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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天使奥斯卡     宋时归txt下载     宋时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卷 补天裂 第九十五章 阻狂澜(二十五)

    血色烟尘,笼罩在楼烦战场上久久不散。太阳西垂,阳光更映得这烟尘中血色加倍浓烈。

    战场之上,已经堆积了太多人马尸首,原本干燥的地面上,都汪起了一洼又一洼的为。杂胡,女真,汉民,奚人,宋军,数千尸首倒伏在战场之上。如此恶战,自宋灭北汉以来,百余年来,河东就未曾见!

    而神武常胜军与女真军马的厮杀,仍然在惨烈进行当中。在天黑之前,双方援军又各自赶到,毫不犹豫的都加入了战场当中。这个时候也不分什么阵列了,就是疾冲而至,狠狠碰撞,然后就在楼烦城下纠缠扭打成一团。汉话与女真语的吼叫声在战阵中响彻,为了这个楼烦要点,双方精锐骑军,都一波波的投入战场,然后飞快的消耗掉!

    楼烦城墙之上,多少军士民夫都涌向了死死观战的李义忠,纷纷拜倒在地:“将主,让俺们出城厮杀罢!这个时候,还只是看着,都是五尺高的男儿,无非就是一死而已!”

    这些在官吏逃散,两州驻泊军马望风而溃。为李义忠所收拢,孤守楼烦小城的男儿。

    或者是李义忠麾下那点不为人重视的驻泊禁军,或者是负责驿递的铺兵,或者就是楼烦左近的保甲土兵。或者是乡间强壮猎户,或者是城中小贩,或者=长=风=文学=www=cfwx=net是匠人工役。

    这些杂七杂八的人物,在往日养尊处优之辈率先弃民奔逃之际,这些人却在李义忠挺身而出奔走组织守城之际,不管是想杀鞑子。还是原本就是李义忠麾下人马习惯性的服从号令。或者干脆就是贪图李义忠开了府库。每守城一天便有四百文纯铜的赏钱。

    总之他们都是留守在了这座楼烦孤城,在都如虎数百里往援而来的时候,有了凭借作战的依托,并且在城上发矢投石,死守了孤城两日,等到了萧言轻身前往太原收拾局面,等到了萧言竭力搜罗来一批批援军投入这个方向,封堵女真汹涌南下的狂澜!

    而一批批的神武常胜军往援而来。然后义无反顾的投入战场,拼杀至最后一人。如此雄烈的场景,又如何不能让身在其中之人血脉贲张,只求与这些好男儿并肩杀敌?只要摸摸胯下,还能摸到两个卵子!

    且城下那累累如山,被驱之填壕的百姓尸身,也说明了如果不和这些女真鞑子拼命,等待汉家生灵的命运,到底是什么。

    这个时候,纵然是身不习战。纵然是装备不完,纵然是战场上那血腥厮杀已经到了最为惨烈的程度。这些守城军士民壮。也一同向着李忠请战。再这样眼睁睁的就看着神武常胜军在城外血战,就算侥幸余生,也再没有面皮见人!

    李忠一直在死死的瞪着战场,混战的战团之中,双方援军都已经投入了进去。都在拿出了最后一分气力拼命。然后又杀了一个势均力敌,只是互相换命而已。适才来援数百骑中,一名二十许岁的军将正大呼酣战,带领亲卫左冲右突。他所用马槊也与军中制式不同,不仅更长更粗,且槊锋之下带着小枝,俨然就是单面戟的制式。

    如此军械,重心不稳。但能使用,无不是本事精强的斗将才能使唤得如臂使指。

    而这名岁数不大的军将,就是一等一的斗将!

    正是匆匆往援太原,萧言一声号令,立即就转向楼烦的魏大功。

    城头观战的李忠自然不知,龙卫军中有杨再兴,神武常胜军中魏大功虽然还不如他,却也是军中斗将出名的后起之秀了。一对一厮杀,马上步下都算上,韩世忠最看重的都如虎都要在他面前让出一头地去。而韩世忠身边的牛皋屈盖,厮杀本事不差于他,但是领兵作战,却又差得魏大功老远。要知道魏大功也是年少从军,当年在暮气沉沉的环庆军中就已经成名,只不过将门世家盘根错节,没他出头之地罢了。

    自从环庆军惨败,魏大功不甘心沉沦转投神武常胜军以来,一身本事,完全展现出来。从原来一个小小骑军十将,差遣已经成了正任的指挥使。再进一步,也是意料中事。比起杨再兴那天不怕地不怕的狗怂脾气,魏大功在军中前途,远在杨再兴之上!

    从环庆军转投神武常胜军以来,自知不是萧言起家班底,但是却又野心甚大的魏大功。用尽平身本事在争取一个更高的地位。原因无他,比起那些成军日久,将门势力盘根错节的各个有名号的禁军而言,几乎是白手起家的神武常胜军势力,正是为他们这些出身寒素,除了一身本事之外别无所恃的年轻军将,提供了前所未有的出头机会。

    平日里,魏大功维持着一个心思简单,闻战则喜的年轻军将模样,其实则是心事慎密的投直领将主之好,同时将自己本分事物做到最好。在短短两年之内,就爬到了正任指挥使的地位。

    他也从来不觉得凭借骑军死打硬拼是合格骑军指挥官该做的事情,作为骑军,培养不易,硬打硬冲每战都要率先踏阵的话,很容易就伤亡惨重。作为精锐骑军,最应该做的事情是用机动性掌握战场主动权,或者哨探,或者奔袭,或者骚扰,或者追击,或者掩护步军主力在战场上从容展开,同时以骑军的强大掩护能力提高步军阵列的机动性。

    换句话说,真正拼人命打硬仗的应该就是步军做的事情!骑军就是起到让步军主力能够有机会发挥全部战力的作用!

    神武常胜军阴差阳错的组建起了大宋最为强大的骑兵野战集团,神卫天武两军的事情魏大功不知道,但是只是神武常胜军和分出去的龙卫军,可以披甲并且有足够合格战马机动野战的骑军加起来就有二十七八个指挥之多。骑战水准。也在大宋诸军中首屈一指。

    但是神武常胜军以前使用骑军的打法却让魏大功暗地里有些不屑。无非就是硬拼而已。要不是在燕地接收了部分契丹人家当。西军白梃兵胜捷军也因为种种原因归于麾下。哪支军马经得起这样的消耗?亏神武常胜军的这些骑军,有一个算一个,提起历次胜绩恨不得将鼻孔对着天,浑然不顾这些胜绩当中到底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魏大功有时也奇怪,这样逢战当先,且次次伤亡甚重,这支军马如何还能维持这样高昂的士气?

    不过这样的念头从来都是深藏在这位颇有城府的年轻军将心底,从来不曾表露出来。

    岢岚军被女真破边而入。韩世忠在洪谷寨前无功而返,魏大功虽为中军一部,但是是后续而来。马上就被韩世忠遣往太原往援。

    局势之危,不问可知。对于魏大功而言,却觉自是一显本事的大好时机。都如虎先援楼烦,虽然对这位更得韩世忠看重的小韩五魏大功有一种夹杂着嫉妒和不服气的争竞之心。但对小韩五的本事魏大功还是认同的。

    魏大功相信,都如虎总会想尽办法,将鞑子在楼烦一线阻挡一些时日。而他可以先赴太原,只要李忠支持,他就可以搜罗起部分人马。在楼烦和太原之间,将这些鞑子再阻挡一段时间。等待北面大军南撤下来!

    越是危急时刻,越是男儿不负平生志向的大好时机!

    急转回太原之际,魏大功却没料到,在女真鞑子扑到楼烦的风声传来,太原雄城一夜惊溃,而燕王亲身兼程而至,斩吴敏以定人心。现在亲自坐镇太原!

    燕王号令,此刻有一分力量便用上一分力量,投入楼烦方向,不管用什么手段,不管打得如何惨烈,都要将女真人呼啸而至的狂澜,阻挡在楼烦一线!

    魏大功领命便走,如此燕王,才是他不亏他毅然转投神武常胜军,才不愧是他认准追随的对象!

    燕王在此坐镇,显自身本事与燕王面前,岂不更是酣畅淋漓?

    魏大功率领麾下儿郎疾驰而来,途中还超越了李忠所部的骑马步军。按照魏大功本意,就算加入战场,也尽量将自家人马机动性发挥出来,尽量以周旋骚扰的方式缠住楼烦城下的女真军。自家才没有老神武常胜军出身之人那么死心眼,以为骑战就只有一种硬碰硬的打法。

    及至战场,等看到漫山遍野崩散的杂胡歩骑,看到堆满战场的尸首,看到填壕的百姓尸身,看到与女真铁骑纠缠在一处,堆成山一般的甲士尸身。看着李忠所部义无反顾的撞向已然列阵的大队女真歩骑,然后再被后方女真骑士追及,劣势之中,犹在大呼酣战。

    只是这一扫战场形势,和遍布战场的主要以人马尸体组成的战事痕迹。魏大功就已然大掠知晓了今日战事进程如何。

    女真驱民填壕,同时阵列散开,引诱城中都如虎出击。而都如虎果然出击,同时突击女真军马分开的两翼,救下了不知道多少就要如蝼蚁一般死去的大宋百姓。而出击之都如虎部,也几乎全军覆没!

    都如虎的战绩,不仅仅是拖着同殉的那些女真鞑子和杂胡,也不仅仅是救下了百姓。而且还在用性命纠缠着女真鞑子主力之际,给了李忠所部机会,李忠也毅然毫不迟疑的发起突击,一举摧垮了女真鞑子的东翼阵列,将杂胡主力彻底击溃。女真人转向楼烦列阵,李忠又继续突击,冲向楼烦!

    最多不过六百骑的人马,和至少四千的女真杂胡联军死战,连连发起突击。斩杀击溃敌军大半,此刻近乎折损干净,犹自血战到底,死不旋踵。这一仗下来,哪怕都如虎和李忠所部尽数覆没,也给这一路狂卷而南的女真鞑子惨痛打击,再无此前疯狂南下的锐气。而楼烦城头仍然飘扬着大宋旗帜,却看看锐气丧尽的女真鞑子还要几天才啃得动这楼烦城,更不必说赴死健儿,坚信只要楼烦尚在,就会有自家袍泽源源不绝的来援,直到将女真鞑子彻底击退!

    看到如此惨烈雄壮的战事。魏大功恍然明白。为什么这些年来苦战不断。伤亡甚重的神武常胜军仍然能维持高昂的士气。原因无他。从一开始这支军队就在燕王率领下有了自家的魂魄。

    但逢鞑虏,但逢敌手,死战而已。不管是何等样的苦仗硬仗,只让俺们当先就是。这世间,再强敌人也别想压过俺们。这大宋,能打这般战事的,也只有俺们神武常胜军而已。若是没有这个体认,就早点从神武常胜军中滚蛋!

    阻此狂澜。除了深沟高垒坚固防线之外,还有的就是自家血肉。用此牺牲,告诉南下女真鞑子,想要大宋,从俺们尸身上跨过去再说!

    如此战场,如此袍泽,魏大功还有什么说得?为弟兄们报仇,继续向鞑子发起冲击就是!一场决定气运的大战,除了军队人数,除了装备水准。除了战术水平。还有双方意志决心的比拼,双方气势的高下!

    女真自破边而入河东之后。两州望风披靡,太原雄城一夜惊溃。女真人卷起的狂澜,正是最为凶暴的时候。而燕王和神武常胜军,就要以凶狠的对攻,不仅将这狂澜阻住,同样也要将女真鞑子嚣张的气焰彻底打下去!

    但为老神武常胜军,哪怕都如虎孤守城中,也选准时机主动出击。李忠赶到战场,哪怕都如虎所部已经覆没,仍然继续发起突击。

    而魏大功再度赶到战场,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一切的他,还有什么说的?继续率领所部,突入这楼烦城下血肉磨坊而已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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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雷蹄声之中,魏大功所部与蒲察乌烈所部的援军,几乎同时加入了战团。魏大功和都如虎李忠一般,身先士卒,大呼酣战!

    一支奇型马槊,左右挥舞。单论马上本事,除了马上开强弓都如虎是得韩世忠亲传压了魏大功一头之外,其他地方,魏大功都在都如虎之上。以前还略微收着藏着,此刻就完全展现了出来。

    敌人兵刃刺来砍来,槊锋月牙一别就夺了下来,顺势就将当前敌人捅翻。魏大功亲为箭头,卷动一路血光,一直杀入战团深处,当者无不披靡。几个自恃勇力的蒲里衍上前挑战,转眼间就被捅翻。甚至都没能阻挡魏大功片刻!

    哪怕杨再兴在旁看着,以他自负得恨不得用鼻孔看天下人的脾气,说不定也得微微点下头,承认魏大功至少有他七成本事。

    …………不对,最多六成半!

    杀入战团深处之后,就见到了李忠残部的身影,几十名甲士或在马上,或在步下,围成一个圈子做最后血战。这人圈内外,人马尸首堆得足有半人高,战马马蹄落下,溅起的都是为。这几十名甲士不顾生死,拼命的在守护着什么东西也似。而又被这些浑身浴血,剑折甲残的骑士们杀出去。

    魏大功一槊又捅翻一个女真鞑子,大声怒吼:“李虞侯何在?”

    在魏大功身后,不断有宋军骑士沿着他打开的缺口冲进来。一时间占据了这个战团核心所在。而女真军马仗着兵力优势,又再度怒吼着合围上来。就在这战团核心,人马尸首堆成小山也似的所在。更加激烈的厮杀又再度爆发。

    魏大功也不管身边又激烈起来的厮杀,策马踏血而前。冲着那些残军又大喊一声:“李虞侯何在?”

    几十名终于喘了一口气的甲士们沉默的看了魏大功一眼,突然又嘶吼一声,向外杀出,加入了混战之中。而魏大功顿时就看见了尸堆之上,一名丑脸宋军甲士抱着李忠的尸身。李忠人和马都没了气息,旁边尸堆直堆上来,连人带马,都屹立不倒。甲胄之上,全是大大小小的缺口,整个人几乎都变成了红色。而那名丑脸宋军甲士站在尸堆之上,一手死死揽住李忠尸身,一手持剑,瞪着血红的眼睛扫视四下。

    李忠已然战死。

    而自家一直与之争竞的都如虎。只怕也已然不幸。

    但为军将。就是时时准备着马革裹尸的。一点伤感。在魏大功心头转瞬即逝。而四下里女真甲士越涌越多,魏大功是一点突入而来,这个时候,四面八方的女真骑士都反应过来,朝着这里合围!

    魏大功抬槊一指那丑脸甲士:“放下李虞侯罢,随俺杀出去!”

    那丑脸甲士仍然一动不动,只是在喉咙里低低发出兽吼一般的声音。

    魏大功明白了他的心思,再不多说什么。长槊在头顶一摆:“向南打出去!”

    一声号令,周遭儿郎顿时应和。魏大功再为前锋,一马当先撞入女真鞑子密集阵列当中,向着楼烦城方向突去!

    冲进战团的时候,魏大功所部还有马速。等到再想杀出,没了速度的他们,难度就加上了十倍。女真骑士层层叠叠的从四面八方围上来。每前进一步,都有儿郎从马上落下。可魏大功的长槊仍然在这险恶局面中纵横翻飞。

    他马上厮杀的法度不比岳飞和杨再兴那般将河北大枪练到精深里才有的变化莫测,就是最为严谨简洁的架势,自家占先。就一槊直捅。自家落了后手,就用戟牙先夺对方兵刃。然后还是一槊直捅!

    亲卫们牢牢遮护住魏大功左右,落马一名,就补上一名。只要麾下儿郎未曾死绝,魏大功就看也不看两翼逼过来的女真鞑子一眼,只是一往无前的向前!

    血雨飞溅之间,魏大功已经不知道捅翻了多少名女真骑士,以他常年打熬的筋骨,双臂都有些酸软麻木的时候。终于眼前一空,已经不见女真骑士阻路!

    而出现在面前的,却是三四百名同样浑身血迹,狼狈不堪的步军组成阵列。饶是他们已经是一副败军模样,这个时候却不知道何时被收拢起来,仓促列阵。这个时候阵列还未曾完成,还能看见十几名女真骑士在阵后奔驰,不住斩杀不能就位站定的这些步军。这十几名女真骑士簇拥着一名重将模样的女真鞑子,一身上好的辽人镔铁札甲,脸上一道长长的伤痕将鼻梁分成两截,分外的狰狞可怖。那女真重将一眼就看见了魏大功浑身浴血的杀透重围,举起手中长剑,大声下令!

    这名女真重将,自然是银术可。

    论起厮杀本事,银术可自然也称得上颇为悍勇。不过到了他这般重将地位,已经轻易不临阵厮杀争胜。纵然亲身加入骑军混战的战团当中,银术可却一直都在亲卫卫护下居于后列,一边关注眼前厮杀,一边掌握战场动向,随时做出调整。

    双方骑军主力,已然全部投入打成了一锅粥。原来在楼烦城下布置的阵列,也告崩溃。在投入次第加入战场的全部真女真甲骑之后,才算是缠住了南人的骑军。这边局面稳定下来,银术可马上就脱出阵列,带着亲卫四下奔走,搜拢那些被打散了的苍头弹压。

    不比杂胡军马,一旦崩溃就不辨东西的四下奔逃。这些女真辅军,纵然阵列被打散,伤亡惨重,却还是没有离开战团太远。逃散的人也不算多。银术可带领亲卫拼命驱策他们重回战场,继续列阵在楼烦城池之前。

    如此布置,仍然是原来的意图。防止城中再有军马出来冲突,防止万一被南朝骑军杀透重围。

    任何时候,但为合格军将,都要留一点后手。哪怕是这些辅军,也要用来作为应变的力量!

    好容易驱策着这些已然有些丧胆的苍头弹压们回转战场,在挥刀砍杀十数人之后才让阵列重新完成大半。就在这个时候,南朝军马居然真的杀透重围!

    打到这个时候,不要说领教神武常胜军战力最多的银术可了,就是娄室所部那些精锐,对这支南朝精锐都彻彻底底的服气。今日一场血战,银术可所部与蒲察乌烈一部,已然元气大伤,作为羽翼的杂胡军马也告崩溃。一路南下的疯狂气焰,已然被打掉了。

    银术可已经不指望能速速拿下楼烦城。而他仍然咬牙坚持,怎么样也要将今日次第投入战场的南朝军马全部覆灭!他同样也要打掉这支南朝军马的傲气和凶悍!

    看到骑军战团被杀透,银术可再顾不得阵列未完了,立即就大声下令:“放箭!”

    这些苍头弹压。只有前列就位。只有七八十张步弓张开。然后就是一阵箭雨泼洒而来。

    历经血战才透围而出。马速几乎全无的宋军甲士,就在这一排箭雨中,纷纷落马。魏大功长槊舞动,拼命隔打,仍然右胸中了一箭。马上魏大功的身子晃都没晃一下,单手一拍,将插在右胸上羽箭箭杆打断。吼声如雷,就要再度扑上前去!

    可为这排箭雨一阻。女真甲骑又再度合围而上。将魏大功他们再度卷入了血腥的骑战厮杀之中!

    银术可扭曲狰狞的面孔还未曾放松下来。却又听见身后传来鼓声响亮。他猛然回望,就见城头之上,已经站满了无数南人百姓。几面大鼓放在城头,几名百姓,正一声声的敲出雄浑鼓声!

    楼烦南门,今日再度敞开。一队队的人马涌了出来。一名高高瘦瘦的军将走在前面,他连重甲都披不动,就是一身硝制得不甚好的皮甲而已。这样甲胄,就连骑弓五十步左右所发箭矢都未必遮挡得住。

    可这高瘦憔悴的军将,就持着一张弩机。大步走在前面。后面大队。一出城门,就向着两边散开。拉开阵列,同样也坚定向前。人人手中没有长短兵刃,只有弓弩而已。

    他们拉开的阵列歪七扭八,或者间距太大,或者互相拥挤在一起。可就是这样业余到了极点的阵列,仍然在向着银术可所在之处,在向着女真铁骑方向,稳步推进!

    银术可瞪大了眼睛。

    就连这些不堪一击的南人军马,也敢出城而战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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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城而战的,自然就是李义忠。

    城外血战,城上无数军民向他拜伏请战。看着一支又一支的神武常胜军投入战场。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一支支的为楼烦城中军民,耗尽血肉。

    李义忠终于做出了决断。

    就算要死,也和这些好男儿死在一处!至少用他们的性命,让这些好男儿多几分杀出重围的机会!

    他顿时遣人搬开南门土石,城中有五六百名至少这几日弓弩已经使用得纯熟的军士民壮。就简单的出城列阵而进,不用什么兵刃,纯用弓弩。接近这些鞑子,射死这些鞑子!

    而城中守备,这本来让李义忠担心之事,也转眼间就告解决。在得知李义忠要率人马出城而战杀鞑子之后。城中那些被都如虎救下来的百姓,都涌上了城头!开得了弓弩的,便用弓弩。弓弩不足,便搬石上城。女儿家烧热开水滚油。还有人削木为兵,守在城头,只要女真鞑子敢上城,就咬紧牙齿一家伙捅过去!

    在南门之后,百姓们更是将房屋拆了,拼命堆出一道胸墙街垒,街垒之后,也站满了百姓,抓着厨刀哨棒木棍石块,甚而还准备了柴草菜油。就是烧成一座火山,也不让女真鞑子杀入城门,也不让他们冲破这道街垒!

    人心如此,李义忠慨然领着这些杂凑的部下而出。

    当外有必救之军,则内有必守之城!只要大宋不放弃楼烦,楼烦城中军民,如何又不会为大宋死战到底?

    可现在看来,不放弃河东军民的,唯有燕王所部而已矣!

    城外厮杀仍烈,李义忠稳步而出。

    鞑子步军所列之阵,就在二百数十步之外。楼烦小城,又在河东腹地,未设床弩。二百数十步距离,已近不在城头射程范围之内。

    李义忠就看见一名女真军将大声呼喝,那些苍头弹压又仓皇转过身来,纷纷张弓搭箭。

    李义忠仍然在稳步向前,双方距离,由二百步而一百五十步,由一百五十步而百步之内。

    身后脚步声,一直紧紧跟随。纵然散乱,却没有一人止步不前!

    不等李义忠号令。毕竟没有什么阵列而战经验的身后人马。就纷纷举起弩机。扳动牙发而射。木羽短矢飞射,可距离既远,准头又不佳。当面那些张弓搭箭的女真鞑子倒下不过寥寥数人。看到李义忠他们这些出城而战的人马表现如此拙劣,本来有些慌乱那些鞑子步军,都稳定了下来。更多步弓开如满月,只等着军将下达发射的号令。

    李义忠没有发射手中弩机,也没有呵斥身后那些儿郎。只是大声下令:“装矢!”

    而那一边银术可也大声下令:“发!”

    弓弦颤动之声剧烈响动,步弓虽然号称百步之威。但是对于披甲之士百步距离杀伤力已经不甚大了。可是李义忠麾下,又有几名披甲之士?

    箭如飞蝗而来。出城而战的李义忠所部,顿时惨叫着倒下一大片。如此伤亡,让有的军士民壮顿时就有些丧胆,丢下手中未曾装填完毕的弩机就想向后退去。

    箭雨之中,李义忠回首怒视麾下儿郎,只是说了一句:“有死而已!”

    语声未落,李义忠已然大步向前,抱着手中弩机仍未发射,继续向着正不住开弓放箭的女真鞑子步军阵列冲去!

    在无数目光注视中。未及十步,李义忠就已经中了一箭。他踉跄一下反而加快了速度。再进十步,身上又中两箭,箭镞都从他背后突了出来。李义忠仍然稳稳站定,举起弩机,扳动牙发,射出一矢!

    这一矢发出之后,李义忠高且瘦弱的身子,终于摇晃着倒地。

    城上城下,所有军民百姓都看着李义忠倒下的身影。就是这个瘦弱憔悴的军将,在女真狂澜卷来,岚州一路官吏皆逃之际,尽了自己职责,孤守楼烦,奔走巡视,检点准备守城器械,收集粮草,安抚军民。每看到他摇摇晃晃的身形在城头巡视之际,每个孤城中的军民似乎就觉得这小城还守得住。

    可是现在,李义忠战死。

    城头鼓声,仍在响动。

    那些在鞑子箭雨中退缩的楼烦军民,却红了眼睛,重新捡起丢掉的弩机,在箭雨中咬牙上弦。不管身边人纷纷倒下,大喊着继续向着鞑子步军阵列前进!

    银术可死死的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突然对着身边亲卫怒吼:“去抽一支骑军出来,将他们全部斩尽杀绝!”

