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且不祖训不杀士大夫。真论起来,这士大夫其实就是指做到了侍制以上的文人重臣而已。到了这等地位,便是真正可以操持议论国家大事的统治阶层,且有特权,无论怎样,至少能安然得享富贵。而任何人都不能威胁到这个特权统治阶层的身家性命,也别想绕过他们操国家之权柄。
虽然萧言利用两次宫变,撼动了这个统治体系。但是这个特权统治阶层,还在竭力的维持着他们的底线。最后一次宫变之中,耿南仲之辈死于乱军之中就不必说了。蔡京等辈下狱论死,可现在还是活得好好的。萧言也没有马上就将其开刀押赴刑场,到时候时局有变,说不定一道恩赦就好端端的出来了。
可是现在,萧言居然以弃城而逃的罪名斩了吴敏!
什么军国重事,什么决定国运的大战,什么多少将士舍死忘生才能挽回吴敏出奔的危局。这些全都不在士大夫们的计较当中,他们只知道,这个已经击破了他们的底线!杀得吴敏,以后就杀得他们,而士大夫辈对国家的宰制之权,各种不论怎样败坏国事仍然能安然退职悠游林泉的特权,从此就一去不复返了。
于今之计,无论如何不能让萧言再能安然回返汴梁,必须用尽一切手段,让萧言败事!
不过现在战事混沌,纵然这些人物时常相聚密商,言谈之中,不过是交换一些情报消息,每次得出的结论,不过就是尽力拉拢各方势力,继续保持观望而已。
“…………据前线军情,南来子已然在楼烦阻截住了女真鞑子兵锋。现在神卫军也应该赶赴了太原,正摆开架势,与女真大军相持。这些女真鞑子也当真是没有本事,灭辽的威风都到哪里去了?小小一个楼烦都冲不过去!若是能在太原擒斩那轻身而往的南来子,就算将河东之地给了女真,又能如何?”
“…………河北那里,大名府权柄尽然为马子充接掌。此子受太上厚恩,也曾领永宁军意图回镇汴梁,现为南来子重用,在大名府独掌方面,却不知道能否联络拉拢一下。”
“…………马子充其处,可谨慎行之。”
“要点还是在河东!南来子与女真战时,若有一军,能击其侧背。南来子大败亏输,夺回御驾。则大事定矣!”
“…………吾辈为此事。已经多次联络小种。甚或许以生封郡王。世镇秦凤之位。然则小种仍然观望。且南来子也将发勤王诏,尚不知小种做何反应。”
“…………西军之中,也各有山头。那刘光世不是遣人来汴梁了么?一面活动看否能将其父从编管所在迎回环庆,一面也在联络东府诸公,欲求自效。这刘光世处,是不是可以许下什么?”
“…………这是要事,如何现在才说?这刘光世处,须得牢牢抓住才可!让他自不必听小种号令。独行其是便罢!若是才河东战局派得上用场,最终让南来子败事,对小种许下的地位,给了他又能如何?现今赶紧要设法,让刘延庆结束编管,回返环庆!”
“…………这风声要是让小种知道,岂不是将他得罪狠了?”
“…………小种岂有老种的威望本事,若是麾下各部人心自散,他也只能老实就吾等范围!”
“…………宗室处还得多多联络,却得谨慎行事。不要让那燕伥方腾嗅出什么味道出来了。此子实乃士大夫辈败类,异日死无葬身之地!”
“…………女真军势。再猛烈一些也罢。是不是也可寻人与女真联络一番了?当日海上之盟旧人,还可以走一番否?便是将燕云十六州,许给女真又能如何?给辽人是两百万银绢岁赐,给女真四百万也罢!这些海东野人,眼孔浅薄,如此富贵,岂能不心满意足?”
此次密会,一番计较足有一两个时辰方罢。交换了足够的情报消息,这些人都谨慎的次第告退而去。只留下每次召集这群人商议的主事之人,尚在这雅间之中,默然举起杯盏,喝了一口饮子。
主事之人,姓秦名桧,今年已经近四十的年纪了,却保养得宜,仿佛三十才出头的年纪。形貌甚是清雅,望之若有逸气。
他出身甚是平平,父祖官位最高不过下县知县而已。未曾出仕之前,家道中落,秦桧甚而当过塾师以度日。
如此出身,一旦得中进士,自然就是拼命做官,拼命想向上爬。可是没有祖上照应,在萧言南归汴梁的时候,秦桧不过才是兵部职方员外郎而已。在都门之中,这等无背景,岁数也不算轻的人物,前程也不过就到此为止了。
萧言渐次飞黄腾达而起,秦桧都看在眼中。对他这等人而说,萧言如此地位,已然是一个可以投靠的对象。不然这个岁数了,又从何出头?
两次宫变,他这等不被人看重的人物都没有牵扯其间,还算是现在坐上了独相位置的白时中的旧属。走了白时中的门路想在朝中缺位之后更进一层,白时中保他为殿中侍御史,左司谏。
可自从二次宫变之后,方腾插足东府。原来归于东府的人事任命都要为方腾转给萧言过目一遭。不过萧言向来在这方面也不会做什么干预。但是偏偏秦桧这个任命传到萧言面前之后。燕王萧言却悍然插手,秦桧不仅不能更进一步,反而给他安了一个蔡京一党的名义,牵连到乱事当中,追夺出身以来文字,打发到外州编管去。
这上头萧言的确是有点意气用事了,不过但为接受过正常教育的人,在突然看到秦桧这个名字,不管他后来有没有做出那等样的恶迹,不管秦桧是不是为赵构背了黑锅,意气用事一回,也总不算是奇怪罢?而且以萧言此时权位,都门都杀得人头滚滚,贬斥一名不大不小的官儿,又能算是怎样?
对于萧言而说,捏着鼻子用了一个张邦昌,已经算是极限了。再重用这个秦桧…………老子为什么就不能任性一把?非得什么事情都得瞻前顾后,考虑周全?
如此飞来横祸,秦桧如何能够料到?幸得萧言很快就拥御驾出征河东而去,秦桧这等人物是否按期出京编管,就连方腾也顾不得过问。而白时中在这个时候,为莫名受了牵累的秦桧也伸了一把手。将他密密纳入了幕中。
此刻白时中地位也甚是尴尬,方腾在东府揽权自不必说,连卖身投靠萧言的张邦昌也在到处奔走,意图取他而代之。
为固权位,再加上吴敏死讯传来也大大震惊了白时中。哪怕他向来不是如蔡京等奸雄之辈。也不得不有后手准备。秦桧在门下名义上和他牵扯不大。且为人又机警敏捷。白时中将他保下也算是有厚恩。就让秦桧在都门之中秘密奔走,四下联络打探,做到时候有一条后退之途的准备。
可是此刻秦桧,却已经知道若是萧言继续掌权,他已经再无寸进之路。白时中命他多听少说,只是搜集各方面消息而已。没想到在私底下秦桧却是极卖气力,隐然就以主事之人自居!
凡大奸大恶之辈,自然也是极有本事之人。萧言离开汴梁之后。这暗流涌动之中。秦桧联络各方,打探各方军情,议定行事步骤,竟然是做得井井有条!而私下联络诸人,也渐渐就将其视为谋主!
一口饮子喝下,秦桧轻抚已经有些发烫的脑门。
河东河北,战事已然越来越烈。想必萧言已经殚精极虑,才勉强撑持住这一场战事。在这样的压力下,他终究会露出破绽!那个时候拔剑而起,说不定就能给这南来子势力绝命一剑!一旦能够功成。对于他而言,将是何等样的大功?将来就算是蔡京当年地位。也是可以料中之事!
只恨女真军马还是不够精强,灭辽威风,在萧言面前似乎也是束手束脚。河北河东两个战场,还没有萧言所部大溃的消息传来!
而且要萧言败象显露之时突然背后举事,虽然秦桧有把握挟制其实并无什么大用的白时中,可区区一个声望能力都不足够的白时中,虽然有相位在身,只怕也派不上多大用场。
秦桧也曾私下打探此刻闲居都中梁溪先生李纲的态度,但是这般试探,在李纲面前都被峻拒。
必须要有足够的名义啊…………可是宗室之辈,被方腾看得紧紧的。不要说联络了,就算是稍稍靠近,皇城司的狗腿子就会贴上来。
方腾掌控汴梁,这么一座大城方方面面之事,再加上还要主持转运前线,要让方腾将所有情形都控制在指掌之间,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所以方腾就抓住两头,一头就是以掌握汴梁留守军权,军马在手,就生不出什么大事来。一头就是看住赵家宗室,但凡是有人敢于联络宗室,如此局面之下,方腾虽为书生,但是砍起脑袋来也是毫不客气!
到底该如何是好?
难道真的要行险不成?
不,现在还不是时候。虽然此刻仗着白时中旗号,自家奔走联络,如鱼得水。但真正有缓急之际,白时中这等胆小如鼠之辈绝不会出力。必须等到萧言掌控的河东河北战局,都出现危难局面之际!
秦桧慨然起身,就想推窗北望。
某就不信,如此内外交困之局,你这萧言,就能孤身撑持住两处战局!也许转机,很快就要到来了!
暗中奔走联络,虽然上不得台面。但是秦桧也第一次感受到了背后操控大宋时局这种甘美。虽然此刻只还是一群人的暗中准备而已,但是秦桧相信,很快自家就将扬眉吐气的走上前台!而这种甘美的感觉,秦桧也绝不会再放弃!
这似乎就是冥冥之中气数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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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东万山从中,一队哨骑,向西而进。
女真大军南下之后,向西卷击之势,自从楼烦败后,就戛然而止。兵锋停于从洪谷寨到宜芳一线,卡住两条岚水河谷,再不动作。
萧言在太原调整部署,集中大军,做出击准备。女真大军兵锋突然停顿,自然就要远张哨探,摸清他们的动向。
萧言不惧女真集结重兵与岚水河谷,意图东进太原与他决战。反而怕的是宗翰所部向西抄掠,做长久盘踞之计。
因为萧言面临的敌人,不仅仅是西路军而已。还有自幽燕汹涌南下的宗望大军!
当女真西路军兵锋停顿之际,大量哨骑硬探,就从群山之间觅隙而西,打探宗翰所部动向。
这队自窟谷寨韩世忠所部派出的哨骑,不过就是其中之一罢了。
所谓哨骑,其实已经用不得马了,一路行进,都是翻山而走。从南绕过了洪谷军寨。
远远瞻看之际,就发现洪谷军寨已经在为女真军马大肆赶建,原来荒废的小寨堡台,全部纠集了大量民夫,连同女真辅军一起动手,重新翻修起来。将这里赶建成一道坚固的防御体系。
这样的防御体系,一道犹自不足,沿着岚水河谷,又有新的军寨在赶建起来。就这样形成了又足够纵深的防御体系。就算韩世忠率领大军自东向西而进,拼死打下了洪谷寨,前面还有绵延的防线!
纵然女真军马守御能力实在不如他们野战强悍,但是这样一层层的打下去。等杀出岚水河谷,还不知道需要多少时间,填进去多少性命!
这般女真人转了性子开始守御的景象,已经让哨骑们觉得不妙了。等这支哨骑千辛万苦摸出岚水河谷南面群山,遇见流散难民,更不详的消息也打探到来。
女真西路大军,除了在东面留下一部驻守,深沟高垒以备之外,大队人马已经转而向西!
为一队队哨骑拼死所打探到的军情不住传回,自萧言以降,都知道河东战局,一时间已然不完全由自家军马所掌握了。
想尽速解决女真东路军,必须要小种率领西军主力压过来。而河外军和刘光世军必须持重不战,将女真西路军活动范围尽量限制住。而在另一边萧言大军逐次击破女真军马守御,大军出于岚水河谷,然后与小种西军东西对进,夹击宗翰所部!
可虽然勤王诏已发,萧言另有言辞恳切之书信与小种,小种就会配合萧言行事么?而且折家河外军,还有刘光世的鄜延军,又会如何行事?
自楼烦战事之后稍稍平缓的河东战局,一下又起波澜!(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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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补天裂 第一百一十二章 杀声咽(二)
岚州之北,合河津渡。】⊙,w↗ww.☆m
数百骑军正在岢岚水南平野之地往复冲杀,大雨之后,满地泥泞,铁骑冲过,溅起大块大块的黑黄色泥团。每名骑士身上血迹和污泥混在一块,显得都是狼狈万分。细雨还在绵绵而下,雨中骑战,弓也不大用得上,唯有互相白刃拼杀而已。
细雨之中,对冲骑士都是怒吼如雷!
这对战骑军,正是折家精骑和女真西路军完颜蒲家奴部的哨探轻骑。折家所部,几乎是一个完整的骑军指挥,而更有两个指挥的步军,正从渡船上下来,在岢岚水南列队站住阵脚。
蒲家奴所部轻骑,差不多也是一个不满员谋克规模。和折家骑军冲突对战之际,一时间双方还是势均力敌的模样。
而向西远望,岢岚水汇入黄河处,就是合河津渡口,现在原来渡口那些酒肆马车店和馆驿,都大半化作废墟,正是女真哨骑突袭,所造成的战果。而这些哨骑,又被折家南下先锋逼了出来,现在正在缠战之中。
这个渡口,也算是河东之地一个大渡。岢岚水在此汇入黄河,因而得名。在渡口之东南七十余里,南枕蔚水,有合河县城。
在女真西路军兵锋南下岚州之后,合河县城守官守军,也多望风而逃,连同难民,逃向西面。或者入晋宁军,或者北逃折家地盘。
在女真西路军突然转向之后,合河县城兵不血刃,就落入了宗翰手中。然后宗翰所部。以蒲察乌烈突袭晋宁军。以完颜蒲家奴部向北威胁丰府麟河外三州。完颜娄室与耶律余睹所部攻破岚谷县大肆杀掠之后。也顺着岢岚水西进,与宗翰所部汇于岚州西北方向。而完颜希尹就坐镇岢岚,斡鲁,怛懒等部坐镇宜芳一线,为宗翰大军守住东面后路。
蒲家奴所部轻骑,曾经迫近合河津渡。一时间威胁了这个河外三州与黄河西岸联系的要津。而折家军马也终于动了,无论如何不能让此处要害之地落在女真人手中。
折家军此时可以调动的战军,歩骑约有六千之数。一旦决定动作。折可求倒是一员敢临前敌的悍将。亲自带领三千精锐,疾疾而南。在女真兵锋已经出现在合河津渡的情况下,趁夜先将一个指挥骑军送过了河去,天明之际陡然而作,缠住女真哨骑,然后再运送步军过岢岚水,稳住了阵脚。
现在岢岚水南岸,歩骑皆有,且扎住了阵脚,敌前渡河。已经算是成功了。在岢岚水南岸高处观阵的折可求,也松了一口气。
细雨之中。数百折家亲卫,从山丘底部层层拱卫,簇拥着站在最高处的折可求。折字大旗正在他的头顶,吸满了水沉沉裹着旗杆,持旗之士,是身高足有八尺朝上的大汉。就侍立在折可求身后,一动不动。
折可求坐在马上,凝神细看对面骑战对冲景象。
双方几百骑现在已经丧失了马速,形成了乱战局面,纠缠在一起兵刃翻飞,双方不时都有骑士落马。
折家军虽然规模不大,装备因为大宋朝廷的刻意限制也绝算不上精良,但是生长于河外之地,一面契丹,一面党项,都甚刻苦耐战。而率先渡河的又是折可求麾下精锐中的精锐,在这场势均力敌的对战当中表现得士气高昂,抵死不退。
折可求却有些不满意了,对身边一名军将皱眉吩咐一声:“步军怎么还不压上去接应?俺们能有多少子弟军?平白这般消耗,损失大了,与刘光世合军,到时候怎么在这衙内面前直得起腰?传令,让步军上前!后续军马也加速渡河,天黑之前,合河津渡要稳稳的落在某的掌中!刘光世那衙内渡河争功,也要承某家的情面!”
