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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天使奥斯卡     宋时归txt下载     宋时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卷 补天裂第六十一章 天摇(六)

    韩世忠一双鹰隼一般的利眼,同时关顾住两处战场。

    头顶高处,是牛皋他们这支尖哨。而在脚下河谷道路之中,则是骑军结阵,准备迎接袭来的大队胡骑。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韩世忠的号令,这两个指挥,是上去接应牛皋他们撤退下来,还是向河谷道中,迎战袭来胡骑。

    岚水河谷道路,虽然不比汾河河谷那样有足堪放置下州军城池村镇的大片平原。但也足可张开大军。此刻在小韩五都如虎的大声号令下,数百骑军,一半下马,结成箭阵,面向西方。而剩下一半,策马稍稍后退,还留人看住空置的坐骑,随时准备进行反冲击。

    西面烟尘大起,马蹄声如雷轰鸣,正不知道有多少胡骑正将马速提起,拼命向着此间冲来。

    韩世忠最后看了头顶一眼,然后又转过去眯眼看了一下卷动的烟尘,断然下令:“与都如虎靠拢!两面夹射胡骑!另给牛皋下令,让他站定了脚,不许头顶这些鞑子压下来!”

    虽然洪谷寨已然失陷,但韩世忠犹不甘心。但凡军事,为将者最重要的就是争取主动。不能抢下洪谷寨要隘,神武常胜军后路就与女真军马共险,只能退保汾河河谷。要是能抢下洪谷寨,说不定就能掩护后续军马出而直进飞鸢堡方向,封住女真鞑子继续南下深入的道路!

    虽然韩世忠所率领的只是千余轻骑,装备不足,辎重也没跟上来。但是突然而作冲杀的鞑子,扫一眼韩世忠就知道了他们的战斗力。阵列不成,一片混乱,空有凶蛮剽悍又济得什么事?

    以自己现在率领的千余精锐。未必没有将他们打垮,一举夺回洪谷寨的可能!这些鞑子,不知道是女真人从哪里找来的部族附庸军马。不要说此刻多半是立足未稳,就算是立得稳了。只怕也不懂得如何守寨!

    若是轻骑直入抢下洪谷寨的鞑子就是这般水准,那说不定还有夺回来的可能。只恨折家那些河东军,居然连这样的杂胡鞑子都不做抵抗,轻易放他们入内!

    韩世忠一瞬间就做出决断,山上涌下的鞑子,虽然吓人。但是山间步战,本来就不是他们所长。而河谷谷道中冲来的轻骑,只怕才是这些杂胡鞑子的主力。打垮了他们,这些杂胡鞑子自然丧胆。只要牛皋他们能撑住一段时间。

    先扫平河谷道中杂胡鞑子主力,再转而攻寨。争取将洪谷寨抢回来!

    随着韩世忠号令,他身边负责旗牌的亲卫旗号翻飞,对上下两处军马传达了将主的决断。接着两指挥下马步战的甲士,顿时转身,铁甲碰撞声中,已然转向山下,朝着都如虎方向靠拢。

    而在山上,那被牛皋留下指挥的都头。一边注视着越扑越近的涌下鞑子,一边不住紧张回望,关注韩世忠所在之处的旗号。看到命令。也是怒吼一声:“直娘贼的都站定了!让将主先将山下鞑子打垮!”

    这一都甲士,也都暴诺一声:“站得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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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上涌下的杂胡鞑子,如山洪一般翻卷着跳荡着倾泻而下,虽然箭雨不断的从那不过数十南朝甲士组成的小小阵列中有节奏的泼洒而出,每一轮箭雨,都射翻十余名杂胡鞑子。可他们的冲势还是没有停顿,终于越过这箭雨封锁的死亡区域,一头撞上了如山一般站定的宋军甲士阵列之上。

    兵刃甲胄碰撞之声大作,站在前面遮护住自家射手的甲士前足弓而后足撑地。重心放低,骑盾挡在身前。顿时就感觉到不知道多少沉重的躯体。狠狠撞上了他们手中的骑盾!

    韩世忠所领军马,都是骑军。就是下马步战不输人。但毕竟没有阵列而战步军所持那些长大厚重,下端尖锐,可以砸进土里的旁牌。这些杂胡鞑子要是撞上这等旁牌,头撞碎了也不见得能撼动几分。现在这些神武常胜军甲士所恃,就是手中不大的骑盾,和自家的身躯而已!

    巨大的碰撞让甲士阵列顿时就有崩散之势,而最先撞下来的杂胡鞑子也是头晕眼花的倒地。双方都没有携带长兵刃,没法在碰撞之前列阵对刺。草原杂胡也根本没有重甲步战之士列阵持长兵刃互相对刺拼人命的打法。这些杂胡鞑子打的主意也就是哪怕豁出些性命撞开阵列,然后后面人涌进去乱砍乱杀。

    眼见南朝甲士本来就不甚坚固的阵型被撞得松散,双方最前面一排都是人仰马翻。后列杂胡就互相推挤着要涌进来,但是眼前又翻卷起一排南朝甲士。却正是刚才射完最后一轮箭退后的军士,他们飞快丢弓,挽盾扬刀,十余人排成一列。仍然是标准刀盾步战甲士接敌的动作。

    重心放低,左手盾向上掀开敌人兵刃,进步,长刀刺出!

    刀光翻卷,十余名神武常胜军甲士已然进了三步,刺出三刀!这阵列仍然维持整齐。三进三刺,整齐划一,如同十余部杀戮机械一般。面前顿时就开出了十余条血路!

    杂胡鞑子的长声惨叫,响彻山间。巨大的冲势,就这样被生生阻住,被杀得还手不能!

    指挥这个小方阵的都头,嘴里含着木哨,长刀都未曾出鞘,站在那里嘴角还带着一丝轻蔑笑意。死死的盯着面前所进行的杀戮,蓦地猛然吹响口中木哨。

    那向前进了三步的神武常胜军甲士顿时又整齐划一的撤步后退。而后列又是十余名甲士换列而上,仍然是那一套动作,掀盾进步扬刀!

    鲜血飞溅,惨叫连连。只不过才一换列。从山上正面涌下的数百名杂胡鞑子就被杀得失去了打交手战的勇气,后面的停步,前面的拼命朝后挤。在神武常胜军方阵之前猬集成一个大疙瘩。各种胡语喊叫哭骂之声响成一片,就这样砍瓜切菜一般被杀戮!

    韩世忠麾下,萧言起家的神武常胜军老底子最多。不是在西军和党项人转战经年的关西精锐。就是在燕地经历了更多兵火战乱的幽燕河北男儿。而在萧言主持之下,兵饷军资又一向不匮乏——甚而称得上丰足。更有岳飞这等天生善于治军之人主持操练。就连关西精锐都最多五日一操十日一操的时候。神武常胜军却一直在坚持两日一操。这支大宋中可称异类的军马,知道自家在大宋生存下来的最大凭仗,就是卓绝的战力!

    而韩世忠的中军所部,更是这些精锐中的最精锐!

    在马上能做马战,不管是远程奔袭,尖哨硬探。还是具装为重骑陷阵。都拿得出手。

    下了马之后,持弓弩可立严整箭阵,更迭而射。到了打交手战的程度。不管是持长兵刃步步而进,逼着对手换人命。还是持刀盾势短节险的拼杀,这些神武常胜军中最为精锐的部分,就没怕过谁!

    当年赵匡胤开国时候最为珍贵的十万禁军战力,也不过就是如此了。

    眼前这些还没形成军中基本组织,只是凭借本能为不错轻骑的草原杂胡,又怎么会是对手?更不用说双方装备上的巨大差别了!

    转瞬之间,从上奔流而下的杂胡大队,就被杀得倒流而回。而从两侧涌上的那些杂胡,更是被吓得远远停住脚步。犹犹豫豫的张开角弓,抛洒出羽箭。

    而那些已经杀得浑身是血的神武常胜军甲士,看羽箭袭来。不过随意的遮护住要害而已。任那些羽箭在自己身上重甲撞出点点火星。

    箭雨之中,一都甲士,甚而谈得上有点悠闲的重新整队为三面向敌的方阵。而又有甲士重新张弓,奉还出一排又一排的箭雨,将山道上鞑子驱逐得更远一些。

    在他们面前,山道上堆满了杂胡尸首,还有伤者在挣扎呻吟。对于这些鞑子,神武常胜军甲士连补上一刀的兴致都没多少。

    突然之间,一都将士都发出一声巨大的欢呼。就见牛皋和屈盖浑身血迹的护卫着几名伤痕累累的尖哨退回了方阵。而追摄其后的杂胡鞑子不敢近前,甚而还在不住回顾。似乎想退回到他们刚才藏身的废寨堠台之中。

    牛皋进了方阵,狠狠一巴掌就拍在那一直站定指挥的都头肩膀上:“囚攮的。打得好,站得稳!没负了俺一直看好你!”

    那都头又是一撇嘴,反正大家也从来没指望过你牛将主,谁要你看好来着…………

    “将主,这些鞑子直娘贼的实在不经打,要不要反攻上去,干脆将这鸟寨子夺下来?”

    牛皋一脸厮杀过后稍稍舒展了点筋骨的兴奋,脑子一热差点就答应了。要是他敢点头,在他身后跟来那一副不过瘾模样的屈盖就敢第一个窜上去。不过牛皋好歹还有点理智:“等韩将主号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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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洪谷寨寨墙之上,银术可一直看着战事的进行,眉头皱得死紧。

    果然还是那支南朝强军!果然还是俺们女真大军的强敌!

    山道之上厮杀稍稍平息,而河谷之中马蹄轰鸣之声更响,眼看大队杂胡就要转过山弯,和已然列阵戒备的南朝军马照面。

    站在银术可身旁的是一名女真谋克阿罕,也是在不住摇头。这些草原杂胡部族众多,人丁颇旺。可是这战力实在够呛。怪不得被契丹人百余年来始终狠狠的压制着,半点都反抗不得。对着南朝军马,也被杀得如砍瓜切菜一般。

    “银术可,要不传令让山下那些人马退了,这又要赔多少性命进去?”

    银术可冷冷回答:“不撞一下试试如何知道?这些生口,死多少又直得什么?”

    他又转身看向阿罕:“就千把人远道而来,只凭俺们女真儿郎,这些南蛮子也夺不回洪谷寨了!就用这些生口,耗死一个南蛮子就算一个。等覆灭了这支南朝强军,整个南朝江山,都在俺们女真儿郎面前敞开!”(未完待续)

第三卷 补天裂第六十二章 天摇(七)

    头顶山道,一都方阵与涌下的杂胡生死而斗。而韩世忠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转向了河谷道路之上。

    只一瞥眼间,韩世忠就能确定,山道之上那些乱糟糟涌下的杂胡鞑子,连自家麾下精锐一都方阵都不见得轻易能撞开。

    其主要战力,还是放在山下!

    两指挥的方阵不住延伸,形成了三叠式的箭阵。在延伸阵列的同时,向着都如虎方向靠拢的脚步也始终未曾停顿下来。这样的阵列变幻水准,实在是强悍到了一定程度。

    而河谷道中,蹄声如雷,战马嘶鸣,杂胡大队主力,终于现出了身形!

    身后汾河河谷的宽度,那已经不是可以通行大军的水准了,而是可以摆下州军县治的狭长型盆地。而此间岚水支流河谷虽然远远及不上汾河河谷通路的广大,但是展开上千大军也毫无压力。

    正因为河谷道路不算狭窄,所以这些杂胡鞑子骑军必须藏得远些,才不会被发现。这个时候,也终于绕过山弯,出现在韩世忠眼前。

    烟尘缭乱而起,一时间从山弯转过来的杂胡鞑子骑军,竟有滚滚涌来之势!

    比起步下山地作战的笨拙,这些杂胡鞑子上了马却似变了人也似。一路过来,就在调整马速。当转过山弯的时候,马速正是提到最高。成千马蹄翻滚敲击,一时间震得山上土石都簌簌而落。

    当先杂胡鞑子身着皮甲,有的头目模样的甚而有缴获自宋军的铁甲护身。将身子尽力蜷曲在座骑颈项之后,疯狂踩着马刺,摆出一副高速撞阵的模样。

    在当先杂胡鞑子骑士之后,还有更多人马源源不绝的涌出。人喊马嘶之声响成一片。不过比起步下阵列的混乱不堪,马上冲击阵列却是像模像样。在前面的始终在前面。在后面的始终保持着位置。而且两骑之间距离不远不近将将正好,留出了足够回旋空间。

    随着这些杂胡骑士不断涌出,河谷道路列阵以待的都如虎指挥的数百神武常胜军。面前就如出现了一道轻骑组成,不断高速迫近的墙壁!

    岚水支流河谷范围。都如虎摆开的方阵,也只不过占据了一半。紧紧依着山势而列阵。这些杂胡骑士一边冲击一边延伸队伍,加上距离撒得甚开,声势更为惊人,烟尘之中,稍稍缺乏一点战阵经验的,真不知道面对的是不是数千铁骑,也不知道能不能在这样强悍的冲击之势下生存下来!

    每名杂胡都面色狰狞。大声呼叫,眼睛通红。一个拼命踩着马刺,就摆出不管不顾撞阵冲来的架势!

    稍稍沉不住气一点的军将,说不定真要上了他们的恶当。

    这般作态,一是迫当面之敌胆气,诱使他们早早发箭。临敌不过三矢,上弦之际,说不定就能多冲进十几步,然后在队形高速横切,从阵前掠过。掠过之际。成千上万的箭雨,就要洒入当面敌人阵列当中。后续源源而进的军马,也就重复这个步骤。十余轮几十轮箭雨打击之下。往往当面阵列就已然混乱不堪。等到阵型崩散,自然就是催马踏入阵中的时候。

    草原杂胡轻骑,无非就是这些伎俩而已。

    可当一时间扬起浩大声势,卷起漫天尘土,蹄声如雷轰鸣奔涌而来的大队骑士越迫越近之际,也不是任何一支人马就能稳稳站定的!

    自从绕过山弯,转瞬之间大队胡骑就已然迫近到当面敌人阵列百步左右范围,马速仍然维持不减。当先杂胡鞑子都翻手握住了手中角弓,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面前那些南朝甲士。他们阵列仍然如钢铁城墙一般巍然不动。

    不知道多少杂胡这个时候在心里大喊。

    怎生还不放箭?南人不都是以弓弩为先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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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世忠不在。都如虎就在方阵中立起了自家将旗。站在将旗之下,这个小韩五嘴里还叼着根路边拔下来的草棍。坐在马背上也不踩镫,翘着二郎腿就眯着眼睛看着眼前如墙而进的大队胡骑。

    当先鞑子。烟尘中面目都依稀可辨,蹄声滚动震得地面微微颤抖。这些杂胡鞑子模仿老鹰狼群的呼喊之声,震耳欲聋。

    可都如虎眯着的眼睛还是没有张大半分。

    在他面前阵列,都是下马步战甲士。当先两都遮护,披甲持骑盾,手中也没有长大兵刃。一百甲士就组成薄薄一列,看起来脆弱不堪。对着越冲越近的敌骑,却是岿然不动。

    在他们身后,是三叠箭阵。每一叠都是一都。手中都持着的是步下用战弓,弓力都是一石半起。比起杂胡骑士所持弓力最多六七斗的角弓,强上一倍。就是神武常胜军中,也只有韩世忠的中军,马上步下皆能,以骑军而能使步弓!

    宋军当中不少骑军,往往只称得上骑马步人,所以骑军而使步弓,也是大宋阵中常见之事。但是神武常胜军中军当中,甚而有不少骑士,马上都能张开步弓,这就是真正难得的骁锐之士了。整个神武常胜军的中军,都比照着西军选锋待遇,不少人甚而吃着小使臣的饷!

    转眼百步距离,就变成了七十步。而这个以一指挥人马列出的方阵,仍然不动。铁制兜鍪之下,一个个将士面对如群狼涌来的大队胡骑,神色安闲如常。

    而在烟尘蹄声中迫到七十步距离的杂胡骑士,没有等来预想中的箭雨。离着那面铁墙也似的方阵越来越近。那些红缨飘动的兜鍪之下,南朝甲士一双双冷漠的眼神,只让冲在前面的胡骑个个唇敝舌焦,只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一个杂胡头目再也按捺不住,大声而呼,率先一拨马头,就横着切过。手一翻已然扣箭认弦,疾驰之中侧身开弓如满月,身子稳稳的一动不动。瞬间就尽显这些马背上长大的胡虏驰射本事。

    随着他一声号令,上百杂胡骑士纷纷拨马横切。开弓认弦。虽然距离还远了一些,不过赶紧洒出一轮箭雨也罢。这些南蛮子一动不动,稳得跟山一样,怕是不好惹的样子。

    在那杂胡头目发令率队横切之际,都如虎呸的一声吐掉草棍,双眼骤然睁开,锋利如电,大声呐喊下令:“给俺射!”

    第一叠箭阵,顿时就张开弓力强劲的步下战弓,稍稍抬高一点,就听见弓弦一阵疾若蜂鸣的颤动,一波箭雨,就向着正拼命转向的杂胡骑士洒落。

    一波箭雨射罢,第一叠箭阵顿时低头扣弦,第二叠箭阵又翻起一排强弓,稍稍一顿,又是一阵蜂鸣一般的弓弦颤动之声,再洒出一轮箭雨!

    在那些杂胡鞑子七十步外变向横切,同时张开角弓之际。这一点时间,原来静如山岳的神武常胜军甲士,已然射出了两轮箭雨。

    那名扣箭认弦,已经准备撒手放弦的杂胡头目,就看见头顶一片光芒闪耀。却是阳光照在锋锐的三棱破甲锥箭头上的反光。更听见空中无数道小而细密且尖锐的空气呼啸之声,却是高速飞来的箭矢尾羽在空气中高速滑过发出的响动!

    那杂胡头目张开口就欲恐怖的大呼,一支羽箭已经从空中落下,准准插入口中,三棱箭簇带着血花从他脑后就一下凸出!

    羽箭呼啸着落下,烟尘之中,一片人喊马嘶之声。一时间不知道有多少正在变向的杂胡骑士被射落马下。

    原本还算严整的队列,顿时给这一轮又一轮的箭雨射得大乱。

    这些杂胡鞑子实在是没经历过对阵汉家精锐军马的战阵经验。阵列不战这四个字,却不知道是多少代胡虏,用无数性命和黑血才总结出来的沉痛之言!

    纷乱之中,更多杂胡骑士从烟尘中涌出,速度虽然稍缓,但是向前之意却更坚决了。毕竟这些杂胡,虽然装备不强,战阵经验更是匮乏,最多的本事就是部族之间互相杀来杀去。但是在环境恶劣,生死俱都短促突然的草原长大,凶蛮之性却是与生俱来。要是步战,这些杂胡自家都没什么底气,稍有伤亡说不定就跳开了,但是这却是在马背上!所有杂胡,一时间还有指望,等战马冲近,就不相信这些南蛮子阵列不乱!

    一个个从烟尘中冲出的杂胡也不分什么队列了,尽力的蜷伏身子,将马速催到最高,也不管马蹄下是不是踏着了中箭落马的同胞。甚而连角弓都只是握在手中,并没有张开洒出箭雨的打算。

    等凑到二三十步,都看得清你们这些南蛮子的面孔了,再一箭射向面门。看你们身上铁龟壳,派得上什么用场也不?

    仗着一路势若破竹而来的虚骄之气,仗着人马远远多过当面南朝甲士。这胡骑冲势,仍然没有停止的迹象!

    突然之间,弓弦那如蜂鸣一般剧烈颤动之声,十倍于前!

    无数杂胡鞑子在马上情不自禁的举头而看。就见宋军方阵依托的山地上方,一队铁墙正缓缓步下,数百兜鍪红缨猎猎舞动。而组成这道铁墙的南朝甲士,也张开了他们手中的强弓硬弩,抬高角度,才发出了一轮箭雨!

    韩世忠已然赶回来了!(未完待续)

第三卷 补天裂第六十三章 天摇(八)

    更为密集的箭雨,铺天盖地而落,杂胡阵前,似乎就如一片乌云蓦然落下。

    无数箭簇锋锐的羽箭落在人马身上,溅起血花万点,还有一片人喊马嘶的惨叫之声!

    两指挥组成的箭阵,正压在山道之上,距离都如虎在河谷道路中的阵列不过七八十步距离。现在已然展开。但并不如都如虎一样分成三叠轮射,而是一次就张开全部弓弩,抛洒出大蓬大蓬的箭雨!

    韩世忠所领这两指挥人马,连夜赶至,数百里外奔袭赶至,中间休息时间加起来也不过一两个时辰。距离洪谷寨外七八里披甲。赶到洪谷寨前就下马列阵,先是负甲持兵向上七八百步,然后再转而向下,阵列不乱的又赶回来。这个时候,犹自开得强弓,射得劲箭,阵列也排得如一道铁墙也似,整齐不乱。强兵之名,的确可称之而无愧!

    不过这样奔袭辛劳,让将士士卒再更番叠射,神武常胜军再精锐也不是铁打的。手中强弓也开不了多少轮了。不如一发的射出去给予胡骑最大的杀伤!

    韩世忠也根本没有和这些胡骑打持久战的意思,如此战斗力,还要神武常胜军和他们缠战,消耗宝贵的气力,那真是白练了那么久的兵,白打了这么多场胜仗。

    阵列之中,韩世忠也站在第一排,手中巨弓,一头尖锐的弓梢深深扎入土中,扣上一支短铁枪也似的巨箭,两臂一叫力,四石六斗的强弓就已经开如满月。身边士卒还要抬高角度抛射以求得能让箭矢飞出更远距离,而韩世忠就是平射的架势。

    嗡的一声弓弦巨颤,巨箭破空之声尖锐响亮,一时间将所有其他声音都压下去了。巨箭电射而出。箭身在空气中剧烈的颤动着,直指向胡骑队中一名披着宋军制式札甲,正在大声呼喝指挥。明显是杂胡当中某位部族贵人的方向。

    那杂胡贵人,也是久经战阵的模样。似乎感受到了危险。顿时身子向侧一翻,想藏在马身另一侧。同时扬起了手中骑盾遮护。但身子才动,巨箭就已然飞至,如中破革一般将骑盾皮面撕碎,将木质盾身撞出了满天碎屑,巨箭毫不停留的从他肩膀处没入,然后斜斜翘起,从另一头穿出。最后余力,将颈项开了一个大窟窿!

