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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天使奥斯卡     宋时归txt下载     宋时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卷 汴梁误第一百九十九章 内禅(一)狂求月票!

    天色渐渐的亮了起来。

    花朝之夜后的汴梁清晨,本来应该满满都是屠苏的酒气,脂粉的香气。四下仿佛还袅绕着歌妓的曲声。整座城市,带着一点宿醉之后的慵懒醒来。

    水车咯吱咯吱的走过街巷,瓦子里的小使女睡眼惺忪,鬓发散乱的将姐姐昨夜用过的残汤倾出。街巷中开始飘扬出早餐的香气。而各处正店瓦子里面通宵高乐的各色人等打着哈欠出门,拱手作别而去,回到自家补一场好眠。 文字首发 /文字首发

    走街穿巷唱晨善的道人,一头挨着被扰了清梦之人的喝骂,一头袖子里面囊着功德钱。也正安步当车的准备回到挂单的庵观宫院。

    要应圣人揲封的道官们点卯。走一路哼一路的道情,悠悠扬扬,颇为好听。

    斯时汴梁,连河道中流淌的都是满满脂粉气,满满都是安闲升平的意味。

    而这般景象,却在花朝之夜之后,为之完全打破。

    汴梁满城数十万民居,家家闭户。街市之上,冷冷清清。在自家中的人还好说,生个小茶炊子烧点热水,将就弄点吃食。就小心翼翼的从门缝窗缝向外观望。胆子大一点还在墙头上露出半个脑袋,看着空荡荡的街面。

    那些夜间留宿在瓦子里面的就遭了殃,既担心家里,又轻易不敢出门。愁眉苦脸的在相熟大姐的香闺里打转。哪怕身边女娘再风情万种,也没了在床单上滚她一滚的心思。

    七十二家正店,家家都未曾下门板。大相国寺,景灵宫,玉清宫等佛道宫观,重门深锁。往日高门贵第门户森严,寂无人声。

    街道上纷乱成一团,到处都是昨夜乱后景象。什么破烂器物都有。跑丢的鞋子都不知道有几百上千双。什么刀枪哨棒,门杠火叉。昨夜禁军军汉据以作乱的器械,也丢得满途都是。还有乱军被踏伤了腰胯,挨到一半走不得了,只能缩在门户之下,低低呻吟,等着有人前来救治。有好心人家,就从墙头送一瓯热水下来,却也绝不敢出门招祸。

    昨夜燃起的火头,为水社次第扑息。绝了这个迫在眉睫的祸患之后,水社中人丢了水车水龙也各自归家。火场余灰无人清扫,为风一卷,纷纷扬扬而下,给这座突然变得死寂的都城更添三分凄凉景况。

    密布城中的多少官衙,此刻同样重门深锁。门口值守老军都不见了踪影。大宋官员本来就不以勤奋著称,往常都难得准时准点前来画卯。今日更不用说,绝无一人还想到自家差遣。各处往日气象森严的衙门,全都成了空堂。

    就连开封府,今日同样是门户紧闭!往日府衙前面天色未明就开始热阄起来。多少三班壮快,早早就要来等着班头分派今日差使,要弄到多少公中钱等着大家分派。写状先生也安步当车,夹着白星布的纸笔包来讨今日生活。这么多人猬集在府衙外头,卖早食的小贩也早就挑着担子过来,大家你三文我五文的凑起来,先吃点热乎的垫垫。少不得还有争多论少,呼斥吆喝的扰攘之声。

    而在今日,什么样的响动声都不见了。

    此刻在汴梁城中,响动的只有一队队新编的神武常胜军军汉的列队走动声,领队的貂帽都亲卫甲士马蹄敲击青石板声。还有一名名禁军军将门户被砸开,往日骑在军汉头上作威作福的军将被押出门,家人在后追赶的哭喊声!

    这些都门禁军军将,每年从大宋生民辛辛苦苦缴纳的税赋当中捞取几千万贯的资财,将大宋拖得疲敝不堪。占役驱使几十万禁军军汉,将大宋都门禁军折腾得丝毫派不上用场。在真实历史上,面对胡虏又是望风先逃,将几千万汉家子女拱手葬送在胡骑铁蹄之下。他们可曾想到,竟然有今日?

    文臣压制武臣,固然是错。可这绝不是持戈之辈,对这民族,这文明的生死大敌,北向不敢发一矢的借口!

    和文臣士大夫辈的周旋,萧言尚可为了顾全大宋局面不至于大乱,缓上一口气。可是对于都门禁军,不管是从自固权位的角度,还是为了准备几年之后的那场决战。也必须将都门禁军这毒瘤铲除!在其灰烬之上,再打造出一支强军来!

    一队队的前拱卫禁军的军汉在貂帽都甲士的率领下于汴梁城中穿梭往来。所有人都是奔走了一夜了,累得跟什么也似。不过精神都绷足了,完全奉貂帽都甲士号令行事。甚或还称得上有些兴高采烈。

    一则自然就是最为简单的复仇心理,这些前拱卫禁军辈,在都门禁军军将手里遭际岂是一个惨字可以形容的?多少人因为这一场折腾而破家,只能孤身在汴梁讨生活,挨一日算一日。现今却将这些大口喝兵血,对军汉肆无忌惮百般欺凌的将主们一个个押出来,解出汴梁南薰门外。多年积怨,一朝而尽,谁不是喜极欲狂?

    二则就是想拼一个出身了,昨夜乱事。阴差阳错的弄出这么个结果出来。多少在册军汉,在貂帽都甲骑前作鸟兽散。多少禁军军将,一个个这般被拖出来。他们这些前拱卫禁军的倒霉军汉,却成了萧显谟亲领的神武常胜军,且现今天子,都是萧显谟扶保上台的!这般机会落在手里,还不忠勤奋发拼命些,难道一辈子就苦死算完?

    这些新鲜出炉的神武常胜军,今日当真是一声号令,就奋勇向前,听约束,不避苦。真好像是沾了神武常胜军这强军军号,一下就变成了精锐之师也似。

    此刻汴梁,宛然就全在这些军汉,连同带领军汉们的那些貂帽甲士,还有为这些甲士军汉奉若神明般的萧言掌控之中。

    几百名神武常胜军军汉,为甲士所领,转到一个阔大些的里巷出口,稍坐歇息。随着带队甲士一声号令,这些军汉们乱纷纷的都坐下歇息。

    毕竟是仓促成军,这些军汉们现在还是服色杂乱,手中器械不全。行事的时侯靠着一股气撑着,现在能休息就全散了架子,瘫在路边直不起腰来了。

    只有几名貂帽都甲士,虽然翻身下马,坐在路边石阶上也是腰背笔直。几个有眼色一些的军汉殷勤的前去想服侍他们解甲,却为貂帽都甲士挥手止住了。

    “…………现在岂是解甲的时侯?万一有人不开眼,还想扰乱显谟大事,上了马就能厮杀!解了盔甲,俺伤了死了,算是谁的?”

    这些满口北地口音的甲士虽然都是军将了,或领一都,或率一营。可还没有禁军将门那些架子,对麾下军汉,还能说笑两句。

    看到这些浑身瘊子甲,手脚长大,杀气森然的军将对儿郎们还算和气。几名军汉胆子顿时就大了一点,陪笑道:“将主,忙乱了一夜,儿郎们连口热汤也没有。是不是敲开几家门户,弄点热汤水什么的?就是几位将主,也有个舒服地方歇息一下…………将主尽管放心,俺们定然不稍松懈,谁想生事,都逃不过俺们的眼睛去!”

    那貂帽都甲士横了他一眼:“你也是神武常胜军了,什么时侯让你在岳将主手下走一遭才知道厉害!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岳将主便是这般要求,犯在他手里,这番心思,打死都有份!俺将来还要在岳将主麾下厮杀的,你们若是犯了这个,就连累俺领军法。在这前头,俺就先和你们算清这帐!”

    几名军汉吓得舌头都伸出来,这般森严军法,当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那个岳将主真能协助萧显谟将全军约束如此,神武常胜军强军之名,当真得来不枉!

    那貂帽都甲士其实也是肚子饿得咕咕乱叫,披几十斤重甲奔走一夜,岂是轻易的。这个时侯浑身乱摸,也没找出点吃食来。最后只是将束甲皮绦狠狠又勒了一把,就不管了。

    军将若此,周遭那些打量着四下民居,心思活动的军汉们也就老实不动,两两相顾乍舌。

    有如此强军在手,萧显谟地位还不是稳稳的?大家跟定萧显谟效力,只要命大不死,这前程不也是稳稳的?

    几名军汉身上也没吃食,拍不上这马屁。只能没话找话:“现今圣人,就是三大王了罢?不知道萧显谟会得什么封赏…………几位将主必然是要入横班的。小人们就在这里预贺,预贺。”

    貂帽都亲卫嘿嘿笑了笑:“萧显谟有功必赏,有罪必罚。就不用多想了,不会埋没麾下儿郎的。至于圣人是谁,岂是俺们操心的?一切奉显谟号令行事便罢………,…赶紧歇息一下,等会再有号令遣俺们行事,一个个动弹不得,俺老大的军棍揍你们起身。”

    军汉们讪笑着退开。与这甲士同领这一营的袍泽亲卫嘴里嚼着肉干晃过来,劈面就丢了一团物事过来。坐着甲士接过,入手却是一块肉干。顿时眉开眼笑,丢进嘴里大嚼起来。也顾不得袍泽嘲笑了:“在北地时侯马上本事都丢干净了?什么时侯身边都不备点吃食了?千里转战挣命,一口吃食就多一分活命把握!就想呆在汴梁,不想上阵了?”

    坐着甲士一边吃一边压低声音含含糊糊回答:“杀出来的地位,才是稳稳的。若不是显谟杀出了支神武常胜军,能让别人忌惮,能走到如今地位?俺不懂什么,树大招风还是知道的。

    要想将来俺们跟着显谟都有个结果,只能再好好厮杀几场!瞧着罢,有的是仗打,到时候看俺们谁冲在前面!”

    站着甲士笑笑,努努嘴:“就凭这些神武常胜军?”

    坐着甲士声音更低:“他们不成!不过让岳将主练上一练,再狠狠厮杀一场,说不定也就出来了…………现在显谟如此地位,俺们神武常胜军还怕弱下去不成?…………却也不知道岳将主他们在河东如何了,田穹那厮多半是在岳将主麾下直领罢?上次球赛输了,他还欠俺一场东道…………”

    说着就头一点一点,却是累了一夜,倦极思眠。说的话也乱七八糟,连不起来了。

    旁边突然传来马蹄声响,两名貂帽都甲士都是悚然一惊,瞌睡虫不知道飞到哪里。抬头一看,就见一名文臣,在几名脸色苍白的元随簇拥下,准备经过这里,向着金梁桥方向而去。

    那文臣骑在马上,虽然竭力维持着在武夫面前的体面,可是脸色苍白处,比起身边元随也好不了多少。几人不得已策马经过,却下意识的尽可能离这些休息中的军汉们远些。

    那些乱纷纷休息的军汉都跳起来,正准备喝问阻截。却为两名貂帽都亲卫止住:“萧显谟有令,文臣辈行事,不得阻扰!俺们自有差事!”

    听到貂帽都甲士这番话,马上几人胆色才壮了一些。快步经过。马上文臣离得远了才哼了一声:“武夫无礼悖逆,世事颠倒若此。这南来子正是国朝大奸!”

    不过这番自语,却跟蚊子哼哼也似,连他身边元随竖起耳朵,都听不清楚。

    文臣去后,军汉们又围向貂帽都亲卫,七嘴八舌的议论:“这班大头巾辈最能坏事,也最是瞧俺们武夫不起。萧显谟要成大事,如何就不将他们也收拾了?”

    两名貂帽都亲卫不耐烦的挥手:“都去都去!显谟自有主意,俺们只奉显谟号令行事便了!这班人,如何能是显谟对手?你们且顾自家,此间大事一了,少不得狠狠操练你们。看你们还有没有气力胡思乱想!直娘贼就没带过你们这班怂兵!”

    话虽如此说两名貂帽都亲卫也忍不住有些出神。

    显谟显谟,何时带领俺们再出阵厮杀?这汴梁城中,人人机心都千转百回,比起战阵之间还要凶险万分!俺们的地位,还是堂堂正正厮杀得来,才最靠得住。到了此时,总不至于再有人制约俺们神武常胜军了罢?

    金梁桥前蔡相府邸。这个时侯满满当当的都是人。

    紫袍之辈,尚能登堂入室在内等候。猬集在门外的,就全是些绿袍青袍了。

    大冷的天气,加上一夜的惊乱。人人都是脸色难看,身子瑟瑟发抖。议论声嗡嗡响动,跟一大群苍蝇聚集在一起也似。不住有人踮脚朝着府邸内看,等着那里传出来消息。

    蔡相府邸的执事们,忙乱了一夜,此刻还不得休息,还得奉老公相号令烧热汤水饮子来给门内外这些官儿们驱寒,人人也都脸色难看,嘴里骂骂咧咧。这些绿袍小官人人都听得清楚,可谁敢跟蔡相家人计较了?接过奉上来的茶汤饮子,恨不得将腰弯到裤裆里面表示感谢。

    蔡京威势虽大,此前却也没到这个地步。

    不过今日岂是平日景象?

    昨夜一场大乱,皇城外几万乱军大崩,太子乱军中被擒,圣人号称内禅,三大王即位。

    太子身边多少士大夫辈也被一网打尽。现在那南来子的军马正耀武扬威往来,搜检汴梁城中禁军军将,此刻不知道有多少人正在破家!

    一朝天子一朝臣,更何况如此大乱?大家功名富贵得来非易。要不就是一场场考出来,要不就是有个好老子荫来。在此刻如此激烈的党争风波当中殚精竭虑的钻营,多少次朝争风波中躲过灭顶之灾,才巴结到如此地位。一场变故下来,能看破将手中权位富贵丢掉,直娘贼的谁也不是大圣大贤!

    更不必说有的人就是旧党清流中人,现在耿南仲宇文虚中等头面人物多半都是阶下囚了,一旦株连牵扯起来,大家命运如何,谁敢拍胸脯担保?

    正常来说,大家虽然急切,惴惴于不知道前景如何。可也不会有太多人大着胆子在今日出门奔走打探。功名富贵要紧,这性命也不见得轻到哪里去了。

    可是天才微明的时侯,就有消息在汴梁城中流传。说是老公相遣人联络诸文臣辈,老公相不顾年高,值此大变之际,将挺身而出,联络都门文臣士大夫辈与南来子相抗。至不济也要将所有人都保下来,除在乱事中倒霉被擒之人外,其他人不至于受到株连!

    说不得还要好好争一下国本所在,让三大王和南来子知道士大夫辈的力量!

    让这些文臣辈自家出头,却是少有人敢。在党争如此剧烈的大背景下,名臣气度,早就难以得见。哪怕是做到了大参地位,入秉东府西府,一个个都是滑不留手。当然暗中煽风点火背后使绊子,甚至联络勾结,准备复辟都是难免。面抗三大王,还有站在他背后手握强兵的南来子,没人有那么傻。

    不过当有足够份量的人召集士大夫辈准备显示力量,有人挑头顶缸,大家却是义不容辞!

    正要展现士大夫辈气节让三大王与那南来子知道我辈可不比武臣,可以任人拿捏!

    在如此的心态之下,一众文臣纷纷轻车简从,提心吊胆的出门。家人恭送之下,个个都是赴蹈汤火在所不辞的决然神态。

    穿行汴梁街头,在往来神武常胜军军汉面前都低眉顺眼东绕西绕之后。好容易来到金梁桥前蔡相府邸。身份够的自然登堂入室,不得于蔡相面谈,至少也有蔡相几位公子如小蔡相公辈招呼。

    身份不够的就只能在外间喝风,一边拖着鼻涕一边议论纷纷。交换着各自得到的消息还有昨夜遭际。

    “…………百余年来,汴梁未曾有如此天崩地陷之祸!圣人失位,太子被擒。三大王军中内禅接位!藏甲数百,跋扈横行却是一南来之人!”

    “…………禁军将门为之一空啊…………这都是国朝勋旧。这南来子当真心狠手辣!他的甲士,学生途中也曾见,都是虎狼之辈。未曾想董卓曹操之辈,竟然见于大宋!”

    “…………董卓曝尸街头曹操亦设七十二疑冢,万世之后,犹有骂名。这南来子下场如何,我们在看,天亦在看!”

    “…………这南来子尚不敢犯士大夫辈,须知这大宋天下,乃君王与我辈共治。若胆敢摧折我辈,则天下汹汹,南来子纵握强兵,又如何了?还不是身死族灭?国本动摇,国朝养士百年,仗义死节,正在今日!必不让这南来子掌握朝纲,威福自专!”

    “…………正是如此,甜豆腐脑如此邪道,居然还敢上位。咸豆腐脑养我辈百余年,仗义死节,正在今日!”

    “…………好像又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来了…………。”

    众人议论纷纷之际,就听见马蹄声响,隆隆而来。说得热闹诸人顿时色变。动作快一些的就不言声的朝外溜,万一群臣聚集,惹得南来子动杀手,没必要在此硬挺。有用之身,岂可轻掷?

    转瞬之间,就看见十余甲骑,簇拥着一名宫中内使模样的人匆匆而至。

    那内使面生得很,却不是众人所见惯之时常传诏貂珰。不过其身边甲士,却是今夜至此都看熟了的。

    正是骑着大宋罕见之高头大马,披着青唐瘊子甲,虽然好歹将马甲摘掉。这杀气犹自凛然的萧言麾下甲骑!

    看到这些甲骑,门外聚集群臣嗡的一声,或者朝门内逃,或者朝四下散。比起昨夜禁军军汉辈,也强不了多少去。

    在门外之人,绝大多数都还是沉沦选海的小臣,用不着撑什么名臣气度。南来子要下杀手,大家避之则吉!

    有些明白些的人虽然为人群裹得站立不定,心下却在冷笑。

    这南来子,毕竟只知道用军马,一旦动手杀伤士大夫辈,大义名分,就烟消云散。

    没有这个,以他根基浅薄,如何能控制得了大宋?从此就是兵连祸结,大宋固然不堪,这南来子也就如安史,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这十余甲骑,看到眼前景象,却勒马站定。为他们所簇拥的内使满头都急出了大汗,这个景象,如何能正式传诏?要是踏死了几个,那才是笑话。

    当下不管不顾,将出手里诏书在头顶挥舞,扯开嗓门大叫:“圣人召蔡相入禁中!商议一应善后事宜,请蔡相接诏!”

    门口纷乱的人们这个时侯才渐渐停下脚步,就有人反问过去:“哪位圣人?”

    那内使瞪了问话之人一眼,没好气的道:“自然是新君,还能是谁?不必多说了,请蔡相出来接诏罢!这个大门,咱家看来是进不去了

    原来是赵楷召蔡京入内!这名内使,不用说就是原来嘉王府邸所用了。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在木鸡鸡的死太监身上,表现得最为明显。

    此时此刻,自然有人疾疾入内,通报蔡京。门内外猬集的诸色文臣全都默然以对,那名内使骑在马上,迎着这么多目光,只觉得老大的不自在。

    身为王府内宦,如果皇子不接大位,这内宦一辈子都没什么指望了。昨夜风云突变,赵楷突然为天上掉下来的皇位砸到。入禁中之后,连夜将他府邸中班底拉过来。这位内使自然是兴高采烈,以为可师如梁隐相童安抚故事。兴头头的就奉诏而来。却没想到,如许多的文臣士大夫辈在此,竟然全都沉默以对,没一个趋奉而前的!

    这种情境,让这内使忍不住觉得有些发毛。下意识的看看身边甲士,才觉得安心一点。

    “圣人背后,可是拥强兵的南…………萧显谟。今夜如此大事,最后还是为萧显谟所掌控。难道就没法子对付你们这班大头巾?天下熙熙涌涌,想为官为宦的还不知道有多少!今日慢待咱家,且看将来!”

    两下僵持,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看见人群松动,让出一条道路出来。不知道有多少人都在低声说话:“老公相出,老公相出!”

    诸人目光当中,就看见蔡攸扶着蔡京,缓缓而出。

    蔡京未着官袍,头戴风帽,步履蹒跚。可所有人还是将目光都集中在这望八高龄的老人身上。

    此时此刻,蔡京就是士大夫辈的希望!

    那传诏内使顿时翻身下马,满脸堆笑迎上来:“辛苦太师,辛苦太师!小人实罪该万死,让太师出而亲迎,实在不是没办法也么哥…………太师府前,人潮实在太过涌涌了…………太师,是否就在此间接诏?”

    蔡京慢腾腾的扫了他一眼,淡淡道:“下诏何人?”

    内使陪笑:“正是新君。”

    蔡京摇摇头:“不见圣人,不敢奉三大王谕。内禅大事,岂能政事堂不得亲闻?则还要什么宰相,还要什么士大夫?回禀三大王,圣人当群臣面内禅,臣等才奉新君,不然纵死,也不敢有违大节!”

    一番话斩钉截铁,说得那传诏内使面如土色。

    而周遭士大夫也都兴奋起来,不知道谁先振臂高呼:“当见圣人!”

    其他人也顿时都跟着应和起来,所有人的呼喊声混成一团,在金梁桥街前又高昂起来,卷动四下:“当见圣人!”

第二卷 汴梁误第二百章 内禅(二)继续狂求月票!

    天色渐渐的亮了起来,太阳也缓缓东升而起,照在大宋皇城当中。

    一场卷动了数万人,包括皇帝太子多少将门的政变。放在五代时节,皇城当中必定生烟起火,尸横累累。宫娥内使星散,金枝玉叶碾为尘泥。说不出的凄惨景……

    昨夜变乱,皇城之内却大体粗安。从枢密省中书省到大庆殿凝晖殿殿中省六尚局,左右嘉肃门内集英皇仪垂拱紫宸文德诸殿。全都安然无恙。只是在东华门内,东华宫前一片零乱景象,不知道挤丢了多少破烂留在那里。

    皇城如此,会通门宣佑门内的禁中,更是无恙。乍一看还以为昨夜那场变乱,只不过是大家的一场噩梦而已。

    可是再仔细体察一下,就还是能看出昨夜那场变乱给大宋皇城禁中带来的巨大变化。

    原来皇城当中,多有洒扫执役之人。左右嘉肃门外是诸班直奔走执役。而左右嘉肃门内直到禁中都是宫中内使奔走。

    现在嘉肃门外,一片冷冷清清,在皇城内宿卫执役的班直在一夜间几乎尽散。文臣辈也未曾入值,这集中了大宋最高行政机构的所在安静得仿佛若鬼城一般,只有风带着昨夜劫灰在空地上打卷。

    而左右嘉肃门内,会通宣佑门外,诸殿之间,却是人影憧憧,颇有点烟尘斗乱的景象。却是不知道多少内使辈给驱赶出来,灰溜溜的或者站在一处等候新上司来训1诫安置,或者就是干脆去了身上官袍,为人所执,等着戗问。

    对于太监而言,一朝天子一朝臣才是最为赤裸裸的。君王高高在上,对旧臣还能容得下一二,对于始终环绕在身边的家奴辈,还是要用最为亲信贴心的!

    赵楷骤然得位,人心不附。生怕有什么心念旧主之人再劫他行事,干脆就将脸皮扯下来。老爹身边权位甚重的旧人,一个都不用!少不得还安个昨夜从逆罪名给他们,打发干净了事。反正处置的都是内宦,天家家奴,谁也说不得什么!

    嘉王府的旧人,这个时侯扫数都给唤了过来,从王府长史内宦班头,王府宿卫直到花匠厨子,一个不留,全都鸡犬升天,直入皇城。赵佶妃嫔,连同儿女,也都搬家。现在堂堂十王殿,里面简直可以跑老鼠。

    这些赵楷亲信人等,就到处去接差事,封内库,盛气凌人与原来赵佶身边得用内宦之前。忙得不亦乐乎。人人兴高采烈,一朝从龙登天,就是这般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景象!

    唯一让人觉得还有不足的,就是那些披着重甲在四下值守,在赵楷身边扈卫,戴着貂帽的身量长大甲士们。不仅使唤不动,什么事情还得自家跑腿,连赵楷对他们都是客客气气。更不必说那位汴梁闻名的张郎君紧紧跟在赵楷身边扈卫,等闲人都不能轻易见到赵楷,就是上前回禀什么事情,都在这位张郎君锐利目光的逼视当中,只觉得两腿都有些发颤。

    说起来赵楷还是为天家留了三分体面,虽然遣人入禁中接事接再库接要紧位置。却未曾搅扰自家老爹嫔妃半点,这些新贵得了嘱咐,都是绕着走。东华宫太子居所,也只是遣人在外值守,未曾入内惊动。东华宫内人等也识趣,将宫门深锁,只能听见里面隐隐传出的哭喊声。

    赵楷也未曾大模大样的入禁中居延福宫,而是就在皇仪殿中布置安排一切。

    皇仪殿本来就是难得行朝礼才启用的所在,赵佶这些年来,已然很少居于皇仪殿举行什么正式重大的仪式了。只是偶尔有人洒扫而已。既不舒适,采光亦差。不过赵楷现在也丝毫顾不得这些享用了,自从为张显带领百数十甲士扈卫直入皇城以来,就在皇仪殿中上窜下跳,没一刻安静的时侯,手舞足蹈的下了一连串的号令,从一开始就沉浸在君权在手的美妙滋味当中。

    盼这个大位,可是盼了多少年!其间几起几落,多少次连赵楷自家都绝望了!

    他一开始下的一连串号令,没几个人听得明白他那些狂乱兴奋到了极处的话语。到了天色将明的时侯,赵楷才算是清醒一些。好歹理清了些头绪。

    现下要紧的就是群臣拥戴,敲定这昨夜万军当中骤然而生的内禅事!

    萧言现在算是一大实力派,掌握汴梁无人能抗的军力。对于萧言行事,赵楷管不着,也不想去管。随他如何去扩张自身实力。一则是赵楷现在还和萧言算是同一阵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萧言手中所握实力越强,则赵楷在这大位上底气就越足。他巴不得萧言手中强军,一时间压得所有人都低头,不敢对他赵楷新君地位有所置疑。

    二则就是,赵楷现在是真的怕了这南来子。这南来子本事手段,他已经全部领教了。而在昨夜皇城之前,这南来子二百披甲死士,一下就将几万乱军冲垮,擒下太子。这般威风杀气,让从来未曾见识过真正军阵如何的赵楷,只觉得两股战战!

    现在自家身边扈卫,都是这些凶神也似的甲士。那位在球场上风流可喜的张郎君,在马上也是一个活阎罗。

    万军当中,擒获太子,如探囊取物一般!

    而且这南来子,手中还握着自家老爹和赵桓哥子啊….………..这两人,哪一个不是比他更有资格坐在这大位上?自家稍有不驯,还不是为这南来子说赶下来,就赶下来?

    为今之计,就是结好文臣士大夫辈,以抗这南来子!大宋是与士大夫共治,这南来子毕竟根基浅薄,只要自家地位稳固了。还怕不能和这南来子周旋?天下强军,可非止他的神武常胜军而已,却还有西军和永宁军!

    文臣士大夫辈,旧党清流,是不用指望了。赵楷也不敢放心用,彼辈奉太子日久,哪里会尽心为他赵楷效力?而且对这班林自家大哥臭脚的大头巾辈,赵楷恨不得一个个都流放到偏远军州烟瘴之地,遇赦不赦,连他们的孙子都别想踏进汴梁一步!

    现在唯一可以引为强援的,就是蔡其是蔡京,虽然年岁已然高大,但是根基之深厚满朝无人可比。更领政事堂,为天下文臣班首。要是他能认可自己新君地位,有这么一个事四朝相两帝,资历老得不能再老的元老重臣为靠则自己大位如何能不牢固?则哪南来子纵然强军在手,也未必真能将自己如何了!

    拉拢蔡京,无非就是从几方面下手。蔡京本人权位,自不必说了。以文臣领郡王,赵楷许得毫不心疼。就是蔡京几个儿子,蔡攸若为大参,父子同在政事堂未免太过耸人听闻。出镇大郡为安抚制置使就是,而且还不能去边地受苦,就在河内找个离汴梁近点的地方,京东西路似乎就不错.,……至于非边地不得设安抚制置使,谁还管他?

    其余几个或者加以美官,或者尚公主。贴职馆职甚或封爵到时候不要钱一般的派送出去就是。

    蔡京一党中人,沉寂也颇为不短时间了。此次也就由着蔡京尽速提拔起来。再重重整治蔡京的政敌一一旧党清流辈,为老宰相出一口恶气。

    身为君皇,屈节若此,结好若此,倚重若此。老公相总不至于还有什么不满意的罢?

    蔡京这些年,为赵佶所提防限制,声光大不如前。未必不是满腹怨气。就算和赵佶有什么君臣相得之情怕也早就淡了。现在临老还有翻身机会,更泽及子孙。成事把握,当有八九!毕竟也不是要蔡京从逆,坐在大位上的,他赵楷也是不折不扣的天家嫡脉!

    一旦想定这个念头赵楷就强忍住自家手舞足蹈的心思。

    故作镇定,传来一名心腹王府内使——现在也是堂堂禁中貂珰了。缓急没有翰林承旨可月就自己亲客气万分的请老公相入内商议善后事,更定新朝诸般事宜,一切遵老公相之教而后行。

    有宋以来,君皇对臣子一封诏书当中客气如此,从未曾见。

    书诏之后,就打发内使赶紧去蔡京处传诏。还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语气卑微,态度巴结,绝不能有半点作色,只管好言好语,将老公相请入皇城,就是天大的功绩!

    而那内使也知道厉害,头点得跟鸡啄米也似。

    做这些事情的时侯,张显就侍立在侧,冷冷的看着。赵楷本来还颇有点心虚,生怕这个南来子心腹能看穿他的肚肠,为萧言阻止他行事召蔡京入内。没想到张显一言不发,只是端默而已。

    赵楷胆子顿时又大了一些。这南来子统强兵打硬仗的本事的确不浅,也知道以强军兵势迫人,甚或还插手行废立事这种高难度动作。可是对朝局当中精微转折处只怕还未曾入门呢,岂知道君王心术,用一个人,都是大有深意在的?

    当下甚或还试探性的向张显开口,让他遣些甲士扈卫内使前去传诏。果然如赵楷所料,张显什么也没多说,就点了数名甲士,随同内使而出。

    看到一切顺利,赵楷只是强忍着志满意得之情。

    兀那南来子,纵然你有千般盘算,朕这个大宋帝君,定然要做得名副其实!

    “张卿,今夜威风,朕所亲见。”果然是汴梁闻名的张郎君!如此猛将,近数十年来罕见…………尚闻张卿,是追随萧卿平定燕云的功臣?朕在藩邸,不能多预国事,却不知道张卿本官为何?勋阶为何?”

    静候内使传诏消息,这时间的确难熬。赵楷在皇仪殿内焦躁了不知道转了几圈。强自按捺心绪,转头又看到默然侍立在侧的张显,心中一动,忍不住就和颜悦色的与他攀谈起来。

    动天下豪杰之士心思的,无非名利。而身为大宋君王,手中不就是掌握着赋予人名利的大权么?

    萧言带领这些虎贲冒险搏命,无非就是带着他们一起图富贵。朕就许你们更大的富贵,难道你们就不能暗自归心于朕么?

    想到此处,赵楷忍不住就出言试探。反正现今这个局面,还不朝廷名器大批发以固地位,还等到什么时侯?现在岂是吝惜名器之时?

    张显淡淡一笑:“小人虽随显谟定燕却是滥竽充数,实在没什么功绩。不敢冒功,就弃了朝廷的功赏,在显谟身边为一亲随而已。卖卖气力,倒还来得。”

    赵楷击掌:“功成不居,义士也!不得人而用太上恐被小人蒙蔽…………以卿今夜功绩,以卿才干,当为…………”

    话还未曾说完,就为张显打断:“陛下小人实不堪驱使。只有在显谟麾下,才能稍稍派上一点用场。显谟让小、人做什么,小人实心去做就是。陛下恩德,小人实不敢受。”

    这一句话顿时就将赵楷噎了个半死,脸上怒容还没浮现出来就强自按捺下去,想挤出点笑容,却怎生也挤不出来。

    这南来子怎生就得这等豪杰之士效死力?

    张显心里也是冷笑,赵家人对俺们这些为大宋出过死力,立下泼天也似大功的军将士卒到底如何,已然是看得分明了。俺们地位,都是萧显谟带领博出来的萧显谟不在,俺们还不是任人揉捏?以爵禄而诱俺们?当俺们再在如古北口绝地被围的时侯是显谟冒死前来援救,还是你这个大宋君王?有显谟在,俺们还怕有功不赏?反倒是更加稳当一些!

    再说深一点,男儿这腔热血,是卖给真正英雄的,却不是卖给你这个因人成事的傀儡皇帝!忒将男儿看得小了些!

    昨夜萧言万军当中昂然模样,还有赵家君王太子的格局,张显都看在眼底。在萧言身边,为他身姿乞度所感,让人只有奋发自效之心。因为萧言麾下男儿都知道,萧显谟永远在最危急的时侯,都率先挺身而上,绝不意气稍沮。而赵家人格局,比起萧言,相差何止万里!

    在张显心目中,在萧言麾下那些虎贲心目当中,特别是见证了今夜所发生一切的。忍不住都有一个隐隐约约的念头。

    值此诸事纷扰,天下播荡之世。女真崛起,辽人灭国,宋祚渐衰……,难道气运所钟,竟然是在萧显谟身上?

    就在殿中赵楷与张显都默然不语,各想各的心思之际。就听见安安静静的皇仪殿外传来扰攘之声,传进空旷的殿中,嗡嗡回响,让赵楷忍不住就吓了一跳。

    赵楷惊怒之下,顿时大喝:“何人在君前搅扰?真视朕为无物么?将来打杀了!”

    张显没理他,大步就朝殿外走去。正好一名甲士匆匆入内,低声向张星回禀内情。赵楷看到这番景象,更是恼怒。

    就算朕是这南来子扶立的,你等是南来子心腹,好歹也要做个恭敬尊重的样子罢?

    这可是赵楷错怪了萧言,面上这些事情,萧言还是会做得周至的。反正也没什么实在损失。只是今夜之事一切仓促,能不能扶立赵楷入承大统,行事之前还在未定之天。来不及对身边这些貂帽都亲卫做素质教育。

    现下这些貂帽都亲卫们礼节不全,还是个需要进一步培训完善的问题。

    赵楷正想好生发作一下,就听见外间声音突然高昂起来,却是女子之声。往日里这声音当是说不尽的雍容华贵,现在却高昂尖锐:“三大王,我们深宫中女儿家可怜!这么多女子,就指着官家一个男人…………皇位你要坐便坐去,可是官家现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就算是今夜崩了,也该有个粹宫让我们掉几滴眼泪罢?要是没一个交待,我们这些弱女子就碰死在你的丹陛之前,让天底下人都知道你三大王是个什么物事!”

    赵楷在殿中听到这个传进来的声音,顿时就苦了脸。

    来人正是懿肃贵女己…——一这可是个不好打发的女人!

    本来赵楷就想挥手让张显他们将懿肃贵妃逐走。转念一想却又不能如此做。他才得大位,远远还没到坐稳的时侯。凌迫太上嫔妃,这是个什么罪名?现在在这上头,可不能错上半点。要不然他也不会就在皇仪殿里面将就这么久,不踏足禁中半步了。

    还不如将懿肃贵妃请入内,无非就是陪陪小心,让她骂上一阵。赵佶反正没死,这南来子还要据以要挟与朕,什么难题,都望这南来子头上推就是。

    他朝张显点点头,这些事情上,张显听话得很。立刻就亲出将外间的懿肃贵妃迎入内来。

    就见几名满脸是泪的内宦宫娥簇拥之下,懿肃贵妃俏脸森寒的走了进来。还不仅仅是她一个,在她身后,一大一小吊着两个美女。

    一个雪肤大眼,美艳不可方物,眼睛里雾气蒙蒙,珠泪还在扑簌簌的朝下落,却咬着嘴唇不敢放声。不是天家第一美女茂德帝姬,还能是谁?