折可求一声号令,顿时身边鼓角旗号,都在传达他的军令。
两个在河岸边列阵完毕的步军指挥,发出吼声,整齐的举步向前。每走二三十步,就停下来整理一下队列,然后再度向前。这些步军都已经披甲完毕,就如一道铁墙一般向南推动而去。
而在他们身后,岢岚水上木排渡船忙忙碌碌,又在将一个骑军指挥赶紧运送过河去。
看打到这个程度,本来稍稍居于上风的那一个女真谋克,在领队军将的大声号令之中,开始脱离战团,向着东南方向撤退而去。
看着女真军马撤出战场,不论歩骑,都发出了大声欢呼,震荡着岢岚水两岸。那些血战一场的骑士也是兴致勃勃。
女真鞑子好大声名,什么击灭辽国如卷席一般。要不是俺们在岢岚军没认真打,你们怎么可能深入那么远?对付南来子新立不足两三年的军马,也打得直是这般鸟吃力。最后还啃不动只能掉头向西来捡便宜。俺们折家军,却已经是成名百余年,是大宋河东一路的擎天玉柱!
这些折家骑军正要追击下去之际,南岸突然就传来了鸣金之声。一众骑军只得停步,眼巴巴的看着女真军马向着东南方向败退而去。
南岸高丘之上,一名折家年轻军将不解的只是追问:“将主,为何不追下去,说甚么也得多得十几二十个斩首!”
折可求冷笑一声:“多得点首级,向谁报功去?那个南来子么?现在这个世道,兵多将广加上地盘就是本钱!那衙内出兵,也是打着一样的主意,把女真鞑子压迫向东继续和那南来子拼命就罢休!女真鞑子和南来子同归于尽了,那衙内还想伸手进河东!某心也不大,折家能再多三两个州军,也就足够看风云变幻了!”
折可求一番话说得肆无忌惮,折家到他这一代,人才凋零。折彦质这等人物又早早入朝离开了折家大本营。毫无根基。这些麾下年轻军将大多是他提拔起来的。折家军与三州之地。可称就是他一手遮天!
他身边一众军将听着,总觉得有什么不对,折家能立足河外百余年,凭借的是兵多将广和三州地盘么?但是折可求如此说了,大家也只能遵将主之命行事而已矣。
折可求扫视眼前战场,岢岚水南岸,现在尽是他折家子弟在纵横驰奔。而向西望,正是黄河滔滔。合河津渡这个要点已经重新夺了回来。
折可求突然大笑一声:“女真鞑子也不过如此,如此要津,都不知道争夺。还想朝西来摸俺们折家虎须!老老实实的被俺们压向东面去罢,那个南来子才是软柿子让你们捏!”
他一扯缰绳,战马长嘶一声,就向土丘之下驰去:“走,渡河去!等那个刘衙内来与俺们会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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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合河津东南方向,同样也有一小队人马在高处瞻看折家军军势。
领军之人,正是女真西路军重将其中一员完颜蒲家奴。
看着自家一个谋克的先头哨骑退了下来,蒲家奴身边的亲卫谋克个个都是有些不平。
这支南下折家军马。声名不小。至少此前声名超过那支什么燕王萧言突然建立起来的神武常胜军。
可是真打起来,也不过如是。
随着西夏衰弱下去。而契丹这些年同样折腾不动,折家军新一代战阵经验也远远不如从前,操练也不如此前刻苦。与西军一般,都生出了些暮气出来。临阵对战,虽然表现得中规中矩,却没有神武常胜军那种势如疯虎的劲头。
且这支军马也不是舍得拼人命的样子,自家哨骑一部退了下来,周遭也无什么军马接应。居然就勒马不追。若是遇上那支神武常胜军,这种境地下,却是恨不得连皮带骨都将败军全部吞吃下去!
蒲家奴不是什么出名斗将,为人稳重有智。所以宗翰才赋予了他引诱南朝西面军马的重任。
身后军将那副跃跃欲试想扑上去啃一口的模样,被蒲家奴扫了一眼就都老实了下来。
看着折家军在远处发出欢呼,大队次第渡河的景象。蒲家奴嘴角只是挂着一丝冷笑。
他并没有说一句话,就自顾自的策马转身去了。身后亲卫也都跟上,只是不住回头,看着那些远处犹自在欢呼雀跃的折家军马。
这样的对手,不难对付!比之东面那些硬骨头,还是差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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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泞之中,杨可世率领所部,为先锋沿河向北而行。
他所部二三千骑,都在岸上行进。更有五六十条黄河渡船贴着西岸跟随大队,也在奋力逆流而上。
骑军也还罢了,这五六十条黄河渡船上,都载着鄜延军中挑选出来的选锋步军,都是生长于黄河两岸的,水性精熟,在船上如履平地。每条船上都装上了弩机,丫丫叉叉的直伸出两侧船板外。
这支船队,就是为了万一要敌前抢渡,争夺合河津渡这个要点的。在杨可世想来,合河津渡这个要点,女真军马突然横扫黄河东岸,岂能不牢牢的掌握在手中?到时候说不得就有一场苦战要打,夺回合河津渡,鄜延军和折家河外军才能连成一气,争取有利态势,与女真鞑子主力一决。
突然之间,前锋队列中不管是陆上还是水里,都发出了欢呼之声。雨幕之中,几名传骑飞也似的弛回中军,来到杨可世马前就翻身下马拜倒在泥泞之中。
“将主,合河津渡上飘扬的是折家军旗号!折家人马,正要接应俺们渡河!”
杨可世一怔,下意识的就传令下去:“这军情尽速回报给刘将主去!”
传令完毕,杨可世心中却没多大的喜悦。反而提起了一颗心。
女真鞑子向西卷击,连合河津渡都不拼死争夺,这场仗,到底是怎么个盘算?(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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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补天裂 第一百一十三章 杀声咽(三)
渭州城泾源路经略安抚使衙署之中,种师中危然端坐上首,冷然扫视堂下幕僚诸将,面上神色变幻不定,显示对当前局势陷入了深深的迟疑当中。≥,w∧ww..co︽m
老种故去之后,小种一边守孝,一边就势全心全意的想搜拢西军人心,让西军重新变为一个整体。
汴梁风云变幻,小种也始终守在渭州,并未曾出头。对于数代近百年居于关西,生长兵间,不知道战死了多少子弟而言的种家。什么东西,都比不上西军这个团体重要。
但是重新凝聚西军人心,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是让人只觉得有些无力。
原来老种在时,虽然一副病歪歪的老者模样,但是但传什么号令下来。诸路军将无不凛遵。就连关西诸路文臣也也不会有什么违逆老种心意的作为。当年童贯如此强势,老种差不多还可以和他做到分庭抗礼。能被童贯拉拢走的西军重将,也就王禀马扩等寥寥几名而已。
比之兄长威望,小种在这上头实在有不少距离。老种一旦故去之后,就略微有点号令不严之势。姚古父子擅自率领熙河选锋出关西直奔汴梁参与朝局之争,就是绕过了小种。
而熙河军穿过泾源,穿过永兴军路,沿途上千里距离。竟然没有一支关西军马阻拦他们。而且还颇有些零散军马加入了姚古父子阵营,一副想要跟着姚家父子去博取更大功名富贵的打算。
要是姚家父子在汴梁成功,只怕种家对西军的掌握,也就从此走到了终点!
当时姚家父子出师。小种真是又气又急。一时间甚而有心想发兵追熙河军之尾。将其截在关西。幸得幕僚苦劝之下。说西军自家决裂,反而是坏了大局。才让小种留在渭州忍气吞声的等着姚家消息。
萧言一举底定汴梁,逼降熙河军。其实在小种内心而言,颇有些乐见其成,还有点感激萧言来着。
姚古父子失势,西军决裂风波一时过去。但是为了争夺熙河路空出来的位置,还有熙河军那那些剩余兵马,小种麾下将领又闹出多少事情来。小种守孝当中,也为之头痛。西军人事错综复杂,很难方方面面都摆得平。
自家家务还未曾清理明白,东面又传来女真大举入寇,萧言拥御驾亲征河东的消息。
放在此前赵姓天家权威还未曾陵替之际,这等御驾出征之战事,必然要召西军勤王。而西军怎么样也要检点出来部分军马出征勤王去。(不过也不能高估了西军这个初具雏形的军阀团体对赵家的忠勤之心,第一次汴梁被围西军勤王兵马本来就不多,救援太原战事的时候还因为赏赐不至,不肯出力。让小种孤军深入最后败死。第二次汴梁被围,西军勤王之师就称得上是寥寥可数了。至于那位中兴名将刘光世,干脆就是一路磨蹭,眼睁睁的看着汴梁被攻破,大宋遭遇靖康之耻——奥斯卡按)
可是现在朝局明显为燕王萧言所掌握,小种心里其实很明白。西军作为一个处于陕西贫瘠之地的大军集团,必须得到关东大宋腹地的支援,必须有一个朝廷作为依靠。不管这个朝廷掌握在谁的手中!
现在萧言当权,他拥驾出征,西军支应个万余兵马稍表善意,这其实是可以做的事情。
偏偏小种这个意思一吐露,麾下幕僚军将纷纷反对。西军远征归来,元气大伤,熙河军选锋精锐又断送在萧言口里了。难道还要将自家实力白白送给萧言不成?一兵一卒也不能与之。
萧言要独抗女真,且让他战去。最好和女真打到两败俱伤,那个时候说不定就是西军这个团体一飞冲天的大好时机!
麾下军将幕僚俱是此心,小种正是收拢军中人心的时候,也不能强着硬来。只能婉拒了萧言给他的节度使衔,并上表朝廷,说西军伐燕受创实深,当尽力整理拣点兵马,以其能尽速选军随驾出征————其实就是不出兵坐山观虎斗了。
虽然做出了这般决断,小种还是下令各军做好作战准备,谨守原防。不参与萧言和女真人的战事,至少也不要在萧言与外敌的战的时候给他添乱!
可是谁能料想,折家河外军居然放开岢岚军防线,让女真鞑子汹涌深入。河东战局一下就变得危殆至极。幸得萧言亲身往镇太原,稳住局面,更在楼烦挫败女真军马先锋,终于挽回了危局。
当时得知这样的消息,小种恨不得亲身赶往河外,斩了折可求这厮!身为大宋军将,总该还有些底线!
宗翰所部,东进太原不逞,突然又转而向西。兵压黄河东岸,一副要扫荡河外,并突破河防深入鄜延的模样。
这般军情,自然被鄜延军报了上来。而刘光世也领军准备北渡黄河,会合折家军马,摆出一副迎战态势。
折家也答应与刘光世联军,然后两家共同进退。
刘光世和折家军的心思,小种一眼就能看得明白。这两家根本没有和女真西路军死战的意图。就是想摆开军势,压迫女真西路军回头继续和萧言拼命去!宗翰最好和萧言打得两败俱伤,他们就趁势将手伸进河东去,说不定还想着更进一步夺回御驾,甚而直入汴梁,成为新的掌握朝局之人!
战局一下发生了这样的变化,小种倒是有了别样打算。他召集了心腹军将和幕僚们,提出让刘光世和折家军深沟高垒不战,而他拣点西军主力直进鄜延路以为后殿。同时联络萧言,两军一起动作,干脆就将女真西路军在河东聚而歼之也罢!
但是小种这个提议,却遭到了几乎众口一词的反对。
不论是幕僚,还是心腹军将。甚而参与这次商议的文臣。全都认为。只管让南来子与女真军马去拼也罢!西军只是养精蓄锐。等着最后收拾局面!
一个又一个小种的心腹上前慷慨陈词,细诉他们的理由。每个人言辞都动情已极。仿佛每个人的出发点都是为了西军这个团体着想,再无什么私心。
西军成型以来,作为一个团体在大宋几十年地位不坠,靠的就是实力,靠的就是兵强马壮。现在需要的也是保持好这份先辈好容易经营出来的家当!
西军立身根本,真的是这个么?
小种本来就是一个性子刚烈之人,而且容易冲动。并不是那么明敏善思之辈。每个人都是做如此说。小种迟疑良久,也不能违逆大家的意见了。现在正是要搜拢西军诸将人心的时候,饶是小种,也不敢太过于独断专行。
也许诸将说的,真的是对的吧…………西军的魂,西军的根本,就是靠着兵强马壮的实力啊…………
幕僚与诸将的目光,都眼巴巴的看着小种。
颇为消瘦憔悴的小种,沉吟迟疑了良久,终于长叹一声:“那就依着你们的意思罢!让刘光世与折可求自去行事。压迫女真西路军回头!刘光世与折可求但有什么所请,尽量遂他们心意…………不过还是要准备一部军马。援应鄜延路,免得有什么变故!”
他猛然站起身来,目光也凌厉了起来:“…………你们要争熙河军的位置,某尽量满足了。你们要多点时间养精蓄锐恢复诸军元气,某也应承了。现在这安闲日子,到此为止!各军补足阙额,加紧操练,终有一日,俺们还是要出关西,与女真鞑子见这一仗!到时候谁再有什么迁延心思,某的军法,正为其所设!”
小种号令厉声,在节堂当中嗡嗡回响。不论是幕僚还是军将都一起起身行礼:“敢不尊奉小种相公号令!”
麾下如此忠勤恭谨模样,小种面上却没有半点满意神色,只是深深的又扫视了他们一眼,拂袖就大步走向后进去了。
节堂之中,幕僚诸将面面相觑。
现下局面,不是对于西军而言正是最好的么?小种相公却还要闹什么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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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河津渡上,一条黄河渡船缓缓分开波浪,向东岸而来。
渡船之上,满满当当的站着都是身着锦衣的铁甲亲卫,全是精心挑选出来的关西大汉,站着都是一班高下。如此威势,他们所护卫的船上之人,不用说就是西军当中最讲排场的刘光世了。
在合河津渡上,一众军将早就在那里等候,杨可世站在最前列,此刻天气犹有小雨,雨水顺着他兜鍪滑落,让他的面孔显得分外的阴沉。半点也看不出顺利渡河东进的喜色。
大船缓缓靠岸而来,船上船下,鼓号之声都响动起来。十几名军士忙不迭的接缆系泊搭上跳板。然后就见那些锦衣铁甲亲卫,一排排张着全副仪仗旗号开下来,然后向两边成八字形延伸队列。
当这些锦衣铁甲亲卫站定,多少军将士卒一起躬身行礼,吼声如雷:“恭迎将主!”
杨可世虽然是客将,可是他现在暂时归于刘光世节制。虽然看不惯刘光世这等做派,也只能略略弯腰行礼下去,脸上神色却又更难看了三分。
呼喊声中,就见两名眉清目秀的马童先出,牵着刘光世那匹浑身纯黑,只有蹄子有一圈白色的河西宝驹。然后又是八名贴身亲卫再下跳板,在泥地中铺上了大红毡条。而那匹乌云盖雪河西宝驹就在毡条前等候。不沾泥水,便能直上坐骑。
等这些布置完毕,才见刘光世摇摇晃晃而出。他不曾披甲,就是一身锦衣,手中还握持着一柄铁如意,做足了风流名将的架势。
杨可世脸色阴沉,要是刘光世敢这样就直上坐骑,他就能拂袖而去!
还好刘光世多少还要给杨可世一份情面,见到杨可世站在最前,招呼了一声:“杨将主何必多礼?将你的坐骑也牵过来,某等并辔而行!折可求呢?怎么不来迎候?”
这一声招呼,让杨可世脸色多少好看了一些。早有亲卫将他的坐骑也牵了过来,杨可世等刘光世先上马之后,自己也翻身而上。
迎候军将也全都起身,鼓号声中,排开队列,就要护送刘光世到中军所在,设立起中军大帐。
杨可世与刘光世并辔而坐,举起马鞭遥遥指向岢岚水南岸的一处营盘:“折家军在那儿立营,折将主言及现在女真军马就在不远处,他还需要亲自坐镇掌握军马,就不能来迎候将主了。但有军情商议,就请将主去折家军营中面会。”
刘光世一笑:“折可求还想占某的先?折家有多少军马,某鄜延军有多少军马?也罢,他是地主,某给他一个情面,去与他面会!看看两家如何合军,将这些不成器的女真鞑子压回去!居然连合河津渡这等要点都保不住,这些女真鞑子也真是笑话!”、
随着刘光世轻摆玉如意,那些锦衣铁甲亲卫也上了先渡过河来的战马,簇拥着刘光世和杨可世两人溅起满地污泥,向着折家所立大营而去。
而此刻岢岚水北,源源不绝有船将折家军渡过河来。而在黄河东岸,更不知道有多少鄜延路大军在等待渡河。一望十余里路程之中,尽是军士,尽是车马,尽是军中旗帜!(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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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补天裂 第一百一十四章 杀声咽(四)
易县城北,杀声震天而起。≠,ww★w..c≦om
站在易县城头向北而望,就能看见一座座女真军马的营寨铺满大地,一支支从营寨当中而出的骑军队伍在四下里纵横驰奔。而一队又一队的各族辅军,也似永不停歇的浪潮一般轮番而出,推着拖着各色各样的攻具,扑向前方。
而在易县城北几乎每一个丘陵高处,都有女真军将设下的旗号,亲卫不住往来传令,调动着这样一支庞大的军马,向着易县发起攻击。
女真东路军汹涌南下之后,几乎是毫不停歇的就从北面东面张开了大军。数千女真铁骑完全控制了战场,然后就是大队步军赶上,开始打造攻城器械。才赶制出第一批攻城器械之后,这些辅军部族军就为女真铁骑所毫不留情的驱使着扑向守军的防线。
这场攻城战事,从一开始女真人就摆出了要毁灭一切的阵势。
而且后续军马,还在源源不断的加入这个战场当中。站在城头向北向东看去,白天就是无穷无尽的步军军阵次第上前发起攻击,到了晚上就是充塞满整个视线的篝火,一直燃烧到天尽头也似。
女真东路军至少集中了四五万以上的军马压在易县之前,其中真女真铁骑,至少也是万骑以上的规模!