    那杂胡贵人哼也不哼一声,带着满天血雨,翻身落马倒地。

    与此同时,在密集的箭雨打击之下,拼命冲来的胡骑终于崩溃散乱,人马纷纷翻倒,哭喊声响成一团。侥幸未曾中箭的杂胡也下意识的勒马,四下又乱撞成一团。所有杂胡,不管此前是多么气雄万夫。这个时候也丧失了所有冲击的勇气,只想赶紧逃离面前南人甲士组成的箭阵。

    对着这样的箭阵,哪里还是厮杀了。简直就是送死!

    韩世忠一箭发出,也再不抽箭认弦,对着下面大吼一声:“都黑,有卵子没有?这个时候还不上去?”

    杂胡人喊马嘶声震耳欲聋响动,可韩世忠这一声大吼,还是将所有声响压倒,轰轰的就在军阵之中炸响!

    都如虎早就不再是那个吊儿郎当的坐姿,已然双脚踩镫,裆劲下沉。压得胯下健马低低嘶鸣,前蹄不住刨地。粗重的喷吐着鼻息。可都如虎的裆劲,又压着战马不能前行一步。

    韩世忠一声大吼传来。都如虎猛的摘下鞍桥边的铁骨朵,这也是件加了料的钝重兵器,单只就有十二斤重。大吼一声下令:“让开!”

    前面三叠箭阵连同遮护甲士,顿时就整齐向旁跨步,按下手中弓矢稍稍喘息,借机恢复一下已经开始酸麻的臂膀。

    都如虎铁骨朵向后一招,笔直前指:“杀他娘的!”

    号令声中,都如虎裆劲一松,已然在马鞍上微微站起,身子前曲,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已然变得血红,死死盯着眼前已经是一片混乱的胡骑大队。胯下健马感受到背上压力消去,顿时就怒声嘶鸣,扬首奋蹄,已然如箭一般直冲了出去!

    蹄声如雷轰鸣,一直在后阵预备的一指挥未曾下马的骑军,从指挥使到底下兵卒,早就憋得人马都躁动不安。这个时候同时催马,紧紧跟上了都如虎,向着胡骑大队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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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杂胡大队,现在已经前后列不分,混杂成一团。到处都是空鞍坐骑四下乱撞,死者伤者,铺了一地。杂胡中的贵人们,侥幸得存的或者不做声掉头就走,或者大声号令,还想聚拢队伍,恢复秩序。同时那么多号令传出,交错在一起,就是谁也指挥不动。成百上千的胡骑就是没头苍蝇一样到处盘马乱撞,一时间已经完全不知道做什么才好了。

    要不是神武常胜军突然停箭不发,这密集而混乱的阵势,再来两三轮箭雨,还不知道有多少死伤。

    一名刚才冲在前面的杂胡贵人,这个时候正调转马头,大声叱呵着,想让那些杂胡给他让出一条通路。可是现在纷乱成这个模样,谁还能搭理他?这杂胡贵人身上脸上却是部众中箭之后溅起的血污,都顾不得擦拭一下。只是怒吼着拼命挥起手中角弓抽打着堵在面前的杂胡。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就感觉到背后大地剧烈的震动着,浑身一紧之下掉头看过去。就见一名满脸须髯的南朝甲士,已然迫到背后不足七八步的距离,两人目光撞上,那南朝甲士居然还朝他龇牙一笑,满口白牙森然,直让人寒到了骨子里。

    在那南朝甲士身后,数百甲骑。已经放下铁面。几百张铁面上,或是怒目金刚,或是狰狞夜叉。人马都不做一声,不知什么时候就已经掩袭了上来。几百把兵刃寒光闪烁。直直指向他们!

    那杂胡贵人心胆俱裂之下,放声大喊:“南蛮子杀来了!”

    几乎同时,无数杂胡也都在哭喊:“南蛮子杀来了!”

    那犹有余暇龇牙一笑的甲骑,正是冲在前面的都如虎,在无数杂胡绝望的哭喊声中,已经飞马跃入敌人散乱的阵中,手中铁骨朵一挥,那名杂胡贵人连铁盔带头颅。就在一身闷响之中敲瘪下来。他看也不多看翻身落马的尸骸一眼,挥舞着铁骨朵,就继续狠狠撞了进去。在都如虎身后,数百神武常胜军铁面具装甲骑,跟着蜂拥而入,一瞬间就在杂胡阵中,激起了更大的惨叫哭喊之声!

    无数兵刃飞舞,无数血光飞溅,无数胡骑落马被踏成肉泥。猬集在一处的混乱胡骑,被着几百甲骑撞得四分五裂。毫无抗手能力。这个时候在这些杂胡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逃得离这些南蛮子越远越好!

    神武常胜军变阵流畅,骑军出击也是恰到好处。正正捡着杂胡大队骑士正是最混乱的时候。而且在箭阵的打击之下,士气斗志已然降到了冰点。几百杀神突然掩至,让杂胡们连反应的功夫都没有。且一方重甲长兵,一方装备低劣阵型混乱马速全无。哪里还能做半点抵抗?

    到处都是病人入肉之声,骨骼碎裂之声,战马痛嘶之声,还有无数胡语的绝望哭喊之声。一指挥骑军反击,就彻彻底底的将这支随银术可深入岢岚军数百里,虚骄不可一世的杂胡轻骑打垮!所有人都在拼命的扯缰逃窜。不管是什么方向,只要离这些南蛮子凶神越远越好!

    都如虎率先撞阵。这个时候已经是杀得满身血肉,单单一柄铁骨朵不过瘾。又随手抢过不知道哪个杂胡的长刀。双手兵刃挥舞,杂胡衣甲平过,给杀得人仰马翻。大队胡骑就在面前瞬间崩散,再也没有人约束得住,再也没有人敢于回头抵抗。只是拼命掉头,互相抢道,只是向来路方向奔逃而去。

    都如虎犹自不放松,看也不看那些落马挣命,或者逃错了方向的杂胡骑士一眼,只是盯着那些逃窜的胡骑大队死死咬着不放。要打就将他们彻底打垮,让他们不能重新集结为洪谷寨援应。让洪谷寨中杂胡守军丧胆,一举将洪谷寨抢回来!

    在他身后,神武常胜军骑军也是有志一同,这个时候已经不需要军将下令了。常年磨练出来的默契就让他们知道该怎么做,几百甲骑都杀透了杂胡阵列,紧紧跟在都如虎身后,追着杂胡崩散大队。

    直娘贼,既然来了,给俺们撞上,就都留下来也罢!

    转瞬之间,都如虎就追过了山弯。突然之间,就听见悠长的牛角号声响亮。然后一阵弓弦密响之声。前面拼命逃窜的杂胡骑士哭喊之声又是大作,一片人仰马翻的景象。接着这些杂胡,干脆就丢了马,手脚并用的只是朝旁边山道上逃窜。

    都如虎面前景象豁然开朗,就见黑色旗号竖立。面前也出现了一排重甲阵列。全是辽人打造的上好镔铁甲。粗壮结实的甲士冷森森布列,强弓搭上利箭,弓开如满月,无数箭簇,阳光下一片金属光芒闪耀。

    步战甲士之侧,又是一队人马备甲的骑军在静静等候。一则为步战阵列的支撑,二则就是准备随时反击。这样简单的阵列摆出来,却也如山岳之严。但为有经验的军将,一看就知道这样的军阵,绝不是轻易就能撞动。

    在这军阵之前,滚到了一地杂胡的尸骸,还有伤者在挣扎惨叫。为了防止乱军冲阵,那里就是一排毫不留情的箭雨。

    两名指挥阵列的军将,轻松策马站在前面,貂帽铁甲,金钱鼠尾拖在脑后,大饼脸上一双森冷的小眼睛漠无表情的只是看着冲来的几百宋军甲骑。

    都如虎猛的一扯缰绳,战马高高人立而起,长声嘶鸣。

    “女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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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在山道之上,牛皋只是不住回望山下河谷战场中的景象。看着都如虎指挥大队,在韩世忠的亲自援应下,一举就将上千的杂胡轻骑打得崩溃,最后更挥军突阵,将杂胡大队砍瓜切菜一般的狠狠杀了一通,更追亡逐北的紧紧追杀了下去。

    山上一都神武常胜军甲士,无不士气高涨。

    屈盖在牛皋耳边大吼:“直娘贼,还等什么?这等鸟对手,不欺他们欺谁?俺们这一都就能将洪谷寨抢下来了!下令罢!”

    牛皋也急得抓耳挠腮,只是死死盯着韩世忠的将旗,这个时候敌人破胆,正是趁势将洪谷寨抢回来的好时机。

    将主快点下令也罢!

    就在这个时候,牛皋屈盖,都听见了河谷道中悠长的号角响动。

    头顶洪谷寨中,同样响起了号角之声。牛皋屈盖浑身一震,转向上看去。就见洪谷寨寨门大敞,一队队的重甲步战之士,已经开出了寨门。沿着寨墙,列下了森然队列,长枪大戟,强弓硬弩,全都突出。黑色旗号下,这样一支重甲步战之士阵列,也如一道铁墙一般!

    这样出寨列阵,就是邀战之势。

    打败这些杂胡算什么,想要洪谷寨,尽管上来试试!

    在山下的韩世忠,也仰望到了洪谷寨前景象,冷哼一声。

    “女真!”

    洪谷寨寨墙之上,银术可冷冷的看着山道之上,河谷道中,麾下杂胡惨败之后的狼藉景象。更看着这支数百里奔袭而来,仍然毫不停留厮杀了一场的南朝强军。

    果然还是那支南朝强军。

    不过奔袭数百里,又爬山又开强弓又变阵,最后还催马破阵。就是铁打的,你们还有多少气力?敢不敢来撞某这几个完颜娄室麾下的精锐谋克?

    这洪谷寨,你们绝没机会拿下来的!(未完待续)

第三卷 补天裂 第六十四章 天摇(九)

    女真甲士在洪谷寨依托寨墙结阵而列,铁甲森然,兵戈林立。无声肃立。摆出一副邀战之态。

    这一看就是知道怎么打仗的,依城而守,最忌讳的就是缩头挨打。不到最后关头,守军无论如何也不能只是缩在城墙里面接受围攻。

    更不必说,这些女真甲士粗壮结实,眼神凶狠,身上所披辽人镔铁重铠,让这些女真甲士就如一个个铁罐头一般。这结阵一列,看起来似乎还要比背后残破的洪谷寨寨墙还要结实!

    在杂胡大队被打得七零八落哀鸿遍野之后,女真甲士却傲然而出,这如何又不是一种挑衅?

    站在山道上,离洪谷寨最近的牛皋那一都兵士,人人都是勃然大怒。直娘贼的女真鞑子俺们也不是没有打过,摆出这么一副作态,须放着俺们神武常胜军未曾死绝!

    山道之上,那些为牛皋所部远远逐开的杂胡鞑子,却像是狗仗了人势,又大声鼓噪起来。多少杂胡鞑子,携弓负箭,就朝着女真甲士阵列靠拢,以为散兵羽翼。靠着女真甲士出战之势,又鼓起一点斗志,准备和眼前凶悍的南蛮子再战一阵。

    屈盖只是在牛皋旁边叫跳,指着女真人阵列两眼通红:“让俺为先锋,杀他娘的上去!和这些鸟女真鞑子碰碰,看他们识文学 不识得什么是个死!”

    屈盖的怒吼声中,周遭将士也是一阵扰动,数十道目光直向牛皋投来。只要牛皋一声令下,豁出命也要和这些鸟女真鞑子碰一碰!

    牛皋也是太阳穴上血管一跳一跳。

    就是这些鸟女真鞑子。带领多少杂胡。一路摧破岢岚军防线。深入而内。可想而知,此刻岢岚军中,多少村庄市镇被这些骚鞑子蹂躏!现在居然堂皇的列阵而前,仿佛就在问自家一句话。

    在你们汉家疆土上,你们这些汉儿有没有胆子来一战?

    依着牛皋性子,早就率先第一个冲上去了。不过此次在云内之地和岳飞会合之后,岳飞找着他郑重叮嘱过几句。

    此次大战,关系至重。你牛三郎自家就爱吃酒厮杀。也就罢了。不过临战之时,要是仗着追随燕王起于寒微,不管不顾依着自家性子行事,最后败事,第一个不放过你的就是俺岳鹏举。

    牛皋牙齿只是咬得咯吱咯吱作响,不住回头望向韩世忠将旗所在。只求将旗指向洪谷寨,让自己能带着儿郎冲杀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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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处号角吹响,韩世忠立在将旗之下,神色一变。山弯那边情势如何看不见,只能见到跟随在都如虎身后急追而下的骑军。后列已然放缓了脚步,显然是前面也收住了脚步准备重整队形。而抬头处。洪谷寨那里景象却看得分明,就见到真女真军马,一直冷眼看着这些杂胡部族军被杀得人仰马翻,最后却出寨做邀战之势。

    还打不打?

    两骑飞也似的从前面转回来,却是都如虎在前遣回。两名传骑隔得远远的就摘下背上三角火焰边牙旗挥舞。将前面军情传回。

    至少两个谋克的真女真歩骑列阵而待,将主,打不打?

    韩世忠容色如铁,缓缓回顾。

    洪谷寨高悬头顶,寨墙虽然残破,但是也足可作为依托。那里已然开出一谋克的女真重甲之士依托寨墙列阵,而寨中守备的,至少也还有一谋克的真女真精锐。而在河谷道中,又有两谋克女真精锐列阵而待。

    杂胡在山上,在河谷道中,散乱得到处都是,虽然死伤惨重,但至少还有上千之数。在女真军马吹动号角自家上阵之后,也终于稳住了军心,现在正在各处惊魂未定的收拢军马,准备再战。

    而自己麾下这些选锋之士,在经历数百里奔袭,再加上一场厮杀之后,也终于露出了疲态。

    身边这两指挥人马组成的箭阵,还算是好的,只是披甲走上走下,射了一轮箭而已。但这个时候每个人兜鍪之下,都是满脸灰汗。虽然竭力站得直且稳,可有些人腰都明显有点塌了。

    山下都如虎指挥的方阵,留下的步军多射了十几轮劲箭出去,这个时候都在不住的抖着手臂,活动血脉,尽力从酸麻中恢复过来。在军将的指挥下,一列列士卒轮番坐地休息。只要坐在地上的,都在大口喘息,摘下水葫芦大口大口的喝着茶水。

    放在阵后的马桩子,还有数百匹坐骑,都如虎出击,将所有还有点脚力的战马都选上了。剩下的马匹都垂着头寻找着道路上的草根枯叶,一些守马桩的军士将着料袋,将轻易不得动用的交州糖熬出的糖块,塞到坐骑嘴里,让这些马匹尽快的恢复点精力。几百里奔袭下来,这些坐骑都掉了七八斤的膘,皮毛都汗淋淋的,一时也腾不出手来收汗洗刷。再这样不得休整,继续役使,只怕要倒毙不少上好的战马。

    山道之上,牛皋那一都精锐选锋之士,披甲负重走得最多,打得也最辛苦。虽然小小方阵仍然稳健,但是军将士卒的疲乏,可想而知。韩世忠甚而能感受到牛皋这等猛将远远投射而来的请战目光,可现在是不是破釜沉舟打到底的时机?

    如果要咬牙和这些女真鞑子拼到底,现下散乱在不同地方的军马就要收拢重整。在河谷道中步下阵列,防止那两位于山下的女真谋克冲击。掩护挑选出来的军马仰攻洪谷寨。

    有女真甲士列阵遮护寨墙,少不得还要有一场重甲步战之士的厮杀。披甲辛辛苦苦的爬上去,再将寨外列阵的女真鞑子击败。最后再攻击寨墙。自己麾下这已然疲惫的军马。是不是还顶得住?

    而且攻击军寨。哪怕女真鞑子和杂胡辅军不以守备而见长,也少不得要消耗大量箭矢。且没有足够攻具掩护下,也要拼掉多少精锐的性命。自家轻骑往援而来,携带的箭矢就是随身撒袋中那些,如何支撑得起一场攻寨恶战?

    更不用说天色已晚,等收拢军马调整好队列,再仰攻上去,说不定天都要黑下来了。难道真的不管不顾就打夜战了么?

    如果豁出去真的能将洪谷寨打下来,就算死伤惨重,也还罢了。可是现在却不是能拼那微小可能性的时候。

    万一损失惨重,还打不下洪谷寨呢?

    那个时候,自家这支精锐中军,没有立寨作为依托。夜中而退,那些临阵对战时候不堪一击的杂胡骑士,就成了最为凶悍的敌人。就以零散轻骑,死死咬住自家这支败军,一路骚扰。一路攻击。也许不及天明,自家这支军马就要彻底崩溃。最后覆灭在岚水河谷之中!

    如此决定国运的大战中,自家泼韩五这条性命,没什么宝贵的,士卒们死得,自家又如何死不得?

    可是此刻唯一能机动抽调而出的中军主力覆没于此,女真鞑子就再无阻拦,能一直冲到汾河河谷之中,动摇整个军势!

    那时候自家就算死了,都没法和燕王交代!

    只恨岢岚军此间毫无抵抗,放女真鞑子轻易深入,他们要是稍微迁延一两天,自己就能将这个缺口封住,有洪谷寨为依托,自己说不定还能集结一定数目军马,将飞鸢堡也抢下来,彻底将女真鞑子南下通路封住!

    直娘贼,难道从始至终,这场战事,就只有燕王带着俺们打不成?既然如此,你们又为何不肯痛痛快快的将这个大宋交给俺们的燕王?

    但为军将,就是需要他们在纷繁的局面中抓住重点,做出决断。哪怕这个决断是如此的痛苦!

    韩世忠猛的下令:“鸣金,整军而退!互相掩护,退向窟谷寨所在!”

    身侧亲卫一脸不可思议的神色望向韩世忠,神武常胜军什么时候要在鞑子面前撤退了?

    韩世忠脸色铁青,狠狠踹了目瞪口呆的亲卫一脚:“直娘贼的,鸣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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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武常胜军军将士卒,缓缓收拢队列。一支支冲出去的军马,次第回归阵列之中。就是远在山道之上的牛皋所部,仍然维持着如墙一般的方阵,丝毫不乱的收下山去。跟着咬下来的杂胡鞑子,在这样的阵列之前,半点捡便宜的机会都没找到,还因为有些不开眼的追得太近,给一轮箭雨射翻在地。

    从河谷道中次第退回的都如虎所部,还有余暇将一地杂胡伤者补了一刀,首级太狼亢,就割了数百左耳下来,以为战功之证。逃散的杂胡坐骑,还被牵了百余匹堪用的。

    一队队的神武常胜军甲士收拢,一道道不服气的激愤目光不住望向洪谷寨上女真军旗号。千余数百里奔袭而来的神武常胜军精锐,在悠长的号角声中,全都翻身上马,步下警戒游骑,转身便走。

    对着这样队形阵列始终森然的强敌,不要说被杀破胆的杂胡鞑子了。就算是女真精锐,也没兴趣上前咬着不放追杀到底。

    河谷道中,山道之上。到处都是尸骸血痕。各种死壮扭曲的尸骸,几乎全是杂胡鞑子。神武常胜军死者伤者本来就是寥寥,也全部带走。

    数百里奔袭而来,遭遇伏兵,立刻结阵而战。杀伤了至少五六百胡骑,退而敌不敢追。强兵之面目,更让女真军马上下认识得越发深了一层!

    可从整个战局而言,主动权终究还是为银术可所部抢得。韩世忠这一退,再集合军马过来试图争抢洪谷寨。总还需要时间,可这段时间,已经足以让疾驰赶来的宗翰所部大队,加入到战场之上!

    那时候以韩世忠一军之力,再也无法夺回洪谷寨至飞鸢堡一线。那时候深入岢岚军的,只怕已有数万女真大军。可以向西夹击韩世忠所部,更可以继续向南深入,沿着宜芳楼烦,最后抄击到太原府方向。

    原来韩岳所部,以逸待劳的战略主动权,已经完全易势!

    韩世忠裹在军阵之中缓缓而退,脸色黑如锅底。自家已然尽力,可终究迟了一步。如此局面,就指望燕王你能早早赶到,拿出手段来挽回!

第三卷 补天裂第七十章 天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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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再兴有气无力的指挥着一队民夫,押运着物资走在道路上,准备将这批粮草交割给瓶形寨左近的小堠台处。*

    天候已然算是暖和的了,虽然汴梁中人来到此间,多半还是要裹上厚厚的斗篷,但是对于杨再兴这等生长于北地,还到冰天雪地的云内走了一遭的精壮男儿而言。简直就是和风丽日一般的天气。

    他也未尝着甲,就穿着一件薄薄的赤色军袍。一副精干强悍的模样。偏偏脸上神色却似倒了八辈子霉一般,半点精神也打不起来。骑在马上,闭着眼睛直似要睡过去一般。

    原因无他,杨再兴又犯错了。

    云内打了一场痛快仗,杨再兴算是爽了一阵。而且奔袭应州城塞,接应自家弟兄退出,也是奇功。杨再兴官品升迁,还需要走流程。但是差遣一下就从十将级别跳到了骑军一指挥的指挥使。而且还是岳飞身边中军亲卫精锐骑兵指挥。

    不过差遣来得容易去得也快。大军一路南撤,退回河东。让杨再兴老大的不痛快。女真鞑子他也算硬碰硬过了,直没觉得有什么了不起的。这样的狗鞑子,大军齐集,粮草民夫辎重虽然不算充分,但是女真鞑子更缺,冲上去与之一决就是了。退个甚鸟?

    他嘴上又没个把门的,一路上不知道说了多少风凉话。单是这样,倒也罢了。无非就是敲打训诫几句的事情。可他回返雁门一线之后,心下不痛快,就要寻人较艺比斗。

    杨再兴看得上愿意比斗的人没多少。岳飞自然是排行第一。但是杨再兴再是愣头青也不敢寻着岳飞去。杨得算是一个。现在杨大个子也给提拔为岳飞中军亲卫中一个都头,再有功劳,说不定就有官身了。杨得又是个沉默性子,杨再兴再是挑衅,杨得就傻傻的看着杨再兴,也不吭声。这架是打不起来的。

    还有一个十三,他只是守在郭蓉身边为宿卫,岳飞都不好下令将他调入军中。哪怕再看好这个小奚奴的本事也不成。杨再兴倒不是说十三不厉害,不过两人本事不同,根本没得打。自己再是杀法骁勇,十三只是在自家身旁跳荡闪避,这要怎么分出个胜负来?