    另外一个略带点婴儿肥,却也是琼鼻俏目樱唇,正是萝莉以上,少女未满的柔福帝姬了。她扯着母亲衣襟,哭得抽抽噎噎,还不时冒个鼻涕泡出来。

    这对琼花堆雪也似的姐妹俩伤心如此,就是铁人见了,也得心软!

    懿肃贵妃眼睛里面却无半点泪水,微微扬脸,冷冷的看着神色尴尬的赵楷。赵楷已然降阶行礼:“娘娘。”

    懿肃贵妃避开他这一礼,冷冷道:“不敢当三大王一礼,妾辈哪里还是什么娘娘帝姬?无非是失了仗恃的孤儿寡母而已,天家在大位面前没什么亲情,这个妾等早已深知.………要如何料理妾身等,请圣人发话就是。让我们和圣人死在一处,就足感大德!”

    柔福帝姬鼻涕泡冒得更多,终于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三哥哥…………父皇,父皇……”.婿媚要父皇回来鼒……

    茂德帝姬眼泪也流得更多,这个害羞帝姬此刻却仍然不肯放声出来,强自抑制。

    越忍却越是伤身。她本来就是个心思重的女儿家,知道自己性子有缺陷,幸得父皇卵翼爱护,才得平安,现今父皇不在,却还有谁来保护自家?谁来保护嬛嬛这个在禁中刁蛮得无法无天的妹子?

    想到哀绝处,苗条的身子竟然是摇摇欲坠。紧紧咬着的下唇也缓缓沁出两点血痕。差点就要背过气去。

    周遭貂帽都甲士,忍不住都悄悄转过头去。

    对这些北地余生的男儿而言,女人家无非就是用来传宗接代。越结实越好,越健壮越好。这般女子,能生能养,也能跟着男人一起熬得。乱世兵祸当中,命也更长一些。

    来到汴梁,看到大宋仕女娇弱如此。欣赏之余,更多的还是摇头。这般女儿家,除了好看,还济得什么用?大家都是厮杀汉,不务什么虚文。将来少不得也要镇守边关,拖家带口是要离开汴梁的,娇滴滴的女娘,如何跟得汉子熬苦,如何将汉子照应好,让他全心能博前程?说难听点,自家若是命短,在战阵中战没,这般花不留丢的小娘,连自家儿子都守不住,拉扯不成人!

    可是看到茂德帝姬这般容色,这般凄凄模样。这些心硬如铁的厮杀汉,才恍然明白,什么叫做我见犹怜!

    赵楷看着懿肃贵妃和两个妹子,长叹一声:“孤又何尝想坐此位?奈何乱臣挟持东宫,惊动圣驾。东宫悖逆如此,圣人心灰意冷,才内禅此位与孤…………却是将孤架在火上烤啊!圣人当然无恙,孤岂是不孝若此之辈?若不得圣人诏,孤入此间,天厌之,天厌之!娘娘与妹子且入禁中,静候就是。圣人不管选何处为行在避位太上,必然是要请娘娘和两位妹子移驾的。但对孤有所请,岂能不从娘娘之意?现在乱事方息,诸事繁多,都要孤一一为圣人料理,还请娘娘与两位妹子回转,千万莫急坏了身子.不然孤岂不是万死莫赎?就是两位妹子,孤也要一一为她们择一个好人家,风风光光嫁了。”

    一边说,赵楷脸上同时就堆出笑意来,八颗大白牙是上得人眼晕。再诚恳不过。

    身为天家子弟,也许别的不成,但是这演戏功夫却是擅长。不然怎么能一边望着大位流口水,一边还要装出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模样?

    懿肃贵妃却不吃这一套,她是何等厉害的女子,以贵妃身份,权倾后宫。郑皇后都有点被她压不起头来。此刻郑皇后只会在禁中哭泣,懿肃贵妃却利用剩下几名禁中心腹,拼命搜集零星传来消息,准备再博上一搏。

    赵佶去位为太上,不用说她最大的靠山就此侄了。宋人嫔妃多选武臣之家,懿肃贵妃在禁中外的羽翼,也几乎为之一扫而空。文臣辈妇人很难指望得上。要维系自身地位不倒,只有寄望于赵佶还有复位可能!

    首先就是要赵佶安全无恙,只要活着,就总有可能。其次就是要与赵佶站在一起,据说现在是那萧言权倾汴梁,用强军掌握一切,那么就要说动赵佶,不顾一切的结好这南来子,将局面扳过来!此时此刻,她无论如何不能离开赵佶身边,要为他依靠,为他打气,甚或为他出谋划策!

    思虑停当之后,懿肃赞妃便拉上两个女儿来见避居皇城,不入禁中的赵楷。女人家一多,眼泪胡搅蛮缠一起上,再加上还有赵佶嫔妃和女儿的身份,又对皇位没有威胁,男人再怎么样也不好用强。

    只拉上自家女儿,也有个孤儿寡母寻夫的名义。要是拉上皇后还有其他嫔妃,赵楷一个后宫干政的男名稳稳就套上来了,说不得就要幽闭禁中,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懿肃贵妃可惜不是男人,精明强干之处,要是和赵佶换位相处,只怕萧言也没有行废立事的机会来着…………

    不管赵楷如何解劝,懿肃贵妃只咬定一句。赵佶就算为太上,身边也要有人伺候。我们三个女流之辈,是去寻夫和见爹爹。又干碍新君什么事情了?除非将我们三个女流之辈打死在这里,不然就别想善罢甘休!

    懿肃贵妃口风如此之硬,加上茂德帝姬在那里哀哀欲绝,柔福帝姬哭得好似在恶意卖萌。三个女人家弄得赵楷手忙脚乱,就连貂帽都亲卫看着赵楷的目光都像是在看着人渣一样。

    欺凌女流之辈,这个新君,好大出息!

    一时之间,赵楷只觉得自己脑袋有平常三个那么大。

    就在此时,皇仪殿外又响起了疾疾的脚步声。转瞬间就看见那去蔡京处传诏的内使大声通名,在外候召。

    赵楷就像看到救星一样,大声道:“进来!”

    入皇仪殿来,事事不顺,总该有些好消息带给朕罢!

    那内使擦着满头大汗入内,恭谨行礼之后,就看着在旁边的懿肃贵妃和茂德柔福讷讷的不肯开口。

    赵楷本来就不是什么细密周至,万事不动声色之辈。更加为懿肃贵妃弄得头大如斗,当下拖袖怒道:“乔这般模样做什么?有什么事情便回禀就是!”

    内使又擦一括冷汗,一横心。三大王你要舍得死,俺就舍得埋。

    当下头也不敢抬的回禀:“老公相不肯奉诏,声言不见太上当面,不闻太上亲口言及内禅事,否则,绝不入皇城面君。”

    皇仪殿中,顿时变得安安静静,只听见赵楷粗重的喘息声。就连柔福帝姬,这个时侯都强忍住了抽噎声。

    赵楷额角青筋突突跳动。

    为何朕就不能为这大宋帝君?现在你等还要指望谁去?难道还指望赵佶复位,指望朕拿哥子坐在此间么?就这么想看着朕死?

    谁可为朕之依靠?谁可为朕之舐柱!

    赵楷猛然反应过来,死死盯着在一旁默然侍立的张显:“萧显谟呢….…………,……萧言呢?为何他也不入皇城面君?为何他不出为朕主持一切?”

    才少顷前,赵楷还打着拉拢蔡京以抗萧言的主意,现在全部期望,却又都着落在这自从擒下太子后就不见了踪影的南来子身上!

    张显默然不语,也丝毫没有畏惧赵楷之态。只是在那里站得笔直。

    皇仪殿中,就听见懿肃贵妃嗤的冷笑一声。

    赵楷眼睛越来越红,似乎在下一刻,就要不管不顾的爆发出来!

    就在此刻,皇仪殿外又响起沉重的脚步声。众人一惊转头,就看见几名貂帽都甲士按剑入内,却不是随赵楷入皇城的那一拨人。人人兜篓之下,都是满脸大汗,尘灰密布,一看就是飞也似赶过来的。

    几名甲士看到皇仪殿中如此,也是一怔。先朝赵楷马马虎虎行了个礼,就转向张显而去。

    此刻赵楷哪里还顾得上这些礼节,这几名甲士明显都是萧言遣来。不知道带来什么样的要紧消息!

    看几名甲士似乎是想低低向张显禀报什么,赵楷这个时侯也豁出去了,大声道:“但有何事,如何不能与朕言说?”

    张显看了赵楷一眼,嘴角似笑非笑:“显谟奉太上移驾于南门外行在暂居,请今上前去面见太上,群臣也得见召,都将赴太上行在而去…..….……………昭示百官天下内禅事!”

第二卷 汴梁误第二百零一章 内禅(三)

    昨夜萧言别业起火,烧得只是一些应奉天家库房而已。

    总体而言,萧言还是一个只要有条件,对生活品质还是比较讲求的人。当然要是没条件必须顶硬上的时侯,他几个月带领麾下儿郎嚼冰卧雪天天粘在马背上也能笑眯眯的。

    南门外别业自从来到汴梁入居以来,经营了这么长时间。上下水铺了,地板换了,采光改善了,格局调整了。再加上各种运动场所可以疏散筋骨,还有可容纳数百亲卫,数百匹马的各种设施,甚而还有用来瞒过小哑巴眼睛去偷婢女的密门小道。实在已然让萧言住得颇为舒服,能保留下来自然就尽量保留下来。

    昨夜一场大火,烧得烟焰腾天。不过是将离别业还有点距离的库房全都烧个干净。为了火势大一点还加了干柴石脂,火光映亮半个夜空之余,自家别业却未曾受到什么波及,无非就是铺满了飞飞扬扬而下的劫灰而已。

    烧了迎奉天家的外库,不仅顺利卷起了乱事,还打定了主意一文钱也再不迎奉给新君了。要查账找乱军去。

    此时此刻,不知道多少神武常胜军的新军汉正在貂帽都亲卫带领下忙碌,重新打扫布置,收拾火场,临时搭建一些席棚,布置为人暂时休息的所在。

    这些军汉,从事什么行业的都有,一声号召,让其自报拿手的行当。顿时就召集出这么多专才,转眼之间就将多少是一片狼藉景象的南门别业收拾得干净济楚。再把丢失的一些家当置备齐,萧言马上就可以再搬回去住。

    这么多军汉忙忙碌碌来去,还自发的有班头领工在调配人手,排定秩序。貂帽都亲卫那些壮健汉子只看得张目结舌,插不进手去。

    说实在的,这些前拱卫禁军军汉,多是三十左右的人了。而且汴梁沉浮日久,从事百般生计,市井气或多或少都有。除了不多一部分之外。并不是编练之后,就能耐苦听号令,悍不畏死。不过现在看来,倒是可以编练成专业的辅助部队,做些战勤工作。一部留守汴梁。也称得上是人地相宜。

    军汉在这里忙碌。还有数十名貂帽都亲卫簇拥在这别业的内院之外,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戒备森严万分。就是在那里忙碌的神武常胜军军汉们不时都偷眼望去。

    萧显谟从马前街奉赵佶就在这内院当中!

    这位萧显谟。不仅是扶持了新君上位,还挟了太上。似乎就是要将这堂堂天家,全部都握在掌中!

    在太上为萧显谟所奉,入了内院之后,就有传骑四下而出。将消息传递出去。到了后来,忙碌的军汉们都口耳相传。

    太上就要在此间,昭示群臣,内禅于三大王!经此一番,三大王和萧显谟的地位,就名正言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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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内院一间书房当中,赵佶已然换了一身绛红纱袍,内衬狐裘。戴着一顶散脚黑纱罩璞头。梳洗过后,胡须都理得整整齐齐。恍然还是那个颇有出尘气度的大宋帝君。

    不过又青又白的面色,手里捧着的冒着袅娜热气的饮子半晌也不沾唇。出卖了他神不守舍的内心。

    萧言也终于去了甲胄,穿着一身紫袍官服,昨夜的英挺锐气,摇身一变就为温文儒雅之态。看似循谨的微微躬身侍立在赵佶下首。可赵佶偶尔扫视萧言一眼。就飞也似的转开目光,就表明了在这书房当中,赵佶和萧言两人到底是谁主谁从。

    外间奔忙之声隐隐传来,书房当中却是寂然无声。不知道过了多久。赵佶才啊了一声,苦笑道:“这便是朕………朕将来的囚所了?”

    开口称朕。赵佶便觉得有些怪怪的。不过他临朝二十年,现在还能改口自称为什么?

    萧言淡笑:“太上何必做如此想,这里只是太上养静潜修之所。臣迎奉天家差遣还在身上,将来只怕也去不掉了。正该奉太上在此享悠游之福…………臣颇能营运,太上当无忧窘困。就是将来想去哪里走走看看大宋河山,臣也当遣人随驾,扈卫太上消散一下…………囚所二字,未免太过。”

    赵佶仍然苦笑不减:“不是囚所,胜似囚所…………现在大位上是朕三子,朕岂不是显谟手中烫手的火团…………朕自有失德处,可总不至于为汉质帝,为魏高贵乡公吧?”

    说到此处,赵佶语声忍不住有些颤抖。他现在唯一所念,就是自家性命如何。萧言拥立三子赵楷,自家虽贵为太上,可史书斑斑,所谓太上,性命也是朝不保夕。但有有心人想奉自家作乱,萧言第一个要收拾的就是自己!也许还不用等到有乱事生出,萧言说不定就悄悄下手了,报个暴卒就是。现在要紧的就是不论如何都要活下去,只要活着,就有可能!

    萧言似笑非笑的看着赵佶,轻轻摇摇头。

    真实历史上,天崩地裂的大乱当中。因为此人失德,导致中原百姓十不存一。多少仁人志士,喊着迎回二帝的口号,拼死血战,死不旋踵。却是何等的不值!

    可是现在还有拥到这赵佶处,真正的政治家,已然不能纯然以好恶而行事了。

    现在说不得还要画块大饼,让他竭力配合自己行事,安定朝局。让自己以最小的波折,最快的速度,获得这个帝国最大最稳固的权力!

    萧言再没有了刚才装出来的循谨模样,负手走了几步:“…………我这等人物,行如此权臣事业…………就是三大王为我拥立而得君位。心下又如何不忌惮我?只要权位稍稍稳固,少不得就要来寻我的麻烦…………我要做的事情还多,和他耗不起。所以才将你留着,只要你在,这位三大王,就只能提心吊胆…………我能将他拥上去,又何尝不能将你再拥立回去?所以说你对我还有相当大的用处,怎么也是死不了的…………不过还是昨夜的那句话,要是你不安心为我所用。我又何惜一个弑字?那位三大王,还不知道会高兴成什么样,说不得还会竭力帮我掩盖!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陛下?”

    陛下二字吐出的语气,竟然是说不出的嘲讽。

    赵佶吐了一口长气,忍住以手加额的冲动。心下却是突然一阵狂喜。

    这南来子用心太深。想将两代君王都玩弄与股掌!看来这便是他心里话。自家性命在可以预见的将来,是无忧了!

    赵佶也知道,自家复位机会渺茫。自家只是萧言用来制约威胁赵楷的一个工具而已。不过也还是那句话,只要活着。便有机会!

    不过这机会到底如何来,赵佶可是半点头绪都没有。

    算了,此刻能保全性命便是好的了。也不知道在这南来子的囚所当中,待遇如何。禁中嫔妃,是不是得有若干相随?还有一应内使。却是为他们服侍惯了。换了其他人,只怕自家不便…………还有既然要养静修行,无道官护持,岂能有济?更不用说炼丹需要那么多的名贵材料…………这地方也着实太小了一些,入内的时侯惶惶看了一眼,装点实无足观………

    有的没的,赵佶竟然想到将来的生活品质问题上面去了。

    萧言看看他,他实在没料到赵佶没下限能到这种程度,只是又淡淡的加了一句:“我已请三大王前来。也召政事堂诸公暨朝中重臣来。一则昭示你这位太上还活得好好的,二则就是要昭示百官,你这内禅,是心甘情愿。现在大位,已然就是三大王的了…………臣也实不愿为梁冀。为贾充!”

    刚才赵佶说了汉质帝和魏高贵乡公,萧言也此刻就对了个梁冀贾充。其飞扬跋扈凌迫君王的程度,也实在不让于这两位先贤。

    赵佶顿时就反应过来,当下一叠连声的答应:“朕岂能不明白。但请萧卿放心!朕之以后,还多望萧卿保全!”

    萧言皱皱眉。赵佶的下限有多低,每一次都超乎自己的想象。飘飘若神仙出尘般的皮囊之下,大宋帝君的光环之下,竟然就是如此卑污懦弱自私的人物!

    萧某大好男儿,竟然枉费了那么多时间,那么多精力与这样一个人周旋!

    岳飞啊岳飞,要是老子不来,你在风波亭,死得真他妈的冤枉!

    正准备掉头就走,就听见外间脚步声响动。有人轻声禀报,萧言皱皱眉,扬声召来人入内。就见一名甲士按剑而入,赵佶忍不住心里又是大跳一下。

    难道这南来子说得好听,结果还是说弑就弑?朕现在看着这些虎狼般的甲士,就是眼晕…………

    那甲士低低的在萧言耳边说了几句,萧言又是皱皱眉。当下就随他甲士而出,招呼都没和赵佶打一个。

    虽然明知道自己性命无忧,看到这南来子出去,赵佶还是忍不住松了一口大气。原因无他,萧言带给他的压迫力实在太大了。但是转瞬又眼睛一转,这南来子匆匆而出,到底又有何等样的要紧事?难道那个逆子老三已然到了?当初早知道就将这逆子射在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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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言缓步而出,在正厅中,十数名甲士的监视下,一老两少三名女子就盈盈拜倒。

    萧言皱皱眉头,对赵家这父子几个实在有些无语了。皮囊越好,越是无用。赵佶不用说了,没下限得只能让自己不屑。而赵楷居然连几个女人都看不住,让她们一直摸到这里来!赵桓算是外表最差的,虽然也没什么大用,好歹老实。现在在内院厢房当中不言不动,也没什么哀求之态,默然端坐而已,这反倒让萧言对他高看了一眼。

    面前三名女子,自然就是懿肃贵妃与茂德柔福帝姬了。

    三名女子,荆钗布裙。敛衽拜倒于地。懿肃贵妃虽然已然年近四十,然风致不减,熟透了的美妇人。茂德更不必说,纵然寒素,仍然不减其天姿国色。自家身边那些心如铁石的貂帽都死士。虽然默然侍立在侧,都忍不住面露心醉神迷之色。就是柔福,也娇俏可喜,属于一等一的上好萝莉。

    短短一夜之前,这三女。身份高贵处。岂是萧言这南来之人能望其项背的?就算是操持应奉天家财计事,和懿肃贵妃打过交道。也是懿肃贵妃高高在上颐指气使,萧言在下唯唯诺诺小心应对。

    可是现在,她们却拜倒在萧言脚下。

    想到这三女身份。哪怕萧言,不由自主的心下就涌出一团火热。顿时有了点生理反应。这个时侯,只怕自己立时命甲士将她们送入自家房中,洗剥成三个白羊,在三女身上肆意驰骋。她们也只能宛转承受罢?

    萧言目光,落在拜倒三女的背上,顿时就火热了起来。除了柔福还不解人事,熟透了的懿肃贵妃和天性羞怯敏感的茂德帝姬,似乎都觉察到了身份,忍不住轻轻颤抖起来。懿肃贵妃还在颤抖中加了些微不可觉的扭动,越发让萧言坚硬如铁。

    转瞬之间,这点绮念就被萧言压了下来。

    身为男儿,岂有不好美色的道理。哪怕在小哑巴的严防死守之下。萧言还是在想方设法的偷婢女。可是对于男儿而言,只是屈从于自己欲望,也成不了什么大事。现在岂是自己可以肆意妄为的时侯?而且也没法跟小哑巴交待啊…………

    自己穿越而来,出生入死,鬓发如霜。多少男儿追随自己前仆后继。死不旋踵。可不是为了上演闷绝皇宫母女之哀号的…………

    现在这三个风韵各个不同的美妇人美少女美萝莉,只是麻烦,须得早点打发了。可不得误了即刻就要到来的内禅大事!

    萧言也未上前相扶,只是站在那里淡淡道:“娘娘与帝姬为何如此?这让臣何以克当?臣乃外臣。本不能面见娘娘与帝姬。少停圣人将至,有什么事情。还请娘娘与圣人分说罢…………此间尚有空出,待臣遣人护送娘娘与帝姬少做歇息,闲杂人等,必不让他们骚扰到娘娘与帝姬。”

    懿肃贵妃岂能为萧言这三言两语就打发了?

    在皇仪殿中,得知萧言奉赵佶在外。召赵楷与诸重臣齐至正式行内禅事。懿肃贵妃就急急回转,召几名心腹,护送她们换装而出,先赶至此间行事。无论如何,也要先见赵佶,看看有没有什么可挽回处!

    赵楷正是心烦意乱不知所措的时侯,哪里还注意得到懿肃贵妃她们几人的去向?

    萧言奉赵佶与南门外他的别业当中,已然不是什么秘密。懿肃贵妃一行人轻车简从,再顾不得什么天家嫔妃的体面,飞也似的赶过来。一到此间,就亮出名号,要求见萧言。外间值守甲士,不敢自专,赶紧通禀萧言。太上嫔妃突然至此,大庭广众之下,萧言也不好就这样将她们赶回去,虽然麻烦,也只得接见。

    不得不说,关键时侯,懿肃贵妃的行动力,比她男人,是强到天上去了。

    “…………显谟在上,妾粗识几个文字。如何不知道新君即位,前朝旧君,遭际多是不堪?妾虽鄙陋,然当与太上同甘共苦,若留不得太上,则妾身与两个女儿,自然是与太上一同就死。若尚可保全太上,则太上身边,如何能没有个伺候人?妾已然不是什么禁中嫔妃,就是待死之人家眷而已。两女尚幼,未曾适人,飘零世上,孤苦无依。如妾身与太上同去,这世上还有谁能照应得了她们?则不如一起走了干净…………妾身就这点心思,还望显谟成全,则九泉之下,妾身与两个女儿,也对显谟感激不尽!”

    懿肃贵妃再没了在赵楷面前的强悍模样,只是敛衽于地,哀声娓娓而言。言辞凄惨处,石人也要落泪。

    她身边茂德和柔福两位帝姬,也陪着她一起扑簌簌的掉眼泪。就连萧言身边甲士,也露出了不忍之色。

    萧言沉默少顷,心下忍不住摇了摇头。

    好个厉害的女人啊…………

    这个时侯,萧言才避开一步,表示不敢当太上嫔妃和两位帝姬的礼数,也换了急切的语调:“娘娘如此说,臣如何克当?还请娘娘快快请起!昨夜臣奉太上诏讨贼平乱,就是内禅之事,也是太上之意。臣只奉命唯谨而已…………不论太上还是今上在位。臣唯知忠心耿耿,为大宋效死力不敢惜身而已。娘娘如此言,臣实不敢闻!太上现今避居臣处,无非是臣尚有应奉天家事差遣在身,太上避嚣。暂以臣别业为行在。娘娘若欲拜见太上。臣引路便是,娘娘这般,臣也只有请辞而已,但求放归山林。了此残生…………天下之人汹汹,臣岂能招致此等罪名,还不如就请太上赐臣一死,倒是干净!”

    萧言作色,懿肃贵妃顿时就借风收帆。拉着两个女儿款款起身。又朝萧言一礼:“妾身深宫中人,不懂什么道理,有得罪显谟处,还请显谟大人大量,不要与妾身这等妇人家计较…………显谟保全太上,保全大宋天下,妾身唯有馨香祝祷,愿显谟长命百岁,公侯万代而已…………福金。嬛嬛,还不谢过显谟救了你们父皇,保全你们的三哥哥?”

    柔福帝姬迷惑的眨着眼睛,小脑袋转动,最后还是听话的乖乖上前。又敛衽下去:“谢过显谟,嬛嬛可以去见爹爹父皇了么?”

    茂德怯生生的站在一旁,她比柔福懂事一些。也多少知道一点内情。如何不知道就是眼前这位萧显谟一手将父皇变为太上,将太子哥哥从东宫位上赶了下来。将三哥哥扶上了大位?现在这别业外,甲士密布。披甲按剑,而这萧显谟居中主持,就要在此间主持行内禅事!史书所载的操莽之辈,不正是这个曾让她总是没来由的念及的温文英挺,稍带憔悴的萧显谟么?

    茂德偷偷打量了萧言一眼。

    入眼之处,最先看到的就是萧言两鬓星星点点的白发。他显得更为憔悴一些了,眸子里面的目光却更深沉,转动之间,似乎能直刺入人心底。而他腰背依然如剑一般笔直,更多了一种说不出来的气质,似乎这世间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的掌控当中。

    如此男儿,还有他鬓边悄然而生的白发,让茂德竟然有些痴了。

    萧言目光正好转过来,和茂德眼神一撞。茂德心里顿时就是一颤。却倔犟的咬着嘴唇,不肯上前见礼。

    茂德害羞羞怯,不肯见人。但有的时侯,却还是有她的倔犟坚持。

    这雪肤大眼的帝姬盈盈站在那里,咬唇低头,眼中珠泪盈盈,却就是不肯上前行礼。苗条的身体微微颤抖,显然是已经紧张到了极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带得饱满的酥胸都在轻轻颤动。

    这个时侯萧言才发现,这雪肤大眼的帝姬身材也完美到了极处,纤腰一束,胸目测至少是d,要是能藏肉的话,只怕还不止。这s型简直到了极致,加上清丽绝俗,楚楚可怜的面容,对男人的杀伤力简直爆表!

    天家第一美人,果然是名不虚传啊。加上羞涩的个性,让每个男人都只想将她收为珍藏!

    自己若是没有跨越千年而来,就在今年,这位帝姬就要嫁给蔡京的儿子蔡鞗。再然后就是靖康,她的遭际,让汉家男儿千年之后,犹自蒙羞!

    我是救了你啊…………可是只怕这世上,再没有人会知道了…………在世人眼中,老子只是欺压凌迫你们这些金枝玉叶,龙子凤孙的操莽!

    萧言下意识的摸摸鬓边白发,自失的冷冷一笑。

    懿肃贵妃见茂德不愿上前对萧言见礼,而萧言目光只是在茂德身上流连,还微微有些感慨出神之态。懿肃贵妃顿时就有些焦躁惶恐,开口就想呵斥茂德。萧言却收回了扫视茂德的目光,淡淡一笑:“臣遣人引娘娘等入内面见圣人,今日之事尚多,臣就先请告退了。”

    语毕不等懿肃贵妃再说什么,微微躬身就算是行过礼了,转身就不顾而去。

    两名甲士上前,默不作声的做出带路的姿态。懿肃贵妃拢拢鬓发,看了一眼萧言背影,又转头看看自家那个美艳不可方物的女儿,不为人知的轻轻哼了一声。

    而萧言却已然走出厅堂,这短短一瞬,就将三个女人抛诸脑后。

    懿肃贵妃这等精明强干的女人,见了赵佶自然要和她男人商议对策。可是自己要和这几个女人勾心斗角,提防戒备万分,殚精竭虑的想着怎么应对。那就太没出息了一些。让她去罢,看她还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就算没怎么当回事,萧言仍然是面沉如水,招手唤来一名亲卫:“去问一下,方先生回来没有?三大王到了何处?还有遣人去知会张显一声。老子将皇城禁中交给他。再让什么人四下乱撞,自己回来领罪!要人给人,要物给物,让张显将三大王身边。将皇城禁中,看得跟铁桶一样!真以为老子只会做好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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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内室当中,赵佶啊的一声跳了起来。看着眼泪汪汪扑进来的三个女人。

    柔福帝姬冲得最快,哇的一声就扑进了赵佶怀里。茂德上前一步,珠泪断线也似的淌落下来。嘴唇咬得更紧。上前一步也想扑进赵佶怀里,最后却是盈盈拜倒,哭得身子都拼命颤抖起来,却还是一声不出。

    懿肃贵妃也是满脸泪水,上前拉住了赵佶另一只手。

    赵佶一手拉着懿肃贵妃,一手摸着柔福帝姬头发,眼眶也红了。只是颤声道:“你们如何也来了?不曾遇到什么麻烦罢?萧言就这般放你们进来了?”

    懿肃贵妃擦了擦眼泪,肃容道:“圣人,现在不是叙寒温的时侯。三大王此刻与群臣都向此间来。要圣人行内禅事。不知圣人,可有什么应对法子?”

    赵佶苦笑:“还有什么法子?任人鱼肉而已…………朕只求避嚣,能苟全性命,安心养静修道而已。若能得你们陪在身边,就是意外之喜了。”

    懿肃贵妃咬咬牙齿。怒道:“圣人如何就这般放弃了?纵是妾身,也愿为圣人粉身碎骨,更不用说满朝多少忠臣义士!若不是忌惮朝中诸臣,三大王已然入皇城。怎么还要再来圣人面前行一场内禅事,昭示群臣?岂能就这样甘心就死?”

    说着懿肃贵妃就去拉柔福帝姬:“嬛嬛。先至外间,娘要与圣人有要紧事谈,替娘与圣人看着外间动静!”

    柔福只是将头埋在赵佶怀里:“我只要父皇爹爹,我不出去!”

    懿肃贵妃柳眉一挑,硬要将柔福扯出来,柔福却如无尾树袋熊一样,抱着赵佶不撒手。懿肃无法,转头对着茂德呵斥:“福金,还不将嬛嬛带出去!真要看着你们爹爹为人阶下囚,就这般等死不成?”

    茂德终于忍泪起身,哀求也似的看了自家母亲一眼,只见懿肃贵妃满脸决绝之色。茂德想说什么,最后却还是未曾开口。挽住了自家妹子,轻轻在她耳边说了两句:“嬛嬛乖,父皇与娘娘要说话,我们就不要给父皇和娘娘添乱了…………不管怎么样,姊姊总在身边陪你。”

    平日里总是耀武扬威的柔福带着茂德四下横行,但是此刻,才现出柔福是个需要姐姐哄的小萝莉。她哭得鼻涕泡乱飞,转头又扑入了茂德怀中,茂德低头,揽着柔福就出了内室。

    赵佶所居自然比不得禁中宫室,可还是有里外明暗两间。除了萧言可以按剑登堂入室之外,就是貂帽都亲卫甲士,也只能守在外间门外。柔福和茂德现在就去了外间,替里面的赵佶和懿肃贵妃看着守卫动静。

    内室当中,只有赵佶和懿肃贵妃默然相对,间或外面柔福抽泣一声传入,更显天家末路的凄惶景象。

    半晌之后,赵佶才叹息一声:“这南来子势大,朕在他的范围之内?如果在内禅事上不从他意,这南来子若是弑君,朕也只能束手待死而已…………还能如何了?”

    懿肃贵妃逼问一句:“群臣面前,圣人表露不愿内禅之意。难道这南来子还能大开杀戒不成,将满朝文武都杀个干净?”

    赵佶眉毛一挑,似乎有振作之意,转眼又是泄气:“禁军将门,现在已然为这南来子所一扫而空了罢?朕经行至此,途中也偷眼看到了那些将门破家景象…………这南来子,真的敢下杀手啊…………朕岂能与这南归之辈同归于尽?只要保全性命,将来尚有可为………”

    对自家懦弱的男人,懿肃贵妃也是无法。她是赵佶枕边人,如何不知道赵佶色厉胆薄的本性。也知道萧言敢在群臣面前行内禅事。自然是有所布置。而且闹到鱼死网破,让这南来子真的在汴梁大开杀戒的地步,不仅赵佶舍不得豁出去,就是她懿肃贵妃也不愿意。

    如今之计,只能别寻他途了。

    “…………这南来子保全圣人。只怕也是为了挟制三大王罢?”

    懿肃贵妃娥眉紧锁。轻轻开口。

    赵佶恨恨道:“岂不正是如此!此南来子,却是要将天家尽速玩弄于股掌之间。只要大位上坐着的是赵家人,朕死也不会从这南来子之意。要是那逆子能捕杀这南来子,朕就算始终为太上。也是心甘情愿!”

    懿肃贵妃没理赵佶的豪言壮语,轻轻道:“这南来子与三大王也是互相提防戒备,既然如此,为何就不能离间这南来子与三大王之间呢?三大王越恐自家地位不稳,就越发要想法对付这南来子…………到了最后。这南来子与三大王必然决裂!”

    赵佶刚才说得好听,心里面不知道将赵楷恨成什么样子了。千刀万剐只怕都算是轻的。听到可以让这南来子与赵楷决裂,自相争斗。顿时就打起了精神:“细细说与朕听!”

    懿肃贵妃咬牙,轻声但是决然的道:“让这南来子尚茂德!”

    赵佶一怔,不可思议的摇摇头。

    懿肃贵妃容色如冰,冷冷道:“福金美貌,哪个男子能抗了?今日一会,这南来子目光只是在福金身上打转…………圣人以福金与这南来子,他岂能不愿?从此他却就是圣人的驸马了。有这层干系在。三大王焉能不忌惮?再有人居中离间一二,三大王就要日夜忧心了…………三大王欲谋这南来子,则此南来子岂是心慈手软之辈?两人之间,必起争斗。其时就是圣人的可趁之机!与今之计,要与这南来子虚以委蛇。此是最好一途!只要这南来子尚了茂德,便有无穷的机会!”

    赵佶目瞪口呆。

    权位之争,无非就是力量之争。力量不足,就要操弄人心。昨夜萧言掀起乱事。一举掌握大权,就是在操弄人心事上运用到了极致。

    要是以萧言尚茂德。最后能够成事。就是操弄赵楷与萧言之间的人心!

    只要萧言难抗茂德美色,将她收入房中,当起了驸马。以茂德容色,足以独宠椒房。谁知道茂德的枕头风够不够硬?谁知道萧言会不会为她所蛊惑?英雄难过美人关,可是历代并不鲜见之事!

    赵楷就此恐怕日夜都难安枕了,只能逼得他暗中图谋萧言。一旦罅隙生出,赵佶身为太上,其间就有余地可以活动。或者为萧言拥而再度复位,或者坐山观虎斗看着萧言与赵楷斗得两败俱伤,赵佶再暗中蓄积力量,坐而收渔人之利,都是论不定的事情。

    再说得诛心一点,要是茂德在萧言身边独宠,真的让英雄过不了美人关。则赵佶自身安全,都多了三分保障!

    这些自然都是赌博,谁也不知道萧言是不是铁石枭雄心肠,哪怕得了茂德,也只将她视为玩物,并不会动摇半点。一旦不成事,茂德命运,就是惨不堪言。可是于今还能有什么他途?只要能在萧言和赵楷之间埋下罅隙的钉子,就足够值得!将来赵佶能不能再复大位,听天而已。

    懿肃贵妃自然是一心想着赵佶复位,她也尽复往日声光权势。可是对赵佶而言,他下意识的就想到,如果一切顺利,自家自然是尽力争取。如果事机不顺,自家老老实实就是了。都将一个美貌女儿赔给你这个南来子了,再多些也可以商量。看在如此情分,朕总有个山阳公的结果罢?

    要是懿肃贵妃知道赵佶还在心底留了这么一条退路,估计得当场吐血三升。找个中人马上与赵佶办了和离。你走你的阳关道,老娘走老娘的独木桥。

    赵佶和懿肃贵妃对望,侧耳听着外间茂德轻轻劝慰柔福的柔柔语声。两人都是微微有些尴尬。

    以南来子尚茂德,将这美貌万分,却羞涩自闭到了极处的女儿卷入险恶的权势之争当中。让茂德却如何承受得起?这是让她跳进火坑啊…………

    身为父母,情何以堪?

    外间响动之声突然变得大了起来。萧言别业,毕竟不是宫禁深深。外间响动,还是能飘到内院来。隐隐就听见有仪仗鼓吹之声。

    这却是天子仪仗。

    懿肃贵妃冷笑道:“三大王至矣,圣人当如何想?”