如此这般的阵势,让易县守备,从一开始就陷入了最为艰难的处境当中。
刘保忠在这段短暂的时间内,已经尽可能的加强了易县的城防体系。北面东面都设有拱卫城门,互相可以支援的军寨。而在南面。又设立了两道寨栅夹着一条通路直抵北易水边。保持着后方水路的畅通。从安肃军和广信军运送的辎重。就可以通过巨马河转入易水,虽然要穿越女真人弓弩可以控制的河道,非经激战不得突破,但好歹也是一条勉强能够用上的补给通路。
外间防御体系如此,城墙也尽力修补过。城中也囤积了足支两月的粮秣——再多实在没时间运补了。各种守具军资器械,也尽可能的补充到了一定的程度。
城中守军,以刘保忠带来两千余龙卫军精骑为基干,补充燕地南下的溃军和精壮民夫两三千。女真大军到来之前。天武军还有两个步军指挥作为余江派来的援兵进入易县城中。
易县城池并不甚大,以这样的兵力守备,已经是绰绰有余。
虽然女真人发起的攻势从一开始就如狂风骤雨一般,但刘保忠不惊反喜。
身为军将,打苦仗不怕。就怕打没有希望的苦仗。
女真人不知道为什么将主力集于易县城下,这就表明女真人可施加于河北缘边其他部分的压力越轻。
在易县坚持得越久,为燕王争取的时间就越长。到时候等燕王解决了宗翰所部,就能腾出手来对付这支东路军!
萧言将神武常胜军的老军号,还是给了韩世忠所部。龙卫军上下都憋着一口气。既然如此,就让俺们打最艰巨的战事也罢。到时候再看看龙卫军和神武常胜军,到底谁是燕王手下第一强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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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两千苍头弹压组成的军阵。正向着易县城北的军寨迫来。
易县城北的军寨共有六个,都是巨木为墙,挑挖出六尺深壕。大的军寨可容半个指挥的步军据守,小的军寨也就勉强能容一都左右罢了。
这六个军寨如同锁链一般,牢牢的拱卫着易县北门。不突破此间,就别想对易县城墙发起冲击。
几日的攻势下来,前两日算是试探性的可以不论,正式强攻从昨日开始。一天下来,女真人至少就连死带伤消耗了五六百人下去。
一般来说攻城拼人命有这样大的消耗,怎么也要稍缓一下。但是此次女真人却丝毫不曾停歇,今日天色方明,就又驱赶大队步军上阵了。
这一两千苍头弹压所指向的就是六个军寨中最大一个,其余五个军寨,分别都有几百人马牵制。这样的阵势摆出来,已经将易县北面战场塞得满满当当的。
推向主寨的步军,推着一辆辆橹车向前。橹车形制为一排排木头钉成门板也似,下安木轮,推动上前。这些木头上面青绿树皮尚在,正是才赶制出来的。
这一次攻势,足足排开了五六十辆橹车,每辆橹车之后遮护着一队队的苍头弹压。前排之人持着弓弩,准备接近射程就闪出疾射压制寨墙,第二排则是负着土囊之人,是用土囊填平壕沟的,再后排那些苍头弹压则是背着粗绳鹤嘴锄,准备借着弓弩掩护用绳栓寨栅,然后刨松基土,方便用力拉倒寨栅。
在这些苍头弹压之后,则是一队队的女真铁骑在各自旗号之下默默等候,要是这些步军能填平壕沟,拉倒寨栅。这些铁骑就要呼啸直入,杀入军寨之中!
留给刘保忠经营易县城防的时间实在不多,周遭树木完全来不及砍伐清理。这个时候女真大军人多势众,赶制起攻城器械来也快捷方便。除了这些最为简单的橹车之外,女真大军营地当中,还能看到一台台抛石机的半成品,女真人中的那些各族工匠,还在拼命赶制这等破城所用的大杀器。
几十面大鼓敲得震天价响动,鼓声之中,五六十辆橹车缓缓向前。因为地形崎岖,再加上赶制得仓促,不时有橹车或轮子脱落,或卡在沟壑之间,再也前行不得。橹车之后那些苍头弹压们却丝毫不敢停顿。飞快又加入到其他车辆之后。继续上前。
不要说后退了。一旦停顿不前。督战的女真铁骑,就要毫不留情的对他们砍杀!
剩下橹车对步军不能尽速遮护住,这些北地步军就只能持着弓弩和各式各样的器具,提心吊胆的继续向前。
在寨墙之上,一名指挥使看着橹车组成的阵列缓缓而来。上百支强弩已经支架而起,每名射手后面还有一名持长兵的步战甲士和两名给弩机上弦的强壮民夫。在军寨之后和易县城墙之间,还能看见两三百骑盔缨火红的甲士也在静默列阵等待,随时准备应援各处。
指挥使是龙卫军中人。河北敢战士出身。守在这里,就是守住南面的河北乡土。
他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唇不住蠕动,就是在念叨着距离。
眼看得橹车推到百步范围,他还未曾下令。女真军中擂响的鼓声之中,橹车继续缓缓而前,直到距离寨墙六十步的壕沟之前。
壕沟宽是六尺,深度也是六尺。沟中还有积水,不管是步军还是骑军,都无法跨越。
几十辆橹车一颤停住。突然之间就响起无数人撕心裂肺的喊叫之声。橹车之后一下就闪出了数百名射手,弓弦拉得满满的。就要放射!
指挥使操着河北口音大喊一声:“射死这些狗鞑子!”
弓弦剧烈颤动之声撕裂空气,一瞬间在军寨之前,无数羽箭驽矢你来我往,在空中交织成一张密网!
惨叫声又爆发而出。宋军强弩,射出木羽短矢六十步距离足可破铁甲,纵然是女真人获得了辽人家当,甚至连自家苍头弹压都能披铁甲及半。但是在宋军强弩之下,还是在不断栽倒!
而宋军所依托的寨栅,虽然仅一人多高。射士站在堆出来的土台上持弩而射。但是就是这一道寨栅,已经足够占便宜了。就见寨栅之上转眼间就像是长出了一丛丛的箭羽也似。
每名宋军射士都戴着厚重兜鍪,寨栅不能遮护的羽箭撞在兜鍪上溅起星星点点的火星,不住弹飞开去。而后方的持长兵步战甲士与为弩机上弦的民夫,则在草厂遮盖之下,也能有效避开抛射越过寨栅的羽箭。
纵然还有零星射士倒霉,被流矢所伤,可其余所有射士仍然稳稳的站着,迎着箭雨每个人眼睛都瞪得大大的,不住接过上好弦的弩机,然后扳动牙发,激射出一支又一支的驽矢!
那名河北出身的指挥使更是在箭雨中站得笔直,按着腰间佩剑在射士的阵列之后走来走去,不住督促民夫上弦的速度更快一些,让射士们的节奏更稳定一些。抛射而越过寨栅的羽箭落下,这名指挥使或者低头或者侧身,漫不经心的闪避着,仿佛这漫天箭雨,不过就是真的雨水而已!
而在六十步距离的长壕之外,闪出橹车拼命拉弓放箭,试图压制住寨栅的那些苍头弹压阵中,一阵接着一阵的闷哼惨叫之声就未曾断绝过。阵列之中,不时有人软倒在地。木羽短矢深深破甲而入,污血四下横溢。转瞬间已经不知道射翻了多少敌人。
闪出橹车对射的苍头弹压们伤亡惨重,在鼓声和惨叫声中,又是大群背负土囊的辅军冲出,将土囊抛下壕沟。
那些对射的苍头弹压们已经被射得七零八落,残存之人拼命的朝着橹车方向缩去,在辅军们准备填壕的时候,已经起不到掩护的作用。宋军射士顿时将重点转向这些负土填壕的辅军,壕沟边上,又是一阵阵此起彼伏的惨叫声浪响起。土囊和人的尸身一起滚落下壕,纵然有人只是中伤,落入壕沟之后手足并用还想爬上去,但是更多土囊却在如雨一般拼命落下,将他们又压了回去,只听见壕沟之中,也是高一阵低一阵的惨叫!
依托着寨栅不住翻起的弩机,以一个稳定的节奏始终保持着射击密度。草厂之中积存的木羽短矢一捆捆的被打开,然后飞速的消耗掉。将死亡不住的泼洒向猬集在壕沟前的那些女真辅军。
沿着壕沟一线,女真辅军尸积如山,数十辆橹车几乎完全陷在了尸堆之中,退都没法退下去了。但是女真后阵之中,几十面大鼓仍然一刻不停的在敲动。一队又一队的步军仍然在继续开上来。
见派出本部苍头弹压等辅军仍然压制不住寨栅,只有靠拼人命冲进军寨之后,大量部族军也被女真人冷酷无情的驱赶上了战场。
这些部族军,原来是辽人治下上百北地部族集合成军,构成了除辽人精锐皮室宫分军之外的主要武装力量。现在又转投到女真人的旗下,精壮被选为苍头弹压,次一等的仍然聚族为兵,仍然每临战阵,都要为新主子冲锋陷阵,付出最为惨重的伤亡!
这些部族军穿着破烂皮甲,也未曾携带什么兵刃,人人都负着土囊,只有一个任务就是填壕而已!
箭雨之中,这些部族军千辛万苦的冲到壕沟之外,然后高一脚低一脚的越过满地尸首,迎着箭雨将土囊大量投掷在壕沟当中。每一批进退之后,地上的尸首就要多上一层。
壕沟之外,已经血腥气浓重得让人无法呼吸。不知道有多少伤者在已然被血染红的泥土当中挣扎惨嚎。战阵之中,立尸之地。特别是强攻要点,人命之消耗,就是这样的惨酷!
在女真人如此不计辅军部族军损耗的无情驱使之下,依托着寨栅不住泼洒而出的驽矢风暴也终于慢慢的缓和停滞下来。
一把又一把的弩机或者扳断牙发,或者断了筋弦而告损坏。帮助上弦的民夫累得腰痛欲断,上弦速度越来越慢,箭雨越来越缓,而壕沟外抛下的土囊越来越多。终于在这条长壕之中,用数百条性命和无数土囊,填出了一条条可供通行的鱼梁道路!
那几十辆橹车,此刻都变得如同刺猬一般,上面密密层层的都是木羽短矢。尸身堆积得将轮子都掩盖了大半,再也推动不得了。
这猬集在壕沟外已经不分队形,如一窝又一窝蚂蚁也似的苍头弹压和部族军们,发出一声声野兽也似的呐喊,就越过壕沟,直冲向寨栅之下!
在这一段时间内,女真人驱赶上战场的步军,只是集中在主寨之外的,就已经至少有三四千之多!
越过壕沟的敌人如巨浪一般扑击而来,入眼之处,都是涌动的人头。那名指挥使丢下手中已经损坏的弩机,操起一根长矛,又怒吼一声:“将这些狗鞑子捅下去!”
步战甲士持矛上前,而射士们也退下去稍稍喘息。也有射士并未随队而动,而是也操起长矛,与那些步战甲士站在了一处。无数长矛架在寨栅之上,闪动着寒光,就让这个军寨如同长出了一排排锋利的獠牙!
人浪轰然而至,撞在寨栅之上。一时间这些疯狂上前的苍头弹压和部族军们,也不分什么队形了。就是用手中所有一切,去砍去刺这道寨栅,去推挤,去摇动,恨不得一下就将这道寨栅撕成碎片!
几十面大鼓的鼓声仍然在震天动地的响动,击鼓壮汉都换了一批,赤膊敲击得满头大汗。而在女真铁骑待命的阵列之前,已经倒下了不少无头尸身。这些尸身都是驱赶上阵时迟疑不前,或者被寨中箭雨下那惨重伤亡吓破了胆子退下来之辈。女真铁骑就毫不犹豫的砍下了他们的脑袋。
这些尸身摆在这里,才是这些辅军与部族军如此疯狂的撞向寨墙的全部原因所在!
在这座易县城下,女真人从一开始就拿出了最大的决心,似乎是不管付出多大的伤亡,也要将这座城池拿下。与女真东路军的战事,在女真东路军兵锋接近河北缘边之际,一下就达到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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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补天裂 第一百一十五章 杀声咽(五)
易县城墙之上,刘保忠身形如一座山峰一般,默然挺立。※,w↘ww..co≤m
北面南面女真攻势,就如一重重巨浪一般,拍击在城外军寨组成的防线之上。城墙护城河外,军寨防线内侧,则是数百骑盔缨火红的甲士,也在默然等候着出击的那一刻。
女真东路军将攻势集中在易县城,而且从一开始就拿出了破釜沉舟的架势。其间原因,刘保忠有点弄不明白。
不过对于河北战事而言,这样反而是好事。女真顿重兵于易县城之前,只要余江的援助能源源不绝而至,双方就在这易县城下对耗就是。拖的时间越长,对于整个战局越好!
只是女真人攻势如此凶猛,纵然自己下定决心要凭借此城消耗女真军马,这样的攻势下,却不知道能坚持多久?直娘贼,这些女真鞑子不仅野战不凡,攻城也能打得这般硬这般狠!
不管了,直娘贼的想那么多做甚。女真鞑子要拼命,俺们就陪着他们拼命就是!
刘保忠定定的看了一阵战局,突然大声下令:“让城下骑军准备!让杨再兴这厮卖力一点,无论如何城外军寨不能这么快就丢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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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北六处军寨前的战事,已然进入了短兵相接的惨酷局面。
最大的主寨处,一两百把长矛沿着寨栅不住吞吐。每一进退。都带出了大蓬污血。就有多少尸身重重的倒在寨栅之前。
而围着军寨的女真辅军与部族军。同样拼命的将手中兵刃递入寨栅缝隙之中。寨中也不住传来痛呼闷哼之声,不时有步战甲士倒地,然后被民夫们扯入草厂之中,射士丢下弩机抓起长矛又补上空缺,然后拼命的就将长矛朝外捅刺。
留给刘保忠经营易县城防的时间的确太少,虽然匆匆赶建起来拱卫城墙的军寨。但是寨栅不高不厚,并且没有床弩等重型守具,各种辅助防御设施也来不及赶建。女真军马只要舍得拼出人命。就能越过壕沟直薄寨墙之前,开始对守军造成杀伤!
双方怒吼着叫骂着对刺着,隔着寨栅双方猬集在一处,都红了眼睛。尸身层层堆叠而起,在某些地方已经有了半人高度。
突然之间,女真军马中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一段寨栅处,在双方互捅了一阵之后,几名宋军甲士都倒地不起,而一时间补位之人也没来得及赶上!
几名部族军中勇士怒吼着攀住寨栅。被后面人推挤翻越而过。落地之后就砍倒了两名过来救援伤号的民夫。更多女真步军翻过寨栅,想抢下更大的立足之地。
寨中那名指挥使正在旁边杀得浑身是血。发现这边防线溃了一角,顿时大呼着带领身边几名甲士迎上。
四五把长矛逼过去,转眼就将两名翻入寨内的部族军勇士捅了个对穿。而那些部族军战士哪怕被长矛捅了个透心凉,还圆睁着双眼死死抓住长矛,让宋军甲士抽拔不得。
在这个指挥使带领之下,更多的甲士甚至民夫都捡起长矛朝着这边逼过来。围成一个半圆阵型,就是一阵不分青红皂白的长矛乱刺。
翻越寨栅而入的女真军马,在这样的长矛阵下纷纷惨叫倒地,可后面人潮还在源源不绝越过寨栅而入。后来落下之人,落足之处,都是软绵绵的尸身!
