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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城诀之荣王殇全文阅读

作者:沪弄     龙城诀之荣王殇txt下载     龙城诀之荣王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96章、瑛麟赴险托永琪,太后变卦召懿泽

    瑛麟伏在永琪耳边,轻声说:“我祖母的这件遗物,藏在我父亲的密室里,皇上定要亲眼目睹这东西是在我家藏着才行。太后若要阻止皇上看到对她不利的证据,又要除掉我,最好的办法便是诬陷我。作为皇室的媳妇,我身上有个最大的污点,就是我父亲曾造反,太后极有可能让自己的亲信跟着我进入陈府,然后假扮天下会余党,来刺杀皇上,谎称为死去的天下会义士报仇。到时候,皇上就会以为我曾说过的祖母遗物只是个骗局,真正的目的是为了诱他深入陈家密室,然后密谋弑君!太后想造成皇上对我的误会,就一定得等我们进入密室之后才能动手,但他们不可能真的伤害皇上,就只能假装被皇上的亲兵击败,有的被抓、有的逃走、不幸的也可能会死去,就像当年天下会在圆明园那样!我如果要证明他们并非天下会余党,就必须让皇上亲眼看到,他们即使有机会近身杀死皇上,也会故意失手。可是皇上的亲兵一定会竭尽全力保护皇上,不让对方接近皇上,而太后的人又不是真心要杀皇上,肯定会假装无法接近皇上,这个近身的机会只能由我来制造。但我只有一个人,制造这个机会又是一件十分冒险的事,万一弄不好,可能会让皇上真的受伤,也可能会让皇上对我误会更多,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你曾豁出性命保护皇上,他也最信任你,如果你能在那个时候出现在密室,帮我一起制造机会,并保护皇上、取信于皇上。万一没有达到我们预期的目的,我也可以利用机关帮助我们的人藏身,密室的机关只有我知道,这一点可以保障无论发生了什么,皇上和你我都会性命无碍。”

    永琪问:“可是皇阿玛和太后的亲信都在那里,我又如何能秘密进入你家的密室呢?”

    瑛麟取出一张自己刚刚手绘的地图,指着图上说:“这个是密室的地图,你可要保管好了,我家的密室很大,是静园的地下通道,但比静园和沁芳园加起来还要大,可以通到府外往北十里一座废弃的庙宇。密室的出入口只有两个,一个在我爹的书房中,一个在这个破庙的地窖里。太后的人不可能知道书房入口的机关,也很难知道另一个入口,所以不太可能比我们先到达。他们多半会跟踪皇上到陈府,或提前埋伏在陈府,但未必能料到密室的规模,极有可能让她的人在我们进入密室后再杀入密室。他们是第一次进入密室,里面道路复杂,他们迷路的可能性很大,所以只能跟着我们走,单凭这一点,他们就极有可能受制于我们。我会不停的用密室机关截断他们的后路、用陷阱控制他们的自由、分散他们的力量。你要靠地图从庙里进入密室,如果丢了地图,你进去了也很可能找不到我们,甚至会出不来。明天一早,你叫上和嘉公主和额驸,假装一起出去游玩,带上保护你们的侍卫,尽量是信得过的人,但太后有可能会派人跟踪你,所以你事先还是不能和侍卫们说实话,以免走漏消息,等到了这个庙,神殿后面有个地窖,你们下了地窖,再向侍卫们吩咐要做的事。地窖的入口比较窄,但后面会越来越宽,你看着地图走,我标红点的地方往左拐,标黄点的地方往右拐,我们就一定能会和。到时候我们两边夹击,堵的他们无路可退,说不定可以生擒他们、逼问出幕后主使。万一……如果太后的人没有出现,你们也就没有必要出现在皇阿玛面前,密室里有足够的空间让你们藏身。记得,事先一定要保密,尤其是地图,除了你,不能给任何人看,要是给用心不良的人知道了,提前部署了什么,皇阿玛和你的安全都会饱受威胁,就算我们会因为准备不足而出岔子,你都不能冒泄密的风险。你要明白,证明我的清白不是最重要的,你和皇阿玛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永琪听了这番话,尤其是最后一句,心中十分动容,轻声的问:“皇阿玛杀了天下会的那么多义士,他们曾经都是你亲近的人,我也差点害死你,你不利用密室机关这么好的机会报仇,却反而担心我们的安危,你真的都放下了吗?不恨了吗?”

    “恨,但是对你的爱,胜过了所有的恨。如果能为爱活着,没有人愿意为恨活着,现在,你是我活着的全部意义。”瑛麟望着永琪,嘴角带着笑意,眼中仍然饱含期待。

    永琪望着瑛麟,想起这些日子以来他对瑛麟的忽略,瑛麟对他的信任和维护,不仅感动,也充满愧疚。他摇了摇头,道:“我不值得你倾心以待。”

    “没有人比你更值得……”瑛麟也坐在了躺椅的边上,紧紧的抱住了永琪,情真意切的说:“我只希望,从此以后你可以相信我,相信我从不曾对你阳奉阴违……”

    永琪知道瑛麟说的“阳奉阴违”所指还是绵偲之死、胡嫱的陷害。他没有正面回应瑛麟这句话,只是从瑛麟的手中拿过地图,揣在怀中,点头笑道:“你放心,我知道明天该怎么做,我不会出事,我也不会让你和皇阿玛出事,我很感谢你把这件事告诉我,我一定不负所托。”

    次日清晨,莫禾来向太后汇报道:“太后神算,奴婢刚刚得到消息,皇上下令今日在行宫休息,任何人都不见,还特准随行后妃、臣子等自行在杭州游览一日,奴婢刚刚听说,荣郡王随和嘉公主夫妇一道,都离开行宫玩去了,傅恒大人也说要在杭州走走,巡视一番。奴婢是不是现在就吩咐咱们的人赶到陈家的静园和沁芳园附近,若有人进去,就尾随他们,伺机行动?”

    太后听了,似乎觉得哪里不对劲,摆了摆手,道:“先等等,你刚才说永琪也出去游玩了,是跟和嘉公主夫妇一起的?并没有带瑛麟或者懿泽?”

    莫禾答道:“回太后,荣郡王没有带福晋,也没有带索格格。但奴婢刚刚已经确认,万福晋并不在行宫中,但其贴身侍女却都在,她必定是乔装出去的,现在估摸着跟皇上在一处,都走在路上了。”

    太后道:“哀家问的是,你确定永琪连懿泽都没有带在身边?”

    莫禾回复道:“奴婢确定,咱们的人去荣郡王的住处看过,索格格、还有荣王府跟来的侍女,都在那里。”

    太后点点头,她早料到,乾隆十分信任傅恒,让傅恒打掩护去陈家,再正常不过。不正常的是,永琪会跟琅玦、福隆安一起出门。永琪要游览杭州,却不带懿泽,岂不乏味?这还不是最稀奇的,稀奇的是,琅玦与福隆安重修旧好,正是“小别胜新婚”之时,永琪会这么没眼色的跟着?

    太后琢磨,这两拨人一前一后的同时出门,必有些关联,要么是傅恒和福隆安商量好的,要么就是瑛麟和永琪商量好的。若是傅恒与福隆安相约如此,多半是为了乾隆的安全着想;但若是瑛麟与永琪有意为之,这里面的缘故就不好说了。太后仔细考虑了一下,陈府毕竟是瑛麟的旧宅,如果里面有机关,瑛麟一定掌控自如,太后的亲信之人却是第一次去,说不定会因为地形不熟而吃亏,万一目的没达到,反而在乾隆面前露出马脚,那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太后又想了想,吩咐道:“告诉我们的人,都老实呆在行宫里,哪也别去。你立刻去宣索绰罗氏来见哀家!”

    “您说的是荣王府的索格格?”莫禾有点不解。

    太后点点头,笑道:“这荣王府的女眷,碧彤、胡嫱、瑛麟都曾为哀家办过事,就差懿泽了。”

    “外面都传言说索格格现在是无欲无求,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在乎,也就等于没有任何弱点可以被拿住!她岂肯听从太后差遣?”

    太后神秘的笑着,抿了一口茶,似自言自语的叹道:“懿泽是不好使唤,但哀家有一个杀手锏,用在她身上,绝对是一击即中。恐怕如今,只有哀家才使唤得动她了!”

    于是莫禾传懿泽来见太后。

    懿泽来到了太后的住处,屋里只有太后与莫禾,懿泽按规矩向太后行了礼,并问:“不知太后召见奴婢,有何吩咐?”

    太后笑盈盈的问:“皇帝好不容易准许你们独自出行,哀家听说永琪跟琅玦、福隆安看钱塘江了,你怎么没去?”

    懿泽答道:“王爷没有叫奴婢。”

    “永琪出去游山玩水,竟然不带你,还真是稀罕!”太后似笑非笑的感叹着,又问:“那你知道瑛麟去哪了吗?”

    “不知道。”

    “你若是真的不知道,那就让哀家告诉你,瑛麟去了她以前的家,那个荒废的陈府,而且,还有皇帝陪着。”

    懿泽稍微惊讶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太后从懿泽的神情判断,看样子懿泽此前是真的不知情,于是又问:“你知道皇帝为什么要悄悄的陪瑛麟去陈府吗?”

    懿泽仍然答道:“不知道。”

    “他们去看一个小镯子,据说是陈老夫人钱氏的遗物,你母亲小时候曾经戴过,在出阁时没有带走,留在了陈家。这些,你也不知道?”

    “不知道。”懿泽还是摇头。

    太后对于懿泽的一问三不知感到甚是无奈,叹道:“这还真是奇了!瑛麟是陈老夫人的孙女,你是陈老夫人的外孙女,小时候都在杭州长大,你还比她大三岁,怎么她什么都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懿泽没有作答,她自小很少与母亲陈氏交流,更不可能聊陈家的事。她对陈家所知的事,基本都来自瑛凤和瑛麟,当然不可能比瑛麟知道的多。

    太后笑道:“既然你都不知道,那哀家就给你捋一遍。瑛麟曾骗皇帝说,她祖母钱氏是皇帝的亲娘,而哀家夺子杀母,结果钱氏命大,逃了出去,还是带着身孕逃的,逃到陈家后生了你母亲,然后成了陈家的妾室,又生了你舅舅。按照她的说法,皇帝和你母亲都是先皇与钱氏的骨肉,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妹,所以钱氏给了这两个孩子一人一件信物,就是两个一模一样的小手镯,皇帝的那只在圆明园的长春仙馆,你母亲的那只就在陈家,瑛麟要让皇帝亲眼目睹这样东西,以证明她没有说谎。这些,你全都没听说过?”

    懿泽道:“没有。”

    “你竟然一点也不知道,可见,这只是瑛麟与他父亲串通的谎言,陈家其他人并不知情。皇帝明明是哀家十月怀胎所生,哀家用尽心力,才把他推上皇帝宝座,可笑的是,皇帝竟然信她胜过信哀家?”太后慢慢的品着茶,又说:“哀家是真有点想不明白,既然皇帝相信了瑛麟的说法,那应该与你关系更亲近才对,怎么就废除了你福晋的身份,让瑛麟去做永琪的嫡妻呢?”

    懿泽对太后讲的这些事,实在没有什么兴趣,便问:“太后今天叫奴婢来,就是为了说这些吗?”

    太后点点头,道:“不错,哀家讲这些,是想让你明白,瑛麟曾经是叛贼,而且险些要了皇帝的命,可是皇帝不但没有处死她,还十分器重她,就是因为皇帝相信了她的谎言,皇帝每次看到她,都好像看到自己‘生母’的影子。如果这次让她把‘证据’搬到皇帝面前,她这个荣王妃的位置就算是彻底坐稳了,可是如果你能在皇帝面前戳穿她的谎言,阻止‘证据’出现在皇帝眼前,她就得把荣王妃的身份还给你!”

    懿泽回应道:“太后高看奴婢了,奴婢没有能力阻止瑛麟把‘证据’呈给皇上,也没有办法戳穿瑛麟的‘谎言’。”

    “哀家既然叫你来,自然知道你有这个能力!”太后神秘的笑了笑,语气变得十分温和,向懿泽道:“其实,哀家知道皇帝为什么废除你,并非皇帝宣称的什么‘出言不逊、冒犯君威’,而是因为你根本就不是一个凡人!你是神女,怎么可能没有‘能力’?”

    懿泽道:“恐怕太后误会了,奴婢乃是左都御史观保之女,怎么可能是神女呢?”

    太后早料到懿泽会不承认,仍笑着说:“你是人还是神,你心里有数,哀家心里也有数,也没必要在这儿绕弯子。或许你心里觉得,就算是嫡福晋,也未必能成为未来的皇后,而做个没有名分的格格,只要夫君能登上九五之尊,你一样有机会坐在后位上,所以你并不在意瑛麟抢了你荣王妃的名号。”

    懿泽不语,算是默认。

    太后问:“如果哀家告诉你,瑛麟是害死绵脩的真凶,你也不想为绵脩报仇吗?”

    懿泽淡淡的问:“太后这么说,有证据吗?”

    太后答道:“你应该知道,旌筠是哀家指派去监视瑛麟的,那时候皇帝一定要把瑛麟许配给永琪,哀家对她很不放心,才派亲信跟着她。可她的胆大妄为却超过哀家的想象,进门第二天就把个世子给害死了,旌筠告诉了哀家,哀家要旌筠去做人证,可惜没到作证的时候,她也被瑛麟所害。”

    “既然如此,太后当时怎么不站出来为绵脩做主?”

    “旌筠已死,死无对证,哀家没有第二个证据,皇帝太信任瑛麟了,哀家已经因为香妃的离开、永璇的婚事跟皇帝有太多的不愉快,那时候好不容易母子感情重建,哀家不想因为瑛麟再与皇帝起争执。”

    懿泽又淡淡一笑,道:“太后都说了‘死无对证’,怕皇上不信,那如何认为奴婢会相信?”

    太后笑道:“你可以不信哀家,但你是绵脩的母亲,究竟谁会害死绵脩,你自己心里会没有一点直觉?”

    “害死绵脩的凶手,跑不出就是胡嫱和瑛麟中的一个,如果我能确定是谁,我一定不会放过她!但无论胡嫱还是瑛麟,她们都没有那么大本事把旌筠埋在碧彤的院子里,除非她们背后有很强大的势力。瑛麟的靠山是皇上,皇上重视王爷,绝对没有道理害死自己的亲孙子,所以我更相信凶手是胡嫱,我不知道胡嫱的靠山是谁,但我确定她嫁入王府的动机绝对不单纯。胡嫱的哥哥拍着胸脯跟我保证过胡嫱不是凶手,我为了胡云川才放胡嫱一马。时隔这么久了,太后现在突然跟我说是瑛麟害死了绵脩,无非是想利用我对付瑛麟,让我们起内讧,削弱荣王府的力量,对王爷不利,才更有利于太后扶持十一阿哥。我会对付瑛麟,但不是现在,因为现在我们两个的目标是一致的,都是为了我们家王爷。况且,我也不能确定到底是瑛麟骗了皇上,还是太后骗了皇上,又何必多管闲事呢?”懿泽的言语铿锵有力,作为神女,她不怕得罪任何人,当然也包括太后。

    太后摇了摇头,笑道:“哀家与皇帝在皇储方面虽然意见不一致,可永琪是哀家的孙子,永瑆也是皇帝的儿子,终归都是自家人,哪个继承皇位,对皇帝或哀家也没什么不利,哀家犯不着如此。只是瑛麟这个人,太过于心狠手辣,大清不能有这样的国母,哀家想除掉她,为的都是大清江山。”

    “太后请放心,若是永琪有机会继承大统,有奴婢在,瑛麟做不了皇后,可是现在,她是在一心一意的帮永琪,我虽然不善于心计,却也不是愚蠢之辈,不可能在永琪需要用人之际对瑛麟不利。”

    “看来莫禾说的对,哀家的确说不动你,那么,我们不妨来个交易吧!”太后端起茶盅,轻轻的吹了一下,喝了两口,又放下。

    懿泽笑道:“恐怕太后给不了奴婢需要的东西,很难交易。”

    “那可未必。”太后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吩咐莫禾道:“你先出去,在门外守着。”

    莫禾拜退。

    懿泽倒是有些好奇,太后竟然还有需要贴身女官回避的时候。

    太后笑意盈盈,问:“你的龙锡杖,应该是丹阳给你的吧?”

    懿泽听到这句话,猛然吃了一惊。

    太后又继续笑着说:“你可能不知道,你新婚那会儿,皇帝会忽然跟你提丹阳,是因为哀家看到了你的龙锡杖,才提醒他的。不过哀家只是告诉皇帝,丹阳是先帝的私生女,并没有告诉皇帝,丹阳的母亲名叫茱洛。”

    听到茱洛的名字,懿泽更加感到不可思议。

    太后看着懿泽,笑得很神秘,又说:“其实你不必觉得稀奇,哀家痴长你两个辈分,总得比你多知道点什么吧?”

    懿泽来到人间,最想知道的事莫过于她的母亲丹阳、她的祖母茱洛在人间的经历,忍不住问:“你还知道什么?她们当年都发生了什么事?”

    “急什么?”太后故意将语气放的很慢,悠哉悠哉的笑着,问:“现在,哀家能跟你做交易吗?”

第197章、懿泽受命潜密室,瑛麟寻物失无踪

    不得不说,年纪与阅历是个硬伤,懿泽前世或今生都太年轻,知道的事情太少了。这正好是太后的优势,太后因为年纪大,知道的事情多,能拿捏得住的人也自然最多,无奈之下,懿泽只好请教道:“太后想要奴婢怎么做?”

    太后笑道:“现在,皇帝和瑛麟应该已经走出一段路程了,不过……以你的‘能力’,应该还是可以在他们之前赶到陈府的。哀家要你做的事,也很简单,你需要制造出天下会余孽藏匿陈府、刺杀皇帝的景象,让皇帝相信瑛麟带他找物证是假,蓄意弑君复仇是真。但是,你必须把握好分寸,哀家不希望皇帝受到任何伤害。记住,你必须在皇帝看到那个小镯子之前拿到它,今晚入夜后,再拿来交给哀家,到时候,哀家自然会告诉你茱洛、丹阳跟先帝之间的故事。”

    懿泽道:“太后自称是皇上的亲娘,既然如此,何必畏惧一个小镯子呢?”

    “年深月久,真相哪有那么容易证明?哀家被瑛麟这个弥天大谎欺负的好苦,如今竟然沦落去跟一个黄毛丫头算计心思,实在是自贬身价!”太后也做出一脸无奈的神情,又端起茶喝了两口,还是不紧不慢的。

    懿泽点点头,道:“若是太后没有别的吩咐,奴婢就动身了。”

    太后想了想,笑道:“如果哀家猜的没错,永琪今天出去肯定不是为了玩,而是跟瑛麟提前约好了,说不定……他也会出现在陈府呢!要是这样,哀家不妨送她一份大礼!”

    懿泽问:“什么大礼?”

    “哀家记得,瑛麟请旨去云南救永琪,是带了胡云川的。那时候哀家就在想,她让胡云川去云南,一定是为了在永琪面前制造更多对你和胡云川的误会,结果果然胡云川死在了云南,胡云川那一身功夫,真是可惜了……”太后摇头,啧啧叹着气,又说:“哀家觉得,你应该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给瑛麟来一个更厉害的!”

    在回京之后,懿泽从胡嫱口中,已经知道了瑛麟当初把胡云川带到云南的用心。此刻被太后提到,懿泽又想起胡云川在云南为自己吃了那么多苦、最终为救自己客死他乡,心中不免再次掀起一阵涟漪。

    太后朝懿泽勾了勾手指,示意懿泽近前,懿泽就到太后身边,太后伏在懿泽耳边交待了几句话,懿泽心中已经明白。

    懿泽一步千里,比乾隆、瑛麟等先来到静园,就隐身在陈府大门一旁,静静的候着乾隆等人的到来。

    傅恒在街上随意巡视了几处,然后打着“巡视犯官旧邸”的名号,带人来到静园外,指派了几个人守着大门,然后带着其余的侍卫进去了。懿泽在随行的侍卫中,看到了乔装的乾隆和瑛麟,便隐身跟在乾隆和瑛麟的附近。

    穿过院子,他们走到陈可斋旧日的书房门口,傅恒又指派了几个人守在此处,其余的又跟随进入书房。进了书房之后,傅恒便稍稍后退,不敢走在最前面。于是瑛麟引着乾隆走到书房最里面,傅恒与侍卫们跟随在后,与乾隆、瑛麟保持出一段距离。

    在书桌后面挂着一幅山水墨画,瑛麟走上前掀起墨画,用手指敲击了几下墙面,书桌桌面中间有多处凸出起来。瑛麟又走到书桌前,乾隆好奇的站在瑛麟身旁,懿泽也隐身在瑛麟另一侧,一起看着瑛麟重新排布了桌面凸起的小格子。

    然而,桌面原本就是小格子状的花纹,此刻凸起的小格子实在太多了,且无规律可循,懿泽很认真的看了一遍,还是没记住。乾隆也默默觉着陈可斋果然是个精明又心细的人,这样的机关,就算有人偷看到了也多半是白看。

    在瑛麟排布完了小格子桌面后,又掀开墨画,敲击了几下墙面,墙面转动开来,乾隆随着瑛麟走了进去,并回头看了一下傅恒。

    傅恒忙带着侍卫们跟上乾隆,穿过墙洞。

    懿泽还是隐身跟在乾隆和瑛麟附近。

    刚走进密室时,乾隆看到的只有书柜,再往前走,他们看到了向下延伸的楼梯,沿着楼梯下去,光线比较暗。乾隆恍惚觉得前方十分开阔,感到有些惊讶,问:“你父亲这个密室有多大?”