    若每城如此,女真还谈什么击破南朝?还不知道能不能生返北地!只有将每一支敢于抵抗的南朝军马覆灭,只有将每一座敢于抵抗的城池屠尽。这些南人才会丧胆,才会匍匐在女真铁骑之前!

    战事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他所领的杂胡军马,完颜娄室给他的亲卫谋克,蒲察乌烈所部至少也加入战场近半。但是杂胡覆灭,真女真伤亡也是惨重。自己每一次对上这支南朝强军,都折损了大量的女真儿郎。纵然有打开南朝防线,深入至距离太原不远的功绩。可还有哪个女真谋克愿意在他麾下效力了?

    除非一鼓作气,攻克楼烦,屠尽一城,才能恢复这些跟随自己南下的女真儿郎士气。才能凭借这等功绩,在宗翰帐下重回原来地位!

    城中能战之士已然尽数而出,若是在城下将他们屠光。城中那些百姓,也应该丧胆了罢?援军覆灭,守军覆灭。他们还有什么本事继续坚守下去?

    亲卫飞速传令,顿时战阵之中,两个女真谋克应命抽调而出。激战之中调动,这两个女真谋克也不过就集中了不足二百人马。其余人不是折损在阵中,就是一时指挥不上。就是这不足二百人马,也是疲惫万分,人人浑身血迹,创痕累累。更有近半数之人折了坐骑。这些坐骑不是受创就是累毙。

    可战事打到现在,女真人也杀红了眼睛,拖着沉重的步伐就向着楼烦城方向冲去。

    而此刻楼烦出城而战的军民,已经迫近到了六七十步的距离,与鞑子步军展开了对射!双方阵中,都是血花飞溅,不住有人倒下。可楼烦城中这支杂凑起来的人马,却再也一步未退,死死的钉在那儿,不住的上弦发矢!

    这二百余名马上步下皆有的女真甲士,用着比此前缓慢了不知道多少的速度从侧而进,直扑那些楼烦出城而战军民。而这些军民,仍然死死的站着。直到女真歩骑扑入了他们的阵中!

    银术可死死的盯着战场上的厮杀,心里面只是在狂呼。

    就是这样了罢?就是这样了罢?这场战事,就算南人再是顽强,也总要被俺们女真铁骑粉碎了罢!

    魏大功所部仍然被包围在战团当中,人数越打越少。就算是用女真人的性命去磨,也磨干净了他们。而那边女真甲士马上步下已经撞入了楼烦军民阵中,哪怕女真甲士已经打到了强弩之末,对着这些没什么战阵经验,装备不完的军民,仍然是一台台杀戮机械。长刀大剑挥舞,一排排的割到这些出城死战的楼烦军民。

    就是这样了罢!

    天鹅之声,就在这个时候再度响动。仍是如前一般凄怅高远。

    战场之上,已经是残阳如血。东面天际,迎着夕阳,一排又一排迎风舞动的血红盔缨,又出现在银术可视线当中!

    李忠所部,那些四个指挥骑马步军,终于赶到了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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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场战事,只会越来越波澜壮阔!

第三卷 补天裂 第九十六章 阻狂澜(完)

    楼烦战事,从晨至昼,鏖战不休。

    清晨至午,银术可会合蒲察乌烈所部先头援军,连同杂胡。驱民填壕扑城,气焰不可一世。

    而从午至此,都如虎出城突击!李忠来援突击!魏大功来援突击!李义忠继续出城突击!

    一支支汉家军马填进去,一支支汉家军马血洒疆场。将杂胡打崩,将女真步军打崩,将气焰嚣张,凶悍耐战的女真军马打得伤亡惨重。

    此刻这次第加入战场,总计八个谋克的真女真铁骑,伤损甚重,队形混乱,折损马匹奇多。正乱纷纷的猬集在战场上拼着最后一点气力厮杀。支撑他们苦战到现在的,无非就是胜利在望。眼见南人来援军马和城中出击军马都要全军覆没。而天色最多不过大半个时辰就有黑下来。到时候大可以慢慢收兵舔伤口,等待后续蒲察乌烈援军到来之后仍然死死的钉在楼烦这里。

    可宋军又有一支援军在东面天际出现!

    饶是凶悍顽强如女真,这个时候也不由军心大乱。犹在混战当中,多少人的目光都转向银术可所在,只是等待他能收拾局面。

    这个时候,陷入最后死战的魏大功所部与出楼烦城的李义忠所部。却是士气大振,魏大功不顾身负数创,半截羽箭还插在(长)(文学)左胸之上,马槊翻飞,吼声如雷。残存亲卫紧紧拱卫着他,在战团中左冲右突,本来死死围住他们的女真甲骑,纷纷落马。一时间都有围不住他们之势。

    而出城而战的那些楼烦军士民壮。不顾女真甲士尚在他们阵列当中蹂躏。手中弓弩不住上弦扳动牙发。哪怕是死,也要射落一个女真甲骑落马!城头之上,鼓声震天响动,数千百姓,齐声扯开喉咙疯狂呐喊助威,震得北面岚水倒卷,四下里山河回响!

    银术可却呆呆的看着眼前一切,一时间失却了反应的能力。

    该如何是好?却该如何是好?

    身为女真西路军中名将。银术可向来冷静现实,战阵之中,决断明快,毫不拖泥带水。可是现在,他却失去了这种冷静。

    一次又一次的在这支南朝强军手中败绩。折了宗翰的儿子,被南朝军将擒获,自家部众纷纷转投其他女真军将,好容易带着一支杂胡军马打开了南朝防线,一路南下深入,结果在楼烦城下。又遇到了这支南朝强军不惜代价,源源不绝的突击!

    此时此刻。最应该做的就是掉头便走,撤离战场。可是现在这些女真儿郎,不管是娄室所部还是蒲察乌烈所部,都已经打到了强弩之末,不管是人是马都疲惫万分。这个时候撤退,哪里还能结阵而走,交相掩护的可能?更不用说南人那些残军,还在死死的纠缠着他们!

    这个时候一声号令撤退,最大可能就是崩溃。在即将黑下来的天色里,在南朝土地上被这些杀红了眼睛的南朝强军死死咬住追击。能回转到可以被蒲察乌烈接应到的所在,这八个谋克,还不知道能剩下来几成!

    一战又断送如许女真儿郎,再加一整支漠南杂胡联军。就算宗翰看着自己打开南朝防线的功绩优容留下一条性命,也再无可能回返原来重将地位了。就是娄室,也不可能再如前一般给自家支持!

    在无数女真儿郎不住回顾的目光中,银术可在这紧要万分的关头,仍然呆呆愣愣的停了少顷。亲卫们只是在他旁边大喊。

    “银术可,该怎么办?!”

    银术可蓦然大喝一声,已然策马冲向骑军混战的战团,手中长大马剑挥舞,吼声如野兽怒嚎:“先杀光这些南军,然后再转而迎战!”

    几名亲卫见银术可动了,也下意识的紧紧跟上,听到银术可疯狂下达这般号令。一名亲卫顿时大吼:“银术可,你疯了?”

    剑光一闪,银术可已经将这名娄室遣来卫护自家的亲卫斩落马下!

    “若是某在此间败亡,回去之后,宗翰也饶不了你们!唯一生路,就是杀光这些南军!”

    银术可丑脸扭曲,双血红。谁也未曾在银术可身上,看到如此暴戾的气息!不过他的威胁也实实在在,其时女真军法严酷。宗翰亲令只要后续人马赶到银术可的前锋所在,不管原来归于谁的部下,都要听从银术可号令。要是银术可作为主将在楼烦城下战死,而他们退了回去。楼烦战败,大好战机一朝丧失,还覆灭的主将的罪名,就全部要这些女真军马承担。

    银术可那时已经死了,谁知道他们是苦战不敌才后退的?就是以宗翰的明敏,说不得也要以为是他们不从银术可号令,擅自撤退,覆没主将,失却能直扑太原的机会!纵然娄室和蒲察乌烈都会说话,底下儿郎能无事,可这几个谋克的军将,有一个算一个,都要被宗翰砍了脑袋!

    且这个时候如此疲倦,掉头就是再无阵型的全面崩溃,天色将黑,地形不熟。被南人咬尾死追,又能逃出去几成?不如就从了银术可号令,再博一把吧。争取相持到天色黑下来。双方残部再整军而退。

    在银术可挥剑斩落身边亲卫之际,各个女真谋克,也纵声大呼:“先杀光眼前南人!再转而迎战!”

    女真语号令在战阵中纵横回荡,这些女真甲骑,也只有咬紧牙关,怒吼着继续涌上去。做拼死的最后一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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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在东面,大队宋军已经开始涌动,先期出现在天际线处的。并没有直扑战团。而是向着战场南方疾驰而去。数百骑卷动烟尘。明显就是抄截这些女真军马的后路。

    而后续宋军仍然源源不绝的出现在视线当中,这些宋军就拉开了正面,略微有些散乱的向着城下混战的战团扑来。

    虽然一看就知道不是标准严整的骑战阵型,可也明显分辨得出来援宋军是按照指挥为单位突进。两面指挥认旗,就在阵前飘扬。近千火红盔缨不住跳动。与这混战战团距离越来越近!

    女真甲骑,一面厮杀一面不住的回顾宋军这一路抄截一路直扑的阵列。唯一所幸的就是这些宋军骑士马术一看就颇为生疏,马上身子坐得僵直,马速也未曾提起。保持着便步之势。而且当先一排,手中居然是过于长了一些的步战长矛。因为长度过长,已经不能摆出平端冲刺之势,而只能将长矛斜斜挑向空中。

    已经搏杀得近乎筋疲力尽的女真甲骑,各个在心里稍稍喘了一口气。这样的南军,还有得打!果然南朝这些可以和俺们女真儿郎厮杀的精骑,也就这么一些。也终于将他们耗干净了!

    再拼上百十条性命,击破这些南军。这太过血腥漫长的一天,也就该过去了罢?在此间熬到大队前来,说什么也要离开银术可麾下!

    眼看当面南军将要迫近。就有女真谋克大声传令。百余骑脱出混战战团,尽力勉强结出一个密集阵列。每名女真甲骑都疯狂的踢着马腹。压榨出坐骑最后一分气力,想提起一点马速来。先以密集阵列,冲开当面这些半吊子南人骑军一点,然后再向两翼卷击,打垮他们在说!

    至于那些抄截后路的南人军马,这个时候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先过了眼前这一关!

    魏大功仍在阵中左冲右突,他的麾下残部已经猬集在一个不大的范围,但有哪边被女真鞑子冲得松动,就赶紧往援。一部女真鞑子抽调而出迎击援军,魏大功压力稍减,匆忙回头,冷笑一下。接着就举槊向天,朝北一指。

    “儿郎们,朝北冲!去援城中军马!”

    呼喊声中,他看也不看援军所来那里就要爆发的对战,又一骑当先,直指向南,去援救那些正在被女真鞑子砍杀的城中出战军民!

    就在匆匆抽调而出的女真甲骑距离来援宋军二百余步之际,再几个呼吸之间,就可以撞入宋军阵中。每名女真甲骑都平端起马战矛槊,长刀铁锤等短兵刃也放在最顺手就能抽出的位置。这个时候也不用在迎面先泼洒一阵箭雨了。每名女真甲骑都发出了兽吼之声,准备拼尽最后一点气力,将这些不断涌来的顽强南军彻底打垮!眼前这些南军,到了这般距离,胯下坐骑还是保持着便步,这等对手,只要一冲,就能击破!

    神武常胜军中,两名亲自执指挥认旗就在前列的指挥使,骤然发出一声大喝。两个指挥的甲士,全都轰然下马!那些便步而前的战马,轻松就能止步,而不至于继续前突乱了阵列。原本有些松散的一排一排阵列之间,用来马战对冲,距离这么大自然是找死。可现下却看出来,是神武常胜军留给驱赶战马离开阵列的空间!

    每个人都在自家坐骑屁股上狠狠来了一记,数百近千坐骑长嘶着沿着留出的空间向两翼狂奔散去。前排宋军飞速半蹲而下,长矛尾端撑地,矛锋斜斜跳起,在夕阳映照之下,闪现出一片血色寒光!

    在后阵瞪着血红眼睛观战的银术可心脏在这一刻似乎都停止了跳动。这不是骑军,这是骑马步军!

    以疲惫的甲骑撞上披甲步军阵列,会是什么样个结果?

    女真甲骑马速已经提了上来,这个时候再难止步。纷纷就冲到距离这如林长矛不过二三十步的距离。雪亮锋刃在前,这些疲倦的战马纷纷止步。重骑撞阵,对战马素质要求极高。临战需要刺激得战马勇气血性达到巅峰,或者干脆就蒙上马眼。都如虎和李忠魏大功的突击,要不就是以骑对骑,要不就是踏入杂胡那些根本没有长兵刃遮护的散乱步军阵列,而现在来援宋军矛阵。却是森然如山!

    现在女真甲骑胯下战马都是疲惫得随时都能倒毙在地上。哪里还能撞入这如林的长矛阵中?

    百余名甲骑在阵前混乱成一片。然后就听见宋军军将悠长的号令声响动,长矛之后,又是一排排的弓弩扬起!

    箭雨驽矢,激射如蝗!

    空气中只剩下尖锐的呼啸之声,一排之后,又是一排,完全分不出间隔。一排排弩弓放下,一排排弩弓接着扬起。此起彼落,卷动有如海潮。那些杂胡步射,甚或是女真苍头弹压列阵而射,比之这样的箭阵,简直就是小儿家的玩物。

    阵列不战,阵列不战!

    汉家男儿,持弓负弩。一代又一代的将草原马背上民族射得人仰马翻,只要给了他们能全力发挥的机会,迎接着胡虏的,就是一场屠杀!

    无数羽箭驽矢之下。女真甲骑不论人马,都溅出万点血花。只是短短一个照面。这些马上夸称无敌的女真甲骑,都变成了一个个刺猬,哼都不哼一声,纷纷倒下,转眼间就被一扫而空!

    在另一头犹在混战的战团之中,魏大功已经率领麾下不多的儿郎,浑身浴血杀透重围,直扑向那些正在屠杀楼烦出战军民的女真甲士。听到弓弩怒啸之声,魏大功放声长笑。

    “骑军对战,俺们也不惧你。更不必说你们这些狗鞑子,撞上俺们大宋步军阵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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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马结阵的神武常胜军,将眼前女真鞑子射成刺猬之后,空气中犹自有着弓弦颤动的声响。这些精锐步军已然向着两边整齐分开。

    迎面扑来的神武常胜军的骑马步军是三个指挥,两个指挥下马结阵。还有一个指挥在马上,这个时候结阵步军让开阵列,在后等候的那一个马上指挥,认旗前倾,又在继续向前!

    而在战场之南,抄截后路的骑马步军也终于就位。然后就转而向北,拉开的阵列就两排而已。神武常胜军骑军指挥员额三百出头,步军指挥员额五百。这一指挥以两排列阵,虽然单薄,可控制范围极大。而且都是骑马步人,随时可以机动调整。死死的就截住了女真鞑子向南退路。

    阵列虽然单薄,但是看着他们马上放着的弩机,看着那一百余骑女真甲士短短时间就被一扫而空的现实。这样单薄而长的阵列,也足以变成女真鞑子无以逾越的天堑!

    楼烦城内城外,原来的呐喊助威之声,已经变成了震天价响的欢呼。城下还在厮杀的魏大功所部,纵横驰奔,反而是反过来寻着胆气已丧的女真鞑子厮杀。而那些出城而战的楼烦军民,也大声欢呼着,拼命上弦发矢。有的甚至在地上摸起兵刃,朝着那些女真甲士扑了过去!

    战场上女真甲骑连同苍头弹压辅军,尚有一千数百人,这个时候乱纷纷的猬集在战场上。看着宋军两面夹击而来,看着那些被围住的宋军冲突而出,犹自缠着他们拼命厮杀。看着那些被射成刺猬,然后就被宋军踏过的女真甲士!

    从苍头弹压的辅军开始,终于发出了惊呼哭嚎之声,这些再度给驱入战场的女真辅军,丢下手中弓弩,也不管会不会被押阵女真甲骑斩杀,再度崩散乱窜。不住有人被楼烦出战军民射倒,他们却管也不管,只求能逃出这个注定要让他们全军覆没的地狱。

    女真甲骑,也再没有了厮杀的勇气,茫然看着眼前一切。看着又一指挥宋军逼近战团,翻身下马,这次已经不用长矛列阵遮护了,就是这样扬起弓弩,发矢激射!

    而后方的两个指挥步军,也结阵而上,甚而还越奔越快。一及射程,就是更多的弓弩加入了对女真鞑子的射击当中。战场之上,似乎就被这些飞射的驽矢羽箭布满。而女真甲骑,就在这样的箭雨当中,纷纷中箭落马。纷纷惨叫哀嚎。也终于随着那些辅军。而告崩溃!

    这些凶悍顽强的女真甲骑,不管马上步下,乱纷纷的就想逃离这个战场。不管有多少人被射落马下,剩下的头也不敢回,甚而都不辨方向,只是打马疾奔。有些人战马也到了极限,走了几步就轰然倒地,这些女真甲骑打个滚站起来。摘下头盔,扯下盔甲,一瘸一拐的继续逃散。但是羽箭驽矢始终紧紧的追着他们,不住将这些丧失了战斗勇气,也没了任何气力继续战斗下去的女真甲士,射倒在一汪又一汪的为当中!

    有些女真甲骑策马就冲向那从后抄截而来的宋军,但是迎接他们的,同样是一排又一排的箭雨。然后就是毫不例外的变成了刺猬。战阵之中,也终于开始响起这些凶悍真女真甲骑绝望的哭喊之声!

    银术可就在尸积如山的战阵之中,呆呆的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浑身只觉得冰冷。

    他的决断,让女真军马失去了最后逃脱的机会。注定要覆灭在楼烦城下。

    虽然只有八个谋克而已。对于南下宗翰大军而言,无足轻重。可是南下狂澜,就此彻底阻住。大好时机,一下失却。等待着女真西路大军的,将是一连串的苦战。因为女真西路大军面对的,就是这样一支南朝强军!

    而他自己的命运,也不必多说。就算是能逃出一条性命,宗翰也大度恕之,这剩下人生,还有什么意味?

    就在这里死了罢?

    突然之间,一种凶戾之气又涌在心间。某不甘心!某要活下来!还要撕碎这支南朝军马,还要将整个南朝,陷入血海之中!

    红着眼睛的银术可,掉头便走,就想再拼最后一把,杀出一条血路来。不管回返宗翰面前,等待他的命运是什么,他也要挣扎着活下来。看到眼前仇敌的灭亡!

    只有十余名亲卫,还跟在银术可身边。要说忠心,那是半点也无了。跟随银术可不过是惯性罢了。主将阵亡,亲卫斩之以殉。就是这森严军法之下,让他们下意识的还跟着银术可行动。

    银术可坐骑自是良驹,这个时候还有点体力,在尸堆当中穿行,马蹄抬起,就溅起血水。经过一个尸体堆成小山也似的所在之际。突然从尸堆之上,就跃起一个身影,狠狠的将银术可扑落下马!

    血水四溅,银术可被摔得七荤八素,但仍然挣扎着去扭掐在他颈项上铁一般的腕子。也终于看清了扑倒他的人到底是谁。

    正是那个一直在尸堆之上,护持着李忠尸身不曾离开的丑脸宋军甲士小鞑子!

    小鞑子脾气古怪,神武常胜军顶在前面的精锐诸部,哪怕士卒都是精锐敢战之士,眼高于顶,没人惯小鞑子的脾气。干脆就被打发到后路大营来了。而李忠是神武常胜军军将中难得性子和顺之人,而且能耐烦剧。小鞑子归于后路大营,李忠怜他身世,就提拔到了充作他亲卫的那一指挥骑军当中,而且还抚慰过小鞑子一次。虽然小鞑子闷闷的未曾说几句话,可李忠的恩德,他从来都没忘记。

    神武常胜军很好,虽然小鞑子人缘不怎么样。可也知道,但为袍泽,没人会故意踩到他头上,军将都是领头厮杀。给他的俸饷赏赐,也从来未曾克扣过半点。如果说神武常胜军给他这个前女真奴隶一丝温暖,则温和的李忠,则让他更是感动。

    李忠地位,与他天差地远。可李忠曾经笑着和他说的一句话,小鞑子从来未曾忘记。

    “就拿这里当家罢,乱世当中,多少可怜人!老实听令,奋勇杀敌。到时候给你娶个媳妇儿!”

    其实李忠并没有多看重小鞑子,小鞑子的古怪脾气有的时候也让李忠不怎么待见。但是他性子就是如此,但归于他的麾下,兵就如子,怎么抚慰照应都不为过。

    这点温暖,就让一生孤苦的小鞑子记得牢牢的。

    可现在,李忠死了。

    小鞑子就一直护持着李忠的尸身,瞪着眼睛警惕的在尸堆上注视着周遭一切。谁要敢伤损李忠的尸首,他就和谁拼了这条命!

    战事从高潮打到如今尾声,打到女真鞑子就在眼前崩溃,打到女真鞑子哭喊哀嚎着被射成刺猬,打到这些凶悍不可一世的女真鞑子也如曾经被他们所践踏蹂躏之人一般软弱!

    小鞑子就一直守在尸堆之上,直到看到银术可匆匆从眼前而过。

    就是这个女真大将,奔前跑后,大声下令。就是他率领人马,杀了俺的将主!

    小鞑子就在银术可从尸堆旁驰过的时候猛然扑出,将银术可扯入泥水当中!

    银术可在他手中拼命挣扎,小鞑子却一手死死扼住他的颈项,一手扳着他脑袋,用力一错,就听见喀喇一声剧烈响动。银术可整个颈椎,都被小鞑子扭断!

    血水当中,银术可犹自瞪大眼睛,似乎还不敢相信自己就死在一滩腥臭血水当中,死在一个南人士卒手里。

    让那十几名亲卫,呆呆的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接着背后一阵箭雨扫过,七八骑惨叫倒撞下马,剩下人就不管不顾的逃散而去!

    无数箭雨犹自在空中呼啸来去,女真甲骑的惨叫声响彻四野。无数宋军甲士将包围圈压缩得越来越紧,无头苍蝇也似到处乱窜的女真甲骑横扫一空。

    夕阳如血,照在伏尸遍野的楼烦城下,照在宋军头顶跳动的盔缨之上,照在那些崩溃灭亡的鞑虏之上!

    羽箭驽矢仍然如飞蝗一般纵横战场,残存的神武常胜军铁骑已经开始追逐那些逃散的女真甲骑,出战楼烦百姓,也在追逐那些逃散的苍头弹压,但凡捉住,就按倒一刀割下头颅。不管是女真甲骑,还是苍头弹压,这个时候都没有了半分凶悍之气。只是惨叫着被追及砍翻刺倒,只是拼命哀求着还是被一刀砍在颈项之上!

    而他们的主将,就被一丑脸宋军甲士仍然死死的按倒在为里,瞪着眼睛,再无声息。

    城墙之上,无数观战百姓,满脸是泪,看着这女真鞑虏的覆灭景象。欢呼声就在这泪雨中响彻天地之间!

    女真卷动的南下狂澜,破两军州,无数官吏,无数军马望风溃散。太原一路官吏自吴敏以降尽数出奔。眼见这狂澜就要卷入太原府,将神武常胜军陷入死地,然后再淹没整个河东,直逼黄河,虎视汴梁。

    可这狂澜,这女真在河东的大好胜机。终于被无数萧言麾下健儿,用自家血肉,在楼烦城下阻住!

    不,不仅仅是阻住。而是将这狂澜之锋,彻底覆灭!

    接地连天的欢呼声中,小鞑子终于松开了手,坐在尸堆之旁,坐在血水当中。如一只受伤野兽一般,放声哭嚎。

    残阳如血,西沉天际。而楼烦小城,就在这尸横遍野的战场上,仍然屹立!

    ps: 这一战如何!

    当得起月票否!

今日大章节已更,求月票啊!!!

一场血战,写得殚精竭虑。

    也自认为给读者诸君奉献了奥斯卡力所能及的文字了。

    而这不过仅仅是开端而已。雄烈壮阔,还在后面!!

    诚心正意拜求月票,离前十已经不远了。难道就不能战上去么?且看能冲到什么位置!

