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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天使奥斯卡     宋时归txt下载     宋时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卷 补天裂第十四章 千骑卷 平冈(一)

    三月时节,大宋河北西路虽然不比近辽东之地和云内诸州那般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却仍然是春寒料峭,行人在途,仍然将头面裹得紧紧的,不然那迎面寒风,就如一把把小刀子在拼命割动一般。

    大宋河北西路真定府,正是本路治所。一应转运常平提举的路级使司,便设立于此。

    不比陕西四路与西夏缠战数十年,在河北西路并没有安抚使这种军政全权一把抓的地方重要差遣。在伐燕战事进行的时候,是以童贯为河北诸路宣抚制置使直接掌握河北数路的军政大权。伐燕战事结束之后,这个临时的权位极重的差遣也就告取消了。

    伐燕战事已经结束快要两年,河北诸路萧条景象依旧。那一场战事,对河北之地的破坏同样巨大,民力衰竭不是那么能轻易平复的。地方治政,一概镇之以静。河工徭役,全都加恩宽免。

    河北西路的本地差遣官们,也就乐得清闲。每日就是拿着公使钱悠游宴乐而已。最了不得,便是将汴梁拨来的一些赈济流民,安抚地方的资财遣发下去,有良心的,这两年就少剥一层皮也罢。

    如果说以前地方诸员,多少还有一点时间花在公务之上。这段时日以来,就彻底撒手不理事了。原因也很简单,就是二月二那场宫变。

    大宋都门,突然发生惊天动地也似的变故。传来消息,便是赵佶退位为太上,太子被废。而三大王被拥立为新君。那个攻克燕京,平定燕地的南来子萧言,不若别人预料一般一入汴梁就被解除权柄从此寂然无声。而是突然就为大宋燕王,判枢密院事。掌都中军权。两代君王,都在他的掌中!

    若不是大家熟悉的老公相,在这场宫变之后还能执掌东府。副署了这些行文天下郡县的诏书文告。这些地方官吏,说不得就要闹个沸反盈天了!

    纵然宫变之后。汴梁似乎还维持了一个勉强的政治平衡。也让一众还看不清风色走向的地方差遣官吏勉强能耐下性子来等待进一步的变化。可宫变带来的震动,对于整个大宋帝国而言,还是深远异常。

    大宋百余年来,纵然有扶幼君的重臣,有让太后撤帘的重臣。有主持天下变法的重臣。有起落数次,仍盘踞中枢不倒的重臣。可从来没有过拥兵废立君主的权臣!

    萧言这般举动,还成功了。更将都门禁军世家杀得人头滚滚且无人抗手。号称数十万的都门禁军一月遣散而未遇多少波折。

    这才让天下人都看明白,大宋内重外轻。强干弱枝的军事制度,已然败坏到了何等程度。大宋军事力量,又已经衰弱到了何等程度。

    但凡有些眼力的人,如何不能看出天下将要大变?就算大宋还能维持下去,也再不是原来那个大宋了。

    地方官吏,除了拼命遣人回汴梁打探消息之外,就是不住的联络奔走聚会商议。看这场变故中,将注压在哪一方。不够资格入局的,这时也少有人敢于多事,只求这场风波不要波及到自己而已。

    如若陕西四路一般。地方上有强兵的那些官吏们。更是一改往日对武臣的轻蔑之态,转而开始拉拢关系。这个时候,哪方势力兵强马壮。说不得就要在将来的政治格局当中,分到相当一块蛋糕。

    而在河北西路,也是拥有此刻大宋少有的一支勉强能够野战的军马——以环庆军余烬改编而来的永宁军。此刻镇所,正在真定。一时间也成了地方瞩目的焦点。

    王禀和马扩,作为这支永宁军的统帅将主。一开始才离汴梁的时候,日子未免也有些悲催。

    中枢当时财计近乎于破产,虽然不像河东神武常胜军出镇的时候几乎一毛不拔。永宁军能得到的开镇之费,也不过才区区数十万贯。

    永宁军的镇抚守御之区,广大至极。不仅河北诸路涵盖其中。名义上连燕地同样也在镇抚范围之内。更有从西封锁太行八径,缓急之时。由此而出,以迫河东神武常胜军侧背的重任。

    这样广大的防区。这样重要的使命。区区数十万贯开镇军费,够干什么用的?

    而河北诸路,高官贵戚在这里产业极多,盘根错节。王禀马扩也不敢像萧言那般无法无天,借着女真入寇的名义,将从太原府到蔚州再到河东缘边之地的地方势力洗了一遍。而河北诸路因为伐燕战事民力疲敝,地方府库空虚,哪怕汴梁中枢已经指示地方全力支应永宁军开镇事宜,实在是也支应不了多少也么哥。

    更何况又有多少地方文臣,会全心全意配合这些操着陕西口音,在本地毫无根基的丘八军汉?

    入河北西路以来,可称是百事艰难。光设立一个真定大营,几乎就花光了家底。从河北西路转运使司调拨而来的粮秣,都是多年陈粮。吃得一帮军汉差点就要鼓噪生事。还有地方豪族指认真定大营设立之所,占了他们祖业,甚而去荒林中樵采炊爨都惹上官司,足足扯皮了一年多。最后还是王禀硬着头皮杖责了十余名入荒林樵采的辅兵,这才勉强过关。

    所谓河北屏障永宁军,这两年下来,不要说拉出去野战了,就是维持自家生存,都是用尽了全力。

    如此境遇原因也很简单,原来河北诸路地方驻泊禁军,就是一团烂账。虽然比不得陕西四路的巨量军费投入,每年也是数百万贯以上的一个金矿。地方文臣和驻泊禁军军将就在其间分肥。实在军额,不知道还能不能剩下两三成,就算还在额中的,也不过是地方文臣与地方驻泊禁军军将门下奔走仆役。

    现今永宁军开镇,一年就要从他们囊中挖出上百万贯的财货。不给这些老陕丘八些难看,难道还当爷爷供起来不成?最好是挤兑回陕西环庆路,那才是皆大欢喜。

    大宋重整河北防务的第一步,从此就陷入泥潭。王禀马扩本来计划的招揽燕地原辽国汉军余烬,招募参加过伐燕战事的河北敢战士。重整河北诸路防线。同时在太行八径建立军寨的宏大计划,从一开始几乎就破产了。这年余来,就一直在为了生存苦苦挣扎。

    可随着宫变消息传来。在摸清了汴梁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之后。河北西路地方官吏,对永宁军上下态度顿时大变。

    原来总是拖延的军饷。顿时就送来了数月的。甚而截留了部分公使钱。

    原来拨来的粮秣陈腐的,现下送来全是上好米面。新鲜菜蔬果子精肉,一应俱全。甚而还有大坛小坛的酒水,仿佛要犒赏整个永宁军几个月也似。

    原来与永宁军争地的地方豪族,顿时偃旗息鼓。一应军民纠葛,烟消云散。更不必说原来绝不垂顾王禀马扩这等军将的地方文臣,川流不息的来拜,各色礼物。简直堆了几屋子。还殷勤动问永宁军是不是要别设大营,河北西路定然给予一切方便。如果要招募新卒,一应使费,也尽在河北地方承担。

    连原来和王禀马扩最为仇深似海的前河北驻泊禁军的几名军将,负荆请罪的招数都使将出来了。看着几个白花花的胖子光着上身捆着藤条在节堂之外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王禀马扩两人当时真是哭笑不得。

    对于永宁军大多数军将士卒而言,地方文臣这般举动。反而让他们更是骂娘。说不定要指望俺们与燕王拼命了,就拨下几个臭钱弄点酒水换了张好脸色。前时俺们在此间忍饥熬寒,受尽白眼的时候,你们又到什么地方去了?

    直将俺们这些军汉看得恁般轻贱!

    倒是燕王真是英雄豪杰。做下这般泼天般事业,好好为俺们一吐胸中郁气。只恨俺们从环庆军一路到永宁军,没福分跟随这般英雄豪杰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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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定府永宁军衙署。已然搬至了府城之中。原来某处上好的官产,洒扫一新,恭送给永宁军两位将主驻节之用。

    王禀和马扩本来不是那种愿意享福的人,在军中还觉得自在一些。不过现在趁着地方官吏态度转变,一切都敞着口支应。也得将衙署设得离文臣辈近些,方便随时调运资财物资补充军中。也方便与此辈人往来联络敷衍。

    王禀马扩都是穷怕了,这个时候趁着地方文臣辈方寸已乱,望军中能多捞一点便是一点。谁知道什么时候风头又是一转,武臣辈又落了下风。比起地头蛇西军还有那个坐拥中枢。胆大包天的燕王不同。永宁军还是势单力薄了些,且在河北是不折不扣的客军。还没根基稳固到不管朝局如何变幻都无法动摇的地步。

    此刻两人一身便装。正在节堂对着木图指指点点。

    永宁军实力着实太单薄了一些,老底子就是七八千环庆军余烬。其中能战之卒五千都不足数。而到河北开镇,一年有余的时间,不但没有加增,甚而还减员了些。日子太苦,逃亡病故,都所在不少。

    这个时候,就是要赶紧招募强壮扩大实力,并且再不能局促一地,必须扩张开来。

    不过两人指指点点,都是在河北诸路与燕地缘边交界那些要隘比划。哪怕是在木图上,都刻意避开了由太行八径进出河东之地的那些通路。

    指点一阵,就听见马扩沉吟道:“兵进燕地,俺们永宁军没有三数年经营,不要指望这般举动。而女真崛起,这等胡虏之辈,迟早一天也要南下。河北燕地交界,本来就有原来防辽措备。这些地方需要立即着手恢复。万一女真鞑子有南下之举,战于此地,还能稍稍抗御。”

    王禀只是摇摇头:“子充,伐燕之时,这缘边之地,某与你走过来回不知几次了。其间情形。你还不知道么?原来水障,阻胡马驰奔,现今尽被人淤上。占为良田。原来军寨,全数废弃。额中守备军马,十不存一。不要说兵进燕地了,经营好此间,三数年也未必得够!且哪有那么多军马布列缘边?现今俺们就这不足万人,战兵不过五千,其中骑军更是寥寥。想将缘边经营起来,没有五万军马,如何足用?”

    马扩也是摇头。原来他是西军当中后起之秀,为赵佶数次召见。更是参与了与女真海上之盟的人物。不仅弓马娴熟,有领兵之能,更是大宋难得的对女真内情有所熟知的人物。一路过来都是重用加越班超迁。三十出头就为横班,为一军之副帅将主,畀以河北方面重任。若然不是有萧言这个妖孽在,已经是大宋武臣难得的异数了。

    仕途既然顺利,纵然马扩少年老成也难免有春风得意之概。可这年余艰难开镇的摧磨,让他也消瘦成熟了许多,面上青涩。已然尽退。甚而额上都有了皱纹。

    听着王禀的话,马扩也只能叹息一声,旋即昂然道:“再难俺们也要做将去!现今难得文臣辈不掣肘。尽速招募强壮,先将地方占住再说。然后再次第恢复,俺们在这真定左近已经耽搁得太久,要是女真鞑子安顿了前辽地方,随时都会南下!”

    若说老态,王禀比马扩更是明显。原来他为童贯重用,背离西军将门这个团体。一时间也是中枢看重的重臣,将来准定是要入三衙的,稳稳一个太尉称呼安在头上。却没想到童贯被逐编管。王禀练出来的胜捷军归于萧言麾下。他这个童贯心腹也给踢来掌一支败残之后的前环庆军。年余来开镇事宜,再没有童贯麾下的事事顺风。原来他为童贯心腹的时候。宣抚制置河北地方,很是借着童贯威势折腾过负责伐燕大军支应事宜的河北地方官吏。现今就被这些大头巾加倍报复回来了。现在四十出头的精壮汉子。头发都有些花白了。

    看马扩虽然历经挫磨,却仍然在骨子里面还有一种锐气。王禀点点头又摇摇头:“……哪怕先不提经营缘边防线堡寨之事,就是兵从何来?照理说燕地现在无主,原来流散汉军尽多,更不必说那么多被遣散的河北敢战士了,怎生就没有投军而来之人?就是这些时日主动开始招募,也应者寥寥?难道都散还乡里了?”

    马扩在木图上一指檀州方向:“檀州据说崛起一余姓豪强,整合燕地辽人流散余烬。现今已有好大声势。将主不见源源不断有从檀州贩马,贩北珠,贩皮毛的客商南还么?俺只奇怪,这余姓豪强,若是前辽豪强出身,整合辽人余烬也就罢了,怎生连河北敢战士都少见踪影?难不成也被他收揽了?”

    虽然这些时日困在真定府左近不得寸进,可马扩还在关心燕地局势。尽可能的搜集北面的情报。因为燕地恢复了基本秩序而流动起来的往来客商,就是马扩最大的情报来源。不过也只能得知檀州崛起一股势力,真实内情,并不算多么了解,只能模模糊糊的有些猜测而已。

    说到关于河北敢战士流散大多不知去向的消息,王禀和马扩都默然无声了。两人也是在燕地河北耽搁这么久的人物了,如何不能猜测到一点端倪。当初萧言麾下军将骨干,除了西军出身之外,就是河北敢战士出身的人!而萧言平燕军马,也尽力招揽了多少河北敢战士。这些被西军压在头上,苦仗让他们打,功劳西军抢去的河北健儿,就是萧言那支强悍绝伦的神武常胜军的重要组成部分。

    若是檀州是萧言所布置的一股势力,那么除了整合辽人余烬之外,更顺利招揽那些流散的河北敢战士,那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要知道,萧言可是在檀州盘踞过一段时间。也是从檀州突然掉头直进,一举拿下燕京,摧垮了辽人四面大王萧干的最后主力!

    关于这个话题,哪怕节堂之中只有他们两人而已,马扩和王禀都不愿意多说。只能互相示意而已。

    萧言此人,从燕地时就开始布局。不臣之心,简直昭然若揭。怪不得在汴梁做出这么大的事业!

    对于萧言这个人,王禀和马扩的心情都很复杂。萧言奋发蹈厉的英雄之姿,但为男儿。没有不心服的。白手起家,做到如此地步,更是奇迹。且正因为他在汴梁的事业。永宁军上下才难得有了几天好日子过。底下军汉,都口口声声的在喊燕王了。

    至少这萧言。很得武夫之心!且萧言从契丹人打到女真人,这实打实的战绩更是让马扩佩服得五体投地。他是知道女真人危险的,可大宋现在文恬武嬉,真正在女真大举南下之际,堪为中流砥柱的,就萧言一人而已!

    可萧言操弄两代君王的举动,飞扬跋扈的行事,也让王禀和马扩这等将门世家出身的人深深看不惯。而且两人也深知。作为距离汴梁不远,难得一支勉强能战的军马,朝中萧言敌对势力,一定会利用他们,与萧言来一场争斗!

    可永宁军不比西军实力雄厚,现在军心更是向着萧言。只怕发出兵向汴梁的军令,全军就要大哗溃散。

    而且就算军心稳固,永宁军又拿什么和萧言打?河东有神武常胜军主力,居高临下,俯视永宁军侧背。汴梁萧言也在编练新军。整个都门禁军将门的资源都掌握在萧言手中,更不必说萧言还是生财圣手。有钱就能有兵,不要半年一载。汴梁少说也有五万可以上阵的燕王军马。

    而且两人还隐隐猜测到,在燕地萧言还布置了一支军马,这是整合了辽人余烬,坐拥几乎整个燕地的资源,还有河北敢战士强壮加入的一支强军!

    三面皆萧言布置,这仗从何打起?

    所以两人商议永宁军的扩张布置,都很默契的避开从河北到河东的那些要隘道路。避免与萧言直面相对。

    可这样自欺欺人的迁延,又能持续多久?当中枢来人,征调永宁军的时候。又该当如何是好?

    是去以卵击石,撕开大宋从此内争血战的序幕。还是拥兵自重。从此为一藩镇军阀?

    不管哪个,都不是王禀和马扩愿意做出的选择。特别对马扩而言。他是深知现在据于辽人故地,那些名为女真的胡虏凶狠之处!战力远过此刻大宋的辽国都在他们铁蹄之下灰飞烟灭,而大宋不仅没有重整军备,反而有大起内争之势。难道大宋就要如辽国一般沦亡了不成?

    节堂之中,一时无声。王禀马扩都脸色铁青,连讨论如何扩充永宁军实力的兴趣都没有了。

    正在这个时候,就见军中四厢旗牌在门外恭谨回报:“将主,有客来拜。”

    马扩王禀都是老大不耐烦,这些文臣大头巾辈做事怎的恁般不爽快。俺们也不是记仇跋扈之人,既然敞开支应永宁军,过去的事情就算揭过去了。难道还以为俺们是燕王,在这真定府也来一场变乱不成?

    不过此刻正是需要河北地方全力支应的时候,只要是穿文臣官袍来拜的。王禀和马扩早已关照旗牌,全都通传。两人只能打点精神,整理衣衫,联袂而出。还得在脸上搓出点笑容来,少不得今日就要去好生酬酢一番。

    两人直出中门之外,来客已然被客气的迎入了二堂等候。王禀与马扩步入的时候,就见一朱紫袍服文臣站起遥遥见礼。

    这人王禀和马扩都识得。

    正是原来清流太子党中坚,曾宣抚燕京胜军的宇文虚中!

    年余不见,原来倜傥的清流智囊。除了仆仆风尘之色之外,人也已经衰老了许多。眉间满是郁郁之色。但仍气度不减当日多少,揖让之间,潇洒自若。

    王禀和马扩对望一眼。

    汴梁终于来人,难道汴梁中枢,终于要和萧言撕破脸了么?而永宁军又将何去何从?(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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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补天裂第二十四章 覆手为火(一)

    当汴梁之外,大宋数支军马纵横驰奔,围绕着汴梁这个大宋中枢角力之际。

    汴梁城中,这些时日却越来越是安静。仿佛沉入了水底,周遭一切都是模模糊糊,和这座繁盛都市,直没什么相干。

    汴梁文臣,筵宴往还少了。燕王萧言,不住向朝廷请御驾亲征的表文也不再是一天一份了。就沿着黄河上驶而来,转入汴河水关往来的行商船只,三两日来都没有一条船泊岸。

    这倒不是没有先例,春水暴涨,黄河崩腾。下游何处决了堤堰。水位暴降,断了往来船只在大宋历史上也不是一次两次。

    从伐燕前后开始,朝廷所有资源都投入到了连场战事当中。仅有一点治河经费,都拨给了汴梁本身以及上游河道,怕上游决口泛滥到汴梁这里。至于下游黄河,就停个几年也罢。现今朝廷更没心思问这个事情了,只是坐等万一下游决口,地方郡县将公文行上来。至于是否处理赈济,什么时候行赈济修河之事,都要等汴梁这一局决出胜负来再说。

    在这样莫名沉郁的气氛之下,时日一天接着一天的过去。局中之人,只觉得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蔡京这些时日,已然不去东府办公了。而是死死守在家中,一众家丁下人,都暗自里给了兵刃,悄悄的将几层院墙加厚。甚而还招募了上百市井所谓壮士养在外院,每日只是好酒好肉伺候,隔天就亟发丰厚赏钱。指望缓急时候这些所谓壮士能出死力。外间仍然以示安闲如常,甚而带着姬妾儿女出去踏春了一次。

    东府诸公,也只是轮流入直,等到下直时候。就跟火烧了屁股也似飞也似的奔还归家。门户深锁,少见外客。只有一个兼领开封府尹的何栗,壮盛敢为。常常往来奔走,每日也都在开封府节堂之内理事直到夜深。

    所有当道诸公。都在苦候关西与河北消息。

    到得最后一两天,萧言都已然不上表章了。只是在南熏门外燕王府邸之中没了音讯。而城中诸公,也紧张得彻夜不眠。蔡京连外在闲雅气度都摆不出来了,天天裹着一顶风帽,拄着拐杖就在庭院之中打转。只等向河北,向关西遣出的多少急递,能将消息尽快传回来。

    日子再难熬,也终有到头的时候。音问再艰难。也终有传来的时候。

    这一日数名风尘仆仆之人,并没穿着急递传奇服色,而是普通客商打扮,时将近暮之时,匆匆自汴梁城西而入。城门口稍稍有些阻拦,就急得每人都是满头大汗。却强自按捺着不敢生事,等到可以通行,简直兔子是他们的孙子,朝着州桥方向跑得飞快。

    州桥向西三五里开外,正有蔡相一心腹家生下人。正坐在一间酒肆里磨屁股。这些时日,这位家生下人似乎就是长在这里一般,天天从天明坐到晚间刷市打烊。这酒肆位置极好。正卡着通往州桥方向的大路,坐在门口,往来行人,一览无遗。

    今日又是这样一天过去,眼看得就要上晚饭市。店家小心翼翼过来唱个诺:“郎君晚酒用些什么?”

    这心腹下人每日在这里干熬,早就不耐烦出鸟来。就是每日吃食上还能聊以自遣一阵。当下摆摆手吩咐:“去正店将两角好眉寿,你店中汤羊还可下酒,细细切半条前腿来。其余肴果,你看着安排就是。”

    店家应承一声。这蔡家下人每日里独据一张大桌。他这店市口如此之好,翻台不断。这却是耽搁了多少生意。且这位爷爷口味也刁。每日奔走为他买整点酒,买新鲜肴果。就是白跑了多少腿出去。可这是公相府中之人,他什么何等牌面,敢放一个虚屁不成?

    最后还得殷勤动问:“这桌却是挪得甚为靠门,进出之人不休,怕扰了郎君的晚酒。是不是朝内稍稍挪动一些?”

    那蔡家下人笑着挥手让他下去:“你懂个什…………”

    一句话还没说完,他眼睛就已经瞪圆。嗖的一声窜出门外,街市上正有几骑疾驰而来。这位下人这些时日等得气苦,拦着马头就道:“你们这些厮鸟,却也晓得回来!里边等着你们消息望眼欲穿,却不知道去哪里厮混去了,你们好歹也晓得轻重!”

    马上骑士满脸大汗,只是低低说了一句:“大事不好了!”

    那蔡家下人也登时色变,他自然知道一点自家等的是何等样消息。这一句大事不好,直是让他眼前一黑。他是家生下人,和蔡相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要是此次汴梁风云中跌上一脚,只怕整个蔡相府数十年富贵,就要化作泡影!

    急切之下,不顾自家马术简直就是渣,扳着马鞍神迹一般一跃上马,坐在那骑士身后,死死揽着他的腰:“快去府中,快去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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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蔡京已然有几日未曾安眠,身子实在有些顶不住,今日喝了安神茶汤饮子,早早便就寝了。才合眼少顷,就已然被低低的呼唤声惊醒。睁眼看去,就见自家五子蔡鞗满脸惶急的自己榻边等候。

    到老蔡京灵醒依然不减,一个翻身就已然坐起,踏足下地。两只赤脚只是落在冰凉的地上。吓得旁边等着伺候穿衣的侍女忙不迭的扑跪在地来为蔡京套上鞋袜。

    蔡京却不管不顾,一脚就将扑过来的青春侍女踢开,疾问道:“来人何在?”