    瑛麟答道:“他没有告诉过我有多大,我也没有丈量过,反正是很大很大的。我记事以来,就已经有这个密室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由他们脚下往前看去,前方越来越暗,远处一片漆黑,看不出哪是哪。瑛麟在一旁捡起几块石头打了火,点燃了附近墙壁上的几个烛台。乾隆这才看清楚,密室两边每隔不远处都有烛台。傅恒让侍卫们帮着一起点灯,不一会,前方视野越来越开阔了,可还是看不出来尽头,因为更远的地方,仍然是漆黑的。

    “这里……能容纳千人吗?”乾隆看着瑛麟,似乎有了些别的疑虑。

    瑛麟点点头。

    乾隆又问:“能容纳万人吗?”

    瑛麟道:“有可能。”

    乾隆心里“咯噔”了一下,因为他只带了二百人,虽然个个是精兵,也毕竟人数太少。在这之前,他想象中的陈可斋的密室,只是一间屋子的大小,最多是几间屋子那样,但眼前看到的,不知道是想象中的多少倍。

    瑛麟看出了乾隆的担心,笑着解释道:“就算容纳上万人,那人也得进的来才行啊!自陈家出事后,杭州的官员都盯着陈府呢,岂能允许有千人甚至万人进来?也只有如傅恒大人这般身居高位的人,他们才不敢阻拦罢了!”

    乾隆觉得有理,稍稍放下心来,问:“朕要找的东西在哪里?”

    “就在前面不远!”瑛麟又引着乾隆往前走。

    懿泽已经答应了太后,必须在乾隆看到钱氏的遗物小镯子之前拿到它,可是懿泽从来没有见过此物,更不知道放在哪里,只能隐身紧跟着瑛麟,留心他们的一举一动。

    此时永琪也已经带着琅玦、福隆安和侍卫们来到了瑛麟指定的荒废庙宇。琅玦闷闷的问:“不是说要去看钱塘江吗?这是什么地方?”

    永琪对着琅玦和福隆安笑笑,说:“你们跟着进来看看就知道了,这里可比钱塘江好看!”

    在来这里之前,永琪已经对着瑛麟手绘的地图看了许多遍,虽然不能把陈府密室的道路熟记于心,但破庙的地窖还是记着的,因此不需看地图,就带人穿过荒废的神像宝殿,看到宝殿后面有一个挺大的仓库并地窖。

    琅玦和福隆安跟着永琪进了地窖,地窖不是很深,里面稍有些昏暗,能看得出来破烂不堪,到处都是土腥味。琅玦用手在面前摇晃着赶走灰尘,问:“五哥,你有没有搞错?这里看起来又脏又破,怎么可能比钱塘江好看?”

    福隆安也纳闷道:“是啊,王爷,这儿就是个破庙而已!”

    永琪点了个火把,往里看了一眼,果然地窖内的前方是有路的,他又站住往外看了看,确认所有随行的人都已经进入地窖,后面也并没有什么人跟踪,然后郑重的对琅玦和福隆安说:“其实,我今天不是找你们出来游山玩水的,我是有事想请你们帮忙。”

    福隆安道:“王爷请吩咐。”

    永琪估摸了一下往陈府密室来回一趟需要的时间,对琅玦说:“我要带额驸从这里进去,去一个地方,可能会有点危险,但保证与性命无碍。这里面黑,你胆子又小,就不要去了,我刚才看过了,杭州知府的衙门离这里很近,我让我府中两个功夫最好的侍卫送你过去,你先在那里等一等。”

    琅玦不解的问:“我哪有那么怕黑?你又存心甩开我!”

    “我这样安排自然有我的道理,你必须听我的,我不是要甩开你,而是有更重要的事安排给你。若是我们半个时辰之后没有去接你,你就以公主的身份命令知府带官兵到这个地方来找我们,人越多越好,明白吗?”永琪温柔的看着琅玦,琅玦只好点点头,永琪又向跟着自己的两个侍卫说:“你们现在就送公主去知府的府衙休息,务必保护好公主。”

    两个侍卫并不知永琪是何用意,琅玦也一肚子疑问,但都服从了永琪的安排,去了知府府衙待命。

    永琪便带着福隆安和剩余的侍卫同往地窖深处,都点着火把照明前进的道路。

    行进之间,永琪问福隆安:“你知道你阿玛去哪了吗?”

    福隆安答道:“他说要趁今日有闲暇,巡视一下杭州的门户安全,体察一下这里的民情,我也没细问,怎么了?”

    永琪道:“他要巡视的‘门户安全’是前任浙江巡抚的旧宅静园。”

    “啊?”福隆安惊讶了一下,问:“你怎么知道的?”

    “瑛麟昨晚告诉我,皇阿玛要带她去静园,但是不能明着去,所以才叫你阿玛做掩护,皇阿玛和瑛麟都扮作了你阿玛手下的兵。为了掩人耳目,皇阿玛才在今天给大家全都放了个假,让所有人都满城跑。”

    “原来如此!”福隆安恍然大悟,却还是很糊涂,又问:“那跟我们现在做的事有什么关系?”

    永琪答道:“瑛麟会带皇阿玛去静园的密室,我们现在走的这条道,也可以通到静园的密室。傅九叔从静园大门进去,地方官员不可能不知道,我不确定别人会不会发现皇阿玛夹在其中,但太后很有可能知道,说不定会借此事制造端倪。如果太后的人去了陈府,地方官员自然也是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所以后面的事情很难料。瑛麟既然把这件事告诉我,应该不会对皇阿玛不利,一般情况下,太后也不可能伤害皇阿玛,但若是两方起了冲突,就不好说了,就像当年圆明园大火那事一样,谁都有可能利用皇阿玛,也都有可能在危难时弃皇阿玛于不顾。虽然傅九叔骁勇善战,世间几乎无人能敌,可他毕竟只带了二百人。所以,我们最主要的目的必须是为了暗地保护皇阿玛的安全。皇阿玛到密室,只不过是为了去看一样东西而已,根本用不了多久,如果我们一会儿看到皇阿玛没什么事,也没有什么人起冲突,那我们就没有必要出现在皇阿玛面前,各自原路返回,应该也很快,但如果里面有情况,那我们在里面呆的时间长短就不好说了。所以我才跟琅玦说,我们时间长不出去,她就得找官府来护驾,虽然这样可能会暴露一些不该让外人知道的自家是非,可没有什么事比皇阿玛的安全更重要。”

    福隆安还是感到十分疑惑,问:“皇上贵为九五之尊,只是为了看一样东西,就以身涉险,有必要吗?何必不让人把东西取回去看呢?”

    永琪解释道:“这东西牵涉着一件对于皇阿玛很重要的事,而且陈府的密室只有靠瑛麟才进得去,放东西的地方也只有瑛麟知道。皇阿玛疑心很重,虽然信任瑛麟,但还是有很多疑虑,尤其是在这件事上。如果让别人把东西取回来,他一定会担心别人为了骗他而做手脚,必须得是他亲眼看到这个东西在这个地方,他才能安心!”

    福隆安虽然听明白了,但还是觉得很不值,乾隆毕竟是皇帝,再怎么重要的东西也不能以冒险为代价。不过他也不再多问了,就跟着永琪走。永琪把地图拿在手中,根据地图上的指示、瑛麟的交待,快速的前进着。

    瑛麟引着乾隆,在点亮烛台的地方走了没多远,停住了脚步,停在其中一个烛台前,吹灭了这个烛台上的灯,将整个烛台旋转了一圈。伴随着“嗡嗡”的响声,旁边倚墙摆着的两个书柜分别向左、向右移动,露出又一个墙柜,上面有许多小抽屉。

    瑛麟笑着看了一下乾隆,便去拉开其中一个抽屉,乾隆下意识的往前跨了一步,料想他要的东西就在这里了。

    懿泽看着,心想,此刻若不使用术法控制凡人,她是绝对无法比瑛麟先一步拿到此物的,又怎么能阻止乾隆看到?怎么给太后一个交代呢?在人间动用神力是违背天规的,控制凡人更是罪加一等,如果因此改变了凡人气运,她有可能会再次受到天神惩罚,可是她来人间这么多年都无法了解茱洛和丹阳的往事,又怎能错过这个机会?

    无奈之下,懿泽使用了先人坤夏最擅用的时间停滞之术,将人间的一切都暂停住,于是眼前所有人的行为、思想都停留在此刻。懿泽趁机快速从瑛麟打开的抽屉中拿出一个木盒,打开木盒,里面果然是一只挂着铃铛的小手镯,看得出颜色已经陈旧,应该就是太后要的东西。她把这手镯取出,放在自己身上,又将木盒放回原处,即刻解除了时间停滞,继续隐身在一旁观察动静。

    瑛麟、乾隆等毫无察觉,往前一起看着。瑛麟取出木盒,打开一看,里面空空如也。瑛麟大惊失色,自言自语道:“怎么会这样?”

    乾隆望着空盒子,问:“你是不是记错位置了?”

    瑛麟摇了摇头。

    乾隆又问:“或许……是在你离开杭州之后,这东西被谁动过?”

    “可是,这件东西别无它用,父亲和姐姐根本没有必要动它,而且就算是挪动位置,也该是连盒子一起挪动,怎么可能把盒子留在原地,而将镯子另外安放?实在没有这个道理!”瑛麟握着木盒,实在想不明白。

    乾隆点点头,也感到有些诧异。

    懿泽觉得,“天下会余孽行刺”的时机已到,于是鼓了一阵冷风,将黑暗处的碎石飞沙幻化成人形,以幻术控制着他们由远及近向乾隆一行人奔来。

    傅恒先感到了不对劲,似乎有风从北边的黑暗之处刮来,地下的密室忽然有风,肯定是不正常的。他忙提醒乾隆道:“皇上,既然寻物不见,不如早撤离!”

    很快,乾隆、瑛麟也有所察觉,还没有动身,便听到黑暗处有脚步声,且越来越近。乾隆吓了一跳,瞪着眼睛,果然看到黑压压的有人群靠近,对方人数与傅恒带来的人数看起来差不多,这些人穿着各不相同、手中的兵器也五花八门,来势汹汹的奔向乾隆。

    瑛麟原本是料着会有人来行刺的,可眼前的形势跟她预料的不一样,她以为太后的人多半会跟踪自己,或者提前埋伏在静园,但绝对无法比自己先来到密室。而现在来人的方向是北边,书房的密室入口在南边,这些人显然不是从静园进来的。瑛麟疑心永琪不慎走漏了消息,地图落到了别人手中,甚至连永琪都被人控制了,这些人可能是从破庙的地窖进来的。

    乾隆一声令下:“撤!”

    傅恒和侍卫们拥护着乾隆往回跑,后面的人疯狂的追,就在快要奔上楼梯、看到书房那个墙洞的时候,书房与密室之间的墙却塌了,上层建筑的墙砖也随着哗啦啦的往下掉。因为懿泽无法用书桌上的机关关闭墙洞,只好以强大的神力击垮了墙面,让砖瓦堵住了乾隆等人的出路。

第198章、瑛麟多阱甩追兵,懿泽幻术假乱真

    乾隆惊诧不已,更有恐慌之态,停住脚步回头看,只见追杀的人越来越近。傅恒拔剑,侍卫们也纷纷拔剑,层层挡在乾隆前面。

    墙面的突然坍塌,让瑛麟感到事情不太对劲,不及多想,那些刺客已经逼近,口中还大呼着:“狗皇帝,还我天下会数万义士的命来!”

    说话间,刺客悉数冲过来,傅恒和侍卫们就与对方交手起来。

    乾隆吃惊的看着瑛麟一眼。

    瑛麟知道,乾隆必然是对自己起了疑心,忙解释道:“他们不是天下会的人,是太后派人冒充的!皇阿玛近身试了就会明白,他们的‘刺杀’都是假装的!他们不会真的伤害皇上!”

    乾隆愣了一下,他想起当年带香妃在德州坐船时,太后让人假扮叶尔羌人上龙舟假意刺杀乾隆,还自称霍集占旧部,以陷害香妃。如今若说是太后的亲信假扮天下会余孽,陷害瑛麟,也是极有可能的。

    傅恒在打斗中听到了瑛麟说的话,朝乾隆大喊:“皇上不可以身试险!”

    乾隆、瑛麟的目光都投向傅恒,傅恒和他的手下所向披靡,很快就斩杀了大半的“天下会余孽”,刺客根本没有接近乾隆的机会。

    事实上,这是因为懿泽新近才学会使用幻术,控制假人的法力还不够强大,因此所有的假人都不禁打,每一个都坚持不了多久就会倒下。

    瑛麟像是逮到了什么证据一样,对乾隆说:“皇阿玛是见过天下会的战斗力的,怎么可能像他们这么弱?可见他们根本是假意行刺!”

    乾隆看着瑛麟,默默点了一下头。

    懿泽见状,便使一个“刺客”手中的剑向乾隆飞来,乾隆急忙闪躲一旁,那剑就从乾隆的胳膊一旁上划过,划破了乾隆的衣袖。

    瑛麟吓了一跳,傅恒等人也都感到吃惊,因此侍卫们更加卖力,将眼前所有刺客就地斩杀完毕,总算松了一口气。

    谁知北方黑暗处又响起一阵脚步声,听起来比上一波人数多许多。乾隆瞪大了眼睛,傅恒等持剑伫立,来人还未到,他们已经都不由得感到惊恐。

    瑛麟觉得这人数多的不正常,慌忙沿着楼梯往上奔了几个台阶,用脚使劲跺着其中一个台阶,跺了三下,楼梯正中裂开了一块。乾隆好奇的往这裂缝看了一眼,瑛麟便扯住乾隆一起由裂缝跳下,落在了下方软软的沙包上。

    傅恒等人看到,也纷纷跟着跳下。

    瑛麟见所有人已经都跟上,又伸手举过头顶,向上敲了三下,楼梯正中又合上恢复原状,他们算是甩开了刺客。

    不必说,懿泽早已也隐身跟到了此处。

    楼梯上的机关关闭后,所有人都陷入一片黑暗当中,瑛麟又点燃了墙壁上的一个烛台,照出微光。

    乾隆四下看看,虽已安全,四面却如铁桶一般,没有道路,他冷笑了一声,自言自语叹道:“这倒好!要找的东西没找到,反而被困在了这里!”

    瑛麟跪下,向乾隆道:“皇阿玛,我绝对没有骗你!我早就猜到太后会得知皇阿玛来这里,只是我以为他们不可能知道密室机关,就只能跟踪我们,或者潜伏在陈府然后跟我们到密室。这个密室有两个出入口,一个在我爹的书房里,还有一个在往北十里一座废弃的庙宇中,我昨晚把另一个入口告诉了永琪,还手绘了地图给他,让他带人从那里进来,好暗地里保护皇阿玛的安全。一定是太后的人跟踪了永琪,想方设法拿到了地图,从那头进来,假扮刺客蒙蔽皇阿玛!”

    “你的意思是说,这密室是个南北的地道,长度达十里?而且两端都有出入口?”乾隆好像只听明白了一个关键的消息,就是关于这个密室的规模,惊讶极了,质疑道:“朕信任你,才敢走这一趟,你家的密室这么大,昨天为什么不告诉朕?到了这儿才说,难道不是别有用心?”

    瑛麟解释道:“皇阿玛昨天专程去找我,行宫岂能没有人知道?我是担心隔墙有耳,才不敢跟皇阿玛讲的太清楚。就连和永琪交待此事,我也是在卧榻上悄悄耳语,生怕被有心人听到。傅恒大人的部下虽然个个是精兵良将,可皇阿玛为了这趟不要太引人注目,毕竟只带了二百人!别说是太后,任何一个用心不良的知情者都可能对皇阿玛的安危造成威胁!我为皇阿玛安全着想,才告诉永琪,让他多带些人,事先密不透风,只当郊游,另一个入口不为人知,才更好保护皇阿玛!皇阿玛就算不信我,难道还不信永琪吗?等见到了永琪,您可以亲自问他!”

    乾隆半信半疑,又问:“照你所说,显然永琪那边已经出了岔子,都未必进的来了,朕现在还怎么见到他?”

    瑛麟答道:“我们的密室里到处都是机关,为的就是在出事时便于藏身和逃离,陈府书房的出口已经被堵住了,我只能带着皇阿玛一路往北走,从庙里出去。”

    乾隆看了看四面如铁桶一般的墙面,问:“这么说,除了方才楼梯的那个机关,这里还有别的机关,也能通到北边那头的出口了?”

    瑛麟点点头,道:“这里是一个紧急避难之所,西墙和北墙都可以打开,从北墙出去会回到我们刚才走的那条路,从西墙出去再往北走,是与此并行的一条路。这两条路之间一直都有机关可以相互穿插,最后都能通到北庙的地窖出口。刺客不知道机关,不太可能追上我们。”

    乾隆此刻已经没了别的主意,只好吩咐道:“那就快走吧!”

    瑛麟取下了西面的一个烛台,西墙被打开了,瑛麟就用这烛台照明,跨到了西面的那条路上,乾隆跟着一起从西墙出去。傅恒看到一旁的地上有些堆积的木柴,吩咐侍卫们捡了些粗木棍,引燃用以照明,然后都尾随乾隆过了西墙,一起往北走。

    这个地道太长了,虽然有多人举着火把,但远处的黑暗与安静,还是让人心中发憷。除了瑛麟,其他人都是第一次来,大家都是一边走着,一边东张西望着,好像是在担心忽然会有什么意外出现。

    他们往北行进了有一段路程,懿泽约莫着乾隆一行人的位置与陈府书房之间的距离应该足以容纳千人,于是又做法施展幻术,将后方堆积的木柴幻化成人形,再次造出“追兵”之势。

    乾隆本来就在疑神疑鬼之间,忽然感到身后有动静,更是出了一身冷汗,他的步伐越来越快。傅恒与侍卫们听到后面渐渐传来的脚步声,难免有人回头向南望,他们身后黑暗处的脚步声越来越响,所有人都跟着乾隆走的更快,几乎要跑起来。

    可那些“追兵”还是越来越近了,傅恒回头,远远看到了后方涌动的黑影,黑暗中虽看的不太清晰,却隐隐觉得与方才利用密室机关甩掉的那些刺客多有形似,关键是人数之众,足有千人以上,于是大喊:“刺客追上来了,大家快用手中火把阻断追兵!掩护皇上!”

    侍卫们听令,纷纷将手中正在燃烧的火把向后面的“追兵”抛过去,这些“追兵”实际乃是一堆粗细不同的木柴,遇火后烧的很旺。但乾隆、傅恒等人要趁“追兵”被火阻挡时逃亡,无暇回顾,因此并不曾看到。跑在最前面的数十个假人很快被烧为灰烬,懿泽忙施法控制住未烧着的假人后退,火光渐渐熄灭。

    傅恒及侍卫们手中都没有了火把,在后方火光消失后,所有人都在黑暗中逃亡,因为看不清道路而显得毫无章法,唯有瑛麟手中还有一个烛台照明,成了一个大家跟随的标志。

    众人只见瑛麟快步跑到墙边的一个书柜旁,将上下层的两本书调换了位置,书柜便移动开来,露出墙洞,瑛麟带着所有人穿过墙洞来到东边,又回到了先前的那条路。东边道路对应的位置也是一个书柜,瑛麟又上下调换了两本书的位置,墙面的墙洞重新被书柜遮住了。

    乾隆刚才跑的太快,停步后还是不断的喘着气,他按捺不住内心的怒火,向瑛麟吼道:“你不是说刺客是太后派来的人吗?不是说他们不可能知道机关吗?他们为什么会追上我们?为什么?”

    瑛麟早已一头雾水,哪里知道为什么,她能做的,只是就近用机关帮助乾隆逃过追兵而已。她还没来得及回答乾隆的问题,竟看到书柜又挪动开来。

    这是因为懿泽看清楚机关的开启方式后,留在了西边道路,待瑛麟在东边关闭机关后,懿泽在西面又打开机关。

    没等书柜后的墙洞完全露出,傅恒早已推着乾隆,大喊:“皇上,快走!”

    果然,墙洞被打开后,大批的“追兵”蜂拥而至。傅恒和侍卫们只得且打且走,掩护乾隆和瑛麟走在最前面。

    乾隆也顾不上质问瑛麟,都只忙着逃跑。

    接下来的好长一段时间里,任何人都没有了休息的机会。瑛麟不断扳开一处又一处机关,在东西两条道路上穿来穿去,为了不让自己成为被追踪的标志,瑛麟无奈的灭了灯,只拉着乾隆的衣袖走。可是即使黑灯瞎火,即使机关重重,他们总也甩不掉“追兵”,瑛麟以为自己利用密室各处的陷阱一次又一次困住了部分追兵,追击他们的人应该越来越少,可事实却证明,刺客的数量似乎从来没有减少过。

    许多侍卫碍于一片漆黑,打斗起来乱七八糟,也分散的七零八落,或迷路、或被困某处,不胜枚举。傅恒顾不上侍卫们,只凭借着直觉,一直在看不到的情况下近身保护乾隆。他们逃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瑛麟后来只能开启机关,根本没有时间去关闭机关,于是东西两条道路就相当于完全打通了一样。

    他们身边的侍卫越来越少,“追兵”却依然很多,乾隆感到十分无望,腿软的再也跑不动了。傅恒和瑛麟扶起乾隆,劝乾隆快走,乾隆却几乎连站都站不起来,只能上气不接下气的喘着,累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步也跑不动。可他们身边的侍卫已经所剩无几,后面的“追兵”就快要近身了。

    正此时,前方忽然有了光亮,乾隆、傅恒、瑛麟都看过去,只见永琪、福隆安带着一大群侍卫正在往这边赶来,手里都举着火把。

    乾隆激动的看着永琪,想起了当年圆明园大火中,永琪的出现带来了生命之光。这次,果然永琪又及时赶到了。

    永琪、福隆安看到乾隆摊在地上,傅恒和瑛麟在侧,立刻加快步伐,飞速到乾隆附近,阻挡住了“追兵”,将乾隆、傅恒、瑛麟三人围在中间。永琪扶起了乾隆,叫了声“皇阿玛”。福隆安也躬身叫了句“皇阿玛”,又忙问傅恒:“阿玛有没有受伤?”