    心绪不好之下,杨再兴就做了件傻事。原来云内之地跟着退下来的尽有自称勇士。这些人正想一显本事在军中博个地位出来呢。杨再兴更下了重重的赏头,只要打赢了他,尽管将去。

    结果就是一场惊动全军的私斗,日不移影,杨再兴马上步下。已然连败二十七名挑战他的云内好汉。其中三个还给送去了医工那里裹伤。

    杨再兴算是稍稍一出胸中郁气,得意洋洋摇头摆尾不过一两个时辰。就被岳飞叫去劈头盖脸的狠狠叱骂一顿,然后再是二十军棍,差遣也给剥得干净,发回代州大营为司户参军差遣,专管押运粮草物资。

    对于岳飞而言,军中最要紧的就是军律,哪怕杨再兴是再骁勇的猛将,也盖不过军律去!而杨再兴的老上司刘保忠,都没帮他说话。这小子,的确需要好好磨练一下性子。

    对于杨再兴而言,二十军棍就是虚屁,他的筋骨可不是白打熬的。差遣什么的也浑不在意,反正管一指挥的琐事也让他头痛万分。但是给发到代州大营为辎重粮秣奔走,却是要了他的命!

    虽然大军退守雁门瓶形寨一线之后,女真大军兵压当面,攻势也远远谈不上猛烈。就是一些骚扰侦察哨探的活计。可总还是能捞到一两场厮杀过过瘾。发挥到代州大营去,那就是彻头彻尾和厮杀无缘了。

    可是岳飞但下号令,就绝无更易,杨再兴除了领命认罚之外,还能怎么办?

    所以摆出这么一副晚娘脸,看都懒得看随行辅军还有那些转运民夫一眼,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那帮辅兵也懒得对杨再兴请示行止。代州大营辅军出身多半都是前河东军,战斗力这个时候也就这么回事。反正野战之事,岳飞是绝不敢用他们。就以这些空额严重,战力平平的前河东军一部人马为主体构成了代州大营。虽然还挂着禁军名号,但是所行的都是转运,看守仓场,修补道路,押送物资之类的辅军活计。萧言没有给他们的饷钱俸料降等,又不用他们上战场厮杀,这些河东军自然是乐得如此。

    他们在河东人熟地熟,闭着眼睛都能将物资从代州大营送到目的地去。杨再兴一路装死,他们也正好乐得少应酬一下这太过年轻的军将。

    山路之上,大家埋头各走各的。杨再兴在马上只是自怨自艾,觉得人生了无生趣。辅军们和民夫一边埋头走路一边低声谈笑,无非都是回返代州大营有几天假期去哪里消闲。

    这个时候,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响。至少有十几骑在疾疾奔走。原来放松的辅军和民夫们顿时紧张起来。直娘贼,女真鞑子远远在雁门关外,难道还有侦骑哨探能摸到这里来?

    杨再兴却在马背上一下睁开了眼睛,伸手就去摘鞍侧大枪。直娘贼,千万是前面弟兄漏过了一队女真侦骑哨探,让俺好歹发发利市!

    远处突然响起了一声暴喝,瞬间打破了杨再兴的幻想:“杨一撞!”

    杨再兴的脸顿时就苦了下来。

    原因有两个,一个是这发声之人,正是自家老上司。现在为龙卫军四厢都虞侯使的刘保忠。撞上不开眼的女真鞑子自然落空。

    二则是自家一日连败二十七名云内好汉,最后吃了大挂落。也没落上什么好听的如杨无前,杨夜叉之类的好听名号。最后只是个杨一撞。形容他愣头愣脑,不管前面是敌人还是军律,就是一头撞上去的本事。

    回头望去。就见果然是刘保忠带着十余名亲卫。人人身上披着轻便的皮甲。疾疾向这里赶来。

    一众辅军军汉纷纷行礼。杨再兴也只能跳下马来叉手弯腰。

    刘保忠对辅军民夫摆摆手示意免礼,又吩咐了一句:“这混小子另有差遣,某另让一名亲卫带你们转运物资。到地头有人问起,让他们尽管寻某说话!”

    刘保忠何等身份地位,龙卫军中,岳飞之下一人而已。他下令了,辅军民夫还能有什么说得,领命而已。

    刘保忠又一点杨再兴:“上马。随某走!”

    杨再兴懵懵懂懂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不过能暂时摆脱这烦人转运差使也是好的。顿时二话不说,翻身上马。

    刘保忠脸色始终板着,还有三两分焦虑。看杨再兴上马,点点头便走,从头至尾,没多说一句废话。

    杨再兴策马紧紧跟在后面,满心糊涂,最后实在憋不住,低声动问刘保忠身边亲卫:“直娘贼。这是闹甚鸟?”

    亲卫也是脸色紧紧绷着,低声道:“还有什么。要大打了!将主就要奉命引军而东,特特去寻了岳将主,许你回返军中,戴罪图功。将主可是看重你,现下时间如此宝贵,还花时间亲来寻你。杨一撞,你可要显点本事!”

    杨再兴顿时就眉飞色舞起来。

    虽然他不知道刘保忠引军而东是个怎么回事,但是就大打两个字,就足以让他热血沸腾起来!没有厮杀,这日子还有什么趣味?

    ~~~~~~~~~~~~~~~~~~~~~~~~~~~~~~~~~~~~~~~~~~~~~~~~~~~~~~~~~~~~~~~~~~~~~~~~~~~~~~~~~~~~~~~~~~~~~~~~~~~~~

    杨再兴能单纯的闻战而喜,可在前面埋头疾驰的刘保忠却是心情沉重。

    这场对女真战事,突然之间,形势就急转而下。

    河东防务,西为韩世忠,东为岳飞。

    韩世忠除了遮护汾河河谷之外,另外还要关顾与之比邻的岢岚军火山军一线。而岳飞除了遮护雁门瓶形寨掩护的滹沱河谷一线之外,另外还要照应河北与燕地。

    岳飞所部分布分布比韩世忠所部更广,一则是地形之利可以节约使用兵力,雁门直到瓶形寨一线全是险关雄隘,比韩世忠那里军寨防御体系还要坚固得多。二则就是还要利用瓶形寨控扼住蔚州南半部分,从瓶形寨延伸出来的防线直到灵丘飞狐一线,将太行八径最北的飞狐径也遮护住。

    要不然女真鞑子万一东出飞狐径,就是易州。就抄了萧言在燕地全盘布置的后路!

    韩岳两人东西而布列,防线算是尽可能的完整了。自信女真西路军就算拼了性命,也可稳稳将之拒于河东之外。

    可女真鞑子反应也极快,根本没有硬撞上来的意思。

    从韩世忠那里已经传来消息,女真有绕路从岢岚军防线破口的可能。韩世忠已然率领中军前去援应了。

    若说韩世忠那里还是小患,折家军河外雄兵,也算是精锐,到时候和韩世忠东西对进,未必不能将女真鞑子阻挡在岢岚军方向。虽然进一步的消息还没传来,但是从刘保忠想来,女真鞑子深入岢岚军,折家三州之地就在女真鞑子马足之下了,他们敢不卖力?

    而韩世忠的反应也足够快,不亏燕王将起家的神武常胜军军号都交给了他。

    但是东面传来的,却是天崩地陷一般的消息!

    女真东路军已然发动了!一出手就是雷霆之势,此刻正在扫荡檀州一线!

    檀州留守军马,正在勉力苦苦支撑。谁知道这点留守军马能支撑多久?

    而燕王苦心积虑,经营出这点实力,应付女真西路军都是勉强。现在女真东路军也大举发动,这一仗最后结果又会是如何?

    天将摇动。

    战事不利,对家国而言,最好可能也是黄河以北尽数为女真蹂躏。甚而渡过黄河,围攻开封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那时候说不定就有亡国之祸!

    燕王好容易才稳定了朝堂,带领大军拥御驾出征河东。而这样危急的消息传来,朝堂当中又有什么变化?那时候燕王内外皆是大敌,下场又将如何?

    他们这些追随燕王的人物,结果又是如何?

    但为军将,此刻只能尽自家本分。岳飞马上做出决断,抽出一部兵马,让刘保忠带领,出飞狐径而应援接应檀州方向,至少要将檀州军马接应出来,闭飞狐径而守。

    而最终稳定战局,收拾局面,还得指望燕王!

    燕王,你将如何?

    心头翻涌之下,刘保忠竟然喃喃说出声来。

    “天将摇动啊…………”(未完待续

    ps:明日就要出行了,读者诸君,一周之后见。

    ...

第三卷 补天裂 第七十一章 阻狂澜(一)

    岢岚军边,宁远寨上。

    这座残破军寨,上面飘扬的已经是女真旗号。留守军马一个女真谋克与数百杂胡,短短数日,以宁远寨为根基,四下抄掠,已然将这岢岚军缘边之地祸害得不成样子。

    银术可领军破寨突然,不比后来兵锋南指,沿途还有逃散时间。宁远寨左近百姓,还没反应过来,这些鞑子军马就已经杀上门来!

    此刻若是在军寨之中四下而望,就能见岢岚山千沟万壑之间,但有村寨处,都有烟柱升腾而起,久久不散。道路之上,不时有杂胡游骑交相往来。每匹马后面,都捆着踉踉跄跄的河东大宋子民,还伏有无头尸身,只是让人触目惊心。

    老弱为鞑子杂胡斩杀,强壮者驱为军中生口,妇女则沦入腥膻。诚几十年未有之劫数!

    河东西北,折家号称强兵,却任这区区数千鞑子杂胡纵横驰奔,甚而有数十杂胡游骑直逼岚谷城下,城中闭门谨守而已,任杂胡狂呼乱叫城外抄掠而去。更不必说由此往南,有一寨丢一寨,有一堡丢一堡。河东西北缘边百姓何辜,竟然遇到如此这般的当代折家家主!

    银术可破边,达成了最大的突然性,遭遇了最弱的抵抗,给予整个河东防线最大的震动。岢岚军已然烽烟四起,韩世<长-风>文学忠匆忙往援被阻洪谷寨,飞鸢堡以南岚州门户大开。区区几千杂胡加上五六个谋克的女真军,就将河东防线捅出了一个大窟窿,谁也不知道还会恶化到何等样的程度。

    情势已然如此。更有女真大军。丝毫没有耽搁时间。已然转向而西,越过岢岚山,数万人马,沿着银术可打开的通路,汹涌而入岢岚军方向!

    宁远寨下,无穷无尽的女真大军滚滚而过,几乎无人抬头看宁远寨上一眼。

    虽然女真军中人人都知道,宁远寨那些杂胡们。这几日已然是抢掠得盆满钵满。南朝一日,说不定就抵得他们在草原上半生辛苦。可此刻统领女真大军的军将,都是这个白山黑水间小族千年气运所交而涌现出来的一代人杰。

    这个时候和这些杂胡们争抢一些财物做什么?只有以最快速度向南,彻底粉碎南朝军马的防线。或者东转去抄那支南朝强军的后路,或者就干脆一直向南杀到黄河边,让整个南朝,都陷入最大的恐惧之中,让整个南朝,就如契丹人一般,在女真人的铁蹄下粉碎!

    无穷无尽的大军。兵刃盔甲耀日生光,卷起接地连天的尘烟。困了就在马上打盹。饿了就嚼点干肉饼子,马的料袋都挂在耳朵上,轮流骑乘。这支毁灭了辽人帝国的铁流,在涌过宁远寨前之时,只让人觉得无可阻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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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军卷起的尘烟当中,高高竖立着宗翰的大矗,数十军将,数千亲卫,紧紧的簇拥着他。不住有女真骑士奔驰往来,回禀着前面军情,传达着宗翰的号令。

    宗翰如麾下最普通的女真军士一般,身上披着一层臭烘烘的皮甲,两套铁甲甲包都放在两匹备马之上。腰间配着长刀,马鞍侧挂着马槊和骑弓,还有装得满满的六撒袋羽箭。干粮饮水,也和普通士卒一模一样。

    疲倦是自然的,可宗翰却是神采飞扬,宛然又是那时追随老汗才起兵之时的英锐机敏的模样。坐在马背上大声说放声笑,就是传令也是声震四野,不时激起身边亲卫一阵又一阵的欢呼。

    女真内部政争,虽然宗翰灭辽功大,麾下也是精兵强将之选。可还是给排挤到西面穷荒之地。辽国膏腴菁华,尽为宗望团体占据。而宗翰其时还死了最宠爱的儿子设合马,一时间仿佛跌落到了人生最低谷处。

    可宗翰仍然熬了过来,凭借着擒获耶律延禧的功绩,凭借着竭力推动南征大宋的事宜,不仅聚拢了麾下西路军的军心,更获得了女真整个部族那些并没有在对辽人帝国的劫掠中分到太多战利品,获得多么重要权位的女真部族中下层骨干的支持。不仅在女真中枢牢牢占据了一个重要勃极烈的名义,还让对南朝的攻略,成为眼前的现实!

    冬日之时,放完颜娄室和银术可冒险出师,然后再大军续而进之。可称是冒险的举动。但是为了在对南朝战事中获得足够的利益地位,在女真高层权势之争中再不至于被东路军团体所压制下去。宗翰也只能冒这个险了。

    谁让宗望面前,南朝燕地空虚,河北一马平川。要是东西两路军同时发动,宗望的动作绝对比自家快得多!

    这险的确冒得极大,冬日出兵,积储不足,宗翰几乎将辽人西京道与可以控制的漠南杂胡诸部搜刮得一干二净。而且极伤马匹,战马膘不养足,征战一段时间就要大量倒毙。到时候战事不顺,还不知道能撤回来多少。而且就算撤回,也只是面对一个已然伤了元气的西京道。那时候他好容易经营起来的西路军团体,只怕就要人心散尽,军将们纷纷要弃他宗翰而去,转投宗望旗下。那个时候,他宗翰真不知道死所在哪儿!

    而战事进行过程,也是一波三折。南朝已经早有一支军马挺近云内,在此经营。而那支军马,就是克服了燕地,击杀了他的孩儿设合马,击败了银术可的那支南朝强军!要是稍有耽搁,等到秋高马肥之际,只怕云内之地已经被这支南朝军马经营得铁桶也似,宗翰军马就算南下,连河东缘边之地都未必能看到。

    虽然抢到了这点时间。可完颜娄室和银术可还是打得甚苦。完颜娄室那里还好。避实击虚,大范围机动。而银术可争夺应州城塞,纵然是有孟暖为内应,最后伤亡数字让宗翰得知,都为之震骇了良久。而南朝守军残部还能退上龙首寨,居然还有一支数十人的小队,绕过娄室拦截,跨越百里雪原。将这支守军残部接应了出来,银术可还受了生擒之辱!

    宗翰大军及时前出,来到云内。可南朝军马也大队而来。宗翰挟优势兵力,这支南朝军马后卫战打得有板有眼,半点可趁之机也无。然后缓缓退至河东缘边之地,看到这支南朝军马占据的防线体系,还有谨守的法度,宗翰以降,个个女真悍将都是摇头,这如何打得下来?难道就要在这云内之地生生挨饿不成?

    这支南朝军马。据说是南朝才建立的新军而已。就已然这般难缠,河东西北角又是声名远播的南朝折家军据守。只怕也是难啃的骨头。一时间宗翰真有进退两难之势。

    可是这个时候。已然被宗翰贬斥在外,领着一些杂胡军马为羽翼的银术可,却还了宗翰一个天大的惊喜!

    岢岚军缘边防线,险要之处,不下于宗翰大军所对的防线。可是银术可就带着几千杂胡,还有娄室暗中襄助的少部分女真军马,轻轻松松就破边而入,打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所谓南朝精锐折家军,丝毫没有抵抗的意图,银术可势如破竹,南下深入卷荡,南朝河东防线,顿时处处都是破绽缺口!而更有南朝土地供女真军马抄掠,虽然岢岚军对于大宋腹心而言是缘边穷荒之地,可比起已然被蹂躏过的辽人西京道和残破的云内之地,粮饷军资,却是想抢多少就抢多少。女真西路军,就此再度获得主动权,顺着这个巨大的缺口南下,想打哪里就打哪里,想怎样打就怎样打!

    所以宗翰一路行来,才兴致极高,精神极旺,只是拼命催促大军加快行动,宗翰身先士卒如此,麾下军将士卒,哪里还不能拼命行事?

    一队传骑才从宗翰身边撒出去,另一队又赶来回报,带队之人,正是娄室麾下借于银术可使用的一个蒲里衍。

    他是远远遣到岚谷方向哨探的,这个时候满面尘土的奔驰而回,被宗翰亲卫接住带回来,看到宗翰就满面兴奋的在马上行礼,还离得老远就放声大喊:“宗翰,俺们从岚谷回来了!不仅岚谷以南不见南蛮子一兵一卒,就是越过岚谷向西数十里,这些南蛮子也只是闭门自守,无人敢挑战俺们!俺们大军,尽可放心南下!”

    岚谷是在银术可打开缺口的西面侧翼,宗翰大军最是担心那里集结一支南朝大军狠狠侧击。银术可留守宁远寨军马,每日都要哨探巡逻那里动向。

    这蒲里衍的呼喊声顿时在周遭军将激起一阵笑声,果然南蛮子军马如宗翰所说,中看不中用!那支强军,不过是异数罢了。其他军马,简直软得如酥嗠一般。

    宗翰也是满面笑容,扬鞭道:“某说得没错罢!可笑宗望还小心翼翼,这个时候不知道还在燕地什么地方打转。如此南朝,放胆直入就是。只要把东面那支南朝军马扫掉,整个南朝天下,就是俺们女真人的了!”

    他转向一个比其他女真军将还要笑得用力,仿佛宗翰每句话都是真理一般的军将。

    “余睹,西面南人军马,是不是就是那甚折家军?你不说是南朝颇为精强一支军马么?现下这支甚折家军,是个什么盘算?”

    被叫着的军将,是辽人宗室出身的耶律余睹,为辽人重将,在女真起兵之初,还和女真军马狠狠见了几仗,虽然败多胜少,可治军甚为严整,在女真兵锋如此之盛的时候,不曾有过大溃。银术可和完颜希尹曾经联手在浑河与耶律余睹战,耶律余睹要打便打,要走便走,以银术可和希尹之能,居然都没逮住耶律余睹的主力。最后银术可和希尹都罚了生口与财货。

    从始至终一直与女真缠战,败而不溃的耶律余睹,却陷于一场辽人政变阴谋当中,为耶律延禧所忌。耶律余睹无奈。带着亲信军马数千。车辆牲口上万。投降女真,完颜阿骨打极是礼重对待。从此余睹就为女真重将了。

    可余睹毕竟是契丹出身,虽然颇受重用,终被宗望那一系嫡系亲贵所疏离。余睹只得与撒改一系的宗翰所亲近,渐渐而为宗翰麾下亲信重将之一,所向有功。

    听到宗翰动问,余睹恭谨的道:“折家军算是南朝西军一部,与党项人缠战数十年。所部号称精强。末将在契丹,也听过他们声名。谁想到宗翰大矗之前,这支折家军好大声名,却是连拒战宗翰天兵的胆子都没有!正是天佑俺们女真击灭南朝,混一宇内!”

    宗翰哈哈一笑,转而又问:“那和俺们拒战那么久的那支南朝神武常胜军,还有经营起这支军马那个出身辽地的萧言,你以前又听说过没有?”

    和神武常胜军打了那么久交道,总有俘虏。对于这支军马,还有站在背后的萧言。宗翰多少知道了一点底细。摆在面前的军马是实打实的。很是能打。那萧言却是还模模糊糊,只知道他出身辽地。现在在大宋国都,据说都封了郡王。这样一个不知道虚实的对手,却让宗翰以降,深深忌惮。说起他的名字,以宗翰现在的兴致高昂,不仅都多了三分郑重。

    耶律余睹却是一笑,浑不在意的道:“萧言这人,末将在辽地未曾听说过。看他归宋以来作为,想是一个有本事的。不过他既然得封郡王,就再没什么好忌惮的了。”

    一众女真军将都望了过来。萧言这人既然有本事,在南朝还封了王,自然位高权重,可以做的事情更多,如何能不忌惮?

    耶律余睹打起精神,细细分说:“南人最大本事,就是自家斗自家。萧言一个南归之人,不知道怎生得封了郡王。想必南朝从皇帝到臣子,都已然将他视为眼中钉了!他要稳固权位,就只能留守在汴梁。俺们女真大军纵横驰奔,最后合围汴梁城下,他据守孤城,又能做得什么?他要离开汴梁,那留守都中的南朝皇帝和臣子,还不恨不得做尽手脚,让他就死在阵中?去了这个萧言,南朝还有什么好怕的?南朝之人,虽然财富如山,人口众多,却就因这个,只能败在俺们北地英雄的手中!末将敢为宗翰必保!”

    宗翰慢慢点头一笑:“某对南人看法,也和你余睹一样。南人皇帝,对拥强兵有本事的大臣,防备得比什么都厉害,真是恨不得他们死!某看这折家军也是看不得身边这支萧言经营的强军,所以才放开了岢岚军。南人怎生就这般蠢?”

    一众女真军将听到两人这番对谈,想及现下豪爽勇猛的女真人之间都有争斗,那些阴柔狡诈的南人岂不是在这上头要胜过女真人十倍百倍?余睹身为契丹,和南朝做了百多年邻居,自然对南朝之人行事了解更深,这话应该是信得过。

    这支南朝军马,打起来实在是要崩掉牙,要是南朝人自家将这支军马还有背后那萧言葬送掉,那是再好不过。

    宗翰又叹息了一声:“萧言大好北地男儿,说不定还有你们契丹后族血统。怎生就不投效俺们女真?这般人物,还怕某不信用于他?好过在南朝过得这般辛苦,是人都想在他背后捅上一刀!”

    一直紧紧贴在宗翰身边,连自家本部军马都难得回去照应的希尹,总算是找到了话缝。正色道:“宗翰,这萧言乃是大敌,临阵之际,切莫不可因为爱才手软!只有这个萧言死了,南朝才稳稳的入俺们女真手中。到时候末将当亲自将这萧言的头颅,送到宗翰的马前!”

    宗翰大笑,扬鞭画了一圈:“整个南朝都为萧言对手,更当上某的大军,这萧言,还能有什么生路不成?南人要自毁长城,某只是乐得看着!”

    说笑两句,宗翰就神色一板,大声点将:“娄室,余睹!”