第三卷 补天裂 第九十七章 风涛急(一)

    ps: 一夜失眠,睁着眼睛直到天亮。早上六点就爬起来了。

    今天还有一大堆事情。直到晚上都没时间去休息一下然后码字。

    只有扛着沉重发木的脑袋赶紧赶出一章来。这一章写出来,我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

    就是为了不让读者诸君说奥斯卡又求了月票就请假,人品依然没有修补好。

    这一章质量实在是差,今天晚上让奥斯卡好好休息一下,明天争取高质量的多写点来弥补。

    既然这样悲情,就继续厚着脸皮要几张月票罢…………

    这两日中,太原府又在有条不紊的运转起来了。

    萧言亲自坐镇安抚使衙署,向四方派出传骑。北则催促韩岳两部在稳住战线的同时,尽速将主力转用到太原方向。南则遣出传骑,催促神卫军主力尽速拥御驾北上,直入太原,集中兵力,做出与女真军决战之态势!

    同时萧言还在尽力恢复对整个战场的军情传递体系和指挥体系。

    他既然亲身已至太原,顶在了这场对抗女真国战的第一线上。那不管河北河东有什么安抚使制置使各路州军县治,但凡军民,俱要服从他萧言的号令!若然不效,吴敏的脑袋还在太原府南门上荡秋千=长=风=文学=www=cfwx=net来着!

    吴敏为萧言干净利落的行军法斩之这个消息传回汴梁,不知道都中那些暂时雌伏的诸公们还会起何等样的心思,不过这个时候,萧言也不在乎了。

    重中之重。就是要打赢这一场国战!

    这军情传递体系和指挥体系。要涵盖河东河北两个战场。河东局面就近。还多少有些把握。而河北燕地方向,岳飞遣出援军一部,现在接应到檀州军马未曾?余江和马扩他们,是不是已经沿着河北边地展开,确实建立了防线?女真东路军军势究竟深入到何处?

    本来这些军情,都是直接追送至当时还在西京方向整训准备渡河的萧言行营处。然后再由燕王行营知照汴梁。在萧言得到河东突然战局急转直下的消息之时,从河北传来的军情是余江和马扩所部已然过大名府,留置一部精锐稳守大名府这个河北最为冲要重镇。其余主力已经北上准备沿着河北边地展开。而女真东路军军势已经席卷檀州,那里留置的部分力量,存没尚且不知。

    萧言兼程赶往太原之后,原来一直保持运转的体系就暂时中断。而萧言就要马上在太原恢复这个体系,并且让全天下都要知道,老子已经亲身前往坐镇太原,已经掌握住河北河东的野战主力。战局已经在萧某人的掌握之中!

    萧言幕府以长史左聊寄为首,还丢在后方。在太原身边得用之人极少。但是随萧言前来的宗泽老头子,却显出了本事。秉萧言之命布置各项事宜,井井有条。但有什么零星军情传来。马上就能料理精当,整理出节略。然后送至萧言案前。甚而这个老头子还有空出去巡城了一番,搜集了一下太原城防还有什么需要加强处,回来就是一份简明扼要的条陈奉于萧言!

    对于宗老头子的本事,萧言也不得不在心里写个服字。原来是无人所用,左聊寄不过是矮子里面拔将军,他之长材,还是在积千累万,料理后勤辎重事宜上。但是真正能起到参赞军机作用的,还是这位历史上留下了偌大声名的宗泽宗汝霖!

    一两天之内,宗泽就让萧言在太原新设,此刻还寒酸万分的行辕开始了基本运转。并且将主要注意力还是集中在了楼烦方向。

    能搜罗到的野战人马,都次第出发。且已经在召集民夫,准备车马。随时准备向着楼烦方向补运辎重物资。

    现在萧言和宗泽,在做完这一切之后,就在焦急的等待着楼烦方向最新的军情传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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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吴敏居停的安抚使衙署节堂当中,萧言负手而立,不时走动几步。李忠所部,出发已然两天,魏大功所部,出发比李忠迟半天而已。就是遣哨探跟着李忠一起出发去打探楼烦军情,也跑不到李忠所部前头去。

    时代局限就在这里,没有电话,没有电报。一切最新军情传递只能靠着四条腿的马来回。

    纵然已经深深融入了这个时代,甚而自己穿越之前的日子,都淡得像褪色的旧照片。但是此刻萧言还是恨不得一纵身就跳回二十一世纪,将不管是电信还是移动还是联通的员工绑回来,设备架回来。然后给自己麾下每名军将,一人扔给他们一台手机!

    楼烦的重要性不必说了,万一丢失,也许在下一刻,女真铁骑就要出现在太原城下。没有神武常胜军为骨干,这些江伟麾下的河东旧日驻泊禁军,萧言还真不知道凭借他们能守几日!

    那时候战局会变成什么样,萧言甚至都不敢多想。真到那一步,也只有拔剑上城墙,凭城死守而已。

    萧言尽力的克制着自己的焦躁急切,就连走动几步,都刻意将脚步放得轻缓平和。可一颗心却是越跳越是剧烈。

    在萧言下首,宗泽静静据着案头而坐,看着一份份卷宗文报,有存城兵马粗校之数,有存城粮草军械之数,有现在集中起来的可用强壮民夫之数。他不时还勾点两笔,然后就有侍立在宗泽身后的小吏,恭恭谨谨的接过,然后悄没声的退出去。

    等到宗泽身旁侍立的小吏一时间全部退出去之际。萧言缓缓转身。看着宗泽。

    “韩世忠和岳飞的传骑到没有?现在他们在哪里?我在太原两日有余了。居然一份文报未至!”

    宗泽淡淡就回了一句:“燕王亲镇太原消息,发向诸军也不过就是一日半前的事情。韩岳两帅,就是将最新军情文报转来,也总要些时间,燕王何必急切如此?”

    萧言哪里是想问韩岳两军,此刻他想问的就是楼烦!不过到了自己现在地位,任何举动都关系着这场决定国运战事的走向,哪怕节堂之中。此刻就他和宗泽两人,萧言也不能表露出半点忧心楼烦存亡的意思来!

    他若稍稍有些慌乱,这才稍稍安稳下来的太原重镇,说不得又要惊溃!

    萧言尽力平稳的嗯了一声,又转过身去。缓缓踱步走动。

    宗泽暗自叹息一声,挥手让节堂外侍立的几名甲士退远一些。站起身来对萧言躬身道:“下官敢请燕王移行辕北向,入韩帅神武常胜军中。下官则镇守太原。下官敢为燕王立军令状,必坚守到燕王领军南下之时!”

    萧言冰冷的目光扫过来:“我才来,就让我走么?”

    宗泽点点头:“燕王一身,关系此次国战安危。楼烦方向现下胜负难测。还是早有预备为好。”

    萧言语声冰寒:“你觉得楼烦保不住?”

    以萧言如今地位。以他在燕地在汴梁在河东杀得尸山血海的而自然凝聚于身的森然之气。纵是现在朝中东府诸公,在萧言面前都情不自禁的挺不直腰。更何况为萧言如此逼问!

    可宗泽仍然站得稳稳的。神色不动的答复:“沿途军民百姓逃散,女真南下军势不明。以不足三千歩骑匆匆往援,胜负难料。下官还是坚请燕王暂离太原,不论与韩帅岳帅哪一部合军,甚而回转神卫军亦可。只留下官坚守此间便是。”

    这个时候,萧言反倒淡淡一笑:“我走不得。”

    这一句话,宗泽就明白了萧言全部的心思,还有话中未尽之意。

    女真近乎倾巢南下,而这个大宋,真正拿出全部气力与之相抗的,此刻就萧言一部而已!

    折家让开通路,西军尚在观望,汴梁诸公恨不得萧言败绩。萧言几乎就是以一身在撑住河北河东战局。若是他也在女真兵锋面前走避了,只怕更多的人要弃城而逃,更多的人要望风溃散!

    这个大宋,怎么就变成如此模样了?若是没有燕王存在,这一场战事,又会是个什么模样?

    想到此间,宗泽忍不住就是浑身一噤。

    萧言又缓缓道:“…………你说楼烦胜负难料,我倒同意。不过我还相信一点,这往援之军,就是全军覆没,也会将女真鞑子纠缠在楼烦一阵,足以让韩岳两部知道我就在太原的消息,让更多援军赶来!了不起这一仗我就在太原城下打!”

    对于意志如此坚决的萧言,宗泽还能有什么说的?

    就在这个时候,节堂之外,隐隐约约飘动来了欢呼之声。然后欢呼声就越来越大,越来越盛,听得也是越发的清晰。

    萧言和宗泽神色都是一变,萧言在前,宗泽在后,几乎是跑着冲出了节堂之外!

    这个时候,欢呼声已经清晰可闻,就四个字而已。

    “楼烦大捷!”

    衙署之外,马蹄声疾响,不问可知,就是飞骑前来传捷的骑士正在赶来!

    不愧是老子的神武常胜军!摧锋于正锐,生生将女真鞑子挡在了太原西大门之外!

    萧言忍不住就深深吸了一口气,竟然觉得有点晕眩。一场干系着这场国战胜败的危局,总算是暂时度过。不亏自己这昼夜兼程,亲来太原坐镇!

    可下面还要做的事情太多,还要打得恶仗也太多。丝毫没有让自己喘息的余地。这场将深刻改变大宋命运的风涛,不过刚刚才起而已!

第三卷 补天裂 第九十八章 风涛急(二)

    大队军马在汾河河谷中汹涌而过,这段时间久矣未雨,军马卷过,就是漫天黄色尘烟。

    官道两侧,就是一群群翻过岢岚山,逃入宁化军境内的难民。这些扶老携幼的难民在大军通过之际纷纷躲到官道两侧,木然的站在烟尘之中,看着这支大宋军马通过。而从宁化军边地南下的难民,也在他们之中。比之这些从岢岚军逃离的人,他们看见这支军马滚滚而过,间或还发出一两声低低的欢呼。

    这支大军疾疾而奔,卷动烟尘,人喊马嘶,各个奋勇。人人都是满面烟尘疲惫,却每名甲士都是意兴高昂,哪怕只是在侧一看,都知道这支军马从上到下,恨不得马上赶到最为惨烈的战场,然后上阵杀个痛快!

    从岢岚军逃来的难民,经历了守军闻风溃散之痛,对大宋军马的信任本来已经降到了最低。却没想到,在宁化军中能看到这样士气高昂的军马,一个个都是迷惑不解。

    而身边同样疲惫的宁化军难民,虽然也是逃难,但是比起岢岚军难民而言,却是家人齐全,携带的家当也多。甚至有些车子上锅碗瓢盆都装上了,一副从容搬家的模样。看到岢岚军难民如此模样,不无自豪的就从旁解说。

    “这就是神武常胜军!西面破边,神武常胜军不得不[长^风^文学][www].[cf][wx].[net]南下堵截,可还是将北面鞑子堵得死死的。神武常胜军要撤,俺们不想被鞑子糟蹋,自然要走。可是总算是一家齐全。平平安安的撤下来了!”

    这支军马。正是韩世忠亲领一部。而在才就道的时候。这一部军马,其实远没有现在这般高昂的士气。

    这几日内,韩世忠东奔西走,竭力布置调度军马,应付女真大军自岢岚军破边而入引发的河东危局。

    比之军中一应事宜事必躬亲,从领军上阵厮杀到操练军马严整军纪甚而查点后勤补给事宜无处不在的岳飞。韩世忠在军中一向以勇武豪爽略微有些散漫甚至有点贪图享受而著称。对于岳飞,神武常胜军上下是又敬又畏,浑然不敢轻视他还有些年轻的岁数。只是佩服燕王的眼光。怎么就从寒微的河北敢战士中提拔出了这么个人物!

    对于韩世忠,不少人略微觉得是燕王为了笼络老神武常胜军中西军出身人马,才对韩世忠如此重用。真实本事,说不定许多军将都在他之上。

    不过韩世忠性子四海,在军中甚而能和最低层的士卒大大咧咧的坐在地上神吹海聊,那种老兵痞的做派甚是得军心。有力的调和了岳飞过于刚严的一面。虽然大家略微觉得韩世忠不见得是合格的大军统帅,不过也都藏在心底。反正老神武常胜军装备精良,猛将如云,精卒似雨,还有岳飞这么勤勉厉害的副手在。真打起来也没什么号担忧的。

    不过当局面一下转到如此危急的时候,所有人才看出了韩世忠的本事!

    危急之中。韩世忠却仍然是那副大大咧咧毫不在意的性子,一下就稳住了军心。而且一系列布置调动又快又稳,毫不慌乱。

    先是亲身带先锋南下,从窟谷寨方向出击,纵然没有克服洪谷寨,但是也堵住了这个缺口。并且迅速就在窟谷寨一线建立起稳固防线。

    其次就是马上就从先锋人马中分别抽调出都如虎和魏大功两部,一部奔赴楼烦,一部赶往太原。虽然不过都是一指挥的骑军,却都是在未来战事当中派上了大用场。

    最后就是马上遣牛皋屈盖带领一部人马去北面前线传达他的将令。收缩北面缘边防线,逐次撤退,同时挤出军马,迅速南下。从北面抽调而来的军马才到,韩世忠就马不停蹄的率领他们出发,往援太原。

    韩世忠准确的抓住了重点,当女真大军拼命南下,延展侧翼做深远范围抄击的时候。重中之重就是一定先要确保好太原这个重点!

    与之同时,其余后续南下军马,韩世忠都命令以窟谷寨为集结点。整顿出一定力量,就果断向西出击,继续攻击洪谷寨。

    一边处处布置,稳守神武常胜军西翼各处要点,同时回救太原。同时也做反攻之势,准备从洪谷寨这一点突破,鞑子能抄击神武常胜军侧翼,韩世忠也毫不客气的准备打女真鞑子大军的侧翼!有来有往才是道理。

    一万数千人马大军的调动,韩世忠布置得又快又稳。这个时候才让麾下军将士卒看出来,泼韩五如何没有统领大军之才?论起老辣来,说不定还压过岳飞一头去!

    虽然韩世忠已经竭力做了布置,想必岳飞那里也有动作。不过太原府坐镇的是三心二意的吴敏,韩世忠对他可不大信得过。太原后路大营留守的李忠,也不是什么能独当一面的强悍人物。若是都如虎不能稳固楼烦,女真鞑子兵锋直抵太原城下,到时候吴敏等辈,也如岢岚军岚州那些守官军民一般惊溃,却又该如何是好?那时魏大功区区一个骑兵指挥,魏大功本人地位又不甚高,就算能及时赶到,又能派得上什么用场?

    太原陷落,那就真的是万事皆休。神武常胜军能冲出去几成,就算是邀天之幸!

    直娘贼真的是看错了折家军!

    心下急切万分,更是对前路忧心忡忡。可韩世忠仍然竭力将这些情绪都压在心底。麾下这支军马南下以来,就未曾有什么喘息的机会。人马皆已疲惫,再怎么疯狂督促,速度也提不上去了。而燕王现在估计最多过了黄河,距离太原府只有几百里,岳飞距离太原府的距离也比自家远些,这个时候只有他韩世忠来收拾局面,如此危局,反而不能让麾下军马看到他一丝一毫的慌乱!

    纵然韩世忠表现如常。可神武常胜军上下。都是这两年打了多少仗的老卒了。如何能不知道现下局势如何?

    于途当中。韩世忠已经无数次暗中祈祷了。

    但愿吴敏还有大宋一路节帅的操守,但愿李忠能一改往日过于温和的脾性,以断然手段镇住太原局面。但愿都如虎和魏大功那两个小子能起到超过他们所部兵力的作用。但愿在他大军赶到的时候,太原尚在!

    就道之初一两日,这几千人马只是咬着牙齿急切赶路,军将士卒都是脸色阴沉。从前到后,除了偶尔的马嘶之声,竟然没有什么声响。原来神武常胜军但凡出师作战的高昂士气。已经不如从前。身在军中,竟然只感到一种莫名的压抑!

    对于士气如此,韩世忠也没有太好的办法。总不能虚言欺骗自己的部下罢?而且韩世忠也相信,纵然现在军中之气沉郁,可真临阵上,哪怕太原已经陷落,神武常胜军被隔绝在北,这支军马仍然会在这绝境之中拼杀到最后一兵一卒!

    而这样低沉的情绪,随着从太原府赶来的一批传骑于途遇见这大队南下人马之后,顿时改观。

    燕王轻身兼程而至太原。斩出奔之节帅吴敏,大部军民回归。稳守太原。而所有得用人马,都为燕王遣出,往援楼烦!

    一时之间,军中士气顿时高涨起来。果然是燕王挺身而出,在这危急之时,亲手挽回局面!

    所有惶惑,所有不安,全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只要燕王到了,这场河东战事,和女真鞑子就有得打!

    女真鞑子在楼烦,俺们就与女真鞑子在楼烦打。女真鞑子在太原,俺们就和他们在太原死战!

    本来已经相当之快的行军速度,骤然又行加快。每个人都在咬牙跟着大队,只想早一刻到达太原,早一刻回归燕王麾下!

    烟尘卷动,蹄声如雷之际。南面突然又是数骑奔来,骑士身上背旗,正是神武常胜军中急递的样式。

    韩世忠不等亲卫通传,就亲自打马迎了上去。这几名骑士也远远就看到了大军南下洪流,放慢了马速。

    看到韩世忠近前,几人滚鞍下马,躬身行礼。

    韩世忠在他们面前勒住坐骑,不耐烦的道:“军情紧急,哪来的恁多鸟礼?太原那里如何了?”

    骑士抬头,一张满是汗水烟尘的面孔,尽是兴奋之色。

    “楼烦大捷!女真先锋,自银术可以降,全军覆没在楼烦城下!燕王更有号令,传于韩帅!”

    韩世忠一下子只觉得听岔了耳朵。

    楼烦大捷?

    一座小城而已,在女真兵锋之前,能守住已经是不易。进一步说,就算燕王已遣李忠往援,魏大功也可能被打发了过去。击退女真兵马也算是不错了,居然打出了让银术可以降,全军覆没的结果?

    在韩世忠身边的,是神武常胜军左厢都指挥丛忠嗣,比韩世忠还大个四五岁,在神武常胜军已经算是老将了。性子一向沉稳,这个时候也顾不得了,抢在韩世忠面前就疾疾发问:“谎报军情,是定斩不赦之罪!怎么就是如此大捷了?”

    那传骑一脸骄傲之色,拍着胸脯大声道:“将主,你怎么连自家神武常胜军都信不过了?都将主兼程先入楼烦固守,在女真大举围攻之际。都将主毅然出城突击,然后援军续至,李将主突击,魏将主突击!城中军民也出城死战!一战下来,凡战死俺们神武常胜军精锐铁骑五百三十一,伤者只有四十七!这样前仆后继,在最后大队步军骑马赶到之后,已然胆寒疲惫的女真大军被抄截包围,最后在弓弩下全军覆没!李虞侯战死,城中李将主战死,都将主重伤,魏将主打完这仗,也伤得不能动弹。俺们就在燕王面前,打出了一场大捷出来!现在从楼烦到太原,固若金汤!”

    这传骑许是还读过一点书,一番话说得言辞通顺,慷慨激昂。话语中的雄烈自豪之气,简直是无法掩盖。

    战死五百三十一,伤者只有四十七。这差不多是楼烦连同太原城能搜罗到的三个骑兵指挥,拼杀到了建制打光的地步。所以才有这一场大捷!几名领兵军将,或者战死,或者重创,无一人幸免!

    燕王未负神武常胜军,而神武常胜军同样未负燕王!

    纵然不曾亲见,可所有人都能想见出一场大捷的惨烈雄壮!

    丛忠嗣被传骑堵了回去,却半点计较的意思都没有。握着缰绳的双手直抖,突然震天价的就暴喝一声:“楼烦大捷!”

    韩世忠与丛忠嗣身边亲卫早就兴奋得颈项青筋乱跳,这个时候丛忠嗣失态大吼,所有亲卫也都兴奋得大声欢呼应和。

    “楼烦大捷!”

    后续大队,听到这边欢呼,先是不敢相信也似的沉寂一下。然后就是无数兵刃举起如林,人人都扯开嗓门大叫。除了这四个字之外,仿佛已经不会再说别的话了。

    楼烦大捷!

    欢呼声鼓荡如雷,震动四野。轰隆着如春雷一般波荡远去。在这雷声之中,从女真南下以来,一直笼罩在河东战场上的重重乌云,就在这一刻被撕得粉碎!

    韩世忠也双手直抖,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勉强稳定下来,伸手出来:“燕王军令呢?”

    那传骑将背上背着的皮盒取下,双手奉于韩世忠面前。韩世忠打开皮盒,又一把扯烂了盒中防水绸袋,将出军令来,军令之上,萧言签押赫然在目。

    军令文句,简洁异常。文字刚硬如铁,正是宗泽亲书萧言之命。

    “楼烦已捷,孤在太原,后路无忧。汝若在途,即刻北归,集兵于宁化军窟谷寨,向西而击,反抄鞑虏侧翼。御驾当在十日内速至,当传御制,召西军西击鞑虏。破宗翰于河外之地。另抽四骑指挥归太原调遣,以备调用。楼烦之战,骑军伤损实重。鞑虏纵然势大,但有孤在,终让其匹马不得北返!”

    韩世忠缓缓将军令递给了丛忠嗣:“老丛,这支军中骑兵尽数交给你了。仍赴太原,听燕王调遣。俺这就北上回转窟谷寨,再和女真鞑子分个你死我活出来!燕王就要在河东与女真鞑子决战了!”

    丛忠嗣捧着军令扫了一眼,重重点头:“决战之日再会!”

    仍然如雷的欢呼声中,韩世忠哈哈大笑,将回军令,这都是要交给军中司马存档的。打马就带着亲卫回转。

    韩世忠粗豪外表之下,其实是极机敏的性子。这一纸简洁的军令,就让韩世忠看出许多来。

    楼烦不克,女真南下大队军马。东有神武常胜军和即将北上的神卫军,西有西军主力。两面受敌。可以说对宗翰女真西路军会战态势已成。到时候只要将御驾迎入太原,诏令西军集结大队,与神武常胜军和神卫军协同对进。就是一场可以决定河东战事命运的决战了。

    未来这场决战将会有什么结果先不想,至少河东战局已经度过了危机。而萧言又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河东战场上。现在只怕一时顾不得河北那里了,只有赌一把在解决了河东之后,河北防线还未曾被打破,至少不要被女真鞑子打过黄河去。

    但愿这御驾能派得上用场,西军能听号令,早点制造出有利的决战态势,将宗翰解决了!

    这是决定气运的国战,以小种之明智,总不至于看不明白这一点罢?

    直娘贼,先不管其他的,做好自家的事情要紧。先反攻拿下洪谷寨这个要点要紧!

    这个大宋,不要在给俺们生出什么意外了,就让燕王带着俺们这些军汉,能痛痛快快的打一场也罢!

    ps: 依然没有睡好,头痛。

    所以才这么迟赶出一章来,奥斯卡已经尽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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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补天裂第九十九章 风涛急(三)

    太原城东北方向官道,烟尘如雾弥漫而起。这条官道,蜿蜒曲折在河谷之间,从雁门关经代州过石岭关而抵达太原府。正是岳飞所部和此间交通往来的最主要通路。

    在太原府西面诸条道路,这些时日已经在赶筑军寨,数万或者征或者自行加入的民夫,正在忙得热火朝天,将太原府打造成一个完整的防御体系。而在东面,还一时无法顾及,反正东北方向有石岭关这般天险,河北还在手中,太行南面诸径也暂时无忧,资源和人手都有限,所以还没有在太原府东面赶建新的防御体系。

    在东面方向上,只有逻骑不时经过。盘查往来之人,同时还要遮护这条支撑雁门防线的主要道路。

    而暂停了几天的对前线的运输补给体系,现在也开始恢复运转。一支支车队已经就道,将积储在太原府的粮草军资,次第向着前线运去。

    +无+错+qu1ed这条道路之上,依稀又恢复了往日那种繁忙热闹的景象。

    远处尘烟升腾,就代表一支军马正在疾疾赶来。放在前几日那种人心惶惶风声鹤唳的时候,说不得现在道路之上那些民夫就要一哄而散,有多快跑多快。可是现在,这些民夫却在道中,踮起脚抬着头擦着汗向东而看。

    几日前女真鞑子深入楼烦的兵马,都被打得全军覆没。现在燕王坐镇太原,四下援军纷纷而集、不用说此刻东面前来定是岳将主的兵马,就算是鞑子,有燕王在。还怕甚鸟?