    傅恒摇了摇头。

    两拨人在火光中挥剑相向,假人的战斗力自然是敌不过福隆安手下那些侍卫们的,被侍卫一下砍杀不少。永琪看到对方如此不堪一击,当然疑心是假刺客,被杀岂不无辜?于是忙吩咐活捉,不可滥杀,不大一会儿,“刺客”全都被侍卫控制起来。

    永琪问瑛麟道:“我这里一切正常,你呢?”

    瑛麟也累的筋疲力尽,气力微弱的答道:“一切都不正常。”

    永琪忙问:“发生了什么事?”

    瑛麟也忙问:“我给你的地图,你都给谁看过,有没有离身过?”

    永琪答道:“没有,一直都在我身上,连福隆安都没有看过,我今天一直都很顺利,从出发到这里,其间并没有出现任何差池。”

    瑛麟听说如此,更加不能理解刚才所发生的一切。

    乾隆站起,斥责瑛麟道:“你口口声声说是太后的人假扮天下会余孽,目的只是为了陷你于不义!可太后的人怎么可能如此轻易的通过每处机关?又怎么可能当真把朕逼到无路可走?”

    瑛麟辩解道:“可就算是天下会的人,也是不知道地道密室机关的,更不可能对密室的结构掌控自如。如今世上能在这里行路畅通无阻的人,除了我,只有我爹而已!可他并不在这儿!”

    懿泽原以为天下会的义士都知道密室机关,才做此局,听到瑛麟这么说,才得知懂得机关的只有他们父女两人。那么要证明今日之刺客确实是天下会的人,就必须让陈可斋出现才行,但陈可斋一旦出现,一定是一个非常抢眼的人,用一根木柴或石头幻化不够灵便,很容易露出马脚。

    不需多想,懿泽立刻变身,幻化成陈可斋的模样,从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现身走出来,接住了瑛麟的话:“你怎么就能肯定我不在?”

    瑛麟看到陈可斋,十分震惊,再也找不出辩解的理由。

    懿泽所幻化的陈可斋却满面笑容的望着瑛麟,笑道:“瑛麟,我的好女儿,你果然没有让为父失望!”

    乾隆愤怒的问瑛麟:“你现在还要说是太后让人假扮天下会余孽吗?”

    “这怎么可能?这……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瑛麟神色慌张的摇着头,忙跪在乾隆脚下,拉住乾隆的衣襟说:“皇阿玛,你相信我!你一定要相信我!我真的没有骗你!”

    乾隆甩开了瑛麟。

    瑛麟又扯住永琪,道:“王爷,你替我告诉皇阿玛,我自嫁给你以后,绝对绝对没有做过对皇阿玛不利的事!”

    永琪扶起瑛麟,向乾隆陈情道:“皇阿玛,就算是天下会余孽,瑛麟也是不可能知情的。如果瑛麟有心要害皇阿玛,就不可能昨晚费尽心思跟儿臣商议部署,让儿臣今日有机会及时赶来保护皇阿玛!”

    乾隆听永琪说得有理,略点点头,没再去指责瑛麟。

    懿泽所化的陈可斋佯装弹动手指作为信号,突然远处各黑暗角落都涌出更多人影,飞速向前,朝乾隆一行人杀过来。

    永琪朝瑛麟喊道:“你爹一定不会杀你,你掩护皇阿玛最安全!快走!其余的都交给我!”

    瑛麟点点头,只说了句“北庙地窖会和”,就忙拉着乾隆胳膊往北走了几步,他们脚下的土路已到尽头,接壤的是木板路。瑛麟用脚猛力的跺地上的木板,木质地面被跺开了一小块,出现一个小洞,瑛麟带着乾隆从这洞里跳下。

    懿泽此时以陈可斋的身份参与打斗,不便亲自追踪瑛麟和乾隆,而假人的笨拙是难以钻进那样狭小之洞的,只能先放任他们二人逃走。

    永琪、傅恒、福隆安等带侍卫与各处奔来的“刺客”血战,但都是以打斗为辅、出逃为主,且打且往北走。“刺客”人数虽众,却敌不过侍卫,很快被打倒了一个又一个,唯有“陈可斋”武艺超群,侍卫几乎难以近身。

第199章、瑛麟施救遭质疑,懿泽交换先人讯

    瑛麟带乾隆下到地道以下,是一个极矮的洞穴,前面虽有路,但其实算不得路,洞顶距离底下根本没多高,两人连身体都无法直立,只能俯身往前钻着走。瑛麟在前,乾隆在后,他们还能听到上方传来的打斗声。

    乾隆闻着周围全是土腥味,问:“这是什么地方?”

    瑛麟答道:“从前听我爹说,造密室挖地道挖到这个庙附近后,发现离庙里的地窖很近,索性就挖通了。但原先的地窖太深了,比这个地道还深,所以我爹又用木板把地窖垫高了一些,作为地道路面的延续,因此路面才由土路变成了木板路。这里就是地窖比地道低出来的那一部分,被我爹改造成了一个逃生的洞穴,虽然不太好走,但一定能走到地窖出口。”

    乾隆听了,忧心忡忡的问:“这么说,你爹也是知道这路的,他们会不会追过来?”

    “这里地势低,极易呼吸不畅,皇阿玛还是少说些话,节约体力,专心走路的好。”瑛麟没有正面回答乾隆的问题,心里却隐隐有着各种怀疑和思考,这个低洼的洞穴的走向如同迷宫一样,只有她和陈可斋才知道通往地窖的最近方法,她也很想知道,陈可斋到底能不能顺利追上他们。

    乾隆没再说话,节约着体力,跟在瑛麟后面匍匐前进,渐渐不再能听到上方的打斗声。由于洞穴内太过于狭窄,又没怎么经过修整,到处都是凹凸不平的石头和泥土,他们的衣服全挂满了土,有几处都被刮破了。不知走了多久,他们终于钻出了洞穴,进入地窖。

    弯腰太久的乾隆,只觉得他那把老骨头经不起折腾,腰都快要直不起来了。

    瑛麟扶着乾隆,犹豫着是在这里等永琪还是直接从地窖出去,忽而听到地道那厢传来打斗的声音,且这声音正在急速靠近。乾隆又是一阵心慌。瑛麟摸到墙边一块活动的砖,将砖的外侧掉转为朝里,墙面移动开来,瑛麟忙拉着乾隆进去,又在内将砖再掉头一次,墙面复又堵住。

    在瑛麟带着乾隆穿地洞的时间里,永琪、傅恒、福隆安等与“刺客”且打且走,也已经走到地窖附近。人力的不断分散,让两方的人都越来越少,傅恒一直都瞄准对付懿泽所化的陈可斋,使得懿泽无法脱身,一路打到地窖,两人也就是打个平手。

    乾隆藏于墙内,听着外面的刀剑声、喊叫声,心砰砰直跳。

    瑛麟点燃了一盏墙面的烛台,乾隆这才看清楚,他们所在之处又是一个四面围的如铁桶一般的一个避难所,与他们上次从靠近陈府书房的楼梯裂缝跳下后的格局很像。

    乾隆问:“这里的墙是不是也都能打开?也是与东西两条大道都是相通的?”

    瑛麟点点头。

    乾隆又担忧的问:“那你爹一会儿打了过来,一定也会想到这个避难所,我们藏在这儿还能安全吗?”

    瑛麟稍稍犹豫了一下,向乾隆道:“皇阿玛也许很难相信,刚才你看到的那个陈可斋,虽然他的样貌、说话的声音、走路的姿势、举止动作,都很像很像我爹,但是我的直觉告诉我,他不是我爹!”

    “怎么可能?天底下怎么会有那么相似的人?”乾隆是认得陈可斋的,自然很难相信瑛麟的话。

    瑛麟道:“我一开始也差点以为他就是我爹,后来钻地洞的时候,我一直在细想今日之事,有两点很不对劲。第一点是,我以前打理天下会,天下会的义士我大多是认得的,就算这几年我爹又招揽了新人,旧人应该也还是有不少的,而且有些我爹极其器重的亲信,他们是从不离开我爹单独行动的,可今天看到的义士,我一个也不认识!第二点就是,今天的刺客人数未免太多了,以前我爹为了让义士们进京不引起注意,是用了好几年的功夫,每天进京的人数都不多,而且进京后各有营生,才是长久之道。这个密室虽大,但没有粮食没有水,如果让人分批进来,那么进来早的人怎么吃喝生存?如果不是分批进来,我爹就算再有能耐,也不可能在杭州官员的眼皮子底下一次性把几千人送进来啊!”

    “听你这么分析,事情是有点怪!”乾隆又展开了另一番猜测,问:“会不会……是杭州现任的官员跟你爹早就串通一气了?故意放水?”

    瑛麟顺着乾隆的猜测,分析道:“如果是这样,杭州的官员又怎么可能不做防备?还能放永琪进来救驾吗?”

    乾隆听了,的确觉得自己的猜测不合理,如果杭州官员串通叛贼弑君,岂能让他到现在?况且,也不太可能有那么多朝廷命官全都背叛大清。

    瑛麟继续找证据来佐证自己的判断,道:“如果那个人是我爹,他刚才就该在洞穴中追上我们了,他也可以此刻出现在我们眼前,可事实说明,他没有!所以,他根本就不是我爹!地道下的洞穴像迷宫一样,因为追兵没能在我们下来那一瞬间跟上我们,后来当然就跟不上了,所以你我才有逃脱的机会!难道这一切还足以说明刚才那人是个冒牌货吗?”

    “如你所说,如果他不是你爹,今天的刺客也不是天下会的人,那你之前跟朕提过的一模一样的小镯子在哪呢?”乾隆满脸疑惑,又说:“你一直都在强调这里的机关只有你和你爹知道,刺客只能尾随追踪,不可能比我们先到,可朕要找的东西明明是在我们来密室之前就被人拿走了。这件事,作何解释?”

    瑛麟陷入深思,方才所发生的事,大多都让人想不通,但最让人想不通的就是这件。

    乾隆望着瑛麟,淡淡一笑,又问:“是不是……这个小镯子压根就不存在?你曾经欺骗了朕,如今难以圆谎,就拿一个空盒子搪塞朕?”

    瑛麟听了,感到一阵憋屈和生气,冷冷的问:“原来在皇阿玛心中,就是这样想我的?”

    乾隆笑答道:“如今的你,自然是对朕忠实的。但这件信物,毕竟是以前那个你告诉朕的,朕无法分辨真假。”

    琅玦在官府中等了许久,觉得已经超过半个时辰了,并没有等到永琪,于是将此事告诉杭州知府,要求派人去救永琪,并说明人越多越好。杭州知府不敢不从命,便令下属速去通知其他官员,相邀一同赶往这个废弃的庙宇,在琅玦的指引下来到了地窖。

    永琪等与“刺客”正在地窖搏斗,忽然看到大量官兵在琅玦的带领下从外涌入地窖,永琪、傅恒、福隆安等都感到欣喜。

    看着一下子有这么多援兵到来,懿泽吃了一惊,她那些假人哪里打得了这么多官兵?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于是懿泽所化的陈可斋急忙向外逃脱,傅恒竟然追不上,高呼着杭州官兵挡住陈可斋去路,官兵们纷纷拦截,却还是没能拦住,眼看着陈可斋逃出地窖。又有一拨人被派遣去追,最后还是把人给追丢了。

    在懿泽所化的陈可斋脱离地窖后,地窖里剩余的“刺客”纷纷自杀而亡,因为远离后的懿泽难以掌控这些假人,只好让他们统一做出自己抹脖子的状态。而懿泽并没有真的离开,在甩掉了追踪的人之后,她又变回自己的模样,隐身回到了地窖。

    永琪、傅恒等人看到“刺客”纷纷自杀,都感到十分震惊,但料想这么多官兵堵住了逃生的去路,他们就算不自杀也多半是死路一条了。

    地窖已经平静,永琪到处看不到乾隆,便喊着找了起来:“皇阿玛?你在哪?”

    所有人都跟着寻找乾隆。

    乾隆听到了搜寻的声音,尤其是永琪的声音,忙吩咐瑛麟道:“快打开!永琪在叫朕!外面已经安全了!”

    瑛麟正要去挪动机关,没想到突然莫名其妙来了一阵强烈的风,吹的她睁不开眼睛。乾隆也被这风刮得站不稳。瑛麟身上衣服在钻地洞时已经被刮破了不少,不想此刻竟突然被一股龙卷风整个撕裂刮走了,露出贴身的肚兜来。

    与此同时,那堵被当做机关的墙面也被风推倒了。

    这当然是懿泽的法力所为,她隐身返回地窖后以穿墙法极速搜寻出了乾隆和瑛麟的藏身所在,然后又制造了这阵怪风。

    外面的人并没有感到风,只是正在举着火把寻找乾隆时,突然看到这边墙面塌出来一个大洞,目光齐刷刷的看过来,看到了穿着肚兜的瑛麟、以及瑛麟身边的乾隆。瑛麟这次出门本来是男装,可强风早已吹散了她的头发、身上又是内穿的肚兜,女子的身份暴露无疑。

    所有人都看到了,然后又都不敢盯着看,忙都又齐刷刷的背过身去,唯有永琪站着不动,他脸色怪怪的,望着乾隆和瑛麟,不知该作何反应。瑛麟羞得面红耳赤,躲在了尚未完全坍塌的墙角里。

    乾隆拍了拍衣服上的土,踩着塌掉的砖走了过来,经过永琪身旁时,彼此都没有说话。一时之间,乾隆竟不知道该如何说明方才的情形,而且当着这么多人,多半还都是不认识瑛麟的人,此刻解释或许还不如不解释。

    乾隆走到了傅恒面前,吩咐离开。傅恒向乾隆行了礼,然后招呼着所有人往地窖出口方向去。

    傅恒一边走着,一边向乾隆禀报道:“杭州诸位大人来救驾,所有刺客见逃生无门,都自杀了,只有陈可斋一人逃走了。”

    乾隆点点头,觉得浑身都很不自在,带着傅恒、福隆安、所有官兵和侍卫们,一起出去了。

    瑛麟听得出众人脚步声的远离,慢慢露出头来往破洞的墙外看,看到只有永琪一人还站在那里。

    瑛麟走了出来,到永琪身边,低着头,尴尬的向永琪解释道:“王爷,你千万不要误会!方才为了保证皇阿玛的安全,我们是钻洞穴出来的。我在前面开路,衣服被划破了好多,但绝对没有到衣不蔽体的地步,是刚才突然刮起了一阵怪风,把我的衣服都撕破了!把墙也推倒了!事实上,我们什么都没有做,你一定要相信我!”

    永琪阴沉着脸,没有说话,随手解下自己身上的外衣,丢给了瑛麟,然后也离开了地窖。

    瑛麟不知道永琪到底是信还是不信,她带着一肚子的疑问、一肚子的憋屈,穿上了永琪的外衣,也跟着走了出来。

    懿泽完成了太后交待自己的任务,没有心思观看永琪等人的反应,便匆匆离开了。她迫不及待的想知道茱洛和丹阳在人间发生过的事,哪里等得到夜晚再去找太后,离开地窖就直接带着小镯子去了西湖,到太后的船上去求见。

    太后听说是懿泽求见,便支开了所有人。懿泽交上了小镯子,太后拿在手中看了几遍,笑问:“哀家叫你办的事,你每一件都办好了?”

    懿泽答道:“今日所有跟随的侍卫、杭州的官兵都认定是天下会余孽在陈府密室蓄意弑君、以为瑛麟与皇上关系不一般,皇上也没有见到过这个小镯子。太后是不是该兑现承诺了?”

    太后收起了小镯子,笑着摇了摇头,称赞道:“有神力,做这些事果然轻而易举!”

    懿泽有些不耐烦的问:“太后该不会是在戏弄我吧?”

    “哀家再怎么着也只是个凡人,哪里戏弄得起神仙?”太后微笑着,望着懿泽道:“今日被惩治的是你的仇人,还能换来对你至关重要的事,这桩买卖,你可赚大了!”

    “还请太后直言正事,奴婢心急,不想陪太后闲聊。”懿泽的语气不怎么好,但因为面对的人是太后,她一般也不想态度太差。

    太后在藤椅上歪着,一只手支撑着头,回忆起许多年前的事,对懿泽讲道:“哀家入侍雍亲王府的时候,就听说先帝有一个外家,而且这个外家已经给先帝生了个女儿。那时哀家年轻,也不太明白,雍亲王府里的妻妾也不少,再多一个也不算什么,先帝又何必将人搁在外头?后来慢慢才知道,原来先帝这个外家一直都在暗地里替先帝办事,不公开他们的关系,多半是为了办事方便。这个女子很不简单,几乎无所不能,但凡先帝遇到了麻烦,都会去找她,她帮了先帝太多,先帝能坐上皇位,她功不可没。先帝登基那年,大封潜邸旧人,也打算将她接回来封一个位份,可就在派人去接她的那天,她死了!”

    “她怎么死的?”懿泽自然知道,太后所说的先帝外家就是茱洛,因此格关心死因。

    “先帝说是病死的,可先帝的后妃们个个都觉得稀罕,外家死了,连先帝的私生女也不见了!后来孝敬宪皇后一直劝先帝不要追封名分,说毕竟是外家,连皇亲都不认识,如今又不在了,追封了反而让人说三道四。先帝同意了,就当这人从来没存在过,知道这事的潜邸旧人,也都不敢再提。哀家也是先帝的妻室,也为先帝诞育子女,看到先帝无情至此,这样对待曾经立功的妻女,岂能没有兔死狐悲之感?”说到此处,太后无奈的摇头叹气,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

    懿泽追问道:“后来呢?后来就再也没有她们的消息了吗?”

    “很多年没有消息,直到先帝去世的那一年。”太后遥想起她曾亲眼见证过的最可怕的一段日子,慢慢向懿泽讲述道:“先帝薨逝之前,一连多天都是噩梦连连,哀家也似乎能感觉到紫禁城来了一个飘忽的影子,虽然她从不在人前现身,却没日没夜的纠缠着先帝。直到有一晚,哀家侍寝,不知为何也被带进了先帝的恶梦之中。”

    懿泽猜想,大约是因为雍正与太后共寝时头发无意间搭在了一起,才会被牵连入梦。

    太后回忆着,继续说:“其实哀家自己没觉得做梦,那晚,那个飘忽的影子终于被哀家看清了,她就是丹阳。从丹阳和先帝的对话中,哀家明白了,丹阳就是当年先帝与外家的私生女,而死去那个外家名叫茱洛,竟然是个神仙!当时先帝很惊恐,告诉哀家,说我们是在梦中,他苦苦祈求丹阳放过他,但丹阳不肯,声称要为茱洛报仇。先帝又要我阻止丹阳转动龙锡杖上的绿珠,说是绿珠一转,梦境就会成为现实。可我哪能做得到?再说了,先帝的为人,哀家也是知道的,就算我有能力帮他,但亲睹了这等奇闻,先帝迟早也会把我灭口,倒不如顺水推舟,让他为自己曾经的狠毒付出代价。我亲眼看着丹阳杀了先帝,转动了绿珠,然后离开了。此后,哀家只一心做一件事,那就是让当今皇帝把帝位给坐稳了。”

    懿泽来到人间之前,一直怀着一丝希望,希望丹阳弑父之事不是真的,让她有机会将来为丹阳翻案。今日方知,丹阳真的利用掌管梦境的职务之便,亲手杀了自己的生身之父,并不曾蒙冤,根本没有翻案的可能。她要救丹阳,只能是实实在在的“立功”,去抵过丹阳之罪。

第200章、太后假诚挑内讧,永琪劝架误落水

    太后望着懿泽,笑道:“先帝的死,让哀家知道了神的威力,也让哀家见识了那神奇的、让人胆寒的龙锡杖。这件事太玄乎,以至于哀家一直不敢对人说实话,时间久了,几乎都快要忘记了,直到你嫁给永琪、搬出皇宫的时候,哀家再次见到了龙锡杖。”

    懿泽看了太后一眼,似乎已经猜到太后想要说什么了。

    果然,太后笑着说:“从那天开始,哀家不得不防着你,为此哀家将碧彤指派到荣王府,希望她能取代你在永琪身边的位置,可惜她很没用。如果哀家猜的没错,你应该是丹阳的女儿,对不对?”