    赵佶一手捂额,垂首道:“罢罢罢,生养这个女儿一场,也该让她为父亲尽点孝心………大宋基业,总不能败坏在朕的手里!福金福金,你莫要怨你父皇!”

    在外间搂着妹子轻轻摇动,抚慰着小萝莉的茂德帝姬赵福金,脸上泪痕犹在,神色凄楚。

    脑海当中,不时闪动过的却是那双如剑眉眼,那年不足三十,却在鬓边悄然而生白发。

    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

    自己,应该恨他呢…………

    ps:将近万字大章节,就算弥补昨夜未曾更新的。

    这个月还欠一章。

第二卷 汴梁误第二百零二章 内禅(四)哭!!

    萧言南门别业之外,多少貂帽都甲士,神武常胜军军汉,都躬身行礼,迎候逶迤而来的天家车驾。

    而萧言早就闻讯而出,就站在队伍最前面。

    说起来这天家仪仗,实在有些寒酸。禁中宿卫班直,现在不知道还能找全多少。那些班直军将,不少人也为捕拿。赵楷仪仗队伍,除了自家原来十王殿的宿卫,加上一些赶来投效从龙的皇城司使臣,就没多出多少人马来。

    一应陈设张盖,因为原来内诸省的内宦们现在多为新人取代,接手差遣还来不及,哪里就能将这些器物找全了,自然是能将就就将就。

    唯一所长者,就是贴身扈卫赵楷而行,那些头戴貂帽,身披瘊子甲的甲士,坐骑雄俊,人亦英武,不知道胜过原来禁中那些御龙直金枪直中的宿卫多少。

    这般残缺不全的天家仪仗,赵楷还寻来了寥寥几名钧容直的人,一路行来,一路鼓吹。

    要不是现在汴梁家家闭户,全城为神武常胜军所控制。少有人敢于在街头露面。单单这赵楷寒酸的天家场面,就足以让大宋列祖列宗从坟墓里面爬出来哭泣。

    可对于赵楷而言,这就是给自己壮胆,给自己的心理暗示。

    此刻大宋君主,便是朕!

    萧言一身紫袍,站在最前面。微微躬身行礼,腰却没有弯下去多少。周遭军将士卒,也全都觉得理所当然。于今萧显谟,内奉太上,外掌强军。连嫔妃帝姬都要荆钗布裙的求上门来,当得有这个资格作派。

    赵楷在车驾上远远看见萧言在前等候,就立时停驻下来。从愅车上下转骑马上,为甲士所拥,缓步行来。到了萧言面前又翻身下马,执萧言之手:“显谟为国之砥柱。如此风寒天气,如何就能让显谟在外久候?这却是朕的不是了,显谟就与朕携手入内罢…………”

    萧言起身微笑:“砥柱二字,臣南归之人,如何敢当?陛下优礼,臣唯粉身已报而已矣。”

    赵楷脸上挤出笑意,看看为人潮所密布左右的萧言别业:“昨夜被火,为国而不惜身顾家。显谟可谓人臣典范矣。朕将拨出內帑,为显谟重整宅邸,一应规制,比亲王例。”

    萧言仍然笑得温文:“臣实不敢当。”

    赵楷强笑:“显谟尚要奉太上,太过寒素了,却如何表朕之纯孝之心?若显谟实在不愿…………”

    他话还没说完。萧言就打断了。

    “臣得太上深恩,提拔臣于泥途,赋以应奉天家差遣。今太上避嚣,以臣应奉,则臣绝不敢辞。臣纵自苦,也绝不敢伤陛下圣明纯孝之心。”

    赵楷勉强一笑,不再提这个话题。想携萧言之手与他同行,而萧言却退后一步,恭谨的在赵楷身后亦步亦趋。

    沿途神武常胜军军将士卒。舞拜于地,山呼万岁。赵楷也不住点头示意抚慰。不多时侯,赵楷与萧言便一前一后,甲士簇拥当中,行入内院。

    一入院中,赵楷脸色就沉了下来。

    “太上与废太子便在此间?”

    萧言点点头:“正是,太上身边,懿肃贵妃与两位帝姬亦至。至于废太子及其心腹党羽,都在厢房当中。有臣的心腹甲士看守。”

    赵楷哼了一声:“废太子幽闭也罢了。那些党羽,绝不能留!平日里只当此辈是清谈误国而已。却未曾想到,是这般丧心病狂!萧卿,朕便畀你全权便宜行事,务必穷治!”

    对旧党清流辈,赵楷自然恨绝。而让萧言穷治此事,未尝没有让萧言望死里面得罪文臣士大夫辈的意思。大宋天家异论相搅的家传手艺,赵楷也绝不陌生。

    萧言却一副丝毫不知道赵楷心思的模样,仍然是万分恭谨的神态:“臣敢不效死。”

    赵楷看看内院并不算多的房舍,终于放下面上强装出来的镇定容色,低声问道:“昨夜不是已然在万军当中传诏,太上已内禅于朕了么?为何群臣还要来这一出?萧卿,今日这内禅事,太上会生出什么变故来否?群臣会生出什么变故来否?萧卿可有善策应对?”

    萧言淡淡一笑:“陛下天与人归,复有何忧?”

    赵楷苦笑道:“萧卿,这个时侯还敷衍于朕做什么?朕与萧卿,岂不是荣辱与共?朕以赤心待萧卿,萧卿也当以赤心待朕就是。”

    萧言笑意仍然淡淡的:“陛下勿忧,一切有臣。”

    赵楷无奈的看了萧言一眼,知道这位权臣是要让自家这傀儡做到底。什么事情都要包揽把持住!不过现在两人算是捆在同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自家大位保不住,乱军当中矫诏逼迫赵佶为太上的萧言难道就会有什么好下场?

    现在也只有将希望全部寄托在这南来子的心机手腕上了。哪怕就是暂为傀儡,在大位上与为亲王,其间差别,何啻云泥?

    赵楷叹口气:“全仗于卿了…………”

    他踌躇一下:“群臣将至否?朕在何处等候?”

    萧言脸上笑意如同刻上去一般,不曾有丝毫改变,始终是那副云淡风清的样子:“…………今日此来,是陛下与群臣拜见太上,动问安好。太上更昭示群臣以内禅事确否,顺了昨夜乱事首尾。陛下为纯孝之君,岂能不先拜见太上,侍立于侧,以示群臣?”

    赵楷是实在有点没勇气去拜见被自家和萧言赶下大位的赵佶,但是这南来子说得都在道理上,无论如何也得先去表演一番。当下暗自运运气,换了一副诚惶诚恐的孝子贤孙面目:“既如此,朕当先拜太上。”

    萧言仍然微笑:“臣当恭陪。”

    在甲士引路下,赵楷在前,萧言在后,向赵佶所在行去。走了几步,赵楷回头看了一眼萧言。

    那温文笑意,仍在萧言脸上。

    赵楷心中,顿时就是一阵没来由的焦躁。

    等朕地位稳固,再不受你这权臣挟制之时,就将你这该死的笑脸。生生从脸上剥下来!

    ~~~~~~~~~~~~~~~~~~~~~~~~~~~~~~~~~~~~~~~~~~~~~~~~~~~~~

    斗室当中,赵佶面无表情,看着赵楷在萧言的陪同之下,舞拜于地。再抬首时,已然是满面哽咽。

    地方狭小,不比禁中。懿肃贵妃与茂德柔福三人,也只是退避外间。懿肃贵妃竖着耳朵,只是听着里面的动静。

    “儿臣不肖之甚。提举皇城司不能查奸,竟使太上昨夜遭此播迁之厄。本罪当诛,不意太上不以儿臣卑鄙,竟然畀以大位,儿臣才薄识浅,如何克当?然则太上倦政。赋以儿臣收拾残局,以振朝纲,以振宋统之重任。激于大义,儿臣方勉为其难…………儿臣连夜入皇城禁中,以安人心,以究奸党,以定国本。竟未曾随侍太上移驾。不孝之人若此,岂有面目存于天地间?岂能居于大位之上?还请太上收回成命,还儿臣入藩邸。日夜焚香祝祷,惟愿太上长命百岁,大宋国运绵长,则儿臣之罪,方可少赎!”

    赵楷拜伏于地,一番话说得如泣如诉。到了最后,竟然俯首于地,哽咽起来。肩膀一动一动,仿佛沉痛到了极处。

    赵佶坐在上首。满面铁青。这逆子说是要还大位于朕。口口声声却还是太上太上。虚伪若此,其心可诛!

    真该将你这逆子射在墙上!

    赵佶正想开口讥刺两句。就看见一直恭谨侍立在后的萧言抬首,锐利目光一逼,就将赵佶想说的话硬生生吞了回去。只能苦笑两声,挥挥手道:“起来罢,事已至此,朕既然已经倦政了,还有什么说得?将来这重任,只有在你肩上…………”

    扫了萧言一眼,又加上一句:“…………还有萧显谟肩上了…………朕只在此间纳福而已。修道情薄,晨昏定省,日常动问,当免则免。毕竟国事为重…………朕今日内禅与你,当是定局,你也不必说什么还政的话了。世间樊笼,朕终于得脱,正是轻省,何苦再来忧朕?”

    这一番话当真是咬牙切齿才说出来的。

    赵楷心下松了一口大气,表演却越发的投入了,赖在地上就不肯起来,干脆大放悲声,一副伤感到了骨子里面的模样。

    在外间柔福睁着圆圆的眼睛,低声道:“三哥哥好意,父皇爹爹接过就是。哪有父皇爹爹尚在,三哥哥就接位的道理?立三哥哥为太子就是了…………”

    懿肃贵妃根本未曾将小女儿的天真话语听进去,只是在咬着牙齿轻声冷笑。茂德轻轻摸摸妹子头发,柔福抬头看她,茂德勉强一笑,轻轻摇了摇头。

    赵楷表演了好大一阵,赵佶耐着性子又让他起身。赵楷才哽咽着爬起来,为赵佶去探坐榻软硬,去试赵佶身上衣衫厚薄。

    赵佶随口问了一句:“昨夜惊乱,人心纷扰。这善后之策,三哥当如何措置?”

    赵楷目瞪口呆,一时间答不出来。一则是他骤得大位,狂喜之下,只关心这天上掉下的馅饼自己能不能咬得牢,除了有仇报仇之外,哪里还想得到如何安定朝局,善后诸般要事?二则就是,他就算有了盘算,又济得什么事?不经过那南来子点头,自家现在还能做什么大事?自己唯一知道的,就是该给萧言什么样的封赏,这是萧言指名要的,只能乖乖奉上。

    萧言抢前一步,接过话头:“一应事宜,陛下都已有成算,今日与重臣一会,太上当尽知矣。陛下天日龙表,圣明天生,太上亲择,正是大宋之福。还请太上安心。”

    赵佶苦笑点头,萧言现在正是贵盛薰灼之始,只要他地位屹立不摇,自己还有什么好说得?

    就看他能风光多久罢,就看大宋气数如何,是不是当真要断送在这南来子手中!

    ~~~~~~~~~~~~~~~~~~~~~~~~~~~~~~~~~~~~~~~~~~~~~~~~~~~~~~~~~

    多少宋臣,现在陆续来到了南薰门外。

    经过数千神武常胜军军汉的奔走整治,此间已然有了个模样。除了几处为锦幔遮挡起来的被火残垣,再看不出昨夜的惊乱景象。

    多少军汉已然换了从武库搬出来的衣甲,挺胸凸肚的持器械警跸四下。道路也清了出来。在别业院门外搭起了彩棚,里面设上香炉座席,还有滚热的茶汤饮子预备。

    蔡京穿得厚实,在群臣簇拥下终于赶至。又为在门外等候的内使辈迎入彩棚当中。在他座位四下又张开了厚毡挡着钻进来的寒风。一盏盏的滚热的饮子奉上。将这位老公相伺候得再周至不过。

    群臣齐集于老公相府邸外求见,都门文臣士大夫辈皆仰望老公相行止,已然是人所共知。这些为赵楷从藩邸内带出来的内使辈,谁还不知道赵楷要在大位上坐得稳,一则就是要依仗萧显谟强军,另外就要指望蔡京代表文臣士大夫辈,认了这个新君!

    当下殷勤巴结,简直比伺候赵楷还要周到。

    蔡京却不领情。挥手就让内使辈退出去。静候在内,捧着茶盏出神,就等着里面新君旧主延请入内。

    一众有资格入彩棚中的重臣,也都纷纷坐下。捧着茶盏想着各自心思。不时都偷眼看向蔡京,想从他皱纹深深的老脸上看出什么端的来。

    结果自然都是失望,蔡京城府已然练了几十年了。他坐在这里不言不动。谁也弄不明白,这位老公相究竟在想些什么!

    外间还有更多的文臣士大夫辈在等候,此刻一切仓促。无法如大朝会时按班排列。这些文臣士大夫辈一团团一簇簇的站得跟遇了水的蚂蚁窝也似。人人都在低声议论。

    “今日圣人可是真要内禅?”

    “…………虽有权奸握强兵以挟,然则此刻我辈士大夫毕至,圣人当有凭仗。未必这南来子就能真个拥三大王得大位。若然成事,则我辈将为之置于何地?大丈夫立世,惟忠惟义而已矣,义之所在,在所必争!”

    “…………君不见汴梁城中破家之辈否?君与耿学士辈交好。奔走其门下。这南来子咬住昨夜乱事不放,君也要小心些才是…………”

    “老公相毅然出马,率同政事堂诸公,必当为士大夫辈力争。大宋根基,岂能任权奸摧折!”

    “说得正是,我辈全仰老公相就是。老公相如何说,我辈便如何做。只要我辈士大夫一体,再莫分何党,还怕立足不稳?纵然权臣一时得志。也不会长久。终有拨乱反正的那一日!”

    “…………昨夜乱事,总无法善了。多少人终要去位…………这空出来的美官。却不知道作何安排?却不能让那权奸将自家心腹安插其间。若然如此,则朝局还堪问么?此亦是大节,我辈当在所必争!”

    “…………如此时势,还是稳住脚步罢。昨夜乱事,实在让人破胆…………一切都静静观望就是,莫为天下先,莫为天下先啊…………”

    群臣议论纷纷,莫衷一是。最后只能将目光转向彩棚,却不知道今日老公相与政事堂诸公,能争出个什么结果来?

    士大夫辈,十成有九成不愿意看到这内禅事发生。有的是旧党清流辈,赵楷上位,自然他们倒霉。纵然能够保全身家性命,仕途上也难有寸进了。有的却是看萧言不顺眼,这南来子行事,打破了大家所习惯的游戏规则,撕破了大宋的颜面,将动荡不安的大宋末世真切的展现在所有人面前,比起现今这局面,这些人宁愿再将头埋回沙堆,继续当鸵鸟。还有人却担心萧言拥赵楷上位,权倾当世,武人上位,则以文驭武的祖制怎么办?士大夫团体的利益又如何能保证?

    可是让这些臣僚跳出来发丈马之鸣,他们却是不敢的。承平日久,昨夜乱事,今日对多少勋戚将门的搜捕查抄,吓破了多少人的胆子!只要萧言一日有强兵在手,只要萧言的所依仗的力量一日未曾得到削弱,他们也只能在背后诅咒,暗自串联筹划些阴谋而已。

    今日几乎所有人都在指望能在这内禅事中登堂入室的政事堂诸公,政事堂几位少宰大参,都是庸懦随俗之辈。最后也只能根基深厚,资历无人能比的老公相一人了。

    若然成事,我辈自然在老公相背后摇旗呐喊。若然败事,则老公相份量足够顶缸。大家将来走一步看一步罢。反正不能让这南来子顺顺当当的掌握大宋朝局!

    彩棚之内,静悄悄的不知道等候了多久。也许只是短短一瞬,里面安坐的诸公就觉得已然是漫长无比,心中不知道转过了多少念头。

    终于有一名内使躬身入内,走到蔡京身边行礼:“太上与圣人请老公相暨政事堂诸公入内。”

    蔡京睁开老眼,咕哝一声:“大宋何来的太上?”

    内使垂首,不敢多言。两名陪坐的少宰大参,忍不住都佩服蔡京的胆色。外间甲士密布。蔡京仍然意态自若,浑不将这南来子与三大王当回事。权倾朝野数十年,当真是其来有自!

    蔡京缓缓起身,向两位少宰白时中张邦昌拱手示意,当先颤巍巍的就走了出去。那内使想前来相扶,却为蔡京挥退。

    当蔡京出现在彩棚门口。多少文臣一下就将目光转了过来。

    蔡京扫视这些士大夫辈一眼,扬声道:“老夫今日纵死,也绝不让昨夜变乱事摧折我大宋元气,摧折我大宋士大夫辈!这正是我大宋根基所在!若口不应心,则蔡某死矣!”

    一众文臣轰然应是,人人长揖行礼到地,那些旧党辈的更是热泪盈眶,浑忘了他们这一党与蔡京多年的争斗。

    “全仗老公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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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言别院厅堂,此刻就成了临时朝堂。

    数十甲士。持槊按剑,布于四下。人人皆披重甲,兜鍪遮面。杀气森然。厅堂上首,架起了一个大约一尺高的木台,以为丹陛。草草裹了一层锦缎作为装点。丹陛之上,摆着两张坐榻。一正一侧,不用说就是留给赵佶赵楷的了。此刻空荡荡的,却没有两人的身影。

    而萧言一身紫袍,玉带束腰。黑纱璞头。状似循谨的侍立于阶下。

    蔡京以降十余名够资格的朝中重臣,缓步而入。第一眼就看见了萧言在阶前侍立。众人都是眼角一跳。这南来子,离御座如此之近,一副毫不遮掩的包揽把持之态。真是欲为操莽乎?

    更不必说在这厅堂当中,森然布列的这南来子麾下虎狼之士了!

    政事堂中两位副相,不论是白时中还是张邦昌,都是出名的庸懦之辈。岁数也都颇不小了。没那份血气跳出来做丈马之鸣。白时中还是单纯胆小,张邦昌却还存了一些别样心思。他权位之心颇重,不过此次入政事堂,还是在蔡京的压制之下——蔡京虽然年老,雄心大减,可是在东府这一亩三分地当中,不论是谁,敢在他老公相面前翻腾?

    尸位素餐唯唯诺诺这么久,张邦昌早就有些不耐了。昨夜乱事,不用说就是一场对大宋格局有深刻影响的变故。要是找准了门路,看准了风色,投注进去,说不得还有成为真宰相的机会?这南来子,也不是不能和他敷衍一二的——不过一切总要看准了才是!

    今日张邦昌就是打定主意不出头,蔡京要为文臣士大夫代表,与这南来子硬抗,且由着他便是。火候不看到最老,绝不发一言。

    两位副相如此,其余诸官谁又不是几十年党争里面熬出来的人精?固然各有各的心思,不过蔡京在外那一番敢为士大夫辈首的作派,愿意冲在最前面。大家乐得缩在后面。一切就由老公相做主罢!好了大家都好,坏了老公相顶缸就是。他尊荣几十年了,也该为大宋出点气力不是?

    蔡京果然没有让诸人失望,一入厅中,就白眉一挑,冷冷道:“萧显谟,大宋可有在朝堂上布列甲士的道理?露刃君前,威凌士大夫,大宋岂有这样的臣子?天下人岂能容得?”

    萧言本来微微垂首,似乎在想着自己的心思。这个时侯才抬头淡淡一笑:“老公相何出此言?昨夜惊乱若此,现二圣暂居行在。萧某岂能不预为有备?但有奸邪辈再兴乱事,二圣但有不测,这责任老公相就担待得起么?行事有经有权,老公相竟然连这个道理都不知道,至为可笑!”

    萧言辞锋逼人之处。丝毫不让于位高权重凡几十年的蔡京!

    群臣人人都暗自乍舌,新老权臣,这便撞上了。今天可是有一场好戏!但愿老公相能煞煞这南来子威风,将朝中大权,还掌握到士大夫辈手中!

    说实在的,士大夫辈最怕的就是这南来子放手在这都门当中大杀大砍。固然这般行事,这南来子也绝不能长远。他根基浅薄,在大宋各地绝无什么可以应和的势力。不抱紧中枢这个名义。只能为天下共讨之,准备举国大乱,勤王兵马环逼,他在汴梁坐困愁城罢。

    只要这般行事,天下绝不会归心!

    可是作为身在汴梁的诸人,却又哪里愿意和这南来子同归于尽。怕的就是这南来子真的不顾一切了。

    不过今日萧言除了搜捕都门禁军军将辈之外。别无任何其他举动。搜捕这些军将辈,也是名正言顺,昨夜作乱,都门禁军汹汹何止数万,多少人也看见禁军军将侧身其间。除了太子上位,就是现在赵佶还在位上,也绝不会放过这些禁军军将的。

    昨夜乱军当中传了内禅诏书不算,今日还召集群臣面拜赵佶,再将这内禅事坐实一些。

    这表明萧言还是准备基本按照大宋游戏规则行事。

    忧心既去。群臣就有了别样心思。就是绝不能让这南来子真的到权倾朝野那一步,士大夫辈绝不能任他摧残!

    今日就是准备好好和这南来子争斗一番,最好的结果,就是还能保住赵佶仍在位上,则这南来子就甚难挟天子以威福自专了。赵楷这个毫无根基只靠萧言的傀儡,与赵佶在位可是大大的不一样!至不济也要保住士大夫辈的团体利益不受损,不让萧言安插心腹辈入朝中要害位置,总之一句话,绝不让这南来子顺心!

    可是赵佶临朝这些年。提拔幸进。激化党争,士风已然大坏。名满天下的刚直之士。或者沉沦下僚,或者贬斥出朝。大家都是滑不留手,谁愿意挑头去和这南来子唱对台戏?天幸得老公相此刻不顾年高,主动出头,和这南来子拼上了。这下可总算是有个主心骨了也么哥…………

    蔡京今日果然越战越勇,丝毫不以萧言手握强兵,气势逼人为意:“则禁中岂不更是安全?萧显谟为何不奉二圣入禁中?却要在南门外荒僻所在行内禅事?此间显谟麾下虎狼布列,难道就想凭这些来压服天下士大夫辈,压服天下忠臣义士么?”

    萧言冷笑连连:“昨夜生乱,就在禁中。二圣居之,群臣汇聚。禁中奸邪余党未尽除,岂可安心?此间也不是萧某虎狼,是奋起平乱的精锐!是二圣可托腹心的虎贲。老公相竟然置疑这些平乱义师,难道与昨夜生乱奸邪一党不成?”

    两人唇枪舌剑,转眼就已然交锋两个回合。旁边作壁上观的群臣心中暗自给两人打分。

    互相都未曾ko,计点也差不多,还是平手…………

    两人对望一眼,正准备开始ruond2,就听见脚步声响,一名内使自后而出,长声传诏:“二圣将至,群臣各自归班,恭迎二圣!”

    萧言和蔡京对望一眼,各各扭头,暂且休兵。观战群臣都迈着方步去日常朝会该站的位置。唯一尴尬的就是萧言站在左边上首,俨然群臣第一。谁也没这个胆色将他扯下来。

    蔡京重重哼了一声,迈步上前:“老夫服官数十年,位特进太宰,更领东府。天子之下,一人而已,这左班上首,岂是萧显谟能站的地方?且让一让,莫在君前失仪!”

    萧言瞪了他一眼,蔡京也毫不示弱的对望。哪有半点龙钟老态。那内使在丹陛上冷汗直流,哪敢在两人之间解劝。

    萧言与蔡京僵持少顷,才哼了一声:“你岁数高大,萧某让你岁数而已。省得天下以为萧某欺负路都走不动的老臣…………”

    一边说一边就向下首退了一步。白时中本来站在第二位,这个时侯不言声的跟着也向下首退了一位,不敢和萧言争竞什么。

    蔡京大步走向萧言让开的位置,站定了还重重一跺脚,斜睨萧言道:“老夫尚且康健,脚步也不迟缓。显谟非畏老夫岁数,而畏老夫这一身正气耳!”

    萧言嘿的一声转头他顾,一脸懒得和你计较的模样。

    ruond2,老公相计点胜!

    此时此刻,不曾有钧容直奏乐,不曾有响鞭檀板,更无仪仗张盖。就见赵佶赵楷一前一后,缓步自后走出。两人都是绛红纱袍外罩,黑纱散脚璞头。赵佶在前,赵楷在后微微弯腰亦步亦趋。看到重臣已然齐集,赵佶微微的朝他们点点头,神色略略有点激动,却不言声,走到当中坐榻处端然坐下。赵楷神色却是略略有点紧张,先对赵佶行了一礼,再到侧面坐榻坐下。双手握拳,担在膝上,下意识的就紧紧捏着。

    群臣自蔡京以降,齐齐躬身行礼:“圣人万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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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汴梁误第二百零三章 内禅(完)再!!

    厅堂当中,群臣按班布列于下。当先一人就是须发皓然,已然看习惯多年的老公相蔡京。其余臣等,不少也是赵佶一手提拔上来。这个时侯或者在下恭谨以待,或者就是满面激动神色,看着座上君王。

    一场惊乱,不过一夜,此时此刻,恍若隔世。

    在这一刻,赵佶仿佛又回到了昨夜之前,自己还是大权独操,威福自专,大宋所有人,只能献媚于他御座之前的帝君!

    再一凝神,就见厅堂四下密布的那些衣甲森然,身形长大的虎狼之士。还有站在蔡京下首,身形如剑一般挺拔的萧言。赵佶才回到现实,在心中忍不住就叹了口气。

    他想说什么,可是昨夜际遇,却一一都浮现心底,清晰万分。最让他无法忘记的,就是数名貂帽都甲士逼上小楼,将何灌亲将砍翻,露刃君前的那一幕!自家从小楼上移驾而下,还能看见拖尸血迹殷然,鲜红得刺目。

    此时此刻,为性命计,还是暂不能与这南来子相抗啊…………自家性命,不能轻掷!只要还能活着,就比什么都强。

    赵佶咳嗽一声,面上神色似喜似悲,默念了一番与懿肃贵妃商议甚久的应说话语。终于开口:“诸卿平身罢…………昨夜惊乱一场,诸卿无事否?”

    今日诸臣都是打定主意,不管此前处于何党,都奉蔡京为首。赵佶御座上开口,大家都将目光转向了蔡京。

    蔡京缓缓出班,回禀道:“微臣等何敢劳圣人挂念?昨夜惊乱,微臣等事前不能查奸,事急时不能平乱,其罪之深,何堪盛言?竟让圣人播迁若此,微臣等如何还有颜面腆颜居于位上?还请圣人重重治罪,臣等方觉心下稍安!”

    蔡京都如此说了。群臣一起出班,再度躬身行礼:“还请圣人重重治臣等之罪!”

    只有萧言还站在原班,脸上神情似笑非笑,未曾请罪。

    他的确是要大宋在经过今夜政变之后,政局不至于大乱,还要维护一些中枢威权。也的确准备暂时还按照大宋政治有些规则行事。

    可既然是权臣,总要摆出些权臣气度!事事都与这些士大夫辈和光同尘,反而容易让人起玩视之心!

    老子就站在这里。平乱是老子,擒下太子是老子。你们两个皇帝命运如何,也都在老子手中掌握!千万不要忘记这一点,在你们面前,萧某无罪可请!

    看到萧言独立,出班诸臣。果然都不敢多看萧言一眼。这南来子,果然跋扈到了极处……不过也真是一副不好惹的样子啊…………

    赵佶叹息一声:“诸卿有何罪可请?昨夜生乱之辈,是朕选的东宫。都门禁军,军将多是勋戚,士卒都是朕恩养。若不是朕失德,怎会激起这场乱事?万方有罪,罪在朕躬,昨夜军中,朕已内禅三郎。让他替朕安人心定朝局罢。朕当避嚣潜修,以赎己过。诸卿当辅佐三郎一如对朕,实心国事,朕悠游林下,也就得安了。”

    这番话说出,赵佶内心之翻腾激荡,简直是言辞难以形容!可是不如此说又能如何?自己不肯内禅,说不得今夜这南来子就能报一个暴毙!而那三子,就能在自己尸体面前嚎哭一番。然后也认定就是暴毙!

    苍天苍天。怎生就在朕这丰亨豫大之世,降下如此个南来子!

    赵楷在一侧陪坐。拳头捏得更紧,连呼吸都变得更为粗重了一些。

    当着群臣的面,这算是将内禅事坐实了罢?再传承旨草诏,经东府副署,明发天下。然后即位改元,谁还敢说朕不是大宋新君?

    群臣面面相觑,对赵佶的话一时没有应声。

    不管从哪个角度而言,他们都是绝不希望萧言拥赵楷即位的。而现今这个局势,要想内禅事不成事实,就只有群臣强项到底。让赵佶好以士大夫辈为凭籍,与这南来子相抗。老公相,现在正该你出马,与这南来子好生争竞一场!

    蔡京缓缓起身,目视赵佶,沉声道:“臣不敢奉圣人诏,现圣人无恙,乱事已平,内禅之事不过从权而已,圣人当立三大王为东宫,圣人仍居禁中秉政,如此国本可固,人心得安,大宋江山,当尽复旧观,臣在此恳请圣人!”

    说着蔡京就颤巍巍的欲拜倒在地,赵佶忙不迭的下令:“还让老公相行什么大礼?快扶住了!”

    却没想到,蔡京直到今日,还是对自家忠心耿耿!

    赵佶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萧言。

    朕得人心若此,有群臣为靠。就算你南来子本事再大,也不能逆天行事罢?

    在另一边,赵楷双拳,已然快攥出水来了。目光同样着落在萧言身上。朕是你拥上台的,不得大位,倒霉的就是我们两个,现在你这南来子,也该将出手段来,压服这帮大头巾辈!

    萧言终于缓缓举步出班,恭礼阶前,行礼起身之后,昂然道:“太上所欲内禅,则正是因太上内疚于心。奸邪乱贼不除,则无以告天下,太上如何再能安居御座?我等臣子,当体念圣心!臣请先诛昨夜作乱之辈,不论文武,一体捕拿,臣既领便宜行事诏,则不敢惜身避祸。当一一暗律穷治!东宫如何措置,臣不敢言。然则自耿南仲之辈以降,连同朝中余党。尽犯大逆之罪,国朝再优容士大夫,也不能全!当尽数明正典刑,家眷交官发卖,以为乱臣贼子鉴!除贼之后,则太上自可安居归位,而三大王也可谨为东宫,国本方固,国事当定!”

    这南来子掀桌子了,这南来子掀桌子了!

    一众文臣,人人色变。看来已然触到这南来子底线,他真的是要杀人了!这杀戒一开,所谓朝中奸贼余党,还不是这南来子说谁是便是?近来旧党清流势大,谁和他们没有些牵连?株连起来,谁可担保自己得免?

    大家怕的就是这南来子掀桌子,本来还以为他会按照规则来。没想到这南来子还是说掀就掀!

    蔡京猛然转头:“有老夫在,你穷治得了谁?”

    萧言冷笑:“老公相欲保全朝乎?则昨夜乱军当中擒获之耿南仲辈文臣五十七。老公相敢言他们未曾参与作乱否?老公相敢言他们不为画谋生乱,凌迫君上之人否?萧某除贼,正从这五十七人始!国朝不诛文臣,可从未闻大逆之辈,也在优容保全范围之内!乱事尚未全平,太上尚播迁行在,则萧某自可便宜行事,将这五十七人尽数明正典刑!天下之大。又有谁说萧某行此事不是名正言顺?”

    不管是杀一人还是杀五十七人,甚或到了满朝追索余党,大肆株连,杀得个腥风血雨。结果都是一样的,就是打破了大宋不诛文臣这个士大夫辈的最大依仗!

    就算萧言之后为天下公敌,从此事败。可是士大夫辈的这个最大依仗也就打破了。将来再有朝局动荡,还不知道会有谁人头落地!士大夫辈也就如武臣一般,可以驱使之,折辱之,以刀加之。这还谈得上什么君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还谈得上什么士大夫辈不管如何为所欲为,不管将国事败坏成什么样子,都有免死金牌在身,了不得就是丢官弃职,远窜他乡。一旦遇召,还能回朝?

    不管这君位上坐的是谁,也不能触碰到士大夫辈这般根本利益!

    蔡京目中精光四射,怒视萧言:“欲诛士大夫,请自老夫始!”

    萧言一笑,懒得理他。转头大声对甲士下令:“昨夜擒获之辈,尽数押解至宣德门外,御街之上。大逆之人,当尽数军前正法!乱贼未除。如何能迎回太上?”

    一名甲士领班顿时躬身应诺。转身就要昂然奉命而出。

    操莽,真正操莽!

    在场文臣。每个人心中都在转着这个念头。人人都气得浑身直颤。可是此刻都门军马,全在萧言掌中,众人除了指望将萧言骂死之外,还能济得何事?

    当然此后诸臣还有大把的手段,比如联络外方军镇,什么衣带诏讨贼。比如什么各方蜂起,不奉篡臣号令。比如什么天下涌涌,勤王讨贼,奉太上归政。萧言就仗神武常胜军和一个没什么大用的傀儡赵楷而已,怎么也无法与天下抗。可是这眼前亏是吃定了的,杀戒一开,更不知道有多少人要跟着倒霉!而士大夫在大宋超然于所有人之上的地位,也就从人头落地那一刻始就轰然崩塌!

    赵佶在上噤若寒蝉,知道今日之事是过不得这南来子一关了。只有按照和懿肃贵妃筹划慢慢浸润萧言和赵楷之间。

    而赵楷双目放光,兴奋得差点站起来。恨不得搂着萧言亲上一口。只恨自家女儿还小,不能洗剥干净了送到萧言床上!

    蔡京狠狠的看着萧言,一副恨不得用目光在他身上开六七个透明窟窿的模样,每句话似乎都从牙缝中挤出来一般:“萧显谟就以为老夫不能在圣人面前讨一份赦书不成?”

    萧言淡淡一笑:“昨夜有诏,太上已然内禅去位,大赦之事,当问新君!”

    一句话已然将价码还出来,赵楷即位,则老子就不开杀戒!

    ~~~~~~~~~~~~~~~~~~~~~~~~~~~~~~~~~~~~~~~~~~~~~~~~~~~~~~~~~~~~~~

    群臣尽皆默然,无人敢置一词。

    皇朝继统,讲究的就是程序正义。程序有了,就再难动摇。毕竟有皇室血统的那么多,一旦有事,谁都说自己有继承权,这天下还不纷乱?大一统皇朝当中,皇帝不是没有骤然去位的,可是程序走过,也就迅速安定下来。

    赵佶内禅诏就,东府副署。这程序就再无可挑剔了。赵楷毕竟也是天家嫡脉!大义名分,因此就有了。

    萧言费尽心思,求的就是这个程序正义。但真要到动手杀人才压服群臣,这所谓程序正义也就不值一提了。费尽心思和蔡京交易,也就是为了能不杀人,就将赵楷拥上大位!

    蔡京于间自然得益良多,自然而然的蔡家就成了除萧言之外大宋另外一个权力中心。士大夫辈,还有不愿意看到萧言掌重权的地方势力,都将群集于蔡家门下。足有分庭抗礼之势。就是皇帝,多少也得看蔡家眼色!

    对于赵佶而言。蔡京是不得已。对于赵楷而言,将来要争君权,摆脱傀儡地位,也不得不依靠蔡家。对于萧言而言,蔡京在时,和萧言自有默契,各拥重权。就是蔡京去后,蔡家已成士大夫辈翘楚标杆。萧言也不敢轻易动手。而萧言真要走到可以篡位自立的地步,在蔡京预料中也要几十年————自己去后,可以保蔡家几十年富贵权势,还有什么不满足的?而且到时候蔡家要是有明白人,也不是不能继续和萧言交易,再保几十年新朝富贵。至于将来…………天下有不败之家么?

    蔡京这老狐狸。自然在方方面面都立下脚步,争到了最大好处。对于让这么大的好处给蔡京,萧言也没什么舍不得的。

    原因一则就是大宋现在不能乱,他妈的老子还要和女真死战呢!自家先杀成一团,还拿什么抗女真,挽天倾?