    这支车队的押运人马。是江伟部下。不过也就二三十骑人马——原来太原府野战兵力。全部赶往楼烦,韩世忠的援军昨日才至,萧言奢侈的给了他们一天休整时间。神卫军就算拥御驾兼程而来,也还要些时日才能抵达太原。现下处处人手紧张,能抽出一二十骑押运掩护一支车队,已经算是极限了。

    这一二十骑军马一扫原来懒散模样,虽然胯下马都不佳,甚至还有骡子驴子充数。马术也好不到哪里去。可仍然毫不畏缩的迎了上去。领军之人,是个都头差遣。三十许的年纪,还算得上精壮,催马上前之际,一副忠诚勤奋的模样。

    江伟所部都是原来河东路驻泊禁军改编的,比起河东两支野战强军的地位自然是天差地远,跟着吴敏出奔的时候也是逃得飞快。

    燕王亲至之后,在蒙山,在太原城下,砍了包括吴敏在内几百颗脑袋。狠狠震慑了这些军马一把。现在大家还都有个逃军的罪过,不加倍出力总觉得颈项后面有些凉飕飕的。

    除了燕王之威以外。还有萧言许下的好处。江伟所部这数千杂凑起来的人马,萧言已经许诺在合适时间,将颁下军号,成为燕王所部第五支正军!原来神武常胜军拿的饷项赏赐,已经够让这些河东驻泊禁军眼红的了,要是能为燕王麾下第五支正军,这上头好处就多出一大块。且现在谁都看得出来,大宋已经面临天翻地覆的变化,燕王坐拥强军,要是能彻底击败女真,则大宋天下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大家多少也有数。但为武臣,追随燕王,岂不是最好的一条道路?

    虽然这条路前路莫测,且有极大风险。一旦临阵,生死不知。但是人是不是选择冒险,就是看冒险成功回报是不是足够的大。若是大家命大,能在这天倾之危中幸存下来,不折不扣也算是燕王心腹了。将来回报,可想而知!

    一头是萧言的杀伐之威,强军之盛。另一头就是为心腹从龙之功。由不得这些原来旧河东驻泊禁军,顿时就有了十倍的忠诚勤奋勇猛。

    烟尘中果然有一大队军马滚滚而至,而这二三十骑也迎了上去。带队都头大声呼喝:“来者是何军马?”

    队伍前面,涌出一将。岁数甚轻,但已有大将之重威。锋锐之气,距离尚远就扑面而来。

    那年轻军将一皱眉头:“某乃岳飞,往援太原而来。此前没有接到急递通传么?”

    那都头顿时滚鞍下马,拜倒尘埃,大声道:“如何没有接到岳帅通传?”

    萧言亲身坐镇太原,楼烦大捷,太原人心自然安定许多。但是野战兵马尽数顶在前面,城中空虚,多少还有些惶惶。

    但随着韩世忠抽调而来的援军先至,道路远一些的岳飞在途中就遣了传骑急递前来通报龙卫军一部也即将到来的消息。太原城中,才真正人心大定。

    燕王麾下精锐齐集,神卫军不日也将北上到来,御驾也在其中。太原已经是固若金汤!

    不要说鞑子是不是还能威胁太原了,看这架势,燕王就要群集精锐,再招西军从西夹击,与宗翰会战河外。击败女真西路军后,再挥师河北,与女真东路军战。最后底定这挽天倾之功!

    几路军马向着太原汇聚的消息,萧言也没有保密,反而周告全城上下。无非为了安定人心鼓舞士气。这都头自然也是知晓,奉命押运一部粮草辎重向东北去的时候,就指望途中能先见到这燕王麾下名声近乎传奇的岳无敌。

    几年前不过是河北敢战士出身,距离他们这等地方驻泊禁军都差得远。现在已然是一路节帅。马上大枪无双无对,不知道挑翻了多少鞑子!这等奢遮人物,但为还有点上进心的军汉,谁不将之视为偶像?

    那都头拜倒,身后那些骑着各色各样牲口的军汉也纷纷下来拜倒。岳飞点点头:“你们只管上路,押运之时,勤谨一些。异日军中再会罢。”

    那都头忙不迭的点头,直起腰来大声道:“岳帅,俺叫郑七贯,步下能开一石弓,马上也有用长短兵刃的本事。若是神武常胜军有缺欲补。到时候还望岳帅记得起俺!这粮草辎重。岳帅尽管放心。俺们一定又快又妥帖的送到代州大营去!”

    岳飞温和一笑,朝这王七贯点点头,略表鼓励之意。然后一踢马腹,又纵马疾驰而去。身后亲卫连同大队人马,卷起黄龙也似的尘土滚滚跟上。

    河东现在两支野战强军,真论骑军之强,龙卫还略微在神武常胜军之上。更不必说神武常胜军的骑军在楼烦城下快拼光了三个指挥,称得上损失甚重了。

    岳飞率领兼程往援太原的骑军。自然都是龙卫军中精锐。当真是人如龙马似虎,骁锐剽悍,看得那些推车避开道旁的民夫们直了眼睛,只是出一连串的欢呼叫好之声!

    郑七贯也让开道旁,呆呆的看着眼前强军气象。他在驻泊禁军中,矮子里面拔高个,算是有点本事的。现在一门心思就想得入这两支强军。虽然知道进去了就得打硬仗恶仗,战死阵前可能性不小。但是也只有在这等燕王最心腹打死仗的强军之中,才有机会短短时间内,从一名小卒升到一方重将地位!只要你有点本事还肯为燕王出死力!

    郑七贯看得只是目眩神驰。向往无比。经过军汉有的听见了刚才他的豪言壮语,疾驰当中还开口向他打趣。

    “这鸟汉子。开得一石弓算什么本事?随便选出俺们一人,谁步下鸟开不得一石五六斗?”

    “等你马上也开得一石弓,驰射十能中五,到时候再寻到岳帅面前罢!”

    “踏实给俺们转运粮草辎重也罢,少不得你一份功劳。这恶仗死战,还是让俺们打就是。将来为横班,得封爵,你们就只管鸟睁着眼睛看罢!”

    “老实在后路就是,这硬仗恶战,不是随便一个厮鸟就能打得!”

    这些剽悍军士随口顽笑,如风卷过。郑七贯被他们说得兴头顿时下去不少,心中暗骂。

    “直娘贼,楼烦死战,也不是你们打的,有什么好说嘴的?又不是神武常胜军!”

    突然之间,郑七贯就看见队伍当中,还夹着一名骑士。身材高挑纤瘦,疾驰当中许是热了,将头顶兜鍪遮下,露出一头奇怪的短。不过这一瞬间郑七贯也看清了这骑士的面容。

    那是一张清丽中带着点英气的少女面容。这少女骑士身边,多少甲士也紧紧拱卫着她,遮护得比对岳飞还要严密。

    郑七贯只是讶然,怎么岳帅军中,还有女人在?

    在前面率先疾驰的岳飞,自然不知道队伍当中随而南下的郭蓉居然被郑七贯看见了,一时间还在心中狠狠鄙视了龙卫军一把,从此坚定不移的认为燕王麾下第一强军就是神武常胜军,龙卫军比之差得不知道远了多少。

    眼见已经临近太原,岳飞神色却丝毫没有半点放松。

    原因无他,就是在想着眼前战局。

    燕王亲自坐镇太原,集中兵力与宗翰会战。不仅韩世忠就是属于这个战区的,就连本该兼顾东西两个方向的岳飞,也没有在途中传递军令的时候让他回去坐镇,而是让岳飞也赶往太原听候调遣,而且龙卫军中,能抽调多少军马,就尽可能的抽调多少军马归于太原!

    还有正在赶来的神卫军。燕王准备集中麾下尽可能多的精兵强将,打一场决定性会战的意图再明白不过。

    可是要逼迫女真鞑子在这样态势下会战,还需要各方面的配合。西军从西对进夹击,就要配合得恰到好处。虽然燕王军中有御驾在,可以以御旨下令。可是西军到底能不能听命调遣,配合无间,这是谁也说不准的事情!

    而且一时间精兵猛将都向西倾斜,河北燕地那边势单力薄,又能不能支撑到燕王在河东取胜再东进之时?

    可燕王不这样做,又有什么选择?女真两路大军汹涌而来,一味防堵,只有越来越窘迫,也终有堵不住的时候。绵延上千里只做单纯防守,那就是个笑话。取胜之机就是觑准机会,冒险集中兵力,以决战先打掉女真鞑子一路!

    现在时机已经到来,女真前锋被阻楼烦,大队深入。西有西军。东有燕王。正是决战之机。所以燕王趁势就做出了这样的决断。

    西军能不能配合得好。河北能不能支撑得住。这两个问题。这几日一直在岳飞胸中翻来覆去。若是这场会战失败,大宋结局,不堪设想。

    尘烟之中,太原已经在望。岳飞长长的嘘了一口气,决定将这些担忧抛到九霄云外去。燕王做出的决断并非有错,而现在也是难得的争胜之机。还想那么多有的没的做什么?而今之计,身为燕王麾下重将,身为大宋武臣。唯有沙场之中,死战到底而已矣!

    但愿大宋诸公,能让俺们好好的打这一仗。但愿现在在燕地河北的军马,能将女真东路大军,拖延足够久的时间!

    而在队伍当中,为甲士紧紧簇拥的郭蓉,同样在尘烟当中遥望隐约出现在天边的太原城墙。

    少女没有局中这些名臣大将那么多复杂的心思,她一双清亮的大眼之中,三分嗔怒——这家伙总算是来了!还想着我在在塞外风刀霜剑中为他拼杀么?

    三分委屈——这家伙怎么就在汴梁大婚了?还娶了赵家的帝姬?小哑巴怎么就不反对?怎么就不事先告诉我一声?

    剩下四分,就全是少女自己都感觉不出来的情意。

    真的好想这个家伙啊…………终于能回到他的身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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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太原之南。晋城之北。一支规模足有数万人的军马,正在涌涌而南。军中无数旗号招展。威势煊赫至极。

    且在军中,更有代表大宋君王的巨大黄罗伞盖置于其中。这随军而出的君王仪仗,自澶渊之后,已经多少年不复现于大宋!

    这支军马,正是神卫军。

    编制甚大,辎重极多的神卫军,本来只是在以不快的度一边整练,一边6续渡过黄河。可当萧言轻身兼程赶往太原府之后,整支军马就骤然而加快了度。拘刷了一切能到手的船只,甚至连汴河上的纲船都用上了。在几日之内,总算将这支笨重无比的大军运送过了黄河。

    虽过黄河,可是神卫军中仍然还有暗流汹涌。

    原因一则是神卫军中成分太杂,自然做不到如神武常胜军和龙卫军那般整肃。且御驾也在军中,御驾既然在,自然也有一套随军出征的文臣班底。从军中传出的御旨,虽然都是秉承萧言意志而为,但是草诏要翰林,程序合法要有随军出征的东府中人用印。这个班底,也小不了。

    女真自岢岚军汹涌南下,太原眼见守胁,萧言匆忙赶去救火。这些本来只是暂时被萧言压服的各色人等,自然就有别样心思。甚或有人开始商议怎样联络神卫军中那些姚古旧部,看能不能做点什么。

    幸得王贵汤怀已经带了一部萧言心腹赶来,而张显更是带着全为萧言心腹的班直也接掌了军权。王禀在这个时候也没生出什么事端来,以老将威望协助稳住军心。这才让汹涌的暗流一时间没酿出什么事端来。

    可只要萧言没能挽回局面,萧言两支主力被隔绝在太原以北。谁知道神卫军中,到底会生出什么样天大的变故出来!

    不知道有多少人,暗中在祝祷萧言能没于太原,祝祷女真军马能将萧言麾下的大宋人马打得全军覆没!

    但是这所有一切,当从太原赶来的传骑以几乎跑死人的度赶到神卫军中,将最新军情传来的时候,这些别样阴暗心思,就暂时戛然而止。

    萧言以数十骑定太原,十余万军民随他回镇。且萧言搜拢了不多的军马,就将女真人兵锋死死堵在楼烦,阵斩女真大将银术可,斩三千余级。战局已然转危为安!

    且萧言毫不留情的斩了前西府枢密,现一路节帅。文臣当中地位也算是顶尖一流的吴敏!

    只因吴敏弃城而逃!

    如此威势,如此果决,如此杀伐。让那些起了心思的诸公,无不觉得脊背凉。在没有看到萧言真正败事的时候,一时间只能老实随军而动,萧言但有所命,只有听从!

    可心中恨意,也是越来越深。

    擅杀士大夫,这南来子若是打赢此役,地位稳固。这天下还能是大宋的么?到底要怎样,才能彻底扳倒这个南来子,将他碎尸万段!

    神卫军行进度,也骤然加快。人喊马嘶,拥着御驾,直向太原。

    队列当中,锦张显一身重将袍服,旗号就在御驾不远处。始终保持着紧盯着赵家诸人的姿态。

    数十骑排开大队,赶到萧言身边。领头之人,正是王贵。

    看到王贵赶来,张显一笑:“大哥,看到俺传过来的燕王最新号令了?”

    王贵点头。萧言后续传来的号令并没什么复杂的,就是催促神卫军加快行进度,尽快赶往太原。并且在沿途留置一定可靠人马,确保后路无忧。且通传了最新的军情,韩世忠已经坐镇窟谷寨方向,萧言也调岳飞率部赶往太原。这个架势,就是要集中兵力,准备和女真西路军决战了。

    张显问道:“大哥做如何想?”

    王贵叹气:“还有什么好想的?阵前拼命厮杀就是…………只要俺们能踏实的打上这一仗,不要再有人生出什么事情来!”

    张显一直跟随在萧言身边,萧言在汴梁拨动的风云,张显全都亲身参与其中。对大宋朝中人物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货色早就不抱什么幻想了。

    当下只是冷笑一声:“且随他们,到时候就算跳出来,燕王终究也会扫平他们!大哥,我只相信,气运正在燕王!”

    王贵苦笑,他未曾亲身体验过萧言在汴梁的手段,没有张显那般的信心。这些时日掌握神卫军,比起在云内的时候还要辛苦十倍。本来就显老的面容现在越的憔悴起来。

    这是国战啊!

    难道兖兖诸公,都不明白这个道理?让俺们愿意与鞑虏血战之人,安心的打一场死战都不可得?

    燕王带领俺们,也是为汝等而战啊!

    这倾危天下,若无燕王,又将是何等样的一个局面?

    一向不大爱出恶言的王贵,长叹一声,磨着牙齿道:“快点赶到太原罢,哪怕上阵拼命,也比看到这军中各色人等要强!燕王斩那吴敏,实在痛快!”(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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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卷补天裂第九十九章风涛急(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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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补天裂 第一百章 风涛急(四)

    太原城中,数十骑士疾驰而过。蹄铁铮铮,在青石板路上溅起点点火星。

    这些骑士簇拥之人,正是岳飞。队伍当中,还有带上了兜鍪,马上双腿长得耀眼的郭蓉。

    太原城中,已经是一副整肃景象。青壮男子少见,基本都出而为转运民夫,或修筑军寨。比起往日喧嚣热闹的市井百态景象,此刻这座城市,就是战地景象。肃杀之气,森然而腾。

    随岳飞西援之军,歩骑三千有奇,已经是此刻龙卫军中能抽调出来的全部军马了。其他的还都在漫长的防线上,或者给遣出飞狐径往援燕地方向。此刻龙卫军中,再想多抽出一点机动兵马都难了。可是龙卫军还不能如神武常胜军一样大举南撤,不然让开太行北面诸径,让女真西路军一部穿过,就能抄击河北侧背,那时整个河北战局就危殆了。

    这三千余龙卫军抽调而出的歩骑,一抵太原。就有负责后勤事宜的军中司马前来接住。马上就安排了营地驻扎休息。这营地木料新鲜,壕沟尚浅,一看就是这几日才赶建出来的。

    营地虽新,但是设施一应俱全。帐篷是上好的牛皮帐篷,全是前几个月从汴梁武库转运过来的。里面铺着新鲜干草,厚实的麻布床单铺上。供战马休息的马厩也足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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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军队一到,就是热腾腾的肉汤饼子送来。马料槽中也倒满了精料。还有民夫烧了热水供这些风尘仆仆而来的军士们烫脚。营中奔走的民夫辅军,恨不得连吃饭都手把手的喂这些军汉。除了打仗之外,简直是什么事情都不用他们操劳。

    操持这些后勤事宜的都是江伟所部。一个个都是河东本地地理鬼。虽然上阵厮杀。着实差些火候。但是做起这等奔走应役后勤转运的事情。却是卖力无比。将往援而来的龙卫军安顿得妥妥帖帖。

    其实神武龙卫这两支野战强军,虽然前些时日算是压服了河东地方势力。但是双方还是颇有隔阂。谁也不见得愿意多和对方亲近。可是现在,河东地方驻泊禁军,却是全心全意为神武龙卫两支强军奔走应役。原因很简单,他们都是几代在河东的本乡本土之人,神武龙卫两军,是为他们在血战到底!

    而岳飞不等军马安顿好,马上就亲身往见萧言而去。队伍当中少不得有郭蓉。这个郭家大小姐,总算是能交还到燕王手中了,这个责任,哪怕任劳任怨如岳飞,都一天不想多担着了。

    随意扫视太原此刻景象,岳飞就已经看出这座雄城军心民心俱已安定,且做好了打大战恶战的准备。萧言轻骑而至,可以说就是这么一个举动挽回了河东战局。

    对萧言的感佩,岳飞自不必说了。但是现在岳飞最关心的,还是下面这场会战到底如何进行。

    想必燕王已经早有成算了罢?

    越临近萧言驻节的前安抚使衙署。岳飞就只觉得一颗心越来越放松,原来那些忧心忡忡的念头。不知道怎么的越来就是越淡。

    独自领军在外征杀,承担沉重责任日久。只有当萧言真正抵达军前,这个时候才让人恍然明白,他们这支军马的泰山之靠,永远是这位燕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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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数十骑匆匆而至,在衙署外面三百步处,就已经设置了街垒。一名岳飞瞧着面熟的燕王直甲士正带着一些河东军汉在这儿值守。见到岳飞到来就忙不迭的迎了出来。

    对着萧言亲卫,岳飞也不敢拿大,翻身下马。郭蓉也利落的跳下马来。那燕王直甲士先朝着岳飞行了一个军礼,然后又朝着一副男装甲士模样的郭蓉也行了一个礼。赶紧将两人迎了进去。而那些值守的河东军汉也都热情的安顿不能随之入内的岳飞亲卫。

    那燕王直甲士一边引路一边对岳飞陪笑:“岳帅,燕王现下身系天下之重。俺们身为燕王亲卫,不得不这般警弼。还请岳帅不要见怪。”

    岳飞淡淡一笑:“本该当如此,有何见怪之有?”

    话虽然如此说,岳飞心中总有些感慨。才遇萧言的时候,他只是一个服色古怪的南归之人。就算带领他们燕地大捷,入汴梁的时候,在大宋国都之中,也不算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还要奔走于权贵门下,想尽办法的在汴梁生存发展下去。

    可自韩世忠与他率军出镇河东,两年余的功夫,萧言已经是大宋燕王,权倾天下,当今天子都要看他脸色行事,都中诸般文臣士大夫在他面前至少表面上得束手低头。这扶摇之上,一遇风云就幻化为龙的经历,就算身为萧言亲信重将,也恍然觉得如在梦中!

    安抚使衙署之外,街垒一层接着一层每隔五十步布设。都要燕王直甲士押班带领。到处都是甲士林立,泥雕木塑一般将此间重重拱卫,不闻半点咳唾之声。只有看到岳飞一行到来,才微微躬身行礼。如此气派,才让岳飞真正感觉到,萧言身为大宋燕王的权势地位!

    而郭蓉就在岳飞身边,抿着嘴跟着走,神色似乎也微微有点不自在。她也没有想到,一别这么长时间,这个家伙的排场居然变得这么大!

    那燕王直甲士犹自在岳飞身边低声解说:“岳帅入城,早就有人通传而来。燕王早就在等候了。现在韩帅在北,此间军事,还不是岳帅秉燕王之命行之?末将但求岳帅,还是请岳帅在燕王面前讨个情,放俺去岳帅麾下打仗吧。就是当个十将也来得的。楼烦那么痛快的一仗。俺们只是瞧着眼热!”

    对燕王直亲卫的请求。岳飞只能笑着不开口。这都是镇日跟随在萧言身边的心腹,他们的安排,哪怕他身为萧言麾下有数方面重将,都是不能插手的。只能听听就算。

    随着越过最后一道街垒,就已经到安抚使衙署门口。并没有打出什么大宋郡王和西府正任枢密使的仪仗旗牌,只是披着青唐瘊子甲的燕王直肃然而立而已。每名甲士,都持长槊,腰挎硬弓。撒袋里都是满满的狼牙箭。仿佛一尊尊铁塔也似。

    这不是在轻软富丽的汴梁城充当门面的仪仗,而是在河东战地,随时准备护卫着萧言,亲身加入战场的剽悍勇鹜之士!

    这是安抚使衙署端门轰然打开,就见一个略微有些消瘦,腰背笔直的身影,迈步而出。

    正是萧言。

    他就是一身寻常袍服,配着一条军中革带,仍然是略微束得有些紧的形制。眉目英挺,眼神锐利。虽然已经是大宋燕王,权倾天下。可仍是两年前送岳飞北上时候的形象。

    两年余时光。却仍然在萧言身上刻下了深刻印记。最显眼的就是他两鬓白发如霜!

    以前萧言,只是让人觉得丰神俊朗,且英武不凡。但在他面前,只让人觉得似乎要被他的英锐之气所割伤一般。那是萧言逆流而上,平定燕地的奇迹般战绩所带来的气质。

    可是现在,萧言比之前更要消瘦了些,身上锋锐之气也淡下去不少。但是站在那儿,却让人感觉如一座撑住天的山岳!

    这两年,所有人都变了许多。这大宋,也再和以前不一样了。

    萧言淡淡一笑:“鹏举,你总算到了。”

    岳飞不语,深深拜倒行礼而已矣。纵然岳飞对萧言行事心中藏着许多想法,但是此刻天倾之际,轻骑赶来挽救大宋河东的,仍然只是他从一开始就追随于旗下的燕王!

    而这场决定大宋命运空前大战的中流砥柱,不是赵家君王,不是西军,不是朝中诸公…………只有燕王!

    郭蓉也抿着嘴唇,痴痴的看着太长时间未见的萧言。

    途中不知道想了多少话,此刻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是情不自禁的想伸手触碰他鬓边的白发。

    云内的风刀霜剑,应州的血腥厮杀。作为女儿家在第一线出生入死,多少辛苦委屈,在看到萧言的这一刻,都已然烟消云散。这个时候,郭蓉只想扑入他怀中,就随着萧言将这一世过完,下一世再算算她和萧言之间的恩怨。

    你这家伙,总该多看我一下罢?总该亲自来安顿我罢?总该和我多说几句话,再来和你的大将商谈军中事物罢?

    却没想到,萧言只是扫了郭蓉一眼,微微摆手,就有两名燕王直甲士上前,朝着郭蓉一礼,示意带郭蓉绕开正门,从后入衙署安置。而萧言让了一下身后默然站着,随自己一起迎出的一个老头子。

    “鹏举,这是我新辟的幕府机宜赞画宗汝霖。军情紧急,就没有酒宴为你接风了,入节堂筹划一下下面战事如何打罢…………可不要说我刻薄。”

    萧言开了句玩笑,宗泽和岳飞没一个凑趣的。岳飞只是肃然行礼:“燕王亲迎末将就承受不起了,如何还要什么接风酒宴?只情燕王授以节略,末将早日出征厮杀!”

    宗泽也就是在萧言身后一礼,就一句话:“见过岳帅。”

    而萧言早已转身而去,大步直向节堂方向去了。宗泽和岳飞对望一眼,一老一少快步跟上。

    端门乍开又闭,只有甲士仍如雕塑一般肃然而立。

    郭蓉站在那儿,一时间只觉得眼泪都快下来了,恨恨一跺脚,只是冷冷的对两名迎上甲士道:“朝哪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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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节堂之中,河东山川形势木图早已备好。上面勾勾点点尽是记号,都是宗泽这两日根据各处传来军情亲手标记上去的。

    萧言从头到尾就没有半分对麾下重将的寒暄动问。在岳飞随入节堂之后。就指着木图分说军事情势。

    “…………宗翰已然深入南下。现如长蛇,置于岢岚军至岚州处。此刻正是在河外行会战之机。诏西军自西压迫,韩五出窟谷寨,鹏举你出楼烦。宗翰所部,要不就在这里决战,要不就滚出河东。到时候再转用兵力,自太行出河北,与宗望所部再战!”

    一场战事。战术上的布置也许会很复杂,但是具体到战略上,往往都很简单。特别对于野战军团而言,其实就两种选择,战或者是不战。

    但凡不战,就是深沟高垒,消磨敌人锐气。但凡是战,就是选准时机,迫使敌人在不利状况下会战。现在宗翰所部在楼烦被堵住之后,已经居于两面受敌的不利态势。正是良好的会战时机!