    懿泽点了点头。

    “其实,哀家挺喜欢永琪的,也并不想一直跟皇帝对着干。可就是因为你嫁给了永琪,永琪对你用情太重,哀家才非要阻碍他成为储君不可。这个时候,哀家终于明白了当年孝敬宪皇后为何执意劝阻先帝给茱洛名分,真是用心良苦啊!可惜潜邸的旧人们,不知道误会了多少年,连哀家那时都曾疑心孝敬宪皇后是怕茱洛功劳太高,压倒了中宫的威风。”太后笑得很无奈,也很和蔼,目光和语气倒是十分诚挚。

    懿泽很意外,原来太后也可以如此掏心的跟她说话。

    太后拉住懿泽的手,笑道:“哀家对神仙的事不了解,所以此前才多有畏惧。但你做哀家孙媳的这些年,哀家知道你是一个耿直、心气高、眼界也高的人,抛开离奇身份来讲,你是一个做皇后的料。可是,皇帝是绝对不会允许的,莫说是六宫之首,恐怕他根本就不会让你进入六宫。以哀家对皇帝的了解,如果永琪当真被立为太子,皇帝一定会在永琪登基之前把你给除掉!就像先帝当年除掉茱洛一样!”

    懿泽心想,乾隆可能还不知道,如果不是她的存在,永琪可能压根就不愿意成为太子,又何来“登基”和“除掉”自己之说?

    太后又接着说:“可是哀家与皇帝的见解不同,哀家以为,宁可皇后身份离奇,也断然不能是一个叛臣之女!你身后的神族没有理由对大清不利,瑛麟身后的天下会余孽才会威胁大清千秋万代!所以,如果永琪要被立为太子,哀家必须在这之前把瑛麟除掉!你明白吗?”

    懿泽问:“太后的意思是,其实你愿意支持永琪做储君,也赞成我成为皇后?”

    太后振振有词的答道:“不错,你想,永琪、永瑆,都是哀家的孙子,哪个成为储君,哀家还不是一样在这个位置?何必花费心思扶持永瑆、打压永琪呢?哀家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大清江山着想!天下会一直在底下做着反清复明的勾当,蓄势待发,让瑛麟去做皇后,那不是等着引狼入室吗?瑛麟不死,她的真实身份迟早有被揭穿的风险,你觉得皇亲国戚、满朝文武大臣,哪一个能接受这样的人成为国母?接受不了,她的存在就会拖永琪的后腿!”

    懿泽似乎觉得太后言之有理,也似乎觉得太后是想挑唆她去对付瑛麟,但不论是永琪继承皇位、还是她的未来,若能得到太后的支持都是最好不过的,尤其是在她已经在乾隆那里打了死结之后,太后对她的态度显得更为重要。

    “等瑛麟死了,哀家就没有必要阻碍皇帝栽培永琪做储君了,也能对大清的未来放宽心一些!”太后笑意盈盈的望着懿泽,道:“你与瑛麟,迟早都是死敌,于公,瑛麟做过叛贼,她的真实身份不利于永琪的前途;于私,瑛麟曾故意让永琪误会你与胡云川有私情,还逼死碧彤又嫁祸与你,又害死绵脩、虐待绵偲以至夭折、夺去你荣王妃的身份。这些罪状都够她死十次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懿泽觉得太后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便挑明了问:“太后是想说服我除掉她吗?”

    太后笑着摇了摇头,道:“哀家用自己的方式,除掉她也不难!她犯了那么多死罪都没死,皆因一个缘由,就是皇帝相信她的祖母钱氏是皇帝的亲娘。碍于这个谎言,皇帝连对陈可斋的追捕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哀家为了戳穿他们的谎言、打击天下会实力、维护大清的统治,已经付出了太多辛苦,绝不能半途而废,否则将来也是没脸去见列祖列宗的!至于你……哀家是使唤不动一个神仙的,只要在哀家对付瑛麟的时候,你不从中作梗,哀家就谢天谢地了!”

    不知道为什么,懿泽今天和太后聊过之后,竟然对太后有几分感动。也许是因为太后年事已高,明明可以享清福,却还在为大清谋福祉、维护母族利益,所做之事显然不利于个人得失。这种感觉,似乎与懿泽经历过人间的许多伤害后依然惦记为勒得海神族使命而战的思想颇有相似。

    乾隆对陈府密室遇刺的事,有着多种猜测,既然此事已经惊动地方官民,索性命人彻查此事,因此一回行宫就命令傅恒务必查清楚刺客的真实身份、以及如此众多的刺客是如何先一步藏入密室的。

    永琪、瑛麟回到行宫自己住处时,已经是日落西山。永琪一路上都没有搭理瑛麟,也没有与任何人说一句话,这让瑛麟心里憋屈极了。她反复琢磨着进入密室后发生的每一件事、每一个细节,越想越觉得怪异,尤其坚固的墙面两次突然坍塌、一向无风的密室狂风骤起,简直无法以常理解释。

    瑛麟觉得,无法以常理解释的事,或许就不该用常理解释,这样推理的时候,她想到了懿泽。若是懿泽以神力介入,那么“刺客”的人数之众、总也甩不掉,以及密室机关被破解、信物的不翼而飞、墙面坍塌、奇怪的风,不正常事情的由来就全都顺理成章了。可是瑛麟想不通,懿泽这么久都与她相安无事,今日为何要与自己作对?

    瑛麟从来憋不住心里的疑问和愤懑,一回到行宫,她就去找懿泽,却发现懿泽不在房中。丫鬟告诉瑛麟,早在瑛麟换侍卫装出门后没多久,懿泽就被太后派来的人宣走了,直到现在还没回来。

    瑛麟一下子全明白了,原来太后这次没有指派自己的亲信作案,而是指使了懿泽,让她感到可气的是,懿泽作为荣王府的人,竟然甘心被太后驱使。她立刻离开了行宫,往西湖去寻找懿泽。

    彼时懿泽已经离开了太后的船,漫步到西湖的苏堤上,一边走着,一边沉思着太后的话,把太后所讲的是非恩怨,与当年穆谡所讲的往事糅合在一起,仔细的推敲茱洛、丹阳在人间曾经的经历,捋出事情可能的原委。

    瑛麟看见懿泽独步在苏堤上,忙三步并作两步的赶过来,并高声喊着:“懿泽!你站住!我有话问你!”

    懿泽听得出是瑛麟的声音,就在她身后不远处,但她没有搭理瑛麟。她记得,瑛麟过去都是习惯性的称呼“表姐”,而今直呼名字,果然是今夕不同往日。

    瑛麟追上了懿泽,走在懿泽身侧,问:“你知道我今天去了哪里是不是?你也跟去了是不是?”

    懿泽还是没有搭理瑛麟,继续走着,就像没有听到一样。

    瑛麟最讨厌懿泽无视自己的样子,气愤的站到懿泽面前,挡住了懿泽的去路,质问道:“丢失的信物、机关困不住的刺客、突然塌陷的墙、莫名其妙的风,一切都是你在作怪,是不是?出现在皇上面前那个我爹,根本就是你变的,告诉我,是不是?”

    “真好笑,我为什么要回答你的问题?”懿泽轻蔑一笑。

    看到懿泽这个反应,瑛麟好像已经得到了答案,更加恼火,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们好歹也是表姐妹,虽然共侍一夫有些矛盾,总归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难道你不知道,这样一杆子打下去大家都会沉船吗?”

    “既然你今天来跟我算账,我也正有话问你。”懿泽终于把目光对准瑛麟,漠视着,问:“绵脩是不是你害死的?”

    瑛麟斩钉截铁的答道:“当然不是!这件事,当年我们不就已经知道了吗?凶手是旌筠,你怎么这会儿又突然怀疑起我来了?”

    懿泽目光锋利如剑、语气冷漠似冰,淡淡道:“太后告诉我,旌筠亲眼目睹了你害绵脩的过程,并且将此事禀明太后,太后推测,旌筠也是被你灭口的。”

    “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瑛麟义正辞严,解释的有理有据,道:“我想你应该记得,绵脩一出事,王爷就下令封锁了王府,严格把控出入,连围墙都被侍卫看守着,直到公审绵脩命案才解禁,一个不会武功的旌筠怎么可能有机会离开王府到太后面前告状?”

    懿泽回忆,的确在绵脩死后,永琪对王府下了禁令,这个禁令在碧彤死后才解除。在那期间,莫说不会武功的旌筠,就算是武艺高强的人,也是不好擅自出府的。紧接着,懿泽又问:“那你有没有虐待绵偲呢?”

    “那就更不可能了!”瑛麟好像暂时遗忘了方才的怒气,她望着平静的西湖,含情脉脉的陈情道:“我曾经以为自己是一个被全世界抛弃的人,我身边的人要么就是想杀了我、要么就是想利用我。我没想到,永琪竟然愿意换位思考的来理解我,他还肯用心的感化我、关心我,我是真的爱上了他,也是真的把他的孩子当成我的孩子。绵偲生病期间,我虽偶感疲惫烦躁,也是不敢懈怠的,那段日子我也病的很重,因为操心他,我自己的药都吃的乱七八糟。我已经尽力了,他会夭折真的是他的命!”

    懿泽沉默片刻,想起惨死在马蹄下的绵脩、被病魔夺走的绵偲,身为母亲的自己却辨认不清凶手,她感到对一切是如此的无力。

    “莫非……你听信了太后说的我害死绵脩、虐待绵偲,所以才在皇上和永琪面前陷我于不义?”瑛麟揣测着,又开始追究起自己的问题:“我已经回答过你了,现在是不是该你回答我了?”

    懿泽淡淡的道了一句:“我什么时候承诺过你回答了我的问题,我就得回答你的问题?”

    看着懿泽这般轻佻的姿态,瑛麟不由得又气上心头,抓住懿泽的胳膊,厉声吼道:“你不要太过分!”

    “瑛麟,你在做什么?”这是永琪的声音,他忽然出现在不远处。

    原来永琪在行宫中听到宫人说瑛麟正在寻找懿泽,只怕要生是非,才找了过来。

    暮色降临,让视野变小,瑛麟方才的注意力都在懿泽身上,不知永琪何时已经走近,此刻只好松开了懿泽的胳膊。懿泽静静的站着,就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永琪走到瑛麟身边,如斥责一般的问:“说话就说话,做什么动手动脚的?”

    “王爷来的正好,不然臣妾也是要到王爷面前告状的!”瑛麟指着懿泽,对永琪说:“懿泽仗着天生神力,在密室中公然以法术戏弄众人,陷害臣妾。今日我们看到的陈可斋,根本就是她变化的!”

    永琪记得看到陈可斋逃走的样子,那走路的姿势,的确与懿泽十分相似。可看眼前懿泽的神情,显然没有要认可这件事的意思。他看了懿泽一眼,却还是先把质疑的目光投向瑛麟,问:“你有证据吗?”

    “这还需要证据吗?”瑛麟望着永琪,失望又无奈,道:“静园距离杭州知府的衙门多近啊!等同于一直在被监视之中,成千上万的天下会义士进得去吗?我爹一向主张能活一个是一个,会让他的手下去自尽吗?密室就两个入口,我在这头,你堵住了那头,中间机关重重、道路多变,追兵为何会越甩越多?好好的墙塌了、密不透风的地方刮起了狂风,这些正常吗?如果没有玄门法术作祟,这一切如何解释的通啊?”

    永琪答道:“就算是玄门法术,你依然不能证明是懿泽所为。”

    瑛麟狂笑起来,笑得好苦,摇头笑问:“永琪,你能不要偏袒的这么明显吗?这里除了她,还有第二个人有法力吗?”

    永琪将目光转向懿泽,道:“在云南,我答应过懿泽,只要她还愿意回到我身边,我永不相疑。况且,举头三尺有神明,人所到处,无不有神,懿泽又不是唯一的神,任何一个神仙或得道高人都可以动用法力。”

    “你信任胡嫱、信任懿泽,那我呢?你为什么总是不信任我?”瑛麟再次扯住懿泽的衣袖,向永琪发狂怒吼:“这就是你要‘永不相疑’的人吗?她为了报复你,拼命给你戴绿帽子,她不但不澄清与胡云川的私情,连札兰泰那种货色,都可以拿来当捉弄你的武器,你以为你不吭声,全天下的人就都不知道了吗?”

    永琪低着头,没有说话。

    瑛麟又看着懿泽,厉声斥问:“因为我揭穿了你与胡云川关系不一般,因为我揭穿了你不是凡人的离奇身份,所以你来了一招更狠的,让皇上误会我不忠,让王爷误会我不节。我的尊严和名节被践踏如泥,你可满意了?”

    懿泽冷笑道:“福晋是想让我在王爷面前证明你的清白吗?可惜,我并没有亲眼目睹,如何作证呢?我只知道,福晋在嫁入荣王府之前,本来就是皇上看中的秀女,只是碍于你自称是他的侄女,不得不作罢。依我看,今日皇上让福晋带路去陈家,是巴不得信物不存在,若证明了外祖母不是皇上的亲娘,自然也证明了福晋与皇上没有叔侄亲缘关系。我倒要恭喜福晋,一身事父子两人,效仿杨贵妃,要传为千古佳话了!”

    以瑛麟的气性,怎么受得了这样的话?尤其最后一句,让瑛麟忍无可忍。她直接挥拳向懿泽,两人就在苏堤上动起手来。

    永琪吃了一惊,忙去阻拦。虽说懿泽、瑛麟都没有兵器,赤手空拳,应该不至于造成重伤,但这两个人都是功夫极好的人,互不相让、越斗越凶,永琪的武力不及这二人,怎么阻拦都无济于事。

    岸上巡逻的侍卫,起先见三人在苏堤上说话,后见打起来,也都不敢过来阻拦,只在远处观望着。

    瑛麟此刻怒火冲天,恨不得打个你死我亡,但懿泽有神力,是瑛麟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敌得过的。两个人都不甘示弱,永琪多次涉足两人之间,然而不是被瑛麟推到一边,就是被懿泽误伤。

    永琪感觉得出来,虽是恶斗,瑛麟却不想他受伤,因此更容易处于劣势,而懿泽则对自己的安危表现出一副满不在意的模样,才招招占上风。这正是永琪最伤心的地方。

    三人打到了望山桥,永琪又夹在了懿泽和瑛麟之间,懿泽飞来一脚,瑛麟很自然的就推着永琪到一边去躲。没想到这一下推永琪推的过猛,他的腿虽然在撞到石栏后停下,腰部却仍然后倾,仰着半身从望山桥上掉下了西湖。

    “快来人啊!王爷落水了!”瑛麟惊叫着,吓了一身冷汗,顾不得与懿泽打架,忙丢开手,翻身跳下西湖去救永琪。

    懿泽见如此,竟转身离开了苏堤。

    天色渐暗,西湖边上亮起点点灯光,巡逻的人挑着灯笼,不断的来回。札兰泰正巡逻到苏堤附近,听到了瑛麟的叫喊声,忙跑了过来,只见永琪在水中挣扎,被水呛着了几回。瑛麟水性很好,很快就游到了永琪身边,将永琪的胳膊搭在自己脖子上,就往岸边游。

    札兰泰看着这一幕,顿时心生歹意,也来不及细想,就跳下西湖,游到永琪和瑛麟身边,猛地将瑛麟推开,然后将永琪的头按进水里。

    瑛麟复又近前,与札兰泰撕扯起来,并怒吼道:“札兰泰,你敢谋害王爷!”

    札兰泰不理会瑛麟,只管将永琪往水里按。

    同为习武之人,女子的体力自然比不得男子,永琪又被迫喝了好几大口水。瑛麟朝岸上看,只见跟着札兰泰的侍卫都在岸上观望。瑛麟大声喊道:“札兰泰要谋害荣郡王,你们还不赶快下来救人?”

    札兰泰也朝岸上喊道:“不许下来!他不是荣郡王,是刺客假冒荣郡王!”

    岸上的侍卫们都是札兰泰的部下,是随札兰泰到这里的,且天黑看不清楚,也不敢强认水中的人就是永琪,因此不敢轻举妄动。

    眼看着永琪的挣扎越来越弱,瑛麟拗不过札兰泰的胳膊,只好掐住了札兰泰的脖子。札兰泰腰间有佩剑,拔剑出来划伤了瑛麟的手臂,瑛麟大叫了一声。永琪看着瑛麟,突然闭上眼睛,不再挣扎。

第201章、永琪欺君念恩义,瑛麟含冤告御状

    瑛麟大喊一声:“永琪!”

    懿泽原以为瑛麟的水性足以救永琪,走出一段距离后,回头遥望,似乎察觉到瑛麟救永琪并不顺利,于是隐身一步跨回永琪身边,一脚踢开了札兰泰。

    札兰泰没有看到任何人,却感到了被踹,吓得胆战心惊。

    懿泽又双手往前,将昏迷的永琪和瑛麟一起疾速的推到岸边。瑛麟察觉到推力,心里猜到是懿泽在帮他们,却没有吱声。

    福隆安等侍卫刚刚巡逻到此,只见瑛麟拖着永琪靠近岸边,而永琪早已不省人事。福隆安忙带着侍卫们下水,将永琪和瑛麟拉到岸上,懿泽于是又人不知鬼不觉的独自离去。

    札兰泰看着这一切,心砰砰直跳。

    上岸后,瑛麟使劲的帮永琪挤压腹部的积水,压了半天虽压出一点水,人却没有苏醒的意思。福隆安忙吩咐人去宣太医,瑛麟握住永琪的手,只觉得他浑身都是冷冰冰的,让人担忧极了。

    永琪被救回行宫,瑛麟为他换下了湿衣服,扶他躺在床上,又灌了几个暖水袋为他暖身体。

    随行的御医杨开泰、郑琛随后赶到,为永琪救治,又给瑛麟包扎。

    琅玦闻讯,也赶紧跑来看望永琪。

    许久,永琪才慢慢苏醒,瑛麟、琅玦等都忙围过来看。琅玦关切的问:“五哥,你怎么样了?”

    永琪摇了摇头,他深感头昏胸闷,四肢乏力,一直都在打寒颤。环视一周,果然如他所料,屋里没有懿泽,他心里凉凉的,不想说话。

    琅玦又问:“五哥,你该不会是脑袋坏了吧?你还认得我们吗?”

    永琪轻声答道:“我没事,天晚了,你和额驸早些回去休息吧。”

    “真的没事吗?”琅玦闷闷的,自言自语道:“我怎么觉得很有问题?”

    瑛麟向杨开泰请教道:“杨太医,王爷到底要紧不要紧?我好像觉得他一直在打寒颤。”

    杨开泰拜道:“回福晋,王爷既然能醒来,且神志清醒,应无大碍。这个时节,西湖水冷的紧,很有可能冻到,打寒颤也是常情。臣听闻王爷儿时肺部有旧症,怕冻,今晚若能睡得安稳,就算没事了,万一夜里发起烧来,就可能是旧症复发了,那时臣再来对症下药。”

    瑛麟让人送走了御医,忧心忡忡的看着永琪,永琪静静躺着,不说话,脸色也很难看,不知道是因为身体不适,还是心里不舒服。

    琅玦望着永琪,不解的问:“五哥,你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会掉下西湖呢?岸上那么多侍卫,怎么还能让你在水里呆那么久?”

    瑛麟忽然从忧思中醒过神来,向福隆安道:“额驸大人,传王爷的令,立刻抓捕札兰泰!”

    福隆安楞了一下,没太明白。

    永琪阻拦道:“不许去!谁准你擅自传我的命令?”

    瑛麟气愤的问永琪:“难道你不知道札兰泰刚刚对你做了什么吗?他看到你落水,不但不救你,还拼命的把你往水里按!他要置你于死地!”

    福隆安大吃一惊,骂道:“札兰泰这个混蛋,竟然敢当众谋杀王爷?”

    说罢,福隆安就准备出去。

    永琪坐起,大喊:“福隆安,站住!”

    福隆安回头,对永琪说:“现在不赶紧去抓,估计那小子一会儿就跑了!”

    永琪道:“札兰泰虽然骄纵顽劣,但心地并不坏,做事向来都是一时冲动,不会蓄意谋害。他今晚不过偶然撞见我落水,却一时之间起了杀心,这里面的缘故,我想你们跟我一样清楚!他还很年轻,却已经父母双亡,连个兄弟姐妹都没有,是个孤苦无依的人。你们若是以谋害皇子的罪名把他给抓了,传扬出去,他还能有活路吗?”

    瑛麟辩驳道:“可他本来就做了谋害皇子之举!我们又没有冤枉他!你以为你现在好心放他一马,他就会感动吗?只怕他会从此以为有把柄攥在你手里,巴不得尽快将你赶尽杀绝!”

    永琪答道:“放他一马,那是我欠他的,应该还给他。至于他是会因此感动,还是因此更记恨我,都是他的决定。我不能因为担心他下一次可能的谋害,就把他推到无法翻身的地步!”

    瑛麟为永琪的善意感到生气和不值,气冲冲的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一把将桌上的茶壶、茶杯推到了地上。

    福隆安想起札兰泰多次过分的言行,巴不得立刻抓起来问罪,可此刻看到永琪如此坚持,不值何去何从。

    永琪抬头望着琅玦,问:“难道你也不赞成我吗?”

    琅玦才是云南一行的罪魁祸首,尽管她对札兰泰有诸多不满,可是看在死去的兆惠份上,也认为放过札兰泰的这一次可以算作还债,于是劝福隆安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是札兰泰的确情有可原,罪不至死,你不能借这次机会公报私仇!就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吧!”

    福隆安深吸一口气,算是默认了琅玦的说法。

    夜已深,琅玦推着福隆安道:“我们还是回去吧,不然五哥也是不能好好休息的。”

    福隆安向永琪、瑛麟行礼道:“王爷和福晋若还有用到臣的地方,请尽管吩咐,臣先行告退。”

    永琪点点头,琅玦、福隆安一起离开了。

    永琪下床来,走到瑛麟身边,看了瑛麟手臂上包扎的纱布,问:“你的伤口深不深?”

    瑛麟冷笑一声,问:“你是在关心我吗?”