    蔡鞗只说了一句:“情急从权,已然延入内院,就在廊下等候…………”

    话音未落,蔡京望八高龄之人。就穿着一身中单,赤着两脚,疾疾出门而去!

    秉政垂数十年的蔡相居然有今日这般举动。真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蔡京只是在内宅多少侍女的惊愕目光之中,直奔出寝所。来到廊下。就见数人一身灰汗的在那里等候。蔡京年老了好软玉温香的热闹,寝所周遭伺候侍女便有二三十人,屋内廊下,到处都有,都是不过二八年纪,一等一的容色。几名传骑被破例延入内院之中,这么多如花侍女环绕,又知道不是自家沾得上的。多看一眼,只怕都是罪过。一个个垂着脑袋,听见蔡京奔出来的声音都不敢抬头。

    蔡京何等人物,扫一眼就知道这几人为何拘谨。这几人都是原来御前班直中的人物,张显入掌御前诸班直之后,这些人都给革退了名粮,为萧言心腹腾出位置来。御前班直中人物,因为不少要在金明池争标中显露身手,给君上凑趣。虽然未曾经历过战阵,可也有些人物终年打熬筋骨。操练诸般技艺。比起一团稀烂操也不操的其他禁军军将士卒好歹还像样一些。这些人给革退名粮之后,就为蔡京等人暗中招揽,以为奔走所用。

    放在以前。这些人等自然距离蔡京地位天差地远。可是这个时候却是用人之际。蔡京喝了一声:“大好男儿,抬起头来就是!老夫院中侍女,此间事了,看中哪个,老夫就亟发厚厚嫁妆,赏赐于你们就是,何苦这般畏缩作态!快说,西路到底如何消息?”

    当先传骑终于敢抬起头来,却又一下拜倒在地:“公相。俺们到了西京。西军姚古所部,却还在蒲津!只是从军中选了三两名急递。飞也似的将消息传过来,大事不好了呀!”

    蔡京只觉得一晕。闭眼向后仰了一下,蔡鞗赶紧前来相扶。蔡京却推开她,厉声问道:“如何不好?”

    那传骑拜倒在地,不敢抬头,只是道:“原来安排送神武常胜军北渡黄河的船队,当得应去蒲津渡接应姚古所部,可是当姚古率军赶到,蒲津渡上却空无一船!现今士卒疲敝,不愿前行,姚古正次鼓动军心,促其东进,可陆上行军,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抵达汴梁了!”

    这个消息,听得在蔡京身后的蔡鞗都目瞪口呆,双手虚伸出去,生怕老爹晕厥倒地。

    可蔡京这个时候,神色却动也不动,冷声问道:“去河东的萧言军马呢?动向如何?”

    那传骑低声道:“西京反应甚慢,等姚古急递拼死来了,才想着去西沃渡北岸探问。结果一日都无消息回来,急得西京诸公只是跳脚。俺们实等不得了,只能先返,将这要紧消息回禀于老公相。”

    蔡鞗悚然惊动,萧言中军人马去向不明。一支船队又不见了影踪。是不是正杀回汴梁而来?若然如此,当一边联络东北面而来的永宁军,一边准备和萧言拼个鱼死网破罢!萧言麾下新军,早有布置,陈五婆被系,更是动摇军心。若然此刻发动,就算萧言中军回返,这不比当初宫变之夜大家漫无所备了,甚而那些被萧言遣散的前禁军之中都有联络安排。未必不能和萧言生死一搏!再者说了,萧言的中军大队,不是此刻还没有踏足汴梁城中么?

    蔡鞗是蔡京甚为看重的儿子,此次汴梁之事虚实与共,而将长子蔡攸遣出了汴梁去。他心思的确也来得快,更兼士大夫与萧言天然敌视之外,还有一种莫名的痛恨。(茂德帝姬在没有萧言的历史上,下嫁了这厮…………)

    当下就欲开口,说动父亲干脆发动汴梁满城也罢,和萧言拼个你死我活!

    却没想到,蔡京已然断然开口:“遣人!遣人!去寻东府诸公,去寻何栗,去寻商议此次朝局争斗中所有要紧人物,告诉他们,这兵乱决不能发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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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黎阳津处欢声雷动,大军意气如焚,陆续泛舟西进之际。

    萧言在自家宅邸花厅之中,扫视着周遭一切。

    说起来自己到这个时代,已经住过不少地方了。从荒村到郭药师宅邸,再到雄州童贯军中大营。然后檀州燕京,再转回汴梁,才经营了个宅邸出来。又让给赵佶为太上行在。搬到此间,也不过两月上下。

    东奔西走。席不暇暖。连累得身边之人,都跟着自己颠沛流离。

    眼看得这个自己在这里成了亲的燕王府邸,也又留不住了。

    匈奴未灭,何以家为。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安定下来。这一天也许还是遥遥无期,也许更有一天,自己身死名裂。

    不过不在今日,绝不在今日!

    脚步声轻轻响动。萧言抬头,正看见小哑巴的如花俏脸。

    今日小哑巴换了一身男儿装束,收拾得利落。宛然就是当日荒村之中捡到她,那副半是假小子的模样。

    不过小哑巴已然长成了,哪怕男儿装束,站在那里,也是亭亭玉立。她腰间还配着一把短剑,让萧言目光忍不住收缩了一下。

    小哑巴背着手站在离萧言两步外停下,笑盈盈的看着他。萧言招招手,小哑巴卖萌结束。就听话的过来,依在萧言怀里。

    萧言低声道:“却是又要累得你了。”

    小哑巴嘟嘴哼了一声:“说这些话做什么,总之不用担心于我。今夜总是会平安过去的。我只是信你…………再凶险。还能比得上在燕地的时候?我总陪着你一程一程的走下去就是了。此间事了,我们就能去河东看郭姊姊了罢?”

    想起郭蓉,萧言忍不住就挠挠头,这长腿悍妞要是知道她在河东打生打死,自己却在汴梁娶了天家第一美女,见面的时候还不知道要撕扒成什么样呢。

    郭蓉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烈。

    由郭蓉而想到茂德,这也是个麻烦事情。本来就想当成招牌的帝姬,结果却是这样那般了一番。这些时日。茂德就安安静静的在自家院中,几乎不发出什么动静。而自己也就是绝足不入她的内院当中。今日之事过去。还不知道这位帝姬要将自己恨成什么样子呢。

    其实茂德恨自己,倒也无所谓。不过万一她有了身孕。又该如何是好?

    总之女人多了,就是一团麻烦事。

    看到萧言神色阴晴不定,小哑巴冰雪聪明,又在萧言身边日久,如何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先是拧了萧言一把,然后浅笑道:“师师姊姊和那位帝姬身边,都遣了北地心腹壮健侍女守着,到时候一车便都走了。那帝姬却也听话得很,说什么她便做什么。如此这般,我以后怎么欺负得下手?更别说帝姬要是有了萧大哥种,到时候说不得就是我得老实侍奉她了……”

    说着小哑巴低头,装出一副揉眼睛眼泪盈盈欲落的样子。萧言笑着给了她小屁股一巴掌:“胡说。”

    这一巴掌打得小哑巴苗条的身子就是一跳,红着脸咬唇回头看了萧言一眼,少女风情无限。却知情识趣的不再打扰萧言:“我去内宅检点照应一下,只等出发。萧大哥…………”

    小哑巴大眼睛定定的看着萧言,柔情无限:“能陪着你共经艰险,而不是让你一个人独自面对,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事情。”

    花厅中小哑巴的香气犹自袅袅缠绕,却又再度安静了下来。

    萧言独立厅中,久久不曾发一言。天色渐渐了沉暗了下来,燕王直甲士渐渐群集在花厅之外,默然等候着萧言的号令。

    夜色之中,只见萧言在花厅中的身影挺拔而立,散落四下,就是如雕塑一般的披甲虎狼。

    而汴梁城,灯火依旧。

    萧言身影突然大步而出,满院甲士顿时肃立,就听见一片甲胄金属撞击之声!

    萧言冷声下令:“准备行事!”(未完待续)

    ps:诸君热情,无以为报,唯有努力码字可也!

    第一更!

第三卷 补天裂第二十五章 覆手为火(二)

    萧言一声号令,数十甲士顿时动作,从入内院的中门起,直到燕王府邸的大门内,无数早已预备好的火油罐乒里乓啷摔得粉碎,略微带点黑色,添了脂膏等物,粘稠着缓缓流动的精制火油,就在院中流淌得到处都是。

    萧言再不停顿,大步转身就向着内院走去。燕王直甲士紧紧跟随在后。

    内院之中,已然是寂无人声,所有器物摆设,都还在原位不动,可原来充斥在内院当中的下人使女,莺莺燕燕,都已然不见了踪影。

    燕王府中,虽然萧言没有刻意经营,可是萧言搜刮的财货如此之多,人又在此等地位。哪怕主持内宅的小哑巴也不是那种大宋在民间放高利贷,什么生意都要参一脚,视钱如命的天家亲贵。这居停未久的燕王府内院之中,也是珍玩毕集,富丽堂皇。内院侍女着丝履而带珠玉,凡是器用,无不是精洁贵重。更不用说从燕地河东麾下人马进献而来的辽东皮毛,引发了辽与女真之间战事的上好北珠之类珍宝。这些都是在汴梁都卖出天价的。

    可在小哑巴的主持之下,一众内院人等,将这些都弃若敝履,只是空身出门。而跟随在萧言身后的燕王直甲士,穿行内院,也同样目不斜视,金玉在前,也只当都是一地瓦砾。

    带着铁头的双层牛皮底军靴沉重响动,踏破内院寂寂。萧言引着身后甲士,沿着内院围墙才打出的一个大缺口,直走到外间。

    此处已然有二十余辆大车等候,车轴都上过了油,一应连接处,全都做了加固。内院侍女下人。全都在车旁等候。纵然都是些下人,这个时候脸上也看不出什么惊惧之色。每个人哪怕女儿,都扎束整齐。携带匕首。如军士一般肃立等候萧言号令。

    萧言府中,自然没有大宋数十年富贵之家养出的那些忠心家生子。可使用下人。在小哑巴的把关之下,全是萧言从北地兵火浩劫中超拔出来的可怜人!这些人哪怕女儿家,都经历过离乱厮杀,更紧紧的与燕王命运捆在一起。哪怕萧言真到绝处,带领这些北地女儿家都能冲杀一场!

    看到萧言到来,一众人都无声拜倒在地。萧言一摆手,所有人又刷的一声站了起来。

    萧言扫视他们一眼,点点头。就大步朝居中几辆车马走去。马车前等候着两名女子,一个娇稚轻盈,做男装打扮。看着萧言过来,就是一脸灿烂微笑。自然正是燕王府中真正话事人,耶律小哑巴是也。

    另外一个女子,修长苗条,站在那儿,也自然有风流静静流淌。容颜娇媚,一双大眼睛会说话也似,顾盼之间都满是风情。却不是李师师又是谁?

    今日李师师却也做了男儿打扮,这打扮在郭蓉身上是英气,在小哑巴身上是青春可爱。可在李师师身上。却满是诱惑,让人忍不住会怀疑自己的性取向…………

    萧言到来,小哑巴笑盈盈的迎上,李师师乖巧的落后半步,不敢和耶律主母争竞。不过李师师对小哑巴也向来没什么意见,一则是但为狐狸精,自然就有狐狸精的修养。二则就是小哑巴对于帮助过萧言,或者能帮助到萧言的女孩子,向来大度得很。从来没有吃醋拈酸的举动。

    李师师一双大眼,就忽闪的望着小哑巴投入萧言怀中。心里琢磨,等会儿在主母面前。不知道能不能捞到和良人多说几句话?

    小哑巴扑来,萧言接过,重重的搂了一下,摸摸她的头发:“不用怕,我很快就来与你们会合。”

    小哑巴在萧言怀中抬起头来,俏脸上哪有半点害怕的意思?只是轻笑道:“萧大哥努力行事就是了,这里一切,我会帮你照应好。当初我和王家兄长为万千常胜军搜捕都没事,现在这个,真是小场面了。”

    萧言摇头笑笑,还想说什么,小哑巴就挣脱出去,牵着萧言手走到李师师面前:“不和师师姊姊交代几句?”

    说完这句话,就笑着让开几步,满脸天真烂漫的样子。不过这种姿态,也只有小哑巴认定是自家人的时候才看得见。若是威胁到萧言的,小哑巴只会比任何人做得都绝!

    李师师垂首站在萧言面前,似乎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倒是萧言先开了口:“识得我以来,好像总是要经历这些危险场面。算你倒霉罢…………”

    李师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温婉抬起臻首,媚眼中柔情无限,只是系在萧言身上。

    一身戎装的萧言,按剑站在她的面前。整个汴梁黑沉沉的天空,都压在他的头顶上。不仅这黑暗压不倒他,萧言身上那种自然散发的锐利昂然之气,反倒是会将这天空捅出一个大窟窿来!

    如此良人,岂不是就是让人最为安心的寄托依靠?

    李师师敛衽朝着萧言一礼,轻轻道:“良人此去行事,擅自珍摄。妾身自当依从在主母身边,一切听命,只等与良人再见…………妾身恭祝良人一帆风顺,早定汴梁。”

    饶是说着这样中规中矩的祝祷之词,可从李师师唇瓣中流出,仍然柔媚得似乎要将人融化了一般。

    萧言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归结成一句话:“听小……听主母的话,我这里没事。一帮跳梁,不足平也。”

    小哑巴又蹭了过来,牵着萧言的手走到居中另一辆马车之前。这辆马车,却是无人下车。反倒是四五名燕王直甲士紧紧拱卫。看到萧言和小哑巴到来,才散开了一些。

    似乎是听到外间响动之声,车子帘幕拉开,露出了一张少女绝美容颜,正是于归萧言没有多久的茂德帝姬。少女脸色苍白,半点血色也无。一双明眸,定定的看着萧言,露出了绝望乞求之色。

    饶是萧言已然是心如铁石,在这样的目光之下。都微微有些心旌动摇。更想起那灌满了的三四发,终于叹了口气,对着茂德帝姬道:“时势如此。今夜事在所必行。你就老实听话就是,绝不会有什么事的…………至于你的家人。你父母我为你必然保住。将来也尽可能让他们能安度余生也罢。其他的事情,你就不必多管了。”

    茂德痴痴的听着,终于嘴唇艰难的一动,吐出几个字:“妾身还有个最心爱的妹妹……”

    萧言顿时想起了那个柔福小帝姬,郑重道:“我自然也保得她平安无事。”

    茂德凄然一笑,垂下车帘,闭上了眼睛。

    以她被隔绝这些时日的处境,自然不会知道萧言筹谋如何。但是突然之间。全部人等就趁夜偷出内院,挟上车马,外间甲士森然守候。岂能不明白今夜又有大变!上次宫变,就是父亲去位,大兄被废。今夜即将到来的变故,不知道天家还要遭遇什么样的波荡!

    这些事情,茂德知道自家无能为力。甚而不知道自己余生还能不能再见萧言一面。可是萧言还是开口,给了她一个保证。

    也许这样,也就是赵家连场劫难中难得的好结果了…………只要生养自己的父母,能平平安安的活下去也罢。只要自家小妹子。还能成长嫁人。

    茂德从来没有指望,只是大婚之夜的一度春风,就能让自己有影响力保住这几个人的平安。萧言的承诺。虽然一时间让她稍稍有点心安。可更多的还是对未来莫名前路的惶恐。坐在车中,几名陪嫁而来侍女瑟瑟发抖之中。茂德帝姬按着自己苗条纤细的腰身,一语不发。

    萧言无后,若是能为他诞下一个后人,也许自己分量就更重了一些吧?只是但愿不要那夜之后就怀孕了。就算万一,也求是个女儿。这要是抢在萧言最爱重的小哑巴之前有了长子,身在禁中成长,岂能不知道那些血腥内斗争位故事!

    这分别只是短暂,看了小哑巴一眼。就可了结。反正很快也要见面。

    萧言和小哑巴再不多说什么,看着她轻盈的跳上居中马车。一众下人侍女也全都挤入车厢。在旁侍立的燕王直甲士,每辆车前都坐了两人。一人御马。另一甲士手中,却持着的是有雪亮锋刃的马槊!更不用说车中还有短弩,就是燕王府中的女儿家,也开得弩,杀得人!

    萧言大声道:“行事罢!”

    车厢之中,顿时将出无数包裹,打开之后,黄白之物,锦缎走珠,铜钱交钞,如雨落一般,撒得满地都是!

    抛洒之中,数十车马,已然催动,在萧言目送中向着汴梁方向而去!一路过去,就是一道财货铺成的道路!

    小哑巴遥遥从车窗中探出头来,脆生喊道:“萧大哥,早些来啊!”

    眼中恋恋之意,这个时候才表露无遗。不管小哑巴现在地位如何变化,将来更有母仪万方的可能。可对她而言,永远是那个荒村之中被萧言捡到,从此就心中只有萧大哥,哪怕萧大哥沦为乞丐,或是现在天下皆敌,也要和萧大哥相依为命,永不离弃的孤女!

    萧言举手,遥遥一招。就已然转过身来,身边燕王直甲士牵过坐骑。萧言扳鞍认镫上马,然后就听甲叶声整齐响亮,数十燕王直百战精锐也随萧言一起上马。反手就抽出了马鞍侧那些长长短短的兵刃。

    在这一刻,他们终于摆脱了在燕王府邸充仪仗,虽然光鲜亲近,却鸟没乐趣的日子。兵刃在手,燕王在前,他们又是纵横决荡于万军之间的骁锐虎贲之士!

    “走罢!”

    萧言低低呼喝一声,一抖缰绳,就率先而出。马蹄声顿时就踏破寂静黑夜,如暴风骤雨一般响动起来,在这暗夜中,是如此的惊心动魄!

    燕王直规模约有三百人之数,约五十人随小哑巴车马直入汴梁,另有五十骑,已然遣出去另有安排。剩下二百骑,一半随萧言而去,另外一半还留守此间。只等着发动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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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武常胜军汴梁军后厢大营,设立在离燕王府宅邸不过七八里的地方。天明之时,就能隔着一条水不及膝盖的小河沟遥遥相望。

    将左厢放得这么近,许是知道后厢十二个指挥,成分最杂。统御最薄,前些时日干犯军令也是最多。放在离燕王宅邸近一些,也便于震慑。至少燕王直和貂帽都留置一部拉出来。左厢再是泼皮光棍军汉居多,也生不出什么事端了。

    左厢是从边梁东面收回来的。设立大营,是临时的。无非就是树木为栅,挑挖壕沟,然后布列帐幕大营。土建需要花功夫,可这些设营军资,在汴梁武库中却是所在皆是,没两天后厢全军就已然驻扎其间。

    左厢第三指挥,正是张七鲁勇所在的那个指挥。步军可以两三个指挥挤在一个营寨之中。马军一个指挥就得占据一处营盘。只因马军建制中正兵虽少。可辅军夫役,比步军却要更多得多。还不必说那些战马驮骡之类的,还要马厩。连仓库都要大一圈,除了人吃之外,更有抵五六个人饭量的马嚼。

    左三指挥的指挥使,是原来陈五婆副手之一,唤作贺大。身子长大,原来在禁军中也是马军出身。原来父亲不知道在都门禁军中得罪了谁,发遣到了西军之中走一遭。贺大跟着父亲在西军中吃了十余年的辛苦,在西军当中也没混出头来。倒是贺大打熬出一身不坏筋骨,又习得一些马上厮杀之技。

    后来贺大父亲不知道想了什么法子,总算是回来汴梁。可是家也平了。原来一个小武官的阙也没了,只等从最低正兵做起。郁闷之际,一命呜呼,好歹贺大顶上了他的兵额。那时候偏偏又要成立拱卫禁军,这种好事,不轮着无依无靠的贺大,还能是谁?

    拱卫禁军遣散,贺大也跟着流落回乡。境遇只是比他父亲还要惨。这一家两代,不知道怎样就是霉星罩顶。还好贺大当日在营中识得陈五婆。就跟在他在水关码头吃一口辛苦饭。

    贺大能打能熬,就是性子软点。遇事糊涂点。陈五婆照应下也有了个他身边心腹的地位————虽然码头苦工头子身边心腹,说起来似乎也没什么光彩的就是。

    宫变之日。贺大跟着陈五婆糊里糊涂的走了一遭,就记得光是来回跑路了。最后居然为有功之臣。燕王成立新军,陈五婆自然是重用的,而贺大也捞着一个马军指挥使的差遣。至于寄禄本官之类的阶级,他也没这个脑子来算。反正总而言之,两代以来,第一次这么风光!

    贺大郑重其事的给自家起了一个官名,从此以后就叫贺光宗。上父亲坟痛哭祭拜一场之后倒是下定决心要将这差遣勾当好。

    偏生他这等人,让他上阵打仗,说不定还来得。但是管一个马军指挥,建制内正兵骑军二百余,辅军夫役一百六七十。战马一百六十匹,驮马走骡一百一十余。兵刃甲胄军资是一个贺光宗算不过来的数字,更不必说那些军中细若牛毛的条令军法,领军旧例。

    一切行事,只是力不从心,瞪着两只鸟眼发怔。

    提拔这些人为军将,也是萧言临时举措。拱卫禁军这些人要安置,更要借以扩军震慑汴梁朝中诸公。自己还要集中人手在中军作为骨干。这么多坑哪有人来填。只得临时安插这些宫变时候有功之臣。只等以后慢慢替换不合格的军将。结果因为汴梁朝中诸公发动了这局政争,这事情上面,还未曾来得及着手。

    贺大自家力不从心,寻陈五婆帮手罢。陈五婆又是个聪明人,在被萧言选入貂帽都磨练之后就不愿意与旧部多相往来。

    没奈何间贺光宗将一个旧识张七召入军中,为自家亲卫。张七也是旧相识,拱卫禁军出身,只是在市井中厮混。贺光宗倒是佩服他的主意多本事大手面阔。

    张七入营本来贺光宗是当为臂助的,却没想张七镇日只是在营中瞎混。几次为厢中原神武常胜军燕王老人抓着行军法,还是贺光宗自家去求保出来的。贺光宗情面上软,遇事更是不机敏,难得有决断。而张七就越发放肆,营中勾连人马,纵酒使钱,无所不为。时常还与一群人密密商议,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贺光宗拘管不得,坐困愁城。本来想寻陈五婆拿个主意,谁知道陈五婆却被撤了差遣,为燕王软禁监看起来了!

    这下贺光宗彻底没了法度,干脆撒手。随着这几日军中禁令越来越松,连厢都指挥使都调走了。贺光宗每日就在自家帐中,着亲卫守着门口,喝上两角,以遣愁怀。

    直娘贼,倒是不如在水关码头,吃饭打架睡觉来得爽快!就是真听燕王号令,去甚河东厮杀一遭,也没什么了不得。偏生困在这汴梁,不知如何是好!