    这种战略布置。哪怕军中中层军将都想到了。萧言在节堂中指着木图说出来,无非就是表明形成了正式的战略决策。并且指定了两路出击的方面主将。

    可这场战事,已经不仅仅是单纯的军事问题。这样的战略布置,在大宋现在如此复杂的情势下,天知道会有多大的变数!重中之重,就是西军那里能不能配合得上,而且能不能配合得力。

    正常而言,在如此情势,可靠的战力唯有麾下所部的情况下。萧言应该深沟高垒,以待时机。慢慢与西军讨价还价,最后与西军团体达成共识。再和宗翰所部进行决战。

    可是南下的女真大军,并不只有宗翰这一路。还有宗望的东路军!

    形势迫得萧言不得不尽早谋求与宗翰会战的态势,争取能早点转用兵力于河北。

    宗泽和岳飞在萧言亲口做出决策之后,都默然不语。

    萧言这一仗,内外皆敌,打得实在艰难。可是又能有什么法子?至于西军愿不愿意配合,能不能配合,是不是还会彻底服从萧言所挟制的赵家君王号令。而且就算是小种愿意配合,西军各部到底会怎样行事,谁也说不准。

    不过这等政治层面上的事情,就不是宗泽和岳飞能插言的了。就算萧言愿意和他们讨论,两人都未必想多听。

    岳飞只是肃然领命而已。在节堂之中,三人又开始细细商议,神卫军何时能够到来,军力如何调配使用,辎重物资如何运补诸般事宜。

    每一场会战,背后都是无数繁杂细密的准备工作支撑起来的。但为统帅,必须事事留意,事事都要布置完善。但挥铁如意,坐在胡床之上,随意挥斥指挥战事,这样的统帅,只有大败亏输,平白让麾下健儿送命。

    岳飞初至,萧言和宗泽也是连日疲惫。三人就在节堂之中,木图之前,一口气就商议了两三个时辰。天色都渐渐黑了下来,才算是草草有个眉目。宗泽就要连夜将这些决策形成文书军令,一处处的颁发下去。而岳飞也得赶紧接收除了他所带来的龙卫军之外还有韩世忠的一部援军,并且要给这样的野战兵力配上足够辅军,同时还得做神卫军到来尽快整训拣选出能战军马的准备。还要去楼烦走一遭,那里算是出发阵地,防线需要巡视,兵力需要调整,指挥体系需要梳理。作为方面统帅和幕府机宜,地位权势当然足够高了,承担的责任也同样之重!

    萧言也未曾留他们饭,两人也就简单的向萧言行礼告退而已。这几个时辰的商议,初次会面的宗泽和岳飞彼此印象都不错。但有所言,往往不谋而合,有的时候竟然恍然觉得,两人上辈子是不是互相配合过,与敌决战于疆场之上?

    两人去后,萧言稍稍伸了一个懒腰,放下节堂之中那些堆积如山要看的文报军情节略,也不要甲士跟随,就向着衙署内院方向而去。

    ~~~~~~~~~~~~~~~~~~~~~~~~~~~~~~~~~~~~~~~~~~~~~~~~~~~~~~~~~~~~~~~~~~~~~~~~~~~~~~~~~~~~~~~~~~~~~~~~~~~~~~~~~~

    安抚使衙署内院,原来安置的自然是吴敏家人。吴敏被处死之后,这些家人都被编管起来了。此间自然就空了出来。

    这些时日。萧言竭力稳定河东战局。就没有踏足这内院一次。原来吴敏仓皇出奔时候的凌乱景象。此刻仍然还是那样,燕王直甲士跟随萧言而来的就那几十骑而已,警弼萧言的任务就繁重得了不得,哪里还有时间操持这些本来应该是侍女奴婢们做的事情。

    内院当中,好歹亮起了几点灯火,让黑沉沉的此间稍稍有了点人气。萧言直向灯火闪动处行去,不多时候,就来到了一处院落之前。

    院落门口。临时有两名燕王直甲士在侍立。萧言未曾带家眷,纵然是将郭蓉迎入了内院,这些燕王直甲士也只能从权先在内值守了。

    看到萧言到来,两名甲士躬身行礼,寂静的夜中甲胄碰撞之声轻轻响动,传出去老远。萧言摆摆手就让他们退下去。

    院落之中,东面厢房内亮起灯火,透过到处都是破口的窗纸洒落出来。窗纸之上,映出了一个苗条高挑的身影,正在厢房内走来走去。

    萧言深吸一口气。轻轻就走过去准备推开房门。

    郭家大小姐为自己毅然北上,出生入死。萧言如何不念着她?当在衙署之外,看到郭蓉站在自己面前,轻轻咬着嘴唇眼中情意无限之际,自己如何能不心中一片柔软,只想不顾还有多少人在场,只将这个高挑清丽单纯倔强的女孩搂在自己怀中?

    可是沉甸甸的责任还压在身上,自己孤身而撑起这场战事。多少血性男儿正在自己旗下舍死忘生的拼杀,这场国战气运还远在未定之天。儿女情长,对于自己实在是件太过奢侈的事情。

    此刻抛开所有一切,赶着来见郭蓉,已经是萧言对自己难得的放纵了。

    …………这丫头应该能理解我吧?不会发飙罢?

    萧言转着这样念头,轻轻推开房门。然后就听见风声响亮,一柄连鞘长剑,劈头盖脸的就朝着萧言砸过来!

    灯火之中,挥剑之人正是柳眉高挑,细白银牙紧紧咬着嘴唇,一双大眼睛里面满是委屈和怒意,动手绝对比脑子来得快的郭家大小姐!

    一开始萧言还以为郭蓉是撒撒娇闹着玩儿的,虽然这撒娇就用连鞘长剑砸有点生猛。不过看见剑鞘直奔自己脑门来,才发觉不好。

    这死丫头玩儿真的!这一下挨着了,就算郭家大小姐明显留力了,也得肿出老大一个包来!

    萧言现在身手也颇为敏捷,对于郭蓉放水的这一下,后退一步就能轻易让得干干净净。不过突然就是心中一软,让这丫头出出气也罢,自己亏欠这丫头实在太多太多…………

    灯火摇曳之下,萧言稳稳站定。而挂着风声砸落的剑鞘,就停在了离他脑门只有几寸的地方。

    身后甲叶声响亮,却是两名燕王直甲士听见了夜色中剑鞘砸落风声响亮,三步并作两步就冲了回来。看到这般景象,两名甲士对望一眼,弓腰曲背,小心翼翼的蹑着脚就又退了开去。

    萧言和郭蓉四目相对,郭蓉恨恨开口:“你怎么不躲?”

    萧言福至心灵,顿时就回了八个字:“打在我身,痛在你心…………”

    郭蓉僵了一下,噗嗤一笑又咬紧了牙齿:“无赖!”

    在萧言到来之前,郭蓉自然是对他恨得牙齿痒痒的。燕王了不起啊,要指挥这么一场大战了不起啊!就是再繁忙,我回来了,总要动问一句吧?我知道你军务紧急,但有举措,就关系着万千生灵的性命。大战乃至刚至阳之举,在麾下大将面前,来不得半点儿女情长。

    可多看我一眼,又会怎样!

    不过这一剑鞘砸落,萧言却不躲不闪,连眼睛都没闭上。只是定定的看着自家。哪怕郭蓉性子没那么敏感,也能感觉出萧言目光之中,同样情意无限。

    郭蓉是个爽快性子,砸了这一记。这段时日的风霜艰辛,出生入死,还有相思之苦。还有想咬下萧言一块肉的恨意。似乎就已然烟消云散。

    看着萧言站在那里。明显比以前瘦了不少。尤其鬓边白发醒目。一颗心顿时就软了下来。回顾一下,几案之上还放着燕王直甲士送来的晚饭。军汉们操持的,自然没什么精致吃食,且放了不短时间,早就没了热气。

    郭蓉垂下睫毛:“吃了么?”

    萧言不声不响的轻轻推开郭蓉仍然举着的剑鞘,向前几步,一把就将郭蓉揽入了怀中。

    这么些时日不见,郭蓉似乎又长高了点。厮杀转战,让少女身上肌肤更是充满了弹性。回来还没有洗浴,身上微微有些汗味,混合着少女体香,却是一种最为充满活力的味道。

    郭蓉浑身绷紧,浑没料到萧言见面就来这一招。这些时日长久不见,血战之际睡觉时候都要披着一层软甲,龙首寨困守之日时时刻刻都要准备着拼死厮杀。对于萧言这样的拥抱,郭蓉已经有些不习惯了,微微扭动着身子就想挣脱。

    啪的一声。萧言就给了自己一嘴巴。

    郭蓉愕然,还没来得及反应。萧言就在她耳边轻轻道:“不知道多少次我只是后悔。怎么就答应让你北上!多少次我都怕你回不来,可我还得撑着,多少儿郎追随着我死战,我不能在他们面前露出一丝一毫的软弱!而今而后,你哪里也不许去。不许用剑,不许披甲,给我老实穿上,天天给我做女红去!给我生一堆儿子出来,一半姓萧,一半姓郭。以后你全部事情,就是帮我带儿子!等到儿子长大了,我带着他们倒岳父坟前跪十天十夜。生在此世,我和岳父都有竞雄天下之心,死生不怨。可看在他孙子的份上,还请岳父恕我,还请你恕我!郭家子弟,我要保他们在大宋富贵,我要保你一生平安喜乐!阿蓉阿蓉,求你恕我!”

    年余生死两茫茫,年余一在云内,一在汴梁挣扎求生。加上和郭蓉之间的恩怨纠缠。来到此世,萧言自问无愧天下,却亏欠了身边红颜!这一刻情感就在太原府中,在女真大军压境之下,在这一场空前大战之中。当这个自己亏欠良多的女孩子真真切切就在自己怀里的时候,萧言终于爆发出来!

    管他妈的今后如何,反正欠郭蓉的,怎么样回报都不够!就算郭家子弟以后富贵之后成了一群衙内又如何?大宋已经有了这么多衙内,不差再多上一些!到时候自己更要带着有郭家骨血的孩子,带着幸福的郭蓉,去郭药师坟前。哪怕此前是敌手,哪怕郭药师在没有自己的时空青史定论不是什么好人物,只要能让郭蓉开解心中这点恩怨纠缠,自己就算跪到天荒地老,又能如何?

    郭蓉定定的听着萧言急切的说完这番话。突然轻轻推开了萧言的拥抱。两人四目对视。郭蓉突然就是狠狠一耳光打了过来!

    这一下丝毫没有留力,啪的一声响亮,萧言只觉得自己满嘴都是血腥味道!

    郭蓉冷着声音道:“你要追封我爹做大官,特别大的那种!”

    萧言默然点头。

    郭蓉又咬着牙齿道:“我要生了,不管儿子女儿,全都姓郭!我爹不会想我的儿女姓萧!”

    萧言又点头,反正姓萧的有别人生。

    萧言还等着郭蓉继续提别的条件,却看见眼前少女站在那儿,两行泪水,突然滚落。她哽咽一声,一下就扑进了萧言怀里!

    “…………我为什么要在那荒村外认识你?为什么要认识你?爹爹要竞雄天下,生死不怨,我知道这个道理。乱世当中,像爹爹那种人物,又有几个人能老死榻上?可为什么是你?为什么是你!这些话,你以前为什么不跟我说,为什么以前不这样祈求我原谅?不管你怎么说,我下辈子还是要杀你,一定要杀你!一定不会放过你!我只恨自己为什么在云内,生死之间,想的都是你,想的都是你!

    …………你要答应我,到时候你真的要带着儿女,去我爹爹坟前,长跪三天三夜!我和你一起跪下,求爹爹能恕过我们两个。求爹爹恕过他这个女儿!”

    郭蓉越哭越烈,眼泪鼻涕都下来了,揉得萧言衣衫上都是。心中郁结,心中苦痛,和萧言的恩怨纠缠,在萧言终于在情绪激动下说起了他一直回避的话题之后,郭蓉就要在这痛哭之中,宣泄殆尽!

    先要杀萧言的,是郭药师。而最后野心破灭,在萧言面前求死的,还是郭药师。临终之际,将女儿托付给萧言的,仍是郭药师。郭蓉一直都明白,可两人之间,都在刻意回避这个话题。

    可直到这生死未定的决战之前,萧言才终于捅破了这个心结!

    女孩子在自己怀里痛哭,萧言只是紧紧的抱着她。

    穿越千年,疆场纵横,鹰扬奋击。挽天倾而补天裂。初心如此,从来未变。

    可这个时候,只有怀中这个带着点英气,性子倔强得近乎别扭的高挑女孩子,才是最重要的。

    郭蓉哭声渐渐低了下去,突然之间,萧言腰间又是一痛。正是被郭蓉死死扭住,一张满是眼泪鼻涕的清丽脸庞又向着萧言,大眼睛又是恨恨的看着自己。

    “你和大宋帝姬大婚了?”

    萧言痛得直吸凉气。郭家大小姐,你向来英气勃勃,吃醋这戏码不适合你来着啊!

    这事情说什么都不对,更不能说自己还灌了茂德帝姬三四发,现在都怀孕了。只能装死,你郭家大小姐爱咋咋地罢。

    郭蓉银牙咬着嘴唇,脸上渐渐浮起一层红晕,可话还是说得干脆利落,一如从前。

    “要那么多姓郭的儿子女儿,你都不睡我怎么能有?这些事情我都懂!这场战事到底有多艰难我也知道,先给你留个种!给郭家留个种!”

    在云内独当方面,真正领军厮杀过的郭蓉,剽悍之处,更过以往。让萧言都有些目瞪口呆。

    可怀中少女弹性惊人,一双长腿更是耀眼。想着在燕地之时,帐中看着郭蓉裸背在灯火下幽幽散发着光晕。哪怕疲惫加上肚子又饿,萧言都一下起了反应。

    萧言心中天人交战,军中宣淫,不太好吧?矛盾之中,下意识说的话也颇不靠谱。

    “…………你会很痛,下次吧…………”

    郭蓉用力一扯萧言就朝厢房内行去:“我就不信,比中箭还痛?”

    而大宋堂堂燕王,一怒之下汴梁百官拜伏,万千虎贲垂首,胡虏尸山血海。这个时候就半推半就的被长腿少女牵了进去。

    厢房之中,灯火骤然而灭。

    离院落几十步开外,两名甲士仍然在默默值守。听着郭蓉的哭声,听着耳光响亮,再是厢房中灯火熄灭。两名甲士有如泥雕木塑,眼观鼻鼻观心的侍立在外,丝毫不动。

    夜色中突然又响起了一声少女的痛呼,惊得内院树上宿鸟,都振翅而飞,呱呱鸣叫。

    两名甲士对望一眼,又赶紧转过头去。

    ps: 撒花,庆祝!

    郭家大小姐终于中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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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补天裂 第一百零一章 风涛急(五)

    当长腿郭家大小姐终于中箭,咬着被角雪雪呼痛。河东金戈铁马之中,难得有了一分柔情蜜意。

    在同样的夜空下,残破的宜芳城中,无数火把闪耀,无数女真军马肃然站立,血腥之气随着夜风送来,将原来大宋岚州州治所在,变成了仿佛无数恶鬼林立的地狱一般。

    宜芳县城比楼烦略大,夯土城墙也显得很完整,城垛战楼等等防御设施一应俱全,引岚水而入的护城壕沟甚而都比楼烦城下的宽深一些。毕竟此间是岚州州治所在。

    可是就是这样比楼烦要坚固许多的城防,却不战而弃,沦入女真军马的掌握之中。

    不过短短的时日,宜芳城内已经是一片残破景象。所有房舍之内,都塞满了女真军马,那些苍头弹压之类的辅军就在街道中搭建帐篷而居。所有家具陈设,都被劈碎了烧火,甚而连庵观寺院中寄顿的棺木都是一般下场。

    而城外就是依附于女真的部族军肆虐的所在,从晨至昼,宜芳城外每处村庄市镇都是烟柱腾天而起,从来未曾消散过。

    岚州被女真所掳掠的百姓,精壮大多数被驱到楼烦城下填壕,或者就随处杀戮。而大量女子,就被驱入城中,为鞑虏所欺凌霸占,在城中每一处所在,任何时候,都能听见这≯★长≯★风≯★文≯★学,wwvw.cfw≦x.n⊥et些女子的哭喊之声。

    每到饭时,还能见到这些衣衫破碎,浑身青紫的大宋女子麻木的挣扎出来,为这些畜生操持吃食。稍有不对。就是皮鞭卷过来。往往就带起老大一块血肉。

    有些女子受不得这样的屈辱折磨而死。就被扔到城外壕中,每铺上一层尸首,就洒上一层土。现下重重叠叠,已经填了三四层了。

    原来安稳平和的生活,完全为这些鞑虏所打碎,而数十年不识兵戈的大宋,也终于见识到了这些鞑虏到底有多么残暴,到底有何等样的破坏摧毁一个文明的能力!

    这些在宜芳城中行尸走肉一般的残存百姓。已经不期望有人来解救他们于地狱了,只是盼着有一天,能有机会和这些鞑子一起死在血海之中!

    这样惨景,只是个开端。可对于大宋上位诸公而言,却不见得有多少人会放在心上。他们所盯着的,还是那个唯一在为大宋东拼西杀,带领麾下健儿盘肠血战的异类萧言!

    过了几日放浪形骸日子的女真军马,终于在今夜又整肃起来,恢复了他们无敌铁骑的面目,披上甲胄。配上兵刃,各个谋克整队。各个领兵军将打点起精神。在夜色中也匆匆集合而起。

    原因无他,宗翰已至!

    在宜芳城外一片旷地之中,在夜风送来的血腥气和尸臭味中。无数火把闪耀,照亮了宗翰的大矗。

    大矗之下,宗翰踞胡床而坐。看着一队队的败军拉过来,跪倒在城壕边上,然后宗翰所部亲卫猛安甲士,挥刀就砍下一排排的脑袋,然后将无头尸骸踢入城壕之中。

    哀嚎惨叫之声,响彻夜空。血水四下横溢,让空气当中血腥味道已经浓重得近乎实质。

    被拉来的败军,大多是逃散之后被擒获的杂胡,还有侥幸从楼烦城下逃生出来的女真甲士。比之杂胡们各种乞命之状,或者干脆就是绝望中操着胡语破口大骂。那些逃生出来的女真甲士,多半就是默然受了这一刀。不过他们尸骸却是被收起来,另一侧已经堆架起巨大的柴堆,到时候将他们尸身焚化,骨灰还于留守在大同的本部帐中,也算是一种优待了。

    女真现在几乎是半独立的两支军马,宗翰所部西路军虽然兵力要弱一些,但是战力却不下于宗望的东路军,始终能与宗望所部维持分庭抗礼之势。这现在还未曾松懈的酷烈军法,就是原因之一!

    楼烦城下一战,能脱出生天的女真甲骑,最多不过寥寥百余骑。若是银术可跟着他们一起逃生出来,那不用说罪过都是银术可领了。可是银术可被小鞑子杀于一滩为当中。军覆将亡,这些逃出来的女真甲骑,凡负五创以上,侥幸饶了一条性命,不足五创,全部处斩。不管何等地位,没有一个宽宥的。

    而在场观刑的女真军马,全都默然看着眼前一切,无一人发出半点声响。

    而在宗翰到来之前,坐镇宜芳的蒲察乌烈,更是脊背发寒,一阵接着一阵的冷汗滑落。

    蒲察乌烈为宗翰亲自点将,领本部十七个谋克,一骑三马,率先南下接应银术可兵锋。蒲察乌烈也是宗翰麾下以轻锐出名的军将,向来是冲得快打得狠,往往都为先锋。

    不过这次蒲察乌烈却稍稍有些出工不出力,原因无非就是银术可抢了他向来为大军先锋的风头。在率领大队辛辛苦苦赶到宜芳之后,银术可的传骑又毫不客气的传下军令,要蒲察乌烈抽调人马驱民南下,接受银术可的指挥一举攻陷楼烦城。

    这更让蒲察乌烈有些不爽,你银术可一个南人手中败军之将,侥幸打开一条通路,难道又想回来骑到俺的头上不成?

    碍于宗翰严令,蒲察乌烈还是调出了五个谋克接受银术可指挥,其余军马就让他们暂且在宜芳左近休整,让辛苦南下的本部儿郎稍微喘息一下,抢掠屠杀一番也能涨涨士气。

    等自家本部大队全数赶到,恢复了精神,再由他统帅着追上银术可。到时候他蒲察乌烈也是兵强马壮,银术可在楼烦城下打了个筋疲力尽,那时到底是谁主导先锋军势,就各凭本事罢!你银术可打苦仗开路,俺却沿着你打开的门户,直冲太原府!

    蒲察乌烈如意算盘打得震天价响,却没想到。就是一日功夫,银术可所部八个女真谋克。连同三千余杂胡轻骑。竟然在楼烦城下全军覆没!银术可也战死阵中!

    惊骇之下的蒲察乌烈知道这次玩脱了。马上就遣出轻骑哨探去试探楼烦虚实,同时在整点兵马,准备续而发进。要是自家能硬着头皮将楼烦打下来,说不定还能让宗翰减轻一点责罚!

    得到败报,然后遣出轻骑哨探,不过两日功夫。蒲察乌烈动作已经不可谓不快。可在通往楼烦的道路之上,依托城池,两日功夫。已经建起了四个军寨的雏形!

    一通乱箭,将蒲察乌烈的轻骑哨探射得狼狈不堪,仓皇而退。并且看见东面还有大队车马源源不绝而至,多少南人百姓,前面在打仗,后面男女老幼一起上,还在拼命赶建起一座又一座的军寨,挑挖出一重又一重的沟堑!

    等哨探消息传回,蒲察乌烈就知道这样的防御体系,加上能将银术可所部打得覆没的强军镇守。不是他这支先锋人马能冲得开的。不顾一切的去硬打。损伤更多,在宗翰面前罪责更深。只能无奈回师。

    在提心吊胆的等待宗翰到来的几日内。蒲察乌烈就如一头暴躁的凶兽,不知道亲手杀了多少南人弱女子。每日从他设在州衙的军帐之中,总要拖出几名浑身血污的女子尸身。一腔暴虐,就全部撒在了手无寸铁的南人百姓身上!

    而宗翰终于带着亲卫猛安漏夜而至,当夜就召集宜芳全城军马观刑。将这些时日搜拢的败残军马,在宜芳城下,砍了一个血流成河!

    当城壕之中,又铺上了数百具无头尸首之后。一直森然看着眼前一切的宗翰,目光终于转到了蒲察乌烈身上。

    蒲察乌烈是女真人中难得的高大身形,形貌凶恶,临阵能披三层重甲,望之就如一头人熊。这个时候迎着个子并不甚高的宗翰目光,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膝行几步:“宗翰,俺应援不力,请宗翰重重责罚!”

    宗翰声音木然:“拖下去,一百鞭子,重重打!”

    几名亲卫顿时将蒲察乌烈扯开,寻着一颗大叔将他脊背朝外捆在上面,衣甲全都扒下,然后一名膀大腰圆的亲卫挥舞皮鞭,重重的就抽在蒲察乌烈脊背之上。

    一鞭接着一鞭抽落,每一鞭都挂着凶厉风声,卷起皮肉,扯出血雨。蒲察乌烈双手紧紧抠入树皮当中,咬紧牙关,从头到尾一声不吭。

    一百鞭毫不留情的打完,宗翰亲卫将蒲察乌烈松开,扯到宗翰面前,血肉模糊的就扔在地上。

    从杀第一个人开始,就只是冷然坐在胡床之上的宗翰,终于站起身来,踱到咬紧牙关的蒲察乌烈身边:“你要是一个谋克都没给银术可,我就砍了你脑袋,还好你给了…………挨鞭子的时候你要是敢哼半声,我也砍了你脑袋,还好你总算还有点硬气。这一百鞭子,就是给你涨点教训,这一场和南朝的大战,不能有半点松懈!就如灭辽一般,得从头到尾咬紧牙关去拼!谁让南朝还有这么一支能打的军马?”

    蒲察乌烈翻身而起,重重拜倒:“宗翰,让俺为先锋,怎么也将楼烦打下来。为宗翰杀到太原城下!”

    宗翰摆摆手:“不用急,明日某亲自去瞻看一下楼烦那支南军再说…………真的倒是想见见那个叫萧言的南人统帅啊…………大宋燕王,真是一块难啃的骨头,却不知道他还能撑多久?”