    二则就是蔡京是个聪明人,知道进退。只要自己势力不衰,蔡京就不会贸然行事。而且所有反对势力归于一处,自己反而好应对一些。省得四下生烟起火。自己要忙于应对,还有什么屁的功夫去挽这直娘贼的天倾?

    三则就是蔡京已老,这个足以让任何人忌惮的权力中心,还能维持几年?只要缓过这一阵,再慢慢周旋就是…………

    殚精竭虑之处,鬓边白发,其来有因啊…………这贼老天怎么就让老子穿倒这大宋末世,老子还偏不忍心看着历史如前一般发生!

    蔡京看着萧言,缓缓道:“朝中大臣进退。当由东府请旨圣人决之。”

    萧言沉吟一阵。也缓缓颔首:“这是自然。”

    蔡京又缓缓道:“昨夜乱事,涉及人等。当转由东府请旨圣人处断,显谟不得预闻。”

    萧言眉毛一挑,似乎要骂街。转头看看赵楷一脸乞求的表情,一副忍下一口气的表情。重重点头,话都懒得说了。

    蔡京也点点头,转向赵佶拜倒:“请太上草诏,传位三大王,东府副署,明诏天下。”

    赵佶脸上神情木然,轻轻颔首。斯时斯境,还有什么说得?内禅一事今日自己说出口了,群臣也不过是秉命行事,难道这个时侯跳起来大喊,朕不愿意内禅了?

    转瞬间就有承旨将内禅诏书草就,赵楷将御宝已然带来,当下用宝。东府诸公看过之后,一一副署用印。

    内禅诏书定后,群臣就向赵楷山呼舞拜:“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楷满面生光,受群臣贺后起身:“朕以不肖,恭受太上大命。实惶恐至极。但凡大事,当上禀明太上,下垂询诸臣,方敢行之。国事至重,朕才薄德浅,岂能不凛惕万分?昨夜乱事,交由东府按律治之,废太子当择地幽闭,朕不诛也。牵连乱事中诸臣,也特旨贷死。作乱军将,其处断如故…………”

    只要士大夫辈不死,对于都门禁军军将那些战五渣要掉多少脑袋,厅中诸公,谁眼皮都懒得动一下。

    “…………诸事稍定,太上稍安。则再择善日,大赦天下,遍赐诸臣,即位改元。大宋天下,天家与诸卿共治,还望诸卿兢兢业业,善辅朕躬,为大宋开升平之世!”

    场面话说完,群臣自蔡京萧言以降,又一阵山呼舞拜。赵佶端坐于上,只是看着赵楷偷偷磨牙齿。

    即位之后,就得遍洒好处了。

    赵楷扫了一眼蔡京萧言两人,内禅事后。此两人就是都门中绝对的实力派。一拥强兵,一得士大夫拥戴。首先就是将两人安抚好。至于在外实力派,则还要好生平衡一下,当用名器,尽量将地方实力派结为自家腹心,与萧言等人相抗,这都是需要再细细斟酌的事情,不急于一时了。

    “…………太师名位已极,当由鲁国公徙封安平郡王。余如故,总治三省。复荫子侄孙辈七人,受八宝。五日一入东府理事,余日于府中料事可也。蔡卿国之柱石,朕依赖实深!”

    蔡京得郡王。文臣辈生得郡王。大宋百余年来,仅蔡京一人而已矣。众人望向蔡京目光,满满都是钦羡。蔡相蔡相,到老气运不衰。有宋一世,士大夫至此,当是绝顶!

    赵楷又看看萧言,满脸堆笑:“萧卿平燕京,破辽国。陨单于名王。昨夜更是忠勤用事,以定变乱。非厚赏不足以酬功。当转龙图阁学士,紫金光禄大夫,领枢密使,治西府事。徙封燕国公,食邑千五百户。实封九百户。萧卿忠勤果烈,为国之砥柱,朕依赖实深!”

    萧言职阶散官一跃而上正三品,得学士。这都没什么。要紧的是差遣一下就是领西府,却是成为了大宋执政一员,还名正言顺的对大宋军伍有了影响力。升迁之速,握权之重。亦是大宋开国以来前所未有。

    不过想想萧言拥立之功,现在握持着二圣。这也算是正常。

    不得不说,赵楷比他老爹大方一些。不仅差遣从枢密副使变成正使。而且国公之封也从小国国公变成大国国公。名义上就好听了不少。

    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这一刻心中暗自下定决心。绝不让这南来子久在位上,无论如何,也要将他扳倒。为后世来者戒!

    萧言面色倒是淡淡的,躬身行礼谢恩而已。

    这都是自家开的价码,辛苦一场,不过收账而已。

    就在这个时侯,一直如泥胎木塑一般的赵佶突然开口:“…………萧卿昨夜之功,扶危定难,存亡续绝。既保全了朕。更保全了新君。如此功绩,岂是轻易?当徙封燕郡王。尚茂德帝姬。与国始终,休戚于共。”

    这句话突然冒出来,就如一声霹雳,震得每个人都头晕眼花。

    萧言亦得郡王!还是人臣辈从未得过的一字大国郡王!还尚天家第一美女茂德帝姬!即为驸马都尉,萧言也绝不可能将手中重权让出。如此权臣,已然非大宋人臣所能想象!

    若说此前萧言职阶差遣爵位,让他在大宋政治体系当中还有转圜可能的话。现在如此名位,现在却是将萧言推到了绝对的风口浪尖。只能与大宋政治体系中所有人为敌!

    赵楷目瞪口呆之下,看了赵佶又看萧言。老爹这般结好萧言,却是为何?难道和萧言有什么交易不成?萧言再怎么样也不可能转头再去奉赵佶复位罢?燕郡王,尚帝姬,还领枢密,权位至重,然则也天下瞩目!他才从赵佶手里接位,自然不会在此刻马上就驳赵佶的提议,还只能附和。而以萧言机敏,决不至于上这个当罢?

    所有人目光都转向了萧言。谁都以为,不管萧言到底怀着什么样的心思,也绝不可能现在就接下这般地位!

    众人目光当中,萧言默然良久。突然一笑:“太上赐,臣实不敢辞。”

    底下顿时一阵低低的骚动之声,人人心情都激荡到了极处。于今局面,实在让人理不清楚了。难道萧言和太上又有什么默契了?就连蔡京,也只是定定的看着萧言,轻轻摇头。

    赵楷颓然跌坐在坐榻之上,心里面乱成一团。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转瞬他又将心一横。

    直娘贼,反正朕已然是大宋新君了,这般地位,坐一日便是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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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宋宣和六年二月初三,一夜乱后,太子赵桓被废,道君皇帝赵佶禅位赵楷。而萧言为燕郡王,尚帝姬,领枢密。

    消息传出,天下震动。

    ps:昨日拉票,惨被陈风笑大神调戏。对于这种打压新嫩小白写手的行为我们表示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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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汴梁误第二百零四章 入寇

    大宋宣和六年二月初二。

    这个时侯,中原腹心汴梁犹自寒意逼人,在北地边塞应州左近,更是风雪如刀。

    一场大雪,铺天盖地纷纷洒落。风雪当中,一行数十人正在雪地当中艰难穿行。

    这一行人,都裹着厚厚的皮裘,脏兮兮的皮裘之外,再是杂乱的甲胄。一行人都有座骑。这些战马因为冬日,都掉了不少膘,越发的显得马瘦毛长。艰难的踏雪而行,马睫毛上,都凝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眼见得这行人走到了一个避风处,带队之人,招呼诸人下马。马上骑士都骂骂咧咧的翻身而下,先不休息,都去松马肚带,将毯子裹在座骑身上为其取暖,敲碎马尾巴上的冰坨子,更取出料袋在里面又加一把粗盐,给座骑补充体力。

    从这些举动就能看出,这几十名服色杂乱的骑士都是北地余生,有战阵经验之人,知道无论疲累,任何时侯都是先人后马,只要座骑尚有余力,自己就算是多了一条性命。

    当先之人身形粗壮,面色粗砺。正是原来应州城的小军阀孟暖。他喘着粗气找了块大石坐下,身边人自然将他的座骑牵过去照料。孟暖喘口气咂咂嘴:“有酒么?”

    一名亲卫取下身上的水葫芦想摘下塞子递过去,却发现已然冻上了,当下就骂了一声娘,抽匕首去撬开塞子。孟暖摆摆手:“直娘贼的恁麻烦,不要了!”

    旁边亲卫一边照料座骑,一边跟着骂娘:“这帮燕地来的贼厮鸟,这恁大风雪,却让老爷们出来巡查!鸟都冻缩了,还有甚动静?应州城内有俺们积下的粮秣,有俺们砍的劈柴,还有俺们整治修葺的房舍!他们在那里暖暖和和的窝冬,俺们倒要出来喝冷风!扯他娘的臊罢。惹得老爷急切,不是他们,便是俺!”

    另一名亲卫插口:“今日巡视,却是孟将主自请的。”

    那骂娘亲卫立时就换了一个方向开骂:“若不是他们防贼也似的戒备着俺们,孟将主何必这般卖命?就算这般勤谨,孟将主点二百军马,那姓汤的厮鸟,却只让孟将主带俺们五十个!要知道原来阖应州几千军马。都是俺们孟将主的!说不得,干脆俺们拉走了事,天下之大,打开哪个寨子不是吃香的喝辣的,何必在应州城受这鸟气?”

    旁边那亲卫也不知道是不是赌钱输给了他,却是和他斗口不止:“应州城中那位蜀国公主。还有甚鸟汤四郎,说不定就巴不得俺们就这般鸟走!不然怎么只给五十骑,又不遣人监视?孟将主走了,他们少不得要开宴庆祝了…………俺们的基业,为甚就这般平白送人?五十骑,连个大点的坞壁都打不下来,还不是镇日就在荒山野岭喝风?要走便是你走,老爷却不陪着!”

    孟暖摆手示意两人不要再吵下去,喘口粗气站起:“儿郎们辛苦。俺孟暖自知。且苦熬一阵,俺总是有法度的,必不让大家白跟俺熬这一冬…………今日巡了一二十里,已然对得起蜀国公主,就在这里生火烧口热得,暖暖和和吃他娘,歇到太阳过头顶,俺们便望回走。俺营中还藏得有点酒水,到时候分给大家。也吃不醉人。无非就是俺一番心意…………你们就在这里歇着,俺到高处望望前面那个坞壁旗号。没什么鸟事,俺就回转,要不了半个时辰!”

    一众手下都乱纷纷的嚷:“哪有让将主辛苦的道理?俺们去走一遭,让前面坞壁送点酒肉,也好奉于将主打个牙祭!”

    孟暖直是摆手:“这个时侯还分什么上下?大家同甘共苦便是了。俺被你们叫一声将主,总要多吃些辛苦,就这么定了!且前面那个鸟坞壁,二十七八户人家,打猎为生,又穷又硬,和这帮厮鸟有什么好费口舌的?将几张臊皮子来有鸟用?俺去去就回!”

    一众手下早就累了,而且孟暖现在毕竟不是一城之主,他要结好旧部,大家就干脆由得他结好就是。当下一边道着惶恐,一边就各自寻避风挡雪的地方拣枯枝生火堆,舒服一下再说。

    孟暖招呼一声,几名最为心腹的手下不言声的又将马肚带捆好,将座骑整理完毕,翻身上马,跟孟暖又穿入了风雪当中,不多时候,就看不见人影了。

    那名刚才骂娘骂得最厉害的手下,并未曾被孟暖带上,这个时侯见孟暖去远,又嗤的一声:“俺们孟将主,对那位蜀国公主,未免狗腿得太厉害,最近这些时日,但逢轮到他营中巡视四下,从来都是亲自带队,没有一次躲懒的。难道还想捞个契丹驸马做做?英雄难过美人关,俺瞧孟将主格局,也就如此了,俺们死了心罢!”

    ~~~~~~~~~~~~~~~~~~~~~~~~~~~~~~~~~~~~~~~~~~~~~~~~~~~~~~~~

    风雪当中,孟暖等七八骑越行越是荒僻险峻,走了一阵就连马也骑不得了。留一人看守座骑之后,剩下几人就手脚并用,向山间深处行去。

    七弯八折,才来到一枯藤累累的所在。拨开枯藤,却是一个狭小洞口。孟暖当先而入,走到风吹不进来的地方,才晃燃了火折子。就见四下一亮,却是一个甚为干爽的山洞,也无兽迹腥味,真不知道当初怎么寻得的。洞中也不憋闷,当别有通风所在。在洞壁之上,布列着一排油灯,直入山洞深处。孟暖将油灯次第点燃,就听见山洞深处响起了极轻微的兵刃抽出之声。

    孟暖沉声道:“是俺!谁在此间?”

    他的声音撞在山洞洞壁上,嗡嗡回荡。

    摇曳的油灯光芒之下,就看见几条人影窜出来。人人手持兵刃。当先一人正是孟暖遣去西京大同府的心腹,满面风霜之色,看来是吃了辛苦了。看到孟暖身形眼泪都迸了出来:“将主,却是俺!俺在此间,已经等了三日了,再候将主不至,女真老爷就要走了。岂不是误了将主大事!”

    那人身后,却是两名粗壮扁脸,金钱鼠尾藏在皮帽子下的壮汉。小眼当中精光四射。手中所持佩刀又长又重,跟一个铁块也似,要不是开了锋还以为是铁锏。身上散发出一种难闻的臊臭味,孟暖手下也不是什么干净人,一冬天也未曾如何洗刷了,比起他们。还要好闻不少。这两名女真人目光转动,直欲择人而噬一般。孟暖身后心腹,看到他们的目光,忍不住都纷纷避开。

    孟暖抱拳一礼到地:“见过两位上国老爷。”

    孟暖久为马贼,后来才趁乱窃据应州。马贼虽然飘忽来去,可总有密营。或者风声不利的时侯躲藏。或者就纯粹是为了猫冬。总有这般隐秘所在藏着粮食食盐肉脯兵刃之类。后来虽然入了应州,却还是狡兔三窟,留下了这些密营据点。他将心腹遣去联络西京大同府女真军马,约定的会面地点就是这些密营。

    一向巡视,只要轮到孟暖,他就未曾错过。但行事既然要机密,也不见得每次都能撇开大队来密营当中探查。今日恰逢大风雪,麾下人马躲懒,孟暖才得脱身。本来孟暖都有些心冷了。如此寒冷天气。应州又不是个好打的所在。女真军马岂会一召便至?他孟暖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乱世小军阀而已,没那么大的面子。说不得心腹此去,就石沉大海了。

    可是每当见到郭蓉一次,看到她高挑健美的身形,看到她清艳俏丽的面庞。看到她有时念及萧言而露出的痴痴神态,孟暖心中火热,就烧得越发厉害。这蜀国公主,不论自己付出多大代价,也要将她变成自己的私房恩宠!

    没想到今日冒风雪而来。终于没有让自己白辛苦这么久。白煎熬这么久。遣去之人,终将女真军马招了过来!

    饶是心中翻腾不休。孟暖面上依然神情不动。两个女真人打量他一眼,操着生硬的口音:“你便是孟暖?看着还算得力,银术可许了你一个官儿,领应州的契丹军。你便好生出力罢!说说,俺们要打应州这几千军,擒辽人蜀国公主,你能做些什么,俺们好去回报主将!”

    女真人这个时侯的确还是浑朴凶悍,招揽走狗也是这般硬梆梆的,没什么寒暄慰问。自家什么底牌也马上就和盘托出来。也是等得实在有些焦躁了。银术可率领连正兵带辅兵几近万人,历经千辛万苦才绕过崇山峻岭,直抵云内诸州。于途摔死人马何止数百。

    军中主力,已然撒开,就在这几日去横扫朔州武州宁远诸处的复辽军大后方。而银术可亲领一部女真精锐,就悄悄潜至离应州不远处,在冰天雪地中潜藏起来。应州城是凭借这点军马辎重绝对攻不下的,唯一机会就是将应州军马诱出来打,或者城中有内应配合。

    绕过应州就是为不攻坚城,搅乱复辽军后方。但最终目的还是为了将应州这要地掌握在手中,击破复辽军主力,擒获那辽人蜀国公主。

    搅乱复辽军后方,就是为的将其调动出来。复辽军的根基还是在云内诸州,依托此处募兵征粮,壮大实力。应州作用是为堵着女真军马南下之途,现在女真军马甘冒奇险轻兵深入,席卷云内诸州。这时单单守着一个应州有什么用?难道等着后方被打个稀烂,然后女真军马南北合围,在应州城中被困死么?

    在银术可想来,复辽军唯一机会就是一边谨守应州,继续隔绝女真两路军马的联络。然后挥兵南下,集结主力,一举击破女真深入之孤军。应州复辽军主力,连同那位蜀国公主,一定是诱得出来的!

    可复辽军上下,自然也不是傻子。出应州南下就是为了挨打的,自然也会步步戒备。全力防范。从军情中也得知复辽军中战马不少,机动性不亚于女真人。想抓住对手主力,一举大破,擒获重重保护的蜀国公主,也非易事。这个时侯,就用得着那个甚鸟孟暖了!

    两名女真头目,都是谋克一流,身份也颇不低了。随这孟暖使者,在密营中已然等候了好几日。银术可也耐心的按军潜藏左近。亏得女真人长于白山黑水之间,熬得辛苦。不然真要给冻垮了。也幸得近日大雪,应州左近本来也甚荒僻,藏兵之处甚多。现在也还未曾暴露形迹。

    但是多拖一日,就多生一分变数!

    两名女真军将,终于遇见孟暖,口气自然就显得焦躁急切,硬梆梆的似乎能将孟暖脸砸出血来!

    孟暖身后心腹都有些不满,自从投效蜀国公主以来。虽然威风权势大减。可蜀国公主以降,对孟暖还是客客气气。这些女真人,初见面就是狠霸霸的横蛮若此,只怕是个更不好伺候的主子!

    那孟暖遣出的使者却早是为女真人降伏的了,在旁边还热情的拉拢两家干系:“这两位女真将主,都是银术可大贵人的心腹。是为银术可大贵人亲自遣来,大贵人还在…………”

    啪的一声,这使者又为女真汉子狠狠扇了一巴掌,当下血都打出来了。女真汉子瞋目道:“想死么?银术可的名字岂是你这贱奴才说得的?”

    孟暖身后心腹更加骚然,有人已经悄悄按着了刀柄。孟暖却是眼神一动,淡淡道:“女真大军兵势,当分说与俺。是从北来,还是从何处来?说明白了,俺才好筹谋行事。这上头,须瞒不得俺!”

    两名女真军将恶狠狠的望向孟暖,孟暖却丝毫不加以退让。僵持半晌,一名女真军呸的一声唾痰在地,露出黄牙狞笑道:“这个时侯,俺们女真大军,已然在横扫朔武诸州了。你们这般狗才再不投顺,到时候就要和他们死做一处!”

    孟暖身后心腹全部都停下了动作。按着刀柄的手也悄悄移开。女真人绕过了应州?在这冰天雪地里面?现在大军已然深入云内?这样冷的天气,这么险的地势。就是野兽也只藏在窝里。女真军马却冲锋冒雪,孤军翻山越岭南来!

    女真人强悍。果然名不虚传!岂是区区复辽军所能敌!

    孟暖冷淡一笑:“既然如此,俺们就可以好好谈谈了…………”

    ~~~~~~~~~~~~~~~~~~~~~~~~~~~~~~~~~~~~~~~~~~~~~~~~~~~~~~~~~

    在朔州治所鄯阳县西面数十里外一处坞壁当中。

    寨墙上的汉子穿着破皮袄,正缩着脖子在风雪中苦挨。

    这些年兵火四起,日子总是难过。每到冬日,更是加倍难熬。现今这个时日,远远没到开春的时侯,堡寨中积存的一点粮食已然消耗了大半。除了绝不能动的种子粮外,尚不知道能敷衍多久。

    要不是甚鸟复辽军突然崛起,占据数州,各处坞壁都名义上奉这复辽军为主。复辽军更打开了南面宋境通途,多少老弱都为他们驱赶去富庶的宋境内就食。各处坞壁压力大减,说不得还熬不到现在。

    这些老弱,谁也不知道能在途中坚持多久。不过遭逢这个世道,还能说什么?只想他们已然在宋境吃得饱饱的就可以了。自家留在此间,还不知道能不能渡过这冬日!

    想到此间,寨墙上值守的这汉子又叹了口气。走回了寨墙上更棚里面,更棚中本来生有一堆火,现在已然熄了,积柴烧得干净。看着这漫天大雪,也实在没有出去拣柴寻枯枝的勇气,只能缩得更紧了一些。

    百无聊赖浑身瑟瑟当中,这汉子眯着眼睛向西面望去。风雪仍然漫天卷动,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

    “直娘贼的泼老天,到底要收走多少人才肯罢休…………”

    突然之间,这汉子就猛的跳起来。

    风雪当中,大堆铁骑如一条黑线般从远方冒出来。马上骑士五人有柝,十人有小旗,百人挟鼓。头戴皮帽,身披精甲,多佩长大兵刃。座骑高骏,不剪鬃毛,神骏异常。

    每名骑士,都有一苍头,两弹压跟随。为骑士负弓矢粮秣,并佩长刀以割首。

    大队人马在雪中疾驰而来,卷起漫天雪雾。

    寨墙上值守的汉子是从西京大同府一路逃难过来,是见过女真军势的。坞壁中念他强壮,才收留下来。孤伶伶的一个人没什么依靠,不然也不会在大雪天气打发上寨墙值守。

    他目瞪口呆了一阵,才猛的跳起,扯着变了调的嗓门大呼:“女真大军,女真大军!”

    女真大队军马,就这般绕过了应州险塞,突然出现在云内诸州腹心之地!名义上这里还是大宋的云中府路,虽然不曾有一名宋官踏足抚有之。

    这大队女真军马,怎么就冒出来了?他们已然在辽地杀了个尸山血海,出现在这里,又将掀起何等样的腥风血雨?

    ps:有事,少了点…………

第二卷 汴梁误第二百零五章 权柄之基(拜求月票)

    大宋宣和六年二月初四。

    汴梁城中,从二月初二那日开始的兵荒马乱景象,总算是过去不少。一场残冬初春的小雪从天色还未曾亮的时侯就簌簌而落,随风翻卷,将汴梁城又笼罩在一片银白当中。昨夜乱后痕迹,似乎就为老天爷缩掩盖了。

    大多汴梁居民,只要家中有柴有米的,还是谨慎的闭门不出。可是那些升米把柴度日的人家,却还是要出来寻生活。

    正店闭门,一些小食肆遮遮掩掩的还是开张。大些的瓦舍重门深锁,半掩门子却帘掀一角。柴社不开张,却还有四郊乡民挑担叫卖。有些卖饮子的汤坊也悄悄开门,却在水牌上贴着莫谈朝事的招子。

    开封府在乱事那夜星散的衙役快手,也招揽了大半回来。组织城中保甲收拾城中大大小小的火场余烬,将皇城御街空场里四下丢弃的多少杂乱事物收拾干净。据说是西府从应奉天家内库当中临时调了一批财货出来,由开封府按照往日规矩,凡是家中有孤老的,揭不开锅的,寻不到生活的,计口发三十文。算是新君恩德。

    百姓如此,在汴梁服官之辈腿脚就勤快了许多。他们消息自然比百姓要灵通得多。知道既然内禅事定,近期内就再不至于如前夜一般惊乱全城,人人惶恐身家不保了。现在最要紧的反而是赶紧弄清楚朝中风云变化,看自己能不能保住现在地位,或者就是能不能更进一步。

    往日这般天气。大宋臣僚向来是洒然得很,当在家中高卧,去衙门画卯都懒得。午后更是设上古董羹,暖上几角酒,召来三五小娘,呼朋唤友,高会清谈。

    不过此刻,风雪当中。这些大宋臣僚一身官服,或带元随,或轻车简从。都早早去了各自衙门。互相攀谈打听动问,各色各样的消息传得四下乱飞。至于朝中那些有数重臣府前,拴马桩上不知道套了多少座骑缰绳,照壁前不知道停了多少车子,等候接见的臣僚门口传舍坐不下了,还站到了外间去,也没有一个人嫌冷嫌辛苦,要早早离去的。

    除了这些奔忙钻营角竞之辈,还有不少落魄之家。

    多少勋戚高门。现在都是府邸四门大开。才换了赤红新号衣的军汉们进进出出。将大小箱笼器物一样样搬出来。监督之人,既有皇城司使臣。亦有内使模样阉人,还有头戴貂帽的军将,甚至连球市子聘请的多少帐房先生都召来计数。

    府邸中人,下人遣散归家。姬妾子女亲眷,都哭哭啼啼的在收拾不多的东西。现在尚能暂居几日,等朝廷处置一下来,家主若死,自然万事休提,各走各路罢。若是侥幸不死。还得和家主一起,千辛万苦在军汉押解之下,赶赴远恶军州烟瘴之地了此残生,谁知道能不能挣扎回汴梁这花花世界!

    这些勋戚家中,不少姬妾是典来的,这个时侯厚道的就自家取了私房赎回年限未满的典契,不厚道的就倦了细软私逃。跟着失踪的往往还有什么马夫车夫小厮之类的精壮后生,一时间不知道上演了多少出悲喜剧。

    既有落魄人家,便有得意之人。

    汴梁街市当中,一队队换了崭新赤色袄子的军汉在军将率领下四下巡视。这些军汉。多是面目粗砺黧黑,就是往日生活在汴梁最底层的前拱卫禁军军汉辈。现在一个个都昂首挺胸,脚步轻捷,奉号令整齐行事。虽然仓促成军,也远远不到能临阵而用的地步。可比起往日大家看惯了都门禁军惫懒模样,简直强到了天上去。

    这些军汉身上穿着的袄子,上面还有一道道压痕,还带着霉味,全是从府库当中搬出来的。一年年下来不知道在武库当中积了多少,开销了多少支出,却只是在那里落灰。手中器械也是全新,腰上也带了新腰牌,上面来不及烫字,只能先用毛笔草草写就。要是有人瞄一眼却看不清,这些军汉也总是得意洋洋的拍着腰牌:“俺们是神武常胜军!是燕郡王的亲军!打下燕京的军马听说过没有?就是俺们!”

    神武常胜军汴梁中人也许还有不知道的,可是燕郡王萧言。此时此刻燕京城中还有谁不知道?

    昨夜平乱,擒太子,拥嘉王。圣人内禅之际,亲口加封到如此地位。更领西府,尚帝姬。名位权势,集于一身。此人更是平燕功臣,无敌统帅,归宋以来,更有财神之目,过手钱财何止数千万贯。从此人在平燕军中出现,至此不足三年,如此际遇,当真是足以让风云色变!

    当然到了如此地位,前面已然都是绝路。将来如何,实在难料得很。不过现在这位燕郡王正是薰灼的时侯,新君对他都小意应对,更有神武常胜军爪牙密布都门。这些话,也就藏在心底就是。看将来罢…………

    只怕这燕郡王,善始却难善终啊…………可惜了那天家第一美女茂德帝姬,将要尚此权臣,一生可也就给毁了。

    直娘贼,燕郡王尚帝姬这场大热闹,到底什么时侯行事?想必当是一时之盛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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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蔡京府邸之外,云集了多少车马。绿袍文臣,涌涌如过江之鲫。

    比起几年前蔡京最为薰灼,权倾朝野的时侯,此间景象,更要胜过十分。

    不过以蔡京现在地位,也是正常。以前朝中文臣辈中,蔡京尚有抗手。如旧党清流辈,如赵佶一力提拔的梁师成梁隐相。可是现在,旧党清流辈等着问罪。如耿南仲等,性命还是老公相保下来的,多少旧党中人,虽然未曾卷进东华门内外那一场乱事当中,可也总担忧于丢官弃职,编管远州。他们也是老公相一力保下来,除了一些与耿南仲辈走得太近,实在撇不清干系的,其他的都地位不动,只是停一届磨堪而已。那些撇不清干系的。也就是去职返乡而已,连出身以来文字都未曾追夺。

    梁隐相权势全仗赵佶,现在赵佶都为太上了,禁中内宦羽翼也全换了嘉王邸新人。现在梁隐相就在太上行在服侍太上,为一老奴而已。哪里还称得上是蔡京对手?

    现在老公相就不折不扣为天下士大夫班首,天下人仰之弥高。就是新君,在老公相面前只怕也不敢高声。

    诸臣但凡有事,怎么能不求到老公相门前来?不管是想保权位的,想更进一步的。或者是单纯来混个脸熟的。都到此间,递上帖子。守候一日接着一日,只等着运气好能被老公相看中,传见一次。那就是直上青云之途了。

    除了文臣之外,尚有一身道袍的道官。赵佶封了那么多道官出来,厚禄养之。这可是一个美职。现在谁也不知道这么多道官能不能保留。方外之人,也跻身其间。风雪中冻得鼻涕长流,明晃晃的挂在须上,哪还有一点神仙气度?

    往常在蔡京府邸外聚集那么多人,就跟大相国寺前万姓市场没多少区别。人人交头接耳。各色小道消息满天飞。今日却是人人肃然,都不敢高声,只是在人群当中踮脚朝里面望,似乎能看到庭院重重的宰相第深处也似。

    蔡相门政家人,向来在诸官面前也是耍惯了威风的。这个时侯也都没了动静。很规矩的就侍立在门口,目不斜视。

    原因无他,只看同样在门外守候。却无人敢于靠近。身边空出了老大一个圈子的数十名亲卫就能知晓。

    这些亲卫人人都牵着高头大马,戴着貂帽,未曾披甲全着赤袍。腰间佩着长刀马剑,马鞍侧有弓袋箭袋。正是燕郡王萧言身边那些元随亲卫!就是这些亲卫。两百骑便击破数万乱军,干净利落擒下太子,震慑汴梁全城!

    今日萧郡王早早便来蔡京府邸求见,蔡京也亲迎至二门外。两人携手而入外书房,闭门议事。

    这南来子在此,谁敢惊扰?都门禁军军将现下为之一空,就是文臣辈,如耿南仲等,现在还在他那里关着,还未曾移交给东府。谁不开眼敢在现在惊扰他?

    人人都在心下嘀咕,老公相与这南来子,到底在商议些什么?老公相,国家大事,你定然要据理力争,绝不能让这南来子一手遮天!

    ~~~~~~~~~~~~~~~~~~~~~~~~~~~~~~~~~~~~~~~~~~~~~~~~~~~~~~

    外书房中,地龙热气滚动,满室皆春。萧言就着一身紫袍,玉带束腰。坐在蔡京对面。

    哪怕室内如此暖和,蔡京也穿得厚实,戴着风帽,在坐榻上半倚半靠。他这般模样,更衬得萧言英气勃勃,如朝日之升。

    鬓边白发,反而给萧言更添了一种沉雄气度。

    蔡京沉吟少顷,摇头道:“…………一年二千万贯军饷,二百万石粮料。实不可行。朝中竭蹶,龙图岂能不知?都门禁军,现在已然残破,正需龙图整理,才好计发粮饷,老夫还指望龙图将其大加裁汰,好给朝中财计缓一口气。龙图还要如前数拨付粮饷,老夫实在无法点头。”

    以蔡京身份,称萧言什么燕王还是因为他枢密使差遣而得的萧相公,都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对谈之间,选了个馆职以称。现今大宋,除君王外,也就蔡京一人而已。

    萧言笑笑:“老公相这话说得差了,都门几十万禁军,岂能不加以善后?前夜乱事,就是明证,万夫再因饥寒作乱,则大宋国事还可问乎?就算萧某加以裁汰编练,也要给资遣散安置,这些事情,无钱如何可行?就是都门新练神武常胜军,也要给以粮饷,方安军心。萧某所言一年二千万贯,二百万石粮,已较此前都门禁军所耗,减了何止三成。此数不足。则都门诸军事,萧某非为巧妇,也只能束手,另待高明了。”

    蔡京仍然皱眉:“一场乱事,公私虚耗。现在又是新君即位,须按郊祭例遍赏天下,以安民心。外镇所需,更是刻不容缓。群臣人心不安,焉能让天下财计,仍如常一般源源输于中枢?西军等外镇。更应厚结之,以安军心,不然生变,就是大事!龙图也不愿见到罢?朝中财计,已然是寅支卯粮,老夫又何尝不是束手?龙图既然如是说,则老夫也和龙图一些携手避位,另待高明就是!”

    现在都门中人,多少人在萧言面前大气都不敢喘。新君赵楷。对萧言也得客客气气。只有蔡京,仍不之惧。萧言以撂挑子威胁。蔡京仍然毫不退让,要走大家一起走。老夫去位还能复位,你萧言去位还能有什么下场?别在老夫面前玩这些虚的。

    不过蔡京也说得有道理,现在汴梁都门因为内禅顺利进行,更有神武常胜军新军制压,一时镇住了局面,短时间内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风波。可是汴梁之外,却需要尽快收拾人心,让其不至于有什么风波生出来。天下州县。认了中枢名位,才可实心效力,继续向中枢输送财政收入,继续在官僚体系当中熬磨堪熬政绩等升官。四下外镇,尤其是西军这等实力派,中枢仍然供养如前,才让他们不至于有什么别样心思。

    这些都无钱不行。蔡京也的的确确为这些事情发愁。算来算去也还有颇大缺口,还不知道从何处弥补。

    因此在萧言面前,老头子纯然的理直气壮。

    萧言轻轻嗯了一声,沉吟不语。

    蔡京又道:“…………龙图原应奉天家财计事。发行债券。当略有所积。原来应奉天家,现在便是应奉太上。太上以龙图别业暂为行在,而龙图又领西府。两事归一,其中未尝不能从权腾挪…………先将现下敷衍过去,等禁军裁汰完毕,再议及粮饷之事…………龙图以为如何?”

    萧言不动声色的看了蔡京一眼,心下冷笑。

    他妈的,还是打着掏空老子家当的主意!

    他手里的确有点钱,差不多有近千万贯左右。就是靠着南归汴梁之后生出的这么大一笔财源,他才能结好军伍,厚养腹心,稳固地位。最后在前夜以这些经营起来的力量腾挪行事,冒险一举功成。

    稳固地位,无非权钱而已。

    萧言权位已有,也能给人权位。可士大夫团体自成体系,暂时不会有多人来投效他门下效力。而萧言暂时也不指望这些,他知道自己权柄之基就是始终拥强军在手!哪怕自己还是赵佶身边一个小小理财幸臣,也甘冒天下之大不韪,始终将神武常胜军掌握在手中!

    现在要稳固地位,只有继续加强自己的权柄之基,将麾下强军发展壮大。直到天下再无抗手。

    在大宋体制下,想在体制内破局,已然是绝无可能,只有从其他途径,以力破局!

    但是这就需要花许多钱,许多许多钱。

    自己有点积攒,也远远不足。必须要从朝中掏钱出来。这是他在所必争的资源。而蔡京却打着和他争夺这资源的主意,还想将他的家底反过来挖空!

    这老头子,虽然在内禅事上与自己合作了。可是毕竟身在这个位置上,也是士大夫出身,还是想方设法要限制自己这个权臣。将来自己势弱,蔡京也会毫不犹豫的狠狠踩上一脚。

    偏偏自己现在还没什么太大法子,蔡京说得是理直气壮。自己要维持大宋局势不至溃决,不陷入内乱,维系自己一手拥立出来的新朝名分,就得同意他之所为。现在再掀桌子,表示你蔡京不给钱老子就杀人,那就不是权臣,是蠢蛋了。非要将好容易得来的成果化为乌有。

    可是自己又从何处生财?禁军军将世家的确豪富,一下子抄了那么多家,搜拢搜拢也名义上有千余两千万贯之数。可是抄家从来都是那么回事,细软毕竟有限,而且也容易藏匿,从来未曾有一下抄干净的。能确实到手的,就是不动产古董陈设之类,一变成抄家货,卖不出价不用说。而且变现时间也相当长。

    更不必说,自己一手参与创立了新朝,至少在一段时间内也必须要基本遵循游戏规则。奉新君名义以查抄都门禁军将门诸家,自己怎么样也不能独吞。东府所领的文官体系,赵楷的禁中,都要在其中分润。最后能得数百万贯就算上上大吉。

    自己有几十万禁军要挑选遣散,要成立新军,河东神武常胜军更要扩大。每年所费,那是天文数字!现在他名位已极,权势正盛。朝中是无人敢于他如此跋扈行事。扩大自己所掌握的军权,但总可以不配合,在旁边冷眼旁观罢?