    一直赔笑的耶律余睹,还有默默在诸将当中等候命令的完颜娄室,都在马上行礼:“宗翰!”

    宗翰马鞭西指:“西面方向,总要防备一下,不要某在朝南朝东拼命打的时候,他们出来捡便宜。你们领本部人马西进,娄室为帅。南朝甚鸟西军折家军要是东进,给某打垮他们!”

    完颜娄室和耶律余睹大声领命:“宗翰你只管放心!”

    宗翰又对其余诸将道:“你们随某,继续向南!先与银术可会合,看从他那里,能不能抄及那支神武常胜军后路。要是银术可那里没打通,俺们就继续向南,从岚州直抄到太原府去!拿下太原府为依托,大军就有深固不摇之势,黄河以北,都在俺们大军的马蹄之下。而南人国都,就在黄河那头!”

    “给某拿下太原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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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补天裂 第七十二章 阻狂澜(二)

    烟柱升腾而起,章缓跃马,从一团烟焰中跃出,手中骑弓已然弓弦崩裂,身上甲胄累累全是创痕。

    跟在他身边的骑士,原来足有五十余人,尽是幽燕边地能厮杀的好男儿,这个时候剩下的还不足半数。

    村中百姓,残存的也是不多,这个时候也纷纷牵马赶车,强忍着惊惶害怕与泪水。在章缓这一队骑士的掩护下奔涌而出。

    村中此刻,只剩下猎猎焚烧的房舍,满地尸首而已。这些尸首,除了章缓带来的儿郎,还有村中百姓,还有被章缓绞杀干净的一队渤海兵。

    辽国灭后,女真东路军在所占据的辽人菁华腹心之地,同样也在经营壮大军中实力。除了辽东的熟女真之外,还大量征发渤海人,奚人等原契丹附庸民族为军。甚而辽东汉儿,也有不少被驱为附庸。不过除了让女真东路军攻城水平大大上涨了之外,这些附庸军马,因为女真现在还没有经营附庸军的经验,战斗力也就平平。但是因为辽东熟女真的大量加入,现下宗望所部的真女真主力,已然达到了接近七万人的规模!

    宗望一直在燕地之北,保持着低调。让人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了宗翰西路军上。可作为此刻女真出名将帅,宗望统帅本领,绝不在宗翰之下。一旦发动,就有雷{长}{风}文学 www{cf][wx}net霆万钧之势!

    包括真女真主力,各色附庸军,各色被驱使的生口民夫。宗望出动军马具体数量,连他自己都不能得出数字。只能估计大概在十五万以上。这样的大军。分为两路。一路从平州等地发进,从东抄击燕京。一路则是在西,沿着燕山崇山峻岭间孔道而出,直指檀州汇聚的那支南朝强军。准备击破这支南朝强军之后,两路汇于燕京城下,然后席卷整个幽燕之地,在向南杀入大宋河北诸路!

    十五万大军一旦动作,幽燕大地上顿时就是烽烟四起。到处都是女真铁骑纵横,真女真主力在展开的游骑掩护之下,坚决指向檀州和燕京两处。而大量附庸军,就如蝗虫一般,席卷稍稍恢复了些元气的檀州和燕京等处乡间坞堡市镇,为女真主力筹集粮秣,俘虏生口,掳掠资财。

    短短几日之内,整个燕地北部,似乎都被着铺天盖地而来的女真大军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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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缓就是最先发现女真军先锋动向的那个边地坞堡豪强子弟。山中遇袭之后,等脱出山地。逃往自家坞堡的时候。就发现自家坞堡,已然被女真军马打开,四下火焰升腾,里面传来女真军马得意狂呼乱叫之声。不问可知,自己这个在乱世中千辛万苦才生存下来的家,已然不存在了。

    章缓红着眼睛,路上伏杀了一名女真骑士,抢夺了他的马,就疾奔向檀州。

    而今而后,别无他途,唯有追随燕王,誓报此仇!

    等章缓赶到檀州治所,那里也已经是一片兵荒马乱景象。才修补完的城墙四下,城门紧闭,丁壮尽数征伐上城。而城外聚满了大量从四下逃来的各处豪强兵马,还有这几年才艰难聚集起来的一些百姓。

    人人都在奔走呼号,人人都在呼喊着让打开城门,人人都让燕王留在这里的领军之人,拿出一个主意来!

    城中决断做出得也极快,顿时就有军将上城,指挥打开城门。却不是接引这些豪强私军和逃难百姓入城,反而是发出城中全部骑军。

    这些机动力最强的军马,大部在城外作战,拖住女真大军步伐,掩护这几年来辛苦生聚出来的百姓逃往易州,要是有人接应,则退向大宋河北诸路。要是无人接应,则顺飞狐径逃往河东韩岳所在的战区。

    城中百姓尽数疏散出城,还有约二千军马,将自家战马全部让出,加强了城外作战军马的机动性。然后就再度闭紧城门,准备死守檀州。以这个女真大军必取的要点,还有自家性命,拖住这铺天盖地而来的女真大军步伐一阵!

    看着城墙上战士准备赴死的目光,看着出城同样准备以自家性命做后卫战延缓女真军马势头的那些骑军。城外猬集的所有人都明白,檀州看来是保不住了。

    难得燕王定燕,大家过了两年平安日子,为何这些女真鞑子,又要来破坏这一切?

    百姓哭声震天,呼号着向南而去。而那些豪强私军,有的丧胆散去。还有的如章缓这般准备同样咬牙死战到底的燕地男儿,则向着城头呼喊:“给俺们兵甲,俺们也能咬上女真鞑子两口!”

    城中再度送出兵甲,这些红了眼睛的燕地男儿,匆匆自行编组。就也掉头北上,准备和女真鞑子拼上一阵。

    要是没有萧言在燕地的经营,这些燕地男儿说不得就只能在女真兵威面前束手。供应粮草,为女真军中民夫,为女真洪流裹挟跟着南下与同族之人而战。

    可是现在这些燕地男儿却知道,他们背后还站着一个燕王!他们的子弟,就在燕王军中效力。他们战死,燕王自然会带着他们的兄弟来复仇。他们的背后,是整个的大宋!

    燕地男儿,已经为契丹人统治百年。好容易得遇燕王,燕地男儿,才随大军南下,在大宋博取属于他们的尊严和富贵。这背后有燕王站着,但有点血性,谁还耐烦再做女真鞑子的奴隶?

    燕地汉民,尤其是以豪强私军组成的武装团体,是一个有点特别的团体。彪悍能战那是不用说的。这么些年的战乱磨练下来。就是一个普通村夫也锻炼得能开弓。能杀人了。更不用说此间多马。可以养出大量骑军。

    但真要说他们对大宋有多么深的归属感,那也不是实话,毕竟在契丹治下这么多年。在没有萧言的时空,燕地武装团体,先是组成了墙头草一般的常胜军,然后就为女真裹挟所用,在女真菁华凋零殆尽之后,更组成了金国武力的中坚。然后蒙古灭南宋。燕地河北汉儿,同样是蒙古军中主力组成部分。

    但是天幸在此时,萧言横空出世。他功名起于燕地,基业起于燕地,又是北人。天然打上了能代表燕地汉儿的烙印。入宋之后,萧言又扶摇而上,现在成为权倾天下的燕王。燕地汉儿,被萧言一批批的收纳编练,最后更命令直入汴梁。

    因为这样,燕地汉儿虽然对大宋没有太多的归属感。但是他们对萧言却有足够的归属感!更不必说女真凶残野蛮,而萧言至少掌握了部分权力的大宋。却是同根同族,更富庶文明。到底为哪头而战,这还用选么?

    所以在有萧言的这个时空,燕地汉儿,没有束手归降女真。而是红着眼睛,准备和女真鞑子死战到底。燕地汉家百姓,也不顾一切,舍家弃业,在自家子弟的拼死护卫之下,扶老携幼,不管途中会有多少死伤,也踏上了归宋的道路。

    支撑他们的就一个信念。

    燕王不会弃他们不管!他们的子弟,还在燕王麾下!

    章缓这些燕地豪强私兵,分成小队,掉头北上。阻挡女真主力不能,但是利用熟悉的地形,散布乡野山川之间,抄袭那些附庸军小队,焚烧村庄,填平水井,救出百姓,却是能为!

    一系列密集而激烈的小规模战事,在女真军马大举杀入燕地之后,就猛然展开了。整个幽燕边地,到处都有燕地汉家男儿策马持弓,四下而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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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缓喘着粗气,四下茫然张望,刚才厮杀消耗了太多气力,让他一时间都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身后传来自家儿郎的大吼之声:“快向西走!趁着等会儿天色就要暗下来,朝西多走一步就是一步!进了山中,再转向南。到了易州,自然有人安排接应你等!”

    旁边突然递过来一个水葫芦,章缓茫然接过,却呆呆的不开塞子。递水葫芦的汉子四十出头的年纪了,筋骨结实,满脸胡须又长又乱。他默不作声的拿回来,想拔出塞子,手上全是血,拔了两下只是打滑,最后干脆一刀削掉葫芦口。这响动才让章缓回过神来。

    那汉子再度将葫芦递过去,低声问道:“俺们还要打多久?自从转身北上,几日来俺们这队不时有弟兄加入,到现在也只剩下这么些人。”

    章缓转头,冷冷的看着他:“怕了?”

    那汉子笑笑:“怕个鸟,俺两个儿子,一个为正军,跟着余将军南下。一个在坞堡中没逃出来死球。冲着这两个儿子,俺也要和女真鞑子拼死到底…………俺只是想问,檀州还能坚持多久?”

    他们这一小队人马,其实已经转到了檀州西南面,不过离州城治所极近。不过十七八里的距离。他们所在这个村庄位置甚高,虽然日头已经西斜,但是能见度颇高,可以将州城治所四下看得清清楚楚。

    无穷无尽的女真大军军帐,已经在三面将州城治所围住。无数蚂蚁也似的人马,在大军之外奔走,抄掠四方。还有数不清的军马,正络绎由北赶来,似乎没有穷尽的时候。

    从这里看过去,州城治所城墙低矮得如同趴伏在地面上一般,只是黑黑的一圈线条。围着城墙,已经竖起了七八部抛石的器械,不时有小小的黑点从空中划过,砸在城墙上,就激起一点点尘烟。

    在这样铺天盖地的女真军势之下,州城治所仿佛一脚就能踩塌也似。女真大军还刻意放出南面,给檀州守军出逃的生路。檀州守军早点弃城,女真大军就可以早点将这个后路要点握在手中,可以放心大胆的继续南下。城中那些守军,可以野战追袭解决,就算是解决不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女真大军此刻要的是快速攻城略地,掌握一个个支撑南下大军的要点。

    可是城中守军,却没有半点出逃的意思。

    章缓叹息一声,举起葫芦大口大口喝水,然后一抹嘴角,打起精神:“直娘贼,檀州不落,俺们就不走。再杀他娘的几个鞑子!”

    那汉子又追问一句:“檀州落城呢?”

    章缓大声回答:“向南走,走一路,打一路!燕王定然要守河北,俺们就在河北与女真鞑子死战到底!燕王终究会带着俺的兄弟杀过来!”

第三卷 补天裂第七十三章 阻狂澜(三)

    七个指挥的骑军,匆匆而集。这都是从岳飞所部龙卫军各处抽调而出。两千五百余名甲士,每名甲士,都配三马。哪怕以龙卫军骑兵之强,这样的配备也算是超级豪华了。

    且这两千五百余名甲士,也尽是精兵强将之选。龙卫军副帅刘保忠亲自率领,麾下尽是猛锐之士,从燕地起就跟随萧言做多次数百里奔袭死战的老骑兵,至少占据了三成。

    岳飞所部,虽然据守的防线地形更为险要,但是防线绵长程度,却过于韩世忠所部据守正面数倍。这七个指挥的骑军,几乎将岳飞控制的机动兵力抽调一空。

    这支援燕骑军集结地在瓶形寨东北,以瓶形寨到灵丘一系列军寨为掩护,准备以最快速度穿越山径,出易州而往援燕地。若燕地不能救,则掩护残部退回飞狐,让女真东西两路大军不得通过太行山径沟通。

    本来这样的军马调动,是极其艰难的事情。幸得当面女真军马的攻势并不猛烈,对岳飞所部的牵制并不大。而上下也都拼了性命,尽力加快援燕军马集结速度。在两三日内,就完成了这样复杂的敌前集结调动!

    能顺利集结援燕军马,一方面自然是好事。而在另外一方面,则让龙卫军上下深有隐忧。

    当面女真军马攻势有气无力,最多起到一点牵制监视的作用。自然就是当面女真军主力大量向西调动,而岢岚军那里防线又被打开。大量女真军马从西面破口而入之后,河东战事的战略主动权已经转到了女真人手中!

    所以岳飞才留在距离太原更近的代州大营,没有亲自率领这一支援燕军马。而是密切关注着西面动向,准备随时应变。

    岢岚军方向被打开了缺口,而女真东路大军又蜂拥南下。原来基本还在掌控中的战事顿时就脱缰狂奔而去。局势越来越显得恶劣。谁也不知道女真大军突然发力卷起的狂澜,在什么地方才能被阻挡住,谁也不知道萧言能不能带领他们。打赢这一场才是开始,就已然规模空前的国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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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千余人的纯骑军队伍。队列拉得很长,也并没有张出多少旗号。以都为建制,次第发进。而身后瓶形寨那一系列险峻军寨,在视线中渐渐远去。

    而瓶形寨防线的西北方向,还能隐隐听见女真军马的苍凉号角之声。

    刘保忠坐于马上,不住回望,心里只是长长叹息。

    这一场与女真人的战事,已经从东到西。在上千里的战线上开始。而主持这场战事的燕王,才匆匆积攒起一点力量,女真人也没有给燕王实力继续发展壮大的时间。

    当面大敌险恶不用说了,哪怕燕王倾尽全力,也没有必胜的把握。而强行为燕王所压服下来的朝局,在燕王面临如此险恶局面的时候,更不知道内部还会起什么样的波折!

    其他的不必说了,西面岢岚军方向,为何如此之快就被破边而入?折家军到底在干什么?鄜延路的那么多西军,又在做什么?

    若是整个大宋天下。都三心二意,只等着燕王败事,那么这场国战的结局。已然不问可知。而这个大宋,恐怕也要沦入血海!

    为什么这些人,连这个道理都想不明白?

    刘保忠只能在心中一次又一次的慨然长叹。作为与萧言已经捆绑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重要将领,也唯有坚持下去,用尽全力拼杀,看能不能稍稍挽回一些局面。

    而且这般情势,同样激起了这老厮杀汉胸中的一丝傲气。

    整个大宋,就俺们燕王所部孤军奋战也罢!就算战死。至少也能问心无愧,清清白白的见得了祖宗!

    在刘保忠身边的亲卫当中。自有一个矫捷身影。骑在马背上猿臂蜂腰,顾盼自雄。兴致高昂得了不得。半点也没有被主将沉郁之态影响到。反而颇有兴高采烈之色。精力勃勃得简直要满溢出来。

    能从押运粮饷的差事解脱出来,哪怕现下只能在刘保忠身边为一亲卫。可能参与这样数百里奔袭,与女真东路军野战碰撞,打个星火四溅,杨再兴这两天睡着都要乐醒过来!

    只恨杨得这夯货还留在代州大营,这次没法儿和这力气比牛还大的家伙比个高下,微微有些美中不足。

    杨再兴左顾右盼之间,突然朝后一指:“将主,有人马来了!”

    刘保忠一惊回头,就看背后果然烟尘升起。但是后续发进的人马没有什么惊动景象,自然是自家人马匆匆追上。

    他们这两千五百余骑向东北而进,已经算是敌前运动,虽然沿途有军寨遮护,可女真游骑随时也会渗透进来。所以大军行进纪律要求极严,更以都为单位陆续发进,就是为了动静小一点。

    怎么突然又有一支人马匆匆而来,难道后方又起了什么变故?

    烟尘之中,这一彪数十骑人马转眼靠近。这个时候已然能看清来者是谁。刘保忠忍不住就皱了一下眉头。

    来的这数十骑,当先之人是一个长腿高挑少女,着甲而未曾带盔,齐肩的短发只是随着马匹奔驰而在风中飘动。

    正是郭蓉。

    这位郭家大小姐,也算是岳飞手中的一只烫手山芋。从龙首寨接应出来之后,岳飞就想打发郭蓉赶紧回汴梁去。郭大小姐却抵死不肯,只说这么多儿郎追随着她战死在女真鞑子大军之前,她要临阵而走,如何对得起他们?

    郭蓉性子硬,连岳飞都拿她没法子。若郭蓉只单纯是萧言爱宠罢了,岳飞照样能翻脸用强赶人。可郭蓉打着辽人蜀国公主旗号北上。风刀霜剑之间始终身先士卒苦战到底,英武之处不下于军中男儿。且在云内出身军士之中有极大威信。已经算是这军中名正言顺的一部分了,不能单纯以女儿家视之。岳飞对她都有一份敬意在。

    好在郭蓉已经在大军之中,安全还可以得到保证。她要留下。也就随她罢。反正燕王即将抵达河东,这麻烦事情,就交给燕王料理就是了。

    不过岳飞也再没允许郭蓉上第一线去,拨给她百余名亲卫,十三也在其中。就置于代州大营当中。郭蓉也知道自己不好乱了军中法度,并没有更多要求,反而沿途安抚那些云内随之南迁的军民,派上了不少用场。留在代州大营。更是名正言顺了。

    看到郭蓉带领几十骑匆匆而来,刘保忠就觉得头痛。怎么这位姑奶奶赶来了,要是有什么麻烦,燕王面前自家怎么吃罪得起?那么多德言容工俱备的大宋好女儿燕王不找,怎生就收了这么个野性十足的北地女儿在身边?

    眼看郭蓉迫近,刘保忠一摆手就喝到:“来人止步!不得乱军中队列!”

    郭蓉猛扯缰绳,战马跳跃几下站定在刘保忠队列几十步外,身后骑士,也纷纷站定。杨再兴,已经认出了郭蓉身后有甄六臣和十三的身影。

    十三也就罢了。是杨再兴的老熟人。甄六臣这人却没打过多少交道。本来甄六臣随岳飞行事,后来北上应援,岳飞选调的都是老神武常胜军中精锐。甄六臣被强留下来,统领着他麾下那些燕地出身云内出身的杂乱军马。甄六臣自然是有老大意见,不过岳飞脸板下来,军令上头,性子豪勇的甄六臣都不敢不从。况且岳无敌亲自出马率军往援郭蓉,甄六臣也放心得下。

    可一旦郭蓉九死一生的给接应出来,甄六臣顿时就放弃了麾下人马,将来军中职务,又在郭蓉身边为一亲卫。岳飞还解劝了几句。说要借重他原来常胜军中宿将经验,这次却换了甄六臣拉下脸来。说什么都不从。岳飞也只能随他。

    郭蓉住马,刘保忠不待她开口。就抢先森然道:“军中自有法度,郭娘子为何擅自北上?还请转回,不管什么,请恕末将不能从命!”

    郭蓉性子烈,刘保忠也是知道的。这次说不定就是因为要去燕地作战,郭蓉就想参与其中,那里毕竟是她熟悉的所在。不过今日就是翻脸遣军押送,也得将这位未来燕王侧妃送回去!

    郭蓉浅浅一笑,摆首示意,身边十三就策马而前,送上一份军令。

    “刘将主,别这么如临大敌的。我也是得了岳鹏举的军令,才追过来。我身边亲卫,多有燕人,人熟地熟,六臣叔更是在燕地颇有威望。跟着你前去行事,能派上用场的。我好容易才说服了六臣叔他们追随你北上。我可不去,你这么凶巴巴的给谁看?”

    说到最后一句,郭蓉眉毛一挑,大宋女儿见不到的野性展露无遗。亲身经历了云内血战之后,郭蓉这样睨视于人,也有了威势,加上她未来燕王侧妃的身份。刘保忠还真的在背后冒了三两滴冷汗!

    十三将军令送了过来,刘保忠接过一扫,果然是岳飞手书。如郭蓉说的一样,遣她身边燕地出身的亲卫为这次援燕军马的向导助力。

    这倒是个好消息,刘保忠这点兵马,面对女真东路大军,实在太过单薄,多一个人都是好的。更不必说还有甄六臣这等以前燕地宿将,一人起的作用,只怕都比得上一支军马!

    刘保忠马上拱手行礼:“多谢郭娘子援手,军令如此,就请贵亲卫加入队列。事急不能多礼,末将这就要继续赶路。郭娘子还是快快回返罢…………可要末将遣军护送?”

    郭蓉一摆手:“你就这点军马,还要打苦仗。我要你遣人护送?你也不用防我像瘟神一样,我不给你添麻烦…………女儿家又怎么了?不比你们男人差半点!”

    刘保忠嘿然无语,不知道该怎么搭腔。不过只要这姑奶奶不跟着北上,能掉头回去。就是郭蓉话语再烈些,冲得自己一个跟头,也没什么打紧的。

    随着郭蓉下令,她身边亲卫,分出大部,加入了郭蓉队列。十三和甄六臣都在其中。

    郭蓉还对十三殷殷交代了几句:“十三,你一身本事,我是不担心的。可是你守在我身边,那真是耽误你了。多立点功劳,将来为大将,为将主,闯出一番事业来!我就如你姐姐一样,谁要欺负你了,到时候回来只管和我说!”

    十三只是憨憨的笑着,回望郭蓉两眼,策马就加入了刘保忠大队之中。刘保忠身边亲卫有知道这个小十三本事的,都发出了低低的欢呼之声。有这么个小家伙在,走不通的路他能寻出路来,什么样的动静早早就能打探到。与女真的酷烈战事中,生存下来的几率,平白就多上几分!

    甄六臣在十三之侧,深深盯着郭蓉还没来得及开口,郭蓉就笑道:“六臣叔,你只管去行事罢。我乖乖的在代州大营,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你总不能守我一辈子,将来………将来难道你给那姓萧的当亲卫去?埋没了你一身本事!我还想你为大宋军将,封妻荫子,再给我生几个小弟弟出来呢。你要敢说不去,我就替你去!”

    看着郭蓉模样,甄六臣长叹一声。策马而去。

    的确郭蓉在代州大营,安全无虞。而甄六臣也想回转燕地尽自己一分力量。他生长于燕地,只想在女真鞑子铁骑之下,多救出一些性命出来。

    号令响动,刘保忠对郭蓉拱手再行一礼,率领所部,继续向东北方向去了。

    郭蓉勒马站在道旁,看着一队又一队的骑军从身边经过。

    突然之间,郭蓉大声道:“多杀鞑子!多救一点燕地百姓出来!”