女真军马在寨中抢下的这一块落脚之地,怎么样都无法扩大,还在不断的消耗着奋勇先登勇士的性命。寨栅之外,已经有苍头弹压上前,用粗绳拴住了一根根木头,几十名女真步军,不分是苍头弹压还是部族军,红着眼睛拿着吃奶的气力就拼命朝外拉拽!更有人操着鹤嘴锄和不拘什么器具,在拼命的刨着寨栅下的基土,眼见着一根根深深埋入土中将半的木头,就这样被拉扯松动!
领兵堵御缺口的指挥使看着寨栅就要被破开一个大缺口,眼睛也红了。大呼一声:“拼死了也罢!就这样丢了军寨,没脸回去见刘将主!”
呼喊声中,他挺着长矛,率先上前。一矛就将一名挥舞着长刀接连磕开两把长矛的部族军壮汉钉在地上。不及拔出长矛就撒手抽剑,剑光卷动,没头没脑的就杀了进去!
在这指挥使的带动之下,周遭甲士民夫也纷纷舍死忘生的上前。长矛乱捅,短兵乱挥。血光飞溅之中全是女真军马的惨叫之声,翻越抢入寨中的数十名女真军马被刺得砍得如血葫芦一般,地上尸身转眼又高了一层。
眼见得就已经将这些抢入寨中的女真军马就要绞杀干净,那指挥使已经抢到寨栅之前,弯腰就要捡起一把长矛,继续将围攻女真军马捅开去。这个时候,就见泥土翻涌,在女真军马的大声呼喊之中,十几根寨栅生生从土中拔了出来,向外飞散!
无数女真步军顿时就从这个缺口涌入,无数把兵刃拼命的递过来。那名指挥使已然拾起长矛,狠狠的捅翻了一人之后,就这样被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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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军寨之后约两三百步的距离之外,杨再兴一直在按捺着性子等待着出击时机。
依着他的性子,早就在女真步军涌上来之前。就要冲杀而出。多杀一个女真鞑子就是一个女真鞑子。
不过包括他在内的今日城外作战的大约一个指挥的骑军。都只能按照城上旗号行事。刘保忠虽然终于交给了杨再兴一个骑军指挥。却也狠狠的叮嘱了杨再兴。要是他敢于擅自行事,不管易县城打得多紧,多么缺人手,也要派人将他押送回代州大营去,让他运一辈子的粮草辎重!
所以今日不管杨再兴再怎么临战之际就热血上涌,也只能死死勒住战马,站在骑阵前列,看着守寨弟兄们浴血苦战。
女真鞑子大军半围易县城之后。从一开始就打得极硬。今日攻势更是猛烈。立马寨后,就看见女真人步军凭借着简陋的攻城器械,就这样一浪接着一浪的涌来。
战场之上,伏尸处处。污血将土地都染得猩红。而女真鞑子步军就靠着血肉填出了过壕道路,直薄寨墙之前。在六处军寨之外,又想用性命填开这些军寨!
军寨内外,喊杀声接地连天响动,惨叫哀嚎之声响彻云霄。而女真大阵中的鼓声又将这所有一切声响淹没,战场上血腥味已经浓烈得让人都喘不过气来。杨再兴只觉得眼睛里面都要喷出火星来,无数次的回头而望城北敌楼处高悬的旗号。
直娘贼的什么时候才该俺们冲杀上去!
就在最大那处军寨一处寨栅被毁。女真步军欢呼着蜂拥而入,而守寨指挥使战死之际。城北敌楼上旗号终于前倾。而天鹅声也在城楼处响动,一时间穿破女真人擂动的鼓声,直响彻战场!
杨再兴大呼一声,猛踢马腹,也不看身后甲士是不是跟上,率先就冲杀了上去!
而在战场对面,那大队森然而立的女真铁骑,距离军寨距离差不多也就是四五百步的样子。与杨再兴几乎同时动作,上千铁骑也催动战马,拼命涌动而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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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数女真步军沿着打开的缺口涌入寨中,还有更多女真军马猬集在寨外,拼命的摇动着其他寨栅,想开出更多的缺口来。
沿着这个突破口,双方已经拼杀在一起。寨中守军竭力从三面围上,挺着长矛想将女真军马戳回去。而女真军马就硬挺着这样的矛阵,也拼命想抢前杀散守军,彻底将这座军寨淹没。
双方已经狠狠撞在了一处,互相捅刺着,扭打着,咒骂着。性命就这样在狭小空间内飞速的消耗。尸体层层叠叠纠缠在一处,落脚之处已经满是血泥。
几名女真部族军勇士挥舞着盾牌冲杀在前,将一丛丛的长矛掀向高处,然后抢步杀入。转眼间就斩倒了几名甲士与民夫,大队涌入的女真步军吼声如雷,拼命的朝前涌动。而更多长矛刺过来,将那几名抢在前面的女真部族军勇士捅穿,但是尸身都被推挤得无法倒地,就如人肉盾牌一般顶在前面!
双方步军都死死的挤在一起,已经拼杀到了最要紧的时候。而女真军马毕竟人多势众,眼看又有几处寨栅又要被掀开,这座军寨再也坚持不住!
就在这个时候,寨栅之外的女真步军突然发出了震天动地的惊惶呼喊之声,就连女真大阵中的鼓声,都压之不住!
在这惊惶呼喊声中,是马蹄如雷轰鸣。宋军甲士浑身血污,越过寨栅望去,就见数百盔缨血红的甲骑已然奔雷掣电一般赶至,马蹄翻飞,溅起的都是殷红血泥。正从侧面狠狠撞在这大队女真步军上,战马将人体撞飞踏倒,马上甲士兵刃飞舞,卷起一层层的血浪。女真人乱纷纷猬集在一处的步军,就这样一层层被摧垮!
本来拼命涌向寨栅的大队女真步军,在付出了如此惨重伤亡,眼见胜利在望之际。突然遭到这样的骑军凶狠侧击,原本提着的一口气就彻底垮掉。无数步军哭喊着掉头就跑,不知道多少人自行践踏,又填入寨外壕沟之中。
而在他们还未曾完全退过壕沟之际。从南面而来的女真铁骑大队又轰鸣而至。这么多退下来的步军又是被自家铁骑一阵践踏蹂躏。转眼间又多丢了百余条性命下来!
杨再兴一次冲击之后。就已经血满甲胄,他一杆大枪最是灵活,冲阵之际左右翻飞,别的骑军最多踏翻一两个步军,再刺翻砍倒一两个。他大枪盘旋,冲杀一路却是挑翻了至少十四五名女真步军!
这一次冲杀犹自觉得不过瘾,转头望去,女真大队铁骑又轰鸣如墙而至!
杨再兴对着寨内大声呼喝:“准备弓弩!”
不等寨中反应。杨再兴又招呼左右杀得浑身是血的甲骑:“俺们先当一阵!”
数百甲骑调转马头,顿时就迎向南面。此刻一条围绕军寨的长壕,已经被土囊和血肉尸身填得战马可过。女真铁骑毫不停顿的越过长壕,而杨再兴率性带领宋军甲骑也迎了上去。在双方步军在军寨内外血战一场之后,现在又换了骑军对撞在一处狠狠厮杀!
人喊马嘶之声,战马对撞之声,兵刃入肉之声,呼喊叫骂之声。沿着长壕又更为剧烈的爆发出来。双方甲骑纠缠在一处,也没有多少盘旋对冲的空间,就这样硬碰硬的厮杀。不时有人落马,让已经布满战场的尸身又更多了一层。
而这个时候被骑军掩护住的军寨之中。伤损惨重的守军顾不得修补寨栅收拾死伤,忙不迭的又捡起弩机上弦,支架在寨栅之上。这短短时间内,外间拼死厮杀的双方骑军,已然是互相又消耗了几十名甲骑的性命!
寨中一名都头,提起一面染血的铜锣猛然敲出金声响亮。而在外间厮杀的大队骑军之中,杨再兴已经又刺翻了四五名女真甲骑落马,并挑落一面女真谋克认旗。听见金声响亮,他大声呼喊:“走!”
大枪翻飞之间,杨再兴已经冲开一条血路,一路之中,他不断挑翻逼退女真甲骑,马前竟无一合之敌。在他的援护之下,儿郎们越聚越多,最后形成洪流,撞开阵列斜刺里冲杀了出去!
而在杨再兴他们大部脱离战场之际,军寨之中弩机牙发扳动之声又响成一片,木羽短矢飞射,当面一排女真甲骑又纷纷中矢落马!
轮到消耗真女真铁骑的时候,女真军将就没这么大方了。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没法再打了。当面有弩机如林,冒死冲击的话侧面还有杨再兴所部随时会回身侧击。领军女真谋克们纷纷呼喝,大队女真铁骑调转马头便撤,只留下战场上一片尸身狼藉。
而杨再兴他们脱离战场之后,稍稍回顾一下,杨再兴大枪一指,这些宋军甲骑又鼓起气力,扑向另外一个眼看就要被攻破的军寨!
今日厮杀,尚未结束。而来日厮杀,只会更加惨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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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如血,映照在易水之上,照得滔滔易水,一片血红。
易县城外,一日厮杀终于结束。女真军马从南面和北面掀起的强攻之势终被打退,一日之中,女真苍头弹压和部族军这些步军伤损至少一两千人之上,真女真铁骑消耗也有二三百。
战场之上,伏尸处处,到处都是歪七扭八的橹车丢弃在那儿。无数木羽短矢让血腥战场上似乎像是长了一层草出来。
而城北六处今日作为女真人攻击重点的军寨,壕沟基本都被填平,寨栅破损大半,弩机损坏近半。近千守军能战之人仅剩四五百,一个骑军指挥也折损了近百骑。同样是损失惨重。
双方只有哨骑还在战场上往来,互相都隔着两三百步距离,掩护着各自军马收拾战场。
刘保忠在城墙上,就这样站了整整一天。
虽然满心希望将尽可能多的女真军马吸引在易县城下,可是今日一战下来,损耗之重仍然超乎刘保忠的想象!
易县毕竟不是防御设施完善的雄都大邑,而女真鞑子攻城之填性命之冷酷无情,打得之狠之硬,也不愧他们击灭辽国的威名!
夕阳之中,女真人的军阵重重,直似无穷无尽。今日一天的伤亡损耗,对于这样一支大军,似乎只是无足轻重的事情罢了。
而自己麾下军马,又经得起多久的消耗?
更不用说女真人军阵深处,那一座座还在拼命赶制的巨大投石器械了!
一时间刘保忠真有些想放弃易县,向南退去,依托河北雄城据守。
可易县却放弃不得。
对女真南下军马之战,最重要一点就是要隔绝女真东西两路军。太行八陉是重中之重。易县一边掩护着南面河北缘边,一边掩护着飞狐陉。如何能够舍弃?
只有在这里拼死也罢!要让余江抽调援军上来,和女真鞑子耗到底!只要自己这条性命在,女真鞑子就别想越过易县一步!
刘保忠暗自打定了主意,却又忍不住向西而望。却不知道燕王主持的对女真西路军的战事,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了局?
燕王啊燕王,俺们能够阻挡这一支女真东路大军的时间,终究有限!(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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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补天裂 第一百一十六章 杀声咽(六)
岢岚水北,折家军大营之中。¢≤頂¢≤点¢≤小¢≤说,ww↓w..co≤m
河滩地上,已经到处都是营寨,组成了梅花状的军寨,占据了岢岚水北最为平整,取水樵采也最为方便的一块地方。
折家军虽然兵力不算多,可是安营扎寨就能看出这支军马水准还是不错,每一处土工作业都做得甚是扎实,没有什么偷奸耍滑的地方。营外巡骑也都一丝不苟的派出,往来穿梭交接,将营盘左近遮护得周至严密。
岢岚水上,南岸北岸都搭起了栈桥,方便后续军马源源而至。而从丰府麟三州动员的民夫,也在随军南下,转运支撑一场战事所需要的军资粮饷。
营寨内外,折家军军将士卒衣甲军械虽然不是最为精良的,但都保养得甚好,行进之间一个个挺胸凸肚,似乎要尽力展示出折家河外军的威风。
在折家军连绵营盘北面,就是合河津渡,那里也开始赶建起连绵的营盘。大批大批的鄜延军渡河而来,然后被引入各处营盘安顿。
比起少而精干的折家军而言,鄜延军阵容看起来就混乱了不少。
当年西军拣选精锐出征,鄜延军作为留守军镇,精锐已经多半被抽调而出。一部分随着环庆军葬送,一部分也为其余各军所截留,并未曾还镇。
鄜延军留守陕西几年,当面西夏左厢神勇军司也早就变成了软柿子,这几年留守军马不闻战火,过得甚是滋润。本来精锐就大量被抽调,这几年操练战事也没跟上。军中之气早已疲沓了不少。更加上后来换了刘光世这么一个将主。等闲不到军中去。日日只是酒宴高会,安享富贵尊荣,鄜延军的战力士气就跟着更朝下跌落了不少。
如今为刘光世匆匆动员,渡河西进。这些鄜延军将士,渡河之后乱纷纷的好半天整理不起队列。而安排营盘的人手也不甚得力,有的营盘安顿的人马多了,有的营盘安顿的人马少了,到处都有些口角纷争。还得军将们赶去调解。
这样纷乱的情形,纵然是准备的渡船足够,但是这渡河速度也快不起来。黄河两岸人喊马嘶的,真不知道这大队鄜延军要几天功夫才能全数渡完。
鄜延军虽然看起来没有多强的战意,整练程度上更不如折家军马。但是强在阵容壮盛已极。
刘光世此次渡河,打的就是炫耀兵威的主意。一则是就指望靠着壮盛军容压迫女真西进军马知难而退,掉头回去继续和萧言拼命。二则也是想耀威于折家之前,让折家人看清楚某家到底有多少本钱,等到萧言与女真鞑子拼到两败俱伤之后,不管捞取什么好处。某家自然都是要占最大份的。
此次西进,刘光世算是竭尽所能动员麾下军马。连多少缘边军寨之中守军,都动员了出来!更压迫地方尽力供给民夫,转运辎重粮草。计点出兵人数,从正军到辅军再到民夫,足足动员了近四万军马出来!
其实动员这么多人马并不算是什么好事,这么多人马,靠着折家丰府麟三州肯定是支应不起的,要隔河转运粮草辎重,这后勤上面就是吃力。
而且本来战场就不甚大,不过是一两州军之地。集中这么多人马,调动指挥都显得为难。可是刘光世就是贪大求全的性子,硬是匆忙拉扯出如许多军马出来。
鄜延一路,民间到处骚然,军马民夫车辆逶迤于途。现在合河津渡就拥挤得不可开交了,还有不断的军马民夫朝着这里赶来准备渡河!
可是虽然军马多麻烦就多,但是如此阵容,也足以让人瞠目结舌了。
就见黄河渡船往来穿梭,一船接着一船的将大量军马卸载下来。合河津渡黄河东岸,就看见披甲之士接地连天一般铺满了岸边。营寨帐幕已经设下许多,还在不断的朝着两边延伸。在河对岸还有更多军马旗号,遮天蔽日一般,金鼓传令之声,隔河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鄜延军和折家军两支军马,安营扎寨也泾渭分明,折家军自恃精锐,而鄜延军则觉自家兵多将广。双方从合军开始,就自有一分意气相争在。
而折可求更是坐居自家中军之中,只是等刘光世上门就教。要知道在陕西战场上,折家河外军从来都是配合西军作战的。折可求如此做派,让老实人杨可世都忍不住有些腹诽。
不过刘光世这次倒是难得表现出了高风亮节,对折可求这般作态一笑作罢,主动上门就教。也许是刘衙内自觉麾下兵马壮盛已极,底气十足,稍微给折家人一点面子,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管怎么说,两支军马主将,总算是坐在一起,准备商议如何与女真西路军战的事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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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家中军大帐的牛皮帐幕,已经显得略微有些陈旧。折家日子,比起大宋竭尽资财养着的西军各部,自然是要寒酸许多。
中军大帐之外,两家亲卫分别而立。这上头却是刘光世的亲卫占了上风,这些精选出来的亲卫身形长大,个个形貌孔武剽悍。每人披着的铁甲都是擦得铮亮,加上甲下的崭新锦衣,简直是耀眼生光。这些刘光世亲卫,个个恨不得用鼻孔看人。
折家亲卫虽然也披着铁甲,但是比之衙内亲军,军容上就不止差了一筹。看着刘光世亲卫那个傲慢做派,个个都怒目以对。要不是两家将主现在都在帐幕之中议事,说不定就得有一场好斗。
而此刻中军帐中。气氛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
帐中摆设着一张木图。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却保养得甚好,上面正是河东河外诸州的山川地势。
围着木图分席而坐的,折家除了折可求之外,折彦质也随后军赶到。他名位算是最尊,坐在上首。而刘光世与杨可世两人就在下首和折可求对坐,而折可求就狠狠的瞪着刘光世。
原因无他,才入座之后。上门就教的刘衙内终觉得有些折了颜面,开口就指责折家河外军为何不守岢岚军。让女真西路军大举深入,现在才有了这般兵压黄河的局面。还要鄜延路军马度过黄河来救!