    偏偏掀桌子这等大杀器,是可一不可再,不是轻易就能用得出来的!

    蔡京也同样半闭老眼,打量着沉默不语在想着心思的萧言。

    这南来子,实非常人啊…………

    没想到他就真的接下来这个燕郡王,尚帝姬,同时还领枢密的地位!

    正常人看来。这是将他推到绝处。只能与天下为敌。但是再看深一层,却是深刻分化了君权。

    对付如此权臣。向来是需要反对势力和君权结合在一起。现在萧言如此行事,一时间反对萧言的势力就面对着一个大问题,是奉哪个君?

    新君旧君,因为这个赵佶所畀的燕郡王地位而深深互相忌惮。而萧言居中,大可左右逢源。至少在一段时间内,主动权完全在他手上。现在两君争位,谁都一时离不得萧言!

    当然萧言已然成为士大夫辈与皇权的公敌,在统一了意志之后,必然和萧言不死不休。可这南来子用几年时间就白手起家走到如今。再给他几年时间,他还怕与天下为敌么?

    这南来子,不能得罪过深啊………………

    蔡京自不愿意萧言势力尽快稳固而且飞速扩张,自己所为,也是尽力在限制他的发展。

    静观下去罢…………若是这南来子不能善用这个机会,白白错过时机。老夫自然也不会手软。若是这南来子还是能别出机杼,一飞冲天…………老夫自然纯然为宋臣了。将来子侄靠过去,又有何难?

    解决几十万都门禁军安抚事,不是没有法子。以前大宋做不得,现在萧言却做得。做好了还大有生发。不过此刻蔡京。是绝对不会明告萧言的了。

    萧言沉吟半晌,终于起身,对着眼睛差不多已经闭起来的蔡京行了一礼:“老公相,我这便告辞,下次再来寻老公相说话。这笔财计,无论如何萧某也要着落在老公相身上!万军嗷嗷待哺,老公相于心何忍?”

    蔡京啊的一声睁开眼睛,仿佛刚才睡着了一样,笑道:“岁数大了,便不济事。龙图要走了么?来人啊,扶老夫送龙图出外…………龙图刚才说什么?都门禁军事,都门禁军自了便是,老夫是分文没有,也还望龙图体念时艰啊…………”

    看到蔡京这副装模作样的神色,饶是现在萧言气度沉稳若此,忍不住也在心里骂了一句难听的。

    这老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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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萧言前来的,还有他第一得用心腹,也是夹袋中仅有的士大夫出身之人。

    正是方腾。

    一场政变下来,萧言得郡王。方腾自然也未曾错过。什么本官馆职贴职,不用说都升了个台阶。现在已然为宝文阁侍制,差遣为枢密院都承旨。

    现在他的责任也重得很,不仅要帮萧言在西府当中为整练都门禁军理出个头绪来,还负有交游士大夫辈的责任,看能不能为萧言拉几个士大夫败类过来。今日随萧言前来,一则是和蔡京打擂台争资源事情重大,他必须第一时间得知。才好安排次第行事计划。

    二则就是士大夫辈现在群集奔走于老公相门下,他方腾岂能不来混个脸熟,勾搭一番?

    萧言在二堂内外书房议事。方腾就在外进到处寻人寒暄。

    结果自然不大美好,所有人不是看到方腾就躲得远远的,就是面若冰霜,惜字如金。方腾倒也不以为意,还是笑眯眯的如春风拂面。

    不知道多少人在心里咒骂。

    南来子如此。尚有可恕。毕竟不是在大宋有根脚的。你姓方的世受国恩却助纣为虐,却看你今后能不能归葬祖坟!掀翻了那南来子之后,第一个就拿你开刀。什么不诛士大夫,对如此丧心病狂之辈,也说不得了!

    在通传之声当中,就见蔡京为家人所搀,将萧言送出二门之外。听到通传之声,在外进传舍中等候的所有人都起身。全都忙不迭的上前见礼。不过这见礼,都是冲着蔡京的。招呼了蔡京,却不称萧言却是不好。一众人全都有志一同。闷头行礼就是。

    萧言也不顾这些人等,沉着脸大步就朝外走。方腾笑笑还与诸人打了个招呼,紧紧就跟了上去。

    蔡京眯着老眼看了两人背影一眼,自顾自的转身而去,也不理群集在外忙不迭要上来殷勤问安的诸臣。

    萧言两人,所过之处自然众人远避,如躲瘟神。就算躲不开也只深深行礼下去,不吭一声。

    对于这种情形,两人都没放在心上。门外几十名扈卫甲士接过萧言方腾。拥而上马,就直朝南薰门内萧言那个御赐的宅邸行去。

    现在别业是赵佶暂居。现在萧言也只好住在城内了。他也如同蔡京例,可在府中处断西府事。权臣要当,就当出个模样来。

    几十名甲士前呼后拥,蹄声如雷。在金梁桥外还有数百军汉在貂帽都亲卫率领下接着,声势煊赫的就向南而行。于途当中,人人侧目。

    这便是燕郡王萧言,今世操莽!就是那个要尚天家第一美女的萧言!

    方腾看着萧言脸色,笑道:“老公相勒掯不与?”

    萧言哼了一声:“一文也无,倒是盘算着我的家底。改日再和他打擂台去。”

    方腾笑笑:“再打擂台。也就如此了。除非再来一次全城大乱,再将多少士大夫为乱党所擒,燕王才可为所欲为…………”

    萧言没好气的又哼了一声:“再来一次全城大乱,老子拥谁上台?全天下勤王之师也该赶来了…………”

    方腾收了笑意,正色问道:“老公相说什么了?”

    萧言沉着脸将与蔡京对谈情形了出来。

    方腾沉思少顷,沉吟道:“都门禁军事,都门禁军自了?”

    两人都是何等玲珑剔透的人物。当下都是眼睛一亮。

    方腾长叹一声:“老公相服官以来,几起几落,却始终屹立不倒,直至文臣而封郡王。起来有因啊…………”

    萧言却冷笑一声:“老子不要别人来两面押注,自己的权柄之基,还是靠自己最实在!轻飘飘三言两语,谁不会说?老子不成的话,这老家伙踩得只怕比别人更狠!”

    方腾默然颔首,突然又道:“燕郡王,你到底何时才尚帝姬?这可是场大热闹。”

    萧言顿时就脸色铁青,怎么一个个都念叨着自己尚帝姬的事情?谁见面都提这个,内禅之后,匆匆将远避安全处的小哑巴她们接回来,小哑巴第一件事情就是冷着脸说这个!还问他对不对得住郭家姐姐在边地为他出生入死!

    老子岂是为尚帝姬才如此殚精竭虑的?

    眼前自家宅邸已然在望,门外同样是神武常胜军密布。警跸森严,甲士如林。真正操莽,也不过如此了。

    这宅子里面,还有个李师师呢…………老子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妈的!

    想到这个昨夜乱后,已然无法在马前街安身,只能暂时托庇于自己羽翼之下的李师师。萧言莫名就涌现出一丝心虚的感觉。

    虽然自家府邸在望,一大早就在外面奔忙,颇想回去喘口气稍歇。萧言却还是传令:“去南关大营!”

    周遭貂帽都亲卫都是一怔,但马上就接了号令,前驱开路。大队甲士涌着萧言就转了方向。

    方腾在旁边笑:“燕郡王为何过家门而不入?”

    “要你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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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汴梁误第二百零六章 投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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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谓南关大营。在大宋宣和六年二月初四之前,还未曾有。

    萧言既然在汴梁打出了神武常胜军的招牌,那么就必然要有屯驻之地。原来城中如金水桥大营等处,或者地方逼窄,或者七零八落。都门禁军,自然久矣不用这城中大营,军将不论,就是底层军汉,也都在汴梁有家,且各有营生。谁耐烦在大营里面立规矩?

    当年韩岳率领万余神武常胜军入屯金水桥大营,花了好大功夫才收拾起来。而且操练也无法进行,四下里每日市声环绕。亏得韩岳之军在汴梁耽搁的时日不算长远,要不然在这等环境下,尸山血海里面杀出来的神武常胜军也得废了。饶是如此,在全军振旅北上河东之际,也有十余名西军出身的军将脱队,另外在汴梁谋差遣去了。

    汴梁城外原来禁军所驻泊的大营,也是差不多景象。离城近的,多被占据。就算还空在那里的,也是离汴梁城甚远,没什么利用价值的。而且也久矣无人入营,军将士卒,各有各的营生,荒废颓玘不堪。

    萧言既要一个可容至少数万步骑整然入屯的大营,又要离汴梁城足够近。干脆就选在了南薰门外。既可以遮护现为赵佶行在的别院,又可以就近震慑汴梁。

    至于地方。从都门禁军军将手中没收的产业甚多,南薰门外也颇不少。当下就全部征发了,建筑荡平,正可为新大营的建设材料。原来汴梁城中各武库积攒的军资流水般的运出来,都朝着此间集中。短短一日,南薰门外四五里处临百岗冬雪盛景不远处的一处空旷所在,就成了热火朝天的大工地。

    原来此间临南临广济河,东依百岗。原来是都门禁军一片水利磨坊群所在。春夏水大之时,每日磨坊里面磨面榨油椿米,忙得不可开交。也是都中一个屯粮库房所在。繁忙时侯。这里为禁军军将占役奔走的军汉,何止数千。每年都有数十万上百万石的粮米从此间过手。

    周遭民居无多,只有一些做在这里占役军汉生意的小商铺。无非都是临时搭起的一些棚户而已。现在广济河封冻,磨坊关门。就连商铺里的人也走得精光。冷清得鬼都不上门。

    萧言老实不客气的就选中了这个好地方,扰民少,地方广大,地方安静便于约束军伍。因为要转运粮米所以交通甚为方便,到处都是通途。当下就选为南关大营营址。

    此时此刻,在冰天雪地当中。南关大营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原来磨坊,都被拆除。所用木料。可以用来建新营舍的都被选出积储。其余边角料修整之后,就沿着大营四下开始布设寨栅,设立鹿砦。

    冬日正好夯土,大营四下都在挖开壕沟,一边用以取土,一边便以此作为寨濠。

    在只是略有模样的寨濠与寨栅之内,留出了夯土寨墙的位置之后。里面就都是屯兵的所在。距离已然用石灰划分出来,留出调度兵马的通道与防火间隔。营中还选出了打井的地方,虽临广济河。但是营中仍要有取水处,防止被围营中,断绝水源。

    现在这些屯兵所在,一队队的车马运来了簇新的牛皮帐篷,堆叠得跟小山也似。也有军汉开始搭建这些营帐。留出的屯兵区域是如此广大,哪怕屯驻三万步骑,都绰绰有余。

    其他地方营帐还只是才开始动手搭建。但是中军营帐已然搭建完毕。占地颇大,十几个头号牛皮大帐连成一处,帐外各色旗号密布,中军司命之旗五方五位旗号传令认旗。按军中规条布列,都在寒风中猎猎舞动。

    在屯兵区域迤西,百岗脚下,又是一大片空地,这就是留出的校场了。司命号台还未曾搭建,现在只是一片空旷中风卷雪动。颇有三分肃杀气象。如此所在,作为屯兵练兵之所,比起汴梁城中风花雪月环绕,何止强过十倍?

    现在在南关大营中忙碌的军汉,人头涌涌,也有数万人之多。前拱卫禁军军汉,现在流散在汴梁城中的,这些年下来,不过还有二三万人。虽然当夜参与乱事的,萧言一发都收了下来。但是挑选之后,最多还剩万人。

    不过这些前拱卫禁军,现在已然成为了萧言麾下仅次于老神武常胜军的最为可靠的团体之一。换句话就已然是萧言的利益共同体了。不管是无意再在军中服役的还是自知肯定会被裁汰下来的,都到了此间参与建设南关大营劳作,没有一个不卖气力的。甚而还拖家带口,将能干得动活的亲眷,都带了过来。在这里做一天,便有一天工钱好领。将来更可依附神武常胜军这个团体觅得更好的生路,如何能不当成自己事一般?还有人自家不能上阵了,却将家中年轻子弟领来,想让其投入军中,博一场富贵出来。

    若说昨夜是不得已,现在却是全心投效。萧言已封燕郡王,全权整练新军。什么时侯,底层军汉在将门把持的大宋军中,才能盼到这么个出头的机会?

    而在大营当中,换了新军服的神武常胜军军汉劳作之余,也一队队的来到中军帐前搭出的一长溜席棚当中,验年庚,验气力,验胆色,验能服从号令约束否。貂帽都亲卫所充军将,开始真正整练这支新军。准备成立一支一万五千名步骑正军组成的骨干,裁汰下来的,愿意领资遣散的便领资,愿意为辅军的便为辅军。但凡选中,顿时就是一月军饷和相当于三月军饷的安家费发下。人人腰里揣着沉甸甸的铜钱交钞笑得脸都烂了。更不必说萧言慷大宋这么多年积储之慨,发下来的崭新军服军靴甲胄器械,甚至连中单和布袜都发了。

    就算是成了正军,在领了新腰牌之后,还得去工地上干活,给自家建大营。不过干得就加倍的卖气力了。

    在大营当中,还垒了一长溜的灶台,现在正是热气腾腾就要开锅的时侯。也不知道军中负责辎重的司马从哪里寻来的这么多头号大锅,操持饭食的不少穿着百姓衣衫,想必也是从城中请来的厨头。现在一屉屉的白面炊饼。一锅锅熬的肉汤菜,一桶桶热汤。都快要准备好了。不管是神武常胜军军汉还是劳作的民夫,这个时侯都在军将的率领下,排好队伍,人人拿着木碗木筷,等着领食。

    人人都是眉开眼笑,燕郡王好手笔,准备的好吃食!瞧这么一溜大锅大灶,敞开吃也吃不完!

    就在这个时侯。大营外突然扰动起来,号令由远及近。次第传来,然后便是轰响成一声。

    “燕王到!”

    萧言是燕郡王而非燕王,不过在此大营当中,谁也不会区分这一点。

    ~~~~~~~~~~~~~~~~~~~~~~~~~~~~~~~~~~~~~~~~~~~~~~~~~~~~~~~

    大队甲士,涌着萧言旗号,从风雪中卷过直入大营。

    多少军将士卒,都单膝跪地行礼。劳作民夫,也拜倒一地。

    南关大营之中,万人俯首。恭迎萧言。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高层军将们也都从中军帐中迎出,直至大营门口,当先拜倒。甲士向两边分开,萧言策马而出,摇着马鞭笑道:“都起来!一个个当了军将,就这般模样了。在貂帽都为亲卫的时侯,球场上照样铲老子。越升官越不成器了?”

    但在军中,萧言便是神采飞扬,言笑不禁。纯然托以腹心的姿态。与和士大夫辈打交道是完全两回事。

    军将们听萧言骂得亲热,一个个都起身。军汉们整齐的呼喊一声:“燕王千岁!”也都在军将率领下起身。人人目光都落在萧言身上。

    这就是他们的统帅,大宋的传奇!

    萧言翻身下马,将马鞭丢给身后亲卫。一个个捶着面前军将的胸膛,一个个名字喊过去,没有一个错漏。

    神武常胜军新军第一批是一万五千步骑,暂设三十五个指挥,暂设七将管勾。并无更上一层的厢、军级别建制。在萧言意中,这三十五个指挥也更接近于后世的新兵营补充营。要和老神武常胜军混编之后,第一步将神武常胜军变成三万步骑以上的大野战军团。然后不断建立新单位,继续扩充神武常胜军。甚而分出新军来。当自己手中掌握到十万以上的野战军团,再奉中枢名位,则自己权位就再难有人撼动。外抗女真,真正恢复燕云,甚而直捣黄龙,平灭西夏,恢复汉唐旧疆,都是可以一步步次第做下去的事情。

    最后自己地位如何,看气数何属就是。

    如此才对得起自己穿越一场!

    他身边三百貂帽都亲卫,一百入禁中重建御前诸班直,由张显率领。是看着赵楷的要紧力量,一百入新神武常胜军中为各级军将。这些人现在俨然都是指挥使,虞侯使起码了。

    剩下一百老貂帽都亲卫,领五指挥挑选出来的强壮为直领亲军。动静随身,摆足了权臣气度。

    他一个个的对这些老亲卫招呼过去,人人都咧嘴而笑。萧言但为燕王,地位不同,给人的感受也就不同。哪怕是始终随着萧言出生入死的这些心腹也是一样。

    以前萧言如此,只让人觉得亲热居多。现在就是荣幸了。这可是燕王殿下!是大家亲眼看着,一步步走到如今地位的燕王殿下!

    从燕地南归之人,直走到现在权倾天下的这一步,将来大家世代都要在燕王殿下手中效力,博一个勋戚将门的地位!

    萧言捶到最后一个人胸脯,还拍了拍他肩膀:“陈五婆,现在也是指挥使了?我不是让你暂为第七将。管勾五指挥军马么?”

    陈五婆嘿嘿摸头而笑:“燕王殿下,俺是什么成色俺自己知道。为一指挥都觉得为难了。何况管勾几个指挥,现在不过是赶鸭子上架。可燕王殿下什么时侯需要俺上阵,俺冲杀在第一个就是。”

    萧言笑笑:“愿意上阵便是好事,老子手底下高官厚禄尽有,不过全要军功来博!领得军马,管得几千人的吃喝拉撒,行军阵战,又要善抚士心,让儿郎们甘心为你效死。这治事本事总不比那些从东华门唱出。只懂诗词歌赋的大头巾差罢?等到管领万军,镇守方面,那更是多少场血汗中熬出来的…………但凡军将,如何就为不得中枢朝臣?在老子手底下,出将入相,将是常事!领军则武职,在朝则文职,没有武臣辈低人一等的说法!”

    军将们一阵低哗,燕王殿下胸中正有一篇绝大文章。他们这些燕王殿下使出来的人。前景也是无限!

    萧言与他们谈笑一阵,不去中军帐。却走到一溜锅灶处。来到一个胖乎乎的厨头面前,先对着大锅嗅嗅:“好香,腰里没钱,讨一碗吃待诏可舍得?”

    那厨头正弓腰控背的小心站着,听着萧言发话,忙不迭的抖手就盛了一碗。鸭架子熬菘菜,汤里还飘着几块鸭肉,正是此刻冬日寻常吃食。萧言接过碗箸,真的就在甲士簇拥下坐下。大口大口的吃起来。

    周遭正在等着领饭食的军汉民夫不知道有多少,这个时侯都眼睁睁的看着萧言作派。汴梁中人见识多有一些,多少也知道萧言这是在做出推衣解食的那一套。

    可是大宋兖兖诸公,高贵清华,钟鸣鼎食,又有谁能如燕王殿下至少还能做出这个态度了?

    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声:“燕王殿下好气度!”

    萧言瞪眼看了过去:“我就吃个饭,值得这么大动静?厨头。只给他捞些稀的,别给这厮稠的!”

    周遭数千军汉民夫顿时哄笑,萧言也招呼身边甲士亲卫同吃。营中军将如何能不凑趣,一一领了饭食。都围着萧言吃喝起来。方腾随行,他也是没架子的人,更在军中呆过,在古北口与军汉们同生共死过,当下一笑在萧言身边寻个干净地方坐了,也开始大嚼起来。

    军汉民夫,也各自松动,照常领饭食大嚼。只是人人目光都朝萧言这里投过来。

    燕王殿下,是拿俺们这班人当成心腹看待啊,不然岂能这般作派?…………如此机会,不抓住好生出力自效,那岂不是蠢?

    都是军中之人,吃饭本快,萧言在这上头也不慢。一碗热腾腾的汤菜下肚,一路行来为寒风吹得冰冷的身子也暖和起来。

    萧言抹抹嘴,招手就叫来一名军将:“彭昭,拿下问罪的禁军军将,是不是都在你看守中?去将那些曾与我一起经营球市子的将门中人挑出来,我有话要问。”

    彭昭是南关大营第二将,白梃兵出身,在陕西四路却早没了家眷,一向对萧言忠心耿耿。当日夺涿州,冲萧干大军,都在萧言身边。貂帽都几次放老人出去为军将,他都留守。这次终于为萧言大用了。

    禁军军将,不管是二月二夜里被擒获,还是后来抄家捕拿的。处断正由西府。而萧言也将他们一股脑塞到南关大营来。省得在汴梁城四下走气漏风,不知道会生出多少事端来。彭昭算是貂帽都中不多的性子谨密一些之辈,萧言便将看管这些禁军军将的任务交给了他。

    彭昭点点头:“末将这便去…………这些军将当中,曾与殿下同营球市子的石家父子,这两日都在哭求要见殿下,说有策为殿下分忧。闹得最是厉害,其他的也倒还是老实。”

    萧言一怔,脑海当中顿时浮现出老小两个胖子。石崇义外表痴肥,内里精明,萧言算是领教过了。据说这次都门禁军和旧党清流联手对付自己,石崇义在其间奔走出力也不少。现在却有想自己面前钻营了?

    既如此有眼色,自己又何妨给他们一个机会?

    ~~~~~~~~~~~~~~~~~~~~~~~~~~~~~~~~~~~~~~~~~~~~~~~~~~~~~~~~~~~~~~

    两日下来,石崇义与石行方父子。生生瘦了一大圈。

    二月二那夜乱事,两人见机得快,下马早降。性命倒保住了,接着就被囚起,塞到这南薰门外荒僻所在来。

    一切草就,连神武常胜军军将士卒都吃了不少辛苦,更何况他们。

    几个军帐草草立起,一众军将都囚在此间。寒风吹过,人人冻得发抖。食物虽然管够,可是大家都是享福惯了。哪里受得了这些粗砺之食?

    两天两夜当中,外间喧闹不休,却是南关大营在动工营建。他们这囚所军帐也越搭越多,不断有模样狼狈的军将被塞进来。外间守卫也守备得加倍严密,什么消息也传递不出去。

    新来之人将外间动静一一告之,赵佶内禅,三大王接位。太子被擒,已然幽闭。萧言已为燕郡王,领西府。尚帝姬。名位之盛,一时震动天下!

    士大夫辈那些大头巾与这南来子看来是达成了什么交易。同样在乱事当中被擒的已然为萧言交了出去,由东府处置。不要说性命了,说不得有人连出身以来文字都能保住。作为交换代价,就是他们这些武臣辈倒了大霉。放手由萧言整治,士大夫辈连屁也不放一个。

    留着这些都门禁军军将辈有何用?但有乱事,一哄便起,军将毫无半点约束力。作乱倒是济得些用场也好,真将太子奉上大位也好。偏偏萧言以二百骑陷阵就告崩溃,成就萧言现在地位。难道留着这些没用的都门禁军军将再生乱一场。然后将萧言地位捧得更高?

    更不用说让萧言放手整治都门禁军军将辈,就是将名册上足有几十万的都门禁军这个大包袱推给了萧言。士大夫辈还盼望着萧言下手更狠辣一些,则萧言不仅得罪了士大夫辈,就是天下武臣,也将视他为敌!

    但为都门禁军军将,见识总比底下军汉强些。当下局面一分析便能明白。口口相传之下,人人垂头丧气。

    这么大的利益团体。看来就为大宋舍弃了。而这南来子在大宋毫无根基,也从来无所顾忌。正要借着都门禁军将门立威,正要借而扩大自己的势力!

    囚所当中,绝食不吃饭者有之。终日嚎啕者有之。恶毒咒骂萧言。欲与之偕亡者有之。生生就变成了一个疯人院。

    石崇义带着面如土色的儿子,将这一切看在眼中。

    若说未曾卷入昨夜乱事的军将,也许还有条活路。则他们这些乱军中被擒之人,绝无生理!萧言名位已为天下敌,他也需下些杀手,震慑诸人!

    他们的脑袋,岂不就是上好的工具?

    他岂能就死在这里?石家传承百余年,岂能就此破家?

    他对这南来子…………不,燕王殿下还有用。有帮得上忙的地方!无论如何,也要将性命和家族维护住,他绝不能就此在刑场上挨一刀!

    囚所当中,石崇义猛然爆发,哪怕儿子解劝,难友唾骂,守卫敲打,他始终不眠不休的大喊:“罪人要见燕王!罪人有自效之处!”

    这般声嘶力竭的呼喊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在石崇义自己都觉得绝望的时侯。却终有守卫前来,将他与石行方提了出去。押解到一处大帐当中。

    此间大帐陈设简单,却在四下生了火炉。在囚所军帐冻了这么久,石家父子骤然遇暖,反而哆嗦了起来。石行方一边将身上已然破烂的衣袍裹紧一些,一边问自家老爹:“大人,是不是俺们闹得太厉害了,先要拿俺们开刀?却不知道家中如何了…………”

    石崇义目光转动:“俺们父子保住,才谈得上顾家。俺瞧着,这却怎么也不是要先诛俺们父子的模样…………俺们在燕王殿下手中,如两犬而已,何苦来这么一遭?”

    外间突然响起了一个清朗的声音:“石老将军倒是对现在处境清楚得很…………我倒要看看,你拿什么来换你父子性命,你石家不至破家?”

    两名甲士掀开帐目按剑而入,而萧言一身紫袍,也大步走了进来。两日夜不见,这位以前和他们打成一团,笑意温文的南来子此刻满身都是逼人的锐气,眼睛亮得吓人,一扫之下,身上肌肤似乎都被刺痛!

    石家父子反应都快,立刻翻身拜倒:“罪臣见过燕王千岁!”

第二卷 汴梁误第二百零七章 投效(下)

    萧言按剑而入,容色冷淡。而石家父子拜倒在萧言脚下,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时势易移,当日萧言初入汴梁。虽然顶着个平燕功臣的光环,却哪里放在根深蒂固如都门禁军将门团体的眼中?

    就是一同经营起球市子,这些禁军将门也将多少人塞进来领着高俸,不管经营情况如何,每月分成都是必不可少。萧言发行债券,个个都要最好的折扣。不管是坐吃利息还是转手倒卖都赚得盆满钵溢。

    可是一旦萧言在坐粜事上触动了他们的利益,这些禁军将门马上就翻转面皮要将萧言置于死地。不知道多少人眼红萧言手中所拥大利。一旦萧言真正倒下,将会被他们啃得尸骨都不剩!

    而萧言始终在和他们殷勤周旋,一次次的满足他们仿佛没有止境一般的贪欲。让他们恍然有了个错觉,这南来子根基浅薄,随时都可以拿捏在手中。欲他圆就圆,欲他边就扁。

    但是他们却忘记了,这个南来子上位之途,是靠着无数尸骨铺就的!

    花朝之夜,当萧言展露出了他的森寒獠牙,禁军将门才知道这南来子是能吃人的!

    汴梁禁军将门团体,百余年来屹立不倒,始终寄生在大宋肌体上敲骨吸髓。

    一则是依靠号称几十万的禁军,什么时侯不将这天子脚下几十万军汉安抚好了,生乱起来可不是玩的。大宋惩于五代故事,一边在政治上压制这些武臣。一边却又厚待。

    二则就是经过百余年的经营,加上大宋后妃历代多选于武臣之家。已经经营起一个勾连禁中,内宦,勋戚,甚或文臣的庞大关系网。成为一个不折不扣的庞然大物,每年分润着流入汴梁禁军将门的巨大资源。历代名臣纵然有心兴革,也无从措手。王安石变法变得大宋朝堂如一锅粥了,对这个利益团体也只能轻轻放过。

    这样一个利益团体,与大宋相始终。将大宋拖得虚弱不堪,最后和大宋同归于尽。

    可就在花朝之夜。萧言就以力破之!

    都门禁军号称数十万,萧言丝毫不惧,以二百骑连同临时招募的拱卫禁军就大破之。在他的兵锋之下,几十万都门禁军全都屏息束手。那夜火光之下重骑踏阵景象,烙在没一个人心底,让所有人都兴不起举兵抗之的勇气!

    而萧言是南来之人,和这个利益团体也扯不上丝毫的关系。动手对付毫无顾忌。

    再加上一场政变,已然将汴梁禁军将门送上了作乱兴废立事的乱臣位置。在与文臣辈交易好之后,在内禅事顺利进行之后。惩治处断这些禁军将门已然不乏大义名分。

    最要紧的还不是这些。

    最让禁军将门恐惧的是。这南来子不惧为天下之敌!

    禁军将门当中,不乏有对政治敏感之人。一听到萧言领枢密的同时。还接下了燕郡王名位。心中就只剩下哀叹了。

    这等不臣位置这南来子都敢坐下去,他又何惧对禁军将门这个利益团体痛下杀手?

    大宋历代,不是没有人在位时侯拥有足够的政治资源,可以不顾一切的兴革大宋冗兵这个绝症。可是但凡是人,总要为身后计,为不在位计,为自家亲族计。固然是在都门禁军身上狠狠砍了一刀,为大宋缓了口气,可是去位以后呢?这个利益团体的反扑报复又是谁能承受?

    可是萧言却不一样。反正坐上这个不臣的位置了,只要败事,怎么样都是身死族灭,如何又惧将事情做到底?

    汴梁禁军将门,这南来子在所必除。汴梁自此他一军独雄,除了万一发生的外镇勤王之事外,谁也难正面与其做对。最多私下筹谋。

    这是此南来的立威之基,权柄之基!

    石崇义是明白人,所以相得分外通透,正因为如此。他也分外的恐惧。拜伏在地,听着萧言缓缓踱步的响动,憋得胖脸都快发青了。

    一名甲士放下了张胡床,萧言终于停下脚步,大马金刀的坐下来。虽然他一身紫袍,文臣装束。可坐下来却是大大咧咧的踞坐之态,手指下意识的敲打着剑柄——他的佩剑并不是装饰用的,而是随他临敌,阵战了完颜设合马的军器,剑柄裹缠,犹有血痕。

    每敲击一下,石家父子心里就猛的大跳一下。

    “起来说话罢…………给我个理由,怎么不杀你们?要知道你们父子,可是在乱军当中被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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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行方最先抬头,他毕竟年轻些,虽然聪明遗传老爹,可还是纨绔的性子。萧言这样轻描淡写的就决断他们的生死,石行方胸中也涌出一股屈辱之意。当下一咬牙齿就想抗声争辩。

    俺们石家是开国勋贵,家世高贵不亚于士大夫辈。纵然你为燕王,也不能轻诛大臣!当付有司按察之后,还要君王亲决,才能决定如何处断俺们父子。不是你说杀就杀得了的!

    结果一抬头就看到萧言嘴角虽带笑意,眼神却是冷冰冰的刺人入骨。顿时就打了一个寒噤,垂首讷讷,说不出一个字来。

    石崇义却始终不抬头,拜伏于地:“罪臣等在燕王手中,还不是燕王欲生则生,欲死则死?臣等自知有罪,不敢多言。然则尚于燕王大业有稍稍可以出力自效处…………殿下若留得罪臣残生,罪臣岂敢不为燕王大业尽心竭力,继之以死?”

    石行方盯着自家老爹。

    老爹这是怎么了?居然说出此等大逆不道的话?石家卷入此次变乱,已然不知道命运如何。难道还想再来一次?这可不是保赵家另外一个儿子上台。却是辅佐萧言行不臣事业!

    石家可是开国勋贵!

    而且萧言此等枭雄,纵然有心,面上也得立足了牌坊,初为燕王,还得养望。岂能消受得了老爹这番赤裸裸的投效话语?

    石小胖子却没想到,萧言比他预料中还要飞扬跋扈十倍。

    这番可称大逆不道的话语,萧言没有半点惊讶神色。倒是翘起了二郎腿,手枕腿上托着下巴,饶有兴味的问道:“你对我的大业有什么用?现在我倒是觉得你们脑袋有用许多,至少汴梁城中多少人看到你们的脑袋之后就再不敢与我做对…………更不必说放着你们在。我如何就能安心整理那几十万禁军了?要知道在老子营中,可是关着几十万禁军的两三百位将主,如若不死,到时候一呼百应生事,岂不是给我自己找麻烦?”

    石崇义苦笑:“燕王殿下军威之前,还谈得上什么一呼百应?皇城之前,无一人敢于燕王相敌,便是明证…………都门禁军,哪里还算得上是军伍?”

    接着石崇义就吸口气。抬首大声道:“…………燕王大业,无钱不行!而朝中必然对燕王勒掯不与。而罪臣等,能为燕王生财,能让燕王顺利整理这几十万禁军!”

    萧言哈的一声,环顾身后侍立甲士:“好大口气!”

    他摆出一副懒洋洋不以为意的模样,可是连石行方都看出来萧言其实很有兴趣。石行方昏头昏脑的琢磨,难道老爹这一宝又押着了?

    石崇义挺身,胖脸挤着的小眼中精光四射:“都门禁军号称数十万,实数二十万是有的。可是论实在说,无一人上得阵。经得厮杀。燕王要从中选练精兵出来,实为缘木求鱼。但是这二十万人若是遣散,又要多少钱财?若是他们生计断绝,纵然是有燕王殿下威名凌之,这些军汉仍然是要生事,有心人在勾连其中,只怕殿下其时也觉棘手…………

    …………可这二十万军汉。虽然不能上阵,却是别有他用!百余年来,都门禁军,早成一个大的商号。经营百业。诸将分操之。二十万军汉奔走供役。有营建者,有车船务者,有磨米面榨油者,有经营南北货者,有把持市易运营正店者,三瓦两舍赌坊酒肆,也多有禁军产业,打铁银炉印书织造,甚或运水清粪,就没有军将不插手的事业,就没有军汉不能做的事业!然则此前产业全为诸军将所把持,军汉但得朝给月粮,奔忙诸业之中。罪臣等算是厚道,每月还计給些报酬,有些贪狠军将,除朝廷月粮之外,分文不与!

    …………如许事业,遍布汴梁乃至大宋十余路。每年所得,何止千万贯?无非都是流入军将手中,及禁中朝中相关人等囊内。若是殿下能将这些产业尽数掌握在手中,将军汉转为民籍,计劳给酬。则何愁二十万军汉不得安置,则何愁每年不得数百万贯之大利?罪臣不才,愿为殿下效力,尽心竭力,为殿下分忧!”

    石崇义这番话说得慷慨激昂,这两天两夜他本来就是元气亏耗甚剧。说到最后已然是连呼带喘。可仍然目光炯炯,死死盯着神色不动的萧言。这一番效力之心之诚,简直石人都要动容!

    萧言静静的听完石崇义这番话,摸了摸自己下巴,并没有开口说话。一时之间,军帐中只能听见石老胖子呼呼喘息之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萧言才冷淡的道:“大宋上下,谁都知道都门禁军是毒瘤。既然这二十万人如你言可以轻易安顿下来,怎么就没人去做?”

    石崇义苦笑:“实数二十万,军册上五十万亦不止。每年接近三千万贯的军饷,几百万石的粮米,还有多少军资器械,这么大的利益,谁舍得放手?谁又敢去动?不怕粉身碎骨么?”

    萧言冷笑:“怎么我就做得?”

    石崇义仍然苦笑:“大宋此前岂有燕王?”

    萧言哈哈一笑。

    大宋此前的确没有如他一般行拥立事,握强军。囚太上,领枢密,尚帝姬,封一字郡王的权臣!

    当一朝一代已然沉疴难挽的时侯,或者就此灭亡。或者另起炉灶。或者就是有一人跨越千年而来,在局外打破这一切!

    萧言点点石家父子:“设座,上饮子。”

    几名甲士顿时应命入内,设了两张胡床——也就是马扎。再端上了两碗饮子。南关大营一切草创,饮子也是盛在木碗当中,更不是有什么名贵材料。可是石家父子捧着。比龙肝凤胆还觉得宝贵些,胡床上挨了半个屁股坐下。

    难道真从死地当中跳出来了?