    “你是为了救我才受的伤,我怎么能不关心?”永琪静静的望着瑛麟,劝道:“不要生气了,我知道你都是为我好,请原谅我的不知好歹。我必须是一个懂得感恩的人,你为我做的每一件事,甚至每一个细节,我都会记在心里的。”

    瑛麟也站了起来,痴痴的望着永琪,再次为自己澄清道:“那么能不能请你相信我?皇阿玛曾经看上我,但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现在我已经是你的妻子,我的心里也只有你,无论你爱不爱我,我都不可能有二心,我不会做出对不起你的事,以前不会,以后更不会,你能相信我吗?”

    永琪低声答了句:“我本来就没有不信你,你不必去证明什么。”

    瑛麟听了,稍稍放下心来,又说:“那你也应该会明白,今天密室发生的一切都是假的,那里没有天下会、也没有我爹,一切都是懿泽在作怪……”

    “我不想提这件事。”永琪打断了瑛麟,慢慢走到躺椅旁。

    瑛麟快步走过去,拉住永琪的胳膊,祈求一般的问:“你今晚去睡床上好不好?你现在是个病人,你需要我贴身照顾你,行吗?”

    永琪没有作答,默默离开躺椅,回到床上躺下。

    瑛麟躺在永琪身旁,轻轻吻过他的额头,永琪没有拒绝,但也没有任何反应,只安静的躺着,闭目养神。瑛麟却情不自禁,更进一步趴到了永琪身上,吻过永琪的唇边。

    永琪突然睁开眼睛,本能的将瑛麟推了下来。

    “你就那么……”瑛麟害臊又生气,想说又不知道怎么说。

    “对不起,我没有体力,也没有心情。”永琪丢下这么一句话,就翻身面朝里睡了。

    半夜,永琪真的发起烧来,瑛麟只好又起身去宣御医,御医来为永琪开了药,瑛麟又吩咐人去煎药、喂永琪服药,后来永琪发汗,瑛麟又不住的给他擦汗,折腾的几乎一夜没睡。

    天亮后,琅玦又早早的来看永琪,问询病情。

    瑛麟道:“夜里发了烧,不过现在已经退烧了。御医说幸好如今不是冬日,春上是一天比一天暖和的,吃几服药,慢慢就好了。”

    琅玦看了看躺在床上的永琪,闷闷的问:“可是我怎么觉得五哥的脸色越发糟糕了?”

    瑛麟淡淡一笑,叹道:“若是有些人肯来看他一眼,自然就能好的快些!”

    琅玦听了,立刻跑了出去。

    永琪知道,琅玦必然是去找懿泽了。

    琅玦来到隔壁,只见门是开着的,懿泽正坐在房内写字。琅玦走到懿泽身边,叫道:“五嫂,我五哥病了,难道你不知道吗?”

    “知道。”懿泽答着话,并不抬头。

    琅玦问:“既然知道,你为什么不去看他?”

    懿泽答道:“他那里不缺人手。”

    琅玦拔掉了懿泽手中的笔,拽着懿泽的胳膊强行带到永琪房中,朝永琪喊道:“五哥,你看谁来了!”

    永琪看到了懿泽那张冷若冰霜的脸,实在是高兴不起来。

    懿泽也看到了憔悴的永琪,更说不出什么慰问关心的话。

    对视半晌,永琪忍不住开了口,问:“昨晚你是看着我掉下西湖的,我差点死在里面,你怎么就走的那么干脆?”

    懿泽冷冷答道:“我不懂水性。”

    “你救我还需要靠水性吗?”永琪望着懿泽,苦笑道:“有时候,我真的很想知道,如果我就这么死了,你是不是都不肯为我流一滴眼泪?”

    懿泽不做声。

    瑛麟想说其实懿泽是救了永琪的,几番犹豫,还是没有说出口。

    琅玦默默的叹着气。

    外面通传“皇上驾到”,瑛麟、琅玦忙都出门相迎跪拜,永琪也坐起来穿鞋。

    乾隆几步走到床边,按住了永琪,交待道:“你安心躺着,不要多礼了,你这样子,朕看着都觉得悬心。”

    陈进忠在一旁附和着笑道:“可不是嘛!皇上晨起听说王爷病了,连早膳都顾不得吃,就急着来看王爷。”

    永琪只好再次躺下,低头道:“让皇阿玛操心,是儿臣的不是。”

    乾隆问:“朕听说你昨夜不慎落水,看病又折腾了一夜,还有人说刺客冒充你。到底怎么回事?是有刺客对你不利吗?

    瑛麟一眼看到札兰泰就在门口侍立,他不但没有逃跑,竟然还伴随圣驾一起来了。瑛麟顿时又一肚子火气,抢在永琪开口前向乾隆告状:“启禀皇阿玛,哪里有什么刺客?王爷是意外落水,本来可以很快就被救上岸的,是札兰泰故意将王爷拖在水中,差点淹死,王爷冻久了才会肺病复发,大半夜的发烧!”

    乾隆扭头,瞟过札兰泰一眼。

    札兰泰慌忙进屋跪下,辩解道:“皇上,臣冤枉,臣开始真的以为是有刺客冒充王爷,他穿了便服,臣才会看错,臣……”

    “皇阿玛!”永琪截住了札兰泰的话,解释道:“札兰泰起初误以为水中有刺客,才跟侍卫们传错了话。后来他看到是儿臣落水,一直在想办法救儿臣,是儿臣的脚被水草缠住了,脱不了身,以至于在水中挣扎许久。天太黑了,瑛麟没看清,就误以为是札兰泰对儿臣不利。”

    札兰泰听了永琪的陈词,感到一阵意外,一时又羞愧满面,低下了头。

    瑛麟瞪着眼睛,气愤的斥责道:“王爷,你要为了一个害你的人犯下欺君之罪吗?”

    “瑛麟,的确是你看错了,他是在救我!我是当事人,难道不比你清楚吗?”永琪固执的肯定着自己的说辞,并用目光压制了瑛麟。

    瑛麟无奈的闭了嘴,又气的满脸通红。

    这样的小心思,乾隆岂能看不出来,但永琪坚持这么说,乾隆自然不能公然否定,那样永琪就是“欺君”了。但乾隆又怎能忍得了外人谋害自己最心爱的儿子,转而用另一种罪名来质问札兰泰:“札兰泰,你身为侍卫统领,连荣郡王都分辨不清,救援迟缓,差点酿成大错,如此失职,朕要你何用?”

    札兰泰慌忙叩首,道:“臣知罪,求皇上给臣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臣以后一定恪尽职守,保护好皇上和王爷的安全。”

    永琪又替札兰泰求情道:“皇阿玛,天黑无灯,儿臣身着便服,又没带侍从,看错也在情理之中,札兰泰已经尽力了,求皇阿玛宽恕!”

    乾隆淡淡的笑着,问永琪道:“在你眼里,是不是所有人都值得宽恕?”

    永琪拱手答道:“回皇阿玛,上天有好生之德,无论任何人,曾经做过什么事,若能知错就改,何必不网开一面?更何况,札兰泰太年轻,一念之差,在所难免,且也没有酿成大错,兆惠将军只有这一脉香烟,儿臣妄自揣测圣意,也是不愿这一脉香烟断了香火的,恳求皇阿玛玉成!”

    懿泽在一旁听到永琪这番求情,心中不由得怒火万丈,既然永琪认为“上天有好生之德”,为什么却没能放过胡云川?胡云川死了,何尝不是断了一脉香烟?

    乾隆拗不过永琪,也念着兆惠的旧情,只能似警告一般的说:“札兰泰,下次巡夜的时候,眼睛可要放亮一点,若是再‘失职’一次,朕就顾不得祖上几辈的情面了!”

    “谢皇上恩典!谢王爷恩典!”札兰泰诺诺而拜。

    乾隆又吩咐道:“下去,站远点,朕不想看见你。”

    札兰泰拜退,带着侍卫们站到了较远的位置。

    此刻,屋内只有乾隆、永琪、琅玦、瑛麟、懿泽、陈进忠,门外侍立的只有瑛麟的几个侍女。

    瑛麟突然跪在乾隆脚下,行了个大礼,道:“皇阿玛,我还要再告一人,就是索绰罗·懿泽。”

    永琪忙制止道:“瑛麟,皇阿玛面前,不可胡言乱语。”

    “臣妾知道,王爷一定会包庇懿泽,所以此事只能求皇阿玛做主!”瑛麟不顾永琪的反驳,望着乾隆,只管说:“皇阿玛,昨日陈府密室种种怪事,皆是懿泽所为,因为她通晓玄幻法术,才使密室机关显得无用。她盗走了皇阿玛要找的信物,变出一大堆刺客诈称天下会,还变出一个陈可斋,让皇阿玛怀疑臣媳居心不良,最可气的是,她公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戏谑皇阿玛、羞辱臣妾!求皇阿玛为臣妾主持公道!”

    永琪当着乾隆的面,不好一再阻挡瑛麟发言,只好问:“你这样指证懿泽,有证据吗?”

    瑛麟答道:“许多宫人都可以证实,懿泽昨日去见过太后,而且是去了两次。第一次是晨起,在皇阿玛刚刚出门之后,太后派人来传唤懿泽;第二次是傍晚,臣妾去找懿泽的时候,她就是从太后船上下来的!”

    永琪反驳道:“你这算什么证据?懿泽是太后的孙媳,晨昏去请安问候,也是人之常情。”

    瑛麟冷笑道:“皇阿玛昨天出门的目的,王爷心知肚明。还能是谁最有动机阻拦皇阿玛?懿泽拜见太后的时间前后都卡的那么准准的,还需要臣妾去证明什么?臣妾敢以项上人头担保,皇阿玛要去陈府找的东西,一准在太后那儿!”

    乾隆点点头,似笑非笑的看着瑛麟,问:“听你这意思,朕得去搜太后寝宫了?”

    瑛麟答道:“臣媳不敢,臣媳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皇阿玛洞悉世事,自然明辨是非,臣媳句句属实,恭请皇阿玛圣裁!”

    乾隆摇了摇头,笑道:“虽然你说的有些道理,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朕的确没有找到你说的东西,却亲眼看到了陈可斋。朕不可能听你一句话就去搜太后,也无法确认懿泽是否以神力从中作梗,你要朕怎么相信你呢?”

    “如果我有办法可以证明懿泽的所做作为,皇阿玛愿意一试吗?”瑛麟再次向乾隆叩首,告知道:“曾有法力高强的道士告诉过我,懿泽在神籍中,受天规管制,她于人间私自动用神力是违反天规的,天神一旦知晓,懿泽必受天谴!皇阿玛是天子,不需道行也有通天之力,只要将昨日怪事焚香上奏天神,神明自有公论,如果懿泽受到天谴,也就不劳皇阿玛忧心处决之法了。如果昨日之事不是懿泽所为,天神也自然明断,懿泽也可以洗脱嫌疑。”

    永琪冲着瑛麟发起火来:“你是想让懿泽再承受一次‘五雷轰顶’才满意吗?”

    “是你逼我的!”瑛麟火冒三丈,抢白道:“王爷担心懿泽受到天神惩罚,说明你也知道此事是懿泽所为,却仍然一而再、再而三的偏袒她!可是王爷,你看不出来这一局被陷害的人是我吗?我不是要针对懿泽,我是在为我自己鸣冤,王爷这样阻挠,是要把我往火坑里推吗?”

    永琪突然被瑛麟堵住了嘴,不能应答。

第202章、乾隆故置抉择案,懿泽不平恨作讽

    乾隆轻轻笑着,对永琪道:“其实,朕今天本来也打算跟你说这件事的,朕早就派傅恒去查陈府密室遇刺一案了。这件事目睹的人太多了,没办法不了了之,而且不管作案的是谁,地方官都会认为是自己失职,如果朕不查,他们也一定会查,朕不得不抢在他们前面下令彻查,不然就更把控不了事情发展的风向。你知道,杭州认识陈可斋的人太多了,瑛麟又是女扮男装被当众看穿,都太引人注目了,朕不用出去打听也知道,现在外面一定是什么样的风言风语都有。朕如果不尽快给此案一个合理的裁决,不但传言会越来越不堪,连叛贼也会以为朕的大清软弱可欺!”

    永琪问:“皇阿玛要如何结案?”

    乾隆笑道:“在朕看来,这件事一点都不难办,懿泽这样的身份,留在你身边终究是个祸害,既然人力处死不了她,不如就将真相上奏天神、下达臣民,借天神之力除掉她,这倒是个机会。老百姓都敬仰天神,若是神明显灵,所有的谣言当然就会不攻自破。”

    永琪又问:“如果儿臣要与懿泽同生共死呢?”

    “朕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乾隆仍然是和颜悦色的,好像一点也不生气,笑盈盈的说:“朕当然舍不得你死,如果你坚持用性命袒护懿泽,那朕就只好顺从眼前的流言,宣称‘荣王福晋行为不检、勾结叛贼、意图对朕不利,赐以极刑’,然后给你另娶一个高贵贤淑的福晋。”

    瑛麟吃了一惊,看着乾隆和永琪。

    永琪看着乾隆,深感疑心,问:“皇阿玛会舍得处死瑛麟?”

    乾隆笑道:“你和瑛麟昨天都救朕有功,朕当然舍不得这么孝顺的儿媳,但你是朕的亲生儿子,朕更舍不得你,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朕只能牺牲瑛麟,以保全朕和你的名声、保全大清的威严,朕相信瑛麟识大体,也愿意大义赴死。”

    “我不愿意!我不愿意死了还背一个不忠不节之名!”瑛麟突然抓住永琪的胳膊,忍不住泪流满面,问:“王爷,懿泽值得你这样袒护吗?她眼看着你落水却一走了之,你病了一夜,她不来侍疾,在隔壁一觉睡到天大亮,若不是和嘉公主专程将她拉过来,她现在还指不定在哪修炼妖术呢!我为你担惊受怕,一天一夜没有合眼,你怎么可以这么偏心?”

    永琪看着瑛麟的泪光,心里挺难受的,发出低沉的声音:“我没有这样说,你又何必如此伤心?”

    乾隆并不理会瑛麟的反应,只管再次把问题摆在永琪的面前,道:“事情,朕都跟你讲明白了,懿泽和瑛麟,必须死一个,她们都是你的人,你来做选择。”

    “皇阿玛故意在瑛麟面前说这些话,是有心增加儿臣的负罪感吗?“永琪按捺不住心中的不平,与乾隆辩论起来:“就算是密室遇刺之事玄之又玄,能断定是懿泽所为吗?为什么刺客是天下会的人,就一定与瑛麟有关?世上懂得玄门法术的又不是只有懿泽一个!瑛麟也已经被皇阿玛赐姓万琉哈氏,早就不是陈可斋的女儿了!地窖光线那么暗,谁就能那么肯定女扮男装的那个人是瑛麟?这件事完全可以有第三种解释方式,那就是与她们两个都无关!”

    乾隆笑问:“那你来告诉朕,第三种解释方式是什么?你有什么高招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永琪一时不能答。

    乾隆无奈的笑着摇头,轻叹道:“你现在在病中,朕不计较你的失态。但流言不是朕制造的,也不是你能左右的,哪个人跟哪件事有关,你说了不算,朕说了也不算。朕必须为大局考虑,此事拖不得,朕只能给你两天的思考时间,今天、明天,你必须在她们之间做出一个取舍。如果在明天夜晚之前,你还是不能决断,那朕就只好代劳了。”

    永琪心中一阵发憷,他瞟了懿泽一眼,她就站在离床边不远的地方,连头都没抬,也不说话、不往这边看,好像所有的事情都与她无关。

    “你好生休养吧!”乾隆站起,叫着陈进忠离开了。

    琅玦走到懿泽身旁,惊奇的问:“五嫂,他们刚才说的那些是不是真的?你怎么会突然跟太后有了往来呢?”

    懿泽不答。

    琅玦又问:“你眼看着五哥掉下西湖,都不管他、不救他吗?”

    懿泽还是不做声。

    永琪隐隐感到大腿外侧又疼又胀,身上一阵又一阵的打寒颤。

    “你怎么了?”瑛麟察觉到永琪有些异样,拉住了永琪的手,忽然发现永琪的手很热,再一摸,永琪身上到处都很热,顿时忧愁满面,问:“怎么回事?你怎么又发烧了?”

    琅玦听到,也忙跑过来摸永琪的额头,吃惊的问:“不是才刚退烧吗?怎么会又烧起来了?”

    瑛麟叹着气,站起打开门往外喊侍女羽荼,吩咐再去宣御医。

    懿泽见瑛麟和琅玦都对永琪如此关心备至,便又准备离开。

    琅玦刚拿起冷毛巾给永琪冷敷,却看到永琪的眼睛突然睁大,便顺着永琪的目光望去,只见懿泽已经一只脚跨出门槛。

    琅玦慌忙丢开毛巾,拦住了懿泽,问:“我五哥都病成这个样子了,你不愿意照顾他,留在这里陪陪他也不行吗?”

    懿泽冷冷的问:“有这么多人作陪,还差我一个吗?”

    琅玦拉住懿泽的手,拉到床前,望着脸色发白的永琪,斥责起懿泽来:“你看看他!他是你的丈夫,是你儿子的阿玛!他刚才还在为你求情,为你顶撞皇阿玛,就算是你对他见死不救,他依然要用‘同生共死’的方式来保护你!就看在这个份上,你陪他呆一会儿、陪他说两句话,有那么难吗?”

    懿泽听了琅玦的话,果然坐在了永琪床前,陪永琪呆着。

    琅玦的眼泪都快要出来了,转身又去拿毛巾,为永琪冷敷退热。

    因为懿泽在永琪身边,瑛麟故意站远了些。

    懿泽看着永琪,问:“为什么要替札兰泰求情?你不气他有心害你,也不气他调戏过我吗?这不是你最不能容忍的事情吗?”

    “你是想提胡云川吗?”永琪已经猜到懿泽话中的含义了,因为现在的懿泽一般是不会主动与他讲话的,如果懿泽主动讲话,要么就是与她那个与生俱来的使命有关,要么就是与胡云川有关。

    懿泽又问:“兆惠将军救过你,你很感激;胡云川救了我,我也很感激。你那么好心,生怕兆惠将军的一脉香烟断了,你怎么就不想着胡云川也是他们家唯一延续香火的人呢?”

    永琪不答。

    懿泽冷笑着问:“因为札兰泰背后有很多兆惠旧部,不能轻易处置,而胡云川只是一个毫无背景的市井小民,死了就死了?”

    琅玦听这话变了味,忍不住插嘴道:“相识多年,你觉得五哥是这样的人吗?你为什么要这么说?你还好意思提札兰泰调戏的事?札兰泰调戏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躲?五哥没有计较札兰泰,那是因为他知道札兰泰调戏你和对他起杀心是出自同一个原因,而并非真的对你心存妄想!胡云川当然不一样,你都已经把胡云川称作你的‘阿注’了,五哥心里能不气吗?”

    懿泽的目光转向琅玦,依然是冷冷的笑着,道:“说的好理直气壮,当你在福灵安和福隆安两兄弟之间跳来跳去的时候,你觉得自己有问题过吗?你又何必总是替福灵安抱屈呢?”

    琅玦不服气的澄清道:“我们是不一样的!你怎么能混为一谈呢?你明明知道,我是带着对福灵安的感情嫁给福隆安的,一份不情愿的婚姻,我当然不甘心!就算决定和福隆安在一起,那也不过是利益之交!可你和五哥……”

    “也是利益之交。”懿泽截住了琅玦的话,淡淡的说:“我们没有什么不一样,都是为了利益,不得不暂时遵从一份不情愿的婚姻。”

    永琪扶着床,慢慢的坐了起来,看着懿泽,那目光也十分锋利,问:“如果胡云川还活着,你是不是就打算跟他留在格姆山,做一对逍遥自在的‘阿注’和‘阿夏’?”

    懿泽正在为胡云川愤愤不平,听到永琪这样问,她干脆顺着永琪的话,故意气他:“不错,胡云川坦诚正直,对我一心一意,比你这个伪君子更值得我托付终身。他死了,我已然失去了爱情,才不得不退一步追求利益,跟你回来。你自己左拥右抱,却要求你身边的每个女人都为你守身如玉,你满嘴仁义道德,却为一己之私滥杀无辜!还在人前大义凛然的讲什么‘上天有好生之德’,撕下面具后,全都是私欲贪念!你杀胡云川,不就是为了让我离开他吗?既然你这么想让我陪在你身边,那我就陪着你,左右不过是一个皮囊而已!只不过从云南回来之后的每一天,我心里想的都是胡云川,每次勉强自己多看你一眼,真的会让我觉得很倒胃口!”

    永琪端详着懿泽,半晌没有发声。

    懿泽要说的话已经说完,站起又离开了。

    这次永琪的目光没有追随懿泽而去,凝滞片刻,突然鼻孔出血,瞪着眼睛直挺挺的躺下,全身僵硬,一动不动。

    琅玦吓得腿都软了,摇晃着永琪的身体,大哭起来,喊着:“五哥,你怎么了?五哥,不要吓我!”

    瑛麟也慌忙到永琪身边,捋着永琪的胸脯,劝道:“你消消气!不要这样好不好?你明知她是故意气你,又何必要往心里去?”

    御医杨开泰赶到,七手八脚的忙乱了半天,针灸扎了无数次,才稍稍稳住情况。

    永琪渐渐恢复了情绪,却还是发烧,杨开泰把脉听诊了半天,有些纳闷,向瑛麟禀告道:“启禀福晋,王爷的肺病一开始问题就不大,论理说不该反复发烧,臣怀疑,王爷身上可能有其他的症候。”

    瑛麟焦急的说:“那你就赶快把问题找出来,对症下药啊!”