折可求放开岢岚军通路以坐观萧言和宗翰两虎争斗的心思,是做得却说不得的。刘光世这么一番话说出来,折可求差点就跳起来给这位近四十了还细皮嫩肉的刘衙内一顿老拳!还好强自按捺住了,就坐在那里冷眼旁观,看这位刘衙内到底是个什么盘算。
坐在上首的折彦质也甚是尴尬。论心而言,他自然是极其反对折可求放开岢岚军通路的举动。可是他空身一人坐镇河外,除了朝廷名义之外,对折可求又有多大的约束力?
且他毕竟是折家子弟,此刻身为河东安抚副使。主要依仗的还是折家军马。既然折可求已然率军南下要与女真西路军战了,这个时候。还得是顾着自家人颜面要紧。
在刘光世一番指责的话说出来之后,折彦质就咳嗽一声,温言解劝道:“平叔,话却不是如此说的。折家居于河外,左备夏贼,右御女真。着实是备多力分。女真宗翰所部数万虎狼,汹涌而南,破岢岚军而入,实在是非战之罪。此刻宗翰西顾,兵压大河。不近河外三州受胁,就是鄜延路门户也受凌迫。吾辈有守土之责,这个时候要紧的还是议定战守之策,怎样让宗翰所部败没于河东,才是最为要紧的事情。”
折彦质这番话,说得平实。且他毕竟地位在那儿。刘光世在他面前也不能太过肆无忌惮了。当下只是一笑:“折节帅所言,自是正理。既然某的鄜延军来了,女真鞑子就别想再朝西一步!”
听到刘光世这句话,一直怒瞪着他的折可求却是眼睛一亮。
折家兵少,必须要和鄜延路联军而进,压迫女真回转。他折可求也怕刘光世这个衙内不知道轻重,真的想和女真西路军在河外来一场决战,那时候可就亏得大了。
不过一听刘光世这句话,就知道这位衙内在对待女真军马和那南来子的态度和自家差不多,只是让女真军马不能再朝西进一步。一样打着逼宗翰回头和萧言拼命的主意!
明白了刘光世的心思,折可求对这衙内观感顿时大好,至于刘光世随时表现出来的盛气凌人,也就无所谓了。至于将来宗翰和萧言两败俱伤之后,双方能分到多少好处,就各凭本事手腕罢。折家军是地头蛇,到时候还真能输给鄜延军不成?
当下折可求就拍着几案赞道:“刘帅这话说得雄壮!吾辈军将,正是要有这般气概!折家与鄜延联军,难道还能让女真鞑子向西越过黄河不成,这真是笑话了!”
折可求改颜相向,刘光世也不为己甚,含笑点头表示接受他的善意。军帐之中,气氛一下就松动了起来,将帅和洽之气,油然而生。
折彦质不动声色的坐在上首,看刘光世和折可求互相示意之后,缓缓起身道:“两帅如此同心,何愁此战不胜?本安抚奉朝命镇抚河外,宗翰所部深入南下,正是本帅镇守地方不利之责,本帅自然要上表向朝廷请罪!然则亡羊补牢,未为晚矣。此刻折家与鄜延两家联军,正是兵强马壮,将士如云。与宗翰战,其是时矣!”
折彦质语声突然转高,大步走到木图之前,伸手重重拍在岢岚军自岚谷县到宁远寨的一线之上。
“本帅以为,两家军马,一边巩固河防,将女真军马压回岚州。另以精锐主力,东北而进,夺回岢岚军岚谷县自宁远寨一线,将女真鞑子合围在河东之地,聚而击之!宗翰所部。后路断绝。就成无源之水。无本之木,正是一战功成的大好时机!”
这个作战计划,早就在折彦质胸中酝酿许久。在他看来,宗翰所部战力不过就是如此,拣了折可求让出来的道路才得以汹涌南下,结果东进的时候撞得头破血流不得不掉头而西。这样敌手,正可以将其一举击灭!
以折家军引导鄜延军主力,夺回岢岚军缘边之地。将女真鞑子封死在岚州和岢岚军之间。以大军击之,想必可以一战功成。
那南来子拥御驾亲征,就是要用与女真战的功绩稳固他窃夺来的地位。而自家就可以从萧言手中,堂堂正正将这个功绩抢过来!到时候挟新胜之军,威逼太原,夺回御驾,重整朝纲,自己父祖数代受朝廷厚恩,这个时候正应该挺身而出,为大宋扶危定难!
折彦质气势凛然。扫视帐中诸人。
刘光世和折可求对望一眼,都是微微摇头。
折可适好大声名。怎么这个儿子却是这般书生意气?宗翰所部女真军马,是留着来消耗萧言实力的,怎么反而要用自家军马与其硬拼?这不是本末倒置了么?
折可求是懒得再说自家这个远方侄儿,微闭双目一副漠然表情,就当没听见折彦质这番话。
刘光世却淡淡一笑,起身道:“节帅这番方略,未免却是太过鲁莽了一些。主力用于岢岚军,则黄河河防岂不就是空虚了?到时候陕西诸路在女真鞑子面前门户洞开,让女真鞑子流窜而入,陕西诸路生灵涂炭,到时候可是要指着节帅和末将的脊梁骨骂,这个方略,请恕末将难以从命!”
折彦质变色,还未曾来得及说话。刘光世就抢先道:“末将倒有一策,鄜延军和折家军马联兵,步步稳重西进而已。兵锋直指宜芳,压迫宗翰所部于宜芳之东,到时候深沟高垒,以待女真军马穷蹙,再行决战。节帅是河东副帅,末将则是陕西军将,节帅却是拘管不到末将头上,末将之军,就照此行事了,还请节帅恕罪。大军正在次第渡河而来,诸事繁多,末将还要回返军中照料,就此告辞!”
一番话说完,刘光世稍稍欠身对折彦质行礼,竟然就准备这般拂袖而去。而折可求也拍案起身:“节帅之任,但坐镇后方安抚地方就是,前敌之任,还不是俺们军将说了算?将在外君命还有所不受来着!刘帅此策,正和末将之心,俺们就这么办罢!反正都是上去找女真鞑子厮并,在哪里打不是打?节帅就等着俺们得胜的消息罢!”
折可求之附和,正在刘光世料中。两人对视一笑,竟然就抛下气得手足冰凉的折彦质在帐中,并肩而出。杨可世回头看了折彦质一眼,也默默跟了出去。
刘光世和折可求并肩而出帐外,两人互相行礼,又约定来日再会,言笑晏晏,竟然一副融洽万分的模样。最后殷勤告别,折可求竟然亲自将两人送至营门之外。
至于在帐中的折彦质,两位手握兵权的重将,谁去管他?
大队锦衣铁甲亲卫,簇拥着刘光世和杨可世回返合河津渡。
刘光世眼望黄河两岸自家源源不绝而来的壮盛军容,一时间竟然志满意得之情,不可遏制。
他突然对身侧杨可世道:“你的骑军,这些时日,一定要养精蓄锐。等到宗翰掉头,和那南来子拼到两败俱伤之际,你的铁骑间道而出,直奔太原要抢回御驾!到时候大宋中兴之功,可不能分给旁人!某若是能为郭子仪,你又何尝不能为李光弼?杨兄杨兄,尔其勉之!”
杨可世怔怔的看着一脸骄容的刘光世。
这个念头,未免是不是想得太过远了些?
虽然对折彦质的方略,杨可世也不大赞同。封死女真鞑子退路,单凭鄜延军和折家军,未必能承担与女真鞑子决战的重任。西军后续军马必须大举来援,而且还需要东面萧言军马的全力配合!但是萧言这个名字,在这边诸人口中是禁忌,杨可世也不能随便提起。
这样稳步而西,虽然未免有坐山观虎斗之嫌,但是好歹稳妥一些,杨可世也算是赞同的。
但是战事还未曾开始进行,刘光世就骄横得想到将来直入太原夺回御驾了。有这样的主将,这场战事的结果到底会是如何?
想到此间,杨可世只在心中,叹了一口深重的长气。(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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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补天裂 第一百一十七章 杀声咽(七)
河东太原雄城,此刻已经变成了大宋行在。↖頂↖点↖小↖说,
原来吴敏的河东安抚使衙署,已经改为今上赵楷的行宫,而赵佶赵桓父子,则被安置在悬瓮山下的晋祠当中。
随驾而行的一众文臣,组成了名义上行在中的行政体系,每日忙忙碌碌的草拟诏书,呈递从东京汴梁追送而来的各种文报表章,仿佛在河东之地,赵楷仍然掌握着整个大宋帝国一般。
但是所有随驾之人都知道,河东战场的真正权力中心,还是已经搬到城外军营中的燕王幕府。
现在整个大宋帝国,河东河北京畿之地,所有事务,基本上都由萧言一言而决。而陕西诸路,则是西军成为真正的实力派,地方文臣都要围着这些掌握军权的将门打转。
而大宋其余地方,则是在坐等观望,等着这一场席卷北中国,各方势力纠缠在一起,并有一场决定国运的战事掺杂其间的变故最终落幕,然后才选择胜利者投靠过去。
更不用说,在汴梁城中,原来的旧有统治体系仍然不甘心他们就这样走下舞台,还潜藏在暗处,等待着时机的到来。
这个大宋,已经再不是从前模样。在北中国卷动的兵戈烽火之中,谁也不知道这个文明,这个帝国是最终被各方力量所摧毁,还是在劫灰之中,浴火重生!
燕王萧言此刻作为实力最强,并且有中枢名义的最强势力,自然成了天下所瞩目的对象。谁都知道,如果燕王萧言打赢了这场对女真的战事。则其势大再不可制。就有席卷天下之势。就算萧言再怎么耐着性子慢慢浸润。最多十数年后,这个天下国姓就要从赵改成萧了。
不知道有多少人,并不希望看到萧言对女真战事取得胜利。正常一些的,希望他能和女真鞑子打一个两败俱伤,然后大宋中枢可以摆脱这个南来子的控制,重回原来格局。而心地刻毒一些的,甚而希望萧言惨败与女真之手,只要女真能除掉这个南来子的势力。哪怕将黄河以北,割让给女真又能如何?
而这场战事,也如他们所愿,一开始就进入了相当艰难的境遇。
女真西路军马,已经深入河东,而萧言亲身坐镇太原,才稳住了局面。而在河北当面,女真东路军更是势大,汹涌南下,萧言麾下只有天武军在苦苦支撑着防线。谁也不知道这条防线到最后溃决还需要多少时间。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萧言现在集中主力与河东。就是要先解决掉西路军宗翰所部,好及时腾出手来回战河北。
但是解决宗翰西路军,又岂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宗翰自从大军南下以来,席卷云内,深入河东,向东向西,想打哪里就打哪里。萧言只能算是在河东稳住阵脚,并且试图反攻而已。如果单凭萧言的力量,一面发起攻势,只怕与宗翰的战事就是旷日持久的态势,不等能分出一个胜负出来,河北就已经支撑不住了!
要能及时解决宗翰所部,必须要大宋另外一个强大野战集团西军的配合!
可是虽然勤王诏书已发,而西军却愿不愿意为了萧言而卖力苦战,谁都不看好。
整个北中国,都在屏气凝神,看着战事的发展进程,等待着这个暂时相持局面被打破之后出现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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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原城外原来后路大营,现在已经成了萧言驻节之所。
原来营盘,已经扩大了两三倍,积储的后勤军需物资,也全部转运到了其他所在去。大营之中,外围是神卫军一部分将士,内围则是貂帽都和燕王直拱卫,旌旗密布,兵甲森严。
而萧言迎来御驾之后,就在这里全力推动整练军马之事,准备尽早从楼烦和窟谷寨两个方向发动反攻。
大军内线据守,和主动发起攻势,那是两个概念。必须要有完全的准备,充足的物资,和经过整练之后能战的军马。并且一路攻拔女真人已经建立的防线,更不知道要转运多少攻具上去,这也需要动员更多的民夫。
而此刻集中在河东萧言麾下的军马,或者如神武常胜军已经经历久战,或者如神卫军是长途跋涉而来,或者是龙卫军一部和原来河东驻泊禁军一部建制还颇为散乱。这休整整理,都需要时间。
每日里萧言要过目不知道多少文报表章,亲自推动不知道多少事情,进行不知道多少的人事调整。每日近乎于不眠不休的忙碌,都是为了一个目标,尽快主动发起攻势,寻求和宗翰的决战,尽快解决河东战局!
此刻一匹骏马,在数十名甲士拱卫之下,正匆匆向着萧言大营而去。
马上之人,肤色黝黑,白须飘拂,正是宗泽。
现在这位老者,不仅是萧言幕府中的重要人物,更为萧言保荐为兼权知太原府的差遣。谁也未曾想到,这宗老头子在六十许的年纪,竟然还有飞黄腾达的机会。更不知道有多少随驾文臣暗中咒骂于他,依附与南来子换取前程,晚节如此,老来做贼,不知道将来还能不能入得你们宗家祖坟!
小种在接到勤王诏书之后,所上表章,已经经过急递送至太原。名义上要交予行在的通政司,实际却是先送到宗泽这里。而宗泽接到小种表章之后,就马上出发,要禀报于萧言。
这份表章,果然如萧言和宗泽私下商议之时所料。小种自称伤心兄丧。沉疴不起。再一次推掉了朝廷对他陕西六路经略安抚制置使差遣的任命。同时推掉的还有节度使正任。各种勋爵实封之类的赏赐。
表章中更言之,西军回镇陕西之后,已然分散各处,更要备西夏之骚扰。朝廷另选重将名帅,集兵自陕西而出,诸事繁重,只怕需要年余时间,西军才能大举东进。为朝廷征战。
小种表章中言辞恳切劝谏朝廷,西军为天下至重,是朝廷几十年才将养出来的中流砥柱。伐燕战事时轻用浪掷,已然让西军大伤元气。此次与女真战,对西军使用必须珍惜,让西军元气尽复,方能东进出战。如若强行催促西军仓促而出,惶惶而战,西军再遭重创,朝廷还能再指望与谁?
如此下情。当请圣人与主持兵事之燕王明察为幸。
一份表章,既称病又为西军陈情。最后更指责朝廷在伐燕战事中虚耗西军的错处。总而言之就是一句话,此次战事,西军暂时是不会配合萧言作战了!
不过这些,都在料中。萧言从来都是指望靠着自家力量,与女真决战。求的只是背后不要再有人添乱!
不多时候,这一队人马就匆匆而至萧言中军大营之前,纵然是宗泽这个心腹幕僚,也一层层的通过关防,最后由数名燕王直甲士一直引向萧言大帐。
萧言的中军大帐,也就是寻常气象,帐外燕王直铁甲之士层层守卫,见到宗泽到来也仍然各守原位,上百甲士如同泥雕木塑一般,大帐方圆数十丈之内,不闻咳唾之声。自有一份森严肃杀气象。
宗泽入见萧言,早就不需通传。两名燕王直甲士见宗泽快步而来,就抢先掀开了大帐的牛皮帘幕。
在这大帐的外间,就见一个高挑的身影按着长短两把佩刀在外进守候。
这高挑的身影披着甲胄,一双耀眼长腿,一张清丽中带着点倔强的容颜。不是郭蓉郭大小姐又能是谁?