    萧言看着两人,心思转动。

    蔡京一句话禁军事禁军了,一下就点醒了他。汴梁禁军将门,本来就有如一个巨大的产业集团。将这个产业集团若是全盘接收下来,如何安顿不了几十万遣散的禁军?

    此前没人敢动这块大蛋糕,可他萧言现在还怕什么?

    他自己来,当然是无法接手这么大一份产业的。必须要用原来禁军军将。杀人从来都是手段而不是目的。为此饶一些人活命也没什么。他来南关大营,就是想找出些可用之人效力。最好的人选自然就是打过交道的那些共同经营球市子的军将。

    一路上萧言还在寻思,该怎样以威加之。以势凌之,以利诱之。让选出来的人尽心竭力将这事情办好,将禁军产业尽可能的全盘接下来。

    却没想到,自己虽然根基还浅,可声势已然初成。已然是大宋一支举足轻重的政治力量了,自然有明眼人想着投效!

    石崇义这老胖子,看来又给他拔得头筹了。

    看石家父子捧着饮子要喝不喝的一副惶恐谨慎的模样,萧言淡淡问道:“若是让你主事,你能将禁军产业全盘接下来?能将那么多军汉安抚好?”

    石崇义忙不迭的放下饮子。又翻身拜倒。石行方看看老爹,跟着也瘟头瘟脑的拜倒在地。

    “殿下面前,俺不敢说虚话。俺一人自然是不成的,还需有些熟悉各处产业内情之人帮衬。二则就是现在多少人还来不及想到此处,等到人心稍定,就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向此间伸手了…………那些大头巾辈,在阿堵物面前。可也是心狠手辣!”

    萧言又是一笑:“跟老子抢东西?”

    不等石崇义说什么,萧言已然起身,走了两步。看到萧言如此,石家父子拜伏得更低。

    萧言沉吟少顷。竖起三根手指:“三件事…………第一件,禁军军汉还是在册军汉,不过都在各处产业安置,你们付薪俸给他们,以朝廷月粮的名义。你们却不再是禁军军将,只是我幕府当中度支司马…………”

    都门禁军番号当然要保存,萧言岂能让蔡京他们好过?每年该拨付给他的军饷,一文也不能少,这个擂台有得打呢。自己将几十万禁军安顿了,最后倒是给朝廷甩掉一个大包袱,自己脑袋又没给门夹过。这次资财当然要用来扩张自家势力,却不是让文臣辈用来扶植其他军镇!名义还在的话,真逼急了萧言真敢再驱使军汉来闹几次饷。

    可是军将,却不能留。都在自己幕府当中紧紧看着。从此以后,都门禁军也只剩番号而已,再不是一个有组织的团体了。

    “…………第二件,许你选五十个人。老子至少要砍两百颗脑袋下来!谁死谁活,你做决断,报于方侍制就是,以后什么事情,你也只寻方侍制…………你要是多选一个人的话,用自己脑袋补上。”

    要想上船,岂能无投名状?

    石崇义浑身发颤,重重顿首而已。

    “…………第三件,我不管你怎么做,反正禁军产业要全盘接下来。谁伸爪子,砍断谁的。这上头我给你撑腰到底!二十万实数军汉,有一个没安顿好,我砍你脑袋。每年不得六百万贯资财纳于燕王府,我也砍你脑袋。你们仍食原来职衔俸禄,我再给你们加三倍!谁要在其间贪墨一文,我还是砍你脑袋!”

    这第三件事中,一片杀字充斥。石家父子也知道,萧言真下得去手!

    骤然死中求活,还为萧言畀以重权。可是这个新主子,岂是好伺候的。其心机手腕,其果决狠辣,其心志之大,哪里是荒唐轻易的赵佶比得上的?

    萧言说完,好整以暇的摆摆手:“在我麾下,做事要快。马上就去召集人手,着手进行罢…………要是做得好,将来不愁还你一个国公地位。我手下现在得用人还少,你们挤在前面,算是运气,将来就知道了…………就如此罢,现在就去决断,那囚着的如许军将,到底谁死谁活!”

    石家父子抬首看着萧言如铁一般沉静的容色,身上颤抖怎么也难以停歇。

    自家一条命算是挣扎出来了,可是跟着萧言,将来又如何?现在就要去决断那么多同僚的生死了,不知道多少人还曾是石家的座上客!从此以后,石家就如这位燕王一般,也是天下之敌!

    唉,大宋怎么就遭逢这萧言,这燕王!

    石行方嗫嚅着想说什么,始终却难说出口去。萧言却一笑走到他身边,弯腰拍拍他肩膀:“高忠武还是不错,当初在球市子也算得力…………让高家活命就是。算是我卖你一个人情,好做罢!”

    萧言一拍之下,石行方脸色苍白,等萧言说完。也唯有颤抖着深深拜伏。

    这南来…………不,燕王殿下,真能看透人心不成?

    脚步声响动,萧言在甲士簇拥下大步走了出去。石家父子仍然俯首在地,半晌之后,才敢抬起头来。

    石行方看着老父,低声道:“大人,难道…………”

    石崇义脸色又青又白:“还能如何?难道看着石家灭在俺们手中不成?只有随着燕王做下去了…………说不得又是从龙勋臣!”

    ~~~~~~~~~~~~~~~~~~~~~~~~~~~~~~~~~~~~~~~~~~~~~~~~~~~~~~~~

    一行车马,行进在纷纷扬扬的雪花当中。

    油壁香车,白马银鞍。加上跟随的多少家人仆妇,奉着的多少随行出外所用的家常器具。看起来就是寻常贵盛人家内眷出行的队伍。

    可是这行车马与众不同之处,就在于队伍两侧,还有甲士率领军服崭新的军汉随行。打着的旗号,正是神武常胜军。

    香车当中,突然车窗帘幕一掀,一张清丽娇俏的小脸看了一眼窗外,皱眉道:“到哪儿了?”

    声若银铃,带着点北地口音。正是小哑巴,大辽蜀国公主耶律余里衍。

    车中随侍两名艳婢,正是萧言时不时经常偷吃两口,都是胸部相当有料的。也经常给小哑巴带在身边,防着萧言偷得太厉害————现在还没偷着她呢。

    两名艳婢轻声道:“快到南门别业了,主母,天色不早,是不是让他们快些,早点入南薰门安顿下来?”

    小哑巴翘着菱角般的小嘴,眼睛亮闪闪的:“先去寻那大宋公主,再去南薰门寻那什么师师,这一天总要全见完了,好生领教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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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汴梁误第二百零八章 小哑巴与茂德师师(一)

    萧言别业,暂为赵佶行在,自然是极其不合大宋体例。可是对于此刻大宋而言,却为文臣士大夫辈所默认。

    原因无他,只为赵楷而已。

    赵楷因一场变乱乱军中即位,虽然因为蔡京与新权臣萧言的交易而具备了程序合法性。但是这次得位之蹊跷离奇,之诡黠难测,局中人心中都是有数。

    对于赵楷而言,最大的威胁就是赵佶。

    真让赵佶入居禁中,在自家三儿子的眼皮底下。谁知道几个月后会不会报一个太上驾崩!

    萧言自然是要将赵佶这张好牌握在手里。而文臣士大夫辈也要保住这个太上为将来有所变故自家退步余地。就是赵佶自己,也宁愿在萧言手里而不愿为三儿子迎奉供养。

    除了赵楷暗自切齿,暗自恐惧之外。从萧言到蔡京以降朝中文臣辈,都是有志一同的挟赵佶以慑新君,好获取最大的利益。当然对于士大夫辈而言,更愿意赵佶在他们的范围之内,可是萧言对于此事坚决无比,群臣也还没到要和这南来子扯破脸的时侯。

    这样的默契之下,赵佶以臣子别业为行在的古怪事情,居然就这样在大宋发生了。

    萧言别业范围甚广,但是大片空地都为球场建设中的高尔夫球场,烧毁的应奉天家库房所占据。实际住人的建筑并不算太大。

    对于萧言这等千年后穿越而来,在省会城市市区能有套百多平的房子还不欠多少贷款都能骗一个漂亮媳妇儿回来的小白领而言。南门外别业已经宽敞得可以每天晚上隔一个小时换间房睡,还嫌不足是要遭雷劈的。可是对于赵佶而言,就实在是委屈到了万分,天家播迁,际遇惨淡,莫过于是。

    不要说大大小小的宫室了,给赵佶连同几名心腹内使所居住的地方,就一个院落而已。这么屁大点地方,赵佶连门都懒得出。

    别业内外。还密布萧言亲卫,院内袍服,院外披甲。将这别业看得如铁桶也似。哪怕蜗居屋内,听到门外甲士换岗兵刃碰撞之声,赵佶心中都如刀割一般。

    自己如何落到了这一步?什么时侯才能从这只有四方天的囚所走出。重回禁中。再登大位。将那南来子与不孝的三儿子千刀万剐?

    比起以前的尊荣富贵,神仙日子。赵佶现在只觉得是内外交困,每一天都漫长得如同在煎熬自己。

    唯一让赵佶所庆幸的,就是懿肃贵妃与两个女儿。带着不多几名宫娥内使,也被允许在这别业当中安顿下来。还得到特别优待,懿肃贵妃一个院落,茂德与柔福两帝姬一个院落。每日里还能与爱妃还有两个女儿说上几句话,心中愤懑酷毒才可稍减。

    赵佶也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份优待。

    只因为萧言答应了尚茂德帝姬。所以懿肃贵妃顺势要求带两个女儿在此奉养赵佶。冲着即将为萧言正妻茂德帝姬的面子,才为允可。赵佶才稍稍得到一点精神上的安慰。

    可这也是用毁了茂德一生才换来的。

    这两日,每当茂德晨昏定省的时侯,赵佶总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家这个女儿。

    茂德向来是自闭害羞的性子,突然之间却为爹爹许给了一个手握军权,飞扬跋扈,暴戾恣睢,桀骜不臣的南来子。如此娇弱的女儿,怎么承受得了?

    赵佶也想过茂德得知这个消息之后的反应。或者哀哀欲绝,或者抵死不嫁,甚或惊骇昏厥过去都有可能。

    出乎赵佶意料的却是茂德竟然在得知了如此惊雷轰顶一般的消息之后,只是将自己闭在房中几个时辰,就如常而出。脸上竟然也没有多少泪痕。每日举动也都如前,晨昏定省仍然仍然依足儿女本份,甚或看向父母的目光更显得孺慕了一些。

    只是比起以前更加沉默了。

    此前在禁中,纵然茂德对别人从来寡言少语。对懿肃贵妃与妹子柔福帝姬还是有言有笑。可是这两日纵然懿肃贵妃想温言解劝,柔福帝姬想逗姊姊开心。茂德也只回一个沉静略带凄然的笑容而已。

    除此以外,一句话都无。

    看到女儿这般,纵然天性凉薄如赵佶,也忍不住有些愧怍。最后只能在心里长叹。

    朕将来复位,诛南来子满门,怎么也不会牵连到福金你,再为你选一个出类拔萃的夫婿,风风光光再嫁出去。终此一生,荣宠万端就是了!

    心中发狠许下将来对茂德帝姬还有不知道在哪里的第二任驸马都尉的各种荣华富贵之后,赵佶也忍不住在心里惴惴。

    这南来子尚茂德,可是分化这南来子与不孝三儿的重要手段,甚而也是自家性命得全的凭仗之一。女儿啊女儿,你可千万要挺住,不要生了什么意外出来。将来在这南来子身边,也要拿出手段来,专宠椒房。你爹爹是绝忘不了女儿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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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少人围绕着萧言尚帝姬心中百转千回,盘算筹谋。还不知道有多少闲人想等着看这一场大热闹。更不知道多少此前有资格为驸马都尉,争竞这天家第一美女下嫁的少年才俊暗自神伤,在萧言的小草人身上扎了无数根针,用鞋底狠狠的抽。

    就是在这别业当中,所有人对待茂德的态度都显得古怪。萧言那些心腹甲士,是恭敬中带着提防戒备,甚或有一点惋惜。赵佶和懿肃贵妃在女儿面前强自支撑着父母威严,却总是躲避茂德的目光。

    身边宫娥内使总在茂德看不见的时侯低声议论,茂德一出现就人人闭口,只是露出巴结讨好的笑脸。

    在茂德这个一向害羞自闭的女孩子身上,却没看出有什么变化。在这别业当中,茂德也一如往日在禁中一般。晨昏定省之外,就是看看书,在窗前坐坐,或者为妹子拉到院中,看蚂蚁搬家,看天边云卷云舒。

    一番突如其来的惊乱磨难之下。一场意外加于自身的莫测命运变化之中。这个雪肤大眼的美丽女孩子,比起以前却多了一种遇雪尤清,经霜更艳的气质。每一个看到她的人,无不惊叹她越发绽放出来,最为单纯的美丽。

    哪怕是萧言的心腹。也为茂德惋惜。

    萧言在当庭应下了尚帝姬的赏赐之后。这两日就对此事不置一词,没有分毫举动。谁也不知道等待茂德帝姬的命运究竟是什么。

    此刻茂德就静静的坐在自己卧室之内的窗前,面前一本书卷摊开,她也没有在意。出神的望着远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在这卧室之内,还有一名宫娥侍女在静静守候。屋内也焚起了香——只要打着茂德帝姬的旗号,在外间名为扈卫,实为看守的甲士军将那里。什么都讨得到。

    那宫娥侍女不时偷眼打量一眼茂德,一个多时辰了,茂德就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突然外间传来了轻快的脚步响动之声,然后就见柔福帝姬赵嬛嬛一路小跑进来。伸手就去拉坐在那里的姊姊。

    “姊姊,快起来!我在院子里面垒了个小窝,遣人讨两条小狗来,养着叭叭叫,可多有趣?这可是我亲手搭的。你来瞧瞧,可好看么?”

    茂德转头,盈盈秋波,落在脸上黑一道花一道的妹子身上,摇头笑笑。只是不动。

    柔福眼睛一转,挥手让那宫娥侍女退下去。等脚步声去远了,才正色看着姊姊:“不就是嫁人么?要是嬛嬛岁数大些,就替姊姊嫁了。难道一辈子就守在这里?地方又小。父皇和娘娘整天唉声叹气,愁也愁死了。我们是天家帝姬,总该为江山社稷出些气力!依着嬛嬛的话,早些嫁才对!”

    茂德看着妹子,这才发现柔福圆圆的略带婴儿肥的俏脸,两日来都瘦了一圈下去。每日看她奔进奔出,在不大的院子里面找出了无穷乐趣来。其实柔福也是天家帝姬,如何能不知道自己连同父皇他们处于什么景况当中?往日娇痴如她,其实也是满腹的心思。

    萧…………言,我们姐妹平平安安的生活在禁中,没有害过一个人。怎么这种平静的生活,就为你打破?嬛嬛才盈盈十三,还未长成,难道一辈子也就这般被你毁了?

    柔福小脸满是严肃,捏着拳头看着茂德:“父皇和娘娘现在自然是被那些军汉看得严密,哪里也去不了。可是姊姊嫁出去了,嬛嬛不就可以去探视姊姊么?嬛嬛才十三,那奸贼总不至于防着嬛嬛罢?到时候父皇想传递什么消息,想联络什么人,嬛嬛就可以偷偷替父皇奔走了…………”

    茂德瞪大妙目看着妹子,真没想到。原来禁中小魔头,出名的没心没肺之柔福帝姬,居然有条有理的想了那么多出来!

    柔福一番大计,还远远未曾到说完的时侯:“这两日我看蚂蚁搬家啊,上树看鸟窝啊,其实都是在看这奸贼的内情。不是都说他麾下是虎狼之士么?几百人就打败了几万人。嬛嬛就要看看,这些虎狼到底是什么模样!弄清楚了虚实,消息传递出去,朝中忠臣义士都用得着的…………姊姊嫁过去,就在这奸贼身边,岂不是更方便了?什么机密消息都能探听得到,偷偷交给我,嬛嬛保证都将它传递出去!等到忠臣义士起兵勤王讨贼的时侯,姊姊要是能偷到他调兵的虎符,那就更好,看他孤家寡人一个,还能做什么事情出来?就是我们姊妹两个,保父皇复位,到时候我们都如平阳公主一样当元帅领兵马,一辈子都不嫁人,扈卫在父皇身边,看哪个奸贼还敢生事!”

    柔福帝姬捏着小拳头,一脸坚决神态。一番话说得斗志昂扬,整个人都快燃烧起来了。

    茂德一把将柔福搂进怀里。赵嬛嬛正在慷慨激昂当中,却没得到姊姊什么正面的回应,反而被搂得死紧。只觉得气闷,扭着身子就想挣脱出来。

    她突然觉得脸上一热,却是茂德的眼泪落在了妹子脸颊上。在脸颊上流动少顷,就变得冰寒。

    茂德终于开口,低低道:“好妹子,姊姊要走的路,你不要跟过来。你平平安安,姊姊就比什么都开心…………姊姊怎么也要护得你平安!将来…………将来你什么事情都不要管,什么事情都不要问。姊姊要在,你总能平安喜乐。要是哪一天姊姊不在了…………你就走!离开这汴梁,忘了自己帝姬身份,活下去就好…………活下去就好!”

    茂德的语音凄清,一句句仿佛都刺在柔福心里。柔福虽然懵懂不知道姊姊为什么说这些,这些话又有什么意思。眼睛却是一酸,眼泪也哗哗的朝下淌。

    “…………姊姊,嬛嬛哪里也不去。嬛嬛一直陪着你,我们从来没分开过,不是么?你别哭了,我也不哭了。我们越哭,那奸贼越笑…………我们活得好好的,气死他!”

    茂德擦擦眼泪,搂着妹子不放,还想和她说点什么。就听见脚步声又在外疾疾响动,却是那宫娥侍女仓惶进来,向茂德行礼急急道:“外间军汉迎了一行人进来,多是女子,其中一人,奴婢听见这些军汉称她主母!”

    柔福一下就从茂德怀里跳出来:“这奸贼已然有正妻了?”

    茂德也缓缓起身,推开窗户。

    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茂德就看见几名艳丽女婢,扶着一个披着雪白狐裘的少女款款而入。

    少女身姿轻盈,面容秀丽。一双大眼黑白分明,目光转动,正正迎上站在窗前的茂德。

    一向羞见生人,在外人面前任何时侯都是将头垂到d罩杯胸前的茂德帝姬,这个时侯却将美丽面庞坚定的抬起,迎上了这少女。目光当中,没有丝毫退避,也没有丝毫惧怕。

    宋辽公主,两国并世百余年,初见。

    ps:女朋友接到了。

    小舅舅又从重庆赶来。

    今天忙乱初定,抓紧时间写了四千,少了点,大家多包涵…………

    借口找了不少,可是归根结底一句话,伦家错了…………

    伦家真的是想修复rp…………

    欠大家的,慢慢还罢…………4.19请假不算,再加两章。现在欠三章,一定还!

第二卷 汴梁误第二百零九章 小哑巴与茂德师师(二)

    小院当中,柔福帝姬当先而出,在小公主的身后,是瑟瑟发抖的宫娥侍女。她们这些禁中所用使女,并没有金枝玉叶的尊严和自觉,此刻侧身于虎狼甲士,兵刃如林之中,能随侍柔福帝姬而出,已经算是难得的事主心切了。

    柔福小脸昂得高高的,圆圆俏脸板得紧紧的。大声道:“来者何人?”

    宋时对帝姬的教育,虽然不比唐时那些公主可以操控朝局。可也算是知书达礼,清通文字。而且也不是锁在禁中什么市面都见不着,如后世煌煌大清一般公主被嬷嬷奶妈之类粗鄙妇人操纵。

    赵佶对女儿也爱宠得很,什么待遇都和皇子差不太多,也从来不如何限制她们的行动。更何况柔福这等禁中小魔头,除了赵佶和懿肃贵妃,谁敢来拘管她?见过的世面多,闯下的祸亦复不少,胆子向来奇大无比。

    身在萧言这等大宋未有之权臣的范围之内,这么多人簇拥小哑巴而来,沿途甲士都恭谨称呼主母而不名。柔福却昂然不惧,冲出来就质问小哑巴,一副怎么也要保护自己害羞姊姊的模样。

    小哑巴目光闪动,好奇的打量着眼前粉雕玉琢一般的柔福帝姬,笑道:“小妹子,你是谁?”

    她在萧言身边,一向是最小的,现在居然也能管人叫小妹妹了。不知道此刻小哑巴内心该得意成什么模样。

    柔福扬着下巴,一副懒得搭理小哑巴的模样,眼光却偷偷下垂,打量着小哑巴的一切。

    眼前这位奸贼身边亲卫称为主母的女孩子,看起来比自家似乎也大不了多少…………面容俏丽,笑起来别有一番娇俏亲切的意味。谁看着她似乎都没法和她生分起来。

    这就是萧言那个奸贼私纳的正妻?这奸贼有了家室了,还敢娶自家漂亮姊姊?这奸贼简直坏到了头顶生疮,脚底流脓的地步!这小姊姊跟着他,也算是糟蹋了…………呸呸呸。哪来的什么小姊姊!

    小哑巴动问,柔福一副小大人模样的笑笑:“谁是你家的小妹妹?我是大宋天子二十女,柔福帝姬!现奉天子暂居此行在,哪里来的女人,乱闯天家行在?要是禁中班直在,拖也将你拖出去了,吃了什么苦头,都算你自己倒霉!”

    小哑巴露齿一笑。上前摸摸柔福的脑袋,柔福啊的一声,捂着脑袋一脸戒备的跳开,接着就怒瞪小哑巴。

    “…………原来是赵家小妹子,我们的辈分也不知道该怎么算。就叫你小妹子好了……你那番话有个错处,现在你爹爹不是大宋天子了。你三哥子才是。此间是大宋太上行在,我家与赵家是世交,来走动一番也平常…………再说了,这里也没有禁中班直,不是么?”

    柔福气得快要磨碎一口糯米小银牙,要燃烧起来了,就差在小哑巴轻盈身段上剜两个洞出来:“谁是你小妹子,谁家和你家是世交!”

    小哑巴仍然笑盈盈的,就像在看着一个不懂事般的小妹妹。轻轻摇头:“我叫耶律余里衍,是大辽天祚皇帝四女。大辽与大宋约为兄弟之国,我耶律家岂不是和赵家世交?我长你几岁,如何不能叫你一声小妹子?柔福小妹妹,难道屈了你?”

    柔福下巴顿时就掉了下来,嘴巴张得老大。就是在她身后的宫娥侍女也给吓傻了。

    这个为萧言身边亲卫称为主母的俏丽少女,居然自称是大辽蜀国公主!

    这囚了太上,拥立新君,权倾大宋。飞扬跋扈的年轻权臣。身上到底还藏有多少秘密?

    柔福呆了少顷,顿时就一跳八丈高:“这奸贼。早有不臣之心!身边还放着个辽国公主!我告诉你,别以为你也是公主就了不起,就是我们赵家现在暂时播迁,天下还有许多忠臣义士!总有一天,让你们好看!还欺负上门来…………好得意么?摆威风给谁看?”

    柔福帝姬赵嬛嬛真的不愧禁中小魔头,惹到了什么都不管不顾的说出来。她身后宫娥侍女早吓得浑身瑟瑟发抖,就差缩成一团了。这般口无遮拦,萧言杀不得太上,杀不得要娶的茂德帝姬,让一个柔福小丫头不明不白的消失,可是再容易不过!

    柔福身后宫娥吓得不轻,小哑巴身后那一群心腹侍女也好不到哪里去。

    能为小哑巴带着直入院内的,都是萧言在燕地为她拣选的北地大家女儿。服侍小哑巴日久,平常只知道这位小主母明里娇憨,实则精明,不是个好糊弄的。

    萧言是撒手不管内宅那一堆女人的事情,小哑巴以不大的岁数,将内宅料理得一切井井有条。此次大乱,小哑巴坐镇操持这么多人迁徙避藏,什么纰漏都没生出,没有给萧言添半点麻烦。

    都说这位主母是家主从一个荒村当中拣来的难女,和家主同经患难,才到了如今地位。大家虽然觉得这位小主母的姿容气质见识绝不是一个乡间难女而已,却也没有想到,这位小主母竟然是大辽蜀国公主!

    震惊之余,又感叹于她们的家主萧言。

    燕地一番厮杀,此刻名声犹可止小儿啼。大辽剩下猛将名王,尽数败亡在他手中。凶蛮的女真鞑子,为他所创,现在犹不敢深入燕地。来到大宋,不知道怎么的就成了拥立功臣,现在权倾朝野!

    封王尚大宋帝姬不用说了,没想到身边早藏了一个大辽的嫡脉公主,纯正的耶律家金枝玉叶。如此人物,能将萧家到底带到何等样的地步?

    一众侍女,都是破家之人,往日富贵,早就烟消云散。此刻又觉得,只怕她们投身在了一个更贵盛不可名状的家门当中!

    几名侍女,腿一软就想跪下来。辽地公主突然现身,岂是轻易的。小哑巴仿佛早料到她说出自家身份带来的震撼,回头淡淡扫了一眼,满是警告意味,一众侍女才僵在那里不敢动弹。

    再回头的时侯,小哑巴又迎上了柔福气呼呼的目光,柔福用天家身份没压住小哑巴。顿时就觉得气势弱了十分,更兼被人欺负上门来的委屈,想着近来遭际,担忧皇帝爹爹在乱中驾崩的凄惶,还有漂亮姊姊都要被迫嫁给这个奸贼。顿时眼中泪花闪动,委屈得差点要哭出来。

    小哑巴上前摸了摸柔福脑袋,又被柔福甩开。小哑巴轻声道:“小妹子,我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又摆什么威风给你看?两年多前。我差不多也就是你这个岁数,避难荒村,藏身在尸堆当中,几天没有吃的,又冷又饿又怕,身边全是尸臭味道。天黑下来就能听见鬼哭的声音,感觉到身体慢慢的冷下来,清楚的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纵然也是天家嫡脉,又有谁来可怜我了?

    ………………多亏得萧大哥从死人堆里面把我找出来,照顾我,保护我,我才活到现在…………在我面前,谁也不能说他是奸贼…………大事情我帮不了他什么,但是在女人事情上。我却要保护萧大哥,不要因为女人坏了他的事业…………要知道,萧大哥其实心很软…………”

    柔福泪汪汪的哼了一声,又冒出个鼻涕泡:“这奸…………这家伙心软?”

    不知道怎么的,小哑巴虽然话语温文,可柔福真不敢在她面前再称萧言是奸贼了。小哑巴一番自身遭际说出来,此刻犹带森冷寒意,如果这遭际是真的,自己遭遇的这一切。在这辽国公主面前。又算得什么?

    小哑巴从怀里取出一块锦帕,帮赵嬛嬛擦干净了鼻涕泡。再将锦袍放到她小手里。朝她笑笑,举步就走入了室中。柔福帝姬捏着帕子,呆呆的站在那里,一时间都忘记阻拦着小姊姊去寻自家漂亮姐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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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大的房舍之内,茂德帝姬静静而立。只是在这里一站,就已然是风华绝代。

    小哑巴将侍女都留在门外,自己轻盈而入,进来同样是露齿一笑,敛衽为礼:“赵家姐姐。”

    茂德也静静还礼,一句话都不说。

    小哑巴起身仔细看了茂德两眼:“外间都说姐姐是天家第一美女,可我看大宋第一美女,姐姐也当得了…………也有人说姐姐羞涩得很,话语绝少,可妹子也是赵家世交之后,特意来探望姐姐,怎么连句寒暄也没有?”

    小哑巴语声轻快,语气亲近,一如俏丽的邻家小妹。纵然是小魔头柔福,都对她生不出什么恶感出来。

    可从来都是羞涩自闭,在外人看来整日跟着妹子屁股后面,最好摆布的茂德帝姬却容色清冷,一点也没有为小哑巴的话语所动。

    她轻轻开口:“辽国已灭,宋辽兄弟之约早绝。不敢当蜀国公主世交之称…………且燕郡王为大宋臣子,身边竟然私藏辽人蜀国公主,传扬出去,对于燕郡王只怕也有些小小不便。”

    她语声柔媚,天然的能嗲到男人骨头里。正因为如此,茂德才能不说话,便不说话。就是爹爹与兄长面前,也难得开口。可是这番话语,却暗藏锋芒,对着笑盈盈站在面前的小哑巴分毫不让。

    外面柔福终于反应过来,小跑到门口,正听见姐姐这番话,下巴再一次掉下来。

    这还是那个羞涩得恨不得一辈子都不见外人,动不动就脸红,镇日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垂着头的姐姐么?

    比起茂德姊姊这番话,自己此前所说的一切,简直弱爆了!

    小哑巴却仍然轻快的一笑:“…………没什么不便,萧大哥到了如今地位,编排他什么的都有。哪怕就算是有人说他是大辽后族,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传多了,也就不稀罕了………太上都奉养在自己家中了,一个辽人蜀国公主又算得什么?”

    茂德一怔,这番还击话语,是她酝酿了好久的。对于她来说,已然算是表现出色了。可是哪里比得上在与萧言相遇之前就叠经生死,和萧言相遇之后,又同经多少患难,什么样的大场面都见过的小哑巴?

    她好容易鼓足的勇气这个时侯只觉得悄悄有些流失,头也就想望胸前垂。最后终于撑住,回了一句:“蜀国公主此来,到底有什么见教?”

    柔福才对茂德姊姊刮目相看,这个时侯也忍不住摇头。茂德姊姊底子毕竟不行,这一句又变得弱爆了!将来在这奸贼身边,如何能和这小姊姊相争?

    小哑巴笑笑:“…………萧大哥是要做大事业的,所以内宅的事情,都是我帮他料理。不要在女人的事情上再跟他生什么麻烦出来…………萧大哥其实心软。所以你就算嫁过来,我也只别寻一个住处,让你安居就是,和萧大哥一面也不用见。将来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总是保你平平安安的就是。”

    茂德柔柔反问:“会发生什么事?”

    小哑巴瞪大了圆溜溜的眼睛:“…………萧大哥到了如此地位,你说将来会发生什么事?要不这江山还姓赵。要不这江山就姓萧…………天下还有不灭之朝么?就算大辽,说灭也就灭了…………说实在的,萧大哥不比赵家伯伯更有本事许多?”

    这一番话顿时就让茂德又抬起俏脸。

    …………天下是没有不灭之朝,可是既然为赵家女儿,岂能不为赵家出力?就算同殉,也是命数…………怎么就能让那白了鬓发,双眉如剑的男子就将赵家人如此欺凌?

    身为赵家女儿,天家嫡脉,也要对得住赵家男儿!

    茂德静静再度开口。声音仍然是柔柔嗲嗲,能直渗入人心底,语意却是从来未曾有过的坚决:“…………燕郡王是大宋臣子,尚大宋帝姬。岂有不见面的道理?即为萧家妻,我就要在他身边,让他宝爱我,珍惜我,宠溺我…………让他为了我,就此为大宋的忠心臣子。扶保天家。以全始终…………蜀国公主,你看着就是。天家女儿。岂能对不住天家?”

    哪怕是在身边宫娥侍女的眼神当中,茂德都知道自己的美丽惊人。红颜如此,从来命薄,也从来为男人推说为祸乱之源。外在所有一切都符合红颜祸水标准,内心却善良简单的茂德才从懂事起就将自己封闭起来。不要害己,更不要害了别人。

    而现在茂德帝姬就准备用自己深藏了十八年的绝世容颜,为赵家男儿争回他们的权位!

    这番打算,茂德一直深藏在心底。对谁也不会说。赵佶和懿肃贵妃都担心茂德不肯嫁给萧言,却不知道自己女儿的实在心思如此。

    今日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位号称是那男子的正妻一娇俏少女挟大辽蜀国公主名义逼上门来,茂德就将这一切说了出来。

    她…………要嫁给那个外表略显憔悴,其实内心飞扬到能掀翻天地。那个眼睛黑而亮,似乎能刺进人心底的男子。而且一定要让他沉迷于自己的美貌当中!

    这条路既艰难又不知道成功可能性到底有多大,可她能为赵家做的,就只有这些了…………

    小哑巴静静的看着茂德,而茂德也静静回望。

    宋辽此世两个最为出色的公主,就这样悄立半晌。

    小哑巴突然又是一笑,打破了这番沉默:“赵家最后拿出的手段,却是将你这个女儿送出来。赵家男儿,就对得起赵家女儿么?”

    说完这句话,小哑巴就再无多言,转身就盈盈而去。柔福站在门口,为两位公主姊姊的一番对答都惊呆了,半点动作都没有。想追着小哑巴身影放两句狠话都忘了。

    小哑巴脚步声远去,茂德身子一晃,软软坐倒。柔福冲过来搂住姐姐,双目放光:“姊姊,你好厉害!”

    回答柔福的,就是茂德帝姬凄然一笑。

    ~~~~~~~~~~~~~~~~~~~~~~~~~~~~~~~~~~~~~~~~~~~~~~~~~~~~~~~~~

    外间一众侍女迎着仍保持着亲和笑脸的小哑巴,跟捧凤凰一样将她接出去,再送上香车。

    得知小哑巴真实身份之后,这些侍女在小哑巴面前做什么事情都显得有些笨手笨脚了。

    萧家之中,一门而宋辽两国嫡脉公主,这等格局,何时得见?

    上了车子,放下帘幕,小哑巴的脸才垮了下来:“我见犹怜,何况萧大哥…………真是天下第一的狐狸精啊…………”

    旁边一名往日最为得用的侍女在旁边小心翼翼的解劝:“…………公主…………主母。既然是大宋帝姬,这身份毕竟在那里。嫁过来之后供起来就是,在家主身边,论亲厚谁还及得上主母您?到时候,她绝不是主母对手,放心便是…………”

    侍女隔在外面,没听见小哑巴与茂德一番言辞,还以为就是两国公主寻常争宠呢。

    小哑巴摇摇头:“绝不能将她放在萧大哥身边…………你是不知道,萧大哥为郭家姐姐,冒了多少次险啊…………我一定要在这上面帮萧大哥!”

    看到小哑巴决绝如此,侍女再不敢多说什么。小心翼翼的动问:“主母,接下来去哪里?”

    小哑巴咦了一声:“不是说去寻那李师师么?”

    侍女忙不迭的献殷勤:“这瓦子里出身的狐媚子,还想入萧家?大棍打出去就是。主母都不必去见她,奴婢们就自料理了!”

    在她想来,自家小主母醋劲竟然是如此之大。连大宋公主都容不得。既然如此,更不必说一个瓦子里面出身的女伎了。对着公主她们有些腿软,对着一个女伎,还不老大棍子将她打出去。这番忠心,却要好好表现一番了。

    小哑巴似笑非笑的哼了一声,小脸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先见着再说罢…………”

    一行车马,向着南薰门再度进发。而小哑巴靠在锦垫上,闭着眼睛。随着车子前进,长长的睫毛也一抖一抖。

    “…………萧大哥,我不是怕你找女人…………可是这女人,我得帮你把着,到底是能帮你,还是要连累你啊…………郭家姐姐,有一个便够了…………你有的时候,心怎么就这么软呢?

    …………真是天底下第一的狐狸精啊…………”

    ps:忙了一天,回家坚持码了一章,累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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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汴梁误第二百一十章 小哑巴与茂德师师(完)

    萧言得封燕郡王,本来应该在朱雀桥北有符合他身份的赐第。可是距离二月二全城惊乱不过短短时间,只能暂时将南薰门内那处不算大的赐第当作燕郡王府邸了。

    纵然是临时的郡王府,因萧言地位而带来的朝中第一权臣气象,也不是简单的。

    府邸之外,各色郡王所用仪仗罗列。崭新的下马石竖在街口。戴着貂帽,披甲持兵的王府亲卫虎狼之士四下布列。周遭一切,寂然无声。自有一种森然气度。

    纵然有人从燕郡王府邸旁边经过,也是下马,远远绕开,不敢稍稍靠近。此等人物,奉了太上,囚了东宫,拥了新君,汴梁将门,一扫而空。犯在他手里,神仙都搭救不得!