    对于贺光宗这等糊涂人来说,想得还不甚深,也就是喝酒遣仇而已。对于一些军中明白人而言,却是为现在紧绷的时局,吓得连觉都睡不成!

    这日晚间,贺光宗又摆上晚酒,也不讲究什么佐酒之肴,就是一碟子盐豆,一盘鸡子。喝得有滋有味的。等酒意上来,就管他娘的睡去。随情势如何罢,再差还能差过此前父子两代霉运当头?

    正慢饮之间,忽然就听见营外骚动,一个个纷纷在叫嚷:“快看!快看!”

    其实论起来,营中这两天比前些日子骚然之态还要安静不少。原来奔走联络的诸般人等都沉寂下来。今日突然夜间骚动,外间全是军汉奔走嚣嚷之声。贺光宗停了杯盏,以他见识,都知道大事不妙!

    军中最怕夜惊,这个时候闹将起来,不要不可收拾罢!

    一瞬间贺光宗就丢下酒肴,大步就出账而去,正和入内的亲卫撞了个满怀。贺光宗醉醺醺的老大不耐烦:“什么厮鸟事情?”

    亲卫引着贺光宗就奔帐外:“将主,燕王府邸,与太上别业,都烧起来了!”

    这一句话吓得贺光宗浑身酒意都化作冷汗滴落下来,窜出帐外。就见营中军士全都乱纷纷的涌在四下,一边发出各种惊呼乱喊,一边望向燕王府邸所在方向夜空。

    就见两处火头,延烧而起,直入天际!

    除了自家营中,周遭营盘也全都轰然骚动起来。无数军汉,只是乱嚷:“燕王府烧起来了!太上行在烧起来了!直娘贼出了什么乱子?”

    那些潜在军中,只等到时发作的内应们一个个也慌了手脚,只是看着越少越烈的火光。

    难道就这般发作了不成?怎生没人知会俺们?燕王府烧起来也就罢了,怎么太上行在也一火而焚?今夜汴梁,到底要闹出多大事情?

    就在这纷乱之间,每座营盘之外,都响起了马蹄纷乱之声,就听见一声声呼喊刺破这纷乱喧嚣景象。如轰雷一般在夜空中响动。

    “有乱军会攻燕王府邸,并攻太上行在!燕王已领亲卫平乱,乱军不足破也!凡老神武常胜军中出身军将,则速出营,应燕王调遣!其余人等,但忠于燕王,闭营自守,不得搅扰参与乱事,但有违令,平乱之后,燕王定斩不饶!”(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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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补天裂第二十六章 覆手为火(三)

    时间推回到萧言府邸与太上别业延烧起来之前。

    大队骑士,蹄声惊破夜间静谧。直入太上别业之前。

    此间所在,本来是方腾自己家族在汴梁南门外置下的产业。方家不算是豪富,这别业位置就甚为偏僻。后来为萧言入住,在这边居住了甚长时间,一时还为天家迎奉库房。别业范围,从原来一处满是农家田园风味的士大夫乡间居所,已经变成了颇有气派的深宅大院,绵延颇广。且旁边还有足球之戏的球场,有带地暖的九洞高尔夫球场。已经是个颇为术师的所在。

    宫变那夜之后,此间少有残破,也很快就收拾了起来。迎奉退位太上与废太子入住,还有一众侍候这两代君王的内宦宫娥。当即就将此间塞得满满当当的。

    本来萧言住在这儿的时候,就不是什么热闹地方。当赵佶父子入住之后。更成为汴梁禁地一般的所在。外间布列,尽是燕王貂帽都甲士,警戒放出几里开外。若非燕王亲许,任何人等都不得入内。每日别业所用米面肉蔬,各色服用,全是貂帽都军士押送而入。就是赵佶有时候居住烦闷,召道士以来讲黄庭,召诸般杂耍歌舞以遣愁怀。进奉之人,都要由貂帽都盘查根底,且不见得每次赵佶有召,就能进奉与内。

    两月下来,除了萧言与茂德大婚之时这里热闹了一阵之后,太上别业,安静得就如世外之地一般。

    这般情境,让赵佶与环绕在他身边原来亲信之人,如何承受得了?原来是在整个帝国的巅峰,整个大宋都在围绕着他们转。现在就沦为此般境遇。所以赵佶与身边一干人等,哪怕受到极大约束限制。都在拼命想法设法,试图重回原来地位。

    就算再不能如前一般为大宋艺祖太宗之后,君权之重的圣人官家。至少也要能回居禁中。哪怕与士大夫辈再度分权,甚而哪怕还要与萧言这个南来子在朝中敷衍周旋下去!

    所以赵佶和懿肃贵妃。才拼命的推动茂德下嫁之事。哪怕被汴梁百姓讥为太上急着找女婿当靠山,也在所不顾。反正他们就在此间形同软禁,别人说什么,也只是听闻不见。

    萧言尚茂德帝姬一事突然而作,果然就一下搅动了朝局。加上河东女真入寇消息传来,内外之因并举,局势就飞速的紧张起来。萧言和朝中文臣,外间军镇。一决之势就迫在眼前。

    虽然赵佶这般人与外间消息传递异常不便,且蔡京等辈也未曾极力联络这位太上——赵佶毕竟根基深厚,扳倒萧言之后请回头上来再限制削弱文臣士大夫权柄么?

    可别业之人,仍然能感受到这局势的变化。

    最直接的表征,就是原来监看太上别业的燕王直加上貂帽都亲卫几二百人。将这个不大的别业看得铁桶也似。现今这些监看人马却是越抽越少。到得最后,就寥寥三五十名甲士而已。

    虽然就三五十人监看,赵佶也没这个胆子发动内宦宫娥杀将出去,也没有什么外间忠心大臣突然领兵而入,勤王救驾的事情发生。可赵佶毕竟久为君王,权术上多少有点造诣。如何不能发现萧言所面对的时局已然紧张起来。连自家这里监看都不得不放松,将麾下精兵强将尽量汇聚在手中。

    征兆越来越明。太上别业之中众人也都急切得如热锅上蚂蚁也似。拼命想弄明白外间发生了什么事情。经过努力,好歹隐隐约约知道一些端倪。虽不详尽却也明白萧言这南来子有些大事不妙。说不定几日之内。汴梁城中就要风云变色!

    萧言若能铲除,自然是遂赵佶心愿。虽然已经是自家女婿,也不带皱半点眉头的。可是自家毕竟是在萧言掌中!万一萧言失势垮台之前,鱼死网破。,拖着自家同归于尽又将如何?或者萧言败亡,自己侥幸得存,那时候朝中士大夫辈与在外军镇,是奉自己复位呢?还是奉废太子,甚或依旧奉那个孽子赵楷为君。自己只有长为太上?

    再想深一层。要是萧言赢了呢?

    虽然朝中士大夫,哪怕蔡京。都觉得有八成胜算。可作为生生被萧言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赶下台的大宋至尊,赵佶可是对萧言有一种深深的恐惧感。只觉得这个眉目如剑的南来子,哪怕绝境之中也能杀出一条血路来!

    当初这南来子在身边应奉的时候,怎么就没察觉出他是这等锋锐到了危险程度的人物?

    南来子获胜,自己也算是一女儿结了善缘,是不是复起的时机就在眼前?那时候萧言不必说大权独揽,就算复位,又该怎样为君上?

    随着时间的推移,赵佶与一众人等也越来越是忐忑,只是每日缩在院中,外间有点响动就吓得魂不守舍。夜间极难安眠,就算入睡,也是光怪陆离场景入梦而来。

    或者是忠心大臣军将,提着萧言人头冲进别业,迎奉自己重回延福宫中为大宋至尊。或者萧言浑身浴血,杀入门来,指挥残部堆起柴薪,拖着自家一起举火而焚。或者是自己僻处深宫,穿着团龙袍服的萧言,正位大殿之上,无数人山呼万岁,然后萧言的目光冷冷转动过来,手一摆就使带着貂帽的甲士,将自己拖下去,奉上三尺白绫!

    赵佶将自己折腾得半死不活,他身边一干人等也跟着魂不守舍。只有柔福小帝姬仍然吃睡如常,每日里还开始按照她自己的想象习练那些乱七八糟的武艺,准备随时能杀进萧言府邸,将姊姊营救出来,再带上爹爹和娘娘,从此一家四口浪迹天涯。

    再漫长的等待,也有尽头。今夜终于在别业之外,响起了疾疾的马蹄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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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马蹄如雷响动而来,自然是萧言带领的人马。一众值守的貂帽都亲卫早就将萧言接住。几名甲士顿时将别业大门打开,火把光芒映照之下,一身甲胄的萧言按剑昂首而入。

    值守在外院的内宦宫娥。或者呆呆愣愣的看着燕王就这般冲撞进来,或者没了气力瘫软在地,或者忠心一些的就连滚带爬的朝着内院跑。想喊什么最后只迸住来四个字:“燕王至矣!”

    凄厉的内宦惨叫之声,响彻别业。内院之中。顿时哭喊声响成一团!

    萧言容色依然冷硬,只是毫不停顿的向前。如狼似虎的甲士们从萧言两边涌过,分别控制别业中各处要点。更有甲士直冲而前,两名内宦不知道哪里来的胆色,居然在拼命的掩上中门。拥上前的甲士一脚就将中门踹开,内宦被磕到在地,甲士腰间长刀已然出鞘,架在了他们的脖子之上!

    一名内宦对赵宋官家颇为忠心。被刀架在脖子上犹自尖着嗓门喊叫:“萧贼,你欲弑君么?真武帝君收了你,真武帝君收了你!”

    持刀甲士毫不犹豫,一刀横割,顿时截断了他的气管与食道。那内宦捂着咽喉,手指缝中犹自噗噗喷着血沫,颓然倒地。另外一名内宦不顾刀架在脖子上,拼命磕头如捣蒜乞命。不过三两下,就已然鲜血迸溅!

    对这般景象,萧言看也不多看一眼。又直入二门。二门之中,就是内院,赵佶与嫔妃的寝所所在。再没有忠心内宦来堵门了。只剩下满院的哭声震天和乞命之声响动。

    萧言才步入二门。就看见一个小小黑影直撞了过来。当先甲士挺刀要上,亏得萧言心有所感,看了一眼,赶紧大喝一声:“别伤了她!”

    萧言号令一下,甲士动作顿时僵住,就是这黑影一刀捅他们身上,也只是承受,半点也不会反击。可那小黑影的目标只是萧言,发出一声尖利的娇喝。挺着一柄小刀,没头没脑的撞了过来!

    萧言胳膊一伸。就抵住了那小黑影脑袋,小黑影顿时进不得半步。手伸到最长,加上刀子也够不着萧言身上甲胄。

    这个小黑影,自然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柔福小帝姬了。

    柔福小脸已然涨得通红,又尖叫了一声:“贼子,我和你拼了!”身子一矮脱离萧言掌控,就要撞入怀来。萧言哼了一声,随手就抓住了她持刀手腕,稍微用点劲,与茂德大婚之夜所用那把银柄小刀堪称一对大内珍藏绝世神兵,老鼠都不见得能捅死的小钝刀就已然落地。接着萧言胳膊一展,就夹住了小萝莉的腰,一叫劲,就已然将柔福提起。就在柔福的尖叫声中,大步直向赵佶寝殿而去。柔福拼命捶打着萧言身上甲胄捶打,双脚乱踢,但是除了将自己小手敲得乌青肿痛之外,还能有什么用处?

    寝殿大门被甲士轰然推开,大宋第一权臣,今世操莽之辈萧言,已然面目森冷的出现在寝殿大厅所有人的视线当中。

    甲士在侧,满院哭喊,怎么都是一副权臣弑君的场面。可因为夹在萧言腋下那个不住挣扎尖叫的小萝莉有点破坏了这个气氛。

    寝殿大厅之中,赵佶与懿肃贵妃瑟瑟发抖的拥在一处,衰老不堪的梁师成拔提着一盏长烛台,挡在两人面前。望向萧言的目光,都是绝望恐惧。

    梁师成抖着嗓门对萧言大喊:“想要弑君,就先过了老夫这关!”

    懿肃贵妃在见到萧言之后,反而似豁出去了一般。既然已经无幸,为什么不保住天家颜面?

    整整蓬松乌发,也对萧言冷冷道:“放开嬛嬛!有什么事情,只及我们天家夫妻一身!”

    梁师成和懿肃贵妃已然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也的确在这般情形下维持住了天家那仅剩一点的尊严。可就在这个时候,就听见一向平和冲淡的赵佶声音颤抖着响起。

    “燕王,但乞一命!这祖宗基业,就奉于燕王也罢!”

    乞命声中,曾经至高无上,统御大宋二十余年。以丰亨豫大疲敝天下。以权术宰割群臣,以轻易荒唐举动败坏国事,将整个大宋拖入不堪一击之境的道君皇帝。竟然满脸哀求之色。拜倒在地!

    没有萧言的时空,就是这个君王。让大半个大宋沦入女真人制造的血海之中,一时牺牲的汉家子民,何止千万?靖康之耻,千载之后,犹有余痛。读史之人,每及此处,栏杆拍遍!

    可他在自己一手引发了这个血海地狱之后,却在女真人的挟持下北上。妻女被女真人霸占摧残而死。但有一丝血性,一点廉耻,纵然无力反抗,此刻自当求死。偏偏这位丰神俊朗的道君皇帝,在五国城中坐井观天,还觍颜苟活了八年!

    此刻紧张时局之中,萧言突然趁夜挟甲士杀上门来,一副要弑君的模样。赵佶终于放弃了最后一点自尊,拜倒乞命,对于他这等人物。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当在赵佶之前的梁师成与懿肃贵妃也都呆住,不敢相信也似的回头看着这位深深拜倒在地的道君皇帝。沉闷撞击声响动,却是梁师成手中烛台滚落地上。就连一直拼命挣扎的柔福帝姬。这个时候也寂然不动。

    穿越至此,经历了这么多,看到大宋如此糜烂不堪,辛辛苦苦的在各种掣肘之下为挽天倾而血战。萧言曾经想过,在何等样的情况下对着这位皇帝怒吼一场。甚而狠狠摧磨于他,让他知道自己到底造了多少孽!

    不过这个时候,萧言只觉得没什么必要了。斑斑青史,总有人败坏这个文明。却也总有仁人志士不绝,挺身而出。存亡续绝!

    只不过,这一次站在最前面的。是自己而已。

    这个有自己的历史,不管悲剧也好。惨剧也好,滑稽剧也好,总之再没有赵佶这个人的剧目了!这将是一场全新的历史!能让自己无愧本心的历史!

    萧言摇摇头,对身边甲士吩咐:“着他们上车,等我号令,立时举火。”

    甲士领命之后,萧言举步而前,将再不挣动的柔福帝姬交到失魂落魄的懿肃贵妃手中。

    “她没事,她姊姊也很安全。今日你们一家,都不会有事。只是以后,再不用想着天家尊荣了。若是安心过日子,我保你们平安。”

    最后一句话交代完,萧言看也不看还不敢抬头的赵佶一眼。大步就向寝殿之外行去。听到萧言脚步声去远。赵佶才哆嗦一下,心惊胆战的抬起头来。结果正迎上懿肃贵妃与柔福帝姬母女两人的目光。柔福帝姬更向娘娘怀里缩了一下,而懿肃贵妃,就离开了赵佶几步,转向在四下监看的甲士,一掠鬓发:“我们去哪里?带路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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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多时候,太上别业之中已然渐渐安静下来。值守太上别业的貂帽都亲卫早就准备好了车马。这次可没有小哑巴她们搬家的时候便宜,每辆车里塞满了人,堆叠得都快成肉山了。

    赵佶一家,也在甲士的监看下行出。懿肃贵妃搂着柔福帝姬在前,还不失天家贵妃风范。而赵佶踉踉跄跄的在后,几次腿软欲倒,竟然都没有人扶持一下。

    懿肃贵妃直上车子,而赵佶也勉强自家攀上车辕,不经意间,将头顶纱帽碰掉。露出了一头花白发色。

    原来他保养甚好,只有少少几茎白发,还一旦冒出,就赶紧拔去。就是宫变之后入居太上别业,赵佶还不忘每日去打高尔夫球,还同样要服丹药。也没见发色有变。可是刚才这短短一瞬之间,竟然就已然白了半头!

    此时此刻,赵佶已然若衰朽老翁模样。

    他颤抖回身去拣纱帽,正正撞上萧言引一队甲士而出。刚才萧言奔赴废太子囚居小楼去了,但是为甲士监看而出的,只有太子朱妃,与寥寥几名内宦宫娥。朱妃满面泪痕,几乎不能自立,全靠宫娥扶持,才能勉强而行。

    并没有废太子赵恒的身影。

    赵佶目光,只落在萧言鬓边白发之上。他抖着手拔下自己一根头发,看着那衰朽枯萎的花白发色,面上神情似哭似笑。

    而萧言鬓边白发,却是如寒剑之光,如霜雪之洁!

    短短一对视间,赵佶已然上了车马,再不愿露头了。

    领车队的甲士一声号令,这二十几辆车马又在夜色中行远,只是偶尔传来几声呜咽。

    萧言抬手号令:“举火!”

    无数火把,顿时投向太上别业之中,烟雾之后,火焰就腾空而起。看到这边火光,并没有多远的燕王府邸,同样火光冲天而起!

    燕王府邸处,传来了嘶喊拼杀之声。萧言带点恶作剧的一笑,打马就追着车队而去。数十骑紧紧跟在萧言身后,却还有数十名甲士回返烟焰腾空的太上别业当中,厮杀呐喊之声,也从这里响起!

    两月之间,汴梁城外,又一次燃起了不详的火光。但这一次的火势,将焚烧更多这个大宋已然朽裂不堪的东西!(未完待续)

    ps:第一更!

第三卷 补天裂第二十七章 覆手为火(四)

    燕王直亲卫,如雷吼声也在夜空之中响动。一时间纷乱喧嚣的各处营寨,竟然是一下就安静下来。

    这吼声还在随着马蹄响动之声一直向西面各处其他厢的营寨蔓延。渐渐就已然去远。

    左厢第三指挥并无神武常胜军出身的军将,这个时候还好一些,旁边其他营寨中,尚有寥寥几名老神武常胜军中军将。这个时候各自翻身上马,提着兵刃,撞营而出。要去与正在平乱的燕王会合。

    他们的吼声也响动起来:“直娘贼的都在营中坐着不动!等到天明平乱,燕王自然有赏。若然搅扰,定斩不饶!”

    就听见各处撞开的营门响动,这些老神武常胜军中出身军将飞也似的撞出营门去了。随着他们的离开,各处营寨的喧哗之声,在稍稍平静了一会儿之后,又是大作!

    左三指挥当中,二百余名才转职马军未久的军士,各层都头队正十将,各各面面相觑。不少人目光都转向正咬牙切齿面目狰狞的张七。

    张七在马三指挥勾连甚广,再兼有一个无用的上官贺宗光。这些时日几近在营中一手遮天。且他身边心腹之人,如何不知道在两路外镇到来,就要兵变的消息?

    今夜变乱突然而作,事先并未曾得到背后大人物传递来的兵变消息,两路外镇,更没见着。可燕王府邸和太上别业已然起火。更有亲卫召老神武常胜军军将相助。眼见得一副实打实的仓皇之态。

    这个决断,却要如何做出?

    所有人只看张七,却无一人觑贺宗光一眼。贺宗光也只是扎煞着手,满脸大汗,不要说他这个时候还拿不拿得出决断了,就是拿得出。也没这个威望在纷乱中镇抚住全营!

    周遭营盘,骚动声大作。朝中诸公,对汴梁土著为主的四厢军马功夫下得极深。暗地里不知道勾连了多少人物。这个时候失却约束,外有惊变。一时都发作起来。各种呼喊声交错杂乱成一团,周遭大营,已然变成了一个狂乱的蜂巢!纵然有留营军将大声约束,这个时候却谁还听他们的?

    不知道那间营寨,突然吼声整齐了起来:“直娘贼的,等燕王平乱之后,再驱使俺们去河东送死么?不如奉太上复位,博一场天大的富贵!”

    这吼声一出。顿时压过其他声音。就听见呐喊声响起,已然有军马准备出营奔向火势缭绕的燕王府邸和太上别业所在而去!

    张七终于咬牙下定决心,不管这消息确还是不确,燕王对四厢提防之意尽显,难道真等平乱之后伸出脖子挨砍么?若是萧言真的早有预备,就应该留置中军,先下手为强杀得汴梁血流成河了。干嘛还平白生出这么一场乱事出来?岂不就是真的?

    对于好勇斗狠惯了的这些市井闲汉破落户而言,纵然机敏,见识也就到这里而已。

    顿时就觉得自家想明白了一切,今夜乱事。当是背后中人主持发动,也许勾连了其他人马,指不定就是外镇军汉偷偷潜入京中的。却是别想抛开俺们!再要迟疑。且不是错过了天大的富贵?

    其他营寨哄涌出门之声响动起来,张七也再不敢犹疑。振臂大呼:“萧贼逆乱,朝中诸公已然发兵擒贼!俺们去诛除萧贼,奉太上复位!”

    一众他笼络的心腹之人,早已摩拳擦掌,这个时候顿时就跟着振臂大呼,面目狰狞。就要去搬开营门杀将出去。纵然这一指挥当中大部分军汉还是老实的,可是这几十人声势一起,他们这些分散的各人。如何又抗得过?

    张七狰狞大呼:“这般杀出去有鸟用?牵马,披甲。持兵!这样俺们才能得一个大大的彩头!”

    一众心腹之士顿时哄散,飞也似的去持兵披甲牵马。营中一时人喊马嘶不休。不少人更是裹挟身边军汉跟他们一起动作,有的人就糊里糊涂的从了,还有的人飞也似的躲进营地的黑暗角落,实在不想参与这场乱事。

    此时着一干人等动作都是极快,兵甲马匹都是现成,转眼间就乱纷纷的汇集在一处。其他营寨,有的胆大但却没甚脑子之人,已然是就这般喧嚣大喊着涌出去了,就是一身赤袄,胡乱抓一件兵刃而已。可还有营寨,主持兵乱之人跳出来,也如张七一般在搜拢队伍,披甲持兵。

    如果此刻从能空中放眼望下,就能见到绵延在汴梁城南的数十军营,都是火光缭乱,成千早已准备着要闹兵乱的军卒正在披甲集合。更有一些零星人等已然冲向燕王府邸和太上别业火光熊熊燃烧之处。

    比之二月二宫变,拱卫禁军纷扰闹事,那时候不过是成千上万的布衫木棍的前军汉被鼓动起来。可是现在,生变之军,却是披甲持兵,经过了两个月约束操练的军马!

    张七已然披上了一身甲胄,为了爽利,就是胸前背后札甲挂上而已,臂甲腿甲都未曾披上。他抓着一杆马槊,直走到愣怔怔站在那里的贺宗光之前,用马槊一指贺宗光:“随不随俺们去?这些时日多承照应,俺也不亏你,少不得还为指挥使,若是出力,就是厢都指挥使又怎的了?”