    北上甲士不语,只是在马背上身子坐得更直了一些。

    郭蓉垂首。

    自己为什么是个女儿家?为什么不能去为家乡父老而战?可这个时候,自己真的不能肆意行事了。那家伙面临如此危局,自己不能再给他添麻烦了。

    他快点来到身边吧,自己就为他的亲卫。哪怕到了最后绝境,自己也会拔刀挡在他的身前!

    你这混蛋,快点来罢!

    刘保忠队列之中,杨再兴偷偷蜇摸到了十三身边,亲热的一把揽住他的肩膀。十三笑着想挣脱,一把却没挣开。

    “小十三,你来得正好。俺们运气比那夯货强,这次可以和鸟鞑子入娘的杀个痛快!直娘贼,天底下最爽利的事情,莫过于此!”(未完待续)

第三卷 补天裂第七十四章 阻狂澜(四)

    窟谷寨前,数千军马燥乱群集。

    大多数军马,是追随韩世忠疾驰南下,又攻击洪谷寨不利撤下来的人马。几日夜间奔袭数百里,又在洪谷寨苦战一场,最后还不得不后撤至窟谷寨所在。饶是以神武常胜军之强,这个时候也是到了筋疲力尽的程度。

    数千战马,乱纷纷的放在水源旁边饮水,明显可以看出战马都掉了一层膘下去。途中倒毙伤损的战马,也有三四百匹之多。

    韩世忠那些亲卫骁锐之士,连上窟谷寨休息的气力都没有了。就从马上翻下,披着甲胄就倒地呼呼大睡。

    一两千满身尘泥血汗的甲士,东一团西一簇的就在道旁尘泥之中,或在乱石之上,以各种各样的姿势瘫倒在地,鼾声扯得震天价响。

    窟谷寨本来就属于后方军寨,就算经过韩世忠特意加强,神武常胜军守军也不过就是千人左右,再加上原来河东本地驻泊军马充为的辅军千余人。

    当韩世忠率领大队隆隆从前经过,直扑传来女真破边而入警讯的西面岚水河谷道路的时候,窟谷寨上下就一边加强寨防,一边翘首延盼前方传来的好消息。

    在窟谷寨守军想来,一则是女真破边而入就是三四日前的事情,就是岢岚军一路军寨要隘的守军薄弱不堪激战,多少也能迁延些女真军马南下的脚步。

    而韩世忠这次率领的人马,全是能打硬仗,能熬苦战,军中仰望的那部分最精锐人马。虽然数量不多,还经历了长途奔袭。可所向必然有功,一定会将洪谷寨这个缺口封住。说不定还顺势向西再拿下飞鸢堡,封住女真军马从岢岚军继续向南深入岚州方向的道路!

    神武常胜军成军以来,所向无不摧破强敌的过往战绩。也让窟谷寨中守军,分外确信他们的判断!

    可最后等来的。却是这些神武常胜军中最为精锐的甲士,满身尘泥血汗,一脸疲倦阴沉的回返窟谷寨前,然后就瘫倒了一大片。

    女真军马南下步伐竟然如此迅速,岢岚军守军照这个丢失寨堡关隘的速度等于就是闻风溃散,而神武常胜军居然出师不利!

    这个时候,窟谷寨中守军也只能收起略微有点慌乱的情绪。赶紧开始照应这些撤退下来的军马。

    遣出轻骑接替已然疲累万分的韩世忠亲卫,继续向西放出哨探。打理照应这数千匹同样疲惫至极的军中战马。火军也烧了大量的热汤。烙了油汪汪的饼子,大桶大桶的担下来。马料也尽是准备好的,熟鸡子精黄豆装进料袋,给一匹匹的战马挂在耳朵上。

    可这上千甲士已经疲倦得连吃饭的气力都没有了,多少人手里端着汤碗,拿着烙饼,只吃一口,就头一歪呼呼的睡着。

    只有韩世忠带着几名亲卫,犹自强撑着走动。和窟谷寨守将急匆匆的在布置着些什么。数十名窟谷寨中传骑,向东向北向南的撒了出去。带着最新军情去通报各处。并且还要布置窟谷寨的防务。除了稳固窟谷寨的防守之外,韩世忠也绝不甘心就这样缩着头挨打!

    在和窟谷寨守将匆匆布置了一番,并且向西撒出去上百哨探。并令窟谷寨守将即刻在监看的河谷道路中再度立下了两个夹峙的军寨。窟谷寨守军不做出击之势,就是要向西稳守。不管女真军马来势多么猛烈,只要窟谷寨这里稍有动摇,这守将或者就战死在女真军阵之前,或者就是自己割了脑袋!

    窟谷寨守将凛然领命而去之后,韩世忠又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到一堆睡着的人前面,寻着两个,重重踢醒他们。

    韩世忠所踢两人。一个是牛皋,一个是屈盖。两人睡得差点搂在一起。这画面简直美得无法直视。鼾声扯得震天价响。

    韩世忠踢这两个夯货可没留情,在他们甲胄上只是发出蓬蓬两声巨响。牛皋一下翻身而起。挥拳就想打人,看到站在面前的是韩世忠铁塔一般身影,这才收起拳头,揉着眼睛抱怨道:“直娘贼,在洪谷寨拼死打到底也就是了,女真鞑子俺们又不是没碰过!非得撤回来,几百里路下来,人马都累得鸟似泥,还不让人踏实睡一会儿了?”

    另一边屈盖被重重踢一脚都未曾醒,居然还带着沉重的甲胄翻了个身。牛皋满肚子气没处撒,重重一拳擂在他的兜鍪上。

    “直娘贼的起来!”

    屈盖打着哈欠睁眼,也是张嘴就想飚村话,看到是韩世忠沉着一张脸站在面前,这才甚深收住。

    韩世忠和这俩货也没什么好计较的,冷冷道:“有军令!”

    三个字一出,牛皋和屈盖都腾的跳了起来,就连周遭睡得极沉,雷打不醒的那些甲士,都下意识的睁开了眼睛!

    “牛皋屈盖,你们赶紧向北,与正面守将商议,至少抽十指挥歩骑回返!某就坐镇窟谷寨处,稍稍休整,就继续反攻洪谷寨!你们引回军马,就为后续援应!”

    牛皋韩世忠听到反攻两个字,顿时就将身上如山一般沉重的疲倦之意,抛到了九霄云外去。摇摇晃晃的翻身而起,重重锤胸甲领命,就去寻还能走得动的坐骑。他们身周睡着的甲士也支撑着站起,纷纷招呼着:“还要找女真鞑子算账,俺们人倦点打什么鸟紧,都去把自家坐骑照应好!”

    这一仗实在是打得憋屈,侧面所谓友军门户洞开,神武常胜军数百里往援,居然不克而还。什么时候神武常胜军这样丢人了,还好韩将主不愧是韩将主,还要继续攻下去。说什么也要将这个场子找回来!

    韩世忠深深的看了那些万分疲倦还强撑起身的亲卫甲士一眼,点点头就大步走开。

    将士仍然战意不减,这让他深感欣慰。但是有些话却不能对着这些忠勇将士说出口。

    现下河东战局之劣,已然超乎想象,已经不是他这一部,所能独力挽回的了!

    韩世忠又走到另一堆睡着的甲士旁边。都如虎正靠着一块大石,睡得口水流一地。韩世忠毫不客气的又是一脚将他踢醒:“直娘贼,小韩五名号就你这般还当得起?自家兵马都不管了。睡得跟呆鸟也似,给俺滚起来!”

    都如虎一震跳起。看见韩世忠铁青着脸站在面前,摸着后脑心虚的赔笑:“俺就是眯一下眼,这就去照应兵马,这就去照应兵马!”

    韩世忠一把扯过他,走得离那堆睡着的甲士远些,低低的沉声道:“你选一指挥人马,吃点喝点,选强壮健马。南下去!自静乐而下楼烦,在那里稳住局面!”

    韩世忠这一支人马当中,麾下牛皋虽然官位最高,但是韩世忠最为倚重的还是都如虎这个年轻军将。除了长得和他老韩有点像之外,冲阵厮杀,领兵独当一面,都是极拿得出手的。而且能得军心。这小韩五之名,没点本事也不是轻易就能戴在头上的。

    一听韩世忠的话都如虎就反应了过来,韩世忠这是怕女真军继续深入南下,经宜芳走楼烦。沿着岚水南面那条支流河谷,向太原府方向抄击!

    都如虎神色也郑重了起来:“就一指挥兵马?”

    韩世忠默然点头。

    神武常胜军大军都压在正面,被女真军一部死死牵扯住。不是轻易就能抽调出大量人马来堵缺口的。女真军自岢岚军方向破边而入后,其兵力优势就可以完全发挥。随处都可以抄击神武常胜军侧翼。韩世忠就算是要南退,也只能步步为营。能抽出都如虎领一指挥骑军南下楼烦应变,已经算是此刻竭尽所能了。

    这一指挥骑军能派上多大用场,谁也说不准。只能寄望于女真大军继续南下的速度和决心不如从前,留出一点给韩世忠应变的时间!

    韩世忠这一翼的战事,已然转变为双方都拉开打的局面。神武常胜军没多少地利可借,硬碰硬的就要拼实力了。但是兵力劣势却是实打实的放在这儿。唯一能指望的,就是燕王率领的大军能及时赶到。或者是西面西军所部,能及时发起反攻。牵制女真大军的脚步。

    可前几日回报的消息,萧言大军不过才到西京洛阳方向。准备渡河北上河东。几万人大军渡河行军,不是那么快捷的事情。而西面西军所部,看他们在岢岚军的表现,还是摇头比较快。

    韩世忠已经是在不利条件下竭尽所能,可折家军在岢岚军方向挖的坑实在太大。以神武常胜军之强,以韩世忠应对之快,还是无法弥补过来!

    此时也唯有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无非就是尽力死战到底而已。

    都如虎慨然拱手领命:“末将不死,楼烦就在俺们手中!将主,俺这就点选人马去了。要是末将回不来,还请将主带几百个女真鞑子脑袋,来看看末将的坟头!”

    韩世忠不语,只是重重的拍了都如虎一巴掌。转身而去。

    燕王,俺们在这里拼命厮杀,尽力堵御。你可不要来得太晚!不然这局势就难以挽回了。

    还有那直娘贼的折家军,俺只要不死,到时候有的是帐算!

    而都如虎已经起身,一个个将身边甲士拉起,低声吩咐几句,这些已经疲惫到极处的健儿,又强打起精神,做继续奔袭厮杀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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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洪谷寨前,大队同样疲惫的杂胡轻骑,也涌上了道路。

    在好容易击退了韩世忠的奔袭之后,这些杂胡和女真鞑子组成的联军,同样是疲不能兴。数千人连收拢尸首伤患的气力都没有,在洪谷寨上下,随便什么地方,同样倒头就睡。只有未曾真个参战的女真甲士,还坚持向东放出哨探,提防那支南朝强军杀个回马枪来。

    对这数千立下奇功的杂胡军马而前,刚才一仗打得是他们胆战心惊。伤亡无虑五六百之多,换取的战果却是寥寥。这支南朝强军明显也能看出数百里奔袭之后的疲惫,但仍然将设伏的他们臭揍了一顿,然后整师而还。要不是有女真军撑腰,他们这支杂胡军马说不得就要大败亏输!

    汉家军马之强,他们总算是见识到了。一路南下势如破竹的虚骄,顿时就兜头泼了一盆凉水上来。

    银术可看他们经历了这样一场苦战,总算是大发慈悲,给了他们几个时辰休整。然后又纠合起这些杂胡,准备继续南下!

    这些杂胡实在是想好好在岢岚军境内抢掠一番,但是银术可统御他们,恩则不减,砍起脑袋也绝不手软,还有女真谋克军中监管,也只能服从命令。整顿军马继续南下。

    道旁银术可与留守此间的女真谋克阿罕最后交代几句:“不能呆守在这儿,俺们守城怎么样也比不上南人!拣选军马,还是向东逼过去!不用担心后路,宗翰大军马上就要到来了!”

    阿罕点头,女真军马强就在打野战上面,这点他还是理会得。

    看到银术可疲惫的面容,原来对银术可并不如何敬重的阿罕,也忍不住道:“银术可,你功劳够大的了,就在这里留守也罢。等宗翰大军到来,将旧部还给你,不是比这些家伙更得力些?”

    银术可一笑:“还远远不够。”

    这支南朝强军犹在,还没将他们彻底逼到绝境,自己蒙受的耻辱如此巨大,现在这点功绩,如何算得上足够?

    还需要更多的南人鲜血!还需要更大的胜利!只有将这支南人强军的军旗踩在马蹄之上,将南人国都焚烧,那时才算得上足够!

    他也不愿意和阿罕再多说下去了,大声号令:“继续南下!将南人防线彻底动摇!某在这里担保,只要一路杀到南人太原府,你们每个人,我都请宗翰赏下十个南人生口,无尽财货!若是稍稍迟疑不前,某银术可杀人也不眨眼!”

    数千杂胡,为银术可激起一些士气,大声应和。这从岢岚军边地卷起的狂澜之锋,又要继续向南深入!(未完待续)

第三卷 补天裂第七十五章 阻狂澜(五)

    哕哕一声嘶鸣响起,一骑河西走马就扑倒在尘埃当中。马上骑士正是形貌颇似韩世忠的都如虎,他本来在马上头一点一点的打着瞌睡,坐骑突然倒地,亏得都如虎身手敏捷,下意识的就摘镫跳开,在地上打了一个滚,翻身爬起。

    那匹不过才六七岁口的河西走马已然侧卧道旁,口鼻都在喷着粘液,肚腹拼命起复,再也挣扎不起来了。

    与女真战事持续到现在,对双方军中坐骑的伤害都是极大。冬天没有如何上膘就役使作战,现在双方坐骑都拼到了元气大伤的地步,没有几个月的将养,是怎样也恢复不过来。

    都如虎所乘骑的这匹走马,虽然并不用来上阵,只是平日代步所用。但也是萧言通过马市买来的青唐地产的好马,补充到神武常胜军中的。筋骨强健,行路又快又稳。现下这样反复奔袭,再强健也支撑不住了,终于倒卧道旁,湿润的马眼睛只是望着自家主人。

    看着毛色黯淡,瘦骨嶙峋的无言袍泽耗尽最后一分气力,都如虎也是眼睛一热,走上前去摸着坐骑鬃毛,感受坐骑的呼吸渐渐微弱下去。

    在他身后,数十战士也停住了脚步,翻身下马,静静的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都如虎喃喃祷念两句,拔出佩刀,扎入坐骑颈项之中,让这陪伴自己不少时日的爱马少受一点垂死的痛苦。

    马血溅出,一名都头叹息一声:“又倒下一匹。俺们人辛苦,马也辛苦,其他大宋军马,现在到底在做鸟什么?”

    这话语当中,怨气颇重。都如虎这支南下去稳定局面的小部队。走静乐穿宪州,最后直入楼烦。沿途当中,就看到纷纷流民于途。都在拼命向着太原府方向逃亡。沿途寨堡,要不就是寨门紧闭。要不就是见不到几个墙头戍守的人影,也不知道守军逃到了哪里去。

    萧言遣军经营河东,时日毕竟短暂。能拉出两支野战主力,并将河东北面缘边之地防御体系好好整建经营一番,已经算是尽了最大努力了。现下从窟谷寨向南,甚而太原府内,都是未曾整练的河东本地驻泊禁军在分散守御。

    这些军马,让他们看护一下道路。转运一下粮草,还能勉强做得。真正打硬仗,是不大派得上用场的。岢岚军被破边,女真大军狂流一般南下的消息已然传来。岢岚军那边所谓折家军都是不战而避,被河东路上下视为长城的神武常胜军侧翼暴露,局势已然恶劣得无以复加。这样的消息传来,让这些零散分布的驻泊军马,如何还有死战到底的勇气?

    都如虎这一支军马疾驰南下,往往马蹄声远处响动,就能惊散堵满道中的流亡军民。跑得漫山遍野都是!

    这慌乱恐惧,已经从岢岚军完全弥漫到了东面,现下太原府中。还不知道是什么一番景象!

    都如虎这一部数百骑人马,就要和可能继续南下的女真军马拼行程,拼速度,吃睡都在鞍上。纵然看到这幅慌乱恐惧的景象,也没有功夫停下来安定民心军心,搜拢流散。只能不管不顾的继续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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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那匹惯乘的河西走马了,都如虎满身尘泥之外,又沾上了坐骑的血迹,吐了一口长气便走向自家备马。

    所谓备马。其实就是上阵时候换乘的战马。还是当年从萧干大军那里得来的辽东骏马。马鞍后还驮着都如虎的甲包,虽然不曾为人骑乘走路。也轻松不到哪里去。

    都如虎迟疑一下,拔刀又割断了绑着甲包的皮绦。将几十斤分量的甲胄抛弃于途。翻身上马,狠狠擦了一把脸:“减轻负重,继续赶路!”

    他身旁甲士,都学了都如虎模样,将能丢的东西尽量丢掉。抛弃甲包的人也不在少数。再这样负重赶路,坐骑真的是支撑不住了。如果能在女真鞑子之前先赶到楼烦,兵刃甲胄还有补充的机会。要是让女真鞑子抢先一步,就算装备完全,又派得上什么用场?

    一名亲信都头凑到都如虎旁边,低声道:“将主,现下燕王北上大军在哪儿了?”

    都如虎不耐烦的道:“俺如何知道?”

    离开大军轻兵南下,不眠不休的赶路。什么样的军情都收不到了。都如虎现在连韩世忠主力都不知道在做什么,萧言身在何处,他如何又能知道?

    那都头苦笑摇头:“折家那些家伙,实在是坑害得俺们不浅。一下子局面就败坏了!现下韩将主就能抽调俺们这点兵马南下,就算赶到,要是南面大军不至,俺们又能支撑多久?”

    都如虎所部,都是军中老卒。现下局面之劣,心中明白得很。

    神武常胜军侧翼完全暴露,必须将主力撤下来。要是野战主力覆灭,那什么都不必提起了。可钉在第一线还有女真一部牵制的守边主力,如何就是轻易能撤下来的?

    韩世忠必须钉在窟谷寨一线,一边做反击洪谷寨方向之势,一边掩护主力南撤。一段时日之内,北面神武常胜军是指望不上的。而他们这支小小军马,想堵住楼烦这边缺口,能指望的援军,只有南面的燕王大军!

    可燕王誓师出征未久,现在还在西京方向组织大军渡河,行程说不定比韩世忠方向还要来得慢!

    折家放开岢岚军方向入口,恶果已然完全显现,完全将此前战局败坏无遗!

    这支小小的人马,自都如虎以降,最可能的命运,就是在女真大军南下狂潮中被淹没。

    都如虎看着那都头,森然道:“怕了?”

    都头苦笑一声:“俺有什么好怕?只怕拼了性命,也是白费。俺们在苦战,一群厮鸟在拆台。俺们就直恁般命苦!”

    都如虎马上直起腰来,环视左右,停顿一下大声道:“管别的厮鸟作甚!北面还有自家弟兄要撤下来,南面有燕王上来。俺们就是死,也要将楼烦这个缺口多挡上几日!那些厮鸟不肯打,俺们打到底!到了地下,直起脊梁清清白白的见祖宗!到时候不管是鞑子,还是那些厮鸟,燕王都会将他们收拾得干干净净,给俺们报仇!”

    他锐利的目光逼视左右:“难道你们不相信燕王不成?”

    神武常胜军上至将主,下至小卒。又有谁不相信萧言?南归孤身一人,经营起这么大一支力量,在大宋到了一时权倾天下的地位。比起那些不肯战让百姓们被屠戮的厮鸟来,燕王带领大家到如今地位,只让人觉得心安理得!

    在女真大军如此狂潮之前,在折家军避战,在河东慌乱成一片之际,只有燕王,让麾下健儿想及,才是这个大宋的中流砥柱!因为从始至终,燕王在燕地,在汴梁,竭力挣扎,与这贼老天争斗,九死一生两鬓如霜,就是为了迎接这一场天崩地陷一般的战事。

    纵然全天下都在冷眼旁观,可燕王正在赶来!

    天下皆不敢战,唯燕王所部敢战。这一仗之后,就算是这天下气运更易,大家也只是问心无愧!那时候生者自然上凌烟阁,就算死者,同样香火万代而不替!

    为了北面的弟兄,为了正从南面赶来的燕王,就是在楼烦战死,又直得什么?

    “走!就算是死,也要挡在女真鞑子前面!”

    数百孤军继续向南涌动,人马都疲倦万分,但是速度却丝毫未减!

    ~~~~~~~~~~~~~~~~~~~~~~~~~~~~~~~~~~~~~~~~~~~~~~~~~~~~~~~~~~~~~~~~~~~~~~~~~~~~~~~~~~~~~~~~~~~~~~~~~

    夜色如漆。

    道路之上,无数杂胡骑士正在山间道路上涌动,无数火把闪耀,照得大宋土地一片血色流动。

    银术可就在队列之前,这些时日,这位女真大将仿佛将全部精力体力都激发了出来,不眠不休的赶路,同时用怒吼,用悬赏,用一切能用上的手段,让这支杂胡军马毫不停歇的向南卷动。

    几十名同样疲惫的女真骑士,涌着银术可上了一处土丘。这些女真骑士脸上,已经看不到往常对银术可的轻视,仿佛就如他一手带出来的谋克亲卫一般。

    就是银术可,打开了胜利的道路。让南朝的花花江山,在他们面前敞开!

    眼前远处,就是坐落在岚水河谷中的宜芳县城。这里已经是过了岢岚山,而入了吕梁山区向北延伸的余脉当中。

    宜芳至楼烦,正是从岢岚山与吕梁山之间,可以通行大军,直入汾河河谷,直逼太原府西面的要路所在。

    从春秋时期晋国在此设汾阳邑之后,这里就是兵家必争之地。只要有一支精强军马守卫,则太原府西大门就稳固无忧!

    可展现在银术可这些女真鞑子与杂胡骑士面前的景象,却是宜芳县四下,火光闪耀,正不知道有多少人,正在连夜从这里向四下逃散!