虽然和萧言重回,并且总算是中了一箭。可萧言身担如此重任,马上就出巡楼烦,迎驾于郭栅镇,就算回返太原,也和郭蓉聚少离多。郭家大小姐不甘心就这样被养着白吃饭,干脆就缠着萧言非要为他侍卫,至少这样还能多看到一点你的人!
郭家大小姐现在已经不单纯只是燕王女眷而已,算是领兵上过阵的人物了。已经被燕王麾下这些虎狼之士默认为军中一员。就算为萧言贴身侍卫,也不会有人说什么闲话,觉得军中有阴人冲犯。而萧言更对郭蓉有一分愧疚之情,就让这名英武少女,破天荒的为自家贴身护卫之一!
将来万一萧言事败,这行事荒淫无道,身边侍卫都以女子充任,说不得就是罪名之一了。
见到宗泽,郭蓉点头示意。而宗泽对这个女子也不敢怠慢,拱手为礼。
郭蓉轻声道:“宗先生,岳帅已经在内,与燕王议事…………”
宗泽一怔,岳飞不是在楼烦前线么,怎么回返太原了?
郭蓉又轻声道:“…………据说是探得西面军情,鄜延军渡河与折家军联兵,欲要向东而进。而岳帅遣使节间道穿越山径,与他们联络,都闭而不纳。使节见他们军中动向,眼看就要大举出动的模样,所以匆匆而至与燕王商议。”
久在军中,郭蓉对萧言麾下军情已经算是相当了解,萧言又凡是不避于她。这些军中事情,郭蓉现在也能说得井井有条。要是真放出去,说不定郭蓉也能是一个合格军将了。
这般消息听得宗泽就是悚然一惊,再也顾不得,三步并作两步就朝后帐走去。
西军不会听从萧言调遣,不会主动配合这场河东战事。都在萧言料中。而萧言所能指望的,就是西军至少能紧紧守住西面门户,不让宗翰所部获得更大回旋余地,而且总要对西面有一分顾忌提防,这就算是西军所能做出的最大贡献了。
而最终与宗翰决战,萧言从来都是准备自己来!
可现在鄜延军突然渡河与折家联军,而且做大举东进之势。更不纳岳飞派去的使者。不用说就是准备独自进军,想压迫西进的宗翰所部回头,继续和萧言拼个你死我活。
可是在萧言还未曾做好出击准备,鄜延军和折家军就单独行事。万一为宗翰所部所击破,则宗翰对西面就再无顾忌,更不知道多了多大的回旋余地。就算萧言再想找宗翰决战,这场河东战事还不知道会僵持到什么时候!
不求你们能听命行事,但求不要如在岢岚军一般放开通路,或者这样单独东进添乱可好?
就算要东进争功,至少也要等到燕王所部打出来,你们东进起来,不是更轻松一些么?
难道真的以为自家大军一出,女真鞑子就会乖乖听话掉头,继续和萧言拼命么?
真是荒唐!
宗泽快步走入后帐之中,就见后帐之内,岳飞正默不作声的坐在下首,显然是已然禀报完最新军情。而萧言坐在上首几案之后,案上满满都是表章文报,正用力的揉着自己太阳穴,满面都是疲惫之色。
宗泽入内见礼,萧言抬抬手:“又有什么消息?”
宗泽起身,沉声道:“小种表章已至,称病不就六路节帅之任。”
萧言冷淡一笑:“早在料中。”
宗泽追问了一句:“鄜延军真的渡河了?要和折家军联军东进压迫女真军马掉头?”
萧言目视岳飞,满面风尘仆仆之色的岳飞默然点头。
宗泽喉间似有千言万语,最后也只挤出来一句:“刘光世器骄,折可求叵测,万一军败,却如何是好?”
萧言重重一拍几案,猛然起身:“不管他们了!鹏举,你立刻回去,马上发动攻势,我们自家向东打!什么事情,都只能指望自己!西面万一事败,老子也总能将这局面扳回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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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补天裂 第一百一十八章 杀声咽(八)
易县城北,女真军阵之中,已经高高竖立起接近二十具投石器。≤頂≤点≤小≤说,
这些强大的攻城器械早已为北面辽人帝国所掌握,在女真灭辽全面继承了契丹人遗产之后,这种攻城手段也为女真大军毫不犹豫的所全盘继承。
这次南下的女真东路大军之中,善于打造各种攻具器械的工匠,至少有四五千人之多。这个各族混杂的匠营在女真军马的严密保护和监视之中。
比之女真军中苍头弹压之类辅军,还有随而南下作战的部族军。这些工匠待遇远远超过他们,不仅食物充足,甚而还有掳掠而来的女子供他们发泄**。
然则女真军事贵族森严的军法同样高悬在他们头上,时限之内不能赶造出足够的攻具器械,则斩之。打造的攻具器械不够结实耐用,同样斩之。
在这样的威胁之下,这个匠营但临战事,总能在最短时间内赶造出符合要求的大量攻具。
如围攻檀州之时,硬是用二十余台投石器砸开了城墙,最终陷城。而在没有萧言的时空,女真大军围攻汴梁的时候,连同缴获宋军的石炮,环绕汴梁城,一共支架起数百具投石器,每日狂轰汴梁城墙!
此刻这二十余架投石器,以三梢五捎为多,特别高大的七梢炮,也有两三架,矗立在女真军阵之中,宛若一座座木塔。
每具投石器左右,都有蚂蚁一般的人群围着操作,粗粗打磨过的石弹被壮汉抬入兜内。几十名打着赤膊的汉子就用力扯动粗索。喊着号子拉到极限之后再猛然松开。大大小小的石弹被弹射而出。在空中划过弧线,最后落向目标。
或者落在空地上,溅起泥土尘烟。或者就砸在寨栅之上,就见碎木飞溅,还能看见被砸散的人身肢体乱飞,惨叫声骤起。绵延寨栅就顿时被轰出一个缺口。而寨中也总有人涌出,用事先预备好的木桩,再砸入土中。修补寨防。
女真大队步军,就在这些投石器前列阵,防止城中守军突击毁坏这些宝贵的攻具。而女真铁骑在更后面压阵。随时准备应援这些步军。
相对于女真大军的规模而言,出阵保护这些投石器的军马并不很多。而更多女真军马或者在营中休整,调理一下南下以来有些疲惫掉膘的军中战马。或者就出而掳掠打草谷,每日都有女真骑士押着大队大队的生口和掳掠而来的粮秣运送入大营之中。
二十余具投石器不紧不慢的轰击着,慢慢的次第摧毁着寨防。而在女真军中,还有更多的投石器正在赶建之中。
而易县守军也冷静应对着这样的打击。易县城小,守军和民夫精壮至少在六七千以上。这就代表着有充足的人手,每当城外寨防被轰击出缺口之后。寨中总有人及时的修补寨防。而损折的人手,也能得到补充。疲惫的守军还能得到更替。
在外围寨防和城墙之间,守军还又挖出了两道深壕,挖出的泥土运进城内,沿着城墙又在赶建一道内墙出来。
真正的攻城战,本来就应该是这样一种打法。攻击方用各种远程攻具毁坏防线,消耗城中资材,疲惫守军。而大军围之在外,抄掠四方以瞻大军,轮番休整以壮军势。最后城中越来越是疲敝,再也无法维持修补防线,最后再以大军一举而破之。
而此前女真军马一到便以人命填之的狂攻,虽然看似凶猛,如果城中守军足够坚定能战的话,却是最不让守军惧怕的方式。凭城而守的守军能在这样的攻势中打出足够漂亮的伤亡交换比,而最后消耗不下去的,反而是攻击一方!
这样的攻势,仿佛也代表着女真东路大军从此前的狂乱中清醒了过来,终于恢复到了正常。但是仍然将主力摆在易县之前,坚定的要毁灭这座城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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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保忠在自家衙署当中走来走去,对于一名军中宿将而言,这种略微有点急切的模样,已经难得见到了。
每临战阵,呼吸间就能见到成百上千的死伤,平日里还有什么事情能让一名宿将动容?
刘保忠所谓的衙署,其实也就是设在原来州衙之中的一顶军帐而已。原来城中房屋,全部都为拆毁,这些砖瓦木石,都储备起来用作修补城防寨防的资材。就是刘保忠,也没给自家留下一间舒适点儿的屋子。
就算是这顶牛皮大帐,刘保忠这些时日都很少踏足。女真围城猛攻那几日,刘保忠就在城墙上敌楼内安了家,困倦时候随便找个地方眯上一会儿就算罢休。直到女真人放缓了攻势,摆出了长围慢攻的架势,刘保忠才能回到这里,准备暂卸衣甲,找点水擦洗一下,然后睡个踏实觉养养精神。
这一仗看来有得打,老将都有经验,一味紧绷把自己熬垮了可不成。逮着点鸟空就能睡个山摇地动也是历练出来的本事!
可这点盘算,在得着了一个最新军情之后,马上就告烟消云散。刘保忠将身边亲卫全部遣出去寻杨再兴那家伙,自己就在军帐之中,来来回回的走动,还不住的搓着手,激动得竟然有些难以自持!
这几天来,刘保忠一直在琢磨一件事情。女真东路军主力,为什么都压在易县左近,他们的意图到底是什么?难道是要拿下易州,然后出兵飞狐陉,去应援宗翰的西路军?这未免也太说不通了。
而若不是。河北缘边如此漫长的防线。女真东路军兵力又足够。足可以在多个地点发动有力攻势,以图击破河北缘边防线,为什么却将这么多军马转用在易州一线,而且一开始就是红了眼睛浪费性命的狂攻之势,实在是有些大违常理。
将女真东路军主力牢牢吸引在易州方向,自然是刘保忠所喜闻乐见之事。但是刘保忠担心的是能将女真东路军吸引多久!
如果自家得到的最新军情是确实的话,那么说不定真的可能将女真鞑子牢牢拖在易州一线,给其足够大的消耗。掩护河北方向尽可能长的时间,直到燕王解决掉河东方向的宗翰所部!
一名龙卫军军将,此刻也在帐中,看着刘保忠走来走去的急切模样,面上也全是喜色。
刚才那个最新军情就是他带来的,这军将正是轮班指挥城北防线的一名指挥使。击退了一次女真鞑子攻势之后,捉了一名女真步军中的军将回来。这军将还是名辽东熟女真,虽然因为同族原因而得完颜部征入军中指挥着百余名苍头弹压,不过这熟女真军将却是以前跨过渤海和大宋河北东路人做毛皮东珠药材之类生意的,说得一口好汉话。人也灵醒得很。
此人一旦被生擒活捉,就操着汉话攀交情。但有所问。无一不答。
这指挥使就动问起女真东路军为何突然大举南下,兵锋直指易州,而且一开始就进行了不计代价的狂攻,到底是个什么意图。
从这熟女真军将口中,却得到一个惊人的消息。女真军中都已经传遍,此次大军匆匆而从檀州燕京两地出发,汇聚一处汹涌南下,直指易州方向,并且开始时候还红了眼睛以性命向着南人强固城防不计代价的攻打。原因就在于一名易州遣出的南人军将,带着一队哨骑硬探,深入到燕京左近,撞上了几位一群出来找乐子的女真小主子,并且将他们杀了个干干净净!
这熟女真小军将显然在女真军中人缘还算不错,探知的消息还颇为详尽。甚而都能说出那南人军将斩杀的女真小主子,其中有女真东路军统帅完颜宗望的亲子,且东路军女真贵戚军将完颜宗辅,完颜宗干,完颜宗磐等人子嗣,也尽数都在其中!
且那南人军将,已经在几日战事中被指认出来。就是数次带领骑军反冲,每阵必是一马当先。一杆大枪无双无对,好几名女真猛将想将他擒下反而在混战中被挑落。纵横阵中,简直就如杀神一般,此刻正在易县城内!
得知这个天大要紧军情的指挥使立刻就跟火烧了屁股一般去寻刘保忠回报,而刘保忠一听之下马上也跳了起来。这个人还能是旁人么?不正是杨再兴那厮!
怪不得那日回返之际,被多少女真军马死死追着,最后易县城中铁骑精锐尽出才将他抢了下来。然后就是多少女真大军后续赶来,红着眼睛狂攻了易县城几天,这几日才清醒过来没有再拼人命,但仍然死死钉在易县城下,赶造攻城器械继续攻打。
原来都是杨再兴这厮惹出来的事端!
想当年燕王亲自领军,韩岳两帅俱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斩杀了宗翰的儿子设合马。可是这厮出去硬探一遭,却杀了一堆女真贵戚的儿子!设合马还只是国相撒改的孙子,而这厮斩杀的,却是阿骨打吴乞买这等女真帝君的子孙辈!
如此功绩,到底如何赏赐,这都不是刘保忠甚而岳飞等人能做主的了,必须要由燕王亲自定夺。
如何厚赏,这都不是刘保忠真正操心的事情,杨再兴这厮,只要放他亲临前敌厮杀,比给他什么高官厚禄都要强。
刘保忠真正所想,却是这正解释了女真东路军主力为何牢牢的钉死了易县城,并且怎样利用这个机会,将他们拖得更牢一些!
带着杨再兴这厮,实在只是因为不想埋没这等斗将在后路大营转运粮草,刘保忠本来还做好了给杨再兴惹出多少麻烦擦屁股的准备。却没想到,一时好心,杨再兴却给他带来了这样大的惊喜!
来来去去的刘保忠已经不知道在帐中来回走了多久,那名在一旁侍立的指挥使都看得眼晕。外间总算传来了囊囊靴声,刘保忠亲卫掀开帘幕。就见杨再兴昂然直入。
一路从燕京转战厮杀回来。不得喘息又带领骑军在守城战中进行了多次反冲击。放在别人身上。现在早伤疲得散了架子。可是杨再兴这等天生斗将,却越是苦战越见精神。
入得帐中,只见他衣甲上都满是创痕血迹,走动之间,却依然腰背笔直,脚步虎虎生风。眼神中闪动的,仍然是俾睨一切对手的傲气。只是身上散发的血腥味道,比以前更是浓重了何止十倍!
如此斗将。眼看得经历这么多场厮杀之后,就要渐渐被磨砺为一把绝世神兵。虽然无法统辖万军指挥若定。但是予他一支铁骑,什么样的大阵,他都敢于突击。而且总能斩将夺旗,为统帅打开一条胜利的通道!
刘保忠眼神中欣赏的目光一闪而没,板起脸劈面大喝一声:“你这厮,遣你去燕京哨骑硬探,接应自家军马,你到底做了何等事情出来?”
杨再兴立刻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也似:“俺什么也没做!老老实实的直赴檀州之南,见城陷之后。接应了一点人马老老实实的就退了回来。俺怎么知道女真鞑子就盯着俺不放了?将主,俺敢赌咒!”
刘保忠沉着脸只是看着他。旁边那名指挥使却只是憋着笑不则声。这个时候他也懒得提点杨再兴这厮,立下这么大功劳,直是让人眼热,吃刘将主呵斥两句,吓上一下,又算得什么了?
杨再兴身上那随身自带的傲气在刘保忠的逼视之下,终于烟消云散。浑身不安的站在那儿,手脚都觉得没处摆放。僵持了少顷,杨再兴终于坚持不住,整张脸都垮了下来,垂头丧气的老实交代。
“…………俺从燕京南返之际,山谷中撞见一队正杀人放火的鞑子。一时没按捺住,就冲杀上去了…………这些鞑子也不鸟经打,给俺们杀伤了大半。其间有十几二十个小鞑子,为人护卫着逃命,都被俺们干掉了。想来是鞑子当中的要紧人物…………自出山谷,鞑子游骑就跟疯了一般咬着俺们不放。直到临近易县,才被将主人马救了下来。然后鞑子大军就围了易县…………将主,这不赖俺啊!谁知道杀了这些小鞑子就捅了马蜂窝?而且十三也杀了这些小鞑子的,要有什么责罚,他也躲不过!”
此刻杨再兴就浑没了半点义气,他还真以为将主恨他引来鞑子大军死攻易县呢。生怕刘保忠将他打发回去又去押运粮草,赶紧将十三拖出来顶缸。杨再兴也知道十三背后有郭家娘子支撑,说不得比自家在将主面前有情面可讲一些。
刘保忠还在那儿迸着,旁边指挥使已经再忍不住,又羡又妒的狠狠拍了杨再兴一巴掌:“直娘贼,你这厮立了大功了!杀了女真皇帝一堆儿孙,将女真东路军主力牢牢吸引在易县城下。贼厮鸟,俺怎生就没你这般好命?”