    贺宗光苍白着脸摇头:“燕王将俺从苦海里面拉拔到这位置,人不能负心。俺是无用,阻不了你们,却也不能跟着你们攻燕王去。你只一槊捅过来便罢。”

    周遭张七心腹乱纷纷的喝骂:“直娘贼的不识抬举!七哥,别理这厮,俺们快杀出去罢!”

    张七狰狞一笑,不顾贺宗光和他旧识,这两个月来也对他颇多照应,只是一槊就捅向贺宗光胸前!

    正常而言,贺宗光未曾披甲,又心若死灰一般一动不动,一槊下去就是个透明窟窿。可马槊为马战长兵之王,非得浸淫数年苦功不成。张七抓着不过好看,如何摆弄得来?出槊劲儿使得大了。马槊槊锋就是一荡,却是扎在了贺宗光大腿上面。这槊杆巨大的弹力张七也不会借用,刺得不深。一荡就出去了,只是在贺宗光腿上带出了一个巨大的血口。

    贺宗光无用糊涂。但是骨气却是甚强,腿上开了这么老大一个创口,身子巨颤,却是一身不吭。

    周遭张七心腹也看呆了,贺宗光对张七着实不坏。干犯了军法,贺宗光都是拼着脸面去求情。多少事情上也只是对他言听计从。贺宗光不想博这个富贵,说话也不中听,丢下他便是了。何苦伤这糊涂人性命?没想到张七却是下手!当下人人望着他都有些胆寒,原来还能称兄道弟,这个时候上了他的船,说不得只能对这凶神唯唯听命。

    张七犹自不肯罢休,还想再来一记结果贺宗光的性命。旁边抢过一个人抵死抱住了张七胳膊,却正是鲁勇。

    鲁大郎这一身甲胄披得比张七整齐多了,这一厮抱,张七就动弹不得。

    “七哥,饶过他就是。俺们不要误了大事!”

    张七这一槊本来就是为了杀伐立威,鲁大郎又是得用借重之人。回视诸人,尽皆唯唯。当下哼了一声:“便宜了你这厮!”

    转身而回,鲁大郎扶持着他上了一匹马。张七勉强坐稳,大声喝道:“直娘贼的还多说什么?有胆子的,跟俺去抢富贵去!但不出力,俺却没这般心软了!入娘的跟俺上啊!”

    呼喊声中,一众乱军翻身上马,左三指挥本来就心思不安之辈,加上此刻裹挟的,足有百余骑,呼啸着就冲过已然大开的营门。杀向火光冲天的方向!

    营地之中,贺宗光痛呼一声。跌坐在地,几名军汉畏畏缩缩的过来帮他裹伤。贺宗光紧紧咬着牙关。突然流泪。

    “都是拱卫禁军出身的苦汉子,怎生这般没心肝?对不住燕王,对不住燕王啊!”

    汴梁禁军,经过这百余年来,早已成为毒瘤。虽然比起五代牙兵那般凶悍直是废物。可对这个天下伤害之处,也差不了多少。

    没有萧言的这个时候,靖康前后,但动用这支禁军,就是一连串的哗变。伐燕时候真定哗变,黄河边上黎阳津渡口全军尽散,恢复太原战役中张权部所领都门禁军哗变,罗称部干脆投降…………数不胜数!二次汴梁之围,竟然无都门禁军上城墙守卫,让整个大宋居然只能指望郭京的六丁六甲神兵!

    拱卫禁军虽然比起已然遣散的都门禁军,要朴实一些。可既然多是都门禁军出身,为汴梁土著。岂能不沾惹到这支已然朽烂到了极处的军马风气?

    滑黠之辈只是欲借此新军博富贵,却不愿死战。老实一些的也只恋着汴梁自家,不愿应调遣出河东。萧言这两月来,厚饷养之,恩义结之。但是除了中军之外,其余四厢,仍然疏离!

    更兼有心人背后操弄,一旦火星燃起,顿时就成燎原之势!当然萧言在后期,也刻意纵然了这个趋势。

    与其让这支军马耗尽自家大量资源心力编练,最后上战场坑爹。还不如就借着这一局,好好的再荡涤一番!而且就算是今夜,萧言也给了他们机会!

    张七一军冲出,各处营寨当中,也有无数火光涌出,汇聚成巨大的洪流,向着火光烛天之处扑去。数千甲士,只是红着眼睛呐喊着杀来。这就是汴梁都门禁军这个已然熟透了毒瘤最后存在,也是这个毒瘤遗泽最后的反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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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王府邸,火光熊熊,原来此间的呐喊厮杀之声,在第一批最先零星扑来的乱军到来之后,骤然消停了少顷。然后随着这些零星乱军越聚越多,又高昂了起来。数百条人影只是在火光中窜来窜去,狂乱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燕王府邸,已然烧成一个巨大的火炉,黑灰四下飘散,不时传来梁柱倒塌的声音。当乱军发现燕王府后面围墙被推到。一边车马痕迹杂乱密布,满地都是遗弃下来的财货锦缎黄白之物的时候,这混乱又上了一个顶峰。无数红了眼睛的军汉,扑在地上。争抢着这些财物,互相厮打甚而拼杀,不时就有人惨叫倒地,鲜血四溅。

    这混乱越发剧烈的时候,就听见马蹄之声雷动。却是张七带着百余骑人马最先冲杀而至,入眼之处就是这么一番景象。周遭骑士,不少人看着眼红,打马就冲过去加入了争抢。他们手中都是有长兵刃的,好歹也经过了两个月操练。就是策马对冲厮杀还差得不知道有多远,可是冲过去驱散那些乱军还是勉强能做到的。

    惨叫惊呼之声,随着这些马军冲进去,就越发的剧烈。喊杀声厮打声转眼就压过了火光哔剥爆烈燃烧之声。无数人在这扭打成一团,有人抓着满手财货被踏入泥泞,有人抢到一些就拼命奔逃,有人只是红着眼睛四下乱砍乱杀,然后跳下马来掰开死尸手指,不管抓到什么只情向怀里乱揣。

    燕王府四下。遗弃的何止数十万贯的财货,将乱军疯狂情绪彻底点燃。顿时就见了血,一旦见血。一旦有金帛动人心。这场乱事,再无法回头,只有向着更高潮发展!

    张七这上头就显出本事来,周遭自家心腹几乎都冲过去争抢财货,张七却动也不动。只是看着四下景象。

    这些财货有何争抢头?纵然满眼皆是,可现下就有如许多人发狂一般厮打争夺。后面更有不知道多少人赶来。真正大富贵,在执萧言,在拥立上!

    市井破落户,好勇斗狠之徒张七一生气运。仿佛都聚集在今夜,让他分外清醒。若是一切顺遂。说不定就此觉醒了一颗枭雄之心。

    太上府邸,就在数里外熊熊燃烧。厮杀呐喊声隐隐飘来。难道会攻燕王府的乱军,除了在这儿有些糊涂家伙还在争抢财货之外,其他都集于那边?萧言也在那儿统军做最后抵抗?死死保住太上和废太子不落入乱军手中?

    更多军马轰隆隆的朝这里涌来,张七却浑然不在意,只是在马上翘首而望。就见那边厮杀声渐渐平息下来。火光映照之下,只见一些零星黑影向着北面汴梁城方向遁逃而去,模模糊糊的,转眼间就看不见了。接着就是巨大的欢呼声自太上府邸那边响起,然后就见火光扰动,一队骑士举着火把向着此间方向冲来。

    张七狠命一磕马腹,拼命迎上。此刻跟在他身边的只有鲁勇一人而已,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河北贩马大汉,竟然也没去争夺那些财货,跟在张七身旁,神色阴沉不定,一路来都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

    转眼间从太上府邸赶来燕王府左近的火光下队伍,就至离燕王府邸不远处,燕王府邸那边已经涌及了上千人马,争抢财货,差不多已然演成混乱厮杀场面,惨叫声喝骂声接地连天的响起,甚而有人在厮打间被丢入火中,夜风之中,更平添了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

    张七和鲁勇率先迎上,正见火光中是一彪人马,风尘仆仆,浑身血迹,几十骑尽都是关西大汉模样。当先一名军将,打马率先而出,单手执槊,指着张七鲁勇两人:“俺们关西姚太尉所部!俺们两三百熙河精锐间道而来,奉姚太尉命,杀破燕王府,攻入太上行在。你们汴梁的接应人马呢?”

    他张了一眼张七鲁勇身后那纷乱到了万分的景象,看到上千汴梁人马那自相扭打甚而厮杀的模样,神色就是一呆:“直娘贼,这是什么人马?俺就是说,汴梁鸟军马指望不上!”

    张七也顾不得汴梁军马到底有多丢脸了,大声疾问:“燕王呢?太上呢?太子呢?”

    他实在有满肚子疑问,今夜乱事突然而作,然后又杀出一彪关西熙河军,燕王府邸和太上行在两处大火,汴梁城中全无消息。萧言不知去向,太上太子不知所终。那些背后人物,一个都没冒出来。这叫什么鸟回事情?

    那关西军将喘了口粗气,擦擦满脸血汗:“俺们奉姚太尉之命,就是说与汴梁中人里应外合。俺们杀破燕王府邸,围攻太上行在。诛除不得萧贼,也要迎奉两位出来。谁鸟知道里应在哪里?萧贼那厮,被俺们突袭杀了个不知所措,逃走向太上行在。俺们转攻太上行在,又是一场好杀,好容易击破萧贼守军,却让太上为萧贼裹挟而去往城里,只抢得太子出来!看这里乱起,以为是汴梁军马来迎,怎生却是这等鸟场面?”

    这军将还有耐心解说了几句,身后军马就已然鸟不耐烦,一个个关西口音七嘴八舌的嚷成一处。

    “太子在俺们手中,谁鸟管汴梁这些厮鸟如何?自家去为太尉抢此大功就是!”

    “有太子在手,俺们自杀进汴梁城。迎朝中诸公,打开禁中,奉太子为君!太上和那伪主,说不得就为萧贼所弑了。当今之事,直娘贼的一不做二不休!”

    “俺们三百精锐,间道而来。现在就死剩这几十骑。难道还要将大功让给汴梁这些厮鸟不成?瞧瞧他们,哪点是做大事的样子?”

    那军将也重重点头,指挥队伍就绕过眼前燕王府邸熊熊火光,要直奔汴梁而去。队伍松动之间,张七和鲁勇就见这些关西骑士拱卫之间,果然有一瘦弱红袍男子,泥雕木塑般任人摆弄。鲁勇倒也罢了,张七却是在汴梁厮混了那么多年的,金明池争标,元宵关灯,代天子郊祭,都见过赵桓。如何就不是废太子?

    一股热血,只是涌上张七心头。关西军马来得快,又是间道来偷袭萧言在城外住所。果然是大将才有的布局,一举功成。结果汴梁诸公却没能配合得上!直娘贼,这却是闪苦了俺们,不过亡羊补牢,犹未晚矣!

    那些关西军汉要走,张七忙不迭的跟上,大喊道:“将主人少,且容俺们追随也罢!这场拥立大功,分润些个,俺从此由将主爷爷驱使!”

    关西军将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厉声道:“想要立功?就大声呐喊,奉太子入汴梁为新君,诛萧贼,并将汴梁诸公,都请出来!”

    说完之后,那关西军将再不回头,打马就疾奔向汴梁方向而去。

    张七扯开嗓门,撕心裂肺的大喊:“已拥太子!西军来援!入汴梁诛萧贼,得此拥立之功!这是一场泼天富贵!”

    张七追随着那几十骑,走一路喊一路。抢红了眼的人马未必鸟搭理他,可是后面还有越来越多的军马涌来,为张七破锣一般的嗓门惊动,不自觉的,更多人跟着嘶喊起来。那几十骑关西人马还特地拥着赵桓绕了半圈,让更多的乱军,看到赵桓模样!

    整个向燕王府邸和太上行在涌动的大队人马,终于在这样的鼓动下转了方向,追随着那几十骑关西人马,不管不顾的向着汴梁方向冲去。无数火光,如一条火龙也似,张牙舞爪的就噬向黑暗中仿似无边无际的汴梁都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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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汴梁南门外,一处高坡之上,萧言勒马,带着数十骑看着火龙涌向汴梁。

    终于动了。

    但愿此次,是这座繁华都市最后一次变乱。而今而后,但愿这个都市永不沦入这样的混乱,永不沦入异族之手。在这个世上,继续闪耀千年!

    “走!”

    随着萧言的一声轻喝,几十名骑士紧紧追随他向南熏门而去。

    而这个时候汴梁南门,还有汴梁西门,都有火光闪耀而起!(未完待续)

    ps:第二更完毕!

第三卷 补天裂第二十八章 覆手为火(五)

    汴梁诸门,现在值守之门军,名义上也都算是萧言麾下。但是并未曾编入新军五厢之中。诸门守军加起来也不过就是千余人而已。汴梁城大门多,分散到每城门处,连百人都不足。

    本来汴梁城门,就已经数十年未曾关闭过了。值守门军,事少任轻。且出入城门,行人虽然不禁,可是客商总要查点一点,多少也有些好处。萧言整练新军,心思都集中在培养野战大军上面,对于这门军看得甚淡,也没花什么功夫整顿。原来拱卫禁军出身之人,但有点门路,都争着门军位置,顶掉了原来都门旧禁军的差遣之后,这两个月来过得甚是滋润。

    萧言多在城外,要约束也是约束入营的军马。门军这里,基本撒手没如何管。且汴梁现在城门枢轴损坏,各种杂物堆累,千斤铁闸等防御设施形同虚设,门都关不上,护城河上吊桥已然变成了石桥,简直就是天堑通途,实在也犯不着多花心思。

    这些门军久在汴梁城中,上值没有几人,下值便能三街六市四处耍乐。朝中诸公通过开封府这个与整个汴梁打交道的渠道来拉拢说动汴梁这些门军,就是再方便不过。

    说什么这里加起来也有千余军汉,缓急时候说不准就能派上用场。

    但是到底让他们派上什么用场,连拉拢他们的人都说不好。

    今夜一众门军,在天色暗下来,往来之人少了些之后。南熏门的门军,就哄起了碰头东。人人掏腰,凑了两坛水掺得少些的酒,摆出五碗十二碟。春季果子便宜,更是堆得不少。就在各门值房热闹起来。

    其实不单是南熏门如此,汴梁十余座城门。每日倒有半数,晚间都有这般纵酒景象。

    拱卫禁军之人虽然吃了不少辛苦。可是仍然是数十年来未曾经历兵火,也是都门禁军这个大染缸中长成的,只是门路没有其他人硬些罢了。一旦翻身,除了部分实在老实,还有一些能把持住自己的聪明人,或者死心塌地为燕王效力,想一刀一枪博出个更高地位,为新的从龙之臣的人外。更多的人却是立即就捡起了旧都门禁军的习气。

    留给萧言的时间太少。不能将这支新军带上战场,用血火狠狠的磨砺他们。这支才成立未久军队之人的命运,只能在这时局大变动中自然淘汰,看谁继续沉沦下去,又看谁能从这腐臭之间,脱颖而出。

    一场晚酒,吃了一个多时辰犹自未散。值房之中,军汉犹自在闹酒。有几个不胜酒力,已然醉倒,横七竖八的倒在那儿。呼噜扯得震天价响。

    一个都头正端着大碗盏,在众人的哄闹声中夸强:“…………别情是厮哄,俺这酒上本事。将出一点来就让你们只有拜倒!当初不是这酒上头误了事,也不至于给打发到拱卫禁军处!其他门处夸强,有一气尽一斤的,有两斤的,甚而水门那里,王二一气尽了六斤!要俺说,这鸟算什么?手中一碗,桌上两碗,计是七斤。睁大你们鸟眼看了。俺一气干了,看还有人在俺们南熏门这里说嘴!”

    一众军汉收了口。只是拿眼觑着,那都头果然如长鲸吸水一般。尽了一碗又将起一碗,喝得是山摇地动!

    正在满座皆惊的时候,外间突然冲进一名军汉,却是出去小解的,这个时候涨得满脸通红,大吼一声:“燕王府邸和太上行在起火了!”

    噗的一声,那都头满口酒水撒了一个漫天花雨,喷得值房中人一头一脸。所有军汉哪里还顾得这个,对望一眼就踉踉跄跄的奔出值房。

    所谓值房,正在城门楼中,出来便是城墙之上,放眼过去,南门之外,燕王府邸和太上行在,果然火光四起!

    而南门外延绵军营,虽然隔得甚远,也能看见火光缭乱,星星点点的冲出营门,向着燕王府邸和太上行在两处而起。

    而南熏门内外,百姓也被惊动,一片关门闭户的声音。而还在街上行人,抱头而窜,各个归家。谁也没那个闲心去看热闹。

    上次二月二宫变,也是城外火起。结果就几万人在城中大乱,皇帝退位,三大王为新君。一众禁军将门世家中人,被砍得人头滚滚。

    今日又是火起,且扰动之人,不再是那些已经是普通百姓的拱卫禁军,而是披甲持兵的汴梁神武常胜军!

    更不用说时局紧绷,远过此前。连汴梁百姓不少心中都明白,谁知道一旦发作,会闹出什么样的大事出来!

    此间门军,不少人是知道近日就有大乱的,也做好的参与兵变的准备,因为怎么算燕王此局都是赢不了。可是还没有发动消息,怎么又来了如此熟悉的一出?

    城门上的军汉,只觉得浑身冰冷,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才好。胆小乖觉的,已然脚底抹油,溜下城墙。有家的便是归家。汴梁兵变倒也有个好处,都是本地土著,除了实在倒霉的,对城中百姓骚扰甚少,都是争斗中失败一方的大人物倒霉。要是归家关门闭户踏实呆着,倒也能平安熬过去,只待等着最后胜利者出来便是。

    这个时候,就见城内远远赶来一班人,在街上跑得气喘吁吁,却是开封府中做公之人。当先的只怕还是一个小选官儿,掖着袍脚跑得一点都不厮慢。远远的这些人就扯着嗓门大喊:“关闭城门!关闭城门!”

    那号称一口气要尽七斤酒的都头,和麾下面面相觑。这鸟城门到底如何关上,你倒是来试试!

    一扇包铜城门,就有数千斤重,民间往往以讹传讹为千斤闸。其实千斤闸不过是瓮城里面的一种防御设施罢了。这种城门开闭,往往要用绞盘。汴梁几十年城门不闭,早就锈死了。门洞中虽然宽阔,尽够行人商队出入的,可是依着两边,也堆着多少杂物。原来南熏门外吊桥。也变成了一座石桥。从哪里着手,才能将这城门关上,断绝内外往来?

    城内的人拼命朝这里赶。城外这个时候又响起车马之声。二十余辆车头燃着牛油火炬照明,张着燕王府旗号的马车。正疾疾向门内冲撞而来!

    每辆车除了驾车驭手之外,更有一名披甲长大汉子,正是燕王直精锐,手持长槊,立于驭手之旁,锋刃寒光闪闪,只等有人敢于阻拦,就一槊给他开一个透明窟窿!

    之人。更能看见,车窗之中,伸出了弩机模样的事物,弩箭已然上弦,就对着窗外敢于阻挡这支车队的一切!

    就算没有甲士和车窗中伸出来的弩机,这个车队也不是等闲人能阻挡的。大车都是行商走远路的重车,轮子镶钉包铁,用料都比寻常车子双份,结实异常。拉车的都是神骏健马,此刻已然跑发了。轰隆隆如闷雷一般滚动过来。包铁木轮与石头地面高速相擦,就是一路的火星四溅!

    在众人呆呆的目送之间,这队车马直撞入南熏门内。匆匆赶来呼喊关门的那些人等,飞也似的跳到路旁,生怕慢了一步,不是碾成两截,就是咽喉开个窟窿,两头通气。

    后续十余辆车,每经过城门洞一次,就扔出火油瓶来,最后一辆车再丢出火炬。两扇大门与城门洞中多少杂物。顿时就熊熊燃烧起来。火光烛天而起,将汴梁城墙照亮!

    转瞬之间。车队就已然过完。直向皇城禁中方向而去!

    适才躲在路旁大气也不敢出的那开封府中小官,这个时候又跳出来。指着城墙上发呆的门军大骂:“快救火,闭门!要是再不闭门,今夜人人掉脑袋有份!”

    烟焰之中,一众门军屁滚尿流的冲下城墙,各寻器具要来灭火。

    城门洞内壁都用条石砌上,内又是蒸熟的夯土,火势延烧开来是不可能的。但是火油助威之下,两扇巨大城门与多少杂物,却是烧得跟炭炉也似,靠近都难,水浇上去就是一阵青烟。不等这城门和杂物烧完了,哪里能停得下来?

    而且就算拼命将火扑熄了,这城门还是直娘贼的关不上啊!

    就在众人焦头烂额之际,西门方向,火光又冲天而起。想必哪里也有一支人马入城,顺便将城门焚烧。汴梁城中,四下都有人在纷乱的奔走归家,原来不夜灯火,次第而熄,正店瓦舍,宾客夺门而出。惊呼尖叫声中,不要多时,这座都市就要变得如鬼蜮一般安静,家家闭户,准备好万一失火抢救的清水河沙。只为熬过今夜,等明日朝中争斗各方决出胜负。

    在汴梁城都有点驾轻就熟的应对漏夜而起的变乱之际,城外喧嚣扰攘之声却是越来越大,越来越烈!

    南熏门门军,一边忍着拔腿就跑的冲动,一边在督催下拼命救火。这个时候,城门之外,又响起了如雷马蹄之声!

    军汉们差点要哭了,入娘的还来?

    一众军汉,顿时丢下手中救火器具拔腿四散,那带着几名做公的小官儿也躲到路边廊下,瞪着一双眼睛只是看着冲进来的是何等人物。

    烟焰突然向两边分开,就听见骏马怒嘶之声响动。当先踏烟冒火闯进来的第一人,竟然就是浑身甲胄的燕王萧言!

    萧言挺拔的身影上,犹自有丝丝烟气升腾。一身黑甲,鬓边白发分外醒目。而燕王手中,也提着一柄黑沉沉的马槊,锋刃闪亮,胯下坐骑鬃毛飞舞,许是被火燎着了皮毛,一旦入城,就人立而起,奋身长嘶!

    逃散四下偷眼看着的军汉们,腿一软便拜倒在地,没一人敢于抬头。几个开封府做公的,何时见过燕王此等神武形象?只觉得裤裆一热,竟然尿了出来。

    数十甲士,也越过烟火,直入城中。人人身上都冒着丝丝升腾的白气,不少甲士还扣上了狰狞铁面,黑黝黝的开口处,里面同样在冒着烟气!

    就如同一群火焰中突然冒出来的杀神一般!

    仅仅是这几十骑与萧言在此,这座轻软富丽了百余年的城市,忍不住就要颤抖!

    萧言冷电一般的目光闪动,大喝一声:“走,去禁中!”

    呼喝声中,几十骑甲士抖动缰绳,疾驰而去,蹄铁敲打在青石路面上,同样是火星一路飞溅!