    银术可猛然爆发出一阵大笑。笑声过后,举手前指:“此处无忧,越过此间,拿下楼烦,南人就败定了!”(未完待续)

第三卷 补天裂 第七十六章 阻狂澜(六)

    岚州东南娄烦县,正坐落在群山环抱的河谷之间。岚水南面支流经过此处,就汇入河东最为重要的汾水。后世在宋朝楼烦县旧址,设了汾河水库,专为太原供水。而后世娄烦县,则向西南方向挪动了,让开了这个重要的河谷地。

    而此时此刻,娄烦县虽然不是岚州州治所在,但是所处位置,却是最为冲要的太原府西大门。只要冲过此间,就是广阔的汾河平原,太原府距离此间,不过二百余里的距离!

    河东防御体系,本来在岚州这里,已经算是后方了。前面顶着河外折家军,还有韩世忠的神武常胜军。两路都是就重重防御寨堡关隘遮护,防守之军也都号称大宋强军。至于岳飞那一路,女真鞑子就算杀过来,还要越过太原府西进,才能抵达岚州境内。

    河东军民,从来未曾想到,在开战未曾多少时日,折家军居然就几乎在岢岚军未曾做什么样的抵抗,让女真鞑子势如破竹而入。韩世忠所部陷入侧翼门户大开的危局,而女真鞑子前锋,将兵火已经烧至岚州境内!

    岚州守备,自然空虚得很。

    萧言遣军经营河东,除了折家军驻守的河外部分之外。其余河东驻泊禁军,早就烂透了底,空额吃到六成还多,除了驻守太原府和缘边的一小部分—长—风—文学 {c}{f}{w}{x}.net军马还保持了点战斗力之外,其他的就算拉他们上阵还怕被拖后腿。

    在神武常胜军初步掌握了河东局面之后,一些还得用的河东驻泊禁军,就被吸收进了神武常胜军中。现在神武常胜军和龙卫军中。也有一两千河东健儿。其他的军马。要不就在太原府和代州大营为辅军转运军资粮饷。要不就干脆大刀阔斧的遣散安置。

    宋时有个很有趣的局面,就是朝中商议裁撤军马的时候,从文到武人人显得为难,好似一旦裁撤这些军中丘八,就要生变也似。可真正到下定决心动手的时候,被裁撤归农的军汉们,却少有生事的。

    比起在军中既要供权贵役使,还要被狠狠克扣军饷。稍有不对,军法还会落在头上的日子,军汉们倒宁愿归农或者谋其他小生计过活。如行将兵法时,整顿军伍,强壮系将,裁撤老弱,被遣散的军汉们都没生出什么事情来。真正叫得厉害的还是那些在大宋养兵之费上吃得脑满肠肥的既得利益者。

    韩岳秉承萧言意志大刀阔斧的整顿河东驻泊禁军,也成功的壮大了麾下野战兵力,将原来一团乱麻也似的河东军事体系整顿得简洁高效。

    只会拖后腿吃军费的这些冗军清理了,虽然事权归一。指挥得力,两支河东野战主力随时都可以拉出去做会战。可相对而言。现下却没有那么多强兵却填满河东各个要害所在!

    除了缘边之地防守严密,代州大营和太原府中有一些主要用以保护粮道,押运转送物资的辅助军马之外。岚州这些被视作河东后方的所在,只有零星兵力在维持着治安,根本谈不上有如何的战斗力。

    银术可冒死突进,折家军让开正面,一下就打在和河东路军事布局的软肋之上。河东腹地,完全陷入了恐慌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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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在楼烦县治城门之外,就是一片慌乱的景象。

    多少满面疲惫之色的百姓,正围在县城四门,苦苦哀求着能打开城门,放他们入城。而城墙之上,穿着赤袄的军汉,同样是满面紧张的望着城下纷扰的人群。

    这些百姓,多是飞鸢堡陷落,兵火烧至岚州边境,就已经开始逃亡。这些时日下来,已然疲惫憔悴至极,楼烦县在此时规模不小,城墙也甚为完备,比岚州州治廓下县宜芳还要显得坚固些。

    逃到此间,已经临近太原府了,这些早早上路的难民百姓终于觉得平安了些。到了这里,太原府总会派遣大军镇守这个要害所在罢?大家只求在城中有个容身之所,官府能施点薄粥,好歹让大家能多挨几日。

    平日里完粮纳税服徭役,层层负担一重重的压在百姓头上,田中地头拼死拼活,才打造出这么个富庶的大宋出来。现下女真鞑子来了,一路守军望风溃散也就罢了,大家自己逃了出来,现在大宋的城池,总该让自家子民进去,这点要求,难道还过分么?

    数千衣衫褴褛的百姓围着城墙哭嚎哀求,求告之声惊天动地。城上守卫的不多军汉们还有征伐的民间强壮,扶着城垛满面不忍之色的向下而看,互相面面相觑,谁也没胆子去打开已经被堵死的城门。只是不断遣人,去寻能主事的人物赶紧上城。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三十来岁,身子瘦削,累得两眼之下发青,恐怕有好几天没睡的军将总算走上城头。几名同样疲倦的亲卫簇拥在他的身后。

    看到这军将仿佛是能主事的人,城下百姓哀告之声骤然又高昂起来。

    “将爷,还请放俺们入城罢!逃到此间,好容易从鞑子那里挣扎出一条性命,有老有弱,已经走不得了,粮食也吃干净。将爷积些阴德罢!”

    “俺们男人可以卖气力修城墙,运土石砖瓦,做什么都成!就求给婆娘娃娃换口吃的,有个破庙烂窑都歇脚喘口气。将爷,发发慈悲罢!”

    “俺们要见县尊!平日里都是父母官,俺们百姓也真当父母一样敬着,现下子民有难。难道父母就弃之不顾了?”

    那军将扶着城垛。冷笑一声。放开嗓门冲着城下大吼:“直娘贼,还见县尊,那甚鸟县尊,早就说要去太原府求援,三天前就拍拍屁股走他鸟了!就留下俺在这里顶缸!”

    那军将叫做李义忠,河东代州人,武举出身,分发到河东驻泊禁军中差遣。武举出身之人。在大宋军中最是不受待见的。跟军中那些世代将门出身的军将地位简直天差地远。李义忠倒是实打实的有点本事,十余年苦熬苦干下来,剿太行山匪和吕梁山匪的时候立过大功,辽国还在的时候打过来打草谷的辽人零星头下军马,越境烧过辽人巡铺。终于混到个小使臣的官位,一个指挥使的差遣。不过也坏了身子骨,野战的辛苦再也吃不得了。

    韩岳主持辽东驻泊禁军整顿之际,李义忠因为确有战功,被留用下来。因为身体原因进不得两支野战主力了。就得了一个方山寨都巡检的差遣,安置到楼烦县一带来。

    所谓方山寨。在楼烦县西南,早已废弛。为方山寨都巡检。驻节也在楼烦县境之内,统领着三四百未曾选入两支野战主力的驻泊禁军,维持地方治安,同时有守卫太原府西大门之责。

    虽然给打发到此间,军中升迁途径也就到头了。但是经过韩岳整顿河东禁军,原来那些一团乱麻不同军号禁军加上正将系军的指挥体系也为之一空,这些地方驻泊禁军都直接向韩世忠在太原府设立的神武常胜军后路大营负责,粮饷从不匮乏,倒也落得个轻松自在。

    李义忠也没了当初中武举之时的雄心壮志,就安心在楼烦县境内混日子。

    只是偶尔半夜披衣而起,暗恨自家这不争气的身子骨,想及当初年少狂妄,想为凌烟阁中名将,想青史留痕的野心。也只能自失的一笑而已。

    河东缘边战事全面开打,女真突然自岢岚军方向破边而入,烽烟一路向南蔓延。原权知楼烦县的那位县尊,江西名门出身,考进士时文章做得花团锦簇。授差遣时就在京中清要衙门,按部就班的出来再混一两人知县资序,回京就能跻身乌台。

    这县尊平日里对军将不假颜色,对子民崖岸自高,日日酒宴,公使钱不到年中就能消耗一空。一手小词清新可喜,文坛中也薄薄有点声名。但凡酒后就书空咄咄,从朝中至地方,没有他不敢批评指摘之人。自从伐燕战事之后,朝局变幻中的所有人物,都被他批评得一无是处,燕王更是操莽一流,慨然有澄清天下之雄心。仿佛一旦朝中召他回京,委以重任,他便能挽回乾坤,诛除奸邪,重整朝纲。而所谓边患,更是不值一提,只要朝中肯委他安抚置制的帅臣位置,封狼居胥又何足道哉?

    可就是这位胸中自有治国大文章,平虏真经纶的县尊。在女真不断南下的一道道军情传来之后,就魂不守舍,日夜在衙署内流泪,只谓自家大好性命就要被朝中奸邪断送在这里了。李义忠职责相关,不时有整顿城中防务的事情要请示这位县尊下令配合。这县尊哪里有半点心思来见他?

    到得最后,这位县尊终于带着几名亲信,漏夜出城而逃,留书曰要去太原请援。到得天明,衙署中上下人等发觉,连苦笑都笑不出来!

    守令逃遁,紧急军情不断传来。楼烦县顿时人心大坏,富户出奔,民夫逃散,就是李义忠麾下那点军马也人心惶惶。只要这个时候女真军马突然出现,就是又一场丝毫没有抵抗而举城陷落的局面!

    这个时候,就是一直病歪歪的李义忠站了出来。斩麾下欲逃军士,又强开县中府库犒赏全军,恩威并施稳住军心。又领着麾下军马,堵死各处城门,修整守具,在城中筹集粮秣资财,做在楼烦决死守城的打算!

    这里是太原西大门,要是此间轻易陷落,让女真鞑子冲入太原府,这国事就不可问了。这个时候,堂堂大宋,总要有人站出来!对得住吃了这么多年的粮饷!

    这些时日,李义忠几乎是不眠不休的一寸寸检查城防,巡视城中,组织起城中强壮为民兵助守楼烦。集中粮秣计口每日发放。拆毁庙宇空房搜集砖瓦石块为守具。还集中匠夫修理兵刃,打造驽矢。单薄的身子仿佛又充满了气力,透支着心血在操持着所有一切。

    今日城下鼓噪,李义忠还不得一个时辰安眠,又匆匆上城,面对这数千围着城池的逃难百姓。

    一声县尊已然出逃的消息,顿时震得城下都安静了下来。

    都已经逃到了太原府西大门了,却连此间父母官都弃职潜逃而去。整个河东。又有哪里是安全的,又有哪里是能避开女真鞑子兵锋的所在?

    几声孩子呼饿的哭喊声在这寂静中响起,城上城下,都相顾无言。

    李义忠强打起精神,大声道:“父老们,俺们这里是要打仗的所在。别人逃了,俺们不逃。这里丢了,太原府也就危险了!总要有人在这里拖一下鞑子!你们只管向东面逃罢,俺们不死绝了,鞑子追不着你们!这城门实在是不能开。谁知道打开城门,几千人入城。鞑子会不会突然掩至,抢进城来!”

    他深深朝着城外百姓一揖,转头吩咐手下:“掷食物出城!”

    军汉和自愿留守家园的民壮,纷纷将做好的蒸饼之类的熟食朝城外掷去,但凡是在太原府有亲眷的,或者自家之人也向太原府逃去的。一边再掷食物,一边大声喊着,让这些百姓带话给自家亲属。

    总要有人在鞑子面前为自己家园拼死打上一场,孩儿不孝,以后就不能陪伴左右了!

    难民们一边拣着熟食,一边也应下一个个寻亲委托。到得后来,城上城下哭成一片。

    就在这个时候,西面河谷道路远处,又有大团的烟尘扬起,隐隐有哭喊之声传来!

    在城头冷着脸看着眼前发生一切的李义忠,腰板顿时一挺,带着亲卫就奔向城头敌楼最高处,向西而望。

    城上城下,都发现了那边的骚动和卷起的烟尘,全都向西而望。奔上敌楼高处李义忠举目尽力而望,就见烟尘之中,无数百姓正在奔走哭喊,看其所来,正是从州治宜芳一路逃难而来的百姓!

    无数百姓跌跌撞撞的在烟尘中奔走,不少人跑得已然吐血。而在他们之后,就出现了一队队的骑士,撒开占据了极宽正面,不紧不慢的驱赶着这些百姓向着楼烦方向逃来。

    这些骑士身穿皮袍,科发索头,弓刀俱全。正是胡骑模样!

    州治宜芳已然陷落,胡骑兵锋,已经杀到了楼烦之前!

    这些驱赶百姓如犬羊一般的胡骑,不时还催马冲入逃难百姓之中,挥刀砍杀一两人,然后得意洋洋的回转,激起杂胡们一阵疯狂的欢呼叫好之声。而百姓们只能麻木的向前奔走,不时有人还仆倒在地,生生累毙,然后被无数双脚踩过。

    能为胡骑驱赶,坚持到此处的都是强壮男子。这一路上,还不知道有多少妇孺老弱,已然为这些胡骑所抢掠,所杀戮,所埋于沟壑!

    宜芳的官员呢?宜芳的守军呢?宜芳的那些为百姓供养的大人物呢?还有那些应该守住岢岚军缘边坚固寨堡的所谓大宋强军呢?

    这些人还真不如燕王,至少燕王所部,还一直顶在最前面和这些胡虏死战!

    李义忠目眦欲裂,可是城门已经被堵死,城中只有数百弱军和不曾习战的民间强壮。这个时候,什么事情都做不了!

    李义忠拼命冲下敌楼,冲着城下放声大喊:“快逃啊!快向东逃!”

    数千百姓一下炸了开来,哭喊声比此前一下就高昂了十倍百倍。在哭喊声中,人群混乱成一团,互相推挤互相践踏,都想夺路向东逃去。这些百姓离开县城,涌上通往太原府的道路,而远处胡骑也发现了这里动静,顿时就有数百骑越过他们所驱赶的难民,烟尘中超越而出,扑向城下未曾逃远的大队百姓!

    李义忠怒喝:“放箭!放箭!杀鞑子!”

    城墙上弓弩,顿时激发。可李义忠麾下军马,能开得强弓硬弩的不过就百数十人,能射及这些沿着城外道路冲击的胡骑就这点人马而已,且这百数十人,一时间也无法都召集到面向道路的这片城墙!

    不多的羽箭驽矢激射而出,射倒了几名胡骑。但是这点伤害对于胡骑大队而言,就如被蚊子钉了两口一般。更多胡骑还是红着眼睛,在卷向城下狂乱奔逃的百姓。

    难民身上,就有财货,就有女子,就有他们这些胡虏想得到的一切!他们就是要带来最大的恐惧,让这些南人在他们面前再没有任何抵抗的意志,在这样的慌乱恐惧中,一直冲到太原府城下!

    最后再覆灭那支南朝强军,覆灭这个富庶的南朝!谁让这个南朝,除了寥寥的几支军马之外,其余人等,在他们面前,竟然没有半点抵抗的血气!

    李义忠也咬牙开弓发箭,一连射出三箭。但是他伤损了身体,再也不复年少时候强健。三箭都不能及远,轻飘飘的落在半途。

    胡骑冲入百姓大队,肆意践踏,肆意砍杀,哭喊声直冲上云霄。

    折家为什么不战?沿途官军,为什么不战?难道这个大宋,就没有一个敢战的男儿么?所谓过去数十年丰亨豫大的局面之下,是一片的内争,是一片的软弱混乱,是虚耗的国力,是奢靡的民风,原来只是浮华景象下的末世。在这样的末世之中,谁又能挺身而出,扶危定难?

    城墙之上,守军与民壮,呆呆的看着眼前惨景,连手中弓矢,都放缓了下来。

    这天已经被捅了一个大窟窿,到底有谁,能将这狂澜阻住,能将这天补上?

    李义忠喉间一热,只觉得一口鲜血涌了上来,他却死死的咬住牙关,只让鲜血从嘴角中沁出。

    号角呜咽之声响动,这次却是在东面响起。李义忠呆呆的向东望去,突然瞪大了眼睛。

    一支大宋军马,人马俱是满身泥尘,沉默的出现在天际线上,红色盔缨,猎猎舞动。

    这支军马当先军将,未曾着甲,竭力在马背上直起腰来。手中马槊,毅然前指。

    天际线上,红色盔缨跳动。这支军马,就向着正在肆虐的胡骑发起了冲击!

    那军将身边亲卫捧着旗号,正是神武常胜军的军中认旗!

    神武常胜军来援了!他们在燕地与胡虏死战,在云内与胡虏死战,在宁化军将胡虏死死的挡在大宋门户之外,现在又轻骑来援,来阻挡着为别人所放进来的毁灭狂澜!

    李义忠放声大笑。

    这大宋,终还是有人会站出来,挡在这毁灭狂澜之前,直到整个大宋醒来,追随在他们的旗号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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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补天裂 第七十七章 阻狂澜(七)年三十的更新!

    坐骑似乎知道自己主人此刻已经疲惫到了万分,鼓起筋肉,跑得又平又稳又快,温热的口沫向后飞溅,直扑到都如虎的脸上。

    都如虎此刻的确是疲倦到了极处,先数百里奔袭洪谷寨,然后又转向直下楼烦。又是几百里路下来。出发时候韩世忠亲卫都配的一人三马,这个时候倒毙的,掉队的,需要留下将养的,人人只能保证一匹坐骑而已。

    战马累垮了那么多,虽然人比战马吃苦耐劳许多,都如虎以降,都是常年打熬筋骨的壮健军汉,这个时候,有的人发起冲锋的时候,甚而是紧紧抱着马脖子,才能坚持在坐骑上不滑落下来!

    都如虎只觉得浑身关节都要散开,身上汗水拼命的渗出,似乎体内已经存不住水分也似。手中全重十三斤七两的马槊,再不如原来拈着得心应手的感觉,持在手中,沉如山岳。

    双眼望去,眼前所有一切似乎都镶上了一层黑边,还变得模糊了起来。

    可这样变得模糊的眼前景象,已然是如此的触目惊心!

    大群大群的百姓,正在道路上惊惶的狂奔。而背后鞑虏胡骑拉出的骑兵散兵线,就如犬羊一般驱赶着这些汉家百姓。

    鞑虏胡骑不时突入,挥刀在人群中砍杀,溅起一蓬蓬的血%长%风%文学 花。百姓们就更加惊惶恐惧,互相推挤,老弱被踩在脚底,男子呼喊着自家妻儿。所有景象,已然凄惨到了极点!

    这些百姓纳粮服役,供养起这么庞大的一个帝国。供养起无数诗酒风流的名士。供养起无数自夸武勇的将门。供养起无数锦衣玉食的官吏。

    可是这个时候,他们又在哪里?

    不要说百姓们自己为什么不奋起抵抗,这些百姓无人组织,无人鼓舞。他们看到的只是大宋的官吏军士望风而逃,并没有人为他们发一矢挥一刀。

    甚而没有人在他们逃亡途中为他们沿途保护,哪怕跟这些百姓一起逃走的那些上位之人,都不见一个!

    这个大宋怎么了?为什么就没有人站出来。为什么就没有人为中流砥柱,挡在这些鞑虏胡骑之前?

    反而是能战敢战的人。被这个大宋忌惮,被这个大宋提防,被这个大宋恨之欲死。一路行来,步步是血!

    既然如此,别人不战,那俺们便战!

    跟随燕王一路行来,纵然哪怕燕王麾下儿郎,也不是没有人腹诽燕王行事太过于跋扈,凌迫大宋君王,在汴梁中操弄风云。将汴梁原来大家所熟悉的统治体系弄得摇摇欲坠。对于燕王将来,大家不见得是每个人都会看好。

    可是唯有燕王。带着他们在大宋疆域之边,在燕地,在云内,在河东,一路与外敌厮杀。但凡男儿,比之那些大宋诸公,还不如追随这个跋扈飞扬的燕王到底,持刃血战,不管最后结果会是如何!

    数百骑战马连同马上骑士,竭尽最后气力如雷一般滚动而至,那些奔逃的百姓,终于看见了这数百朵猎猎舞动的红色盔缨,看到了那数百名披甲持刃,浑身泥尘,面容憔悴冷峻的汉家骑士!

    奔驰越近,越能看清眼前触目惊心的惨状。都如虎只觉得一口血气在胸中滚动,膨胀得越来越大,一瞬间气力似乎就全然回到了身上,在这血气推动之下,都如虎情不自禁的怒吼出声!

    “大宋百姓让开!让俺们杀鞑子!”

    数千汇聚在一起哭喊奔走的百姓,这个时候也停住了哭声,哪怕是筋疲力尽的老弱,也尽力向两边奔走,奔走不及的就扑倒在地,哪怕给自家军马踏死,也好过给鞑虏如犬羊一般的沿途宰杀!

    战马喷着鼻息,鼓动筋肉,从人群中让开的无数条通路中冲过。而在大群百姓之后的那些杂胡骑士,也早早反应了过来,在百姓中砍杀的骑士后退,分散的队伍汇拢,纷纷张开马上骑弓,扣箭认弦,准备迎向这些突然杀来的宋军甲骑!

    这些先头追杀百姓而来的胡骑,要论疲惫之处,也不比都如虎他们这一部人马差似多少。不过是仗着屠杀抢掠毫无抵抗能力的百姓的虚火,才强撑到现在。都如虎他们从东突然掩袭而至,而他们有百姓阻挡,无法提起马速。掉头而逃马上财物负重累累,也绝脱不了这些如狼似虎而来汉家骑士的追杀。这个时候,也只有强撑着准备厮杀到底。

    不过当这些骑士掩杀到面前,胡骑们才惊惶的发现,这一支铁骑冲杀的勇决凶悍之气,绝不是他们所能抵挡的。

    这就是那支在洪谷寨碰上的南朝强军!

    羽箭飞射,都如虎身旁健儿,顿时就有十数骑滚落尘埃。但是这数百骑士却没有被稍稍阻滞一下,每个人都从胸腔中迸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撞入了胡骑大队之中!

    人马碰撞之声大作,兵刃入肉之声四下响起。一时间响彻楼烦县前的,就是这些如豺狗一般的杂胡鞑虏的惨叫之声!

    无数兵刃挥动,马槊长矛大枪铁骨朵,在杂胡队中挥砍劈砸。在这些大宋装备最精良,战力最剽悍,几年来胜仗打得最多的精锐之师面前,杂胡骑士们毫无抗手能力,或者身上开了碗口大的血窟窿,或者连皮帽带头颅被砸成烂西瓜,纷纷从马上坠落。

    都如虎冲杀在最前,马槊左盘右旋,每一闪动,就是一名胡骑落马。都如虎犹自在不住向前,胯下坐骑剧烈喘息着四蹄翻飞,又将被都如虎刺落马下的杂胡骑士践踏入尘埃当中!