    永琪病的昏昏沉沉,似清醒也似不清醒,却又不自觉的摸了一下右腿。

    琅玦看到,突然想起之前永琪说过的话,提醒道:“我好像记得五哥说过,他坐船时间一长就腿疼,像是怕湿怕寒的意思,他的问题会不会是在腿上?”

    杨开泰便问瑛麟:“福晋可知,王爷腿疼在何处吗?”

    瑛麟回忆起永琪的腿在云南受伤的事,却不敢直说,只是含糊的概括了两句:“王爷好骑马射猎,劳累时偶尔会腿疼,他的右大腿前一阵子受伤过,不过已经愈合了,留下了一点小小的疤。”

    杨开泰听说,就请琅玦回避,好让他为永琪检查大腿。

    琅玦见状,暂且出去了,又到隔壁来寻找懿泽,却不知懿泽去了何处。

    懿泽每次的消失不见,都是去了同一个地方,那就是格姆山。她每次回到格姆山,都必来胡云川墓前祭奠一番。

    春日的格姆山很美,懿泽的眼里却再也看不到美景,她独坐在胡云川的墓碑旁,将酒浇在地上,惆怅的望着远方。作为神族的一员,她知道在这里说话,胡云川是听不到的,但她还是常常会说,因为除了这里,她更没有了一诉衷肠的地方。只有与生俱来的孤独,一直与她相伴。

    懿泽望着胡云川的墓,轻轻的笑着,道:“以前都是我听你说,现在只能你听我说了。我一直在报复杀你的人,我知道你并不想让我去做这样的事,但我却还是做了,因为你不能复活,所以无论他做了什么,我都无法原谅。我好想知道你去了哪,可惜我的法力太弱,天地间能去到的地方并不多。自你死后,我一直求助先人,潜心修炼,这么久了,却还是无法找到你的魂魄归处,我觉得自己真的好没用!”

    懿泽的眼泪洒落在墓碑前,她斜靠着墓碑,望着格姆山的一草一木,又想起那个爱说爱笑的胡云川,幻想着在她失明的时候,他是如何艰难的把伤势沉重的她从车里军营送到格姆山、又是如何用尽全力凿开墙面取水救她。

    泪眼朦胧中,她看到了胡云川背着她负重前行的蹒跚背影,看到他省吃俭用的为她留食物,看到了他磨破脚底在地上留下串串血脚印,看到他身中数箭却拼上最后一口气为她带来了生命之水。还有那匹陪着他们走了千山万水的马,胡云川在卖马时发誓赎回,他对生命那么热忱,却把命丢的那么容易。

    懿泽就在这里度过了一天一夜,次晨才又回杭州行宫。

    在这一天一夜的时间里,在杭州行宫中,永琪反反复复的发着烧,他的腿部旧伤处有些红肿。杨开泰告知瑛麟,说是永琪的腿有些风湿之症,旧伤处也有点发炎,此次发作应该是在西湖泡了凉水的缘故,发烧也是常情,不必过于担忧。因此在永琪大腿上敷了药,又开了内服的药方。

    皇后闻讯也来探视,见永琪神志时而清醒,时而混沌,身上总也打寒颤,难免也感到忧心。

    皇后不常与瑛麟打交道,不甚相熟,因为乾隆对瑛麟的偏袒、对胡嫱的轻视,皇后也不喜欢瑛麟,因此也没有在永琪房中逗留多久,只在出门后向琅玦询问永琪的病情。

    永琪一直躺在床上,因为无聊,也因为药物作用,从白天到夜晚都多是在睡梦中度过,梦中他似乎又看到了若干年前的懿泽。他梦到了选秀落选的懿泽,被留在景仁宫做守灵宫女,而他奉命为嘉贵妃守孝,每天都能看到她。他梦到了断头台上和他两心相许的懿泽,满眼泪痕的对他说“天上人间,永不相负”。他梦到新婚之夜的懿泽,彼此许诺“永不相负、永不相疑”,生命中第一次卧榻上的缠绵,经久难忘。他梦到雾灵山上的踏青,白天他为她遮雨、夜晚他为她暖手,懿泽的笑容是那么的美,美的让他陶醉。

    曾经有多甜蜜,现在就有多伤心。半梦半醒中,永琪不经意的喊出来了那个他最熟悉的名字:“懿泽……”

    正在他身旁衣不解带照顾他的瑛麟,听到他梦话中的这两个字,眼泪簌簌的流下。她想起乾隆给永琪的选择题,她已经猜到了永琪的答案,不是现在才猜到的,而是一直都知道。一天的时间很短暂,她很快就会见证这个答案。

    流言飞速的蔓延着,只一天就传遍行宫的每个角落,这,自然少不了太后的功劳。

    但皇后却并不知道乾隆乔装去陈府之事,也不知道密室发生的一切,这是因为萧韫在听到外面的风声后,先行告诫了所有服侍皇后的人,不准在皇后面前提到此事。萧韫太了解皇后的个性,一旦皇后听到了如此不堪的传闻,又牵涉到乾隆和永琪的声誉,绝对不会袖手旁观。

    皇后探视永琪的时候,萧韫一直紧随左右,生怕有人说了不该说的话。幸而当时永琪是昏睡着的,不曾说话,瑛麟也不会与皇后闲聊。琅玦在与皇后交谈时,萧韫一直在皇后身后对琅玦使眼色,琅玦虽然不太明白萧韫的意思,但却在闯祸过几次之后牢牢记住了“言多必失”,因此除了回答永琪病情之外,并没有提其他的任何事。

    瞒到夜晚皇后睡下,萧韫总算松了一口气。

第203章、皇后闻丑正视听,萧韫防患再献策

    次日晨起,皇后又约着庆贵妃泛舟西湖,在船上共进早膳,两人正闲话谈笑时,永常在上船来给皇后请安。和上次一样,皇后又让人添置了一桌菜肴,请永常在坐下一起进食。

    永常在谢了恩,坐下后却不住的长吁短叹。

    皇后笑问:“听说皇上这几日翻的都是妹妹的牌子,妹妹怎么还是一脸委屈的模样?”

    永常在听皇后这么问,更把满腹委屈都发牢骚了出来:“有些人总爱把自己伪装的善解人意,却连风水轮流转的道理都不懂!嫔妾不过侍寝了几天而已,那人就看不惯了!”

    皇后自然知道永常在所指的人是令贵妃,既然永常在会受令贵妃的气,正说明令贵妃最近心情不好。只要令贵妃过的不好,皇后就感到愉快,因此劝解永常在说:“看不惯又能如何?妹妹圣宠正浓之时,她还敢把妹妹怎么样?妹妹权当这人不存在,不看不听就行了!”

    永常在依然愁容满面,又说:“可嫔妾毕竟只是一个常在,人家可是贵妃,差好几个位份呢!”

    庆贵妃也宽慰道:“等这趟回了宫,皇上一定会晋你为贵人,永常在聪明伶俐,日后在宫中必然是前途无量的,又何必烦恼?”

    “娘娘谬赞,可惜嫔妾不能如二位娘娘这般涵养,嫔妾就是生气!”永常在站起,向皇后一拜,道:“皇后娘娘知道,嫔妾心里藏不住事,有了不痛快就一定要说出来,不然就会憋得很难受,还请娘娘不要见怪!若娘娘觉得嫔妾说的有理,还请娘娘为嫔妾做主!”

    皇后笑道:“你说说看。”

    永常在像是告状一般,心直口快的说:“嫔妾是以献舞引得皇上青睐,免不了就想多卖弄几次,皇上不过偶然夸赞了嫔妾一句,说好似唐玄宗的梅妃。不知这话怎么就传到那位耳中了,刚才在来拜见皇后娘娘的路上,嫔妾碰到了她,她竟然讽刺嫔妾说‘梅妃舞的再好,到杨贵妃上场时也得下台’。贵妃给嫔妾脸色看,嫔妾也不敢说什么,可嫔妾以为,她身为贵妃,对于宫中不堪的谣言不加以制止,反而借嫔妾献舞一事在人前助长谣言的威力,这不是连皇上和荣郡王的颜面也辱没了吗?”

    站在皇后身旁的萧韫,看了永常在一眼,心下已经明白,永常在哪里是来倾吐苦水的,根本就是存心要把外面的传言告诉皇后。可事已至此,瞒是瞒不住了,萧韫只好继续在一边察言观色。

    果然,皇后不解的问:“本宫怎么听得有点糊涂?这话怎么说的,跟荣郡王又有什么关系?”

    永常在一脸愕然,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难道娘娘不知道这两日宫中盛传皇上与荣王福晋……”

    “皇上与荣王福晋?什么意思?”皇后更加吃惊,她自然知道乾隆当年的确曾对瑛麟有意,但圆明园大火一事之后,不少人以为陈可斋两个女儿都已死去,而瑛麟以万琉哈氏的身份嫁给永琪,乾隆和瑛麟的关系早就另当别论了,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哪里想到如今竟然又从一个新人嘴里听到这么惊骇的一句。

    永常在没有了方才的委屈之色,换成一副尴尬的模样,支支吾吾的说:“嫔妾……嫔妾也是听宫人们私底下议论,说……说荣王福晋根本不是什么万琉哈氏,而是叛臣之女,她的父亲是民间响当当的什么天下会总舵主,前日诱骗皇上乔装陪她去她的旧宅陈府中怀旧,实际上却暗通叛贼,提前藏匿其中,意欲弑君。荣郡王及时赶到救驾,可找到皇上时竟然亲眼看到……看到皇上正在宠幸荣王福晋……”

    “什么?”皇后顿时火冒三丈,拍案吼道:“是谁这样大胆,敢在皇上背后制造这样悖逆伦常的谣言?”

    永常在慌忙跪下,请罪道:“娘娘息怒,嫔妾不知,是嫔妾的丫鬟去拿药时听到两个配药的小太监议论的,说荣王必然是心中憋屈,无法言明才气出病来,恐怕一时半会儿好不了呢!嫔妾听到了这个话,斥责了嫔妾的丫鬟,绝不准许他们在人前胡言乱语!”

    皇后又看庆贵妃,问:“你可听说过此等谣传?”

    庆贵妃也忙站起,行礼道:“皇后娘娘息怒,嫔妾虽有耳闻,自然也得当做没听过一样。嫔妾以为皇后娘娘去探视过荣王病情,已经知道此事了,没想到娘娘并不知情。”

    皇后又看萧韫,质问道:“你也知道,却不告诉本宫是不是?”

    萧韫答道:“回娘娘,皇上前日的确身着便装去了陈府,也是当真遇刺,去救驾的不止荣郡王,还有额驸大人、以及许多本地官兵。那日伴驾前往的人,据说都是傅恒将军的人,而刺客究竟是不是天下会余孽,还有待查证,皇上已经派傅恒大人去调查此案了。奴婢以为这是皇上的政务,没有必要告知皇后娘娘,至于其他的说辞,根本是一派胡言,奴婢更没有必要让娘娘知道。”

    皇后细思此事,瑛麟的确是叛臣陈可斋之女,而乾隆本来就曾有意于瑛麟,在瑛麟嫁入荣王府后也明显偏颇,永琪又是突然得病,且病的不轻,这个谣言究竟是不是一派胡言,恐怕也不好鉴别。皇后努力压制了心中的怒火,问讯永常在:“你最近服侍皇上,看皇上的神情,是知道这个谣言,还是不知道?”

    永常在答道:“启禀娘娘,嫔妾……嫔妾不确定……不过,皇上昨夜随口对嫔妾说了几句话,提到了荣郡王两次。”

    皇后很是好奇,问:“什么话?”

    永常在一脸懵懂的答道:“皇上说荣郡王哪都好,就是太过于悲天悯人,同情心多到泛滥的地步,就不见得是好事了。皇上还说为了让荣郡王戒掉怜香惜玉的毛病,给他出了一道题,如果这道题他不能如期做好,皇上就会代劳。”

    皇后沉默半晌,轻声道了句:“二位妹妹请暂且回去休息吧,本宫想一个人静一静。”

    庆贵妃、永常在行礼告退。

    待二人离去后,皇后吩咐萧韫道:“去叫荣王福晋过来见本宫!”

    萧韫并没有立即执行,却问:“娘娘一向与荣王福晋没有交情,为何要避开旁人单独召见?”

    皇后十分不快,质问道:“本宫不单独见她,难道还要当着妃嫔们的面问她谣言是否属实吗?”

    “莫说荣王福晋未必对娘娘说实话,就算她说了实话,娘娘确定了谣言的真假,又能如何?”

    “若谣言属实,本宫必须处死她,以正视听!”皇后不禁又怒色满面。

    萧韫道:“如果娘娘只是想证实谣言,不必召见荣王福晋,奴婢就可以为娘娘解答。前日傅恒将军去陈家旧宅巡逻,皇上和荣王福晋都乔装成侍从同行,但荣郡王是事先知道此事的,所谓的‘及时救驾’,其实是荣王夫妇提前商量好的。和嘉公主同额驸也参与了此事,娘娘一问公主便知。娘娘以为,荣王福晋会在明知道荣王即将出现的时候去勾引皇上吗?”

    皇后听罢,更加感到可气,问:“既然你知道的这么清楚,为什么不告诉本宫?若不是永常在无意提到,你还准备瞒到什么时候?”

    萧韫反问道:“娘娘以为,被百官盯着的陈府可能平白进去那么多刺客吗?谁有胆量刺杀皇上?又有谁敢把脏水泼到往皇上和荣郡王身上?都有谁如此记恨荣王福晋?”

    不必想,皇后也知道,萧韫说的是太后。

    萧韫继续说:“娘娘说永常在是无心提及此事,奴婢看来,根本就是太后指使永常在非要把这件事塞到娘娘耳朵里!太后最擅长一人唱两出戏,永常在本来就是太后带出来的人,太后以往都会警示甚至命令娘娘来管这些事,此次却为何非要绕着圈子来提醒娘娘?这件事分明就是太后想除掉荣王福晋,又不愿意与皇上正面起冲突,才制造什么‘刺客’、‘谣言’,然后让娘娘来收场,太后自己跟这事却撇的干干净净!娘娘深知太后憎恶荣王福晋、而皇上器重荣王福晋,娘娘一旦插手此事,要么得罪太后,要么得罪皇上,何必做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呢?”

    “你是要本宫对此事不闻不问?”皇后冷笑一声,问:“如果皇上与荣王福晋没有私交,怎么可能让人有机会制造丑闻?如果皇上不是平日过于偏袒荣王福晋,宫人们又如何会轻易相信谣言、传送谣言?本宫身为皇后,若是对上不劝谏、对下不管制,像一个闲人一样袖手旁观、听之任之,以后谁还会把宫规律例放在心上?别说皇族眷属,恐怕连猫儿狗儿都以为可以想入非非、为所欲为了!”

    “奴婢问过和嘉公主,荣王福晋昨日已经为自己喊冤了,还声称所谓的‘勾结叛贼、行为不检’乃是太后指使索格格使用玄门法术造出来的幻象。皇上在遇刺时的确亲眼看到了陈可斋,不能不疑心荣王福晋,但皇上也情知索格格来历不一般,难以辨别是非,因为二人都是荣王府的女眷,皇上让荣郡王来决定,要求在两天之内在福晋和索格格之间做出一个生死抉择。”萧韫陈述了昨日之事,并以此奉劝皇后道:“所以,就算娘娘不插手,皇上也会给此案一个了结。”

    “这就是永常在说的皇上给荣郡王‘出了一道题’?如果永琪不能如期做好,皇上就要代劳?”皇后总算把所有的事情对上了号。

    萧韫默然。

    “本宫太了解永琪了,他把人命看得最重,不要说两天,就算给他两年,他都做不好这道题!皇上喜欢瑛麟,排斥懿泽,到时候‘代劳’多半是对懿泽不利。以永琪的个性,一定会拼死维护,太后更会从中作梗,让他们两败俱伤!咱们现在在外边,不比在宫里,闹起来会使得臣民皆知,永琪的前途就毁了,皇上这几年为永琪培养威望、收服民心所做的努力也都会付诸东流!”皇后突然站了起来,道:“不行,本宫要在皇上规定的时间到期之前,替永琪做了这道题!”

    萧韫忙拦住了皇后,问:“娘娘要怎么做这道题?”

    皇后答道:“所谓的万琉哈氏本来就是叛贼之女、戴罪之身,本宫就算在皇上和荣郡王没做出决定之前秘密处死了她,也在情理之中。”

    萧韫摇了摇头,苦口婆心的劝阻道:“如娘娘所说,荣郡王仁慈,就算他是更偏重索格格,也不愿意福晋死去,娘娘这样做,虽然帮皇上和荣王解决了起争端的由头,但荣王不会感激娘娘,皇上却会把账都记在娘娘头上!娘娘总也以大局为重,就不能为自己考虑一次吗?当初逼走香妃,皇上多年不能释怀,对娘娘再也没有好脸色,反让令贵妃借机讨了个好,奴婢一心为娘娘着想,不愿娘娘再重蹈覆辙!”

    皇后虽然为萧韫的言语所感动,却依然坚持,严肃的说:“本宫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对大清和皇上不利的事情发生而无动于衷,也不能任凭宫中丑闻盛行而不闻不问,若不然,本宫也不配坐在皇后这个位置上!”

    萧韫早就料到,她终究是拗不过皇后的,努力试了最后一次,果然还是没用,她已无力反驳。萧韫想了一想,又替皇后出谋划策,道:“既然娘娘要处置荣王福晋,等同于跟太后站在一个立场,何不将太后请来讨个示下,以彰显皇后娘娘的孝道?”

    “你的意思是……”皇后似有疑虑,问:“让太后也参与其中?这样皇上将来知道了也不太好责怪本宫?”

    萧韫点点头,道:“奴婢拼命阻挡这个消息传入娘娘耳中,太后却非要娘娘知道不可,娘娘岂能就这么让她置身事外、撇清关系?请君入瓮,此为其一。其二,虽说皇后娘娘才是六宫之主,但只要太后在场,便应该‘孝’字当先,无论皇上还是荣郡王、连同宫人百姓,都会认为做主此事必然是太后。太后若有心置荣王福晋于死地,自然不会反驳皇后娘娘的处置,不反驳就是赞成,事后也无法在皇上、荣郡王等人面前否认。”

    皇后觉得有理,却还是不放心,问:“本宫请太后?太后就一定会来吗?如果她推脱不来怎么办?”

    萧韫道:“娘娘可以问询荣郡王病情为由请福晋过来,以共同商讨荣郡王之病为由请太后过来,太后不能让人说她不关心荣郡王,就一定会来。到时候,三位就从讨论荣郡王的病开头,引到别的事情上加以盘问,最后达到应该的目的,这样也算不上欺骗太后。”

    皇后就按萧韫的计划,立刻分别派人去请太后和瑛麟。

    太后也正在西湖泛舟,坐在窗前欣赏西湖风光,手里还把玩着一个苹果。永常在侍立在太后身后,在给太后捏肩。

    莫禾接到皇后派人传来的邀约,进到船内,向太后禀告道:“皇后娘娘差人过来请太后移驾到皇后船上,奴婢称太后正在休息,先将人打发回去了。”

    太后看着手里转圈的苹果,没有应声。

    永常在疑惑的问了一句:“嫔妾才刚把那事告诉皇后娘娘,她这会儿就叫人来请太后过去,多半是跟那事有些关系!”

    莫禾道:“皇后娘娘的侍女说,荣郡王之病来的急又重,行宫医药人手都不够齐备,想请太后一起商讨下救治照料荣郡王之法,考虑是否请示皇上先行将荣郡王送回京城。”

    “商讨荣郡王的病?最了解荣王病情的莫过于荣王妃,要商讨恐怕得叫上荣王妃一起商讨吧?”永常在像是猛然间明白了什么,吃惊的把手指扣向唇边,向太后进言道:“嫔妾怀疑,皇后是想抢在皇上做决定之前处死荣王妃,以保全皇上和荣王的颜面……”

    太后摆弄着苹果,不紧不慢的称赞道:“皇后想处死瑛麟,还怕皇上怪罪,就打着主意把哀家也拖下水。皇后可是越来越长本事了!”

    莫禾揣测道:“当年香妃之事,皇上对皇后几乎不满到了极致,却没把皇后怎么样,就是因为太后当时与皇后是一个立场,皇上孝顺太后,皇后才借了光。想必皇后一定是从此事借鉴了经验,又想借太后保全自己。”

    太后笑点点头。

    永常在替太后担忧道:“可是太后让嫔妾亲近皇后、获取皇后信任,这样绕着弯子把这些事当叙家常一样告诉皇后,不就是为了不牵涉到这件事里面吗?皇上虽然孝顺,可太后与皇上的母子关系毕竟已经有过裂痕,为了个小小的荣王妃再增添矛盾,那多不值啊!”

    莫禾也向太后进言道:“但皇后毕竟是国母,若是随便找个由头拒绝,还是有些不妥。况且皇后恭请太后的理由又是荣郡王之病,太后如果不去,岂不让外人以为太后不关心荣郡王?这就违背了皇上南巡彰显‘家和万事兴’的本意了。”

    “去!哀家当然要去!”太后轻轻笑着,慢悠悠的说:“哀家要是不去,皇后还以为哀家心虚,连她的面都不敢见,指不定在背后怎么嘲讽哀家呢!”

    永常在又做出一副关心太后的模样,问:“可是……可是……皇上之前花那么大心思才救回荣王福晋一条命,如果突然听说她死了,万一当真跟太后杠上了,可怎么办呢?”

    太后看了看莫禾,又看了看永常在,笑道:“连你们都以为哀家眼前的目的是除掉荣王福晋,那么皇后那伙人更应该是这么认为的了!”