    萧言去后久久,躲在四下的各色人等,都不敢动弹一下。

    直至今日,这些人才真正领教到,燕王是有着何等样的锋锐煞气!

    恍惚之中,城外呼喊声隐约传来:“已拥太子!西军来援!入汴梁诛萧贼!”

    那名小官儿终于反应了过来,一下跳到街心,举着双手发疯一般的大喊:“萧贼败了!萧贼败了!西军来了!西军来了!”

    他一边狂喊一边跑到那些还深深拜伏在地的门军面前,连踢带打的拖拉他们起身:“萧贼败了!速速灭火,迎大军入城!还想不想要这场富贵?”

    他踢打的,正是那门军都头,都头缓缓抬头起来,仍保持着拜倒姿态,在小官儿的兴奋疯狂呐喊声中,缓缓摇头:“你们赢不了的…………”

    “那是燕王!”

    小官儿扯不动他,但兴奋得昏头昏脑之下,已然失控了,再度跳回街心,振臂大喊:“萧贼败了!去皇城杀萧贼啊!”

    呼喊声远远传出,在长街上回荡。与城外呼喊声应和。汴梁中人,渐渐的听清了这由近及远的声音。

    不少局中之人,似乎终于从这突如其来的不知所措中反应过来。

    西军真的来了?萧言真的败事了?

    不知道多少人振衣而起,这可要看分明了,这是一场天大的富贵。既然大宋已然开了先例,萧贼事败,出力之人,说不得又要封几个王爵出来!自家就算王爵无份,朝中高选之位,也未必不能争竞一下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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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蔡相府中。

    蔡京坐在内书房中,身边无一人伺候。就算是心爱侍女,也都赶到了屋外廊下。

    他身边心腹之人,全都遣出去通传消息了。只有一个内容,不管萧言今夜如何折腾,大家都只是不动!

    因为西军没有来!萧言早有预备!

    可惜这个西军不至的消息,来得太迟了。自己才收到,萧言就已然发动!

    这气运之数,难道真的独钟于这个南来子么?

    外间呼喊声,隐隐约约的传入室内。蔡京嘴角浮现出一丝苦笑。

    文臣士大夫辈,不会傻到又上当罢?(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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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补天裂第二十九章 覆手为火(六)

    夜色当中,汴梁西面南面城门燃起的火焰,在城中组织起来的门军人手拼命扑救中,已然小了下来。

    可是另一股巨大的火流,现在正奔向汴梁城而来!

    数千甲士嘶吼着呐喊着,狂乱得已然不知道所以,马上步下,挥舞着火把兵刃,如一层层的海浪一般,向着已然近在咫尺的汴梁城门涌动!

    所有这激动的浪潮,就因为队伍前列,一辆军中大车之上。

    这军中大车是工匠精心打制,负重致远,结实异常。萧言拨到军中的,就没有那些不堪用的军资器物。

    这大车足可装运六石以上军粮,又阔又大。可以双牛挽运,虽然速度慢一点,但是又稳又大量。在行军途中,这样的大车都是宝贝,除了装运着堆积如山的粮草之外,还往往再在粮包草料上坐着七八名军士,走一路睡一路,倒也鸟自在。

    不过此辆大车,现在上面,却放了一张从营中寻来的高大胡床,瘦弱憔悴的赵桓如泥雕木塑一般坐在上面。而车子四角,各立着一名关西大汉模样的甲士,手持长矛,威风凛凛打的肃立。

    这大车更换了挽具,由四匹高头大马牵着,现正隆隆的向着汴梁城行进!

    车子之外,是数十名关西大汉卫护,有人马上,有人步下。恰到好处的让出缺口,让所有乱军随时随地都能见到赵桓这个招牌。

    数千乱军甲士,就将赵桓所在车辆簇拥在中心,发出一阵又一阵巨大的欢呼声浪!

    更有多少甲士,一如张七之流,现在都被委以重任,不时得受命令。从赵桓所居核心挤出来,大声号令,或者是调整队列。收拢人马。或者就是许下多少将来赏赐,鼓舞士心。让其加快行进。

    这支乱军,毕竟被萧言狠狠操练了两个月的时间还多,已经初初有点军队模样。

    所谓军队,不是披甲持兵杀人。山贼盗匪,也能做到这等程度。军队之所以成为军队,其实最根本就是一条,一层一层的下意识服从号令。

    此次突然生乱,老神武常胜军军将被调走。而后来安插的新军将,或者没参与这场乱事,或者失却威望调遣不灵,或者就因为乱局突然而起,这些早就勾连好等着兵变消息的乱军脑子一热就冲出去了,就算营中军将跟着,也是将找不到兵,兵找不到将。

    现在以那几十名被簇拥在最中心的关西姚太尉军马为核心,指示张七等这些较为乖觉,最先凑上来的人物。便为临时管领,不断的遣出去大声号令,将这些乱军至少编得更整齐一些。

    一时间从这些关西军将口中。不知道许了多少个指挥使虞侯使出来,就是厢都指挥使的差遣,也都是有的。等冲入汴梁城中,恐怕遥郡官这等武臣贵重加衔,都要漫天乱飞了。

    张七等人等就如抹了印度神油一般,兴奋得四下奔走,吩咐号令,将嗓子都喊得哑了。

    夜中提着脑袋生乱,岂不就是为的这个?若是还是文臣士大夫主持。这名位恐怕就给得没这么痛快。只有武臣主持这般变乱,才这么善待自家人。才有这般好处!至于之前这些汴梁土著对关西来援的土包子们百般瞧不起。这个时候,就让一切浮云了吧。现在张七等人。只恨自家说不得一口关西土话!

    一旦开始有人约束,而且明显是从离得赵桓最近那个圈子当中出来的。已然初初有了点军中该有意识的军将士卒们,就各自领命。还能找到自家指挥建制的就在行进中归伍,找不到建制的就临时成立新指挥,名号都大得很。

    诛贼忠义军第一指挥,御前万胜军第一指挥,兴国定难军第一指挥…………总之先将名号占着就是。将来论功行赏,未尝就不能独立一军!只恨师行途中时间太短,转眼汴梁城墙就在眼前了,更没有一应器物,要不然连军旗都入娘的给你赶制出来。

    一众乱军有了草草的建制约束,这动作就越发快捷。此刻还有更多营中军马,纵然起初时候老实了一阵,这个时候听到萧贼败走,已拥太子的呼喊声震天价响动夜空,熬不住也拼命追来加入队伍。这些人后来一步,为了争功,就连军中弓弩这些器械都将出来了!

    四厢五十指挥一万六七千正军,上万辅军民夫。除了加入乱军已然有七八千之多,四散归家的差不多也有同样数字,这些人是实在老实无用的,既不愿意跟着萧言去河东送死,也不愿意在这场乱事中冒险。

    留营正军辅兵民夫,加起来只有不足三成。两月以来萧言将其拉拔出苦海,更恩义结之,仍然还是有些人马守住了底线。还指望燕王能翻转这一局,将来带领他们,堂堂正正踏踏实实的在军阵之前,博一个清白的功名富贵出来!

    萧言给了机会,既是给自己一个底线,也是给这些自己编练统带了两个月,且在宫变中有功的人马,一个他们自家选择的底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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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队乱军,终于轰然涌入汴梁城中。南熏门内,除了呆呆愣愣的门军之外,更有刚才指挥灭火的小官儿忙不迭的迎上,正准备兴奋的说些什么,就给眼睛都红了的军士们拨开了,刀背矛杆,很是吃了几记,打得是鼻青面肿。

    这些军士,都听了一层层传下来的号令。燕王已然拥着太上败退而入皇城,指望两代君王在手,做垂死挣扎。今夜大家可没什么犹豫的,如在二月宫变时候还要哄在皇城门口呐喊半天,指望太子自出。大家有刀有枪,杀进去便罢!

    将大车上端坐的那位捧上宝座。大家都是靖难功臣,从此就是新的都门禁军将门世家!

    这些军士披甲持兵,跑了十几里路。这个时候就是累得直喘粗气,也打点起最后精神。说甚么也要第一个冲进皇城之中!

    燕王威势,中军出征时候的煞气,还有今夜乱事兴起得古怪。在几千军士集合在一起,有甲有兵,火光冲天,蹄声动地,太子更端坐军中之际。这些顾虑全都为他们抛之脑后,只觉得这样的阵容激起了一种觉得自身无比强大的感觉。只觉得这个灯火都熄灭下来的汴梁,只是蜷缩在他们这支强大的军马脚下瑟瑟发抖,所有一切,都随着他们操弄!

    大队大队的甲士,从这位热脸撞上了冷屁股的小官儿推到路旁,只是哀哀呼痛。晕头转向之间就觉一名甲士站在他身边,大声问道:“你是个什么鸟官儿?”

    那小官抬头,正见张七就站在他身前,身边鲁勇拱卫,披着半甲。手持马槊,一副重将模样。

    那小官瑟瑟道:“下官是权发遣祥符县尉胡……”

    祥符为开封府治所,就是县尉也是从八品的差遣。不过加了权发遣三个字,本官说不得就要沦到从九品去了。这些时日来,局势紧绷。开封府的这些县尉有负责治安之责,聪明人哪里还愿意呆着?但为士大夫辈,遭逢乱时,背后操弄,最后来收割胜利果实才是正论。开封府中这些具体差遣职位,一时间就空了不少,急得兼领开封府尹的何栗只得在望门听鼓的选官中寻觅。但是面谈几句,显得有些胆气。有点条理,且履历也是出身正途的选官们。不拘来路,一股脑的塞满了这些空缺出来的差遣中。

    这位就是这般来路,本来在选海中沉沦,眼见永无出头之日。结果一下就得了天下数一数二赤县县尉的差遣,简直欢欣若狂。自觉从此就是何相公心腹,与萧贼不共戴天。今夜生变,何相公坐镇开封府中,生乱消息突然传来就分遣人手去探问究竟,更最好汴梁城能闭门自守,以更好看清这场莫名其妙乱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其他人等在何相公调遣人手的时候推三阻四,或者悄悄归家,倒是这位满脑门子的热切,带着几名同样脑子里有点贵恙的做公的来最危险的南熏门行事。

    短短时间内,事态跌宕起伏,先是两队军马撞过南熏门,后来一队,更是燕王亲领!城门起火,燕王奔皇城去了,后面更赶来大队甲士,拥着废太子,杀入了汴梁城中!这些让人目不暇接的变动,使胡县尉坚信,燕王已然败事,这场政变就要大功告成!

    未曾想自家兴奋万分的迎上去,却吃了好几下狠的,推到一边泥泞中,眼泪都下来了。突然有军将模样的人物一脸凶狠的动问,胡县尉也顾不得摆这天大幸运才得来的赤县县尉官威,一句话答得颤抖万分。

    一句话还没说完焦躁的张七就已然打断了他:“是开封府的就好,俺为持国军都指挥使张…………张太尉!奉太子号令,正要接朝中诸公同行大计!直娘贼的俺们在城外闹得天翻地覆,和萧贼拼杀得血流成河,你们倒是在城中安坐!还在这里抖甚鸟,快快起来,带着俺们先去寻何相公!”

    张七倒是老实不客气的给自家就安了一个一军都指挥使的差遣,自称太尉,也叫得极是顺口。满心思就等着快点寻几个朝中诸公,就赶紧回转,加入到攻打皇城的行列中。纵然那时候要拼命,可真的要为太尉,如此一步登天,就算是拿性命去博,也入娘的值得了!

    胡县尉想起身,却腿软软的挣不动。张七老大不耐烦,喝了一声:“鲁大!”

    此前张七好歹还称一声大郎,现在就直即鲁大了。鲁勇默不作声,一把抄起胡县尉,就放在自己坐骑后面。张七也翻身上马,他麾下一众军士正让到路旁,艳羡的看着向皇城方向滚滚而进的无数欢腾雀跃的乱军甲士。同样有一队队的人马,从队列当中分出,飞奔向城中各处,奉太子号令,去寻朝中诸公。共襄大举!

    张七麾下,有五六十名士卒,全都有马。张七。除了寥寥几名还跟着的左三指挥心腹之外,奉太子号令行进间仓促整军之际。尽力搜拢了撞在面前的马军。自从二月二宫变那夜之后,张七就坚定的认为,任何时候,甲骑都是大杀器!

    现在这五六十骑,顶天说就是两都不足额骑军建制。张七却已然将其定名为持国军。什么第一指挥第二指挥的,七哥没这么鸟小家子气,这就是一军人马!

    “都跟着俺!寻着朝中诸公,在太子面前又是一场大功!萧贼肯定还要垂死挣扎一番。到时候俺们回转过来,正好放马将萧贼残余杀散!都直娘贼的快些走,别想着趁乱偷鸡摸狗。等太子正位,这富贵不比翻抢几文碎铜强?”

    鲁勇也在一旁开口附和:“太子传下军令,骚扰城中者斩!明日太子正位,自然要安抚城中,少不得要砍些脑袋,不要这个时候撞在刀口上!只听太尉号令,速速行事争富贵便是!”

    听到鲁勇如此巴结的太尉叫不住口,张七志满意得一笑。大声下令:“走!”

    几十骑士,顿时如风而去。与之同样行动的就是更多遣出的人马。一丛丛火把光亮从南熏门大军进入处蔓延开来,将已然陷入黑暗中的汴梁城次第照亮。整个汴梁城。不管是不是局中人,都在提心吊胆的等着这事态向着更为嚣狂处前行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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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南熏门处乱军未曾涌入之前,萧言就一路疾驰狂奔而过陷入寂寂黑暗之中的汴梁街道,直向皇城而去。

    不多时候,这狂奔的数十骑就已然踏上直通宣德门的宽阔御街。数十骑马蹄敲打着坚硬青石铺就的御街,火星点点乱溅,将萧言身形映得忽明忽暗。

    宣德楼前,早有已然大换血的御前班直守候,刀枪出鞘。弓弩支架。这个时候见到萧言轻骑而来,宣德楼前大门轰隆隆的就被推开。

    萧言策马直冲而入。这个时候就见原来宣德楼内延福宫禁中之外的皇城之中,已然是火把闪耀。卫护着赵佶懿肃贵妃他们从西门杀入的车队。也才入皇城不久。

    这一片广场上,有左右银台司衙署,有大庆殿。一众在此间当值的小监,正瑟缩着被集中在大庆殿廊前,为御前班直所监看,看来是准备将他们赶到哪间衙署中锁起来。

    花白头发的赵佶正从车上下来,这些小监们竟然没认出一夜间苍老佝偻得不成模样的太上。但是当燕王萧言铁骑卷入皇城之后,这些内宦小监发出一阵骚动,全都拜倒下来!

    一名貂帽都出身的班直飞也似的迎上萧言马前,大声回禀:“大王,主母一干人等已然迎入禁中,张太尉正亲自随扈官家,正在急盼大王到来!求问大王,太上等如何安置?”

    所谓张显亲自随扈赵楷,其实就是张显亲自监看着呢。

    萧言神色森冷,一摆手道:“就在此间找个安全地方安置就是,哪那么多婆婆妈妈的?引我入禁中!”

    那班直大声领命,正要头前引路。萧言神色突然松动了一点,扫了那帮从车上下来,惊惶的聚在一起不敢发声的天家人等,突然又道:“将娘娘与柔福帝姬带上,一路与茂德帝姬在一起团聚一下,就这样罢!”

    吩咐完萧言就再也不顾,就在皇城内策马直入!数十甲骑紧紧跟随。一众内宦小监拜倒在地不敢抬头。

    而早有甲士,奉萧言号令,请懿肃贵妃和柔福帝姬再度登车,也跟着萧言铁骑直入延福宫中。

    懿肃贵妃紧紧抱着柔福帝姬,一声不吭的随而登车。看都没有多看在一旁长吁短叹的赵佶一眼。

    铁蹄铮铮,黑沉沉的大宋禁中火星明灭不定。转眼之间,萧言就已经来到拱辰门前,这里大门,也早早为萧言敞开。御前班直在门口拱卫,司阃内宦,拜倒一地。

    一入此门,就是人臣决不能踏足的大内禁中之地了。

    萧言却毫不停顿,还重重的一磕马腹,就这样直撞了进去!

    此时此刻,在汴梁城南熏门方向,也传来了乱军的巨大欢呼呐喊之声,他们也同样撞入了南熏门内!

    延福宫中,这个时候黑沉沉的,只显出一片凄切冷清之态。禁中赵佶苦心营建出来的天家富丽,俱不可见。

    纵是萧言,在策马而入的时候,心旌也忍不住摇动一下。

    穿越之初,自己举着个手机在山间踉踉跄跄而行,只求能找到有信号地方。这狼狈模样,此刻想起,也极是清晰。

    已然走到这一步了么?

    越过此间,就是巅峰。

    内争得实在够了,而今而后,就让老子放开手脚,和这个文明真正的生死大敌,好好的打一场罢!(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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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个月一样会如这月一般努力,我就不信了!(未完待续。。)

第三卷 补天裂 第二十二章 千骑卷平冈(九)

    馆驿之中,大使嘴唇颤抖,胖脸上油汗滴滴向下滑落。一时间喉咙里面只是发出哑哑的声音,一个字也迸不出来。

    方腾含笑立于门口,在身后又闪过数名亲卫甲士,按剑直入,甲叶在这还充满酒香和脂粉香的房舍中铿锵作响,每一声响动,就让那大使胖脸抽搐一下。

    两名唱曲女郎,早就吓得缩成一团,跪坐在地抱成一团瑟瑟发抖。却拼命咬着嘴唇,不敢发出一声。但为风尘女子,世面见识得比其他人等往往多出许多。知道这个时候觉不能自家头昏寻死!这些军汉大爷,就是她们,也能看出是从死人堆中爬出来的,杀几个人,还不如杀鸡也似?只恨贪得那几贯赏钱,来这个什么天杀的馆驿!

    数名甲士煞气十足的在室内各处站定,还有人堵住了门口。那名驿丞还殷勤的将门掩上。两名唱曲瓦舍女郎只当就要有什么血腥场面发生了。吓得差点就尿了出来。却没想到方腾却在那大使席前一撩衣襟洒然对坐,还笑问道:“夜中客来,茶亦当酒。大使坐拥佳酿,为何不吝而不予?”

    好吧,方腾有的时候是喜欢装b了一点。

    那大使下意识的抖着手执壶为方腾斟酒,却洒了一桌子都是。方腾也不介意,持盏让了主人一下,然后一饮而尽。@长@风@文学

    大使也下意识的跟着喝了,佳酿入口,似乎才有点醒过神来,颤声问道:“宣帅,你们究竟要做什么?”

    方腾一笑:“借用贵大使船队一用。想必这些黄河大船。当是西进以接关西人马的。学生却要东行。倒是要贵大使南辕北辙一次了。”

    听到方腾这句话,大使才知道自己一路来死死要紧牙关,生怕吐露出自家接下来使命的可悲之处,在这位面白风雅的方宣帅面前,似乎一切都不是秘密!

    接着他又开始有点瑟瑟发抖,既然诸公盘算,都在燕王一系的料中。现今他们又有所动作,想必汴梁风雨。就在眼前。这次已然不是汴梁城中宫变可了,而是牵连到几处强镇。几方势力,在从关西到近畿到河北之间角逐!

    想及如此大的格局波荡,大使自觉自己也不直什么了。多少达官贵人,还不知道在这风潮中落个什么下场,何况自己这个风尘俗吏?

    这样思及,大使反而心定了一些。苦笑道:“舟船向东而去,南岸西京诸公,如何发现不了?到时候怕是对燕王和方宣帅大计不利。不若就将俺们舟船留在西沃渡,着人监看就是。方宣帅去向如何。下官不敢问,也不敢想。只是在这西沃渡坐待最后尘埃落定而已。”

    他实在不想牵连到这狂暴的漩涡当中。还有一句话没说出来。就是船你们想带走也成,只是留俺在这西沃渡也罢!

    方腾淡笑,倒是没想到这位大使别看俗吏模样,头脑却甚清醒。居然这个时候还能讨价还价。风尘多才,诚不我欺。

    “…………不敢动问大使贵姓高名?字又何如?”

    这一路只是官衔相称,方腾又心系于即将到来的行动。那大使也不敢凑上前去自报履历。到现在还不知道他名姓来着。

    那大使擦着脸上油汗,惶恐道:“不敢当不敢当,下官行常,单名一个修字。陋字偃武,有扰宣帅清听。”

    方腾笑道:“西沃北渡,某遣军将遮护。传到西京消息,都是大军去远。而船队趁夜下驶,顺风顺水。天明即在河湾所泊。不出两日,已过汴梁矣!而南岸明日见舟船不见影踪,只当偃武兄已然奉命勤谨,上驶蒲津接应关西人马去矣。以西京诸公之悠游终日,等察觉出来不对,某这路大事已定!再延后几日,汴梁风波当有结局,某又怕什么走漏风声?”

    方腾定定的看着常修,把玩着杯盏,淡淡道:“偃武兄约束舟船,指挥得宜。船工河军皆听调遣,想必是沉浸船务上的老吏。某麾下军将尽多,健儿如云。却少偃武兄这样人才,只得借重一下,才冒昧夜访偃武吾兄。想必不会让方某白来这一遭罢?”

    常修除了苦笑,这个时候还能做什么?难道自己还敢不从命?想及西京诸公,如此大事,只是遣自己这个一个微末小吏操持。而燕王麾下重臣,却勒军往还,来去如风,漏夜仍在奔走不休。双方高下,已然立现。

    且这么一支军马,又掌握了舟船,沿着黄河,进退自如,不知道能做出多大的事情来!只怕真的短短几日之内,汴梁朝局,就又有大变!

    对于这个时代的大宋官僚体系而言,已然是到了崩坏的边缘。纵然中枢能做出正确的决断,可到地方具体执行的时候,却总是因循敷衍。具体到西京行事,也是这般。更不必说朝廷中枢,往往也是做出了各种让人无语的决断!

    这样的统治体系,遇上了更为高效,更为强悍,行动力执行力更强的对手,被一下打到崩溃,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归根结底一句话,就是王朝的末世病而已。在没有萧言的那个时空,直到赵九仓皇南渡,才将散漫错乱还自相矛盾的大宋军政体系兴革了一番,加上各种原因的共同作用。南宋才侥幸延续了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又响起了重重的脚步声,接着就见个子矮小的中军都指挥使唐嗣业推门而入,向方腾深深行礼下去。

    一开口嗓门响亮,震得室内器物嗡嗡作响。

    “回禀宣帅,码头左近,二百七十一条河运大船,已然全数在握中。查点船工河军,无一人走脱,其间也无一人反抗。现今大军正陆续回旋,四下远布哨探警戒,趁夜隐秘上船。下一步如何。还等宣帅号令!”

    方腾点点头:“唐将主辛苦了。去督促诸军。三更前必须尽速上船完毕!若上船过程中,有人瞻看探问,一律捆了上船!”