杨再兴犹自怔怔的,刘保忠却终于放声大笑。杨再兴这厮,虽然莽撞,但是却向来有一说一,最不屑于夸功。现在藏着掖着总算是承认杀了一堆小鞑子,这事情就再着实不过。如此说来,大可以利用这个态势,狠狠再打击一下女真鞑子,将他们在易县城下吸引得更牢靠一些!
杨再兴终于反应过来这不是寻自家问罪,反倒是一场功绩,忍不住就问道:“将主,这要是大功,该有多少赏赐?”
对于杨再兴而言,官位爵禄什么的,看得极淡。只要能上阵厮杀就成,官儿大了反而不爽利。但是赏赐财货,却是不能客气了,这就是能换来好马好甲好兵刃好酒,赏赐多了,青唐瘊子甲俺也准备两身,穿一领扔一领!
刘保忠板着脸挥手赶人:“什么赏赐?带你从后路大营出来上阵厮杀,什么赏赐抵不过了?且现在就算给了你赏赐,你到哪里花去?几日连轴厮杀了,今日好歹鞑子消停了一点,给某滚下去睡个踏实觉!”
杨再兴嘟嘟囔囔的就行礼准备告退,嘟囔的内容,无非都是念叨刘保忠小气。
刘保忠又叫住了他,正色看着杨再兴:“来日或有大战,某将用你为先锋狠狠杀女真鞑子一阵,将他们打得再痛一点。你现在为女真鞑子刻骨仇敌,上阵之际不知道多少女真鞑子欲擒杀你而后快,如此这般,你还敢不敢为先锋?”
杨再兴哼了一声,仍是那副鼻孔朝天的模样:“有何不敢?”
帐中终于安静了下来,杨再兴等人,都被刘保忠打发了出去。刘保忠却仍然未曾卸甲休息,却是展开木图陷入沉思,良久才轻身自语。
“这下可以放心的让余江的援军上来了,直娘贼,非要将女真鞑子打得更痛一些,让他们的眼睛更红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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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易县城北,数百女真亲卫默然伫立在一处高丘之上,簇拥着两名重将瞻看着眼前战场。
幽燕平原之上,女真军帐在视线中无穷无尽也似展开,女真旗号遮天蔽日舞动。
一带易水,蜿蜒在南。并不高峻的易县城墙如一道土堤一般盘在易水南面。
二十余架投石机从这个距离看去,就如玩具一般,不住的抛出小泥丸也似的石弹。落在地上,溅起点点烟尘。
就是这座城池,几日狂攻,平白折损了一两千条性命,却仍然连城外寨防都未曾突破。那名易县城中使大枪杀了多少女真亲贵子弟的南人军将,也仍然生龙活虎一般。
现在已经可以确定,据守此城的,是一支坚定能战的军马。要将这座城池打下来,女真东路军虽然势大,却也不知道要消耗多少时间!
两名女真重将之一,就是东路军统帅完颜宗望。而另外一人,却是作为副将参与了攻陷檀州之战,也是完颜宗望甚为爱重的四弟完颜宗弼。
不知道看了多久,完颜宗弼终于轻声道:“阿兄,不能再在这里耽搁下去了。某请领一支军马,在河北缘边试探,寻南军薄弱之地击之,若然不能为大军打开通路,则任阿兄处置!等俺们打下了汴梁,此间守军,还怕腾不出手来收拾么?那伤了侄儿的南人军将,连同此间满城良贱,都杀尽了,为侄儿报仇!”
回答他的,却是完颜宗望坚定的摇头之态。而这位统领十万女真东路大军统帅的完颜宗望,目光仍然死死的落在易县城上。
完颜宗弼终于将劝谏之话藏进心底,只是有一丝疑惑。
自家这位有统帅之才的阿兄,难道真的为侄儿惨死冲昏了头脑?既然如此,那就陪阿兄打下去也罢。无论如何,先将这座城池踏平了再说!(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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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补天裂第一百一十九章 杀声咽(九)
在河东与燕地的厮杀连绵之际,大宋靖康元年的时间,终于走到了五月夏初。
这场在没有萧言的时空,短短时间内就摇撼了整个大宋帝国的战事。在这个靖康年间,却因为被天下多少人恨不得早点败亡的萧言之早早布置,且亲身前往,带领麾下儿郎舍生忘死的血战,仍然将战事限制在大宋帝国的边地。
纵然河东已然打得尸山血海,河外之地百姓流离失所。燕地更是胡骑纵横,将沿途所有一切都毁灭蹂躏殆尽。但直到三四月份之间,大宋腹里之地的百姓,仍然未曾感受到这场战事的冲击。天下最为繁华所在汴梁,更是随着萧言离开恢复了往日悠游闲适的生活节奏。
大宋百姓在这个靖康年开始的冬末和春季,浑然没有觉察到。就是这个出现在大宋的异类,这个被多少士大夫痛恨诅咒的南来子,是怎样改变了这个历史。不然在女真铁骑开始大举南下之际,这个帝国从一开始就要河山破碎,无数百姓沉沦血海,直到这个在百余年中稳居这个时代富足高峰的文明最终堕入黑暗!
而萧言在重重掣肘,多少人冷眼旁观,多少人潜藏而动,等着他露出破绽好一拥而上的情境中。纵然带领着追随旗下的好儿郎们尽了自己最大努力,守护着这个帝国这个文明,可终究在北面层层涌来的狂澜之前,并不能将这种似乎要毁灭一切的野蛮狂潮限制太久。
这个大宋。终于在步入五月的时候,开始感受到了这场似乎是萧言一个人的战争所带来的影响。
河东方面,女真西路军宗翰所部六万大军。兵压黄河,叩击鄜延门户。西军鄜延军和折家军终于动员,准备压迫宗翰所部转头动向。
而在河北方面,女真东路军宗望所部十万大军,已经席卷了整个燕地,现在兵压易州之前。随时会越过原来宋辽之间界河,深入河北。
河东流民或者涌向陕西。或者在太原左近为萧言所截留收容,对京畿诸路还未曾有什么太大的冲击。只有一些河东大族之人逃入汴梁。四处觅地安家。除了推高了一点汴梁租典房屋的价钱之外,就是给汴梁市井百姓带来了更多谈资。萧言斩杀吴敏以定河东人心之事更被传得沸沸扬扬,又成了萧言跋扈有似操莽的一个佐证。
而燕地难民,未曾被于兵劫的汹涌而南。却终于开始给河北诸路带来巨大的冲击。
多少难民扶老携幼,哭喊而来。自余江以天武军接掌河北缘边防线之后,就让河北缘边开放通道,放这些燕地难民南下。
万千难民潮流,汹涌而至,每日野地里都是篝火星星点点,这些难民在初夏里还有些寒凉的夜间熬到天明。缘边州县也开始施粥放赈,然则两三年前的伐燕战事,已经将缘边州县的府库打得虚耗大半。剩下积储也要支撑已经开始的大战。纵然扫出点黑米发放,又济得什么事情?
近乎无穷无尽的燕地难民不断的涌入,缘边州县治安顿时大坏。趁乱收购难民儿女的。抢掠争夺以求一口吃食的,地方豪族开始聚而自保的。每日里不知道要生出多少事端。而燕地难民带来的那些女真军马在燕地杀戮淫掠残酷无比的传言,让多少河北百姓唤起了国初之际契丹不断寇边抄掠打草谷的可怕回忆。大量河北百姓,也开始向南逃难!
不比萧言亲镇河东,又有砍了河东上百弃职逃亡官吏的震慑力在。萧言可以动员号令河东大半路的力量,稳住河东局面。安抚因为战事带来的乱局。而余江和马扩,能勉强节制河北当地驻泊禁军。接收防务,在大名府开始整顿布防,已经是两人权位的能力极限。如何再能如萧言一般让河北诸路上下,只能凛然尊奉他们的号令,不敢有丝毫怠慢?
河北诸路的官僚体系,只是自行开始缓慢的运转起来,应对着这场乱局。每日里吿急求援的文书表章,流水一般的发向汴梁,指望朝廷中枢来解决河北诸路的乱局。而汴梁的朝廷中枢,除了挤出一点物资向北转运之外,更多的时候就是将这些文书表章转往太原行在。将责任全部上交给萧言。
如此这般的统治体系,如此这般的官吏士大夫们。让河北乱局只有这样缓慢但是不可逆转的继续发展下去。萧言要全心顾于河东战事,河北布防军马也只能在兵事上有所作为。河北的万千子民,就在这大宋士大夫官僚体系的冷眼旁观,无所作为之中,在来日大难之前,自行挣扎求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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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北东路信安军缘边,狼城寨前。上百名军汉正守在寨前南来通路上,迎着一群群向南逃来的燕地难民。
狼城寨是正当南北通路的要害寨防,宋初之时也曾着力经营过。并引水成洼,种植树木,以限制当时契丹骑军的冲突。
这么些年下来,狼城寨也如河北其他寨防一般荒废倾颓不少了。名册上始终有的驻泊守寨军马,在最厉害的时候其实一个实兵也无,全被当成空额吃掉了。
在当初永宁军北上,王禀身上还兼着权河北东西路缘边制置使差遣之际。当时朝廷中枢为了扶持永宁军,王禀权限可以节制真定府、定州、保州、广信军、安肃军、雄州、保定军、信安军、清州、沧州等地的驻泊禁军。
虽然节制军州驻泊禁军甚多。但是王禀并不如安抚使差遣可以兼管地方官吏。权力只是及于整练以上军州的驻泊禁军,重整河北东西两路的缘边防线而已。
没有兼管地方官吏的权力,可以做的事情就少了许多。不过当时王禀还是尽可能的以永宁军镇真定府。将缘边军州的驻泊禁军开始拣选精锐,尽力征集一些民夫修复原来荒废的寨防。当时狼城寨也在恢复的名单之中。
王禀恢复河北缘边防线的事情才开始着手,就已然被卷入了汴梁的朝争当中。而永宁军也被整体改编消化在现今的天武军当中。余江领军挺近河北缘边之后,同样挂上了王禀原来权河北两路缘边制置使差遣,将王禀未完成的事务加紧进行了下去。
其实河东烽烟已起,燕地兵火亦升。地方上配合力度也总算大了一些。河北缘边军州的驻泊禁军拣选整练充实边防之事,在天武军坐镇为骨干的情况下。也终于加快了一点运转的速度。
河北缘边这些军州,本来传统上就是驻有重兵的所在。兵册上应该检点出来的驻泊禁军。本地厢军,弓箭社团练社等土兵,论额本来应在十万人以上!但是这个时候,拣选出来勉强能够使用的军力。其实只有万余人。
这个时候,已经不能感叹大宋军制到底败坏到了何等程度。只有尽可能的将这些勉强拣选出来的军马充实到缘边次第赶紧恢复的军寨堡隘之中。这么一条漫长的防线,天武军只能分散一部驻扎在最为要紧的关隘堡寨,且还要集中一部分军马为应急机动兵力。其余寨防,只能凭借这些拣选出来驻泊禁军去塞满、
而此刻狼城寨守军,就是原来保安军中驻泊禁军一部,属于侍卫亲军步军司永捷军军号。大中祥符年间永捷军以步军十一指挥出镇保安军与信安军,然后就在河北东路百余年了。现在永捷军这十一指挥步军,能拣选出来的勉强能战之军士。不过最多还能编成两个指挥。镇守狼城寨的就是其中之一,狼城寨寨主也就是这个指挥的指挥使黄孝节。
这位指挥使兼寨主,现在就坐在道旁一间搭起来的草棚当中。一身赤袄未曾披甲,敞着怀就伋着一双麻鞋,踞坐在胡床之上,旁边几案上放着一壶粗茶,一叠黑陶碗。几名军士和他装扮也差不了多少,正举着蒲扇为他殷勤的扇风。
黄孝节今年四十出头的年纪。却生得雄壮至极。在信安军治所信安军城中也算是一个人物。在别的军将多年已经不闻兵事,能把手下军额吃得一点不剩的时候。黄孝节却还能将养着麾下二三百军汉。在保安军城中设赌包娼,收往来商队的过路钱,把持城中行市,端的是城中一霸。手面又阔,随时家中能招待着三山五岳中的好汉,人送绰号小孟尝。
在王禀和余江轮番整理拣点地方驻泊禁军之际,信安军中就黄孝节能拉出一彪人马。虽然不那么整齐肃然,好歹也看起来雄壮敢斗。地方驻泊禁军中能有这班阵容,管他甚么出身,检点军将已然算是谢天谢地了。黄孝节登时就被委以重任,迁官两转,差遣除了本任指挥使之外,更加了狼城寨寨主,信安军缘边都巡检。
而黄孝节也慨然接任。除了升官自然是美事之外,黄孝节也向来自认信安军是他的地盘,女真鞑子要打过来,他黄将爷少不得有守土的责任。
如此军将,已经算是河北诸路驻泊禁军中拣选出来的难得人物了。河北驻泊禁军不比河东,河东军马,好歹这几十年中,都作为策应配合参与了对西夏战事,还不算特别的烂。
小孟尝黄孝节黄巡检入镇狼城寨之后,除了征集民夫继续修复寨防,跟信安军地方官打官司催要钱粮,和天武军行文禀要军资器械补充,另外多多少少操练了一下军马之外。其余很大精力,就放在当道设卡,收取好处上头了。
不管这天下是姓赵的当家还是将来换不换成姓萧的,但使唤人,却也没有白当差的道理!
这南来北往通路,就是生发的好所在。原来有往来商队。不过伸手的人太多,黄孝节其时也只能在其中分润一部分而已。现在又为巡检,又是战时。名正言顺的就可以一口吞之,谁也争抢不去。
现在虽然因为兵火连天,商队绝迹,但是那么多难民,如何又不是财源了?
在黄孝节当道搭着的草棚之南,是宋辽之间白沟界河在缓缓流淌而过。夏季水势又是涨了一些,已然让人无法徒涉而过。几十里内唯一的渡口。就在黄孝节草棚之后。上百麾下儿郎正刀出鞘弓上弦的镇守着。
而大队从南逃来的难民,不管是什么身份。原来在燕地是何等样的身家地位,都少不得要从黄孟尝手底下走一遭。一应细软不用说都要交出来,没有资财随身,少不得男子就得为民夫为黄孟尝干上几个月的活计。修补寨防之类的不用说了。近来河北逃难之人日多,多少田主夏收都缺人手,到时候将这些人佃出去,少不得又是一笔财源!
从晨至午,黄孝节已然在这里坐了半天,草棚中堆着的各色财货已然装了好几口箱子。其中不少还是前辽贵人家中的珍玩器物,流散于民间,现在都落到了黄巡检的腰里。
大队难民几乎给盘剥得干干净净,木然的鱼贯而行。穿过这些身着赤袄的宋朝军汉,等待着往返而渡的渡船。上百缴纳不出入行钱的难民,给圈在一处。为军汉们监看着,这些军汉看着难民中那些小娘,不时发出或低或高的调笑声音。
正在黄孝节又喝干了一碗粗茶之后,一名麾下都头擦着满头满脸热汗大步走进来,和黄孝节也不见外,伸手就抢过大茶壶。也不用碗,大口套着小口。咕嘟嘟直着脖子就狠灌了一气。然后才长吁一口大气。
“直娘贼的爽利!这天候总算是热起来了,儿郎们这差事当得甚是辛苦…………将爷,看来女真鞑子在北面闹得越发厉害,逃来的燕人难民是越来越多。生发倒是不少,以将爷手面,也亏待不了俺们儿郎…………不过这女真鞑子要是冲杀过来,该当如何是好?”
黄孝节嗤的一声,抢过蒲扇自己扇了两下,然后点点那个都头:“天武军不是行文下来了么?易县大捷!龙卫勇将杨再兴阵斩女真鞑子皇孙完颜阿虎迭,完颜扫合,完颜查剌,完颜……什么鸟的。斩下女真鞑子首级五六千之多!鞑子死了那么多人物,还不红了眼睛,天武军就要拣选精锐次第应援上去,和鞑子在易州大战!要俺们谨守各自寨防,加紧巡边…………这些鞑子,哪里还能顾得到俺们这边狼城寨来?”