    永常在不解的问:“难道太后另有目的?”

    太后没有明说自己的用意,只是淡淡一笑,道:“发生了前天陈府的那些事,皇上以后已经不可能对瑛麟深信不疑了,永琪面对瑛麟,心里也不可能不别扭,如此,瑛麟等于已经死了一半了,哀家早就没必要去在意她那条烂命还会不会继续存在!”

    莫禾又问:“那太后待会见了皇后,有何打算。”

    “哀家这就去皇后那儿。”太后扶着莫禾的手站起,交待道:“你就先不要跟过去,去找令贵妃,把皇后要干的事透漏给她,然后再去请庆贵妃、容嫔、宁常在,让她们都来‘关心’荣王的病情。明白吗?”

    莫禾领命。

    永常在问:“嫔妾要不要陪太后一起去?”

    太后摇了摇头,答道:“你去找个地方多玩一会儿,假装不知道这事,哀家从皇后船上下来之前,你都不要在皇帝面前露面,一定要让皇帝对你保持着单纯、美好的印象,明白吗?”

    永常在也领命。

第204章、皇后询病变赐毒,瑛麟败逃怒行刺

    瑛麟一直守在永琪身边侍疾,因过于劳累,不知不觉伏案睡着了,忽而被自己的侍女推醒了,耳边传来一句提醒:“福晋,皇后娘娘身边的萧姑姑来了。”

    瑛麟抬头,果然看到了萧韫。

    萧韫向瑛麟行礼道:“奴婢给五福晋请安。”

    瑛麟忙站起让座,道:“萧姑姑快请坐。”

    萧韫笑道:“福晋抬举了,奴婢是奉命专程来请福晋到皇后船上一叙,不便久留,辜负福晋的美意了。”

    瑛麟听了,感到有些纳罕,问:“不知皇后娘娘传唤,有何要事?”

    萧韫答道:“皇后娘娘关心荣郡王病情,多有不懂之处,特请福晋过去,详细讲解一番。”

    “这……”瑛麟感到一阵不安,她与皇后一向不熟,且她明知琅玦已经向皇后描述过永琪的病情了,哪里还需要自己专程去跑这一趟?瑛麟疑心皇后另有意图,却不好在萧韫面前表达出来,只轻轻的笑着,似推脱却又不敢拒绝的说:“王爷的病情,自然是御医们最清楚,我哪里讲得明白?”

    萧韫笑道:“御医懂的只是医理,最了解王爷状况的人当然是福晋,就请福晋随奴婢走一趟吧!”

    瑛麟心中思索,萧韫是皇后身边最得力的人,很少做这样跑腿的事,如今却突然被皇后派来传唤自己,且言语中已经摆明了要把她直接带走,根本不打算给她留与任何人商量、应对的余地,她越发觉得见了皇后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事。

    躲是肯定躲不掉了,瑛麟又满面堆笑,向萧韫道:“我这一直忙于照顾王爷,也没得收拾自己,去给皇后娘娘请安,需要换一件衣裳、梳洗一下才好,就请姑姑在外面稍候,我很快就好。”

    “皇后和福晋也不过是自家婆媳,也不必如此讲究,奴婢看福晋这一身就很好。福晋还是速速动身,让皇后娘娘久等了,就不太好了。”萧韫这句话说的虽然客气,但字里行间都饱含催逼之势。

    瑛麟无奈,她连向贴身丫鬟交待一两句体己话的机会都没有,可谁人不知,萧韫一举一动都代表着皇后的意思,瑛麟做了皇室的媳妇,更得罪不起,虽然怀着一颗忐忑的心,还是匆忙的随萧韫离去。

    懿泽就住在瑛麟隔壁的宫室,透过窗户看到瑛麟被萧韫带走了,心中感到一阵诧异,于是隐身尾随其后,一看究竟。

    上了皇后的船,瑛麟才知道,原来太后也在这里,太后与皇后在两张并排的椅子上坐着,在场侍立的都是皇后平日贴身服侍的宫女们。看这样的安排,瑛麟确信自己今日必是凶多吉少了,后悔刚才遵从萧韫的话来到此处,此刻再有逃离之心,门外却有一大群侍卫把守着,若是强行离开,非得交手不可,那样她的胜算并不大,不得不硬着头皮面对。

    懿泽隐身尾随进来,见到这个场面,想起上次太后说的关于瑛麟和自己的那番话,似乎已经预知到后面要发生的事了。

    萧韫站在瑛麟身旁,向太后、皇后行礼道:“启禀太后、皇后,荣王福晋已带到。”

    瑛麟也行礼道:“给太后请安,给皇额娘请安。”

    太后静坐,只当自己是一个观礼的人。

    皇后笑意盈盈,道:“免礼,来人,给福晋赐座。”

    有两人搬过来一把椅子,放在瑛麟身后,瑛麟就坐下了。

    皇后便问:“永琪现在怎么样了?”

    瑛麟答道:“回皇额娘,王爷肺上的旧症已无大碍,只因腿上有些发炎,不便走路,就多躺了些,躺多了就容易困,因此大多时间都在睡。御医说这里面也有药物作用,王爷养病期间,多休息一些也是好的。”

    皇后点点头,又问:“永琪的肺病是小时候有点根,本宫是知道的,腿上怎么会发炎?这个本宫倒不太明白。”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瑛麟不敢提云南之事,只将其他的缘由都罗列出来:“王爷喜好探究天文,常在夜深或天未明时观测记录,他又是怕热的人,夜里出门也不肯多加一件衣服。王爷一向宁可冷些,也不愿热着,沐浴常用凉水,原先服侍王爷的丫鬟们,都是顺着王爷的喜好来,长此以往,难免寒气入内。后来索格格、胡格格和臣媳服侍王爷的时候,没少劝王爷,王爷有时听得进去,有时也听不进去。去年王爷随皇阿玛秋闱狩猎,腿上受了伤,伤口并不深,当时却恢复的比较慢,太医说是寒气发作的缘故,王爷才算得了教训,不敢用冷水了。前日王爷游西湖不慎跌落水中,又被水草缠住了脚,侍卫们解救上来的慢了一些,没想到又开始腿疼了,大约就是因为旧伤被凉水泡久了,才又发作起来。不过只需静养几日,便能痊愈。”

    皇后听了,皱着眉头,问:“好好的走个路,怎么就掉湖里去了呢?”

    瑛麟勉强笑着,答道:“这是个意外罢了。”

    “是意外吗?”皇后的神色似乎没有刚才那么温和了,似有疑惑的问:“怎么好像本宫听说荣王是为了阻止福晋与索格格打架,才被撞掉下去的?”

    自圣驾亲临后,西湖到处都是巡逻的侍卫,外圈还有本地官兵把守,永琪落水之前,瑛麟与懿泽打了那么久,不可能不被看到,瑛麟也知道瞒不了,只好低下了头,站起请罪道:“臣媳知罪,王爷落水之事,臣媳和索格格都难辞其咎。”

    懿泽隐身伫立在角落里,听到瑛麟连承认错误都要把自己也给带上,心中一阵暗笑。

    皇后好奇的问:“能告诉本宫,你和懿泽为什么动手吗?”

    瑛麟不确定皇后是不是知道她和懿泽那天起争执的前因后果,不敢随便作答,心中思考着该不该说实话。

    皇后很快又问了一句:“本宫恍惚听说你那天一整天都不在行宫里,是出门去了吗?你都去了哪、做了什么事?为什么一回来就跟懿泽打起来了呢?”

    瑛麟不喜欢拐弯抹角的说话,听皇后这种问话的方式,根本就是事先已经有了答案,又何必多此一问,干脆直接挑明了说:“皇额娘若是有什么要对臣媳说的,不妨直接说明白,臣媳愚钝,不明白皇额娘要表达的深意。”

    皇后耻于提到关于乾隆与瑛麟的谣言,便只说乾隆遇刺一事:“本宫听说,皇上前日微服出门,被天下会的余孽追杀,险些遭遇不测。福晋与天下会的关系,本宫就不用说了,任是谁都会疑心福晋做了内应。福晋为自己开脱,指证刺客乃是懿泽使用玄门法术制造的幻象,这才是你与懿泽之间矛盾深重,定要斗一个你死我活的原因,是吗?”

    瑛麟听罢,皇后的说辞与事实也差不了多远,便默认了,反而跪地向皇后陈情道:“启禀皇额娘,这件事皇阿玛明着虽然派了人查案,暗地里却将抉择权交给了王爷,王爷一向偏袒懿泽,无论做出什么决定,都不可能对臣媳有利。但臣媳的确冤枉,臣媳知道,皇额娘是最公正严明的人,因此恳求皇额娘为臣媳做主,还臣媳一个公道。”

    皇后却只是似笑非笑的摇头,道:“恐怕本宫要让你失望了。”

    瑛麟愣了一下,抬头望着皇后,不知皇后是何意。

    懿泽对于皇后这句话也很惊讶,她虽然不喜欢皇后,但自以为还算了解皇后,后宫中的人多半私心都很重,若要找出一个最公正、最铁面无私的人,那也只能是皇后了。

    皇后笑道:“福晋是个明白人,自然懂得,有时候,真相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怎样做能够稳定大局、平复人心。你是叛臣之女,在这个叛臣和叛党还没被完全除掉之前,你的存在就永远不是一件让人放心的事。就算你是真心归附,也仍然可能让叛臣、或者让‘别人’有机可乘,这次的事就是个明证。你能活到今天,能成为荣王妃,都是因为皇上有些私心,想罩着你,但正因为皇上罩着你,你的存在才更有可能对大清不利,你若真的对大清忠心、对永琪真心,就应该知道自己需要怎么做。”

    皇后的话音刚落地,侍女冬儿就端着一个托盘走到瑛麟面前,托盘里放着一个小瓶子。

    瑛麟看了一眼小瓶子,又抬头看皇后,问:“这是毒药?”

    皇后点点头,答道:“那是砒霜,药性很快的,绝对不会让你很痛苦,还能留个全尸,对于你这样的叛贼,这已经算格外开恩了。”

    懿泽紧紧的盯着瑛麟,盯着砒霜,她记忆中的瑛麟,虽然不怕死,却贪念很强、欲望很多,有那么多想做还没做的事,一定不会轻易赴死,更何况身上还背着这么大的一个冤屈?

    果然,瑛麟拔腿就跑,萧韫见状,忙大声喊叫着吩咐外面的侍卫拦截。侍卫们都冲进船舱,拦住了瑛麟的去路。瑛麟没能成功跑出船舱,只好与侍卫们在船舱内动起手来。

    且说莫禾在太后到皇后船上赴约后,立刻到行宫“偶遇”了令贵妃。因莫禾是太后最信任的女官,后妃们见到了多少都要客套几句,令贵妃最懂为人处世之道,对莫禾的恭敬只会更多。就在相互客套的时候,莫禾向令贵妃透露了太后被皇后请到船上,与荣王妃共同探讨荣郡王病情的事。

    令贵妃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莫禾不可能是随口聊聊太后皇后在做什么,多半是有意告知,而且平日太后出门,莫禾一般都是寸步不离的跟随太后,哪会一个人单独闲逛?细思便知,莫禾极有可能是专程来“偶遇”自己的。

    联想起来这几日宫中盛传的谣言,再来琢磨皇后把太后、荣王妃聚在一处可能要做的事,令贵妃已经明白太后的用心,是在暗示自己赶快向乾隆通风报信,让乾隆来决定瑛麟的生死,而不是由皇后代劳。

    令贵妃比皇后更清楚,不到万不得已,乾隆是不会舍得处死瑛麟的,在这个前提下,谁杀了瑛麟就会得罪乾隆。换一个方向来说,救了瑛麟的人会在乾隆面前立功。

    如今的后宫,除了皇后这个六宫之首,令贵妃已经是位份最高的一个,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是一步之遥。在香妃一事中,乾隆已经对皇后深恶痛疾,也因此对令贵妃感情更深。如果再有一次皇后得罪乾隆、令贵妃立功,恐怕她们二人之间的一步之遥就未必存在了。

    想到这一层,令贵妃不可能不动心,更重要的是,这是太后暗示她的。皇后这几年顶撞了乾隆无数次,还能稳坐后位,都是因为太后常在帝后矛盾时站在皇后这一边。如今太后要推波助澜的方向竟然变了,似乎是在给她一个机会,让她取而代之。

    坐拥乾隆的宠爱,再有了太后的默许,令贵妃就不怕得罪皇后了,更不能错过这个好机会,她于是立刻去求见乾隆。

    莫禾别过令贵妃之后,又到庆贵妃宫中,直接向庆贵妃传达太后口谕,请庆贵妃到皇后船上一起探讨永琪病情。庆贵妃不敢违背,立刻就更衣,准备去皇后船上拜见太后、皇后。

    瑛麟在船上和侍卫们打了许久,因侍卫们不敢伤害瑛麟,动手时有所顾忌,才让瑛麟有机可乘。瑛麟寻机冲出船舱,到甲板上后,且打且往边缘移动,然后迫不及待的跳入水中,企图潜水逃走。

    萧韫大喊:“收网抓住她!”

    原来,船头、船尾的水中都布置了大网,原本是为了预防有人不慎落水溺亡,此刻却正好派上用场。船头侍立的小太监闻声急忙收网,瑛麟还未跑远,被大网整个网住了,然后又被拉了上来。

    于是,瑛麟浑身湿淋淋的再次出现在太后、皇后面前,还是全身套在绳网之中的,更加没有了逃脱的希望。

    皇后望着瑛麟,摇头叹道:“皇上一直说福晋是个深明大义的人,本宫今日看来,不过如此。本宫特意避开众人,与福晋讲明道理,为的就是给福晋保留颜面,死后能以荣王妃的身份下葬,芳名永存。不想福晋却如此不知好歹,偏偏要闹的人尽皆知,做出如此丑态,哪里还像大清皇室的媳妇?”

    “你避开人,只不过是为了让我死的悄无声息,以免事情传了出去,有人来救我,还假惺惺的说什么是为我考虑?”瑛麟冷笑一声,不屑的看着皇后,道:“永琪一直对我说宫中最公正的人,莫过于皇后娘娘,我今天看来,也不过如此!”

    萧韫劝皇后道:“娘娘何必苦口婆心的去说动一个不通教化之人?不如早做处置,免得夜长梦多!”

    皇后点点头,未下令时,外面通报:“庆贵妃娘娘、容嫔娘娘、宁常在求见。”

    皇后感到一阵意外,萧韫也似乎察觉到什么不对劲,这三位怎么会在这个时候一起来了呢?

    虽然莫禾先授意了令贵妃,后传话给另外三位嫔妃,但因为令贵妃要去找乾隆,庆贵妃等三人是接到太后口谕后立刻动身的,反而比令贵妃先到。此时三人已经搭着木板上了船,皇后不好不见。

    庆贵妃、容嫔、宁常在进到船舱内,虽对眼前之景感到诧异,仍然按照礼节向太后、皇后行礼,太后、皇后难免分神。

    瑛麟早在听到太监通报时就看准了这个机会,就趁船舱内所有人的注意力投向庆贵妃等三人时,一个跟头跳到太后身后,双臂同时从网孔中伸出,一手拐住太后的脖子,另一只手飞速从头上拔下一根银簪,将簪子的尖端抵在太后颈前。

    宁常在惊吓的大叫了一声。

    容嫔指着瑛麟道:“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对太后无礼?”

    瑛麟冷冷的笑着,低头看太后,道:“我知道,一切都是这个死老太婆搞的鬼!你都一大把年纪了还想当个老不死的,我年纪轻轻,干嘛要去死?既然你要把我逼上绝路,我怎么能不捎带上你呢?暗算的本事,我不如你!这次咱们不妨真刀真枪的比试一下,看看谁先去见阎王!”

    说话间,瑛麟把簪子逼近太后脖子更多,太后被限制在了椅子上,不敢动,连话都不敢说,生怕稍微一动,簪子就会戳破肌肤。这种情况下,若说一点都不怕,那是不可能的,但太后以为,若瑛麟还想活,就不会真的下手,这是太后唯一还能值得聊以慰藉的念头了。

    “福晋不要冲动,把太后放开,咱们有话好好说!”皇后声音在打颤,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这场聚会是由她做主邀约的,若是太后万一在这里出了什么意外,只怕她和她母家的整个家族都不够陪葬。

    瑛麟发出啧啧的讥笑声,挖苦式的称赞道:“皇后娘娘刚才叫我去死的时候,是那么镇定自若!这会儿,换了太后的命危在旦夕,娘娘连脸色都变了,不过都是要死人了,至于差别这么大吗?”

    宁常在维护太后,不平的接了一句:“太后身份尊贵,是你一个阶下囚能相提并论的吗?”

    瑛麟大笑起来,叹道:“同样的都是一条人命,还非要分个三六九等、高低贵贱,这样的大清朝,的确不值得人拥护!难怪我爹宁可放弃高官厚禄、甚至豁上全家性命,都要选择与清廷抗争到底。既然如此,索性我就把你们最‘高贵’的人拉来当垫背!”

    懿泽正默默认同着瑛麟所表达的人人生而平等之意,谁知瑛麟话音刚落,就当真要对太后动手。皇后等人都惊叫起来,眼看着簪子就要刺入太后的咽喉。来不及多想,懿泽飞速揪住瑛麟周身的网绳,将瑛麟扯离了太后。

    瑛麟感到了外力,突然重重的跌在地上,在场的人无不吃惊,面面相觑着,那眼神都是诧异、惊恐之色。

    太后终于舒缓了一口气。

    萧韫见状,立即向门外侍卫大喊“抓住刺客”。

    瑛麟带着绳网,跌倒后站起十分不便,很快就被侍卫们的剑锋指住了颈部,就算能站也不敢站了。

    皇后跳动的心稍微平缓了些,却忽然听到船头传来一声:“皇上驾到!令贵妃娘娘到!”

第205章、皇后不屑触龙颜,瑛麟脱罪陷国母

    懿泽不知自己是出于何种心态救了太后,但此刻看到瑛麟已经毫无还手之力,犹如刀板上待切的鱼肉,也实非她本意。她不确定乾隆的到来是会对瑛麟有利还是更加不利,但永琪如果赶到,一定会尽力制止各种可能的悲剧发生。

    于是懿泽将瑛麟登舟后、船上所发生的事编织成一段梦境,塞入沉睡的永琪梦中,然后她又继续回到皇后船上,观察事情的进展。

    梦中的时间概念往往很模糊,在真实世界中仅仅一瞬间的功夫,梦境却已经经历多时。永琪梦中看到了瑛麟向皇后陈述病情、被皇后赐毒药、挟持太后的情境,直到看到瑛麟欲杀太后、却被侍卫的剑锋卡在地上不能动弹,永琪猛然感到一阵惊吓,从梦中醒来。

    这时坐在永琪身旁的人是琅玦,她看到永琪原先还睡得好好的,突然却有些不安稳的样子,到最后突然坐起,脸上写满了恐惧。

    琅玦呆呆的问:“五哥,你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瑛麟呢?瑛麟在哪里?”永琪的目光在屋内扫了一遍,并没有看到瑛麟的影子。

    琅玦答道:“我过来的时候就没见她,好像听见丫鬟们说是被皇额娘召到船上去了。”

    “皇额娘的船上?”永琪大惊失色,那不正是他方才梦中的场景吗?他还没想明白这一切是为什么,但他要做的必须是尽快赶到皇后的船上去,阻止可能的悲剧发生。

    永琪立刻下床穿上了鞋子、披上外衣就要往外走。

    琅玦脑袋有点凌乱,不知道永琪是什么意思,见永琪慌张外出,忙劝道:“今天天气不好,外面有风,不适合你带病出门……”

    永琪就好像没有听到琅玦的话一样,已经跑出门去。琅玦只好赶紧追上永琪,一路小跑的尾随着。

    且说在皇后的船上,闻说乾隆驾到后,皇后、庆贵妃、容嫔、宁常在等忙出门相迎。她们刚走到船舱门口,看到乾隆已经带着令贵妃进来,于是后妃们彼此按位份相互见了礼。

    跟随乾隆护驾前来的侍卫都守在船舱外,其中包括福隆安和札兰泰。

    乾隆不说“免礼”,也没有向太后见礼,脸上反而带着些不悦的神色,环视船舱内一周,淡淡的问了句:“皇后要开家宴,怎么不请朕和令贵妃呢?莫不是怕搅黄你的好事?”

    皇后并未曾请过庆贵妃、容嫔、宁常在,自然也就谈不上请令贵妃,听乾隆这口气,显然已经知道一些不美好的事情正在发生,而且通风报信的人,必然是令贵妃无疑。

    皇后的态度也带着些不忿,如乾隆的语气一样淡淡的,应声道:“臣妾还正纳闷,诸位妹妹听说臣妾这里探讨永琪病情,都赶过来关心,怎么令贵妃姗姗来迟,原来是‘告状’去了!”

    令贵妃笑脸相对,温声细语的解释道:“皇后娘娘误会了,臣妾只是凑巧看到萧姑姑亲自传唤荣王福晋,面色都怪怪的,因此担心皇后娘娘误信谣言,与荣王福晋起冲突……臣妾人微言轻,不敢在皇后娘娘面前僭越,才请皇上过来劝一劝罢了……”

    “不敢僭越?”皇后冷笑一声,问:“你僭越的次数还少吗?拿皇上来压制本宫,就不算僭越了吗?”