    唐嗣业点头领命,行礼后掉头又大步去了。干脆利落,没有半句废话。

    方腾目光再转向常修,这个时候常修还有什么好说的?这位方宣帅虽然风姿皎然,气度温和。可能行如此大事之人,岂惧杀人?自家今夜才吃了黄河鲤。可不想倒过来变成鱼的口中食。当下只能颤巍巍的起身:“敢不听宣帅号令!”

    方腾一笑摆手,自有亲卫甲士挟着常修去了,有他协助指挥,想必再度装船的速度会快上许多。而且船工河军们,看到常修出面,心也会安上许多。

    自己这里已经开始动作了,差幸一切顺利。等西京这边发现不对,只怕已然迟了。回报汴梁,更要有几日耽搁。

    燕王再度策动的这场剧目,已然拉开了帷幕。就不知道。结果当是如何。

    其间血色,自不会少。可这大宋。也的确需要深深震动一下了!

    方腾放下杯盏,起身而出。临出门的时候,想起什么也似,回头看了那两个脸色苍白的女娘一眼,温和吩咐:“请两位娘子上船暂歇也罢,每一日耽搁,就折五贯给她们。此间事了,再送还乡里。”

    吩咐完了,方腾还对着两名女娘微微一笑,这才在亲卫甲士的簇拥下快步而去。

    两名女娘竖着耳朵听完方腾的吩咐,这个时候才能松一口大气。她们性命,在这些大人物手中比一只蚂蚁也不如。现在看来,却是暂时能苟全性命了!什么一日折五贯不敢想,只求到时候能安心回家也罢!

    只有岁数小点,姿色也更好些的那个女娘因为方腾一笑,而心中有些碰碰乱跳。

    这年少贵官,正是风流俊雅的好郎君!更不必说还如此知情识趣,温柔体贴。却不知一路在船上,要不要服侍于他?要是能为这好郎君身边侍妾,倒也没白活了一遭!

    大宋宣和七年四月二十。

    清晨之际,当西沃南渡巡检司的河军小武官带着几名手下彻夜聚赌之后,打着哈欠站在河堤上撒尿之际。蒙蒙河雾散去。只发现对岸北渡,隐隐约约的看得清码头旁已然空空荡荡。昨日浩浩荡荡的舟船,已然不见了踪影。

    小武官伸了个懒腰,骂了一句:“直娘贼,这常胖子倒也勤谨。带着船队又不知道奔哪里去了。这么多船走一遭,哪怕夹带,也能狠狠生发一笔。倒是等他回来,要向他讨个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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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方腾渡河的前四五日,永宁军就已然自真定府发出。

    在方腾劫船之际,已在真定府东南二百里开外。

    这次全军而出,永宁军也拿出了六七千人马。步卒居多,骑军不过千余而已。还有一两千人马,却是或喊疲敝,或者出师各般准备做得拖拖拉拉,就是不想回汴梁走一遭。哪怕回汴梁是去争功,怕不也是要和燕王麾下那些虎狼拼杀一遭?更不必说其间还有不少军将士卒暗自心向燕王,觉得要不是他,永宁军如何能得地方文臣前倨后恭?

    有燕王在,武臣辈才有些好日子过。为何要回汴梁,去将燕王掀翻?说不得就只能消极怠工了。

    这些人马拉不出来,王禀和宇文虚中也再等不得。还是在两日前出师。六七千大军,加上真定地方竭力凑出来的二千夫役,若干车马。浩浩荡荡的只是向汴梁方向而去。

    真定至开封,路程九百余里。一路皆是平野,便于大军运动,疾行之下,不过就是半月就可抵开封。若是南下到黄河岸边卫州黎阳津渡口,在此上船赶往汴梁,还要更快捷一些。

    本来王禀已经先期遣人去黎阳津拘刷船只,顺黄河逆流而上,没成想早些时日黄河大船都集中到了上游方向而去。不问可知是去接应西军的。朝中诸公。还是更看重兵强马壮的西军一些。

    永宁军只能用小舟分批渡过黄河。仍走陆路。转而东进,直奔汴梁。

    这般差别待遇,让永宁军士气更是高昂不起来。行军也就谈不上快捷,三日以来,虽然王禀竭力催促,也不过就师行一百二三十里路程。让王禀颇为焦躁。反观他身边的宇文虚中和马扩这两名助手,更让王禀有些气闷。

    马扩自不必说,他和萧言颇有交情。还同生共死过。此次去汴梁就是与萧言决出个胜负。一旦功成,想必萧言就要身死族灭。马扩总有些恍恍惚惚沉默寡言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若马扩不是这般,王禀倒会觉得这位副手有些凉薄了。

    而宇文虚中却也一副并不如何情急的样子,对于永宁军赶赴汴梁,似乎也就是那么回事。不见得有多关切。这次永宁军南下再转而东进,却是为这些大头巾辈火中取栗的。正主不急,却是自家在这里蛮用气力,这又是何苦?

    到了最后,王禀也看开了。反正朝中诸公更是看重西军,那么就让西军得了这头功也罢。只要自家尽到朝廷大将本分。也就足矣。

    汴梁通往河北诸路的官道,也是宽阔平整。在宋初的时候花了大气力整建,就是为了方便向辽人方向投送兵力。但是随着数十年来资源一以贯之的向着关西方向倾斜,原来宽广平整的河北官道,也显得有些残破。初春翻浆车马经过碾出的深深辙痕也没有修补。随军大车,走一路便坏上一路。

    大队步军骑军混杂的队伍,卷起满天烟尘,走走停停。队列互相杂错。

    河北诸路又是人烟繁密的所在,经行全是开垦过后的田野,还有星罗棋布的村庄市镇。路过之时,总有军士甚而军将离队去买浆买吃食。虽然王禀对军纪一向约束得严,永宁军不敢有扰民之举,不过这般还是免不得拖累了行程。

    反正一军之中,马扩恍惚不理事,宇文虚中绝不催促,王禀也看开了。只要大军在向南运动,就没什么话说。倒是让永宁军觉得这次行军,还算是松快。虽然没多少去汴梁和萧言分个胜负死活的战心,但是行军途中欢声笑语不少,士气倒也没多少低落处。

    王禀治军严谨,当初带出了一支能野战争胜的胜捷军。为将以来,何曾有过这般混乱的行军之时?不过王禀自家内心当中,都有些患得患失,所以心一横也就随他了。

    大军队列之中,三人策马而行。汴梁朝局如此纠缠,来日大举有何凶险处,萧言如去,朝局将来如何演进。甚或周遭河北春日景象繁盛。大把可以在马上叙谈的话题,三人之间却都一声不吭,只是跟着大军队列随而前行。自有一种莫名的沉郁之气,只在三人之中弥漫。

    三个人都是这个时代的出色人物,王禀重将有威,善领军马。马扩深知北地内情,且亦能沙场争胜。宇文虚中明敏机察,智计多端。如何不能看到如今大宋一片朽裂糜烂的景象?特别是永宁军坐镇河北,河北诸路防务简直是一片空虚,胡虏重兵当于燕地正面,什么时候想南下便能南下,大宋几无抗手能力。

    不比河东,萧言再怎么在汴梁兴风作浪,搅动风雨,挟制君上。可始终将自己起家根基顶在河东云内之地,牢牢当住另一路女真重兵南下的去路!

    在这点上头,汴梁诸公,差萧言远矣!

    纵然此次借着萧言备多力分,能将萧言铲除。可大宋就能缓过这一口气么?能重整河山,牢牢将燕云之地掌控在手中,能面对女真崛起的未来大患么?

    这上头,三人谁也不想欺骗自己。有时候竟然会觉得,这个大宋,只怕什么事都做不成,从中枢到地方,都是得过且过。反不如萧言锐意有为,敢于兴革。至少在面对胡虏之时,能沙场争胜!

    不过萧言势力突然崛起,大宋朝局就因而乱成一团糟。原本势力,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如何铲除萧言上。而萧言若是不倒,少不得就得与原有势力缠战不休。真到了大宋军马自家举兵相向,割据州郡,举旗厮杀的时候。只怕还不如原来道君皇帝在位之际,至少还能齐心敷衍因循这个大宋!

    不管结果如何,这汴梁中枢早点安稳下来也罢!现今的局面,如果持续得越久,对这个大宋的伤害也就越深!难免又演后汉耶律阿保机入主中原的故事!

    也许因为就是这个原因,宇文虚中才奉蔡京李纲之命,来说动永宁军。而王禀最终也做出了拥军入汴梁的决断。马扩也默然没有什么激烈反对的意见。

    身在朝局之中,从来就没有什么最好的选择。很多时候,只能被这风云变幻,裹挟得身不由主的前行。

    正在一军就这般前行之际,眼见得天色已经向晚。向前设立前站,准备宿营的人马已经派遣了出去。王禀环视左右,正准备遣身边四厢旗牌,将乱哄哄的行军队列收拢一下。

    就见后列队伍这个时候突然更加的骚动起来,王禀叱呵一声:“怎生回事?真是放纵得不知道分寸了么?去,哪个指挥骚动,军士就地按到四十杖,指挥使遣来见某,某亲自处置!”

    四厢旗牌官拱手领命就带着数名亲卫匆匆打马而去,不多时又转了回来。已然夹着一个背插红旗的急递使臣,人马已然都浑身是汗,累得够呛。

    这急递使臣正是真定大营中所遣出的,用的是永宁军服色和一应仪制。看到这急递到来,王禀等人都是色变。

    真定府那里出什么事了?难道是女真军马突然南下了?

    正惶惑间,那急递已然被拥至王禀马前,滚鞍下马,双手摘下背上红色火焰三角牙旗缴令。

    王禀喝问:“什么紧急军情?”

    那急递抬头匆匆回禀:“突有大军自河北缘边之地破口而入!缘边郡县,纷纷告急至路司处。路司更遣俺们急递,来求大军回师!”

    王禀以降,人人色变。这个时候,哪来的大军自河北缘边之地破口而入?

    ps: 第一更!

第三卷 补天裂 第二十三章 千骑卷平冈(十)

    在河北西路安利军浚县东鸡鸣驿侧的大片荒地之中,篝火成片的闪耀。[]永宁军数百将士,正在围着篝火,苦挨着春日夜里的寒风。

    ,自从突然有军马自北破边而入的消息传来之后,这四五日中,可是将永宁军折腾得不浅。

    本来永宁军南下行军路程,是真定出发,自磁州相州最后抵达卫州,本来准备在黎阳津上船逆流而至汴梁左近。现在船只无有,就只有用小船摆渡。到了黄河南岸,再东进而向汴梁。

    虽然西京方面将黄河上大船拘刷而走,坑了永宁军一把。但是这陆路九百余里,沿途都有州郡市镇,道路也甚宽平,并不是太过辛苦的行程。虽然永宁军上下都没姚古熙河军那般热切争功之心,可就是这么散漫的走,一日两程六十里,十五日也足可到达汴梁左近,受中枢诸公调遣行事。

    可从真定府传来有北面大军破边而入的消息,让永宁军上下彻底就开始忙乱起来。

    北面破边而入,最大可能就是女真东路大军南下!现在西路军宗翰部正在云内之地与神武常胜军打得热火朝天。则东路军趁而南下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比之汴梁朝争,这是更大的事情!

    王禀马扩,还分得清这轻重。汴梁朝争,没有了这路永宁军,还有西军所部为助。且如此消息传至汴梁,则萧言和朝中诸公是不是还要争斗下去都难说了。现在大宋腹地空虚已极,女真深入,甚可直抵汴梁城下。到时候就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这个时候。身为大宋军将,自然守土有责。就是宇文虚中,也没有说出一个不字来。

    王禀一边遣急递赶赴汴梁传信,一边又分遣传骑赶赴河北西路,河北东路各处郡县,一边示警,一边召集各处驻泊禁军。虽然河北诸路驻泊禁军,已然稀烂得提都提不起来了。但是这个时候。多一分力量,亦强似一分!

    王禀马扩宇文虚中心知肚明,若是女真东路大军破边而入,则以永宁军单弱的力量,以河北诸路几乎是不设防的现状。是怎生也挡不住击灭辽国的女真大军的。

    那个时候,唯有死战而已。将女真鞑子死死拖在黄河以北。但愿朝廷能组织大军,沿着黄河布防,阻挡女真鞑子深入。那个时候,纵死无恨。

    朝中诸公,这个时候还争斗个什么劲。如此时局。就算让萧言掌西府一时,练出兵马来。一路本来就布防河东,再有一路加上永宁军布防河北。背后再有西军为后殿,至少可以和女真鞑子一战。等将女真鞑子挡在大宋国境之外,那个时候再忙着拍黑砖拖后腿,这样都等不及么?

    朝中权位,与汉家疆土沦于胡虏之手,生灵涂炭。到底哪个重要?至少萧言还用麾下最为重要的力量,在河东与女真鞑子死拼!

    急递遣出之后,永宁军就掉头而北,准备回返真定,力争能扼住由真定南下的两条主要大道。一条便是自赵州自邢州磁州经相州到卫州黎阳津渡河。一条便是自真定府转而向东南方向,入河北东路冀州,再转回河北西路洺州,南下入河北东路大名府,转向西南直行回到河北西路安利军,还是自黎阳津过黄河。

    真定府四通八达之地,宋时便为如此。西控太行通路入河东,南北通途更是孔要之地。遮护着南面大名府等河北名城要邑。所以伐辽大军,才将后勤中心设在此处,童贯宣帅行辕,也驻节在此。而在后世,真定府更是几条重要铁路干线交汇所在,是河北之地的核心枢纽。国共之战时候,华北战局形势逆转,不是在最后的平津战役,而是攻克石门。

    只要永宁军能及时赶到,尚有在真定府拖住女真破边之军的可能!

    女真鞑子总是从未踏足中原一步,地理不熟。当时南下得没有那般迅捷罢?

    结果掉头才是一日,真定府传骑就已然又急递而来。大队破边军马,已然掠过了真定府,走东面那条道路南下去了!

    这个时候再赶回真定,就是白费。永宁军就准备转而向离开官道,向东行进。或在冀州,或在洺州,甚而在大名府处侧击破边之军大队。

    然后永宁军每有打算,就往往收到急递消息。这是真定府永宁军毕竟是野战军的底子,虽然力量薄弱,不敢邀击突然破边而入的大军。但是一部人马远远缀在后面还是敢的。就不住遣出传骑急递,将最新动向告知没头苍蝇一般乱转的永宁军。

    这支破边军马,已然过冀州,过洺州,过大名府,直向卫州黎阳津方向!短短四五日之间,这支破边大军已然向南深入五百余里!就是永宁军没有来回乱扯这耽搁的时日,也赶不过这支飞速南下的军马!

    且更有一个让永宁军上下惊掉下巴的消息,这支破边大军,打着的是神武常胜军旗号!经过诸州郡,秋毫无犯,且纯是骑军,规模遮天蔽日。只是言称奉燕王号令,入卫汴梁,准备编入燕王与河东女真决战的大军之中!

    沿途郡县,惊疑不定。本来就没和这支大军作战的勇气。只能闭门自守,目送大军过境。地方官吏,也隐约明白,汴梁朝争,到了白热化的时节,燕王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支军马入卫。这个时候,大家只是屏息以待雷霆也罢。

    而王禀等人最终得到这确切消息,也只是默然以对。只是丢开步军,只领千余马军,拼命向黎阳津急赶。

    萧言突然奇兵突出这么一手,永宁军顿时就被扯得七零八落。几乎就在此次参与朝争之中废了。现今既然已经如此,就尽到最后责任也罢,看是不是能在黎阳津。拦住这支军马!

    至少也要看看。这支萧言在北面。不声不响经营起来的军马,到底是何等模样!

    此时此刻,王禀马扩等人,如果萧言在当面,还要问一句,萧言你到底想要做些什么!

    饶是此刻王禀马扩他们带的全是轻骑,但是这几天来回扯动,在河北西路大地上东西乱撞。这个时候。也已经疲惫不堪。

    永宁军是从环庆军败下来的破落户,家底全丢光了。不比西军和萧言那般财大气粗。就是骑军,也止胯下一马而已。不少还是民马杂凑。这般来回扯动,马又比人娇气。不仅步军跟不上,就是轻骑大队,也丢下了大半。现在随着王禀几人在硬撑的,就四五百骑而已。

    今日总算是挣扎到了浚县之侧,而浚县早已城门紧闭,连馆驿中人都走避一空。这四五百骑只能在依着馆驿安顿下来。住不下的只有野地篝火苦挨。

    如此局面,可知那支打着神武常胜军旗号的破边大军已然出现了浚县左近。只怕是由迟了一步。就算没迟,明日能早一步抵达黎阳津。眼下这四五百骑疲惫不堪,士气低落的军马就能一战否?

    传骑急递送来军情,虽然模糊不确,可在他们口中,这打着神武常胜军旗号的破边南下军马,直有千骑卷平冈之势!

    如此低沉的军心之下,自王禀以降,连再赶十来里路去叫开浚县城门的兴趣都没有了,只是就是随身干粮,在这馆驿之侧苦熬。而放眼望去,夜空之中,浚县城墙上灯火闪动。却是紧张万分的城中官民,正上城墙值守。

    篝火之侧,那些永宁军骑军士卒正就着热水,泡软了随身饼子,胡乱吃了几口。就七横八倒的歇息。底下军士,兵随将转,没什么好寻思的,辛苦至极,将披风裹在身上,就在篝火旁扯得呼声大作。

    而领兵的各级军将,心思却重一些,三五成群的凑在一处,只是低低商议。因为怕在馆驿中说什么不中听的话为将主听见了,都远远的在这临时营地边缘,连篝火也不敢升起。只映出一个个黑色的剪影。

    “…………直娘贼,原来燕王在燕地早有经营,怪不得当日得一个燕字王号来着。这样奇兵突出,一下就将俺们永宁军扯得稀烂,进退失据。这手笔当真是…………”

    “…………俺只是觉得奇怪,燕王在燕地这个打烂了的地方,怎生就经营起这么大一支军马?”

    “…………俺与你算算就是,燕地这个地方,虽然打得稀烂。但是大战之后残留的强兵劲卒,比比皆是。且宋辽两家丢下的军资,堆积如山。再加上又能产马,还怕上万军马拉不出来?就是粮食使费,这些时日往来燕地贩马贩皮毛北珠的商人还是少了?燕王少不得在汴梁也居中支应。还怕将养不起这支人马?俺们大宋的官儿,至了不得就是去了易州,再望北进,就没了这鸟胆子。亏得喊了百余年的收复燕云!当年燕王在檀州就盘踞了好些时日,自然留有根基,在那里收燕地劲卒,收辽东良马,谁能鸟知道?”

    “…………这次燕王燕地军马南下,以河北现今本事,自然只能据城自守。就算没打着燕王旗号,又有谁敢邀击了?过了黄河,没多远就是汴梁!却不知道汴梁诸公能不能反应过来,也不知道西军先到,还是燕王人马先至?无论如何,总是要有个结果了,也省得朝廷这般不死不活的苦熬!”

    “…………要是西军先至,控制朝廷中枢。哪里还顾得上河北?那是恨不得将大宋家当都搬到关西四路去。俺们永宁军要是还在河北,那就有得乐子了。依俺的意思,还不如燕王能胜,燕王麾下,都是聚拢各处人马而成,也没见燕王薄待哪处。而且燕王真能大权独掌,俺们武臣的日子还能好过一些…………”

    “…………且看罢,不论是燕王还是朝中诸公。早点决出一个结果也罢。心思总能转到国事上头了。最怕就是两家相持不下,打得稀烂,地方郡县四下离心。还哪有人管北地防务?燕王这支军马,说南下便南下了,处处争先。一路顺风顺水的直抵黄河岸边。要是不是燕王军马。而是势力更大的女真鞑子。那情形还能好到哪里去?但求朝中各方,睁眼看看这河北空虚情形也罢!”

    “…………说句实话,朝中诸公,俺觉着是指望不上了。现在在河东和鞑子打的可是燕王麾下军马!就是汴梁风云波动到这般地步,俺就不信燕王没觉察出险来,自俺们出师起,也没听说燕王从河东抽军马南下,反而遣师出援!要重整河北防务。只能是燕王掌权!”

    “…………就算是燕王掌权,也只怕来不及了。河东女真鞑子动了,河北当面女真鞑子就真忍得住?俺瞧着只等春过秋来。这当在燕地正面的女真大军就要动了。”

    “既然如此,燕王为什么还把燕地的这支军马抽调出来?”

    “…………囚攮的,难道就让燕王等死不成?许是想抽调军马以快打快,早点底定局面。然后再还镇罢?”

    “…………也不知道这次燕王又能在汴梁弄出什么事体来,掏心窝子说放胆的话。俺看好燕王,实在不看好朝中那些大头巾。俺们也要早些思量自家去路了…………”

    军将们低低议论,自然商量不出个什么结果来。正高一句低一句的说得热闹。几个军将突然站起身来,面色惶恐的行礼下去。

    一众人回头。就发现王禀马扩宇文虚中几人,就在身后。几人身边。连亲卫都没有。看来也是夜中烦闷,出来便走边叙谈几句,不知不觉的,就走到这些军将身后了。

    所有军将,全都起身,行礼下去头都不敢抬。生怕将主情绪不好,听到了大家的胡言乱语,然后命令扯下,老大军棍打过来。

    却没成想,一向面色严厉的王禀,却是勉强挤出了个笑容,朝诸将抬手示意让他们自便。然后转身就和马扩宇文虚中去远了。

    三人走得远了,一众军将还是不敢坐下,只是心虚的互相打量。

    而在离开这些军将几十步开外之后,王禀才叹息一声:“永宁军这路,已然是废了。燕王奇军突起,实在是所料不及。叔通吾兄,西军那一路,又派得上用场么?”

    宇文虚中沉吟一下,苦笑道:“燕王想必也有应对西军手段,只是学生料想不到而已。西军那一路,学生也不敢有什么奢望。”

    王禀又追问一句:“那汴梁情势又将如何?”

    宇文虚中已经反复推演了时局变化许久,王禀动问,就缓缓言及:“燕王在外或截断,或迟滞,总要让西军和永宁军不得轻易入都门。而要让自家抽调而来的军马赶在前面。此前中军轻出,就是示敌以弱的手段。想是让汴梁自家先乱起来,所有敌对燕王的势力,全在此间跳出来!混乱之中,燕王必有手段掌握大义名分。然后这抽调而来的燕地军马,甚或已经遣出的中军飞速回师平乱。震慑汴梁!只是用何手段掌握大义名分,学生还料想不到,燕王手段,往往天外飞来,若是学生能料以先机,岂能现下这般境遇?”

    王禀默默思考一阵,摇头道:“却是让人头大,燕王也是殚精竭虑了。这位置,坐得又有何趣味?只望河北变故消息,尽速传到汴梁,让中枢诸公早有预备罢。”

    宇文虚中苦笑一下,并未说话。萧言布局深远,落子辽阔,如何没有一时截断河北消息传往汴梁的手段?只是这些话,就不必说出来徒乱人意了。

    王禀最后又叹息一声:“明日就能赶到黎阳津,但求还能派上点用场。不过不管情势如何,这场变乱早些结束了也罢!燕王也是一时豪杰之选,大宋怎么就容不得他呢?”