    蒲察乌烈咬牙起身,垂首一旁,再不敢多吭一声。

    此刻女真军将,算是一代天才都集中在这个时代爆发出来。但为将领,都在平均水准线之上。今日宗翰漏夜前来,除了亲卫猛安之外,并无其他女真重将跟随,也无大队人马。蒲察乌烈如何不知道对东面攻势,不见得一时会发起了。

    此刻女真西路军两面受敌,总要击破一面才能改善态势。不朝东面那难啃的骨头打,那就是朝西面打了?

    蒲察乌烈猜测,倒是挺准。

    楼烦败绩传来,蒲察乌烈顿守宜芳。宗翰接到这个军情,一下就明白南人军马飞速的调整了部署,现在已经稳住了阵脚。这样还朝东打,硬着头皮去啃这支强悍的南军。实在是得不偿失的事情。

    一则是通往东面道路就这么几条,硬打过去,伤损必多。女真儿郎有多少条性命,经得起这样的攻坚消耗?还是在野战中击破南军主力来得便宜一些。到时候南人城塞防线,估计就要如前一般望风溃散了。

    二则是宗翰现在多少掌握了一些南朝内情,现在一直咬着他西路军狠打的,就是南人燕王麾下军马。除了布置重兵于河东之外,在河北直面宗望所部的也是他的军马。而南朝几乎就是这个燕王萧言在独抗女真大军!

    宗翰朝东和这燕王萧言死战,将他的主力都吸引过来。岂不是宗望那里就轻松许多?不如朝西面转去,先击破那些居然能放开岢岚军通路的河外军,一方面改善两面受敌的战略态势,同时还扩大抢掠筹措粮草的地盘。另一方面则是让这南朝燕王将注意力转向必然要深入河北的宗望大军。那时候再养精蓄锐,趁虚东进,只怕就是事半功倍之效了。

    此刻前来宜芳,主要就是为了收拾前锋败绩之后的军心。同时也想看看,那片葬送了太多女真儿郎的战场!也要亲眼看一看那支杀了自己儿子的南朝强军!

    血腥之气在夜空中浮动,女真甲士寂然无声。身在其间,除了火把噼啪爆裂之声,还能听见为滋滋渗入泥土中的声音。

    宗翰一至,不及入城,就砍下了数百颗脑袋。让南下以来一路势如破竹起了骄横散漫之心,然后又因为一场空前惨败而有些气沮的女真先头军马,又被震慑得恢复了原来强悍铁骑的真面目!

    宗翰微微招手,亲卫牵来了宗翰的神骏坐骑。宗翰在无数甲士的目光中翻身上马,放声怒吼。

    “有这么一支南朝强军在,这样大一个南朝。俺们女真儿郎深入其间,每一场战事,都是生死存亡之战!就如俺们起兵以抗契丹一般!若再有战事不利,再有互相应援不及,某宗翰,也不惜再砍下几百颗脑袋来!这支南朝军马,终有一日,会变成无数尸首,被俺们女真铁骑的马蹄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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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偏偏晚上还有应酬。只能惭愧的一章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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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补天裂第一百零二章 风涛急(六)

    楼烦城下,十几日前双方盘肠血战的战场,已经完全变了模样。

    原来为驱来填城百姓尸身填满的壕沟,将百姓移葬之后,城壕已经挖得又宽又深,岚水引入,水波轻漾。

    原来失修的城墙,已经完全修补完毕。城下更新建了一道羊马墙,墙内不时有持着长矛的民壮巡逻经过。城头之上,原来高高低低的垛口全部整修得一样高度,如一排森然利齿,对着天空。每隔五十步,没有马面的城墙上还挂出一个牛皮厚厚包裹的悬户,两面都开着箭孔。原来敌楼也加盖了一层,上面旗号林立,白昼举旗,夜中则用灯号,调动指挥城中守军。

    城防已经焕然一新,而最大改变还不只是单纯城防而已。

    楼烦就南北两处城门,每处城门之外,都设了两座夹立的小寨,用以遮护城门,并且作为反击的出发点。而由群山之间穿过,经楼烦直通太原西面的岚水河谷道路中,挑挖出了至少六七道巨大的沟堑。每处沟堑,都设立了军寨遮护,强弓硬弩密布寨墙之上。已经粗粗建立起一个依托楼烦城池的防御体系,将这条直通太原的兵家要路遮护得死死的。

    如此短的时间内建立起这样的防御体系,在这个时代也近乎是一种奇迹了。数千劫后余生额岚州难民,楼烦城中所有百姓,还有这些时日源源不绝而来的太原民夫,日以继夜的拼命劳作,才支撑起如此浩大的工程。

    比之此前为官府征召应役,民夫不住逃亡,或者出工不出力只熬到番替期限。这次百姓民壮却都拿出了吃奶的气力,不用监工。不用督促,不知道多少人累得吐血也不下工地。只因为他们知道了女真人到底有多凶狠暴虐,知道了当沦于异族之手中会是什么样的悲惨景象!

    这样短时间内赶建出来的防御体系自然有许多不足之处。夯土水分不及干透,各项辅助防御设施不足。砍伐来的新木不及挑选,高低不齐歪歪扭扭。不少望楼被风一吹都摇摇晃晃咯吱作响。

    可是这样防御体系中的守军,却是真正中流砥柱。太原后路大营的二千余人马,虽然经历恶战,伤亡惨重,可是精气神已经因为楼烦大捷提到最高。据守一寨,真有深固不摇之势。而楼烦城中军士民壮,也再不是只靠着李义忠的个人魅力才能凭城而战的乌合之众。他们也经历过了血火洗礼。几乎全部都被神武常胜军吸纳作为补充兵力,就算野战还不足,可是作为凭寨据守的辅军,却都已经是坚定不移的战士!再经历几场战事磨砺,经过神武常胜军老卒操练,就算将来拉出去野战,也未必不能!

    而太原府处,援军也源源不绝的加入。韩世忠所部精骑,岳飞所部歩骑,都次第赶来。不仅将各处军寨填满。并且逐渐集结起一支颇为强大的骑兵集团。

    如此防御体系,如此精兵强将。楼烦一线,十几日内就变得有深固不摇之势。当神卫军大队而至。再加入战场。自楼烦出击的,就是一支正兵至少在二万以上的强大野战军了。窟谷寨一线,韩世忠部至少还有万余正军。如果西军能做一定程度配合,已经足可以与女真西路军做决定生死的会战!

    萧言这个时候也从太原府而出,计划先巡视楼烦一线,然后南下亲迎神卫军。轻身赶来太原坐镇,固然是所在必为之举。但是早一日能将赵家那吉祥三宝重新掌握在手中,萧言也就能早一日安心。而且这次计划中与宗翰的会战,借重这吉祥三宝之处。可不在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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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数十名燕王直甲士,都换上了普通衣甲。甲胄之下都是敝旧袍服。簇拥着萧言站在一座山丘之上。

    这山丘顶上设了一处小寨,望楼高耸。周遭数十里山川地势尽在眼中。而山下还有一处坚实军寨作为依托,一个指挥的步军在寨中据守。

    这里几乎已经是顶在楼烦一线的最前面了。萧言亲身而至此,多少人都苦谏不必如此。可萧言都一笑以对,仍然我行我素。

    萧言同样也着普通衣甲,不张旗号仪仗,尽力不引人注目。但是几十骑出现在高处,人人都是高头骏马。如此阵仗,对面有敌的话,如何不知道来人定然是军中重将,前来瞻看军势?

    立马高处,天风浩荡,四下而顾,山川河流,尽入眼底。楼烦遣出的哨探小队在道中出没,拉出一道道的烟尘,一顶顶红色盔缨在烟尘中跳动。而在身后,就是绵延的深沟高垒,军寨重重,还有数千民夫,还在热火朝天的赶工。大队车马,如一条细线一般不住从东面源源而来,将大量粮草辎重补充到楼烦战场中来。

    而在西面,也能看见有女真哨骑出没。他们的战斗意志似乎并不算太高。并没有向东压迫宋军遣出的哨探。更没有主动挑战。但凡宋军迫近得过于近一些,他们还稍稍后退一点。

    宋军遣出的哨骑,也都是神武常胜军和龙卫军中的精锐。并没有得理不让人,向西探得过于深。一旦孤军深入,女真鞑子突然呼哨一声围上来,这就是平白给女真鞑子送礼去了。

    双方就大致维持着一个骑兵威力警戒幕。一个两军之间大约十几里距离的缓冲带。各自往来巡逻警戒。偶尔才能听见互相骂几句村话,或者对射一两箭。比之楼烦城下此前那场血战,算是平和到了极处。

    萧言静静的看着眼前一切,在他身后靠得最近的,一是宗泽,现下他算是萧言幕中最为得力的助手了。

    另外一个则是魏大功。李忠战死,李义忠战死,都如虎从尸堆里面找出来只剩了一口气。没有三两个月将养不回来。魏大功身上也负创累累,虽然都不甚重。可失血不少,也有好几日从床上爬不起来。幸得魏大功年轻身子健壮,多少补气血的汤药灌下去,十几日之后居然就能骑马了。

    他地位也更进了一步,萧言将原来太原后路大营兵马,加上原来楼烦城中的军士民壮,部分太原城中河东驻泊禁军,合编为神武常胜军前厢。韩世忠后来调来的四个骑军指挥也尽数拨补其中。魏大功就权发遣为神武常胜军前厢副都指挥使!前厢都指挥使虽然给了都如虎,可现下都如虎重创不起,这个神武常胜军新立之厢,现在就是魏大功一言而决。

    此次萧言西巡南下,岳飞并未曾跟来。而是在太原城中整练军马,要以他带来的龙卫军为基干,加入太原城中河东路驻泊禁军挑选出来的精锐,编出一支四五千正军规模的野战集团出来。到时候魏大功部四五千,龙卫军一部四五千,加上神卫军主力。就是自楼烦出击的重兵集团。这支大军。自然是岳飞统帅,而也可见魏大功终于出人头地,从一个普通的骑军指挥使。一跃而成为萧言麾下中高层军将一员!

    萧言麾下年轻敢战军将的出头道路,的确是整个大宋军中最为宽广的。也无怪萧言麾下这些岁数都不算大的各层军将,凡战都拼命向前。

    萧言和宗泽还未曾吭声,脸色还有些苍白却因为得到重用的魏大功却精神亢奋得很,忍不住就道:“燕王,女真鞑子看来不想在这里和俺们硬打了!说不定就要掉头向西!西军这下不出力也得出力了,到时候女真鞑子和西军缠战,俺们自后而出,打女真鞑子个全军覆没。末将请为先锋,将宗翰擒过来献于燕王马前!”

    宗泽和身边燕王直甲士都扫视了魏大功一眼。并没开口,未免都觉得这个在楼烦城下立下大功的年轻军将骤然重用之后。有点忘形了。

    一场会战进行过程,哪有他话语中这么轻易便宜的事情。西军和萧言所部,分隔在两个战场上。就算西军能老实尊奉萧言号令,这配合起来也是极难的事情。时间,空间,处处都是问题。而且从楼烦打出去,女真鞑子就不会派遣兵马遮护他们东面后路?自萧言以降,但凡是参与筹谋这场战事的,无不是凛凛惕惕,如履薄冰。

    而且诏令西军之事,要在接到御驾之后,才能发出。与西军之间讨价还价,还不知道要往复进行多久,其间变数甚多。萧言虽然下定了会战决心,但是这一场决战到底会什么时候打起来,而且结果到底如何,以宗泽见事之明,都觉得颇为混沌难料。

    不过魏大功这番话虽然说得口气过于大了一些,但是这番话也说得颇为有些眼力。宗泽随萧言巡视前线,就已经察觉出女真军马不见得会硬冲楼烦一线了。而窟谷寨方向,强攻硬打比之战于楼烦更不合算。韩世忠所部本来就甚精强,女真鞑子想硬打过去人命就要填上一大堆,而且就算打过去又能怎样?韩世忠所部已经逐次撤了下来,包抄不了神武常胜军主力后路,且离太原府还有相当距离。宗翰就算是乡间村汉,也不见得会选择窟谷寨方向为突破口。

    东进既然不能,继续南下也不是好选择。在两面受敌的情况下,还将战线继续延长,庸帅也不为之。

    唯一所能,就是掉过头来,先击破西面!

    魏大功这番话说完,自觉铿锵有力,也表明了自家战事上的眼光。不过发觉宗泽他们都没有吭声,魏大功一下警醒。

    自己是不是太过于得意忘形,有些过于出风头了?

    顿时魏大功又强笑一下:“末将是粗人,想到什么便说什么,都是些胡说八道。运筹帷幄之事,不是末将这等人所能插嘴的。”

    一直凝神向西而看的萧言,这个时候终于转过头来,锐利的目光扫视魏大功一眼,淡淡道:“你说得颇有些道理,怎么是胡说八道了?将来说不定是要统千军万马独当方面的,运筹帷幄之事就是你该做的!自轻自贱做什么?”

    魏大功脸色一下涨得通红。非是羞惭,而是激动!

    他此前和萧言打交道还是太少,这个时候才算是真正亲身接触。现下恍然明白,燕王麾下,果然不是重文轻武!武臣在燕王麾下,才是真正得看重,得使用,得有出头!只要你有能力本事!

    萧言随口说了魏大功一句,就又转回了头去。定定的看着西面群山,还有群山之间蜿蜒的道路。

    宗翰西进的可能性极大,到前线来看一遭便是明白了。可是纵然揣度明白了敌人动向,这场会战要打起来还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女真大军到底什么时候动?西军包括折家军会怎样应对?会不会自行其是?自己这里决战部署能不能及时完成?

    还有,河北那里能留出让自己从容与宗翰决战的时间么?

    种种桩桩,都是问题,沉重的压在心头。楼烦敌锋虽然稍挫,可是风涛卷动,反而更急!

    就在胸中各种念头不住起伏之际。突然之间,萧言就看见远处山上,突然也涌上一队人马。

    这队人马,同样未张旗号,同样就数十骑的阵仗。

    可这数十骑,就如自己身边燕王直甲士一般,体形雄壮,座下都是难得骏马。他们中间簇拥着一人,身形不甚高大,面目这么远也看不清楚,他同样在竭力向东而望。

    相隔至少七八里的距离,两座山丘高处,萧言与那人都发现了彼此的存在。

    那人定定朝着萧言这里看了一阵,突然遥遥抬手一指,似乎在和萧言打招呼一般。然后这数十骑就慢慢退下山去。

    萧言身边宗泽等人,也发现了那几十骑动静。不少燕王直甲士都拔出兵刃,紧紧拱卫在萧言身边。

    虽然相隔如此距离,那几十骑对于萧言此刻毫无威胁。但是都是从死人堆里面滚出来的燕王直甲士,却能清楚的感觉到那几十骑就有的俾睨之气!

    萧言冷冷一笑,轻声自语:“宗翰。”

    在这一刻,萧言莫名的就知道这七八里外,突然一遇的那数十骑,簇拥着的人物到底是谁。

    完颜宗翰!他同样亲身东来,瞻看当面自己军势!

    萧言猛的拨马便走。在这一刻,自己无比肯定。女真大军就要即刻西旋,先将侧翼西军打垮。自己并没有太多的时间了!

    而在燕地河北,女真东路军留给自己的时间,也再不多了!(未完待续)

    ps:菊花不保…………名次被爆。

    很想爆发。但是今天起床,右耳一直有像是耳垢挂着耳膜的声音作响。

    什么法子都想了,可是还是这样。痛苦无比。好容易才挣扎出一章来。只有明天一大早去医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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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补天裂第一百零三章 风涛急(七)

    易县为燕地易州治所,萧言曾经在此城下惊退其时残辽四面大王萧干主力。说,w≈ww..co¢m

    自从燕地规复以来,汴梁朝廷也曾选派官吏,抚循新得之地。

    可百余年来,已经被富贵生涯养得骨头都软了的大宋士大夫官吏。做官第一选择当然是留在汴梁城,汴梁不得,就是近畿诸路,其次河北诸路,再下就是江南陕西河东。

    其余各处,哪怕素无兵火,民事不繁,公使钱加倍给予,且但愿意奔赴上任,哪怕选人也尽可以指射为官,发遣知州军都不在话下。可大宋官吏仍然避之则吉,宁愿在都门当中继续听鼓。

    燕地新得,遍地伏莽,豪强处处,居民流散,更有边患,却无强兵坐镇。虽然选派了官吏,但是两年余的时间,真正就任的没有几个。

    易州离河北甚近,为官一年就可以磨堪时算作一次正任,且公使钱加了一倍。但有什么事情,撒腿就朝河北跑也容易。总算是有官吏上任,两年余已经换了三拨。在治所之内百事不理,且活动范围不离残破的易县城垣。只是闭门衙署吃公使钱而已。一到一年任满抵一次正任磨堪,都是毫不眷恋的撒腿就走。

    在女真东路大军入寇消息传来,易州本来就缺额甚多的官吏,一夜之间都跑得精光。反倒是易县城内城外土著燕民,自家持戈上城守卫,维持城内城外秩序。

    倒不是易州燕民在短短两年多时间就培养出对大宋的忠诚,在大宋官吏放弃他们之后还愿意为大宋死守易州到底。而萧言因为易州离河北甚近,不好做大动作经营。易州零星的地方豪强。也对萧言没有什么归属感。

    而只是这些土著燕民无处可逃。到大宋境内也无亲无故。只有徒死于沟壑。所做一切,只是维持秩序,减少变乱时候的损失。只等哪方势力先到,就向哪方势力投降。乱世当中生存法则,就是如此而已。

    刘保忠率领二千余骑,自飞狐陉出,直入易县之后,看到的就是这番景象。易县地方豪强倒是毫无抗拒的交出城防。他们也是有眼色的。这二千余骑虽然不多,但是一眼就能看出尽是剽悍敢战之士,而且大宋军马来得如此之快,表明大宋还是愿意守卫燕地。同为汉民,这支军马未尝不可以依靠!

    紧接着他们就知道这支军马是燕王萧言麾下,易州豪强,就更热情了几分。

    萧言名号,在大宋本部,在士大夫们的诋毁之下,几乎可以算得是声名狼藉。但是在燕地。却是万众归心的对象!

    燕地北半部分,多少豪强归于萧言麾下。现下各家子弟。都在大宋有了出身。将来萧言若是能更进一步,燕地子弟前途更加不可限量。且萧言破耶律大石,破萧干,破女真,定燕京的威名,几年过去,仍然是在燕地如雷贯耳!

    此刻来援燕地的,仍然是萧言军马。燕王仍然没有放弃此地!

    得到地方支持的刘保忠,虽然匆匆而至,却马上就能在易县之地令行禁止。立刻召集人手修补城防,囤积粮草物资,搜集前方军情,并且向各处联络。

    刘保忠这一部人数虽然不多,但是任务却是甚重。一则接应檀州方向,二则掩护飞狐陉通路,三则为余江马扩之天武军展开与河北缘边之地赢得一点时间。一抵易县,重任在肩的刘保忠就忙得不可开交!

    燕地战事消息,不住传来。且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女真东路军大至分为两路,从燕山破口而入的,是真女真一部与大量从辽人手中接手过来的辅从军。主帅完颜宗辅,副帅完颜宗弼,并有渤海大族出身杨家诸人,马和尚等前辽骁锐。已然围困檀州,加起无数炮石轰打。檀州这个萧言着力经营许久的地方,一边闭城死守,一边依附与萧言的燕地豪强,正纷纷南撤。

    自平州而出击燕京的,是女真东路军主力,完颜宗望,完颜宗磐,完颜宗峻等等女真最为亲贵的军将,尽在其间!生熟女真,加起来铁骑不下四五万!辅军部族军等,更是如云似雨。

    完颜宗望作为大军统帅,并没有将主力用于檀州方向,而是先指向燕京。那下燕京这个燕地枢纽,则道路四通八达,尽可纵横驰奔。整个战略主动权就全部掌握在手中。

    而此刻燕京,流官只是在河北遥领而已。只是一部依附于萧言的豪强与前辽部分汉官以不明不白的名义坐镇而已。萧言得掌汴梁大权之后,本来想给燕京方向一个名义,正式开始好好经营一番,可女真东路军却没给萧言这个时间。

    刘保忠坐镇易县几日,从北而来的难民和地方豪强溃军,就纷纷而至,拥塞于途。不少溃军退至此间,人人负弓持刀,人马疲惫不堪,带伤者不少。见到易县城头出现的是大宋军旗,都放声哭喊!

    萧言数年在燕地的经营,带领燕地子弟出战河东,入卫汴梁。至少让燕地之人,在女真大举南下之际,哪怕是螳臂当车也好,哪怕是一战即败南走也好。至少还为大宋拼命血战了。而不是如历史上一般,郭药师败后,数十万军民一起归降女真!

    这些溃军难民带来消息,檀州已经被围数重,而燕京已经陷落。女真大军一边在燕地四下烧杀抢掠,筹措军资,一边已经分出哨探轻骑南下,扫通前路,为女真大军稍作休整之后,直下大宋河北做准备!

    这样的危急的军情传来,刘保忠也只能咬牙硬撑到底。

    他一边遣出一部精骑北上,看能不能尽量接引败军难民南下。同时也在尽量收拢难民溃军,修补易县城防,准备在此做死守计。同时不住遣传骑向南。看天武军现在到了何处。

    刘保忠起的是掩护作用。天武军未到。刘保忠就要死守易州到底。若是天武军能及时展开,他还能带领难民溃军从易州脱身!

    最坏打算,刘保忠已经做出。无非就是与易县同殉而已。此刻女真两路大军汹涌南下,大宋江山,到处都有天崩地陷之危。但为武臣,何处不是死所?唯望自己牺牲,为燕王将来决胜疆场,挽回河山。能多争取到一点胜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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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在易县墙头北望,正是一片开阔地势,春草正盛,在风中摇曳,星星点点野花,点缀其间。可这一片春深景象当中,随风传来的,尽是兵戈杀气。

    四望道路之中,不时出现零零星星的骑士,卫护着车马行人。疲累的向南行来。从易县城中放出的巡骑,四下巡视接应。但遭逢这样的溃军难民队伍,都让他们去易县集合。

    那是在易县城中还有甄选,强壮有马,能上阵厮杀者编入军中,其余精壮,也可留为辅军。老弱妇孺,就让他们自选,或者经飞狐陉而去河东,或者就给予龙卫军的文牒让他们入河北。

    每日易县城中,都有上百口大锅架起,一团团白雾升腾让易县城跟失火了一般。每口锅中熬的就是稀粥加上各种野菜,供这些难民溃军稍稍能填点肚子。易县粮草积储不足,河北守官在天武军未曾展开,对河北缘边以军令管之之前,也不会向易县送上粮草辎重。刘保忠只能数着米过日子,半点大方不得。

    易县北门虽然洞开,供难民溃军不住而入。但城门外已经设下夹寨,无数弓弩布列寨墙,拱卫着城门。城上也尽是巡守之军,往往是一名龙卫军老卒带着十余名燕地之强壮的比例,充作城守之兵。

    而精锐骑军,则从南门进进出出,撒向各方,或者巡视,或者接应,或者哨探。

    刘保忠脸色有些青黑,正在城墙上巡视,看着这一片兵荒马乱的景象。他这几日,胡乱合衣睡觉的时辰加起来最多两三个。沉甸甸的责任压在身上,让这个强壮如牛的军将眼看着就有点憔悴下来。

    现在燕地已经为女真东路大军洪流所席卷,昨日已经有女真小队哨探出现在距离易县不过二十余里的地方,为龙卫军巡骑撞上,双方小规模的厮杀了一场,砍了六个女真鞑子脑袋,抢了三匹马之后,女真鞑子哨骑就自行退去。

    虽然小胜一回,但是也表明女真鞑子大军已经就道了,燕京和檀州等要点,只怕已经尽数沦于女真鞑子手中!

    昨日是哨探小队,再过几日就是成千上万的胡虏大军滚滚而来!只凭一个易县,又能撑持多久?且不用说易县能遮护河北缘边的,只是短短一线而已!

    这直娘贼的余江天武军,怎么还不曾来?

    一边在城墙上踱步一边沉沉思索的刘保忠,情不自禁就狠狠一拳头砸在城垛之上。让身边同样疲倦的亲卫吓了一跳,举目北望,没发现有什么变故之后,这几名亲卫又站在那儿垂下脑袋,能合一会儿眼睛是一会儿。

    到得易县,任务甚重,纵然是刘保忠亲卫,也得轮番出而巡哨。易县粮草又不足,每人都是半饥半饱,多合一会儿眼睛,也就抵得过吃肉了。

    突然之间,这些亲卫都猛然抬头,刘保忠也一下举步,奔向南面城墙方向。

    原因无他,正因为从南面传来了自家军马的欢呼之声!