    每一名神武常胜军甲骑,都拼尽了最后的气力,以他们全部的血勇,全部强军的骄傲,全部但凡与鞑虏战就不死不休的传统,在这连续数百里的奔袭之后,在这一路奔流毫无阻挡的鞑虏狂澜之前,杀了一个痛快淋漓!

    道中百姓,傻傻的看着眼前一切,似乎还不敢相信这些一路追杀他们,凶神恶煞的鞑虏,就这样被宋军砍瓜切菜一般纷纷击落马下,这些杀人不眨眼的鞑虏,同样在惨叫,同样在哀嚎,同样在哭喊!

    一名牙齿掉得不剩几颗的老人,白发在风中飘扬,突然惨笑一声:“来了总比不来好!你们这些鞑子,还俺儿子媳妇的命来,还俺孙子的命来!”

    老人颤巍巍的在道旁摸起一块石头,咬牙切齿的扑向了那些被打落马下乱滚乱爬的鞑虏,举起石头就狠狠砸在一名鞑子头上,惨笑声也越来越响。

    “你们也须得会死!”

    多少百姓,这个时候都发出怒吼,举起木棍,捡起石头,翻身扑上,扑向那些落马的鞑虏。哪怕女子,也尖叫着冲上,哪怕用牙齿咬,也要咬死一个鞑子!

    转瞬之间,在这样的厮杀中,两三百名先头追杀而来的杂胡骑士,就被都如虎部和这些百姓们砍杀一空,只有寥寥几名侥幸生还,哭喊着拨马向西面逃去。

    当面前再没有胡骑的时候,都如虎手中马槊,就突然变得沉重得再也握持不住,软软垂下。为顺着槊柄流淌下来,入手之处都是湿滑黏腻。

    多少百姓,望着都如虎身边旗号放声大哭:“为何你们才来?”

    数百神武常胜军甲骑,喘着粗气,红着眼睛,竭力坐在马背上,迎着这数千百姓的哭喊质问之声。

    突然之间,都如虎又怒吼一声:“打起精神来,鞑子又来了!”

    数百甲骑向西而望,就见西面天际线上,更有胡骑身影涌出,一群群一队队,比起此前规模,更要大上数倍,远远的就持弓操刀,做准备冲击之势!

    都如虎这支军马,已然战到了大宋其他军队,绝对无法做到的程度。但是这个时候,却仍然纷纷策动马匹,十人成火,五十人成队,一百人成都。列出了标准骑阵对战阵型,一柄柄已经被鞑虏血污涂满的兵刃,向前伸出,坚定的指向了那些从西而来的鞑虏胡骑。

    都如虎朝着百姓们咧嘴一笑:“有俺们在,你们放心的向东走!燕王大军就要到了,这些鞑子赢不了!”

    朝百姓们说完,都如虎又一拍马项,让胯下坐骑绕到阵前。拍及马颈,却发现坐骑的汗都不如何出了。

    身为老骑军,都如虎如何不知道,胯下坐骑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但是忠实的战马,仍然尽力迈开脚步,驮着都如虎慢慢走向阵前,每一步踏下,马腿都在微微颤动,却始终坚持着不倒下。

    几百追随着主人转战数年的战马,都是如此。而这几百健儿,又岂能例外?可不论人马,仍然布列成如山一般的阵型,只等着都如虎的号令!

    都如虎终于来到阵前,两名亲卫跟上,再度将神武常胜军赤色认旗张开。指挥认旗做三角状,有白色牙边,在风中泼喇喇的展动。就如一簇跳动着永不熄灭的火焰。

    都如虎傲然立马阵前,不知道怎么又来的气力,十三斤七两的马槊再度抬起,指向布满西边天际线的杂胡大队。

    神武常胜军在此,不管什么时候,不管在什么地方。总是这支燕王带出来的神武常胜军当在你们的面前。

    鞑子,敢再冲过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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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补天裂第七十八章 阻狂澜(八)

    须鲁奴是杂胡漠南部族中一个贵人。

    漠南三十姓鞑靼,这些年日子并不好过。漠北几个部族浸强,不断压迫漠南一团散沙也似的杂胡。本来指望一直压在头上的契丹人崩溃之后,能东进辽人西京道狠狠抢掠一番。漠南诸部都往返遣使,要会盟联合行动。

    谁成想又来了一个更凶狠的女真!

    漠南三十姓鞑靼有部分部族参加了辽人在西京道组织的抵抗,结果就被女真大军打得鸡飞狗跳,这些草原部族向来是谁强就向谁低头。转投如此强悍的新起女真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可是比起已经喂得差不多饱足的契丹,女真西路军上下,就如一头饿狼一般!

    这两年来,漠南部族,出牛羊,出生口,出丁壮,出粮草,一次又一次的被女真西路大军反复搜刮。这次宗翰在冬日强行推动出兵南征,漠南部族几乎就被搜刮一空,转运牲畜粮秣的队伍不绝于途。这个冬日,不知道饿死了多少漠南部族的老弱。

    为了漠南部族能继续生存下去,熬过来年春荒。这次女真征伐辅军轻骑,漠南部族丁壮几乎空群而出,他们的损失,就要从南朝身上弥补出来!

    可等三十姓鞑靼凑上四五千人马,加入宗翰在西京大同府召集的大军之后。就发现自家这些轻骑根本不为女真上下当成一回事。

    一路南下,干的是最苦的活计,粮秣军资补给只能看能抢到什么。女真军马从上到下,将他们如狗一般驱使。但凡有油水的事情,怎么样也轮不到他们这些杂胡。

    直到银术可的到来。

    这位前女真重将,来统领他们这支杂胡军马的时候神色郁郁。消瘦憔悴。连亲卫女真谋克都未曾带上一个。有传言说银术可是被贬斥而来的。

    这般处境,一开始杂胡们都敢于轻视银术可这等女真贵人。

    不过等银术可一将出手段,杂胡们才知道这前女真名将的厉害!粮草军械顿时就被他要来了。源源不绝的补入军中。那些钝刀骨箭,都换成了长刀铁镞。每日里还有点口粮发下。而银术可也从来都是身先士卒,不管是巡逻哨探,还是打开寨堡搜罗粮秣,都能见到他的身影,往往还是冲杀在前面。

    除了此等恩德之外,银术可立威手段也毫不手软。一开始的时候,几乎是天天要行军法。但不听号令,临阵不前。私下抢掠耽误军机,每日他帐前,都要挑起十几个头颅!而不知道从哪里,又来了几个女真谋克加入他的麾下。杂胡们就算是想兵变作乱都不敢。而且就算是反了银术可,女真大军在侧,他们又能到哪里去?

    最要紧的是,银术可还敢于断然行事,带给他们不断的胜利!

    脱离女真大队毅然行事,从岢岚军方向势如破竹而入,一路焚烧抢掠过来。南朝军马望风溃散,南朝百姓为他们这些杂胡如犬羊一般屠杀驱赶。只要跟着跑,哪个杂胡部族不是抢得盆满钵满。多少南朝子女生口财货粮秣,不断的在朝着宁远寨转送?而且银术可还对他们拍胸脯担保了,只要他们听从号令,这些抢掠到的东西,就全是他们的,谁也夺不走!

    而一路顺利的战事,也让这些杂胡对南朝的轻视一时间达到顶点。多少险要军寨,不经抵抗就被放弃。多少南朝百姓,在他们面前只会哭喊逃跑。而沿途守备军马。向他们发一矢之人,都极其少见!

    在这些杂胡心中。杀戮抢掠之余,就是深深的嫉恨。凭什么你们这些软弱的南朝人。可以占据这么富庶的地方,拥有这么多财货,过得这么富足平静?这些财货,这些生口,这南朝所有的一切,都该是俺们的!既然你们守不住,那么就该拱手奉上,俺们追随女真一路向南,哪怕头顶还有女真贵人,可你们这些南人,却要被俺们世世代代的驱使!

    这样的虚骄,这样的嫉恨,加倍了这些杂胡们的血腥欲望。原来在女真军中颇有些三心二意的心思,只想着捞好处不想打硬仗的做派,随着一路南下深入也越来越淡。要是正常而言,他们难得遇见了南朝中人抵抗,应该是毫无疑问继续驱杀上去,就算是付出几条性命,也要将南朝人的抵抗意志打下去,要让他们再也不敢反抗,只有在草原群狼的旗号之前,瑟瑟发抖,束手待毙的选择!

    南下途中,不是没有遇到南朝之人自发的抵抗,可草原杂胡都疯狂的涌上去,直到将这些敢于抵抗的人全部屠戮,将他们的村寨焚烧成灰烬!

    可是现在,面对着眼前如墙而立的军阵,面对着几百顶迎风猎猎舞动的红色盔缨,面对着那赤红色的军旗,面对着如林一般举起的兵刃。从须鲁奴以降,却没人敢于策马冲上前去!

    是那支南朝强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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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须鲁奴是个还不足三十的壮健草原汉子,为族中族长二子,是漠南出名的英雄人物,空手制服奔马,马上可以连珠驰射,角抵之时能接连丢翻十余条草原大汉。性子豪勇暴烈,十三岁时候就参加了草原部族之间的战事。

    这次追随女真大军南下,银术可入掌这支杂胡联军之后,须鲁奴也得到银术可看重。一路多遣他带领先锋军马,放手让他杀戮抢掠,更许以将来将他部族扶植成为漠南第一大部,为女真执掌漠南杂胡。

    须鲁奴也以全部忠诚勇力回报了银术可的看重,一路冲杀在前。夺宁远寨,夺飞鸢堡,夺洪谷寨无不紧紧率领部众紧紧跟随银术可。一路屠戮,一路焚掠。直冲到了楼烦县之前!

    今日他率大队,在途中一个村子中大肆抢掠屠戮,稍稍落后一步。等率领先锋大队赶来的时候。就发现最前面的二三百游骑,已然被杀得七零八落。战场上上百空马炸缰奔驰,满地都是歪七扭八的杂胡尸首。

    放在平日,须鲁奴早就暴怒着率先冲杀而前。

    可现在从他以降,每名先锋杂胡都在浑身冒着冷汗。连胯下坐骑都变得温顺畏缩了下来。

    在洪谷寨前,须鲁奴和这支南朝强军碰过!数千杂胡山上山下埋伏,准备吃掉这支孤军数百里往援的军马。结果一场战事下来,从山上打到山下,杂胡们死伤累累。不管是山间步战还是河谷道路中的骑兵对战,杂胡们都是大败亏输,毫无抗手的能力!

    这支南朝强军,不论步战马战,既稳如山岳,又锋锐无匹。那铺天盖地而来的箭雨,那策马冲击的凶狠,不足半个时辰的合战,杂胡们死伤就已然上千,换来的对手性命。还不知道上没上二十!

    当时须鲁奴也在河谷中向他们发起冲击的轻骑大队当中,那短短一段时间,就带给了须鲁奴从来未有的最大恐惧。身边杂胡勇士纷纷落马。惨叫声接地连天,那跃马撞入他们阵中的南朝甲士,在那一刻仿佛人人都如地狱中冒出的恶鬼一般,铁面开口处喷吐的都是毒烟烈焰,挥舞的兵刃仿佛都有几丈长,有几百斤的分量。而杂胡骑士们,就在这些夜叉金刚一般的甲士面前被碾成齑粉!

    靠着女真谋克的压阵,杂胡们才没有全军覆没。而这支南朝军马在收割了数百条人命,留下一地挣命的杂胡伤者之后。从容按马而走。接下来的一夜杂胡们纵然倦极睡去,可在梦中。还不断的闪现那地狱一般的场景!

    最后银术可选择继续南下,经宜芳楼烦抄击太原府。未尝不是没有麾下杂胡主力已然丧胆,从洪谷寨西进面对当在窟谷寨的神武常胜军的原因在!

    离开洪谷寨越远,越向南深入,须鲁奴这深沉的恐惧才稍稍消散。银术可信誓旦旦的向他们保证,南朝能战强军,也就这么一支。只要抄了他们的后路,这支南朝强军没有粮草,没有退路,后面还有无数女真大军援应而来,他们再强,也只有覆灭一途。而继续南下南朝军民仍然望风溃散的景象,仿佛也证明了银术可所说的是实话。

    可为什么又在这里撞到了他们?

    须鲁奴看着那面飘动的赤色三角白色火焰牙边军旗,不住的吞咽唾沫,却仍然觉得口中干涩无比。纵然知道麾下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等着自己做出决断,可须鲁奴半晌还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身为马背上长大的汉子,须鲁奴如何不知道眼前这支突然出现的南朝军马人力马力,都已经近乎衰竭?

    虽然他们阵列仍然如山岳一般,看起来似乎永远无法摧毁。可那些战马,都在不住微微颤抖,口鼻处不断流出白沫,马腹瘪得肚带都已经松了。在他们阵后,也看不到马桩,可见这支南朝强军连备马都已经耗尽了。

    几匹战马换着骑都到了这等地步,那马上披甲而战的骑士,又该如何?也许只要轻轻一撞,他们的阵列就会崩散,他们已经再没有作战的气力!

    在这些南朝甲士阵列之后,是几千名慢慢向东退去的南朝百姓,这都是上好的生口,男人可以用来牧马放羊,有田地还可以为杂胡们耕种纳粮,女人们可以给羊马挤奶,可以缝补浆洗,可以任他们蹂躏。还有他们携带的细软财货,这几千人抢掠下来,就能让一个小部族舒舒服服的过上几年。

    更不用说在这些骑士侧翼的那个县城。看起来似乎比他们经过的宜芳县还要大。此刻县城城门紧闭,明显城中人连出战的勇气都没有。只要打垮了这一支当在面前的南朝军马,就可以轻易破开这县城,在银术可和女真谋克还未曾赶到之前,须鲁奴尽可在这县城中痛痛快快的杀戮抢掠一场!

    只要敢于冲上去!

    须鲁奴手心中尽是冷汗,拳头不住握紧又张开。零星赶来的杂胡不断加入他的队列当中,看到眼前景象也都策马不前,不约而同的在等待须鲁奴的号令。

    须鲁奴不住回顾。想在麾下儿郎中找到可以鼓舞自己下令冲上去的勇气。不过在这些杂胡骑士的脸上眼中,却只看到了畏缩迟疑,不少人迎着他的目光还垂下头来。

    洪谷寨前厮杀虽然短暂。但是以优势兵力突然而作,最后却被打得伤亡惨重。这种恐惧。在又遇上这支南朝强军之后,就全部又被唤醒!

    良久良久,须鲁奴终于垂下头来,摆手下令:“先退!等女真大军到来!”

    一声号令之下,须鲁奴只觉得麾下这么多儿郎,似乎都从心底里松了一口大气!

    须鲁奴咬牙。

    “这仗是女真贵人和南朝人的战事,俺们就跟着抢掠就好了。何苦拼上这么多性命?俺们为女真贵人立下的功劳,也足够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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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面杂胡。越聚越多,对峙之时,眼见就已经汇聚到了六七百骑的数量。这些杂胡骑士都换上了大宋的制式兵刃,撒袋中满满都是宋军军中箭簇。不少人还披上了宋军的甲胄,外间花花绿绿的裹着抢掠来的丝绸衣衫。

    放在平日,这样的杂胡人马如何会在都如虎眼中?

    麾下这一指挥精锐,只要一次冲击,就能将这些杂胡打得崩溃,少说割下一两百个脑袋,抢百十匹战马回来!

    可是现在。都如虎却没了半点能击败他们的把握。

    实在是太累了,实在是太疲惫了。不比杂胡有四五千人的规模,可以轮番为前锋。轮番突前南下。都如虎这一指挥骑军,咬着牙齿往复奔袭,这些时日,就没吃过一顿好饭,睡过一次好觉!

    身上每一处关节,似乎都在呻吟。汗水似乎都要流干了。脑袋嗡嗡作响,眼皮上仿佛压着泰山,随时都会闭上再也无法睁开。眼前一切都已经有了重影,自己心跳之声密集得仿佛在擂鼓一般。在耳中嗡嗡轰鸣。

    在自己身边,袍泽兄弟。同样是一片粗重万分的呼吸之声。想来这些忠勇的弟兄,也和自家一样!

    都如虎不知道自己怎么来的气力。还在稳稳的握持着马槊。眼角余光扫过,模糊之中,能看到身左身右,那些如林一般伸出来的长矛马槊,同样也是稳稳的伸出!

    在这一刻,都如虎只觉得眼睛有些热。

    直娘贼,鞑子污血都溅到眼睛里了?

    燕王何幸,经营起这么一支强军。自己何幸,身在这样的强军之中!

    鞑子们,冲上来罢,无非就是一死而已!可俺们这些弟兄,就算战死,也要在九泉之下,再结军阵,去杀光你们的老祖宗!

    这样的等候,不知道持续了多久。杂胡骑士,仍然就勒马在骑军一次有力冲击的距离之外。迟疑着,踌躇着,畏缩着。在这样疲惫的军阵之前,未曾向前挪动过一步。到了最后,凄切的号角声呜咽响起,这些杂胡骑士纷纷掉头,慢慢的向西面退了下去!

    在楼烦县城之上,李义忠扶着城垛,和城中守军民壮一起,呆呆的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看着这个如山一般的大宋军阵,看着那些杂胡骑士怯懦的退去。

    欢呼声突然爆发而起,在城头轰响成一片!

    李义忠用力的拍着城垛,大声下令:“还等什么?搬开城门砖石,让神武常胜军入内休整!直娘贼,俺们大宋亦有好男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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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如虎和几百儿郎,一直坚持到那些杂胡骑士退远,坚持到逃难百姓离开视线许久,才缓缓向敞开城门的楼烦县城行去。

    一入城门,都如虎就连人带马轰然倒下。忠实的坐骑,已然耗尽最后一分气力,一旦倒下,就没了气息。

    在门口恭谨守候的李义忠等,七手八脚的赶紧去扶都如虎。却没想到,都如虎一跃而起,恶狠狠的瞪视着涌上来的人群。

    “好生安葬了俺的座骑!它比多少厮鸟都强胜百倍!”

    这一句交代完,都如虎闭眼向后便倒,未曾着地,就鼾声大作。

    民壮们小心翼翼的扶起都如虎,更多人迎接着那些同样疲惫而入的神武常胜军甲士,他们也纷纷在城门处下马瘫倒。而守军民壮们都以最小心的动作,将他们扶起。纷纷送往城中最好的所在休息。

    李义忠慨然看着这些已经走不动的甲士,看着在城门处倒下一片的战马,一匹战马四蹄软到,仆在地上,犹自竭力抬头,努力的看着自家主人告别。

    真如那军将所言。多少大宋上位之人,还不如这些战马!(未完待续)

    ps:昨天实在是捞不到时间碰电脑,也忘了请假。万分抱歉。

第三卷 补天裂第七十九章 阻狂澜(九)

    太原府城,河东路安抚使兼判太原府吴敏衙署所在。

    衙署内外,不时有人进出。既有四下去传令的差官,又有匆匆而来回禀最新军情的传骑,还有各色请示各项事宜的官吏。每个人都行色匆匆,每个人都难掩不安神色。

    至少有一个满编指挥的甲士,正密布在衙署内外。人人都披着甲胄,面色不善的看着进出人等。有的时候传骑马匹直入,这些甲士都神色绷紧,手按住刀柄,一副已然紧张到了一定程度的模样。

    衙署外进的门房廊下,坐着站着不知道多少来吴敏此间打探消息的人物,多是太原府中有头有脸之人。此刻也没了素昔以来富贵尊荣的气派,吴敏事情极多,这些人还够不上随到随见的地位,只能在这里等候,坐得长了,就搓着手走来走去,互相之间交头接耳,都是一脸愁容。

    但凡内堂之内有旗牌匆匆而出,这些人物就一涌而上,七嘴八舌的动问,话里话外就一个意思。安抚之意到底如何?这太原城还呆得呆不得?

    太原城中,自从河东战局急转直下以来,就是这样一片惊惶的气氛。

    河东路兵力分布就是三块,韩世忠居中,折家军守西面河外,岳飞守雁门瓶形一线,兼顾援应燕地河北方向,同时还要看住太行诸径。

    河东驻泊禁军经过整练,最主要能战之军,都集中在缘边之地。后方留守两处大营,代州大营还有点兵,太原大营不过只有二三千降等下来的军汉,或者老弱不堪战,或者油滑怯懦。总之都是上不得阵的。主要任务就是保护一下府城内的诸监司,维持一下城防治安,同时还有大量人力消耗在押送转运物资粮饷上面去。

    女真鞑子突然自岢岚军破口而入。一下向南深入,韩世忠部顶在前面。侧翼暴露,就算要撤,也只能交替掩护,步步为营的撤下来。不然一旦露出破绽,女真鞑子侧击之下,神武常胜军纵然不全军覆没,也要大败亏输!

    而在岳飞那一路,燕地战火几乎同时燃起。岳飞龙卫军本来守卫的防线就相当漫长,能动的机动兵力基本都抽调出来援应燕地方向去了,现在龙卫军就算是要撤下来,收拢兵力放弃防线退守石岭关一线,恐怕动作比韩世忠那里也快不到哪里去!

    而女真大军南下速度却是极快,最新消息是女真鞑子已经杀入了岚州境内。韩岳所部不知道能不能及时回防太原。要是女真鞑子从楼烦县方向杀出,太原哪里还招架得住?

    太原城原来是极其雄峻坚固的天下名城,五代之时,据有太原河东,俯视中原。足可争夺天下。大宋开国,和后汉围绕着太原城展开了一系列的残酷战争,在这座雄城面前不知道填进去多少大梁精兵的性命。在赵匡义终于打下太原之后。平毁了原来的太原城。

    现今太原城,不仅改了位置,范围还小了许多。偏偏河东路最适合生聚人口的地方就是汾河平原这一块,到了此刻,太原城内外又有数十万人口。新太原城不大容纳不下,城外就散布得到处都是坊市居所。这些建筑有的都高于城墙相及,紧紧与城墙在一处。将城墙的防御功能削弱了不知道多少。

    兵少而城墙不完,而城内外聚居的百姓又太多。这让人却如何守去?

    在没有萧言的时空,王禀守太原。一则是准备时间稍长一些。二则是王禀所握兵力不管是能战程度还是数量,都比此刻吴敏所能掌握的不知道强了多少。而且王禀还用断然手段尽焚城墙之外民居建筑。这样才险险坚守住了太原城。但是太原城外几十万不及逃亡的百姓。也在战火中为之一空!