那都头听得只点头,忍不住就道:“这杨再兴,真不知道是何等样的人物。立下这等泼天也似的功劳!一下阵斩女真鞑子这么多皇子皇孙,也不知道是不是生成金刚模样?要是能见这等奢遮人物一面,这辈子也不枉了…………”
黄孝节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外间掀起一阵声浪。忙不迭的起身查看。就见白沟河上,七八条船组成的一支小小船队正缓缓逆流而上。船上水手正尽力撑篙,赤着的胳膊筋肉不住贲突。
船队打着天武军颁下的通行认旗,船上押运军汉也是信安军本路的驻泊禁军,都是熟人,岸上岸下招呼声连成一片,煞是热闹。
黄孝节步出草棚,也对着带队押船的军将拱手打了个招呼,那船上军将看着黄孝节摆出的这般场面,忍不住就又羡又妒的说了一声:“黄巡检倒是发财,俺们倒是得吃辛苦押运粮草给天武军和龙卫军那帮厮鸟!”
黄孝节笑骂一句:“要不是天武军和龙卫军在易州打得狠,有俺们这好日子过么?押运点粮草就亏了你了?直娘贼的赶紧交卸了回转,到俺寨子来吃酒!看中什么,尽管将去!”
两人笑着一揖而别,黄孝节看着远去船影喃喃道:“天武军真的是要大举北援了,看来鞑子真要在易州死战一场了?那俺们这里倒是松快了许多…………”
远处又有更多难民缓缓行来,为黄孝节麾下儿郎截住,这些难民中青壮多一些,性气也刚一点,不知道怎的就起了搅扰之声。仿佛不愿意缴纳入行钱也似。不等身边那都头赶去镇压,黄孝节就扯着嗓门儿大吼一声。
“直娘贼的闹什么鸟闹?俺们河北,恢复你们燕地的时候就打得河干海落。现下女真鞑子南下。还不是俺们河北收容你们?更遣多少军马北上与鞑子死战,看见这一船船朝北运的粮饷没有?不缴点入行钱难道让你们白吃不成?一个个当真想鸟翻了天不成?”
黄孝节的吼声回荡在渡口,一众军将士卒都亮出了兵刃,顿时就将场面压住。黄孝节冷哼一声,回头就走回草棚继续在胡床上坐下。
那都头佩服的亦步亦趋跟在后面,抢过军汉手中的蒲扇为黄孝节扇动:“将爷就是俺们信安军的中流砥柱!不过末将有句话说,将爷截下那么多交不起入行钱的穷汉。虽然使他们做工持役,不过家小还得给点汤水养着…………那些穷汉家小颇有花不溜丢的小娘。将爷…………其他地方镇守军将,这样的事情也没有少做不是?”
黄孝节狠狠一摆手:“自家出来卖笑,俺可以护着收点花捐,省得人生事。逼良为娼的事情俺却做不得!别人要做。那是别人的事情。军汉做了这等伤阴德的事情,上了阵准没鸟好下场!这事情不用再说,不就是一点汤水碎饼,俺将养得起!别生那么多鸟花花肠子,老实给俺去做事,别在这儿给俺放这些虚屁!”
黄孝节素来行事,虽然的确还略微有点底线,但也不像自家说的这般全然光明正大。不过这些时候几乎是要了难民全部身家的入行钱收得心满意足,一些太过下作的事情就实在是行不出来了。
那都头也对近来日子心满意足。入行钱实在是暴利。而且天武军军管缘边诸事之后,这些好处地方官也插不进手去。只是唯一忧虑的是,这样的好日子能持续多久?
那都头慢慢停了手中扇子。颇为忧郁的又问了此前那个问题一遍:“…………要是易州没截住鞑子,真让鞑子打来了,该当如何是好?”
黄孝节翻着眼睛想了一阵,突然狠狠一拍大腿:“直娘贼,俺们这边这么偏远,鞑子不会来罢?如果真要是来了。别人俺是不管,俺总是要战一场。这信安军。俺黄家落户百余年,总不能让鞑子就这么轻易的糟蹋了去!”
说到此间,黄孝节再也坐不定,站起身来就朝河岸边上走去,向西北不住而望。一向不信神佛的黄巡检这个时候也忍不住默默颂祷。
直娘贼,天武军和龙卫军这些看起来就颇为精悍的军马,可是要将鞑子死死缠在易州啊。要是这些燕王带出来的军马真能让河北诸路免此一劫,就算这天下改姓萧又能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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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沟驿侧,上千军马云集。
易水南来,在此注入白沟河中,滔滔向东流去。
在白沟驿渡口左近,已然云集了上百舟船组成的船队。这些舟船都经过了加固,船上装满了弩机旁牌之类的战守之具,更精选了河北船夫操舟。准备装运援军粮草辎重,由此而上易水,冲破女真军马沿岸阻截,加强易县的力量。
余江就带着亲卫,一遍遍的巡视检查着这支船队的各项准备。
刘保忠从前传来军报,通传了杨再兴阵斩女真多少贵人子弟的消息,说据此有望将女真大军更牢的吸引在易州之内。只要能不断的在易州城下给予女真鞑子更多的打击,而易州的守军力量也能得到源源不断的加强,说不定就能让女真鞑子更加失却理智,让他们陷在易州一隅之地更久!
杨再兴大功,让余江很是惊喜。也解释了女真突然自燕京南下却以主力合围易州的举动。看来这女真东路军有些失却理智的举动,的确给了河北这里单弱军力坚持得更久一些的机会!
余江果断的抽调出天武军机动兵力,组成了往援易县的力量,从自家节制的各处军州也尽可能的抽调来辎重粮秣。
虽然将军力集中而向易州一隅有些冒险,可是余江还能有多少选择?天武军和龙卫军加起来不足二万的兵力。要在大名府设防,还要守备漫长的河北缘边防线。被女真鞑子冲破那是迟早的事情。现在有这么一个机会将女真军马主力钉在易州更久一些,那就绝对不容错过!
但是余江也还有一份谨慎在,这组建的第一批援军,不过就有千余人左右。更多军马,还是控制在雄州这个可以四面援应的所在。
纵然是余江已然做了对河北战事最坏的打算,但是在这支船队将要出发之际。余江仍然是忍不住在默默祷颂。
但愿女真东路军这失却理智的举动能再持久一些!(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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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补天裂第一百二十章 杀声咽(十)
一场初夏暴雨才过,易水水面顿时就宽了数丈,河水汤汤而东,若居河中,真有河伯自夸两岸不辨牛马之态。
此时易水两岸,尽是女真人大军营寨帐幕,每到夜间,营地里篝火星星点点,倒映河中,易水又仿佛天上银河景象。
如此景致,有的时候直让人恍惚忘记,这一支横跨易水两岸,血洗整个燕地的异族大军到底有多么暴虐,而这场正在进行的战事,仅仅开端,就已经是何等样的残酷!
依托易水两岸而扎营的女真军马,规模极大。主要营盘都放在离河岸有些距离的地势较高所在,这是防备因为暴雨山洪而涨水淹没了大军。但是又没有离得太远,这是为了方便大军取水。
而女真人大军,也没有忘记对这条河流通路的防范封锁。
白昼不必说了,两岸大军眼睁睁的就能看着这条河流的动向,随时可以抽调出成千上万的弓弩手来封锁河道。而在夜间,不时也有哨骑举火巡视河岸。
而在距离易县城十余里的距离,河道之上,女真人扎下粗陋的木排,退入河中,以牛皮巨索相连,组成了一道封锁线。这道木排封锁线上,随时都有百余名苍头弹压扎着。这些北地男儿吃住都在木排上面,就是为了防备有援军突破河道,冲至易县城下。
那么多小主子在燕京附近惨死,激怒东路军女真统帅集团以重兵围困易县城。先是用人命填城狂攻,现在又在赶造大量攻城器械,一副不落此城绝不罢休的模样。
对于集中在易州的大量女真军马而言。他们自然不敢违抗统帅号令。但是却也希望攻破易县城越早越好,好解脱大军获得行动自由,然后继续汹涌南下,还有那么一个广大富庶的南朝等着他们去抢掠杀戮!
而要攻陷这座守备得相当顽强,且守军明显也是能战精锐之士的城池,最重要一点就是让这座城池得不到援助。所以女真军马在易水封锁上下了很大功夫,摆出了一兵一卒一粒粮食都不让通过的姿态。
而河北方向。南军似乎也畏惧女真大军在此云集之势,易县城下已经打得如火如荼若干时日。却仍然没有半点的援助动向显示出来。这样平和日子持续之下,让原来对河道的紧密封锁都有些疲了,特别是那些吃住在木排上的步军,本来就不习惯水上生涯。又不方便举火每日只是嚼些臭烘烘的肉干,加上时日初夏,阳光一蒸水汽迫人,病倒的都有不少。每日在木排之上瘟头瘟脑的打不起半点精神来。虽然叫苦要求抽调人马番代,但一时还得苦挨几日,只能掐着时日苦苦熬下去而已。
总而言之,围困易县城的女真大军,现在就一个念头,早点攻破此城。让统帅们发泄了怒火也罢。然后就汹涌南下,血洗整个南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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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降临,易水河上倒映出篝火点点。两岸高处,尽是黑压压的女真大军营帐。夜色中不时传来一些撕心裂肺的惨叫哭喊之声,还有胡虏得意的哄笑。不用说这又是被劫掠的燕地百姓在营中不知道在遭受何等样的折磨。
这时降起了小雨,河面上升起了蒙蒙雨雾,这样天气,连巡视河岸的哨骑都有些懒怠了。在蒙蒙雨雾中出营随意绕行一圈,就急着赶将回去。不过就算是这些巡骑还是一丝不苟的举火沿着河岸而走。这升起的雨雾之中,也不见得能看清楚河心内的景象。
至于两道木排封锁线上的守军,更是早早钻进了木排上草棚中睡觉。这上面下雨,下面也是湿气迫人,骨头缝都觉得发酸,简直不似人过的鸟日子。
易水河中,两只小舟正分开河水,悄悄而至。
这条小舟是河北诸泊中常见的梭形快舟模样,文家洼,梁山泊等大泊之中,渔民驱着这等小型快舟追逐水鸟,水面之上,往来如飞。
这条梭形快舟也经过改造,除了后橹之外,两面还加了几对桨。而舷侧支架张挂起两层熟牛皮,牛皮之后再衬一层细网。这样防护,足够坚韧且有弹性,驽矢难破,飞石也能挡住。牛皮外面又挂了一层随时浸满了水草帘,这是为了防备引火之物。
而在张挂的熟牛皮缝隙之中,伸出了一把把的弩机。就如同快舟上生了一排獠牙出来,雨水洗刷之下,弩机上金属部件冒着森森寒气,使人望之都觉得心内生寒。
这个时候两支快舟之上,后橹不摇,只是两边四对桨在轻轻扳动。眼见得已经掩近距离河面上第一道木排封锁线不足三百步的距离,雨雾对面木排上还半点响动也无。
第一艘小舟之上桨已然停了下来,几名军汉已经换上水靠,用油布从裆底缠抹过来,再在胸前打结,再以猪尿泡裹住头发,齐眉再狠狠勒上一道。然后从船尾纷纷溜下河去。
当年一人,身形粗壮。正是在汴梁宫变之夜抢回赵桓,立下大功的鲁勇。
如此功绩,虽然有起初被人蛊惑,参与兵变,却也完全抵得过了。不仅如此,还迁官为小使臣,差遣也到了都头,更得了二百贯的赏赐。原来汴梁新练之军分拨入神卫军和天武军中,上官还许鲁勇自择到哪个军中。
鲁勇想来想去,天武军要去河北,自家在河北人地精熟。入了天武军中,只要命大,不难立下更大功绩。最后就选入天武军中。
入得军中之后,就随而开拔北上,在河北缘边展开。鲁勇在余江亲领的中军之中,此次应援易州,他所在之部就被选中。鲁勇更请而为最先而行的选锋,憋足了劲头想立下一番奇功出来。
谁让鲁勇在那夜兵变之中,立下了泼天一般大功。在天武军中虽然甚得重用。但是也人人侧目。见着了都招呼他是擒下太子的鲁大郎。这种滋味,将鲁勇架得甚高。若是再在军中寻常而已,这跌下来可也重!鲁勇又是好脸面的河北汉子,虽然明知万军从中先锋杀入易县是艰危之事,可也只能顶在前面了!
不过对于凭河而战。鲁勇倒也有些底气。他虽然当年是贩马为生,人人都知道鲁大郎马战本事不俗。却不知道鲁勇自幼生长于河北东路信安军文家洼这等大湖的边上,父母都是渔民,从小都是在水上过日子,水底睡觉生吃鱼虾甚鸟的是放虚屁,可穿着水靠游上个三五七里,却比吃饭还容易些个!
扎束停当之后,鲁勇当先就下到河里,半点水花都没搅动起来。然后五七条黑影。也跟着落下。
初夏时节,河水还是冰冷,鲁勇当先只露出口鼻在外。双脚踩水,拖着一点水波,向前掩去。而身后两支快舟则放慢了速度,只跟在百余步之外,极慢极慢的向前掩去。
不多时候,鲁勇已然踩着水摸近了木排封锁线。河面之上。八座大木排以粗牛皮索连成一线,每座木排上都足可扎十余名守军。都住在木排上搭起了草棚之中。
鲁勇目标。就是河心当中一座木排。木排四角,都有牛油火炬在雨雾中燃动,发出昏黄光芒。而木排上看不见半个人影,倒是从草棚中传来震天价响的喊声,在这河面雨雾中回荡。
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鲁勇这个时候心中却是突突乱跳,回头望去,却看不见弟兄们是不是跟了上来。迸到如此地步了,还能回头不成?鲁勇一咬牙心里骂了一句,加紧踩水,摸到木排边上,伸手搭着湿滑的木排,稍稍平了一下气息,拖着水花,一下就翻上了木排!
出水之声,在这寂静夜中显得分外响亮。鲁勇在这一刻心脏几乎都快停下了。趴在木排之上稍停一瞬,却发现还是没有半点动静,草棚之中鼾声似乎还更响亮了一些。
这个时候,刚才看不清踪影的七八个弟兄,都水淋淋的翻上木排。每上来一人,鲁勇心头都提起一分。到最后一人上来之际,手抓处太过湿滑,不甚牢靠,一下脱手,翻身又落入水中!
这一下水花溅起,声音比之刚才,不啻响亮了十倍有多!
这一下,木排守军终于被惊动。牛油火炬光芒之下,几名打着赤膊,胡子乱蓬蓬的壮汉从草棚中钻出,发出惊乱的呼喝之声。而周遭木排之上也同时被扰动,胡语呼喊之声,完全撕破了易水河面之上的寂静!
鲁勇这个时候再等不得了,怒吼一声,翻身而起。水下潜行带不得长兵刃,就是两把匕首而已。这个时候全都拔出在手,当先直冲过去,撞入一名守军怀中,两把匕首都刺入他胸腹之间,接着就是狠狠一搅!
其余钻出守军吼声更烈,挥舞着兵刃扑上来。而鲁勇死死抓着那名被他捅得只剩半口气的家伙遮挡,同时转头大吼:“先砍皮索!”
七八条身影扑上,其中两人去应援鲁勇,而剩下人都去砍皮索。
这八座木排,都以一根巨木穿排而过,深深钉入河底淤泥当中,而皮索就捆在这充当拦河木桩的巨木之上,粗如儿臂。以长匕首砍断,不知道要消耗多少时间!
而旁边木排多少守军都钻出了草棚,有人挥舞着兵刃大呼小叫,有人拼命向着岸上打出灯号,有人将出弓弩一时间却不知道射谁,怕伤了自家人。
易水河面其实并不甚宽,八座大木排一横,每座木排之间距离不过数步而已,就有旁边木排守军奋力跃过来想加入战团,将这些摸上来的水鬼杀散。
而在河岸之上高处扎下的营盘,纵然巡视有些松懈了,但营中始终还有观望河面灯号之人。这个时候看见河面上传信,营盘之中,号角呜呜响动,营中灯火也开始扰乱起来,到处都有呼喝传令之声,眼看就要开出大队的弓弩手,下到河岸边上,以强弓硬弩,封锁整条河道!(想知道《宋时归》更多精彩动态吗?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选择添加朋友中添加公众号,搜索“wang”,关注公众号,再也不会错过每次更新!波ok2002)(未完待续)
ps:销假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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