    易县之南,北易水之北,正有一支车队蜿蜒而来。车队由百余辆北地常用的两轮太平车组成,在燕地河北平野道路,这样的车子足可载重千斤左右。

    这车队周围,是数百名骑军拱卫,看打起的认旗。正是天武军中军一个骑军指挥!在他们前头,是龙卫军的哨探巡骑小队引路。眼看得离易县近了,就有几十骑脱离大队。加快速度。卷起尘烟。直向易县弛来!

    直娘贼,天武军总算是到了!也接到了俺遣去的传骑,送粮草辎重上来了!

    刘保忠捏紧拳头狠狠挥舞两下,拔腿就朝着城下跑去。才至城门,这几十骑就在龙卫军哨骑的接引下驰至。当先一人翻身下马,个子不高,形貌平平,浑然没有半点军中重将气度。就如一军中老卒而已。却正是萧言一手从旧常胜军底层中提拔起来的余江余裤裆!

    不少难民溃军,此刻也猬集在城门左近。多少人都识得这位久镇檀州的余江。顿时就哭喊着向他涌来。

    “余将主,檀州完了呀!”

    “余将主,你总算来了。什么时候带着俺们杀回去啊!”

    “余将主,可要为俺们报仇!燕王给了你多少大军?”

    更有哭喊着问自家从军子弟下落的,向余江告哀的,顿时南面城门就混乱成一片。

    不等刘保忠约束,余江就大喝一声:“俺们幽燕男儿,入娘的嚎什么丧!俺的娘子孩儿,不也都在檀州!这仇终究要报!甲胄兵刃。俺都会源源不绝的送过来,想要报仇。从军就是。这鸟模样做给谁看?”

    余江这么一喝,这些难民溃军全都收声,缓缓退了开去。久镇檀州,深得民心军心,且带着无数幽燕子弟在燕王麾下飞黄腾达的他,形貌纵然不惊人,却在燕地之军民当中,有着足够威望!

    喝住涌来的溃军难民之后,余江就向着刘保忠抱拳一礼:“刘将主,俺来得迟了,莫怪。”

    刘保忠算是西军宿将出身,纵然是萧言麾下没那么深的门户之见。刘保忠对于余江这等旧常胜军出身的,也不见得会多亲近。更不必说余江现在掌天武军,地位已经高了他一层。

    他这些时日孤守易县,苦盼天武军到来,对余江更积累了一肚子的怨气。

    可是现在当余江率先向他见礼,刘保忠就加倍恭谨的向他还了回去:“见过余将主。只要天武军到了,末将就放心了。有甚迟不迟的?但请余将主上城,但有何布置,末将无不听令。”

    原因无他,余江三十余年终于成家有后,此刻已经全部陷在檀州城中!只因为一奉燕王之召,余江就率领燕地人马入卫,将妻儿撇下。此刻等回转之时,已然生死两隔。如此忠勤军将,就算是常胜军出身又怎的了?

    而且看余江憔悴形容,风尘仆仆的模样,率领天武军北上,想必也是尽了全力。这个时候刘保忠此前怨气,早已烟消云散。

    在亲卫簇拥之下,两人举步上城,一路走到北面城墙,边走边交流双方掌握的军情。

    余江和马扩率领的天武军,的确是尽最大努力快速北上了。按照萧言的指示,河北防务分三个层次,第一层是进一步整合燕地力量,起着阻挡迟滞女真东路军的作用。第二层就是依托河北缘边防线,大宋几十年经营起来的缘边防止辽人骑兵冲突的防御体系,也可依仗守备一段时间。第二层就是以大名府为核心的防御体系。

    大名府为大宋四京之北,是河北诸路的核心枢纽。缘边失守之后,大名府就是掩护黄河的要点。若是大名府不保,则女真大军就可直扑黄河岸边。汴梁腹心之地,就已经无险可守了。且大名府为雄城大镇,积储极多,河北财富军资,尽在其间。女真得之,则兵威更盛,更要平添十倍的凶焰!

    天武军北上,在布置大名府防务的时候遇到了麻烦。原来知大名府的徐处仁已经被征召入汴梁为中书侍郎,当时准备以蔡懋出知大名府,却因为被牵连到蔡京作乱当中,出贬英州。

    大名府一时缺帅,在萧言授意下就以马扩权知大名府,负责整理大名府防务。

    以武臣知州郡,大宋固然有先例,但无不是边州。突然以一武臣知大宋北京,纵然在萧言此刻威权之下,东府诸公唯唯而已。可大名府地方官吏,如何能够心服?他们是没见识过萧言在汴梁砍下的人头,余江马扩率大军入大名府后,地方诸官,好一点阳奉阴违。差一点的干脆就是什么号令也不听从。还自诩为有士大夫气节。

    余江马扩耐着性子纠缠了几天。在女真东路大军突然南下军情传来之后。终于耐不住了,余江对大宋官吏还有点下意识的卑怯,马扩却是年轻而得大宋君王重用,就是萧言,在经历了汴梁之乱之后还是看重于他,终于毫不客气的出手。虽然未曾杀士大夫,可是编管的编管,送交汴梁处置的送交。那些煽风点火的小吏们,更是血淋淋的砍了一批脑袋下来!这样才镇住了大名府诸方,真正掌握了全权。

    在马扩留守经营大名府之后,耽误了些时间的余江马上北上。争抢时间展开兵力于河北缘边一线。扼守诸处要点。当得到刘保忠传来军情之后,马上又亲率队伍北上,向着易县补充粮秣辎重,并与刘保忠面商河北战事如何措置。

    此刻在河北缘边展开的,有天武军主力万余人,杂凑起来的河北驻泊禁军也有二万余人,至于这些河北驻泊禁军能派得上多大用场。谁也说不准。

    听余江介绍完这所有一切,刘保忠沉吟少顷。慨然道:“余将主,虽然俺是龙卫军所部。可是既然岳将主遣俺至此,俺就在河北死战打到底就是。河东有韩岳两位将主,更有燕王率领神卫军亲往坐镇,不缺俺这一个。俺算算看,除了本部军马之外,这些时日接收本地豪强之军马,还有南来溃散之军,再征募燕地强壮,凑五千能战之军也不是难事…………只要河北的接济补充不要断!俺就钉在这易县了!”

    余江动容。

    刘保忠接到的号令是出飞狐陉应援燕地,此刻在易县等到天武军大队到来,并且收容了数千溃军,多少难民,已经算是完成了任务。余江大军到来,自可以拔腿就走,回返河东。那里精兵强将云集,更有燕王坐镇,有的是立功机会。

    可是留守易县,却是帮着天武军守边,苦苦支撑女真东路军的攻势。且为高层军将,他们都心中有数,燕王集结大军,是要在河东先与宗翰西路军决战。河北这里,一时间再无应援了,反而要靠着他们的苦战牺牲,为河东大军争取决战的时间!

    刘保忠此番决断,可称高义。

    余江不是善于言辞的人,而且还有点以自家出身而自卑。这个时候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只是翻身就要下拜。

    刘保忠一把就搀住了他:“哪有上官反拜属将的道理?”

    远望北面一眼,刘保忠苦笑:“现在就是燕王孤身以抗如此多女真鞑子,别人不肯打的苦战,燕王来打。那在燕王军中,也总有人要打苦战罢!俺们在这里多撑持一日,燕王那里决战就多从容一分。而且身为大宋军将,总不能让女真鞑子轻易就糟蹋了河北!俺们就算在这里战死,只要燕王能胜,总能挽回局面,千秋万世之后,也总有人能记着俺们!”

    余江肃然点首,半晌才挤出一句话来:“那就这么定了,你在易州遮护广信军和安肃军,俺守雄州霸州信安军与沧州,马将主在大名府为后殿。俺们就在这儿守到死为止,等燕王大军到来!”

    两人双手重重一击,就算达成了在这一线死战到底的定论。

    军将对谈,都是爽快。三言两语便有结果。说完之后,两人不约而同向北而望,一时间都是无语。

    刘保忠迟疑一下,缓缓开口:“…………余将主,俺已经遣一支精干兵马尽量朝北走了。领军之人,都是厮杀中的好手。也许将主家眷,吉人只有天相,还会为俺的兵马所接应出来…………”

    余江苦笑一声,缓缓摇头:“俺早就不想这个了,乱世当中,死的人何止俺的家眷而已?只愿凭借俺们的死战,早点助燕王将这乱世扫平!到时候俺再去拣他们的骨骸罢…………直娘贼的这贼老天!”

    突然狠狠咒骂一句之后,余江就再不向北多看一眼,抱头蹲了下来。

    刘保忠在旁站着,挥手让亲卫稍稍退开一些,只是自己在旁边陪着袍泽而已。

    这个时候,不管怎样解劝,都是无力。只盼即将到来的大战,多杀几个鞑子报仇!

    直娘贼那杨再兴,放出去就跟脱了缰的野马一样,这个时候还不回转?马上女真鞑子大军,就要杀到眼前了!(未完待续。。)

    ps:耳鸣仍然甚重,咬牙坚持码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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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补天裂第一百零四章 风涛急(八)

    百余骑甲士纵马疾驰,隆隆转入一个山谷之中。

    这百余骑人马,衣甲服色各异。其间半数杂乱无比,另有半数却是宋军制式甲胄服色,不过已经满是血迹泥水,都快看不出原来模样了。

    不过这百余骑人马,尽是精壮之士。每人都是双马,坐骑也无不是高骏雄壮,奔驰起来筋肉鼓凸,有力之极。而人身马身上那些已经干涸的黑色血迹,更是表明这支军马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场血战!

    当先一骑身形瘦小,单人独骑就在前面百数十步,突然勒住坐骑,朝后一摆手。这一百余骑都同时止步,胯下战马也尽是训练有素,重重喘着粗气停下马蹄,却没有一骑发出嘶鸣之声。

    队伍当中,又是两骑脱队上前,赶到那瘦小骑士身边。当先一人猿臂蜂腰,精悍之气迎面能撞人一个跟头。别人都是满面疲惫之色,他却仍然一副轻松神态,像是才活动开筋骨一般精神头十足,笑着就问前面那瘦小骑士:“直娘贼的又发觉了什么?俺厮杀上从不服人,不过你这厮鸟千里眼顺风耳的本事是真入娘的比不了!”

    那猿臂蜂腰的精悍甲士,谈笑之间都是一副鼻孔朝天的臭屁模样。正是自称燕王麾下第一斗将的杨再兴。原来他孜孜以求就是博一个杨无敌的名号。不过应州一战,最后擒下银术可的是货真价实的岳无敌。杨再兴多少还要点脸,又改了口说岳无敌已经是军中统帅,这就没得比了。他杨再兴要争取的。就是燕王麾下第一斗将!

    刘保忠出飞狐陉而坐镇易县。就分遣人马北上查探女真东路军动向,同时尽量接应向南败退奔走的溃兵难民。

    刘保忠手中兵力有限,遣出的人马也不算多。大多以三五十骑为一队,最远的也不过就到了燕京以南而已。

    杨再兴死赖活赖,总算是争到一个率队向北硬探的机会。一旦离开上官管辖,那就是天老大他老二了,谁也鸟奈何他不得。别队最多到燕京以南,他却趁着当时女真大军兵锋还未曾在燕京城下大至的时候。一口气冲过了燕京,直赶到檀州以南!

    当然杨再兴也勉强承认,这也不算是他的功绩,至少有少少一部分归于也在这一队骑军中的十三。这家伙在野外寻空觅隙的功夫,简直就是常人难以想象,总能寻到空隙钻过去。直娘贼的简直就是给关在八卦炉中,十三都能寻出一条脱身的道路出来。刘保忠分遣各队北上应援,都担心但凡北出,能不能南返就看天命罢了。可对十三却放心得很,这小子谁也杀不死!

    杨再兴虽然一口气冲到檀州以南。但是仍然迟了一步。檀州已经陷落,在南面高处。杨再兴只能看见无数投石机围着檀州低矮城墙抛射着无数石弹,当城墙被砸开一个个豁口之后。无数鞑虏,蜂拥着冲向城中,而檀州治所城池之内,厮杀声一直从晨至昼,最后在夜中,仍然是在燃动着血色火光!

    红了眼睛的杨再兴没有半点回转的意思,几日内就在檀州左近,转战不休。不管是征集粮秣的女真辅军,还是为虎作伥的渤海人军马,甚或女真鞑子的巡骑小队,只要撞见,就是一场好杀。在杨再兴的大枪之下,这些零星女真军马,为他摧枯拉朽一般覆灭。给麾下骑士都配上了一人双马。直到最后女真大军都知道在外围有这么一个杀神在!

    几日之内,杨再兴接应到了一部分始终在外转战的檀州兵马,却始终没有等到檀州城内有一兵一卒能冲出来。

    攻陷檀州的女真军马,在暂时休整的同时,也分遣出大量骑军,怎么样都要将在杨再兴这支小队揪出来。

    打到这个程度,在一日中接连撞着两支女真骑军小队之后。杨再兴终于不甘心的向南而撤。在十三引路之下,一直向南。杨再兴只想早点回归大队,然后再和女真鞑子厮杀一个痛快!

    听到杨再兴动问,十三轻轻道:“有很重的血腥味。”

    杨再兴转头过去,他身边骑士,正是章缓。檀州地方豪强军马,就属他这一队在檀州左近坚持得最久,最后被女真鞑子缠上,正在危急之际,杨再兴突然出现,一杆大枪迎面就挑翻了章缓死斗不过的一名女真蒲里衍,顺势将几十名女真鞑子杀了个大败亏输,将章缓救了出来。从此之后,章缓就跟着杨再兴行动。他是燕地地理鬼,燕京到檀州之间的地形精熟,于途之中,也派上了不少用场。至于章缓一向颇为自傲的厮杀本事,在杨再兴面前,也就是换一句还勉强够用。

    章缓用力嗅嗅,却只能闻到山间草木味道,哪里来的血腥味,更不必说十三口中很重这两个字了。

    杨再兴问询的目光逼来,章缓也只能道:“这谷中确有几个村落,不过最近的还在前面三四里。因为远离大路,甚是偏僻,所以才寻此路而来,还指望能在村中喘口气,做一顿热汤吃。”

    杨再兴哼了一声,朝后一摆手,示意大队提高警惕跟上。自己跟上十三抢在前面,挂在鞍侧的大枪也摘在手中,当先为硬探。

    三四里路程转眼而过,血腥味道果然越来越重。这个时候所有人都顾不得佩服十三耳目通灵了,全都抽出兵刃,全神戒备,准备厮杀。

    谷中果然出现了一个不大的村落,几十户人家的规模。村内村外,满是血腥,四下散步着倒伏的尸首。多是女子,不论老小,尽是浑身**,死状凄惨无比。而在村外更有一片浮土,却是女真鞑子强使村民挖了个大坑,然后将村民男子全都赶进去,再填上土。只露出一颗颗人头在外。然后就纵马踏过!

    这百余名骑士。尽是脸色铁青,双眼血红。走在前头的杨再兴将手中大枪攥得死紧。

    十三咬紧牙关在杨再兴之侧,突然一指谷道前面。杨再兴猛然抬首,就看见前面又七八里处,烟火已经升腾而起!

    杨再兴回头怒喝一声:“章缓!”

    章缓大声道:“前面七八里,还有一个更大的谷中村落!”

    杨再兴大枪一摆:“直娘贼的先杀光了这帮畜生!”

    ~~~~~~~~~~~~~~~~~~~~~~~~~~~~~~~~~~~~~~~~~~~~~~~~~~~~~~~~~~~~~~~~~~~~~~~~~~~~~~~~~~~~~~~~~~~~~~~~~~~~~~

    此间谷道,正是在燕京西面的群山之间。十三和章缓共同领路,选的就是颇为荒僻之地。希望能无声无息的穿过此刻已经密布燕京四下的女真大军。回返易州。

    在檀州陷落之前,燕京就已然被宗望亲自率领的女真东路军主力淹没。在没有萧言的时空,童贯攻不下燕京,最后还是请女真人出马,覆灭残辽之后,女真人也将燕京子民财富尽数搬了回去,交付给宋朝的就是一座空城而已。而郭药师的常胜军,也只能以涿易等地为根基勉力支撑。

    但是在这个时空,虽然经历数年战事破坏。可辽人百年积累,又经过这两年的休养生息。燕京左近已经稍稍恢复了一些。人烟虽然称不上繁密也比女真人占据的地盘多上不少。辛勤汉民,又开始耕耘种植。恢复生产。而女真大军第一次踏入此间,攻陷燕京之后,抢掠杀戮之惨,也是更烈!

    而作为女真东路军统帅的完颜宗望,也刻意放纵诸军在燕京左近杀戮抢掠。

    女真东路军破辽之后,从军将到士卒,俱是拥生口而获财富。且不比西路军,只是在荒僻之地受苦。此次动员东路大军南下,以前闻战则喜的女真军马,居然还有些人口出怨言,不太愿意出而征战了。所以宗望作为大军统帅,才有此纵容麾下人马的军令。

    就是要用汉人的血,再磨利女真大军的爪牙。就是要用汉人的财富,再激起女真大军的**。

    当这支女真大军,再度恢复其暴虐凶悍无前的本性之后,再一举向南,将毁灭带给整个南朝!

    在燕京左近,宗望给的号令是给出五日时间让诸军自行抢掠杀戮。只有宗望宗峻宗磐的亲卫猛安不动。有这些亲卫猛安数千铁骑坐镇,不管有什么样的变故都可以应对。

    身为大军统帅,对麾下人马何时放何时收,如何使用,都是自有其成算。虽然女真将帅之中,宗望比之宗翰战略眼光要略微差上一点,但是仍然是这个时代的佼佼者!

    宗望处断这些事物,自然是动静合宜,无不有他作为大军统帅的考虑。几名女真宗室重将的亲卫猛安铁骑,也能肃然不动,随时等待统帅的号令。

    可是此次女真东路军出征,却还有一帮更为年轻的女真宗室子弟。

    东西两路十万生熟女真,多少辅军部族军倾巢南下。此前覆灭大辽,都未曾有这般阵容。对付一个不如辽国的南朝大宋,稳稳的就是获得军功,积累资历的大好时机。

    宗望一个儿子两个养子,完颜扫和,完颜受速,完颜胡剌。完颜宗峻的两个儿子,完颜常胜和完颜查剌,完颜宗磐的独子完颜阿虎迭等等,完颜宗干的长子完颜神土懑。总计数十女真开国之君完颜阿骨打完颜吴乞买的孙辈,尽在阵中。

    这些女真亲贵子弟都在中军,自然也要和中军一般不得动弹,只能看着其他女真军马甚而部族军辅从军等在外狂欢杀戮抢掠。虽然其他军马抢掠所得,都要分润给中军,也少不了他们这些亲贵子弟的一份。可是坐收好处,哪能比得上自家亲出,看着南人在自家马蹄之前哀嚎惨死,看着南人女子在自家身下辗转呻吟,看着南人的屋舍熊熊焚烧,看着南人所有的一切在自家眼前毁灭?

    这一众亲贵子弟,干脆就瞒着父辈,带着各自亲卫,凑在一处,也悄悄出而参与了燕京左近的杀戮抢掠狂欢之中。十五六名亲贵子弟,带着三四百骑亲卫,真女真骑士与苍头弹压等各半——规模大了怕动静也大,被父辈撞着又得老老实实回中军。这两日四下乱窜,今日就撞入了燕京以西的一处山谷之中,更发现了谷中有村落人家,而这两处村落向来荒僻,前几年辽地大乱都幸运躲过,这次却再没那份幸运,而这些亲贵子弟就开始了他们这群野兽的狂欢!

    毁灭了一个村落之外,前面又是一个。这个村落已经被惊动,有百姓守着村中木栅抵抗,用猎弓射箭。掩护着老弱妇孺攀山而逃。而这点软弱抵抗,如何阻挡得了这些亲贵子弟带来的亲卫们?

    一些亲卫就下马步射,强劲军中战弓将木栅前的百姓射倒一片。有些亲卫则下马攀山,包抄那些妇孺老弱,迫她们回返村中。然后这些亲贵子弟就被簇拥而入,开始游嬉杀戮。这处村子,转眼间就变成了人间地狱!

    糟蹋得差不多了,就开始放火,准备兴尽而返。五日抢掠杀戮之限将过。大军就要南下,更为广大富庶的南朝,还在等着完颜家的子孙!

    一众亲卫拥着十余名身上脸上都是血迹,犹自在用女真语不住吹嘘自家适才杀人淫掠花样的亲贵子弟,出而准备去马桩处取马,离开这个山谷。

    亲贵子弟当中,最为让人追奉的是三名十六七岁的女真少年。虽说是少年,这个岁数也已经长得是膀大腰圆,满脸横肉。且都是一双罗圈腿,走动之间,仿佛三尊移动的磨盘。

    其中一人正是完颜宗望亲生儿子完颜扫合,两个养子兄长此刻都是完颜宗望身边得力助手。扫合年幼,只是随军而行罢了。不过他既是亲生又是年幼,极得完颜宗望宠爱,总是由着他性子胡来。这次亲贵子弟出来行猎,多半也是他少年意兴,极力纠合而成。

    另外一人则是完颜宗磐独子完颜阿虎迭,性子之骄纵暴虐,只怕还在扫合之上。年纪轻轻,杀人花样已然极多。将汉民埋入土中,然后纵马踏破头颅,就是他的意思。

    最后一人是完颜宗峻次子完颜查剌,虽然年少,却向来号称临阵这一代女真子弟当中第一。弓马娴熟,向来为完颜宗峻爱重。与扫合最是交好,本来他对这等亲贵游戏不大有什么兴趣,不过却不过扫合情面,勉强参与其中,此刻也懒懒的没什么兴味。

    除了这三人外,还有另一名女真重将完颜宗干的长子神土懑,因为完颜宗干虽然号称阿骨打长子却不是亲生的,所以神土懑以阿骨打长子长孙的名义,却还差了扫合与阿虎迭一层。

    其余之人,或长或少,都是二十左右的年纪,却是宗望侄辈甚而扫合他们的远房叔辈。在没有萧言的时空,这些亲贵子弟,就是女真人下一代的统治中坚!

    一帮人不顾身后升腾的烟焰,也不在意谷中浓重的血腥气,说说笑笑便在亲卫簇拥下去取马。突然之间查剌就是浑身一震,朝谷道北面而望。而那些真女真亲卫,也纷纷拔出了兵刃。

    谷道中一骑蹄声独响,呼啸而来,转眼间就看见一名猿臂蜂腰的甲士,手持大枪,直撞而来!而其后更有大队蹄声轰鸣谷道之中,更多铁甲骑士涌出。而多半骑士头顶上,都跳动着代表南朝甲士的红色盔缨!

    一马当先冲在前面的,自然正是杨再兴!

    看见已经变成血海的村落,看着村子前面猬集的大队女真人马。杨再兴怒吼一声:“都来领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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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补天裂第一百零五章 风涛急(九)

    乱纷纷猬集在村落内外的三四百名女真亲卫与苍头弹压,还有一众女真亲贵子弟,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杨再兴一骑当先,横冲直撞而来。

    这条绵延十几里的谷道出口小而腹地甚大,谷道中甚而都开辟出了田地,不然也支撑不起两个村落数百名村民的生活。女真人的马桩子就设在那些田地之间,几百匹坐骑正埋头啃着村民辛辛苦苦种植出来的庄稼。几十名苍头弹压懒洋洋的看顾着。

    杨再兴与身后百余骑甲士杀来,这些女真鞑子还毫无阵型,未曾上马!

    突然之间,乱纷纷的女真人队伍之间就爆发出各种各样的喊声。这个由各个亲贵子弟亲卫杂凑起来的阵容,并没有统一的指挥。虽然除了服侍人的苍头弹压等辈之外都是女真人中的精锐,但是失却指挥,各有各的主子要保卫,也还是一团散沙!

    有的女真亲卫拼命抢前,哪怕步下也要先挡住撞来的杨再兴。有的女真亲卫就拼命冲向马桩子,要抢到坐骑,来敌都是甲骑,没有战马与之对战,平白就少了一半本事!

    还有的女真亲卫上前就遮护自家主子,要掩护着他们向南退,先暂避锋芒再说。有的女真甲士却在大声呼喝着让苍头弹压们上前,先用他们的性命消耗一下来敌的冲力。

    至于那一群女真亲贵子弟,更是乱成一团糟,每个人都在大声呼喝,这些成长以来就看着父辈势如破竹击灭辽国的亲贵子弟,倒不是有多畏惧敌人突然杀出,多半都是自恃勇力,想将眼前敌人击破,好回营在同班子弟甚而父辈面前夸功。但是每个人的呼喝号令一声都是自成一套。反而加剧了眼前的混乱局面!