    这样的情况下,太原府城已经出现了逃亡狂潮。缙绅富民驱车马,贫家人口凭双腿,扶老携幼拉家带口拥挤于途,汇成人潮向南涌动!

    而此刻守在吴敏衙署中的,则是有官身有差遣的人物,或者是近太原府州县,或者是诸监司官吏。自家弃职潜逃吃不过罪责,就要安抚使来下这个决断,到时候大家跟着一哄而散,也就交代得过去了。

    正在纷纷攘攘的时候,就听见节堂方向传来脚步声重重响动,出来的却是一名军将模样的人物。正是原来河东路兵马都监江伟。

    这位人物,向来与人为善,虽然无甚能力,但是人缘极好。韩世忠大闹河东路的时候,江伟也极为识趣,不仅没有与之为敌,还相当配合,而且在韩岳整顿河东路驻泊禁军的时候还出了不少气力。

    江伟如此识趣,韩世忠自然也就不会让他太下不来台。报于萧言之后,江伟官位还升了一阶,差遣不动。虽然麾下河东路驻泊禁军已然不剩什么了,但是在太原大营还领着个名义,几千降等驻泊禁军都听他调遣号令,配合转运前线军资粮饷也算是谨慎卖力。

    吴敏和他都算是被迫归于燕王一系的人物,同病相怜之下,虽然文武殊途,可就有一点情分在,江伟在吴敏面前也算是说得上话的。岢岚军那边破口消息传来,吴敏就让江伟日夜在安抚使衙署中上值,经常两人密密的在商谈着些什么。

    此刻看江伟突然而出,一干人等顿时一拥而上,围着江伟就打躬作揖,七嘴八舌的开始动问。

    “江都监,安抚到底是个什么章程?还请明示!几位路司都在节堂内坐一整天了,可怜闪得我等下吏在这里辛苦!”

    “江都监,韩岳两位将主的兵马现在在何处?女真鞑子都进岚州了,那两处兵马也该掉头回来了罢?”

    “江都监,燕王北上军马又在何处?军情急递都是从你手里过,下官与都监还有那么一份交情,你置庄子的时候,下官可是出过大气力!现在关系着满城官吏身家性命,这一点都不肯吐口么?”

    “江都监。但请松松口!以后但凡有用得着下官处,下官定然尽力!”

    虽然武臣地位自从燕王崛起后有水涨船高之势,尤其在河东路。武臣地位已经足以和文臣分庭抗礼。可是上百年的强大惯性下来,文臣们在旧武臣面前还有自然而然的崖岸高峻之势。可是现今谁也顾不得了。一群青袍官吏围着江伟你推我挤,纷纷开口要压过对方,十几双手直伸到江伟面前,扯得他歪歪倒倒。这些官吏也挤得璞头歪倒,官靴松脱,哪里还有文臣在武臣面前矜持自高的架势?

    江伟虽然是武臣,身子也胖大,可都是虚的。连甲都披不上。被一帮大头巾一扯,简直站都站不定,满脸都在朝外渗油汗。忙不迭的拼命招呼:“各位,各位!先住一住!先住一住!俺便是出去再加派人手,去韩将主岳将主燕王还有岚州方向加派人手打探消息去的,且让末将先过去!”

    一名青袍小官攘臂道:“现在还瞒着吾辈作甚?须知道吾辈也是官身,与这河东一路同休戚!纵然安抚,也没有一手遮天的道理。安抚只顾极力奉承韩岳之辈,就不顾吾辈了么?既然如此,吾辈就闯入节堂。找安抚讨个说法!”

    这句话算是喊出了这帮等得出火的官吏们的心声,一群人顿时大声应和,挥拳攘臂的就如讨薪民工一般要硬闯节堂。虽然擅入节堂就是流配的重罪。可是这帮豁出去的官吏就不相信吴敏能一气处罚如许多大宋官吏!

    看到局面要坏,江伟忙不迭的挥手:“诸位,且住一住!”

    那最先大喊的青袍小官手指一下就快戳到江伟鼻子上了:“那你却告诉吾辈实情!”

    江伟左右顾盼一下,他向来都是到处结善缘的性子,今日被逼到此处,终于是守不住口了。示意大家靠近一些,压低声音。

    “…………韩将主军情递来,说他正屯兵窟谷寨,要接应北面大军撤下来。一时间无力回援府城。而岳将主得知军情后,正在抽调兵马。说是最多五日,就能抽出一支兵马来援太原府。至于燕王处…………”

    江伟叹了口气:“…………燕王所部有大河阻隔。上次军情到来,还在准备渡河。不过才过了四日而已,到了现在,能全军而过黄河就了不得了…………要知道燕王是奉着御驾亲征!有圣人在军中,这动作还快得起来?”

    他一口气将这本来应该是隐秘的军情交代出来,团团做了个罗圈揖,陪笑道:“诸位官人,该说的不该说的,俺老江都倒了出来,诸位官人还请回衙罢。要是人心乱了,这太原城就真守不得了!岚州从宜芳到楼烦,只一路可通,岚州守军也有数千。怎么样也能拖过七八日去。到时候岳将主的援兵就要到了,到时候还怕太原府守不住?且让末将先去公干,多谢多谢!”

    一众官吏听到岳飞援兵在几日之后就到,稍稍安静了一些。这个时候,有援兵来就是好的。

    可是就算岳飞援兵来了,这太原府就能保得住么?燕地女真大军也在蜂拥而入,岳飞还要援应燕地,还要守住太行诸径,防止女真东路军南下之后侧击。要守之处更多,就算抽调援军急急赶来,又能有多少?能不能赶在女真大军卷起的狂澜之前?

    现在就盼望岚州地方驻泊军马,能尽到点职责,不像那杀千刀的折家军,多拖住女真鞑子几日也罢!

    想得更深一些的,则满是绝望。河东战局已经糜烂,燕地河北更好不到哪里去。西军还远在陕西诸路,汴梁城中无主。局势已经险恶到了极处。

    燕王到了如今地位,满朝皆敌,朝中四分五裂。要是燕王主力在河东覆没,说不定朝中第一时间就是对燕王下手。这个燕王虽然谁都看不顺眼,好歹是手握强军一直在和鞑子打仗,他一旦败事,这又有谁站出来为中流砥柱?

    这天将倾,到底谁能来弥补?

    难道大家就要在这太原府,与城同殉不成?

    就在这个时候,外间突然传来了响动之声,然后就见几名甲士扶进了一人。

    这人三十出头的年纪,原来保养得甚好。可是现在穿着一身百姓衣服,已经满是泥尘脏污不堪。腰上系着个腰囊,看鼓出来的形状应该是官中印信。

    这人不知道一路吃了多少辛苦,张着两条腿路都走不得了,一入衙署之中就眼泪直淌,差点就瘫软在地,多亏身旁甲士将他架住。

    终于有人认出了这人。岂不正是知楼烦的县令?进士出身诗酒风流,三十出头就马上要两任知县资序圆满,要不是朝中前些时日乱成一团早就应该回京入乌台了。往日来太原府城公干,随随便便就能多淹留个十几日,酒宴当中风采惊人,小词可喜。是人人都高看的对象,稍微巴结点的人物还要夸他两句有宰相才,这位人物也居之不疑。

    可是现今,这未来宰相气度,小有名气的词人风流,这个时候不知道抛到哪里去。满脸鼻涕眼泪直朝下淌,和脸上尘灰混成一团,冲出条条黑道,狼狈得简直无法言说。

    他呜咽两声终于放声大哭。

    “鞑子已经陷楼烦了!下官拼死才杀出一条生路,来向安抚求援!”

    原来扰攘的诸人,这一刻顿时都鸦雀无声。每个人心头似乎都有惊雷轰过。

    鞑子已经陷楼烦了?楼烦距离太原府不过才两百里!最多两日,鞑子大军就要直入太原府城。这河东已经完了!

    推而广之,这大宋也就要完了!

    那县令的哭嚎声惊天动地。终于不知道是谁,突然大喊一声:“还在这里等死作甚?逃罢!”

    院中猬集成一团的大宋官吏,顿时炸开,撩着衣袍就朝外跑。这局面已经无可挽回了,这个时候,自己顾自己罢!

    就算是还有些操守的官吏,这个时候也已经绝望到了极处。

    到底是谁,能挽回这河东战局,能挽回这个大宋的命运?

    难道这天,真的要轰然倒塌下来了么?(未完待续)

    ps:今天晚上才回来码字,迟了些,抱歉抱歉。

第三卷 补天裂第八十章 阻狂澜(十)

    太原城中,一片慌乱景象。多少人潮,涌向四下城门,哭喊着要出城而去。

    大户高第的车马队伍,在人群中艰难前涌,开路的健壮仆人和苍头,拼命呼喊让路,甚而用棍棒劈头盖脸的四下乱打。

    而在地上扶老携幼步行的,则多是贫户,带着一点可怜的细软和匆匆准备的干粮,艰难的随着人潮而动。大户车马赶来,他们不是不想让路,却给这样的人潮挤得根本走不动。那些仆人苍头挥着棍棒打下来,不少人跌倒在地,包袱滚了一地,人潮一冲,亲人分散,撕心裂肺的哭叫声就响了起来。

    地上贫民哀哭,同样就带动得车马上的大户眷属也跟着哭泣起来。到了最后,太原四门之上,响动的都是这不知道自家命运如何的哭声!

    这个时候,不论贫富,都是离乱之人。他们此刻命运,都是折可求让开岢岚军通路造成的恶果!

    而整个河东路战局的命运,整个大宋的命运,在这一刻已经到了相当危急的时刻!

    神武常胜军太原府后路大营,设在太原城西,主要负责转运军资粮饷的重任。

    吴敏自从改换门庭以来,一向在河东路诸项事宜上相当配合韩岳等人。而韩岳也自然要给吴敏如此地位的人一个面子。不能将太原府内事宜都越殂代疱,以后路大营越过吴敏去指挥太原府的一应事宜。

    平日里吴敏坐镇太原府城之内,而太原后路大营在城外二十余里处,大家互不干涉而已。

    可是这个时候,当女真军马已经兵临楼烦,太原府城纷乱得不可收拾之际。后路大营留守军将却必须要入城而去。必须要助吴敏安定如此重要的太原府城内的秩序,这也是韩世忠的交代。这个时候,吴敏但有号令,留守军将。必须束手听之,保得这河东路最为核心之地的平安!

    可后路大营留守军马。并没有多少。韩世忠已经恨不得将每一个能战之士拉上前线了。驻留后路的转运之军,归于神武常胜军正军军籍的,不过步三指挥骑一指挥而已。其余都是降等下来作为辅军民夫使用的原河东路驻泊禁军。

    太原府城骚乱如此,这些河东路本乡本土的辅军也是大乱。多少辅军民夫就想弃军而走,寻着自家亲眷也赶紧踏上逃亡的道路。

    留守的神武常胜军左厢副都虞侯使李忠,是出身胜捷军的陕西大汉,因为以前骑战中被鞑子钝器重击甲胄上,虽然保住了性命。但是也震动心肺,落下一个吐血的病根。野战辛苦不大吃得了,才得了这样一个提调后路大营的差遣。

    平日里这个陕西大汉温循儒雅,讷讷似不能言。临阵而战不差似谁,但是在对人对事上却稍软一些。这个性格正适合留守后路,与一应官吏打交道。虽然免不得吃点亏,可总能换来一个后路平靖。这些时日在太原府文官口中声名还算不错。

    可这个时候,亲卫火把照耀之下,李忠却是兜鍪下满头满脸的大汗,腾腾冒着热气。带着两百余骑疾驰向太原西门。

    而留在他身后的太原后路大营。步军三个指挥却一时间调动不出来,原因无他。忙着稳定后路大营中的局势,抓那些准备逃亡的辅军。同时赶紧修葺寨防。准备车马。只要一旦稳定了府城中的局面,就要将后路大营中堆积如山的军资粮秣尽可能的转移入府城当中,做死守之势。剩下搬不走的,就是一把大火焚之,什么也不留给女真鞑子!

    此刻在大营当中,抓的逃亡辅军已经有五六百人,在校场中跪成黑压压的一片。若是换了一个性子更强硬一些的军将,此刻说不定已经五六百颗人头滚落在校场之上了!

    通往太原西门的道路,此刻已经挤满了逃亡百姓。哭喊声彻地连天的顺着一路火光卷动。虽然已经有胆小之辈或者心思灵敏之辈在河东战局开始之后就已然出奔。但是对于依着太原府城而居的数十万百姓而言,还是极小一部分。

    此刻这几十万百姓。一下崩溃,整座太原府城。就如雪崩之势!区区两百骑逆流而上,在这样狂乱的出奔人潮之中,简直就要被人潮淹没也似!

    这样的人潮当中,虽然看到甲骑上来,百姓们纷纷让路,可这样人潮中数百骑军也提不起速度来,人人如同李忠一般急得满头大汗。如若这样局面持续下去,太原府不保。则不管是韩世忠的神武常胜军还是岳飞的龙卫军,南下退路都被断绝,这场战事就再也无法收拾!

    骑军指挥挤到李忠身边,大声问道:“将主,该如何是好?这座城怎么说垮下来就垮下来了。太原府中那么多大宋官吏,到底是干什么吃的?”

    李忠瞪眼吼了回去:“某如何知晓?”

    两人对吼之间,李忠,就看见人潮中几个身影,一人骑在马上,两三名小厮紧紧在马后跟随。马上之人似乎连坐直腰的气力都没有了,只是趴着紧紧的抱着马脖子。

    旁边逃亡百姓火把光芒正映在他的脸上,李忠还识得他。是安抚使幕中一名佐吏,还有个选官身份。差遣正负责与太原府神武常胜军后路大营勾当粮秣转运事宜,办事还算勤谨牢靠,据说吴敏许了保他超脱选海,得一个京官地位。

    李忠立刻催马赶过去,冲着那名佐吏大喊:“黄抚勾!这是怎生回事?你如何擅离职守?”

    那黄抚勾竭力直起腰来,迎着满面怒色的李忠,惶恐拱手道:“李虞侯,且放下官一条路走罢!连幕中机宜都走了,下官等又有何能为?楼烦距离此间就两百里!城中城外,加起来就这么几千人马,如何当得住女真大军?女真大军从岢岚军打到太原府西面楼烦,谁也没法阻挡一下!就是韩将主也没挡住这些女真鞑子啊!”

    李忠怒道:“那是岢岚军折家不战,又干韩将主何事?韩将主和岳将主两军,正在竭力回援。燕王大军也在赶来路上。凭什么这太原府就守不住?官身而临战脱逃,你自己知道是个什么下场!”

    那黄抚勾语声中都带了哭腔:“下官就缴回出身文字,这官人不做也罢。韩岳两将主。要赶来早就赶来了,如何在女真大军已经抵达楼烦还不见踪影?燕王这个时候还不知道过没过黄河!李虞侯。这个时候就不要自欺欺人了罢。河东路燕王已经败了,大宋已经败了!这个时候,赶紧撤过黄河,依着黄河而守,看能不能将鞑子挡在河北,看大宋能不能熬过这一遭罢!要是李虞侯还记着下官此前差遣勤谨的情分,就抬抬手放下官过去,将来必有厚报!”

    不少百姓在旁边听见了李忠和这黄抚勾之间的对话。人人也都哭喊。

    “将爷,神武常胜军在哪儿?龙卫军在哪儿?燕王又在哪儿?”

    “官人们都走了,俺们百姓自然也走。难道让女真鞑子杀到头上来?”

    “河东完了!俺们百姓哪里想离开这本乡本土?老弱妇孺,这一路不知道要死多少!可又有谁能站出来,保俺们百姓平安?俺们完粮纳税,事到临头,还得靠着自家两条腿寻出一条生路来!”

    “你们神武常胜军口口声声燕王燕王,说能主持大局,与鞑子死战的人,唯燕王一人而已。可那位燕王。现在又在哪儿?他怎么守不住岢岚军?他怎么守不住楼烦?他怎么此刻不在太原?他怎么不管住这些当官的自己先逃?官人们保住性命了,俺们百姓们总不能等死!”

    对黄抚勾这等官人,李忠还能拉下脸来。真要从马上拖下来押回城中交吴敏处置。李忠也硬得下心肠,哪怕黄抚勾往日交割粮草还有与李忠喝酒言笑的交情在。

    可如许扶老携幼哀哭而走的百姓面前,李忠却无言应对。

    难道跟他们说燕王号令,不及于岢岚军折家军?折家军让开通路,在北面死战的韩岳两部,同样陷住了绝大险境之中!

    难道跟他们说,燕王在汴梁搅动风云,好容易才掌握了朝中局面,竭力经营出一支军马。正在渡黄河赶来。但是拥御驾在军中,行程哪里赶得及?

    难道跟他们说。燕王已经竭尽全力了,从河东到燕地。现在与女真鞑子死战的,只有燕王麾下人马?

    不管什么理由,可就算是从燕王到俺们,已经拼尽了气力,还是没有护住此刻太原府中百姓!

    这个大宋,到底是怎么了?女真崛起,终会南侵。燕王如此英雄人物,现下也陷入危局,前途莫测,而如果这个大宋没有燕王,眼前这幅景象,又会惨酷到如何地步?

    燕王啊燕王,哪怕是你,能挽回这天倾之势否?

    李忠颓然垂首,任黄抚勾和大队百姓从身边涌过,身后甲骑,都默然注视着眼前一切。

    多少车马人潮,纷纷从身边涌过,其中官服犹在身上之辈,比比也是。都掩面从这些如礁石一般的甲骑身边绕过。

    这是总崩溃之势,这个浮华太久的大宋统治体系,已然朽裂败坏得只有内斗的本事,已经没有和外敌决死拼杀到底的勇气!

    李忠猛然抬头,大声下令:“俺们神武常胜军,就与这太原同殉也罢!继续入城,寻着吴安抚,说什么也要守住此城!不管多久,也要等到燕王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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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抚使衙署当中,已经是一片纷乱景象,到处都是火把扰动,到处都是人影奔走。长长的车马队伍已经在衙署照壁前等候,此刻城中还能找到的人马上千,俱守着安抚使衙署外面等候,只等着吴敏一声号令,就撤出太原府去。

    吴敏在一片黑暗中的节堂,望着满地狼藉静静不语。

    萧言败事了。

    折可求这一记让开通路,只是简单动作。却将河东战局整个败坏。更不用提此刻女真东路大军也已然蜂拥南下!

    谁也没有想到,素来以忠勇闻名的折家军,在有折彦质这个刚直烈性之人坐镇的情况下。还出了折可求这样的人物。

    难道真是大宋末世了么?连折家军都不可恃了?

    不管怎么说,女真军马敏锐的抓住了这个机会。势如破竹南下,一直打到了太原府西大门楼烦了。太原若是在韩岳萧言赶来之前陷落。则北面龙卫军还可以走太行八径撤往河北。神武常胜军则只有被女真军马合围,覆灭在汾河河谷中的下场了。

    萧言起家精锐败亡,则满朝之敌,自然就要群起而上,将他撕咬得粉碎。而已然失去威权的赵家圣人,还能不能号令天下强镇,打赢了女真的这一战?而更大可能。是萧言据残部而负隅,先在大宋打一场内战再说!

    只怕在女真大军两路杀入汴梁之后,这大宋朝局还没有理出一个头绪来罢。

    这个时候,就要寻另外一条长保富贵的脱身道路了。

    撤出太原,回到朝中,和留守诸臣拥立赵家新君。能号令天下勤王则号令之。若然不能,则拥新君西走关中。以西军为倚靠,先成一个小朝廷的局面再说!那时候想法与女真议和,两军合剿萧言残部,将河北京畿膏腴之地暂时让与女真。至少能保住个南北朝的局面罢?

    沉重的脚步声响起,听着那连呼带喘的声音,吴敏就知道是江伟来了。这位好人缘的河东军将。在外听他号令奔走集中所有能抓在手里的人马,已然是累得够呛。

    吴敏抬手,黑暗中目光精光四射,让喘着粗气的江伟就是一个哆嗦。

    “走罢,让李忠赶来,就多了不少麻烦。”

    吴敏轻声下令,语意却是决然。江伟满脸肥肉乱颤,忍不住小心说了一句:“真放弃太原府了?”

    江伟祖上虽然出身京营,可在河东已经三代。在此间乡土情重。真有些舍不得离开此处。而且在他想来,联合神武常胜军留守兵马。总能打一打罢?说不定就等来援军了,要是事有不谐。那时候再走也交代得过去了。这样就走,心里面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也似。

    吴敏冷冷的看着江伟:“某为一路帅臣,杀不得区区一个兵马都监么?”

    文臣百余年的积威之下,饶是江伟已经隐隐觉得大头巾辈的权威此时已经有动摇之势,还是噤若寒蝉的垂首领命。看着吴敏站起身来,大步走出节堂之外。

    多少安抚衙署幕府中人,因为实在和吴敏关系太深而不好先奔,这个时候已经等得抓耳挠腮。看到吴敏出来,顿时飞也似的上车的上车,上马的上马。包括太原附廓县令在内,也赶紧登了车子。

    吴敏却不曾乘车,而是骑上一匹好马。身前身后,几十名雄壮甲士拱卫。他重重一挥手:“走罢!向南退守黄河,再图反攻!军机事重,但有阻碍,杀之无罪!”

    上千人的队伍,轰然向南而行。此刻在太原府中,道路上仍然挤满了才收拾好准备逃亡的百姓,这上千军马护卫的队伍,拼命向南驰奔。虽然本乡本土有情分在,只是一路将长兵刃掉过来,用棍子四下乱抽。但也不知道将多少百姓打得头破血流,将多少百姓撞得仆倒路上,哭喊之声,在这大宋一路帅臣仓皇南奔之际,在这座北方雄城,达到了最高潮!

    此时此刻,李忠正带骑士从西门而入,听到这突然加倍高昂起来的凄惨哭喊之声,脸上肌肉抽搐。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低声切齿。

    “吴敏逃了!”(未完待续)

    ps:春节期间努力码字…………好凄凉。

    不过苦逼码字期间也要和读者诸君拜年问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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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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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时归介绍:
一段传奇,一段冒险。
仍然是一部比较爽的历史架空小说。
敬请期待天使奥斯卡2010年最新奉献。
2010年,1月1号,正式上传。
宋时归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宋时归,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宋时归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