    宇文虚中默然,这个问题,他自己都不知道。

    王禀又转向一直沉默寡言的马扩:“子充,怎生一直不说话?”

    马扩眼望远处,半晌之后才冷冷道:“不论如何,俺总要见上燕王一面,问问他到底想做些什么。问问他这般争权,是不是想将大宋葬送在女真人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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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永宁军只得四五百轻骑兼程前行,赶往黎阳津做最后努力,军心已然动摇至极的时候。另一路被蔡京等人寄予厚望的西军所部。在永宁军浚县夜话两日前风尘仆仆的赶到了蒲津渡。

    入眼之处。黄河滔滔。波浪翻卷。然则蒲津大渡,往日舟船停泊樯橹接连,船帆蔽日。这个时候,整个渡上,却是空空荡荡!

    不要说载运军马的黄河大船了,就是小船,也只得零零星星的几条!

    熙河军大队,连同沿途加入的西军各路零散人马。拿出吃奶的气力赶过近三百里潼关道。已经人马疲惫。气力难兴。就指望能在此间上船,一路将养一路顺流直抵汴梁。

    可是蔡京答应得好好的,让西京方面准备的船呢?

    难道还让自家这些军马,再走几百里陆路,慢慢爬向汴梁么?就算赶到,急行百里蹶上将军,熙河军所部,这就要急行多少里了?这要蹶多少上将军?

    姚古气得面色铁青,只是在空中狠狠的胡乱挥舞马鞭,怒声大骂:“这帮只会败事的大头巾!俺的船呢?俺的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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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阳津。自古以来。就是黄河南北交通孔道。黄河在此平缓流过,便于舟船往来。周遭平野开阔。便于大军屯驻运动。

    千余年来,这里都是必争的兵家要隘。北岸曰黎阳津,南岸曰白马津。东汉末年,袁绍与曹操,就各统大军,在此对峙数年,最后打出了史家千年犹传唱不休的官渡之战。

    千年之后,此间旧战场上,犹能发掘出残兵断镞,让千载以来的文人骚客,洗磨细认。

    黎阳津西有一片低矮山丘,在此远望,黎阳津一片平野,望中。据传袁绍就曾设帐在此,瞻看对岸曹军军势。

    这个时候,数十名骑士,风尘仆仆,满面憔悴之色的,策马而上这片可以远望黎阳津的矮山。纵然已然疲惫零散到了这般地步,几名亲卫模样的骑士,还是捧着永宁军的旗号。

    旗号之下,正是王禀他们。

    天色未明,王禀他们就自浚县东面出发,一路疾行,飞速赶往黎阳津。后边军马是不是还跟得上,就已然全都不顾及了。

    若是能赶在萧言从燕地南下的军马前面,则几十骑也足以驱使北岸舟船开往南岸,隔河据守。若是赶不及,难道这四五百骑就是齐上,又能派上什么用场了?

    当王禀他们出现在这矮山之上,远望渡口。就发现黄河上空空荡荡,但有舟船,都被集中到了南岸去。地方守吏,多少还知道做点事情,没蠢到不可开交的地步。

    正在王禀舒了一口气的时候,马扩就一指北面:“将主,你看罢。”

    语声低沉,似有无限郁郁。

    王禀极目远眺,就见烟尘在北大起。不多时候,就见赤红色的神武常胜军军旗招展而前!

    丈二军旗当先,后面更有无数翻卷的各部旗号。人喊马嘶之声似乎从天边传来,转眼就充斥满了这片古战场上。

    那是无数骑士!那是一支不折不扣的大军!

    滚滚洪流,似乎无有穷尽也似,千骑卷平岗而来!

    这些骑士,都是剽悍骁锐,是在北地的风刀霜剑中摧磨而出。全是燕地河北的汉家男儿!是这个大宋,除了关西那些与西夏吐蕃接壤,数十年来互相征战不休的关西大汉之外,整个汉家子民,最为能战的那一部分!

    燕地汉民,沦亡辽人手中垂百余年。在没有萧言那个时空,辽国崩溃之际,大宋仍伐燕失败,只得请女真来克燕京,将燕地数州金帛子女,尽数许以女真人。终于断绝了最后一丝燕地汉民回归大宋的期望。纵然是有燕地分离中原百年的疏离,也有大宋自家将燕地子民视为牲畜头口,随意处断。只为换回几座空城。

    而这些燕地汉家骁勇男儿。自郭药师降女真起。便转为女真爪牙。百余年来胡虏的不断摧磨之下,终有人忘却了祖宗,为胡虏东征西战,直到将整个文明沦为血海。实是历史上最为惨痛的一幕。后来灭亡南宋的张弘范,祖先便是燕地易州出身!

    悠悠千载,此错为最!

    而河北缘边健儿,伐燕之时招募为敢战士,为上位诸公胡乱使用。伤亡惨重。战后又随意遣散,任其流亡。就是这般,在女真灭宋之际,这些河北健儿也纷纷举旗而起,组成了空前活跃的河北义军,为这个待他们并不公平的大宋而战。知错能改,犹未晚矣,可大宋偏偏又扯在残破劫后东京聚拢这些义军的宗泽后腿,逼得宗泽三呼过河而亡。南宋朝廷毫不手软的大举遣散这些河北义军,逼得他们星散而去!除了少部分能加入大宋经制军马的幸运儿之外。其余河北热血男儿,只能长为女真胡虏治下。

    百余年后。这些河北好汉子,就转为了女真的封建九公,就成为了女真后期军中的骨干。为百余年前灭亡奴役自家的异族而战。最后又成为蒙古治下的北人,去欺凌为第四等南人的同族子民!

    两宋之交,数代君王,当道诸公,其罪之深,如何能赎?

    可是现今,这些剽悍精锐的汉家战士,却聚拢在萧言的旗下!而今而后,再不会有人舍弃他们!

    北地男儿,骑在一匹匹高头大马之上,甲胄耀日闪亮,兵刃如丛林一般。铺满了视线之间。卷动烟尘,仿佛与天相连。纵然是骑军铺开的面积比步军要大得多,可这些骑军,只是当下出现在视线当中的,又何止数千?

    而且大队骑军,从烟尘之中突出,在无数神武常胜军各部的旗号之下,滚滚向南涌来。后面还有无穷无尽的军马。

    有旗号有建置的经制之军,一批接着一批。在王禀这般老于战阵的军将眼中,至少已经过了二三十个指挥,五六千骑之多。

    这些都是装备精强,人马备铠。号令森严,可在阵前纵横决荡的强大骑军!

    在这至少五六千经制骑军之后,还有源源不绝的人马涌来。也都是骑军,不过服色杂乱,装备不一。只是在大军两翼涌动。这却是不如经制军马一个指挥一个指挥的好计数了。只是看着他们呼啸涌动,如海浪般一波接着一波的出现在视线当中。比起那些经制骑军,只多不少,甚而远远过之!

    不问可知,这支军马,就是萧言在檀州苦心集聚的实力。此次南下,何止万骑?

    因为毕竟经营檀州左近时间不算甚长,而且将收拢军马转为经制之军还有个粮草上的限制。真正编练为神武常胜军燕地军的,也就是骑军二十八个指挥,正军五千七百余人。

    可是依附这支正军的辅兵,同样也是大量骑士。精锐能战程度,不差似多少。只等整练一下,再补充一些辅军甲胄兵刃器械辎重,也是可以上阵的精锐!更不必说还有在燕地依附于檀州军马的地方汉民豪强,经过这一年余的修生养息,更有南面财货源源不绝的补充,收拢了一些辽人的零星家当,也能提供大量军马。虽然各处豪强出兵不算甚多,但是汇聚在一起,也是一个惊人的数字了,也是经过了几年厮杀,见识过战阵的精锐!此次檀州军马大举南下,为燕王稳固权位,从龙豪强,何止百十?

    对于麾下此次南下人马,暂时权领军马的余江,也没有一个确数,只能大略知道。至少有两万骑上下!而人人多是双马三马,如此阵势,从一开始就是铺天盖地而来!

    如此大队骑军呼啸而南,不用说还打着神武常胜军的旗号了,西府所颁调兵堪合诰令,一应俱全。就是没有,以现在河北武备的单弱程度,各处郡县,除了闭门自守之外,哪里还稍稍能起阻抗之心?

    此时此刻,天地间滚动的就是杀气,就充斥着如雷一般的马蹄之声,仿佛要一直响到世界末日一般。无数甲胄,在阳光就是一层层一片片跳动的光点。耀得人眼睛都张不开。到了最后。似乎在这支大军面前。滚滚黄河,都要倒流!

    矮山之上,捧旗亲卫,已然手软得将旗帜垂下。几十名骑士,只觉得喉咙里面干得似有火烧一般。连胯下坐骑,都吓得两股战战。

    西军出身的永宁军,不是没有见过大场面。西军征战,动辄出动数万十万大军。可是如此强大的骑军集团滚滚行进之势。却是有宋以来,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举目所见,尽是欢腾奔跃的辽东高骏战马,尽是马上虎狼一般的北地健儿!尽是一道道似乎无法阻挡的钢铁洪流!

    辽人帝国燕地菁华崩溃之后,再不是女真人的助力,而成了萧言的根基!只恨没有萧言的时空,大宋却不拿出死力去争!

    烟尘蔽日,到了最后,连天上日头。都失却了颜色。

    王禀呆立马上,木然长叹:“燕王人杰矣…………朝中诸公。盘算直是可笑。永宁军又派得上什么用场?就是西军兼程而进,又派得上什么用场?只盼燕王,不要在汴梁大开杀戒。中枢威权若失,则又是五代十国下场。难道华夏大地,又要开始内争厮杀了?那就是女真人得了便宜啊…………”

    宇文虚中向来淡定风度,这个时候也失却无遗,脸上肌肉抽搐,喉结不住滚动。听到王禀话语才稍稍回过一点神来,摇头苦笑:“燕王英雄,筹谋深远。自然有手段维系中枢威权,吾辈只张眼看着就是。此次之后,若能侥幸留得残身,就放浪江湖之远。为燕王善颂善祷罢!”

    马扩就如一尊雕塑一般,立在马背上,久久的望着眼前波澜壮阔的场面。

    如此军阵,如此健儿,如此景象。但为男儿,焉能不热血沸腾?

    只求燕王,在朝中少造一些杀孽也罢。多将一些元气,留待将来对女真的战场上!

    三人在马上呆呆的看了良久,到了最后,又有一个疑问,不约而同的浮现在胸中。

    这惊人强大的军马,将如何渡过黄河?如此大军急进南下,显然未带多少辎重。靠着随身干粮马料撑过了这几天。要是不得渡河,难道燕王想让这支大军在河北分兵抄掠不成?这是争中枢权位,还是祸乱地方?

    这疑问话语,还未曾出口。就听见一名亲卫惊呼:“西面!”

    所有人目光,顿时转向西面。就见滔滔大河之上,已然出现一支船队。同样以惊人的规模,蔽河而来!

    船队骨干,是数百条黄河大船。周遭更有小舟无数。当先大船之上,正高高飘扬着神武常胜军的大旗!

    方腾船队,已然而来,沿途夜行晓泊。趁夜隐秘闯过汴梁一带的黄河河道之后,每经渡口,就遣军马下船控制,封锁往来消息,并将所有船只拘刷一空。同时还遣轻骑遮断河北通往汴梁道路,擒拿河北向汴梁传信的急递。

    这个时候,就组成了足可装运数万大军的船队,来接应南下檀州军马,再浮舟逆流西进。转而直抵汴梁!而西军那时犹在西京之西,咬牙继续陆上赶路。而永宁军,就被甩在了黄河以北!汴梁城中,还不知道萧言有这么一支大军,已然隐秘转回汴梁而来!

    宇文虚中在心中废然长叹。

    汴梁城中,已经在酝酿变乱,只等西军和永宁军到来就里应外合,将萧言势力彻底粉碎。可是这西军和永宁军却是永远等不到了,而这场变乱,萧言只怕就要主动引发了罢?

    燕王原来一支中军心腹就能压制汴梁,朝中束手。当这支空前恐怖的力量抵达汴梁的时候,那大宋中枢,又是怎么一番震慑的景象?所有对手,在这样的力量前就如小丑跳梁一般!

    断绝外援,引发内乱,然后在最后关头,以狮子搏兔之力压服汴梁!并要所有跳出来的对手,名正言顺的铲除!

    这一局纵横来去,看来还是燕王要赢了。

    满盘皆输,满盘皆输。所有摩拳擦掌,只等最后扑向燕王的诸般势力,只是燕王棋局上的棋子而已。

    可笑朝中诸公,犹不自知。

    不过也只有此等英杰,才能挽这数十年来,败坏无遗的颓风时局了吧?

    想要掀动这百余年已然固结成一块,仿佛牢不可破的大宋统治体系。萧言只是为燕王,还远远不够。再经此一变之后,萧言才是真正通过了历史严酷的考验。终于能被世人认为,有份于这个天下!

    无数舟船蔽日而来,而大队已经抵达河边饮马的骑士,也看见了这一切。船上河边,无数萧言麾下健儿,同声发出了巨大的欢呼。惊天彻地,无数战马也咴咴而鸣,一时间激起黄河上无数波澜激荡!

    到得最后,这欢呼声就变成了两个字。

    “燕王!燕王!燕王!燕王!”

    黄河南岸白马渡上,那些被拘刷至南的小舟船工,还有守渡口的数十名衣衫不完,兵刃朽裂的军卒。胆战心惊的看着眼前这一切,听着在黄河上涌动的巨大声浪。只觉得这条黄河,已经不足以阻隔这巨大空前的新力量了,对岸军马,哪里还需要舟船,只要纵马疾驰,就可以越过滔滔黄河!

    方腾卓立船头,看着眼前一切。以他心性,这个时候也激荡不休,只想领此强军,一步就返回汴梁。追随燕王,荡涤这已然散发出腐臭气味的天下!

    在惊天动地的呼喊声中,方腾游目四顾。远远就见北岸西面矮山之上,似乎有一点红色的宋军旗号。

    相距太远,方腾实在看不清楚旗下是何等人物。不过想必也是当日伐燕战事中旧识罢。此间事了,当有重逢之日。

    方腾遥遥举手,向着那边就是一礼。然后转身按剑下令:“靠岸,装船,回师汴梁!”

    而今而后,当大军回转汴梁,从此追随着燕王,就是一段新的征途!

    大船靠岸之际,当无数檀州军将士跳下坐骑,步入水中,欢腾跳跃之际。方腾也终于丢了一向把持得甚好的文臣闲雅之态。振臂大声欢呼。

    “燕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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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补天裂第三十章 覆手为火(七)

    夜色低垂,延福宫中,竟然无一丝灯火,只有远处越来越明亮的灯火,将深深殿宇,花草石树照得若隐若现。有如无数张牙舞爪的怪兽,潜藏在这天家宫禁之中。

    只有赵楷寝殿之中,才有灯火高照,这晕黄的光芒,有气无力的在这黑暗中闪动。虽然都是牛油大蜡,加了防风的水晶罩,可是总让人觉得,这寝殿之中的灯火,似乎随时都要熄灭一般。

    张显按剑站在寝殿中门之外,身侧都是全副武装的甲士,不再是御前班直那样子货一般的薄甲,而是曾经跟随他们上阵的那既厚且重,且全是修补过痕迹的重甲。每人都背负着一张步弓,配着四个撒袋的羽箭。手中步战长槊,腰间佩刀铁锤,一副准备上阵打恶仗的准备。

    大宋禁中,如此真正的虎贲之士,只怕已然百年未见!

    寝殿中门敞开,内殿屏风也被撤走,只见两名小内宦侍立下,赵楷呆呆愣愣的坐在锦榻之上,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今夜突然张显入禁中,尽囚他身边伺候人等,并披甲持兵在寝殿外号称扈卫,实则就是监视。加之南面天际火光隐隐。赵楷如何不知道今夜就有大变?汴梁风云,今夜就要决出一个结果?

    可他除了在张显监看下提心吊胆的等候之外,其他的什么也做不了。

    论到为君水准,赵楷连他父亲和那位两次被推出来顶缸的倒霉哥子都不如甚。

    如此时局紧绷,两方对峙。有名义上的君王地位,其实正可居间平衡操弄。就算没有这等平衡操弄的本事,早早做出决断,也比这般优柔寡断最后等别人决出一个胜负强。

    或者就从第八平之言,早早决断御驾亲征。纵然第八平也不是出于好意。但是萧言当时是真心指望赵楷能早早做出御驾亲征的决断。至少可以先将河东那边危局解决了。何苦使出这等断然手段,冒着燕地门户为之大开的危险?

    赵楷若是跟随御驾亲征,纵然得利最大的自然是萧言。可御驾亲临于军前。这对新君又是何等样的声望,又是何等样的统治合法性?国家大事。在戎在祀。祀则为天下认可的法统,戎则为君王保护自家治下子民的表现!

    如此河东亲征回来,萧言固然地位稳固了不少。可赵楷不一样也地位更加稳固?赵家根基毕竟深厚,赵楷慢慢培植心腹,与萧言斗法就是了,原来朝臣,自然也有不少会改换门庭。和萧言这个权臣还有得慢慢争斗呢,最后胜负。还未可知。

    可赵楷就偏偏下不了这个决心。

    只能说萧言内争之中,每行一事,都是给了局中人机会的。只是每一次,内斗的对手,都没有抓住萧言给出的这个机会!

    若不从萧言,则就果断倒向蔡京为首的文臣士大夫一方,衣带诏血书之类的,总想法设法弄一份,表明态度。不要让蔡京等人以为你只是一个为萧言操弄的傀儡。虽然在和萧言争斗,但是也没多大兴趣拥戴赵楷。更多心思还是放在外间的太上和废太子上,甚而再拥立一个宗室傀儡,都比赵楷强些。

    可赵楷也偏偏不敢行这般断然举动。所以蔡京他们行事,除了在赵楷是否去河东御驾亲征上出死力与萧言争斗外,其他的也不敢与这位三大王通气。自然就谈不上什么里应外合了。

    到了最后,赵楷落到这般任人摆布的下场,又能怪谁?

    此时此刻,赵楷只觉得宫禁之中,似乎幻化出多少先祖形象,围着他喝骂怒吼,张牙舞爪。只是要将这个不肖子孙除却。

    到了最后,赵楷只能捂住了脸。深深垂下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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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庭院之中,传来了脚步声轻响。几盏灯笼引着一行人逶迤而来。张显抬头一看,原来严肃的一张面孔就笑了起来,大步迎了上去,深深施礼:“主母。”

    小哑巴他们一行车马最先进入皇城,主母亲临,岂是小可。一众班直亲卫马上就将小哑巴迎入延福宫中,寻个舒适所在安顿下来。张显必须紧守赵楷,不敢轻动,只是知道这么一回事而已。却没想到,主母居然到这里来了!难道黑沉沉的,主母还要来看这大宋禁宫的风景么?比之前辽,看看这皇宫禁苑哪家强?

    纵然小哑巴是主母,张显还是不愿昧着良心说话,那妥妥是蓝翔……不对,是大宋的更强啊。

    为甲士护持,走在最前面的正是小哑巴,她对张显浅浅的福了一下,也笑道:“五哥,长远不见了,现在可是这般威风!”

    张显一笑:“还不是燕王爱重,只怕力薄任重,误了燕王的大事……主母所来平安,燕王何时到?”

    小哑巴一副完全不为萧言担心的样子:“谁也阻不住萧大哥,想必很快就要到了。”

    张显吐了一口长气:“燕王既至,俺就放心了。有燕王在,何事不成?”

    当日区区几百骑萧言就敢在汴梁搅动风雨,更别指望外间来援。现在在都门有兵有将,外间更有应援。只要萧言自身不遭什么意外,他们这些燕王部下,有何所惧?

    两人就在这大宋至高无上的君王所在处若无其事的立谈,张显应承了几句之后,终于因为今夜是有重任在肩的原因,陪笑道:“主母若要观此禁苑,俺遣人引路就是,就是禁中大铛,俺也只为主母唤来…………属下还有职责在身…………”

    小哑巴淡淡一笑:“五哥,我是这么不知道轻重的人么?就是燕王妃担心兄长,我也不愿意圣人心不自安,做出什么不应景的事情。就送燕王妃来陪兄长说说话,我自转身就走,安心等着萧大哥今夜凯旋。”

    说着小哑巴身后甲士就让出一人。在灯火下,越发显得清艳绝伦。雪肤大眼,瑶鼻樱唇,还有d杯,不正是名义上的燕王妃茂德帝姬么?

    张显一声不吭,向着茂德帝姬深深一礼,就在头前引路。茂德帝姬却停下脚步,盈盈向小哑巴拜倒。小哑巴很小大人的叹息一声,没说什么。就自去了。茂德帝姬这才起身,随着张显直入寝殿之内。

    脚步声直入寝殿,赵楷还是动也不动,只是将脸捂在手中。倒是两名小内宦忙不迭的深深拜倒在地:“帝姬!”

    茂德帝姬轻启樱唇:“三哥哥…………官家。”

    赵楷浑身一震,看向茂德,眼中一下满是惶恐:“燕王来了么?要将朕如何?”

    茂德帝姬轻声劝慰:“官家,燕王去迎太上与大哥了,现在尚且未至。你且安坐就是,只要一切顺应燕王所言,妹子定然在这里全力照应。保护官家平安。”

    赵楷脸上肌肉却一下抽搐了起来:“去迎太上与我那个大哥了么?是让谁接朕的位置?朕这就要草诏禅位了么?难道是直接改赵为萧?鸩酒呢?白绫呢?若是朕不草诏,是不是就这些东西献上?你又怎生保朕平安了?要知道你却是燕王妃了!不过朕还说一句话,你就别指望着将来还能母仪天下了。你流着赵家的血,就是燕王将来得意,你也少不得三尺白绫!”

    赵楷话语说得刻毒,但却不敢放声,不时还偷眼望去,看在外的张显他们有没有听见自己的话语。赵家男儿,到了这一代之后,面对刀剑,已然是脊梁骨硬不起来。但是对着自家女儿,却是有着百倍的威风!

    茂德帝姬脸色苍白。退了一步,强笑道:“三哥哥你别这般想…………”

    赵楷怒道:“如此甲士环逼。却要朕如何想?”

    茂德帝姬神色凄苦,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她已然决定竭力侍奉萧言,保得自家父兄平安。可是父兄却是这般对她!而自家夫君的举动,也正是一步步的对父兄他们逼上来,若是真有改赵为萧的那一天,前代君王的命运如何,哪怕茂德是一个女儿家,也可以想见!