    女真鞑子阵型严整指挥得宜也好,还是现下这般乱糟糟的也好。红了眼睛的杨再兴浑然都不放在心上。

    救援檀州不得,眼睁睁的看着自家袍泽陷于城中。而整个燕地到处都是被女真鞑子蹂躏之后触目惊心的惨状。自家不得力战。反而要躲躲藏藏的向南而走。早就让杨再兴胸中怒火,郁结得随时可以喷薄而出!

    这一条荒僻谷道。都难逃女真鞑子毒手。东西两路规模空前的女真鞑子凶暴洪流继续南下,这个大宋,又将变成什么模样?

    这些女真鞑子,自家能杀一个,便是一个!只有死了的女真鞑子,才是好的女真鞑子!

    但凭一身本事,满腔血勇,还有这掌中大枪!

    俺杨再兴。是燕王麾下万军之中第一斗将,这战事不止,俺杨再兴就将是女真鞑子眼中的天杀魔星!

    转瞬之间,杨再兴已经冲至村前,终有几名女真甲士与苍头弹压迎上来。杨再兴怒吼一声,却不用大枪扎刺,反而单手攥着枪杆,左扫右砸!

    弹性惊人的白蜡杆枪身带着猛恶风声呼啸,啪的一声就将一名带着兜鍪的女真甲士连盔带头砸瘪。接着横扫,又一名苍头脑袋开花。红的白的一起喷溅出来。再圈过来一荡,正打在又一名未曾戴盔的女真甲士耳门处,整个脑袋从耳门处几乎被砸成了葫芦型。虽然是被钝器击打,可耳门处一片血肉模糊,骨头全碎,立刻就死得不能再死!

    借着这大枪一圈一荡之势,就扫开了一条通路,战马长嘶,电闪而过,一下就撞入了乱糟糟的女真鞑子阵中!

    紧紧跟随在杨再兴身后发起冲击的骑士们,看着眼前一切。虽然都已经深深知道杨再兴这傲气十足家伙的本事。但是每临厮杀,再见一次。仍然要惊叹一次。这哪里是个人,简直就是一条大虫!

    杨再兴大枪如惊雷闪电一般在女真人阵中翻飞。枪影闪动,四下里血花飞溅。这些亲贵子弟的卫士,纵然在女真军中也是难得勇猛之士,还是给杨再兴杀得落花流水,惨叫连连!

    纷乱阵中,那些亲贵子弟都一下变了颜色,吓得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唯有完颜查剌自恃勇力,稳稳站在步下,摘下一直不离身的步弓,搭上羽箭,撒手就是一箭直冲杨再兴面门而来。

    完颜查剌开得两石二三斗的步弓,准头也自不凡。但凡行猎,往往还压过不少军中猛将。如此近的距离强弓迎面寂射,在撒手之际,完颜查剌信心满满的就大呼了一声。

    “中!”

    阵中厮杀的杨再兴却只是一歪头,羽箭擦着他的兜鍪就飞了出去,只是在盔侧带起了一点火星。杨再兴随手还挑翻了一名女真甲士,转头就看见了还保持撒手放弦之势的完颜查剌。

    杨再兴嘴角一丝狞笑浮现,伸手就抓住一支不知道哪个女真骑士步下刺来的短矛,手腕一滚就夺了过来。大枪横扫一圈稍稍逼开围过来的敌人。拧腰叫劲就是一矛掷出!

    短矛电射而至,离完颜查剌最近的一名女真亲贵子弟,就觉脸上溅到几点血雨。骇然转头观望,就见那柄短矛已经没入完颜查剌胸中,矛尖自背后凸出,矛杆犹自在猛烈颤动。这一矛已经将女真开国之君,完颜阿骨打嫡孙的他,戳了个对穿!

    完颜查剌不敢置信也似的看着胸口处颤动的矛杆,嘴角污血不断溢出。

    他是女真新一代子弟中勇武第一的,父亲还答应给他建立亲卫谋克,让他在南朝疆土上建立他的功勋。他将来要成为勃极烈中一员,要有万千南人奴隶,要有一望无垠的南人土地,要有堆积如山的财富,要让南人永远在完颜家面前匍匐颤抖…………

    怎么会是这样?

    完颜扫合,完颜阿虎迭,完颜神土懑都呆呆的看着完颜查剌被短矛刺穿。突然之间,一向以最为残暴面目示人的阿虎迭就最先崩溃,大声哭嚎:“保俺快走!去寻爹爹!”

    而就在完颜阿虎迭大声哭嚎之际,杨再兴身后,那百余名跟随冲击的甲士,终于追及。带着巨大冲量,撞入了已经乱作一团的女真人阵中!

    这百余骑,或者是剽悍武勇。敢于追随着杨再兴北上直抵檀州之南的龙卫军精锐。或者就是血腥转战中余生的燕地骁锐。一路上看尽了燕地为女真鞑子蹂躏的惨状,燕地中人更多有血仇在身。女真主力势大。只能觅路走避,但是在这谷道当中遭逢这么乱糟糟一支女真军马,这个时候,正好痛杀一场,稍稍纾解胸中血气!

    无数兵刃翻飞,无数铁蹄乱践。这上百甲骑,就在女真人阵中乱砍乱杀,衣甲平过。血沃山谷,激起震得山谷中嗡嗡作响的女真鞑子的哭喊惨叫之声!

    虽然有女真亲卫勇士拼命抵抗,可是如此局面,让他们也发挥不出三成本事,转眼间就被摧垮,被砍到,被踏成肉泥!多少女真甲士一面做绝望的死战,一面放声大喊:“让主子走!让主子走!”

    扫合阿虎迭神土懑身边,几十名卫护着他们的女真甲士扯着已经不知所措的他们向南便走。而其余亲贵子弟,身边也多少有几名护卫。顿时也是到处乱窜。

    这些亲贵子弟身边的真女真亲卫,自然都是军中精锐。哪怕绝望境地,也能和敌人打到底。无非就是死而已。可是现今局势不同,他们护卫着这么多亲贵子弟,更有女真人中最为高贵的血脉在!最要紧的,还是保卫着他们逃出生天!

    亲卫们护送着亲贵子弟逃窜,这谷中乱战就是更打不下去了,最终结局,就是败死而已。但是已经给缠住的女真甲士,这个时候却拼了性命。死死缠住冲进来的甲骑,能拖得一刻是一刻。重伤倒地的。在马蹄践踏而过之际,还抽出腰刀去砍马蹄。一时间这战事血腥程度。又加了数倍。

    而女真鞑子这般拼命,也激起了百余名骑士的怒火。被从马上打下来。就在地上继续厮斗。说什么也要将这谷中女真鞑子杀了精光!

    而一马当先冲在前面的杨再兴,这个时候却是没有反身加入厮杀当中,而是继续单人独骑,死死追了下去。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眼前这些女真鞑子表现也太怪异了一些。杨再兴也下意识的觉得,自己怕是撞见什么了不得的队伍了。这个时候,可不能让这些女真鞑子逃掉!

    就见女真人轰然四散之际,杨再兴单人独骑,大枪舞动,一路追了过去。只要不长眼的撞在他的马前,一概挑翻了事。转瞬之间,就有完颜阿骨打的七八名侄孙,远房侄子,倒在血泊当中。或者胸口,或者颈项,都被大枪锋刃开出了血窟窿,而他们身边亲卫,只能看着他们血污之中尸身放声哭嚎!

    而身份最为贵重的扫合阿虎迭神土懑三人,已经为数十名护卫护持着准备攀山而走。慌乱中分作了两个方向,阿虎迭和神土懑在一处向西,而扫合向东。

    杨再兴杀气腾腾的瞄了一眼,就捡着阿虎迭和神土懑那一路追过去。原因简单得很,那一路人多!

    女真亲卫一边护持着阿虎迭和神土懑准备上山,一边不住回顾追兵。看着就杨再兴单人独骑浑身是血的冲撞而来,这些女真亲卫却没有半点放松之态。

    这个南人甲骑,实在凶悍得超乎想象。一人一马就敢撞阵,而马前也无一合之敌!

    亲卫带队大声呼喝,就要留下一半人断后稍稍阻挡杨再兴,而另一半护持着阿虎迭和神土懑也来不及丢弃身上盔甲了,就这样累赘万分的准备攀山而走。

    可是区区十余名女真鞑子,哪里又拦得住杨再兴?还没来得及结出一个小型步战阵列,杨再兴已经催马冲过,大枪左右一荡,两名女真鞑子已经颈项开了个大血口,走气漏风飙血的仰天便倒。而杨再兴已经电闪而过,直追阿虎迭和神土懑他们!

    而阿虎迭和神土懑浑身累赘,这个时候又吓得腿软脚软。女真起兵以哀兵之势与辽死战之际,他们都在十岁左右。并不曾经历父辈那种艰危死战之境,这几年过得也都是富贵生涯。虽然一向以女真子弟勇武而自诩,但是初撞上这种局面,而且碰到的还是杨再兴这等杀神,被吓到这等地步。也是情理之中。

    七八名护卫拼命的后推前扯,要将他们拉上山径。可阿虎迭与神土懑只是踉跄着被他们扯动,杨再兴冲来之际。都还没有攀上山去。

    马蹄声轰鸣而来,杨再兴长枪探出。左右一盘就架开了几名女真亲卫拼死挥来的短兵,马前又撞飞了一个。长矛锋刃,一下就钻入背对着他的神土懑颈椎之中,稍稍一搅,就将神土懑的颈椎搅得粉碎,完颜阿骨打的长子长孙,就跟一个烂口袋也似,软到在地!

    而另一边。阿虎迭却突然跪下,用女真语大声哭喊:“饶俺一命,爹爹会用万名奴婢,无数财货来赎俺!”

    女真年轻子弟当中,一向最为暴虐的阿虎迭,在超越他的暴力之前。终于表露出本性。其实离了父辈们打出的威名,他什么都不是!

    杨再兴一枪搅烂神土懑颈椎之后,就已经盘抢而出,又是单手握枪一圈一荡,扫开那些红了眼睛扑来的神土懑亲卫。接着枪杆一弹,眼角扫见一个你年轻女真鞑子跪在地上用女真语大声哭喊。枪杆弹起之后就顺势砸落,重重敲在阿虎迭的脑袋上。啪的一声脆响。完颜宗磐的独子脑袋,就被砸得跟一个烂西瓜也似!

    “虫鸣兽语,俺听不懂!”

    转眼间就杀了完颜阿骨打三个孙子,多少亲眷后辈的杨再兴,一边随手应付扑来的女真亲卫,一边就举目四顾。

    那边扫合一队人马,动作却敏捷得很,扫合看起来也比神土懑和阿虎迭镇静一些,已经甩脱了身上不少累赘。攀上山去。女真亲卫层层留置断后,而扫合就在四五名亲卫拼命拉扯之下。手脚并用,一门心思的逃命!

    杨再兴厮杀之间微微有点头痛。他在女真人阵中纵横来去。半凭本事半凭马力。当然更有大半靠着这几百女真鞑子自家不争气,不曾上马,阵型混乱,而且没有统一指挥。明明都是能厮杀的军汉,却四分五裂先想着保护人逃走。种种桩桩因素凑在一起,让他痛痛快快的杀了一场。

    不过这队逃走女真鞑子上了山,自家下马步追,山上步斗,未必就能杀得这么爽快了。难道今日真是功亏一篑,不能将这些鞑子全留下来?再碰见这么好机会,可就难了。

    正在杨再兴微微有点遗憾之际,突然山径之中,就窜起一个矮小身形。动作却敏捷得超乎所有人想象。

    这个矮小身形一下便从埋头爬山的扫合身边对冲而过,抬起手臂之侧一抹寒光闪动。轻轻掠过了扫合的颈侧。

    就是这样一抹,扫合颈侧大动脉顿时被割断。这个女真东路军主帅完颜宗望唯一的亲生儿子,茫然站起身来,颈侧突然喷溅出大股大股的血水!他伸手想去按,手抬在半空,就再无气力,轰然栽倒在地,向着山下滚落。

    而那矮小身影早已斜窜一旁,将那些目瞪口呆的女真亲卫甩得远远的。

    正是十三!这神出鬼没捡人头的本事,就是杨再兴眼高于顶,也只能在心里写个服字!

    扫合亲卫头领呆呆看着自家小主子就这样死在身边,查剌死了,阿虎迭死了,神土懑死了,多少女真亲贵子弟都死了。

    现在谷道当中,这些向来勇悍的女真亲卫被百余甲骑杀得血浪翻卷,苍头弹压们四散哭嚎走避。

    若是真有三四百指挥统一的女真甲士与这百余骑战,哪里会惧他们?哪怕这些敌手当中有一个罕见罕闻的猛将也是一般!

    但是以亲贵子弟亲卫们杂凑起来的队伍,遇敌都想保着主子先走,自家四分五裂,又被堵得不能上马。最后结局,就是这般。多少女真最为高贵的血脉,就了断在这荒谷之中!

    这个结局,自家就算回去,也只是死路一条,不如就和这些敌人拼死了罢!宗望的怒火,总要将南朝烧成灰烬!

    那女真亲卫头领声嘶力竭的大喊一声:“留两人给宗翰报讯,小主子们都被南人杀死了!俺们就在这里,拼死了也罢!”

    看着扫合倒毙山间,看着多少女真鞑子再不逃命,红着眼睛涌来拼死。杨再兴痛痛快快的大笑一声。

    “想死还不容易?爷爷成全你们!”

    谷道之中,百余甲骑纵横驰奔,到处卷杀乱成一团的女真鞑子,杨再兴更是左冲右突,杀得端的是痛快淋漓。

    这些女真亲卫虽然断了指望,只能红着眼睛拼命,可是局势已经如此,纵然拼死,也换不来几名对手的性命!

    杀得痛快的杨再兴所部,只想着这几百颗女真鞑子脑袋,总能换来大家迁官一两转。却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一次谷中遭遇之战,却带给了女真统治者们最大的惨痛!(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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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补天裂第一百零六章 风涛急(十)

    谷道之中,战事已经接近尾声,村落内外,烟焰之中,鞑子尸首倒伏得到处都是,一众女真亲贵子弟,同样扑倒在血污当中,面目上还凝结着垂死一刻的惊惶和恐惧。

    百余名随杨再兴突然冲击而至,好好痛杀了一番的骑士们,在最后绝望的女真亲卫反扑拼命中,也折损了二三十骑。

    不管是杨再兴麾下龙卫军老卒,还是在檀州转战的燕地健儿,这些时日都是出生入死过来的。虽然折损甚重,但也没有太多哀戚之情。只是默然下马收拾战场。

    战死的弟兄都拖到一处,准备一火焚之,拣点骨灰带回去。而受伤的弟兄反正缴获的马多,两马中间以多道粗绳连之,就将伤员随之携带,能不能熬到易州,只能看弟兄们自家的造化了。

    还有人在满地尸首中,将一个个鞑子的耳朵割下来。这一仗杀伤鞑子无虑二百余,随身又没石灰之类的东西,脑袋是带不回去的,只有凭着耳朵作为战功证据。

    还有些鞑子攀山越岭的逃了,也就任他们去了。这一场遭遇战本来就是突如其来,还杀了一个痛快。燕京左近现在鞑子大军密布,不能在这里缠战耽搁,早点打扫完战场早点闪人也罢。

    杨再兴已然下马,在村中随意走动,只觉得厮杀还有点不过瘾。这些女真鞑子明明都是好手,只是最后反扑才像点样子。让他出了点汗。却不知道才接战的时候,这些强悍的女真甲士,怎么就是一团散沙毫无斗志。只顾着逃命。和他熟悉的女真鞑子军马截然不同。

    走动之中,杨再兴还在不时呼喝让麾下儿郎动作快些,早点收拾完早点继续向南而走。

    而十三这个时候,早就闪到了一边山巅之上。瘦小的身影蹲在山上向西而望,在为这支军马警戒。有他在上面守着,所有人都觉得安心得很。

    这百余骑虽然规模小得在女真鞑子密布的燕京左近就如灰尘一般,但是这百余骑中有了杨再兴和十三两人。却让每个人都有信心,他们一定能杀回易州去!

    章缓亲手将几名和自家一起在檀州左近厮杀转战的同乡袍泽尸身送入了村中一个大屋之中。而其余甲士,也将战死弟兄尸身都送了过来。端端正正的摆好之后,还尽力帮他们擦洗了一下满是血污的面孔,然后大家默然退出。稍停少顷,就将十几个火把投了进去。

    烟雾升腾而起,纵然男儿心硬如铁,纵然才获得一场大捷,可火光之中,数十肃立的骑士不少都用手掌揉了几下眼睛。

    也罢,弟兄们就在此成神,等着俺们杀回来!

    而杨再兴站在数十甲士的后面,脸孔绷得紧紧的。流泪缅怀。这是杨再兴从来不屑于做的事情。鞑子还没杀干净,哪有那么多鸟闲工夫伤春悲秋?

    眼看烟焰越来越高,杨再兴终于大喝一声:“直娘贼的走了!还在这边等着鞑子过来报仇不成?”

    几十名骑士顿时轰然而动。各个寻马翻身而上。此刻虽然骑士少了二三十,可马匹却多了百余,还尽是好马!有这样的脚力,杀回易州的把握,又多了数成!

    一名龙卫军骑士凑到杨再兴身边,皱眉问道:“将主。俺们杀干净的这帮鞑子到底是些什么人物?今天这仗总觉打得古怪。就是回易州和刘将主报功,也不知道该如何说起。要是杀了鞑子什么要紧人物俺们却不知道。这赏赐上头可就亏大了!”

    杨再兴扫了他一眼:“直娘贼的有点出息成不成?总不是宗望宗干之类的鞑子头!到时候只要命大,跟着俺,还怕不将宗望的脑袋挂在马前?”

    数落完自家不争气的手下,杨再兴呼哨一声,率先打马而出。身后骑士,顿时轰隆隆的跟上,甚而都没招呼孤零零蹲在山上的十三一句。

    这也不用招呼,不知道什么时候十三就神出鬼没的又在队伍当中,拣一匹马骑着,还在前面领路!

    队伍卷动尘土而去,背后只留下烟焰腾天的村落,还有血污中没了耳朵四下倒伏的尸首。这些女真亲贵子弟,就这样四仰八叉的倒在大宋燕京左近的荒山之间,一如被他们蹂躏虐杀的大宋百姓一般。

    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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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已黑,谷中荒村,已然烧得大半都是灰烬,只有零星火焰还在跳动,照得荒谷之中山石树木扭曲跳动,恍若重重鬼影。

    满地尸首依旧,血污已经凝结成了黑色血块,发出中人欲呕的味道。

    而此刻谷中,已然为数千的女真甲士所塞满,两侧山上,都是垂首站立的苍头弹压等步军。在荒村燃动的火光之中,如一片片黑色的丛林。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尸首中踟蹰而行的几名女真东路军重将身上!

    完颜宗望,完颜宗磐,完颜宗峻,完颜宗干,尽数在此。

    这些女真重将,统帅万千大军,部下健儿,俱是各族骁锐。呼啸而至,转眼就淹没燕地。更准备随时南下,击灭大宋。但有号令,就能卷起漫天血雨,就能让天地变色,让无数人震怖恐惧!

    但是这几名女真统治阶层中完颜吴乞买以下,最为顶峰的人物,此刻却是身形佝偻,在这满地尸首中高一脚低一脚的踉跄走动。

    完颜查剌被一矛穿胸。完颜神土懑颈椎被搅得粉碎,完颜阿虎迭脑袋被砸成烂西瓜,完颜扫合颈侧大动脉被一剑割断。更不用说还有十余名贵戚子弟也在其中。就没有一人逃了出来!

    一众女真亲贵子弟的尸身,终于被翻拣出来,集中在一处。几名军中重将,抱着自家子弟尸身嚎哭不已,完颜宗磐也在其间。他就这么一个独子,是现今女真皇帝完颜吴乞买的亲孙子,现在就变成一具冰凉的尸身!

    (前写完颜宗磐为阿骨打子。错误,他是吴乞买子。完颜阿虎迭为吴乞买嫡孙。得书友指出,感谢。)

    女真内外诸军副都统,此刻东路军的副帅完颜宗磐,涕泪交流。捶胸顿足,哭喊之声有如兽吼,身边亲卫都拜倒在地,不敢解劝也不敢上前!

    而女真东路军主帅完颜宗望却死死的站在那里,脸上肌肉一抽一抽,却无半点泪水流出。

    真论起来,完颜宗望亲生的儿子,就这么一个完颜扫合而已。一旦身死,惨痛可想而知!

    比之在那儿捶胸顿足悲嚎不已的完颜宗磐。一言不发站在那里的完颜宗望,更让此刻谷中数千女真军马恐惧,谁也不知道完颜宗望的悲戚愤怒。将会以怎样一种形势爆发出来!

    完颜宗望突然开口:“杀某儿子的是谁?”

    上百亲卫甲士顿时应声而动,将几十名侥幸逃生的苍头弹压还有奉命逃走报信的几名女真亲卫都押了出来。两人按着一个,跪倒在地上。

    在这些人逃出报信之后,接到他们的邻近军马知道事情不好,立即押着他们赶赴几位女真重将所在中军。而一听到这个消息,几名女真重将根本来不及动问详细。马上就率领各自亲卫猛安扑向此间荒谷!

    可最后看到的,还是满地尸首而已。这个时候。完颜宗望才动问,到底是谁将女真这一代亲贵子弟杀了快一半去!

    几名女真亲卫瞠目不语,他们也不知道这些军马是从哪里突然撞出来的。倒是苍头弹压当中有懂汉话的,拼命磕头回禀:“小人听见他们用汉话招呼,快点厮杀完继续南走易州。这些就是南朝军马!”

    宗望嘿了一声,轻轻摇头:“易州,那就是南朝军马没错了。”

    刘保忠遣出的硬探,大胆如杨再兴冲到了檀州以南。而此刻燕京左近的女真大军,自然也有远哨硬探直抵易州左近。和易州遣出的巡骑发生过小规模的遭遇战。

    宗望缓缓转向南方,望向南面夜空深处。

    “某不比宗翰,他为勃极烈后,一心就想攻灭南朝,为自家权势之基。谁让他是撒改的儿子?以为某等总是排挤他…………还有宗翰儿子设合马死在南朝手里,某等还总笑他极力推动南征,是想以女真儿郎性命为他儿子报仇…………

    …………对于南朝,某之意思,就是打一打也可。以雷霆万钧之势,一下将南朝打痛。将燕地掌握在某女真人手中就足够了。然后让南朝岁岁上供,也就足矣。女真子弟就这么多,现在掌握的土地又如此广大,攻灭南朝再死上一批,剩下的如何压服天下?当初老汗带着某等舍死忘生攻灭辽国,也是想让更多女真子弟得享富贵…………”

    突然之间,完颜宗望语声一下就转为怒吼!

    “可现在他们杀了某的儿子!某现在和宗翰所欲,已然一般!这样深仇,非百万南人性命,不能雪之!是不是攻灭南朝,那可再议。某麾下大军,就要一路向南,越过燕地,越过黄河,早日打进汴梁!将赵家子孙杀上一批,将赵家女儿为奴婢,将整座汴梁化为死城,这才罢休!”

    “…………尔等还在燕京左近呆着干什么?随某向南!先将易州拿下来,满城屠之!然后杀进河北,某要宗翰前面,先血洗了汴梁城!”

    怒吼之声,在山谷之中震荡回响,火光之下,宗望面容狰狞,一如魔神!

    抱着儿子尸身的完颜宗磐也猛然抬头:“宗望,易州只交给某!某也只要易州!”

    他一边大吼一边抱着完颜阿虎迭的尸身站起身来,摇摇晃晃的茫然走动几步,然后又冲着自家亲卫怒吼:“还等什么!将这些背主而逃的亚海杀干净!都将去喂狗!”

    主将如此,亲卫们没一个敢于稍稍耽搁,雪亮的长刀挥舞,又是污血喷溅,几十枚头颅瞬间被斫下,然后这些尸身都被架上马匹,真的不折不扣要将去喂狗!

    而宗望只是呆呆的向南而望。

    这场战事,正因为杨再兴这无意中的遭遇战,而将变得更加险恶,更加血腥!(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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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时归介绍:
一段传奇,一段冒险。
仍然是一部比较爽的历史架空小说。
敬请期待天使奥斯卡2010年最新奉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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