    汴梁中人看到这燕郡王府忍不住也有一种慨然。

    百余年前,汴梁城中,就是一个个枭雄上演一出出得国戏剧的舞台,由梁而后唐,再则晋汉郭周,最后陈桥黄袍。

    难道汴梁城始于权臣生长的气数并未曾断绝,只是潜伏了百余年,直到这位燕郡王挟风霜南来?

    无论如何,除了皇城禁中,此间已然成了大宋又一个权力中心,将来围绕着这里,还不知道要上演多少出波澜壮阔的剧目。

    天下已然不同了。

    就在燕郡王府一派甲士森然密布的气象中,一行车马缓缓而至,油壁香车,莺环翠绕,引得路人侧目。

    竟然是燕郡王的内眷?

    不是听闻燕郡王尚未娶妻么?马上还要尚天家第一美女茂德帝姬。怎么又出了这么一支明显是内眷模样的车马队伍,在甲士扈卫下直入燕郡王府?

    时人就是再觉得讶异,也没人敢跟着车队到燕郡王府邸看热闹,探问究竟。在萧言面前,汴梁中人的八卦热情也只能强自按捺。

    这车队一直行到燕郡王府邸正门之外,在门外领宿卫的貂帽都亲卫就迎了下来。当中香车帘幕一掀,却是几名侍女拥着小哑巴走下来。貂帽都亲卫顿时笑道:“是小主母!唐三郎,怎么不穿先告诉俺,俺好早些迎出去?”

    这句话却是对在香车旁披甲策马,扈卫严禁的一名貂帽都亲卫而言。这貂帽都亲卫骑在马上,身形长大,放在后世足有一米九的身高。披甲之后,这卖相极其惊人。用作侍卫那是再合适不过。

    唐三在兜鍪下闷声闷气回了一句:“寸步不离小主母车马,这是俺领的号令。其他事情,俺管那么鸟多?”

    门外宿卫貂帽都军将笑骂回去:“知道你就是个死心眼!再加吃饭一人顶八个,也就这些本事了。还好小主母没出什么意外,要不然看俺不铲断你的腿。”

    唐三哼了一声,大是不屑:“你来?你来?球场上说话!”

    小哑巴言笑晏晏:“各位哥哥,我可是走了一天呢。巴巴的到了新家,先让我安顿下来好不好?萧大哥让我住哪儿?先说好了,要是柴房,我可不干。”

    军将挠挠头:“燕王今日早早就出门,知道小主母要迁来,府中一切,都是左长史安顿。俺已经遣人去通报左长史了,小主母稍候可好…………前天四下惊乱,小主母没吓着罢?”

    小哑巴撇撇嘴:“我可没那么娇贵,在燕地你们打仗,我也没闲着呀?”

    一众貂帽都亲卫,和小哑巴都显得亲热。燕地转战,大家都是死中求生,小哑巴身在军中,苦头也没少吃。军将士卒受伤了,小哑巴还牵着萧言衣角小尾巴一样跟在后面探问。看到她娇俏的笑脸,大家身上伤痛似乎也轻了三分。

    小哑巴的身份,大家隐隐约约也知道些。当日那场风波可闹得不算小,辽人皇后,老种相公,童贯之流大人物都牵扯其中。郭药师更欲挟小哑巴以迫萧言。而小哑巴宁愿自沉冰河也不愿意牵累大家的刚烈更为这些厮杀汉所感佩。

    名为小主母,对于这些跟着萧言出生入死的亲卫而言,和一个可爱的小妹子也差不了多少。

    小哑巴言笑晏晏的与貂帽都亲卫寒暄,那些新为燕王直领亲军的军汉们都傻眼看着。

    燕王哪里又出来个小主母?姑且不论这个,如此贵人身份,看起来就如邻家漂亮的小妹妹,小侄女一般。半点盛气也无。与军汉们笑语,满是亲近。

    这位燕王殿下,与大宋所熟知的一切,都完全不同!

    不过…………这种感觉当真不坏。燕王殿下使出来的那些军将,与燕王殿下亲厚有如家人。俺们如今也为燕王殿下效力了,只要实心出力,也有如这些头戴貂帽的军将的那一天罢?

    小哑巴就这样在门外等候,没有半点不耐的模样。不时还撒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看着这位小主母,貂帽都的这些厮杀汉满眼也都是疼爱之意。

    正说话间,就听见脚步声响。左聊寄一身光鲜,带着一群从人匆匆而至。朝小哑巴就一礼到地:“主母已至,左某未曾出迎,实在死罪。燕王殿下交待,左某暂时领府中大小事物,也就勉为其难了。要是有什么不周到处,还请主母恕罪。”

    左聊寄这个北地文人,跟随萧言之后,多是主理一些幕中事。往来文字,协助打理球市子诸般事宜,与檀州东川洼等处基业的联系往还。都是他默默在操持着。此人在燕地变乱之时能带着一大群人顺利南逃大宋,在东川洼因陋就简生出个小小局面。的确是有安排调度,调理诸般琐碎杂事的才能。放在朝中,不为名相,也是干吏。

    萧言其实摊子铺得不算小了,河东的神武常胜军,云内的复辽军,檀州的基业,东川洼的基业,汴梁以球市子为核心的产业。每日调动的物资,过手的钱财,不知道有多少。都是左聊寄沉下心来默默辅助萧言打理,虽然少有见他抛头露面,风光比起方腾那是远远不如。可是在萧言这个团体当中,起得的作用也绝不算小了。

    一场萧言主导的政变之后,论功行赏,左聊寄便为燕王府长史,还是在萧言身后为他打理诸般琐事。也算是萧言新开燕王幕府中的第一人了。

    今日小哑巴要带着萧言内宅中一干莺莺燕燕,从暂避居所正式迁到燕王府邸当中。萧言第一心虚,第二的确事多。安排人扈卫接送之后,干脆就将一应事物都丢给了左聊寄。燕王府长史,就暂时充当管家。

    说起来这的确有些不尊重,可是能得萧言如此托付,就是绝对心腹才有的待遇。左聊寄还有什么不乐意的?

    看左聊寄迎出,小哑巴敛衽行了一礼:“却是麻烦左长史了。”

    左聊寄笑呵呵的还礼:“奉请主母入内。”

    多少从人,自去搬运箱笼,连貂帽都亲卫都笑眯眯的上前帮忙。小哑巴在几名心腹侍女簇拥下盈盈而入,左聊寄恭谨的在前领路。

    此间宅邸实在不算大,走了不多远,便要入内院。左聊寄在内院门口停下,早有守着内院门口的仆妇出来迎候小哑巴。左聊寄躬身一礼:“此地学生不便,还请告辞。主母自入便是,但有什么吩咐,遣人告之学生便可,学生还有些杂事,请先告退。”

    内院当中,还有那位李女史在。这个时侯,不早点溜走才是傻子。这是燕王殿下操心的事情,自家没有心恙,去凑这热闹!

    小哑巴浅笑还礼,然后就见左聊寄三步并作两步,跟中了箭的兔子一样转瞬不见。小哑巴在仆妇迎候下步入内宅,轻轻动问一句:“那李女史的居所,在什么地方?”

    几名仆妇对望一眼,心里面都叫:“来了,来了!”

    李师师的居所,就在这内院当中最为偏僻的角落。

    马前街那里,她实在是停留不得了。那夜惊乱,赵佶是在她的居所困顿,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最后不得不为太上。这个消息,在汴梁已经私下里传遍了。

    将李师师视为红颜祸水者有之,将李师师视为萧言暗中布置的棋子有之,甚而痴想李师师从此没了赵佶庇护,说不得还要被当作替罪羊推出,发往教坊司为奴,想趁乱来占些便宜的更大有人在。

    天下之大,此时此刻,就是李师师再不情愿,也只有暂时托庇在萧言的羽翼之下。在燕王府邸中权且安身。

    而她就选了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落。

    萧言得了这个赐第,入住的时侯甚少,基本都在南门外别业当中。此间并未曾如何整治。这一处最为偏僻的小院落,墙面剥落,屋瓦不全,窗棂透风。比起往日李师师居停的富贵锦绣气象,直是天壤。

    李师师也没带什么家当,就是一箱书,几件换洗衣服,身边所蓄,全都散给了原来院中侍女苍头。只带着玉钏儿一个,就悄然而来。两日之中,绝足不出陋室一步,也绝不见此间主人萧言一面。而萧言也硬着心肠,绝不去探视一眼。

    也许在汴梁风潮渐渐平息之后,李师师就会自己一人,悄悄从汴梁消失,再不出现在世人眼中。就连玉钏儿,也要留在汴梁为张显

    也许对于她而言,这就是最好的结果罢,‘………,

    值此一生,得逢英雄,脱了让自己深恶痛绝却还得强颜欢笑的樊笼。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小哑巴只带着两名侍女,此刻就站在这小院前。打量了这破败小院一眼,小哑巴的小脸沉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两名侍女偷眼打量她,心中七上八下。

    这位小主母,平日里言笑晏晏,再随和不过。可是对大宋公主都是丝毫不肯退让。而家主对她更是宠纵,一切都由着她来。亲厚之情,无人能及。现下对着一个女伎出身的,这位小主母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来。

    这女伎听说和燕王殿下是颇有情分的,小主母不管怎么做,燕王殿下都不会责问。可是要迁怒到她们这些随侍的女婢身上,怎么承受得起啊…………

    一名侍女壮着胆子,低声解劝一句:“…………主母,瞧这模样,李娘子也还算识趣。将她逐出,也就罢了。多做些什么,都是伤了主母的尊贵…………”

    小哑巴奇怪的看了侍女一眼,轻声道:“你们就在外间守候,我自去探问。”

    两名侍女乖乖敛衽行礼,一句话也不敢多说了。

    小哑巴上前几步,轻轻叩响虚言的院门。稍停一阵,就听见门户吱呀一声,露出一张清秀的少女面孔,正是玉钏儿。她看了小哑巴一眼,迟疑道:“你是…………”

    小哑巴笑笑:“我是萧大哥的小妹子,特来看看李家姊姊,你没听张五郎提过我么?”

    玉钏儿顿时就反应过来,顿时面上就露出了警惕神色。接着又是无奈。她不单纯是李师师的侍女而已,还和萧言身边心腹大将张显有婚姻之约!此时此刻,纵然心疼李师师,却又能做些什么?

    玉钏儿敛衽行礼下去,再抬起头来,眼眶已经是红红的了:“奴见过主母…………李姐姐也是可怜人,无处可去,暂时托庇在燕郡王此间。李娘子也曾为燕郡王出力,还请主母高抬贵手,给李姐姐存一份体面…………”

    小哑巴浅浅一笑:“姐姐不用担心。”

    玉钏儿默然无语,引小哑巴入内,自己穿先一步,先入房中通禀。而小哑巴就静静的在小小院落中等候。

    少顷之后,就见李师师身影,此时此刻,李师师已然洗净铅华,荆钗布裙,未曾有半点修饰,玉容一片宁静,向小哑巴行礼:“见过贵人。”

    小哑巴也乖乖还礼,心里面却翻了个白眼。

    萧大哥你果然好眼光,牵扯的女子,人物都是如此不凡!

    洗净铅华之后,更显出了李师师的出尘气质。肌肤晶莹剔透,吹弹得破。一双妙霊目,波光盈盈。站在这破败小院当中,却让这一片简陋景象都是一亮,宛若天上庭苑。

    似乎在下一刻,这个女子就会飘然而去,直入月宫!

    李师师轻声道:“贱妾暂时托庇此间,贵人贱妾就请告去……….…玉钏儿有张郎君,也没什么让贱妾好挂念的。”

    玉钏儿眼睛更红,捂住嘴巴,呜咽出声。

    小哑巴看着李师师:“没什么要对萧大哥说的?”

    李师师静静的回望小哑巴:“贱妾如尘泥,燕王如参天乔木。天壤云泥之间,贱妾岂能有什么话与燕王说?”

    小哑巴背着手,大眼睛里波光转动:“真的没有么?”

    李师师微微蹙眉,然后浅浅一笑:“纵有什么,也不必说了。请贵人转告一声,多谢燕王让贱妾得脱此尘世樊笼就是。”

    小哑巴点点头:“姐姐是真想走啊…………这般神仙人物,本来人间就留不住…………只是姐姐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如此人物,离开汴梁,就怕不遇见什么强梁?而且听说姐姐散尽了囊中脂粉钱,难道姐姐以后餐风饮露?”

    李师师想想,又淡淡道:“若是贵人愿给些盘缠,以遣贱妾远离汴梁,贱妾谢过贵人好意。浆洗缝补,也可度日。就算贱妾有几分姿色,不要这姿容便了。尘世中沉浮几年,谁还识得出贱妾?”

    李师师自然能感受到她和萧言之间的那点微妙霊牵动,可是对于男儿事业而言,这点情分,又算得什么?自己能带给萧言的,只有麻烦。既然这样,不如悄然而去。她也实在是怕了这些站在人世顶峰的大人物了,将来萧言,又会变成怎样?以后也就是燕王府一个玩物?等到年老色衰之后,连这点往日最为单纯的心动,最为单纯的情意,也再难保留住?

    自己从一个樊笼,再跳入另外一个樊笼当中?

    这两日心中柔肠百转,都是纠缠此事。而今日这位据说是萧言最为爱重的女子,府中以主母而不名的少女逼上门来。就坚定了李师师的决心。

    自己从来都没有尊严,在这尘世中沉浮。此时此刻,就留点尊严,悄然而去罢。现在自己仅剩的,也就是这残破的尊严了。

    世事变化,莫过于是。往日在马前街中,天下一切,只要自己张口,就能得到。唯独没有的,就是尊严。可现在自己什么都不剩了,所要守住的,却也只是尊严而已。

    自己已然曲媚过一个皇帝了,如果对着那个初见就撞入心底的男子,也还是如此,自己这一生,还有什么意味?

    萧言也许正是因为明白这点,才绝足不至罢?他没有在权倾汴梁之后,就忙不迭的将自家揽入怀中,再作为金丝鸟养起来,而让自己选择。也正是因为这样,自己这两日每想到就要离去,才心痛得难以自已罢?

    误入风尘,零落二十载。早该明白,自己真正想得到的,都是奢望。

    小哑巴歪头想了想,开口道:“姐姐想要什么,我大概能够明白…………可是这个天下,就有让女儿家完全不依靠男人的所在么?”

    不等李师师答话,小哑巴就静静的道:“姐姐不知道,其实我是辽人蜀国公主。”

    李师师也瞪大了一双妙霊目,旁边玉钵丨儿差点就要发出惊呼,却知道其间厉害,拼命忍住,两只小手把嘴巴捂得死紧。

    “…………纵然是龙之风孙,金枝玉叶,皇帝爱女。又如何了?一旦失却依仗,境遇之惨,也不用都说给姐姐听了。就是大宋公主,又怎样了?明明萧大哥已然成为赵家大敌,却还是将女儿推出来,想用女儿,来延自家性命权位。我们女儿家命运,就是如此!”

    小哑巴眼波流转,似乎就看到了自己一个可怜的小女孩子,艰难走来的一路。突然她嘴角带出了笑意,眼神中满满都是欢喜,低声道:“…………然后我就遇见了萧大哥,那时候他头发短短的,脸上又是灰又是泥,为岳家哥哥他们几人架着,模样再狼狈不过,一副自身都难保的样子。哪怕是这样,他都保护了我这个孤女,将自己身上能给的都给了我…………然后我就黏上了萧大哥,他一路行来,也从来都是保护我,照应我…………哪怕我的身份,给他带来了天大的麻烦!可是萧大哥也就是咬牙骂一声,迎难就上,从来没有想过将我这个小麻烦推出去!

    …………还有一位郭家姐姐,她的爹爹是萧大哥的生死仇敌。可萧大哥还是尽全力照应她,保护她。也是背了一大堆麻烦在身上…………到了现在,我在萧大哥身边。他从来没有拘管我,约束我,我吃醋将他的婢女侍妾藏在身边,萧大哥也只是笑笑。有的时侯我就觉得,萧大哥只要看着我们每天能笑盈盈的,他就开心了。天大的事情,他都挡在前面,为我们遮风挡雨…………我们当初对他有一分好,萧大哥就要回报十分。这样的萧大哥,我怎么能不生死相随,怎么能不尽自己所能,为他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作为灭国皇族之后,我从来没有想到,还有每天都笑着醒过来的这一天!”

    小哑巴痴痴说着,眼波流转,满是情意。要是萧言在此,也只能感叹他从荒村拣来的小哑巴,真的长大了。

    “…………我只能帮萧大哥管着一些家中的事情,谁要对萧大哥有妨害,我怎么也要看紧,怎么也不能容,哪怕萧大哥责怪我。若是谁对萧大哥有一分好,我也替萧大哥以十分回报!”

    说到这里,小哑巴趋前,居然盈盈拜倒于地:“李姐姐,留下吧!我就是你的小妹子,尊重你,听你的话。因为我知道你走了,萧大哥总要郁郁。本来能让他舒心的事情就少,看着他的头发就这样突然白下来,难道李姐姐你就忍心么?在萧大哥身边,不是什么你要讨萧大哥宠爱的事情,而是萧大哥全心全意来让你开颜!这样的萧大哥,才是我在宋辽两国,在整个天下,都未曾见过的真正男儿!”

    谁也没有想到,小哑巴居然会如此做!

    李师师的宁定,再也维持不下去。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眼泪就扑簌簌的朝下落。她也蹲下来,紧紧抱着小哑巴:“小妹子…………这让姐姐我说什么好?你萧大哥,不见得愿意姐姐留下来…………我留在他身边,只会给他带来多少风波,多少麻烦。在他身边,反而平安不了…………还不如就此离开,能寻一个心安…………”

    小哑巴纯净的目光迎着李师师泪眼,奇怪的反问:“在萧大哥身边,不就是天底下最平安的地方么?”

    对小哑巴这句话,李师师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在这一瞬间,她突然就想起萧言如剑一般笔挺的腰背。

    这般男儿脊梁,似乎绝没有任何事物,能让其稍弯。

    也许在他身边,的确就是天底下最为平安的地方。

    收留辽人皇族嫡脉,蜀国公主在身边。萧言会遭逢什么样的风波,李师师不用想也能明白。

    留在这个男人身边,是自己真正想要的么?

    …………这个男人,又愿意自己留在他身边么?

    一时间李师师柔肠百转,茫然失措。

    小哑巴抱着李师师不撒手,心下却又想起了另外一个姐姐。

    “郭家姐姐,你知道萧大哥也一直念着你么?你可要平平安安的回到萧大哥身边啊!”

    数千里之外,长腿美女郭蓉正抱着萧言做的靠枕流口水,朦胧中翻了一个身,咕哝着梦话:“坏人…………我实在吃不下了……,……”

第二卷 汴梁误第二百一十一章 北风烈(一)

    夜幕低垂,雪风在城头劲卷。

    从朔洲治所鄯阳县城头向外望去,远近几处火光升腾而起,照得天际隐隐泛红。

    鄯阳县为大辽所设朔洲的治所,辽时在这里还有一个小节度马邑军节度使镇。群山环抱于西京大同府,而朔州就在绵亘群山之外,位于西京大司府的西南面。

    女真西征军位于山内,唯一可供大军通行的孔道必要经过应州。正常来说,只要南面宋境内没有威胁,朔州此间,就如泰山之安。更不必说冬日还未曾过去,霜寒草凋,绝不是适于大军行动的时节,谁能想到,就在这般地势,这样天气,突然传来警讯,女真铁骑,穿过绵延山脉,踏雪而来,一下就横扫了朔州境内!

    连年兵火变乱之下,朔洲治所鄯阳县也早已残破。不高的夯土城墙到处都是倾颓的缺口。不管是城中百姓,还是附廓四乡,户口都十不存一。仅存百姓,多依附于坞壁堡寨挣命。

    复辽军崛起云内,四下坞壁豪强虽然奉蜀国公主号令,但也是有好处的听一下,没好处的动也不动。

    复辽军也只遣一部约数百人,入镇鄯阳县,便于督促朔刚坞壁堡寨摆拢流民,转运至宋境之内。

    平日里四下坞壁堡寨对于鄯阳县的复辽军并不如何搭理,大家基本互不相干,顶多支应一点粮草而已。可是在女真铁骑突然出大同盆地西面群山,横扫朔州境内之后,就纷纷向此间求援了。

    对于这些乱世图存的坞壁堡寨而言,向来是谁势大就归附于谁。要说他们对辽人蜀国公主有什么忠诚心,那着实谈不上。

    复辽军现在突然兴起,北控应州,向南深入大宋河东。这些坞壁堡寨自然就从蜀国公主旗号,甚而还拣选些强壮听复辽军号令,由其编练攻伐宋境。

    真要到女真军马击破复辽军,从北而来,这些坞壁堡寨更易立场眼睛也不会眨一下。

    可是此次女真军马出手实在太狠,沿途旋风一般击破坞壁堡寨,搜其粮草,屠其老弱,强壮负重转运军资粮草在雪地中挣命,就是有豪强欲事先投效,女真军马也不如何收纳,仍然是屠其首领,并其部众,收其粮草辎重。

    朔州以西,已然为女真军马铁蹄淹没。而沿途坞壁堡寨也再没了抵抗的勇气,纷纷向东而逃。命大的还能从冰天雪地当中挣扎出来,命不够硬的就冻僵在雪野当中,一路过来,尸首相望!

    在鄯阳县有复辽军一部镇守,差不多也是复辽军向西伸出最远的一个据点了。这几日不知道多少人逃难涌至此处,指望复辽军能对他们稍加庇护。

    原来鄯阳县冷清残破,除了几百复辽军驻守之外,难得见到一个百姓。现在残破的城墙之内,四下都搭起了窝棚,生起了一个个火堆。难民神情呆滞的向火而坐,等待着天色变亮,期盼着天气能稍微暖和一些,期盼着明日能多寻到点食物,期盼着这残破的部阳县能挡住凶残女真军马的兵锋。

    更多的人连这种奢望都没有了,只是麻木的随着挣命而已。今日死还是明日死,在这乱世当中,似乎已然没有了分别。

    城墙上,一簇簇尖把猎猎燃动。复辽军的军汉们瑟缩的在城墙上值守。

    这几百军马,大多数是新在云内诸州招募出来的,甲胄不全,器械不完,未经什么操练。这个时侯漏夜在城墙上巡守,看着远处燃动的火光,人人都是脸色青白,不知道是吓的还是怕的。

    一个头戴貂帽的粗壮汉子,身上甲胄完全,一看就是军将。现在同样也盯着远处火光,不过脸上却没有半点惧意,打量一阵之后,就狠狠吐了一口冰坨也似的吐沫,骂了一声:“杀不绝的女真鞑子!”

    这粗壮军汉,正是貂帽都亲卫出身的田穹。

    本来他随甄六臣深入宋境,一次冲击就轻取繁峙。随着韩世忠赶到太原,震慑住河东局面之后。就不需要复辽军在宋境内再闹出多大的声势,不少人就从甄六臣手下抽调出来,奔赴云内诸洲各地,用以稳固这拿到手的地盘。

    萧言心目中第一大敌,始终都是女真。经营檀洲与云内诸州,也就是要加大日后对女真决战的防御纵深,不让女真军马一下就杀入宋境当中。

    而且这些地方没有宋境之内那么复杂的情势,那么多盘根错节的势力。萧言大可在这些地方放手施为,扩充军队,积累军资,经营基地。既然已经借复辽军名义拿下了朔应武蔚诸州,萧言就没想过要放手。

    神武常胜军或者貂帽都出身的这些军将,正是骨干,在复辽军中为数也不甚多。一个人就得当几个人使,田穹也就给这样调来调去,风雪当中,着实是吃了不少辛苦。

    本来将他从甄六臣麾下抽出,镇戍部阳,是为了拣选一批人马扩充军队,趁着冬日好生操练一番。等力量壮大了,开春之后,也许这朔州就稳稳的掌控在复辽军还有站在复辽军背后的萧言手中了。谁知道田穹辛辛苦苦才赶到鄯阳县这里没几日,女真军马就突然杀到了面前!

    田穹身边,自然少不了那奚人小牧奴出身的十三。这些时日辛苦,十三反而高壮了一些,一身甲胄,竟然颇有些英挺气质。在军中人人也都看好这没名字的少年。

    胆气好,见人就笑。身上任何东西,都舍得跟军中袍泽分享。更重要的是每临阵必当先,什么号令,都笑呵呵的遵奉行事,从来不叫一声苦。马术不错,厮杀也来得,每一日在军中都在飞速成长当中,而且临阵经验甚而比不少神武常胜军都要丰富许多。人人都视其为军中新起千里驹,只要命大,前程无限。

    他紧紧跟在田穹身后,除了腰间佩着的长大马剑之外,还背着一张步弓,腰囊斜插四个装满了白羽剑的撒袋,加上一身甲胄,怕不有六七十斤重。十三却行动如常,探头探脑的问田穹:“阿爷,这里守得住么?”

    田穹回头扫了他一眼:“省些气力不好?披挂恁多物什,还未上阵,就脱了气力。恁般没心眼!”

    十三笑呵呵的道:“阿爷,俺使不完的气力,不妨事…………女真鞑子俺见识过,来去飞快,也能熬苦,能一边行军一边在马上睡觉,说不得就摸到城下面了。到时候再寻兵刃,反耽搁厮杀。”

    田穹摇摇头,又吐了口吐沫:“女真鞑子也不是牲口!今日又卷了四十里,打破七个堡寨。四天之内,雪中行进连厮杀,二百里下来了。冰天雪地的,连夜再扑过来,汴梁小娘扔石头也砸死他们了,今夜他们过不来!”

    十三点点头:“今夜过不来,明天总得过来……阿爷,守得住么?”

    田穹扫视四下,看着城内满坑满谷的难民看着四下燃动的火堆。这么多人将小小鄯阳县挤满,不少还进不了城只能附廓而居,似乎离城墙近一点就能安全一点。这么多难民,堵得兵力在城中都调动不了。

    就是这城墙,既低矮又残破,一应附属守备设施全都没有,守城器械也是空空如也。

    就是城中这几百军马,自己初至,连麾下都头都认不全。看着他们那个胆战心惊强自支撑的模样只怕一看到女真旗号出现在眼前,马上就会轰然溃散。

    不论从哪个角度讲,这个以前自己连名字都没听过的小城,是无论如何也守不住的。女真军马扑来,只会是一场一边倒的屠杀!

    十三看着田穹咬牙切齿不吭声的模样小心翼翼的问:“阿爷,不如俺们就走。这边人地俺们总比女真鞑子熟,加上这天气还在下雪,说走也就走了。还僵在这里做甚?”

    田穹瞪他一眼,压低了声音:“你现在是神武常胜军!军中儿郎,岂能无令就擅自行事?此间军情俺已然回报王将主,俺们如何行事,要等王将主号令!你怕死不成,怕死就走!”

    十三吓得不敢多说,只是摸着脑袋嘟囔了一句:“阿爷不怕,俺怕什么………”

    田穹再不说话,只是凝神望着远处火光。

    其实他既然给遣到最西面镇戍,临机处断的权力是有的。真要引军回避女真兵锋,也没什么。

    可是他是貂帽都出身,向来是作为未来可领数千军马的军将培养的。军中情势,知道得甚清楚。

    现在神武常胜军连司复辽军,态势可以说是七零八落。河东的神武常胜军分置两处,互相还不呼应。复辽军更是北到应州,南至宋境代州。怎么样都不是一个可以用来作战的布置。

    如此寒冬,又卡住了应洲孔道,郭蓉亲自坐镇。谁都以为有足够时间整理这个态势,到了开春可以用兵之时,差不多能形成整然的对北防线了。

    而且据说女真西路军统帅宗翰早已回发上京,女真军马自然不会轻动。

    谁能想到,女真军马就在这冰寒天气,翻越险绝山脉,从侧横击,打在复辽军软肋上。更来势如风,大有一举席卷朔武蔚诸洲之势。一旦让他们进展顺利,则复辽军与神武常胜军就要被从中隔断,为女真军马各个击破!

    自己如果不领军东走,哪怕就是在鄯阳县摆个样子。对于有城墙依托的一支军队,总能拖延女真军马一点时间,哪怕一日半天,也是好的。

    后方那些弟兄,就多了反应的时间,就可以积聚力量,将这些女真鞑子打出去!说不定,现在正在汴梁的萧显谟,知道他带出来的这些儿郎们陷入险境当中,还将如在燕地时一般,亲身而至,率领全军,将大家从危局当中解救出来,与女真鞑子决战于云内诸洲!

    田穹出身北地,全家都没于女真兵锋当中。神武常胜军就是萧显谟给他的新家,此时此刻,他走不得。

    .………..……”是可惜了十三啊…………….

    鄯阳城墙上突然传来了骚动的声音,附廓在城外的难民也从火堆四下跳起,奔走哭喊之声突然响起,接着就了发了城中拥挤难民群的骚动。火堆为奔走的人踢乱,火星四溅。哭喊惊呼声由低到高,接着就席卷全城。

    “女真大军来了!”

    田穹和十三飞快的赶至骚动发生的源头鄯阳城墙东面。

    就见远处一队火光,在雪夜中高低起伏,向着鄯阳县疾驰而来。那些新征募的复辽军军汉在城墙上四下走避,还有人完全慌了神,扯着嗓子大喊:“女真大军来了!”

    田穹奔走中就已经拔出腰间双手长剑,一剑横空而过慌乱得最厉害的那军汉头颅就冲天而起,血溅城头。

    田穹厉声大呼:“乱军者死!”

    军中那些神武常胜军出身的都头们也开始厉声弹压,复辽军军汉们为他们驱使,不敢再四下乱窜都在城头战战兢兢的站定。

    复辽军中虽然没有床弩之类的守城利器,弓矢却还是不缺的。一张张弓这时就对着东面拉圆。箭镞在火光中闪耀寒光,弓弦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咯吱声。

    田穹按剑在城头大呼:“天寒地冻,又是夜间,想自乱作死么?靠着城墙谨守,还有一条生路!”

    鄯阳县城本小,方圆不过里许。田穹大喝满城皆闻。那些带领难民逃来的坞壁堡寨豪强也开始弹压部众。

    如此寒夜,如此夜间,自乱就是一个死字。

    就是女真军马也不可能大队来袭,最多是哨探以乱人心。依托城墙将女真军马夜间硬探逐退,等到天明再寻生路罢。

    附廓难民哭喊着想从城墙颓见处涌进鄯阳县城却是兜头一阵羽箭扑过来。这个时侯谁也心软不得。

    城外难民看进不得城,只好惨呼着在夜间四散离鄯阳县越远越好。至于能不能在这寒夜中活下来,谁也没去想了。

    女真大军越绝险之地,风雪中四日席卷二百里,击破数十堡寨坞壁,杀人无数。从一开始,就已让云内诸州之人破胆!

    转瞬间远处尖光就已然逼近,十三,指着火光处大喊:“是自家人!”

    不知道是谁被十三喊声一惊嗖的一箭就放出去。火光下一名衣甲上全是白霜的甲士长矛一拨就将这一箭打飞:“田大,就这般迎俺们?”

    田穹与一众军将大声呼喝着让军汉们将弓矢放下,当先就迎了出来。就见火把闪耀之下,正是自家军马。

    一行数十人,都是貂帽都或神武常胜军出身。簇拥着一个裹得严实的汉子正是王贵。

    王贵居中坐镇武洲一带,调度支应南北两面。田穹在得知女真军情之后立刻就先回报他那里。没想到最多两日一夜的功夫,王贵就赶到了这里!

    沿途冲锋冒雪,几乎不眠不休,王贵须眉皆白,身上都快冻硬了。挣扎下马冬的一声就摔落在地上。

    几人七手八脚的将他扶起来,田穹只道:“王将主,何必如此辛苦?”

    王贵久矣不领军,一向是坐镇地方,或者操持后勤事宜。资历在神武常胜军这支新军当中算老的了,可并没什么威信。田穹回禀军情,也是循军中之律而已,并没指望他做出什么处断。甚至自说自话就准备在此死守,为后方争取应变的时间。

    没想到王贵反应却是如此之快,马上就赶至了第一线王贵喘口气,活动一下腿脚:“女真军马突然大至,干系至重,关系显谟大局,俺虽不才,怎么能不赶来?闲话不必说了,上城墙看看!”

    数十军将拥着王贵直上城墙,望着西面闪动的火光。王贵端详良久,才问道:“女真军马到底有多少?”

    田穹沉声道:“俺尽力打探,询问逃来之人。女真军马此来,正军不下三四千,辅军数同之,女真鞑子沿途击破堡寨,搜罗强壮为辅军,声势更壮。现下恐怕已有万人之数,马则倍之..……….…”

    同王贵一起来的甲士们齐齐色变。

    不少人都是和女真军马打过交道的,当日在燕地千余女真军马,萧言亲自上阵,率领全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其击破银术可还逃了出去。自己损折也绝不下于女真鞑子。

    现下一来就是三千以上的正军,如此大敌,绝不是复辽军这乌合之众可以抵御的!

    更不必说这等天气,女真人居然越绝险之地突然而来,接着就是席卷之势。这种强悍坚韧,果然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强军!

    “主将是谁?”至贵又问。

    田穹摇头:“尚不知道要打上一所,才能明白。”

    王贵又扫了一眼在城中呆着脸看着城墙上动静的无数难民,皱眉道:“这是怎么回事?有这么多人逃过来?”

    对云内诸洲的坞壁堡寨之主的德行,王贵也清楚得很。在武州他同样要和他们这班人打交道。女真军势如此之强这些人自然能降便降了,怎么都逃到了鄯阳县来?

    田穹沉声回答:“女真鞑子,并未曾招降纳叛,沿途屠坞壁堡寨之主,老弱尽杀至,强壮为夫转运粮草军资…………直娘贼,下手恁狠!”

    王贵扫视左右:“你们怎么看?”

    旁边军将多有娴熟战事之人,当下就有人答话:“女真鞑子翻越绝险之地,孤军深入。此间贫疮,招降纳叛养不起,必须将所有粮草都集中在自家手里。以利久战所以才这般行事!”

    王贵点点头,对田穹道:“既如此领军东撤,与大队汇合。不必在此逗留了。”

    田穹一怔,没想到老好人也似的王贵,决策却如此果断。风也似的赶来,了解到第一手军情之后,马上就做出了决断!

    王贵在北地也耽了一年有余了,北地这等风急霜劲之地,同样将他也磨练了出来。

    田穹踌躇道:“不在这里死守以牵制女真鞑子兵锋,以利于大军集结了么?”

    王贵扫了田穹一眼:“北面卡住应州,南面有神武常胜军主力,就是将朔武蔚诸洲丢给女真鞑子又怎样了?这里积储,够这万余军上万战马,吃到开春么?每一分力量都积攒着等萧显谟领俺们再破女真鞑子!”

    田穹一番心思,全成白费。此前有这个打算,也是因为对坐镇朔武蔚诸州的王贵实在每什么信心,怕他应对不当,女真鞑子长驱直入的话就坏了大事。现在王贵果决如此,处断得宜,还有什么好说的?

    他喃喃道:“关键就是应州……………..….…”

    王贵点头:“没错,女真真实军势,尽快要传递到蜀国公主处……非复辽军可敌!蜀国公主绝不能南下来援,死守应州,以待大军从南面打过来!必须尽快!”

    王贵拼命赶来此间,就为掌握最真实的女真军势,他也真怕郭蓉在得知女真鞑子间道来袭,率军南下来援。要是女真鞑子来得少,郭蓉南下也许还可以打一场会战将女真军马逐退。现在这些女真鞑子却强悍若斯,竟然如此多的人马强行在冬季穿越绝险之地!

    必须死死守住应州,则这几千女真强军,在马骡饿死一大半之后再翻回去,不知道能不能剩下一半。要不就只能在南面神武常胜军主力上来之后,为大军所粉碎!

    他回首而看,就想选得力之人以最快时间将消息传递过去。田穹身边的十三突然开口:“俺去!俺路熟,也能熬得苦。马上三天三夜不下来也耐得,别人去应州要五日,俺要不了四天!”