    夹在其中,茂德帝姬这位少女,内心痛苦之处,已然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这个时候,茂德帝姬也只能退开一步,守在兄长身边。等候必然要到来的萧言。她不知道今夜萧言的举动到底是什么,也不知道最终结果是什么,只是希望万一萧言在场,对自家兄长有所不利的时候,能跪求在前,尽到最后一分心力。

    寝殿之中这沉默不知道持续了多久,直到外间的呐喊欢呼之声,隐隐约约的已然飘过夜空,传入到这禁中来。

    赵楷浑身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虽然在赵家女儿面前,他还能耍出威风来。可是但真正面临危险的时候,他所剩下的,只有恐惧!到得最后,一张用来闲坐的胡床锦榻,都跟着颤抖起来!

    外间又传来脚步响动之声,却是又有数名甲士引着人入内。赵楷只顾发抖,茂德帝姬还未曾转过头来,就听见一声尖叫:“姊姊!”

    茂德眼中,就见一小小身影,疾奔几步,最后简直飞了起来,一头扑进了茂德的怀中!

    这个小小身影,除了柔福帝姬还能有谁?

    站在柔福帝姬身后的,却是含泪看着她的懿肃贵妃。一瞬间茂德帝姬眼中涌满了泪水。不管今夜最终结局如何,能见到妹子和娘娘,她都已经心满意足了。

    在寝殿之外,萧言披着甲胄,将马槊丢给身后亲卫拿着,只是按剑遥遥看着寝殿之内的景象。张显紧紧侍立在侧,不时回头张望,看着南面越来越亮的夜空,还有那越来越清晰的呼喊声浪。

    张显迟疑一下,轻声道:“燕王,要不要快些行事?”

    萧言摇摇头:“让她们母女说说话也好。”

    张显脑袋上差点就冒出三个问号,燕王尚帝姬,不就是为多一个招牌幌子么?怎么就对着帝姬如此侠骨柔情了?

    萧言哼了一声,仿佛知道张显的疑问也似:“这赵楷还有什么多说的?提了便走,到时候当个招牌名分就是。还怕他敢不听命?来得及的…………”

    然后迟疑了一下,转过身将张显拉开几步,让到黑暗中。拍着张显肩膀:“五郎啊,我没把持住啊…………万一有孕。我总是要将责任担起来。就算没有,欺负个女孩子也没什么意思…………你和玉钏儿大事什么时候办?到时候我是要去喝酒的…………”

    这事情显然憋在萧言心里有一段时间了,这话能找谁吐露?找小哑巴那不是挨掐么。张显也是同生共死过的兄弟,今夜毕竟是行此大事,纵然已经预备万全,谁知道会有什么变故?一旦不胜,就是粉身碎骨!哪怕以萧言现在心志之坚,奔走半夜直入禁中。将所有事情都布置完毕之后,也不由得只觉得浑身又酸又软,偏生神经还是绷得紧紧的。情不自禁之下,竟然向张显吐露了几句心中关于茂德帝姬事情上的苦闷。

    这边张显只恨不得将自家耳朵掩住,燕王托以腹心是好事。可这宫闱秘事,岂是臣下所能闻的?嫌自家性命长了么?他张显还想为燕王厮杀,立下无数功绩,生当封侯,有七子八婿,但逢生辰。满床皆笏。可万万不敢参与此间事!

    萧言心绪激荡之下说了几句话,自己就收住了口,转头看去。只见到满面尴尬的张显。

    萧言自失的一笑。

    现今自己,很多话已然不能随便说出口了。多少事情,也只有独自承担。

    倒是真怀念在燕地的时候,一日行军下来,因为粮食不够,萧言定下的规矩是军卒吃饱,军将看命,剩下多少是多少。为争一口热汤,别看牛皋现在和韩世忠交情如此之好。两人真能在篝火边撕扒成一团。而自己也肚子饿得咕咕叫,裹着毯子一边烤火一边吹嘘后世那么多种美食。酸菜鱼辣子鸡东山老鹅麻辣小龙虾再加啤酒,说得连岳飞都在偷偷咽口水。对这些萧言口中不明觉厉的食物悠然神往。

    那时说什么都成,说女人更是经常激起韩世忠应和的淫笑。

    可是现在自己越走越高,这些以前并肩而战的弟兄们,已然只能仰望了。

    这样…………也罢。

    反正也不能回头了。自己只能在历史重重天威之下,一路前行,给这些好男儿们一个更好的结局!就从今夜之后!

    外间呐喊呼喝声越来越响,向着皇城禁中越来越近。萧言一下从自己思绪中惊醒,看到张显一脸急切神色却又不敢催促自己。

    萧言一笑:“担心外间那些土鸡瓦狗做什么?走,带上官家,还有在外的太上,看看他们闹出了多大阵仗,看看他们到底是如何下场!”

    ~~~~~~~~~~~~~~~~~~~~~~~~~~~~~~~~~~~~~~~~~~~~~~~~~~~~~~~~~~~~~~~~~~~~~~~~~~~~~~~~~~~~~~~~~~~~~~~~~~~~~~~~~~

    寝殿之内,柔福只是死死抱着姊姊不撒手,絮絮叨叨说着别来景象。

    她如何习武,她如何在椅子上练骑术,她积攒了多少准备浪迹天涯的家当。她如何化妆成小内宦想潜出太上行在去看姊姊,结果在门口被燕王直亲卫提溜回来了。

    还有今夜萧言如何闯入,她如何奋不顾身和萧言撕扒,如何凭借一身震古烁今的修为保护住了娘娘。

    就是没说她和茂德的爹爹赵佶现在是什么个情形。

    茂德只是又笑又哭的听着妹子滔滔不绝的在说话,几次想问爹爹情形,都插不进柔福的话缝当中。最后茂德只能哀求的向娘娘看去,懿肃贵妃一笑,将柔福扯开抱入自己怀里。

    从入寝殿始,她的目光就没离开过两个女儿,看也没看脸色铁青的赵楷一眼。

    外间突然传来甲胄金属碰撞之声,还有脚步声重重响动。懿肃贵妃一把又揽住茂德,在她耳边低声道:“赵家男人,已然指望不上了。你只管侍奉好燕王也罢!如若诞下世子,有赵家血统和燕王血统,将来改朝换代,对燕王来说也是助力。你那爹爹和兄长,不必管他们了,一切都看着你还有娘,还有这么个没出嫁的妹子!”

    懿肃贵妃才将这几句话说完,萧言就已然在甲士簇拥下大步走入殿内。赵楷忍不住就发出半声尖叫,瘫倒在锦榻之上。倒是柔福帝姬还有骨气,就想从母亲怀中挣脱出来与萧言放对,上一局不过是本帝姬手脚太短,才略处下风。这一次让你看看本帝姬的厉害!

    柔福还没将出手段,就被母亲扯着拜倒在地,还按着她的小脑袋向下。萧言却没看拜倒在地的懿肃贵妃和柔福茂德两位帝姬,只是转向赵楷,行礼下去。

    “乱军奉废太子逼宫,臣奉太上退入禁中。现乱军环逼,臣当奉二圣出而平乱!请圣人移驾!”

    赵楷瘫倒在锦榻之上,一句话都说不出,抖得跟筛糠也似。

    萧言淡淡一笑,对赵家男人窝囊废程度早有预料,一摆手张显与另一名甲士便上前。一把就夹起了赵楷,就如此这般奉他出外平乱。

    赵楷只道是有什么不堪命运等待,挣扎着大呼:“燕王,但乞一命!便将这祖宗江山奉于燕王也罢!”

    懿肃贵妃和柔福小帝姬是见识过了,垂首而已。茂德帝姬却一下掩住口,眼泪顿时就滚滚而落。

    自家女儿之身,还在为天家安危殚精竭虑,只是想尽自己所能做点事情。可天家男儿,怎么会如此不堪?

    而萧言容色如铁,转身而出。临出寝殿门的时候,这位燕王,却回过头来,犹豫了一下,对茂德比了一个手势,似乎就是让茂德帝姬安心的意思。

    连茂德帝姬都没想到,今夜如此森严有威的燕王,居然临去的时候还对她又这样关怀的表示!

    而懿肃贵妃眼睛,就在这一刻明亮了起来。

    赵楷求饶乞命之声,在禁中回荡,而外间的呐喊欢呼之声,已然轰然作响,将赵楷这点声响几近完全淹没。皇城禁中之人,除了在城墙上张弓持刀守备的萧言麾下甲士之外,都自忐忑。

    今夜之后,这个大宋,到底是怎样一副局面?(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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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更!

第三卷 补天裂第三十一章 覆手为火(八)

    欢呼呐喊之声满城响动,让整个汴梁城搅扰成一团。一切仿佛又是二月二宫变再现。只是今夜声势,比二月二那夜还要大上许多!

    二月二宫变之夜,乱军号称数万,其实不过布衣短兵之人。最后萧言以几百甲士,就最终收拾了局面。

    可是今夜入城而来,却是数千的甲士!甲胄金属碰撞之声,马蹄如雷轰鸣之声,还有军士们欢呼呐喊之声。纵然声响不见得比二月二那夜大,可是这种危险肃杀之气,却是比那夜胜过不知道多少!

    大军由南熏门而入,向着皇城蔓延,遣出多少小队更深入全城,或去接出朝中秉政诸公,或去控制武库等要害,或干脆就是在全城来去呐喊卷起声势。整个汴梁城,都在这样狂乱的潮流中摇摇欲坠!

    除了局中之人在心潮澎湃,或者恐惧,或者激愤,或者在飞速盘算什么时候加入这场乱局,如何举动才能获得最大利益之际。对于汴梁百姓而言,念头就单纯得多。

    原来大宋,虽然也折腾,不过就是新党旧党来来去去,在朝中人头打成狗脑子。打仗就是远在陕西甚而河湟一线。和汴梁百姓也隔得遥远。

    可是如今却真正不同,自从道君皇帝接位,物价腾贵,钞法大坏。本来还尽出内囊打点这丰亨豫大的升平气象。最后在这几年内,一切粉饰,都被扯了下来,赤裸裸的展现出这个帝国千疮百孔之态。

    乱事起于江南,接着又是一场大战在燕云开打,结果倒台了多少高官贵戚,河北残破,这是近在咫尺的消息。汴梁中人也知道河北如今是何等样的萧条景象。大宋等于是陕西打了几十年仗,江南与河北也在几年内打得元气大伤。大宋根基,其实就在河北河东京畿陕西与江南财赋之地。至于荆湖剑南广南等路。对大宋来说都是边边角角,甚而是指射之地。不算什么太重要的。结果几年之内,除了京畿与河东,其他地方全乱成一锅粥!

    然后又是河东女真入寇,大宋平安所在,又去了一个河东。最后就是两次变乱,道君皇帝废太子三大王走马灯也似的斗成一团。京畿之地也再不是平安地方!

    两月之间,这个天下最要紧的都城却两次陷入内乱。赵家君上毫无掌控的能力。不管这背后是不是有那燕王和朝中诸公角力的身影,也不论燕王和朝中诸公哪一方最后胜出。可是这赵家的表现。也着实太不成器了罢?

    遮莫不是真的要变天,再换一人接过这赵家已然衰竭的气运?

    不管是谁最后挺身而出,还是早点结束这个大宋处处生烟起火的局面罢…………

    在乱军在门外街巷驰奔往来,大声呼喝之际。门内的汴梁百姓,无不在默默祷念。原来那些说着朝局内情兴高采烈的模样,再也不见了踪影。

    百姓们心思可以单纯些,只是祈祷平安而已。可是对身在局中诸公,对着这场突然引发的乱事,却是心情更为复杂。

    到底是真的西军来援,萧贼败退。还是萧贼又行宫变之际,引大家入局?万一错过,那就是西军武夫得了大彩头。将来说不定又是萧贼一般的祸患。若是加入,又上了萧贼的当,这却该当如何?

    朝中诸公都不住遣人,去打探消息,去联络真正主事的老公相蔡京。可遣出的人,给卷入这狂乱的潮流中,都不知道去了哪里,什么样的消息都没回来。惶惶不安的等到最后,却是一群甲士杀气腾腾的到来。拼命砸门,口口声声大喊。

    “西军来援。萧贼败退禁中,已拥太子。前来迎奉某公,共襄大举!”

    ~~~~~~~~~~~~~~~~~~~~~~~~~~~~~~~~~~~~~~~~~~~~~~~~~~~~~~~~~~~~~~~~~~~~~~~~~~~~~~~~~~~~~~~~~~~~~~~~~

    蔡京在内院书房前的天井之中,头戴风帽,手扶鸩杖,面沉如水,看着头顶已然泛红的汴梁天空。

    甲士狂奔呼喊的声音,就在汴梁夜空中卷动,漫入墙来,撞在院中每个人心间,逼得人直喘不过气来。

    围在蔡京身边,就是他的儿子女婿,个个面色苍白,有几个更是微微发抖,不住的在吞咽唾沫。家人之外,就是府中下人,多是壮健男子,人人扎束得齐整。这些时日,蔡京决定和萧言决裂,也不管每个朝代的森严禁令了,甲胄弩机都搜集了点。反正和萧言这一局赢了,蔡京相权只怕都要凌驾在君权之上,还怕这私藏军国重器的罪名?若然输了,不知道多少罪名会落在头上,也不差似这一条。

    这些下人们披着甲胄,持着强弓硬弩短刀长矛,纵然一副武装到牙齿的模样。可也没有半点军士的森然煞气,比之编练两个月的乱军都远远不如,更不必说萧言麾下那些真正的虎贲之士了。甲胄披得歪七扭八,这边鼓出来一块那边瘪下去一些,短刀长矛还好,拿着就是,神臂弓之类的弩机拿在手中,颠倒就是不知道该如何摆弄。

    下人们之外,又是蔡京这些时日收拢的市井大侠之流,他们久经斗殴拼杀,虽然军阵之间,不过是送死罢了。可是至少看起来还有胆气一些,不少人也披上了甲胄,拿着了精利的军中兵刃,一副雄壮模样。更有人这个时候还有闲心,贼眼滴溜溜的打量着内院中那些躲在廊下,瑟瑟发抖的侍女们。如此绝色,向来是老公相的禁脔,却没想到,俺们居然也有眼福得见!要是今夜能立下大功,老公相赏个把下嫁,直娘贼的一两月内,就在床上不下来了!

    蔡家府邸,这个时候也没了原来森严的相府规矩,一众男子全都聚集于内院。眼巴巴的看着蔡京,等着这位诸人心中的定海神针拿出个章程来。

    脚步声突然疾疾响动,就见蔡鞗满头大汗的奔来。直至蔡京身边,低声道:“爹爹。马厩健马已经尽然将出,也套好了车子,选的都是上好车夫,俱都重重赏过了…………还有什么吩咐不成?”

    蔡京看了自家这个同样丰神俊朗的儿子一眼,这儿第五子,仪度文采不在昔年长子之下,却比蔡攸可靠踏实得多。若是太平时节,好好栽培一下。将来支撑蔡家门户,必然是他。

    可是现今,哪里又是什么太平时节了?

    蔡京低声道:“你留守此间,细软之类,一应不用管了。只要是府中亲信之人,尽皆装车。等为父去后,就从西门而出,去西京!”

    蔡鞗悚然一惊,眼看就要泪下:“爹爹却是要去何处?既然爹爹认定此局是假,如何还要犯险?西门尚且开启。有如许多人扈卫,怎生也都能出城往西京去了,儿岂能自顾自奔命而去?”

    蔡京摇摇头。苦笑道:“朝中诸公,以老夫为首,岂能不入局?就算闭门自守,这乱军勾连之事,老夫以降朝中诸公,都脱不了干系。更不用说还有多少士大夫辈,并不知道此是萧言设局,恐怕都被接到乱军处了!若是加入乱军,豁出去攻打皇城。南来子如此设局,岂能没有应对之策?且皇城闭门而守。燕王直貂帽都御前班直群集一处,要多长时间才打得下来?只怕不要多久。萧言大军,在阻绝西军和永宁军回师之后,就已然杀回了汴梁!”

    蔡鞗急得直想跳脚,原来儒雅贵公子之态,哪里得见。

    “既然如此,爹爹为何不走,还要去甚么所在?”

    蔡京白眉一掀:“此刻却还有点辗转的余地!既然萧言将太子留置在外,以为乱军拥立。则就是一个破绽,趁着他大军还未曾真个杀入汴梁,老夫就去乱军当中,拥太子去西京!背靠关西可便进退,拥立太子为新君。再诏河北江南等处郡县之守,合天下士大夫辈之力量,未尝没有和南来子一决的机会!若是只这般仓皇而去西京,不啻丧家之犬而已,萧贼拥两代君王并废太子在手,更有两度定乱之功。名分大义,尽在手中,到时候遣两使者,一纸诏书,老夫就要束手就缚矣!拥太子走西京,另立朝廷,就是此刻破局的唯一手段!萧贼但能掀席而起,老夫也看明白了,此时此刻,为何不能也掀了这席?”

    蔡鞗目瞪口呆,却没想到,自家老父,如此高龄,居然还有此见识魄力!

    居然要拥太子奔走西京,收拢各处强镇,与萧言不惜打一场席卷大宋的内战!

    可是现今外面乱军群情如焚,正要拥太子而直入皇城,老父亲身而出,却要带太子奔走西京。如何就能制压得住那些乱军?这要干冒多大的风险?

    蔡鞗一撩衣襟就想跪下来苦劝。蔡京却狠狠瞪住他,往日看似平和的昏花老眼,此刻却目光如电!

    “且去行事,此刻做小儿女状,济得何事?”

    说罢蔡京就一扬鸩杖,大步向外行去,并大声道:“备老夫朝服,且备车马,拥老夫去皇城处!如此定难扶危之举,且随老夫去博一场大富贵!但为下人,便可脱籍,老夫保你们一个选官,就是京朝官,也等闲事耳!出为富庶郡县肥美差遣!但为壮士,老夫保你们入军中,将来为指挥使,为虞侯使,出力犹重者,为横班贵臣!除此之外,今夜过后,每人再赏五千贯!”

    如此厚赏,从蔡京口中说出,倒有多少人红了眼睛!多少下人一涌而上,忙碌的去准备朝服,去备车马,去蔡京面前站班扈卫。而那些市井大侠,更是个个群情激奋,围在外圈,拥着蔡京就直出外院。

    “随公相去博一场天大的富贵!”

    蔡京昂首走在前面,内心除了决然之外,更多还是无奈。

    朝局再不如以前了,朝争下台,无非就是退居悠游一阵,总有时机再翻身上去。士大夫之间内争,大抵如是。武臣辈与百姓,直如蝼蚁,不在士大夫辈眼中。士大夫阶层之内。虽然党争愈来愈烈,倒是还有属于同阶层内的温情脉脉。

    哪怕几十年的党争让朝局大坏,哪怕依附着赵佶皇权。将天下折腾得奄奄一息,哪怕士大夫辈为始终压制武臣。将大宋血性阉割得十去六七。

    可只要这个文臣士大夫辈,还超脱于这个大宋其他所有阶层之上就行!

    可是随着萧言崛起,赵家君权,已然摇摇欲坠。士大夫辈宰执天下的权柄,今夜之后,也要摇动。文臣士大夫,只怕再也不是这个大宋高高在上的特殊阶层!

    人可以背叛自己阶层的利益,但是阶层却不会背叛自己。

    蔡京此时此刻。既然为这阶层拥上顶峰,这关键时刻,又如何能不站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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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州桥之侧,张七带领麾下人马疾疾而行,每人都举着火把,将周遭黑暗街道照亮。两旁街巷中汴梁百姓,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家中支愣起耳朵听着外间发生的一切,只求这乱事不要落在小民百姓头上。

    张七本来应该是去开封府衙的,不过开封府衙在汴梁西南角,离得不远。那些关西军将传下号令。已然有好几队人马飞也似的涌向那里。

    汴梁土著为军,就是比寻常外镇军马中的军汉有见识多了。知道在这个大宋,武臣辈想升迁上去。在朝中没有靠山不成。且现在乱军当中,一切都由关西军将掌握着,就连太子也牢牢在他们掌中。这遮莫不是出力吃苦卖命的是汴梁军,最后独得大功的是关西村汉不成?

    这个时候去搬请朝中诸公,正是可借着这些大头巾压服关西军将,如此大功,也可以重重的分润一笔。且今日迎出那位重臣,岂不就是从此为这重臣托为腹心,将来大家。在仕途上走得更顺遂一些。

    乱军从南熏门而入,距离开封府衙不远。顿时就有好几队去争抢。张七心思一转,顿时就命令麾下撒开马蹄。不管不顾,直奔州桥方向而去。

    从胡县尉口中,张七已然得知蔡相正在州桥府邸中,迎奉何等样的朝臣,又哪里有比得过老公相的?

    主意拿定,张七就发疯也似的催促麾下军汉赶路,一路疾行,这几十骑马术又不甚精熟,路上跌翻了好几个,张七直是不管。这些家伙,只是命里没有禄星相照,理他娘的作甚?

    几十骑暗夜疾驰,不多时候就顺着空空荡荡的街道奔近州桥。眼见得就在无数乱军小队四下寻觅朝臣中抢得了头彩。

    州桥蔡相府邸左近,似乎有几条汉子抖抖瑟瑟的拿着刀枪弓弩守卫,听到马蹄如雷,再见火光下几十名甲士奔来,发一声喊丢下手中器械就朝着蔡相府邸前跑去。

    张七看也不看他们,反而加快速度从这几条汉子身边掠过,直抵气象恢弘的蔡相府邸面前,翻身下马之际,就见鲁勇已然抢在了身前,就要前去敲打关得死死的蔡相府邸大门。

    几十名骑士,也各各喘着粗气,就要放声大喊,惊也把蔡京惊出来。

    张七在马上大喝了一声:“直娘贼的都收起这副嘴脸!俺们当好生将请老公相,只要老公相出,俺们一切行止,只听老公相吩咐!”

    一众人马全都住手闭口,神色各异的看着张七。

    这大门关得死紧,不放声大喊,砸门越户,如何请得老公相出来?七哥你且自己试试!

    不得不说,今夜张七到现在为止,都是运交华盖。

    突然之间,就听见门内脚步声杂沓响动,无数灯火似乎就向门口涌来。少顷之间,就见大门轰然推开,还不是两侧日常出入门户,而是正中仪门!

    然后便见在一群披甲之人簇拥之下,蔡京一身朱紫朝服,不用人扶持,手扶着玉带,就这样缓缓走出门来!

    张七纳头便拜:“恭迎老公相!俺为今日起而诛除萧贼之持国军都指挥使张七郎,自此以后,但凭老公相驱使!”(未完待续)

    ps:第二更!!!

    今天是2014年最后一天,祝福读者诸君新的一年身体康健,阖家幸福!

    奥斯卡顿首拜上。

新年第一天的话

又是一年过去了。

    这几年遇到了太多事情,虽然一直保持着笑脸,可总觉得自己老了。

    最对不起的,还是读者诸君。

    新的一年,我会努力,此为证。

    顺便求第一天的月票,这个月我要比上个月更得还多。同样此为证!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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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时归介绍:
一段传奇,一段冒险。
仍然是一部比较爽的历史架空小说。
敬请期待天使奥斯卡2010年最新奉献。
2010年,1月1号,正式上传。
宋时归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宋时归,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宋时归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