    军将当中,不少人都识得十三,当下都笑:“十三去正好!这小子,将来是个将种!”

    田穹又喃喃道:“这里逃难之人…………

    王贵摇头:“烧城,这些人,俺们管不了了……..等萧显谟率大军前来,屠尽这些女真鞑子!”

    说着他也如田穹刚才,狠狠唾了一口:“杀不绝的女真鞑子!”

    火光在夜色中又冲天而起。残破的鄯阳县城,淹没在火光当中。

    一队队的复辽军军马,从部阳县向东开出。但凡有马,都在军中。

    留在鄯阳县的难民,分了军中弃下的粮食之后,木然的又离开了此间。有的人追随着复辽军的足迹,有的人却茫然而行,连自己也不知道天下到底哪里才是安全的地方,才能让人能够芶活下去。

    行军队列当中,十三收拾着给他的两匹健马,拴紧马肚带,装满干粮,收拾兵刃弓矢,忙得不可开交。

    田穹在他旁边,默不作声的帮手。

    忙了一阵,十三喘口气停下,转头望向鄯阳县燃起的火光。犹带稚气的面孔给照得清清楚楚。

    只……要是没女真鞑子该多好……要是没那么多厮杀该多好……………阿爷,汴梁那里的人真的都吃得饱,睡得稳,不用随身带着兵刃,随时准备厮杀么?”

    田字点点头。

    十三又问:“那位什么萧显谟,真能打败女真鞑子么?”

    田穹笑笑:“萧显谟还从来未曾让俺们失望过。”

    十三咧嘴一笑:“阿爷说是,那便是了……鼒阿爷,俺去了。等萧显谟来,俺随他打仗!”

    田穹揉揉他脑袋:“等萧显谟来,先求他给你起个名字,十三十三的,太难听。”

    十三傻笑:“俺觉得现在就挺嚓……”

    说着就叉手朝田穹行了个礼,翻身上马,呼哨一声,也不回头。两匹健马马蹄呼剌喇的卷动雪尘,飞也似的去了。

    田穹望着十三背影,心中低呼。

    萧显谟,你在汴梁,可别忘了俺们这些你带出来的厮杀汉!可别忘了,你说要带领俺们杀女真鞑子!

第二卷 汴梁误第二百一十二章 北风烈(二)

    大宋宣和六年,二月初九。

    应州城塞之上,一派雪后初晴景象。

    郭蓉拥着厚厚狐裘,迈着一双长腿,在城塞上做例行巡视。几名军将,以汤怀为首,跟随在她身后,孟暖也侧身其中。貂帽都或神武常胜军出身的那些军将们,明显对孟暖有些疏离,可孟暖按剑在军将中而立,神色不卑不亢,既不刻意去亲近也不故作崖岸。让人不得不感叹,乱世当中,总有人被打磨出来,应州这么一个荒僻所在,一个前马贼头子,居然也是如此人物!

    郭蓉在应州,当然不是整天抱着靠枕说梦话。

    应州在河东乃至云内诸州全盘布局的重要性,郭蓉知道得很清楚。只要守住这个小而坚的城塞,则就卡住了大同盆地女真大军南下的孔道。有此为屏障,则云内诸州和河东路的展布就有了绝大的回旋空间。

    守住这里,就是维护住萧言全盘谋划不要因为女真军马而生出什么莫大的变数来!

    郭蓉也知道,萧言也必然要和女真决战一场的。这应州城塞,将来也是绝好的北上桥头堡与出发基地。不管从哪个角度而言,自己都得将此间保得平安!

    镇守此处,虽然每日朔风呼啸,天气滴水成冰。地方荒僻,少见人烟。能看到的就是披甲军士和流民马贼。可郭蓉也没有半分不耐,会同汤怀等将领拣选精壮,筹备守具,征集粮秣,修缮城防。每日里都雷打不动的巡视城塞四下防务。

    这是萧言的事业,比她郭蓉自己的事业,似乎都要重要许多。

    城墙之上,值守的甲士看到郭蓉身影,都远远躬身行礼。

    留守在应州城中,还有应州背后依托的龙首寨。约有千余名甲士,还有差不多同样数目的辅军。

    郭蓉自己带来的人马,约占七成,剩下三成,都是孟暖旧部。

    经过这些时日,军中还是颇为泾渭分明的样子。哪怕将两部打散了捏在一起统帅,同在一都一队的这些军汉们,不是出身相同的之间话都少。

    此刻不是临战。城墙上值守军士必须谨守自家位置,乱军则斩。两家军士自发的聚在一处,向火取暖,低声谈笑。互相之间,连招呼都懒得打一个。

    郭蓉和汤怀等人也不是神仙,加上貂帽都和神武常胜军出身的军将们也一样。短短时间。无论如何不能将出身如此不同的两支军马捏合在一起。甄六臣他们南下仓促,入宋境行事,当时贸然将孟暖和他麾下这些心腹调离应州老窝,必然生变,而当时急务却是尽快将应州稳定下来,才好放手行事。所以才在应州造成了这个局面。

    原来这些军汉跟着孟暖,在应州城内左近作威作福,在其他人之上。现在却是这般,让他们如何能这么快就心服?

    这般景象。郭蓉汤怀等人每日都看得熟了,也没多说什么。

    这些选出北上行事的军将,都是久历行伍之人。哪怕郭蓉,也是在军间长大。要对付这些招降纳叛而来的人马,不先将其拆散分化,就贸然行事处断,很可能就激起变故。而且现在大家是要经营云内诸州地盘,而云内诸州有力量的也尽是坞壁堡寨的豪强,孟暖不战开城投降。却对他连同旧部以高压手段加之。却让这些豪强如何想?恐怕复辽军就真正成了孤军,在云内诸州再也立足不定!

    反正天寒地冻。不是用大兵之时,还有些时间。留待云内诸州与河东路局势大定,再做计较就是。

    不过自郭蓉以降,所有人都对孟暖他们心存戒备提防,一旦生乱,也有多少对付的计较预先放着。孟暖他们实心投效,那自然是好事,将来也必然对孟暖有个不坏的安排。若是孟暖连同所部自家想找死,那也由得他们,说不得还省了多少提防戒备的麻烦。

    巡视一阵,郭蓉在南面一段城墙站定,一张俏脸为朔风吹得有些泛红。她略微有点担忧的搓了搓脸颊。放在以前,郭蓉哪在乎自己容貌皮肤变成什么模样,现在多了点小女儿的心思,就有点小忧心了。

    她竖起狐裘领子,将俏丽容颜遮了大半,回问在身后默然而立的汤怀:“汤四哥,南面消息什么时侯传来?”

    汤怀硬梆梆的回了一句:“十日一传,现在才七日。”

    郭蓉有点莫名的烦燥,马靴咯吱咯吱的碾着脚底下积雪,不知道心底想着是在踩谁。

    “…………就是传来消息,也尽没滋没味…………那边怎么半点动静都没有?恁的烦人!”

    诸将两两相顾,都不吭声。云内诸州与河东路近来行事顺利,无什么大变故发生,复辽军因为所谓攻入宋境,也声势大张,实力扩充顺利。王贵已然坐镇武州主持拣选出的云内精锐,编练新军事了。

    偏偏就没有汴梁消息,大家为那家伙在冰天雪地中打生打死,谁知道那家伙在汴梁地位稳固没有?怎么到现在都不捎来只言片语?

    不过这是萧显谟与郭家娘子之间的私事了,郭家娘子的小女儿心思,对萧显谟的牢骚抱怨,大家就当没听见罢。

    还有人对郭蓉示意,除了大家,还有个不尴不尬的孟暖戳在这里。蜀国公主可别将大事都说漏了嘴!

    好歹郭蓉也知道轻重,恨恨咬着嘴唇,上好滩羊皮做的马靴加倍用力的踩着城头积雪,还用力的碾。诸将看着,忍不住都有些心惊肉跳。

    郭家娘子洒脱大度,没女儿家的矫揉造作,很对这些军将的胃口。北地同生共死,更多了亲厚的情分。不过有的时侯,这脾气实在太烈。萧显谟怎么消受得了啊…………

    突然郭蓉猛的抬头,似心有所感,向南望去。诸将为他目光引动,也向南而望。却没看出什么名目。而郭蓉仍然死死盯着南面,过了好一阵。就看见一骑出现在视线当中。

    来骑是匹高骏的健马,这个时侯已然廋脱了形。马头都垂着,每一步似乎都在挣扎。而马上骑士将自己牢牢的捆在座骑上,也垂着头在马背上东倒西歪。他背着一面表示复辽军传骑身份的三角镶火牙边认旗。不知道到底是何等样严重的军情,让这传骑不眠不休的赶到应州!

    座骑勉力又挣扎了几步,哀鸣一声,四蹄一软,卧倒在雪地当中。马上骑士也跟着倒下,歪倒在一边,腿犹自捆在马镫上,扭曲成一个奇怪的模样。

    郭蓉一掀斗篷。转身下城,大声道:“将他接进来!南面定然有大事发生!”

    诸将也都知道厉害,沉着脸随郭蓉走下城头。孟暖也侧身军将之中,面沉如水,谁也看不出,他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

    转瞬间应州南面城门打开。几骑顺着山道风也似的卷下,将那传骑解下来送入应州城中。郭蓉在城门洞走来走去的等候,手指都快捏得发白了。

    姓萧的,你在汴梁可别有什么事情。燕地大风大浪都闯过来了,那些只会耍弄心眼的宋人,难道能对付了你不成?

    你可答应了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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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距离应州城不远的崇山峻岭当中,近千女真军马,正藏匿在一处山谷当中。

    应州本就卡在大同盆地南缘,四下皆是险峻绵亘山脉。兵祸之后。更兼寒冬。千山无鸟迹,万径绝人踪。近千女真兵马,昼伏夜行,终于不露形迹潜抵应州。

    这等天气,这等地势,更兼翻越绝险之地,又兼程而至。这些女真军马,都吃足了辛苦。出发时配足三马,现下一人两骑都凑不足。而且无一苍头弹压等辅军随之。一应行军照料座骑事宜。都要女真军马亲力亲为。

    然则此刻女真武力,正在巅峰之时。如此艰难的行军。如此酷烈的环境。这近千女真军马却安之若素。在这山谷当中扎下营地,放出哨探,将养马力。甚或连热食都不甚吃,只是以干粮冷水充饥解渴。到夜间时侯,不当值时,几张皮子一裹,就呼呼大睡。

    数百年来,渔猎于白山黑水当中,追逐兽迹于冰天雪地之中。磨砺出的坚韧凶悍,此刻还未曾稍减。灭辽之后,得自这镔铁之国的精甲利兵,更让这猛兽的獠牙加倍锋利。

    寒冬雪地,孤军深入,转战千里。放在这个时代,任何一支军队,恐怕都已经垮了。可是这些女真军马,临阵之际,却还能凶悍无匹的投入连场厮杀当中!

    银术可坐在一块大石上,身边站着十几名或猛安或谋克的女真军将。银术可手持佩剑,就在雪地上画出周遭山川地势。尽是他上次带领贴身扈卫,亲身查探而出的。

    一路翻越险绝之地,更兼程而至应州左近。银术可在军中也未曾有半点优待,同样是吃干肉嚼冰雪,夜里在马背上打盹,险地牵马而行。睡觉时侯,也不比其他人多一块皮子。

    银术可已然瘦了一圈,脸上虬髯又长又乱,更显得横过他鼻梁的那深长刀疤加倍狰狞。每说一句话,这伤疤就被牵动,鼻梁向着不动方向歪过去。放在汴梁,那些才子仕女看一眼只怕就能晕过去。

    “…………纳海,你带你的蒲里偃,带上肉干,看着这里。不许生火!要是应州一动,你就能看见。不要急着去打,熬海东青一样熬着他们,等着大队前来,明白了么?”

    “…………哨探再放远一些,让儿郎们再咬咬牙。要是撞见什么人,尽数杀了,走掉一个。让带队的自己割了脑袋送到某这里。不就是在雪地里面睡几日么?就在几年前,俺们冬日还要为那鸟辽人皇帝猎熊的时侯,什么时侯不在林子里面呆足一两个月?”

    “…………宗翰率领俺们这些西路军马,追着耶律延禧,尽是在荒僻所在打转。东路军马却用财货子女将帐幕塞得满满的。扫平朔应武蔚诸州之后,南朝就在俺们面前了!到时候东路那些亚海,又直得什么?”

    银术可口说手划,或发号令或做鼓动。一众女真军将全都大声应命。这些精力体力,战阵经验,厮杀本事,甚或与生俱来的凶悍之气正在巅峰的女真军将。人人都是跃跃欲试的模样,丝毫不以沿途行军艰苦,孤军深入而对优势之敌为意。仿佛只要银术可一声号令,他们就能叼着刀子,去撞应州城墙!什么样的敌人,也只配粉碎在他们的马蹄之下!

    外间突然传来响动之声,银术可连同军将都转头望去,就看见派出去的哨探拥着一名浑身雪泥的传骑疾驰而来。奔近住马之后。那传骑翻身下马,脚已然僵硬了,冬的一声就掼倒在雪地当中。

    银术可哈哈一笑:“阿里因,娄室手底下没人了么?怎么就遣你来?女真汉子,骑几天马腿脚就僵了,是不是草原上那些女人你用得太多了?”

    周遭军将。都是一阵大笑。

    那被银术可称为阿里因的女真军汉一翻身就跳了起来,拔出腰间佩刀:“是谁在笑?俺骑马走了四天,没有合一下眼睛。谁来挑战,俺一样割了他的喉咙!”

    宗翰离开大同之后,虽然将军权交给了银术可,可西路军中,还有一名大将,正是完颜娄室。入冬之前,完颜娄室领兵一直深入西面。不仅压服草原蛮部,让他们进贡了成千上万的马骡牛羊。甚而还领兵迫近西夏黑山威福军,狠狠杀掠震慑了一番。西夏早在入冬之前,就向宗翰奉表,表示愿意奉女真为宗主。完颜娄室这才领军而回。

    转战千里,却没有什么丰厚的战利品,无非就是马骡兽皮。此次银术可决断迂回南下,横扫云内诸州,击破崛起的复辽军。擒获辽人蜀国公主。甚而窥大宋河东路。立时就得到了完颜娄室的赞成。

    除了宗翰之外,女真军将各有心腹的猛安。上下阶级并不是极其明晰,银术可最为心腹,随时能拉出来的,也就是眼前这几个猛安,千余正军而已。

    正是因为完颜娄室支持,银术可才能动员出几千人的女真正军。而银可术也能放心让完颜娄室横扫朔州等地,自己领一部来夺这最为要紧的应州,打开西京大同府南下最要紧的通道。

    银术可和完颜娄室交情相当不错,当年完颜阿骨打与辽将耶律讹里朵战于达鲁城,耶律讹里朵麾下三万多皮室军,更有大量部族军以为羽翼。银术可与完颜娄室两人并肩,仅率数十骑,在万军当中冲杀九次!

    摧锋破阵,斩将夺旗。耶律讹里朵大军居然就在银术可和完颜娄室这么一支小小的军马面前就垮了下来!完颜阿骨打借着此胜,顺利攻克黄龙府,也白马砾轻松全歼已然为银术可和完颜娄室杀破胆的耶律讹里朵残部。

    两人交情固然不错,可现在银术可明显更为宗翰看重。他们麾下心腹,自然也有一些争竞之心。

    银术可抬手,让自己心腹军将住口,问阿里因道:“娄室说什么?”

    女真军中此刻还无甚文字,往来军情,多是口传。阿里因扫了银术可身后诸将一眼,直愣愣的道:“娄室已然在横扫朔州,他说了,七日之内,一定打下朔州。十日之内,深入武州,二十日之内,马蹄就踏到南朝边境!娄室问银术可,什么时侯才能打下应州,擒下辽人公主?”

    银术可身后军将,顿时大声咒骂。阿里因也傲然就看着他们,丝毫不惧。

    银术可沉吟少顷,摆手吩咐:“阿里因,吃点肉干,稍稍休息一下。然后告诉娄室,应州之事,不必让他操心了,只管在南放手厮杀就是。到时候我带着辽人公主与他汇合,那时候让娄室看看某的新女人!”

    阿里因哼了一声,朝银术可一礼,回头就翻身上马:“俺自有干粮,也不必休息!银术可,娄室在南面等着你。朔州所得粮草不多,其他地方约莫着也强似不到哪里去…………应州打不下来,和西京大同府勾连不上,俺们可不想再翻山越岭的走回去!”

    在银术可麾下诸将叫骂声中,阿里因策马而去。几名同来骑士将他接着,卷起雪尘,飞也似的就去远了。

    银术可身边一名军将皱眉道:“应州军马,会不会出来?那个姓孟的蛮子,派得上用场么?难道就在这里等着?”

    银术可冷笑一声:“再等两日,南面消息,也该传到应州。却也不必全寄望就能将那辽人公主诱出来上…………如果他们不出,俺们就迫上去。看到女真大军兵威,再看那姓孟的蛮子派得上什么用场…………就是姓孟的蛮子也济不得用场,就是用牙齿啃,某也要将应州城塞啃下来!”

    一番斩钉截铁的话语之下,银可术环视诸将,目中威光棱棱:“怎么,在这冰天雪地里顿不住了么?”

    “不是,银术可!”

    “看到应州城塞坚固,就怕死了么?”

    “不是!银术可!”

    “觉得帐中财物多了,亚海和亚海珍少了?”(女真语,男奴女奴之意)

    “不是!银术可!”

    银术可狞笑一声:“那就随俺打下应州,然后攻入南朝!天下之大,却没人可以阻挡女真勇士的马蹄!”

    诸将轰然应是,散开各自按照银术可此前号令行事去了。

    银术可在大石上又坐了下来。皱紧眉头,未曾稍松。

    不是担心应州的战事。作为宿将,银术可早知道战前一切谋划,都有生变数的可能。为将者就要在这不断变化的战局当中,发现可以利用的战机。到时候就毫不犹豫的投入全部力量。

    他从来不担忧打不下应州,也更不怀疑麾下儿郎的战斗力。区区辽人余孽而已,还能翻出多大浪花来?

    他只是在想着宗翰。

    这个时侯,他也终于得知。去年七月,带领女真部族崛起,击灭辽国的一代雄主,完颜阿骨打已然驾崩。宗翰匆匆赶回上京,献俘只是名义,实则是去争夺权位。

    银术可一家一族,早已系与宗翰身上。而宗翰更是和他竭力主张早日伐宋的那一派。

    此次上京之行,宗翰能不能获得足够的地位?而他擅自率军冬日而出,以击云内,以窥南朝。到底还能不能得到足够的支持?

    放在以前,银术可从来不担心自己麾下有多少人马,而南朝又能拼凑出多少大军出来。当年辽国,都能死死压住南朝。区区残辽,都能大败南朝精锐北伐之师。

    可自从与那个什么鸟萧宣赞一战之后,银术可总不时感到鼻梁上伤痕的疼痛。

    有此人在,南朝不可轻与。而谁又知道,南朝到底还有多少这等人物?

    只有聚集女真全部力量,才能打垮南朝。而女真这个小部族,也就有了可以传诸万世的基业!

    宗翰,你该回转西京了罢!

    ps:最后几天了,攒着的月票该出手了罢…………

    动力,动力啊。

第二卷 汴梁误第二百一十三章 北风烈(三)

    复辽军统帅,蜀国公主行在。正是应州原节度使衙署。

    郭蓉及麾下军将,济济一堂,都在等候那北来传骑被救治醒来。人人都是神色凝重,节堂当中鸦雀无声,只听见郭蓉站在上首,走来走去,皮靴踩得地板咯吱咯吱响动的声音。

    孟暖也坐在下首,同样如其他人一样皱着眉头,仿佛也在担忧南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

    北来传骑,正是十三。

    这个小奚奴真是有股狠劲,别人要走五六天的路程,他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就已然赶至!

    王贵当日在得到消息之后,马上就遣使前往应州通传军情,然后王贵花了两天一夜的功夫兼程赶往鄯阳县掌握第一手军情。十三是王贵至后,才奉命出发。而他居然就赶在了第一波传递军情的使者前头!

    不知道等候了多久,就见一名军将大步走入:“是王将主从朔州鄯阳遣来的使者!”

    众人都是一怔,朔州已然是复辽军控制的地盘最西面了,也不直面宋境雁门三关,那里能出什么事情?

    那军将沉声道:“女真军马,从西面翻越山中险道,突然而至。由西至东,席卷朔州!王将主赶到之后,烧鄯阳,收拢兵马,退往武州!”

    节堂当中,顿时一阵大哗,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西京大同府陷于山间盆地当中,出盆地道路,可供大军运动的就那么几条。南面必须经过应州城塞。只要守住应州城塞,女真人的行军路径就始终在应州守军的威胁之下。

    这条道路,其实也是蜿蜒曲折,哪怕没有没有应州城塞的控制。冬日通行大军也是非常为难的一件事情。却没想到,女真军马竟然从更险要的地方越过来,一下出现在应州后方!

    (这种修筑于冲要之地,在所必争的要塞关隘,并不是指正正将通路堵住。而是指这种要塞所处位置,始终可以威胁大军运动。军资补给的道路。应州治所城塞——确切的说应该叫龙首寨。还有岳飞现在驻守的雁门三关,莫不是如此——奥斯卡按)

    郭蓉眉毛拧得死紧,狠狠一跺脚:“都坐下!我们来就是挡着女真鞑子,还怕他们来不成?”

    却没想到,郭蓉一个女孩子都比他们这些军将要沉得住气一些。这些军将忍不住有些讪讪。纷纷坐了下来。

    身在什么地位,所行之事,所有的气度,就与不在这个地位截然不同。郭蓉得闻这个消息的时侯。如何能不慌乱?

    可是现在她为一军之首,守着那个姓萧男人的基业。她就必须沉住气,稳住军心,守住这个姓萧男人交给她的局面!

    她看着那名负责救治十三的军将,开口问道:“女真军马有多少。统帅是谁?”

    那军将行礼答话:“禀蜀国公主,来使回报。女真军马约有正军三千,辅军等之。骡马过万,现在朔州一路烧杀洗掠,裹挟强壮为夫。至鄯阳时,约有万人之军…………至于统帅是谁,鄯阳守军并未曾与女真军马接仗,不得而知。”

    诸将忍不住又倒吸了一口凉气。都是为将之人,知道几千军马。如许马骡,翻越险境,这样天气,这样道路做深远大迂回,到底要多么强悍坚韧才能做到。一路行来。不知道摔死多少人,折了多少骡马座骑。吃尽辛苦之后出现在朔州,马上就能攻拔坞壁堡寨,成横扫之势。这样的战斗意志。这样的耐受能力,这样的对全军组织控制的能力。将是能将。军是强军!而且强悍到让人几乎不敢相信的地步!

    军将中不少人是经历过在燕地与女真军的一场血腥厮杀的。那时女真正军加起来也不足千人。军中统帅那甚鸟小王子其实也不是什么能将。

    饶是如此,萧言集合麾下全部精锐,与这不足千人的女真军往复厮杀,后方依托檀州一时都在女真兵锋下岌岌可危。全军闻名的岳无敌差点也没于古北口阵中。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萧显谟几次顶在最前面如军卒一般拔剑而战,这才将不足千人的女真军击破逐退。

    现在来的却是数千女真正军,而且还有如此有胆色,如此有决断的能将统帅!

    郭蓉俏脸沉着,追问一句:“这传骑可信否?”

    那军将一翘拇指:“老田当日收入军中的,大家都唤他十三。岁数虽小,是条好汉子!从鄯阳到这里,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就赶至了,两匹马全部累死。有胆色有身手有本事又熬得辛苦,是个将种!带来书信有王将主勘合,俺验过了,俺可拍胸脯担保!”

    郭蓉一伸手,那军将顿时就将十三带来的书信奉上。说起来未免有些惭愧,郭蓉识得的字最多只有三四百个,郭药师当日也延老师教过,郭蓉学得烦燥干脆将老师打走了。

    书信上的字七零八落的看了个大概,再细细看了勘合,果然没错。

    郭蓉将书信重重望几案上一拍,目光转向一直沉默不语的汤和:“汤四哥,我欲领兵与王大哥汇合,与女真军马战一场,保云内诸州不至糜烂,你觉得如何?”

    诸将谁也没料到郭蓉居然如此爽快,马上就拿出处断眼前局面的意见出来。这个时侯又一齐跳了起来:“不可!”

    汤怀也缓缓起身,摇头道:“将俺从檀州调来,就是守应州,俺也就知道守应州。”

    汤怀身边一名军将,出身貂帽都中,现在在应州为应州军副都管,为汤怀之副。汤怀言辞向来简单,他就当仁不让的站出来为郭蓉细细解说。

    “…………公主,女真军马虽然强悍坚韧,能在冰天雪地当中翻越山间险道,突然杀抵应州。虽然大出意料,可毕竟不是大军行进正途。除了随军携带的辎重粮秣之外,还能有什么?云内诸州都是精穷,还得驱人入宋境就食。女真人又能掳掠到多少军资?”

    他目光炯炯,望着郭蓉。郭蓉也沉着脸认真听着。

    “…………只要谨守应州,则女真这数千人,就是纵横于云内诸州。又济得什么事?南面俺们有…………大军。北面应州死死卡住西京到云内诸州的通道。不等到开春,饿也饿垮了这几千女真军!要不就乖乖的哪里来回哪里去,要不就杀马苦熬。马杀完了,这些女真鞑子,十分威风。也得减了七分!到时候大军云集。再与女真鞑子会战,俺就不信了,他们一个个都是铁打的?一枪捅过去,肚子上开个老大窟窿。还能不死?”

    这军将神色恶狠狠的,仿佛已经看到自家一枪一个,将女真鞑子捅死无数。话风一转,又说起应州这里。

    “…………女真鞑子能潜越西面崇山峻岭,难道就不能遣一支军马逼近应州?万一俺们轻出。女真军马横里而击,末将惭愧,带着现在这支军马,难保能全!到时候让女真鞑子趁乱取应州,则西京大同府接济源源而至。那时候云内诸州就真的保不住了,女真兵锋直压三关之前,俺们如何向…………向公主交待?”

    这名军将分析得明白,在场中人无不点头。

    女真鞑子再强悍,打仗还是要尽可能争取有利的态势。也要有粮食吃,有草料喂马。现在在河东有神武常胜军主力,只要守住应州。女真军马就是奄有云内诸州全境,按照诸州残破景象,也难以支撑女真鞑子长远作战。而且始终就是一支孤军。战略态势恶劣得无以复加。

    只要因为河东变故,稳固住萧显谟在汴梁地位。整合全军力量之后。还怕不能将这几千女真鞑子逐退?要是运筹得当,留下一大半也不是什么难事。

    说到底,如果大家真的是辽人余孽。据云内诸州以为复兴根基。则女真鞑子这冒险举动,正是打在要害处。逼得复辽军不得不将分散各处镇守的军马集中起来。与女真鞑子会战,以保住这块地盘不至于糜烂,将来可以为复辽军提供更多的人力物力。

    以女真军之强,则可寻觅到各个击破的机会。

    可大家却都是萧显谟麾下宋军,经营此处,别有怀抱。能不能稳固的建立统治,那是附带的事情,并不是大家北上的主要目的。

    就是云内诸州给女真鞑子打烂了又能如何?

    虽说此间属于燕云十六州范围,有宋以来,念念不忘于恢复。可是毕竟隔绝大宋腹心百余年。情感上和女真鞑子要是深入河东,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

    只要守住应州,就是不败之局!

    那名军将最后朝着郭蓉一礼:“但请公主谨守应州,以待南面援军。则立于不败之地!只要城中戮力同心,不生变故,则应州城坚,岂是女真鞑子啃得动的?来多少便碰死多少在这应州城下!”

    说到戮力同心,不生变故这话上,这军将忍不住就扫了坐在诸将当中的孟暖一眼。众人目光,也都转了过去。郭蓉目光,同样落在孟暖身上,她低声道:“孟将军。”

    孟暖缓缓起身,神色如常。朝着郭蓉躬身一礼。

    郭蓉轻轻问道:“孟将军,近来巡哨四下,可发现有异动么?”

    孟暖沉吟一下:“属下无能,并未发现有什么异动,也未曾发现有什么敌踪。且巡哨之事,非末将一人,也许其他将主有什么可见,也是论不定的事情。”

    诸将默然,巡哨当然不止是孟暖一个人的事情。大家领军而出,也未曾发现有何敌踪。可是不管在应州左近有没有女真鞑子潜藏,绝不可轻离应州!

    郭蓉点点头,并未说话。孟暖却浑然不觉旁人看着他总是有些戒备的目光,昂然问道:“属下有些担忧之处,想禀于公主。”

    郭蓉点点头:“你说罢。”

    孟暖皱眉道:“诸将所言,要等候南面大军。甄将军所部,虽不算弱。能否击破女真鞑子,只怕难说。若南面甄将军部不可恃,该当如何?”

    郭蓉皱眉,其余诸将,也人人都皱眉。

    难道和孟暖说,其实俺们是宋军,在河东路还放着一支足有一万数千精锐步骑正军的神武常胜军,连同甄六臣所部,凑个两万能战正军也不是什么难事。更有韩岳这等精强主将坐镇统帅。

    只要萧显谟能稳固地位。还能源源接济,有整个大宋河东路以为支撑。俺们也曾经和女真鞑子浴血厮杀,见识过他们厉害,相信有这样力量,足以将这几千女真鞑子击破?

    郭蓉再单纯也没单纯到这等地步。

    一名军将勉强一笑:“老孟。你投效时日还浅。复辽军力量不曾深知…………效力于公主麾下的忠臣义士,何止甄六臣将军一人?还别有精兵强将,足堪一战。你只管将心放在肚子里面就好…………踏实助公主守住应州,到时候少不得你的功劳!”

    孟暖点点头。再不多说什么,依然神色自若的坐回座中。看着他这番举动,不少军将莫名的就觉得心头不快,却说不出到底是为什么。

    众人目光,又转向还在沉吟不语的郭蓉。

    但为军旅。便要奉主将号令。尽管郭蓉是女子,可她做出决断,大家也只能遵奉。若是连主将号令在军中不行了,那也称不得是一支军旅。更何况郭蓉身后,站着的是萧显谟!

    该说的都说了,眼前局面都分析得明白。只盼郭蓉不要头脑一热,当真准备马上引军和女真鞑子会战!

    郭蓉垂首默然半晌,在诸将一颗心都快从腔子里面跳出来的时侯,轻声道:“谨守应州!诸将各领防务。由汤四哥分派。哪里生了变故,我便寻领责之人说话!军中自有军法!还须多派哨探,看紧应州四下动静,随时保持和王大哥之间勾连…………就如此罢!”

    诸将齐齐大声喘气,一起起身。向着郭蓉行礼:“公主英明!有末将等在,应州有如泰山之安!”

    脚步声错落杂沓响动之后,诸将纷纷离去。郭蓉却叫住了汤怀,看着人群中孟暖的背影。低声道:“汤四哥,盯紧这个姓孟的!既然决定死守此间。就绝不能有疏漏!”

    汤怀静静点头,转身而去。

    节堂当中,只剩下郭蓉一人之后,她就撑持不住,软软的坐下来。

    此次北上,已然驱云内诸州流民在冰天雪地当中入宋境,如此天候,于途不知道有多少人辗转于沟壑之间。现在又要放女真鞑子在云内诸州纵横。此间百姓,又有何辜?

    因为自己这蜀国公主旗号,才将女真鞑子在这冬日招来,一场大劫,已然难以避免。这些百姓仅剩的一些粮食,都要为女真鞑子搜罗抢走。老弱屠之,强壮随军。最后还不知道能剩下多少!

    男儿事业,难道就是如此残酷么?

    “…………坏人,你真要早点来啊…………你要来迟了,我便再不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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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京大同府,大宋宣和六年二月初二。

    大队女真甲士,簇拥着巨大白色矗旗,如龙一般直入城中。

    而城中留守女真军将,全都亲迎而出。随着矗旗到来,人人都拜倒在地。

    女真此刻,的确不如何尚礼法。纵然对完颜银术可,完颜娄室这等重将,也是直呼其名。可此刻归来西京的,却是金国移赍勃极烈完颜宗翰!

    金主完颜吴乞买之下,已经只是完颜宗翰一人而已。

    上京一会,新起的女真贵族,同样在完颜阿骨打死后进行了激烈的权力斗争。而最后的赢家就是完颜吴乞买和完颜宗翰。

    吴乞买顺利的以弟弟身份,接过金国大位。而完颜宗翰关键时侯站对立场。与完颜吴乞买达成交易。获得了勃极烈地位。金国军国重事,皆由其平章处断。就是得封谙班勃极烈,吴乞买视为储君的弟弟完颜杲,都压不过宗翰去。

    而完颜阿骨打的其他儿子,都未曾获得勃极烈地位,在名分上,居于这个国相撒改儿子之下。

    在真实历史上,宗翰也由此权倾金国,直到十余年后,才为金熙宗所剥夺权柄,不及一月,愤懑而死。

    上京消息,虽然宗翰大队前面传骑,已然为西京大同府留守女真诸将得知。在如此宗翰面前,诸将都拜伏于尘埃,恭谨等候。

    白色大矗之下,为甲士所扈卫的宗翰策马而出,看着拜倒迎候的诸将,扫视一眼,就大声问道:“银术可呢?娄室呢?”

    留守诸将,以完颜希尹为首。他远不如银术可和娄室得宗翰看重。当时也不赞成银术可孤军冒险深入,当下答道:“银术可与娄室,领四千正军,去攻伐云内了!那里冒出个什么复辽军,还是辽人蜀国公主统帅!”

    宗翰皱眉下马:“应州打下来了?”

    完颜希尹单膝跪地,闷声闷气的答道:“没有!银术可和娄室是绕到西面,翻越山间险境,孤军而入!俺倒是反对,可济得什么事?”

    宗翰皱眉:“起来细说!”

    完颜希尹站起身来,了。此刻女真军将,凶残野蛮之外,的确也还算老实。并没有什么添油加醋,落井下石的举动。

    在完颜希尹看来,宗翰不在,银术可和娄室就领军轻出。西京大同府女真军马带走了一小半,怎么算也是擅自行事。宗翰向来暴躁且威福自专,如何能容得两人举动?

    没想到宗翰听完,却哈哈大笑:“舒服的大同府不愿意呆着,却愿意走险地,入绝境,拼性命。不愧是女真好汉子!银术可和娄室如此,某岂能落在后面?不进城了,那些破烂宫室,有什么味道?当在南朝延福宫中,拥南朝帝姬喝得大醉,才不枉此生!希尹,调动兵马,准备军资,随某南下!扫平云内诸州,再到南朝河东路走一遭!”

    完颜希尹惊出一身汗来:“要攻南朝了?”

    宗翰傲然点头:“早该如此了…………以斜也为主,某和宗望为副,兵分两路。计议是准备停当之后,大举攻伐南朝。他们慢慢腾腾的,不要个一两年,难得从上京挪窝。某懒得等他们,先去走一遭看看南朝虚实!”

    宗翰如此,完颜希尹还有什么说的。但为宗翰麾下将帅,谁不知道宗翰孜孜以求就是攻伐南朝?宗翰与南朝什么个鸟官儿,还有杀子大仇?就为设合马,宗翰也要早些攻入南朝境内,杀掠一番,为设合马这血仇先取些利息。如果一切顺利,宗翰未必没有直入汴梁的心思!

    当下完颜希尹就大声领命,一众女真军将也都跳起来,纷纷去点齐兵马,准备出征一应事宜。

    完颜希尹又问一句:“走哪里?”

    宗翰大笑:“自然走应州!银术可与娄室齐出,某就不信应州拿不下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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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时归介绍:
一段传奇,一段冒险。
仍然是一部比较爽的历史架空小说。
敬请期待天使奥斯卡2010年最新奉献。
2010年,1月1号,正式上传。
宋时归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宋时归,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宋时归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