    令贵妃低下了头,不再多说。

    乾隆见皇后面对自己的质问毫不示弱,还如此气盛的指责令贵妃,更多了几分恼怒,指着地上的瑛麟,斥责皇后道:“如果不是令贵妃劝朕及时赶来劝和,瑛麟是不是都已经做了刀下亡魂了?她现在已经贵为荣王福晋,是你一句话就可以处死的人吗?”

    “皇上怎么不问一问,这位您钦定的‘荣王福晋’刚才都做了些什么?”皇后满面怒色,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

    瑛麟在绳网内,在皇后数落罪状之前,抢先为自己申诉道:“皇阿玛,皇后娘娘听信谣言,不分青红皂白就要将我赐死,我为求保命才不得不多有得罪,求皇阿玛为我主持公道!”

    乾隆凭借对皇后、瑛麟等人的了解,想当然的驳回了皇后,道:“你听了几句谣言就要杀她,她就算以动武来保命,也在情理之中!你身为皇后,不查清是非真假,就妄下定论、草菅人命,这就是你治家之道吗?”

    “皇上要查是非真假是吗?”皇后看着乾隆自以为是的模样,无奈的笑了笑,讽刺一般的问:“那皇上敢不敢把她的真实身份公诸于世呢?她谋害别人性命的时候,巴不得让真相永远不要见天日!现在轮到她自己受了一点冤屈,就要大张旗鼓的讨回公道了?大清律例是为她量身定做的吗?”

    乾隆冷笑一声,也挖苦起皇后来:“你少拿‘大清律例’来当挡箭牌!你以为朕不知道?瑛麟和胡嫱一前一后嫁入荣王府,一个婚礼风光、一个毫无礼仪可言,你很没面子,从那以后,你横竖都看瑛麟不顺眼,逮到这个机会,就想置瑛麟于死地,如此小肚鸡肠,怎么配做一国之母?”

    “臣妾原本以为,谣言不过是谣言,如今看来……”皇后诡异的笑了笑,漠视着乾隆,嘲讽之言更加不堪:“皇上为维护荣王福晋,连这些小事都拿出来做文章,当众污蔑国母!既然如此,臣妾以为,皇上不如大大方方的承认了,效仿唐明皇与杨贵妃,将荣王福晋纳为贵人!”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都瞠目结舌。

    “放肆!”乾隆这声怒吼,震的船几乎都要摇晃起来了,吓得庆贵妃、容嫔、宁常在及宫人侍卫们跪了一地。

    乾隆正要发威,忽而外面有太监通传:“荣郡王、和嘉公主求见。”

    永琪和琅玦进门,见到一屋子跪着的人,也忙跪下,向乾隆、太后、皇后等行礼。

    因为永琪的到来,乾隆再怎么气愤,也不好提方才的话题。

    萧韫早就料到,一旦皇后与乾隆起了争执和矛盾,以皇后的个性,绝对要清高到底,而且乾隆越不能容忍什么,皇后就一定要说什么,一句都不会服软。正是因为萧韫太了解皇后这一点,才一直试图阻止皇后插手此事,结果还是一路看着皇后陷入了这般境地。

    当下,萧韫若想为皇后翻盘,扭转话风,就得将瑛麟最不可饶恕的罪状以最快的速度告知乾隆,才显得皇后想要处死瑛麟的行为并不过分。

    就趁乾隆在永琪进门后、不好开口的暂时安静,萧韫忙向乾隆叩首道:“皇上有所不知,荣王福晋方才行刺太后,皇上差一点就再也见不到太后了!皇后娘娘深知皇上以孝治天下,岂能容忍皇室有这样的福晋?”

    永琪听说,吃惊的看了瑛麟一眼,事实再一次证明他方才的梦境是真的,那个梦就是在他到来之前船上发生的事。

    “此话当真?”乾隆乍一听似乎有些不信,但细想瑛麟的为人,刺杀太后这种事,也是能做得出来的。

    “太后亲历之事、诸位娘娘亲眼目睹,奴婢不敢扯谎!”萧韫说完,抬头看了庆贵妃一眼。

    庆贵妃会意,忙在乾隆面前佐证道:“启禀皇上,萧姑姑所言属实,您看太后因为受了惊吓,到现在还没缓过神来呢!”

    乾隆从进门就没正眼看过太后,他从一开始就以为处死瑛麟是太后和皇后达成一致的决定,因此,他虽没有指责太后,但也懒得关心太后。此刻他才注意到太后,太后斜坐在椅子上,像是没有气力一样,浑身瘫软着。

    乾隆走到太后身旁,略略低头行了个拱手礼,关心道:“皇额娘可还好?”

    太后少气无力的问了一句:“原来皇帝还知道关心哀家?”

    乾隆答道:“让皇额娘受惊,是儿子保护不力。”

    太后一脸哀伤,做出万般无奈之态,叹道:“皇后请哀家来一起探讨永琪养病的事,没想到谈到半道他们婆媳之间就闹腾起来了,差点要了哀家这个老婆子的命,唉……这都什么事啊……”

    乾隆听得出来,太后不过是在借机向他澄清,她并没有参与处置瑛麟之事。皇后和萧韫也都听得出这个意思,但无法否认,因为从瑛麟到来后,太后一直都只是旁听,没有插嘴一句。

    瑛麟心里突突的,莫说她还没能向乾隆证明出来她的祖母钱氏是乾隆生母,就算证明了出来,那太后也还是乾隆的养母。乾隆以孝治天下,不可能对于太后差点被杀的事不闻不问。

    果然,乾隆的目光转向了瑛麟,没有了起初的维护之意,换成了质问的口吻:“朕宽宥你从前是以‘在家从父’为念、非本愿而行不义,才赦免你从前的过失。太后宽以待人,允许你入侍荣王府,还不辞疲劳,亲自为你主婚。如此厚待,你怎可公然对太后起杀心?”

    瑛麟想说如果乾隆能再早到那么一会儿,她也不至于产生刺杀太后的想法,那会儿她以为皇后堵了她的所有门路、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才想拉上太后陪她一起死。可是现在她不能这样说,因为无论她遭遇了什么,刺杀太后都不能是一个被认可的行为。

    一向最记仇的瑛麟,转念一想,换了另一种说法,她在绳网内爬起,向乾隆磕头,盯着皇后,扯谎道:“回皇阿玛,臣媳今日所为都是逼不得已,是皇后娘娘指使臣媳刺杀太后的!”

    在场的人听到这句话,又一次瞠目结舌。

    永琪听得一头雾水,问:“瑛麟,你在胡说什么?皇额娘怎么可能指使你刺杀太后?”

    萧韫也附和永琪道:“福晋可真能扯谎,福晋在众目睽睽之下挟持太后、恐吓皇后,铁证如山,还想栽赃嫁祸吗?”

    瑛麟又指住萧韫,再次向乾隆告状:“皇阿玛,就是萧姑姑亲口示意臣妾这么做的!萧姑姑传皇额娘懿旨,到行宫传唤臣媳,在臣媳来这里的路上,萧姑姑告知臣媳,说太后也在皇后船上,要臣媳伺机寻个借口刺杀太后,还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能让脏水溅到皇后娘娘身上!臣媳不敢不从命,后来才发现,其实是中了她们的圈套!”

    在萧韫带瑛麟从行宫来这里的路上,并无人近身跟随,只有她们二人同行,路上有没有说过什么话,自然是无人作证的。

    萧韫忙向乾隆辩解道:“皇上不可听荣王福晋一面之词,皇后娘娘从没有过这样的指示,奴婢也从没有对福晋说过这样的话!”

    乾隆一向厌恶萧韫,恶狠狠的瞪了萧韫一眼,吼道:“是谁准你一个奴才这么多废话?”

    萧韫被要求闭了嘴,再要多言便是“抗旨不遵”了。

    皇后轻蔑一笑,这里有多少人质疑瑛麟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乾隆愿意相信瑛麟、愿意给瑛麟说话的机会。或者说,乾隆老早就看皇后不顺眼了,只要是针对皇后的人、指证皇后不贤的言辞,乾隆都愿闻其详。

    正如皇后所料,乾隆斥责萧韫后,目光的余光又瞟过瑛麟,道:“皇后今日之举显然是针对福晋,又怎么可能会指使福晋刺杀太后?你把话说清楚一点!不然不但朕不明白,太后与诸宫也都认为你是信口雌黄!”

    瑛麟做事的原则本来就是“有仇不报非君子”,凡是要置自己于死地的人,她逮着机会非要加倍奉还不可!更何况,开弓没有回头箭,她已经宣称刺杀太后是皇后指使,就必须顺着这个谎言豁出去了,反正乾隆对皇后的意见早就堆积如山,瑛麟索性把最近的坏事全都推到皇后头上,向乾隆倾诉道:“启禀皇阿玛,皇后老早就对臣媳说过,她事事都被太后压一头,这个六宫之主做的太窝囊,她相信臣媳有办法动摇太后的地位。臣媳哪好辜负皇后的嘱咐?况且臣媳深知皇后在众皇子中最疼爱我家王爷,心里想着为皇后办事一定对王爷的未来有利,一时糊涂,才答应了,这才有了诱导皇阿玛去静园探访旧物一事……其实,臣媳离家多年,根本不确定皇阿玛要找的东西还在不在,之所以还是决定带皇阿玛前去一试,都是因为受皇后所托!没成想,臣媳带皇阿玛去了,不但没找到要找的东西,还遇到了刺客,臣媳仍谨记皇后心愿,因此三番两次在皇阿玛面前编派太后是刺客幕后的主人,事实上,臣媳根本不知道刺客从何而来。皇阿玛在密室遇刺一事被传得沸沸扬扬,臣民们关心刺客的由来,但更好奇皇阿玛微服去那里的动机,臣媳日夜胆战心惊!今日萧姑姑来传唤,在路上交待说皇后会假装审讯臣媳,待掀起风波时要臣媳伺机趁乱刺杀太后,只要此事成,皇后会力保臣媳无事。臣媳年轻天真,就信以为真,上船之后才弄明白,皇后娘娘根本就是先诱导臣媳杀太后,然后再以此治罪处死臣媳以灭口,一石二鸟!臣媳差一点就中计酿成大错了!”

    永琪明知在乾隆去陈府的前一晚,他和瑛麟是商议过此事的,当时瑛麟压根就没提过皇后,现在却突然当众公布出来这样一番不为人知的内幕,不得不质疑瑛麟的用心,于是换了一种质问的口吻:“你这样讲,有证据吗?”

    瑛麟答道:“证据就是臣妾对太后的‘刺杀’都是虚的!各位娘娘、还有方才在船上的宫人侍卫们亲眼所见,臣妾刚才是完全有机会刺杀太后成功的,为什么会在最后关头放弃?太后无恙,就足以证明臣妾其实无心杀太后,做此行径必然是受人所迫!”

    懿泽在墙角看着瑛麟,默默摇头,在心中感慨,她这位表妹可真是个随机瞎编的高手,随时都能就地取材、临危不乱的编故事,这故事竟然听起来还挺有凭有据、合情合理!她一时情急隐身救太后的举动,倒成了瑛麟洗白自己的证据了。如此推测,恐怕瑛麟过去的言行,谎言能有一大车。

    永琪曾被皇后抚养数年,一直视皇后为母,自然维护皇后,更深信皇后的为人,岂能听信瑛麟的一面之词?他驳回瑛麟道:“这一点只能证明你并非真心杀太后,并不能证明你做出行刺之举是受皇额娘指使!”

    瑛麟冷笑道:“臣妾是不是受皇后娘娘指使,皇后娘娘心里最明白!”

    乾隆点点头,斜眼看皇后,淡淡的问:“皇后,你怎么说?”

    皇后抬头挺胸,目视远方,做出一副高傲的姿态,连看都不看乾隆一眼,不屑的答了一句:“本宫没有必要跟一个叛贼辩是非。”

    乾隆最讨厌皇后自恃清高的模样,皱着眉头,带着些许勉强克制的愤怒,问:“现在是朕在问你,你也觉得没有必要作答吗?”

    “没有必要!”皇后回答的很干脆,一点面子都不给乾隆留。

    乾隆脸色登时就变了,眼睛瞪的圆圆的。

    永琪生怕皇后被乾隆治罪,慌忙跪在乾隆脚下,劝解道:“皇阿玛,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皇额娘曾对太后不利,瑛麟是小辈,贸然出言不逊,是对皇额娘的大不敬,皇额娘岂能不气?都怪儿臣没有管好瑛麟,请皇阿玛降罪!”

    乾隆看着永琪,没有说话。

    “皇帝,哀家相信皇后不可能做这样的事!”太后说着话,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站的似乎还有那么点费劲,腿都难以直立的样子。

    容嫔深知,太后是经历过无数大事的人,不可能因为刚才瑛麟刺杀那一下,就腿软到现在,必然是在众人面前做戏。容嫔赶忙来配合,搀扶住太后。

    太后就装模作样的扶着容嫔的手,摇摇晃晃的走近乾隆,在乾隆面前做出一副深信不疑的姿态,维护起皇后来:“哀家与皇后从前虽有些过节,也都是许多年前的事了。经香妃之事后,所有矛盾都化解了,皇后极为孝顺,怎么可能指使人来害哀家?”

    容嫔带着笑意,微微提醒道:“太后,您记错了吧?这宫里哪有‘香妃’?”

    太后好似恍然大悟一般,改口叹道:“唉,哀家真是老糊涂了,妃嫔们的封号都记不清了!”

    所谓的“经香妃之事”,指的就是众后妃在太后的支持下共谏香妃、成功的将香妃挤出后宫一事。乾隆受多方胁迫不得不放弃香妃,还册封了一个发誓永远不会碰的容嫔,在那场斗争里,无论是让步带来的耻辱,还是失去心爱女人的伤痛,都是乾隆心中永远无法抹平的一道疤!每每想到此处,乾隆都恨不得将六宫中所有参与此事的后妃统统处死。

    从永常在故意将乾隆遇刺引发的谣言透漏给皇后开始,萧韫就怀疑太后别有用心,但之前萧韫一直以为太后是不想得罪乾隆,才要借皇后之手铲除瑛麟,直到太后与容嫔这一唱一和的“说情”……这哪里是说情?分明是为了勾起乾隆对香妃的回忆,更加剧乾隆对皇后的厌恶!此时此刻,萧韫突然意识到,自己之前全部判断错了方向,太后并非借皇后除掉瑛麟,而是借瑛麟打击皇后!

第206章、中宫墙倒众人推,庆妃倒戈为己谋

    然而更糟糕的是,等着添柴加火的人还有一群。

    紧接着,令贵妃也开始替皇后说情了,她向乾隆行了个礼,温声细语的说:“皇上,恐怕皇后娘娘和荣王福晋之间是有些误会。皇后娘娘执掌后宫多年,处置哪件事不是以大局为重、以孝当先?这趟南巡,皇后娘娘为了传扬皇上‘以孝治天下’的美德,出宫之前的筹备事宜就用心良苦,一路上更是一心盼望‘家和万事兴’,不仅给了永常在崭露头角的机会,还替臣妾洗去了独霸圣宠的恶名,臣妾和永常在都感激不尽呢!”

    萧韫默默忍着气,令贵妃这句无非就是在提醒乾隆,皇后利用手中的权利,不仅在南巡之前选了乾隆不愿意带的人随行,在路上更是连乾隆床上的事也给操心包办了。

    容嫔也跟着令贵妃称赞皇后道:“贵妃娘娘说的极是,皇后娘娘为‘家和万事兴’,真是不辞劳苦,嫔妾听闻和嘉公主与额驸如今感情越来越和睦,也是多得皇后娘娘从中调和呢!”

    宁常在听了,阴阳怪气的附和着说:“可不是嘛!皇后娘娘为皇子公主们,那可真叫操碎了心!嫔妾听说皇后娘娘不仅教导和嘉公主笼络夫婿,进一步还要煽动整个富察家心向荣郡王,这样不仅公主额驸感情稳固牢靠,荣郡王更是前途无量呢!”

    永琪不明白,怎么每次到宁常在一开口,话风就变了味,他最讨厌宁常在这种张口就没有好话、总爱编派人的长舌妇,也想不通乾隆是什么品位,竟然会册封这种人,还能随驾南巡。当下,永琪很是听不惯宁常在对皇后的这番“称赞”,一脸鄙夷的斥责道:“宁常在若是少开尊口,没人会当你是哑巴!”

    容嫔见永琪生气,忙劝和道:“宁常在年纪小,向来不太会说话,请王爷不要与她一般见识!”

    言罢,容嫔又指责宁常在:“妹妹怎能如此口无遮拦的胡说?难道你不知道在朝中拉帮结派是大忌吗?皇后娘娘怎么可能这样教导公主?”

    宁常在满脸委屈,牢骚道:“嫔妾也是听庆贵妃娘娘的丫鬟说的!哪里知道同样的话,人家说了就没什么,嫔妾一说就成了错了!”

    庆贵妃陆赟听到这句,大吃一惊,周围的目光却齐刷刷的投过来,让她坐立不安。谁人不知,庆贵妃多得皇后提拔,也是靠着皇后,才有这趟伴驾南巡的机会,从离京至今,庆贵妃几乎每天都跟在皇后身边,对皇后的言行知道的肯定不少。

    半天没有发声的乾隆,神色越发凝重,终于问出了四个字:“此话当真?”

    庆贵妃深埋着头,不敢看乾隆,也不敢看任何人,正不知如何应对乾隆的质问,却听到宁常在忙忙的答了乾隆的问话:“嫔妾可不敢胡说,是嫔妾在苏州时偶然听到庆贵妃的丫鬟议论说‘公主那么讨厌额驸,若不是为了荣郡王,才不肯轻易示好呢!’然后庆贵妃娘娘打住了她们的话,还命令她们从此不许提!”

    乾隆重申了自己的问题,声音变得更大:“朕问的是庆妃!”

    庆贵妃被乾隆突然提高的嗓音吓得打了个冷颤,战战兢兢的回答道:“臣妾……臣妾……不太清楚……”

    琅玦看着庆贵妃,猛然感到一阵心虚,又下意识的瞥了一眼站在门外的福隆安,发现福隆安也正在看她。她想,这下玩完了,她以后还怎么虚情假意与福隆安做夫妻?又该如何帮永琪?

    乾隆满腔怒火,呵斥庆贵妃道:“你天天跟着皇后,皇后是说过这样的话,还是没有说过这样的话?你是聋了吗?什么叫‘不清楚’?”

    令贵妃捋着乾隆的胸脯,温声细语的劝道:“皇上您先不要急着动怒,您看把庆贵妃姐姐都吓得语无伦次了,还哪里能说得清楚话呢?”

    乾隆稍稍平息了几分,仍瞪着庆贵妃。

    太后笑意盈盈的向庆贵妃笑道:“庆妃啊,你别糊涂,皇帝在问你话呢,你实话实说就行!这挑唆朝臣拉帮结派可是大忌,后宫干预朝政、左右立嗣之事,就更是大忌了!你若有诬陷或者包庇,不但皇帝降罪,连哀家也不能轻饶你!皇后究竟有没有这样教导过公主?”

    常日毫无存在感的庆贵妃,面对令贵妃突然给与的关怀和维护、以及太后百年难得一见的温柔,感到害怕极了,弱弱的、轻声的答了一个字:“有……”

    庆贵妃的承认,让永琪也惊呆了。

    萧韫没想到,太后与令贵妃这次竟然统一了立场,逼着庆贵妃来证实这些,这样一来,皇后日后在后宫还能有何立足之地?

    太后又追问庆贵妃:“你给大家伙说说,皇后都教导公主了些什么?”

    庆贵妃壮着胆子抬头看了太后和令贵妃一眼,似乎读懂了什么,她定了定神,好像没有刚才那么害怕了,静静地答道:“皇后娘娘劝说公主,与额驸和好、阻止额驸的妹妹许配十一阿哥、设法让额驸及其父母兄弟都支持荣郡王。”

    皇后淡然一笑,她瞬间明白了一切,太后今日要针对的不是瑛麟,而是自己。庆贵妃所坦白的内容,正是太后要对付她的原因,因为皇储之争,她与太后立场相对,自然不能相容。

    可悲的是,皇后还没有开始付诸行动,就已经被太后悉数知晓,攻她一个措手不及;更可悲的是,在后宫不得干政的大旗下,人人明知太后正在干预立嗣人选却无人敢提,而自己这个真正的后宫主人只不过稍微动了同样心思就天理不容了。太后会指使宁常在针对自己并不稀奇,令贵妃与自己相斗多年,借机打击自己更纯属正常,让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她这几年最信任的庆贵妃会突然背叛,给了她最致命的一击。

    在乾隆眼中,皇后的不否认就等同于默认,于是冷笑着点点头,叹道:“朕竟然不知道,原来朕的皇后这么能干?前朝后宫之事,大到立储、小到朕晚上宠幸哪个妃嫔,事无巨细,皇后样样都要操心!还要关心未成婚的皇子娶哪家小姐为福晋、已出阁的公主与额驸是否感情融洽,忙成这样,皇后不怕累断气吗?”

    皇后没有说话,反而大笑了起来,不知道是在嘲笑乾隆,还是可笑自己。所有人都注视着皇后,往昔从不曾见过皇后笑的如此癫狂。

    琅玦许久不敢多话了,可此情此景下,实在忍不住替皇后不平,道:“皇阿玛,你不可以这样说皇额娘!皇额娘只是对皇阿玛用情太深,在皇阿玛不爱她的情况下仍然爱屋及乌!五哥又不是皇额娘的亲生儿子,皇额娘会希望五哥得到支持还不是因为五哥是皇阿玛属意的人?皇额娘不想皇阿玛失望、不想皇阿玛的苦心栽培付诸东流,一个没有私心的女人,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源自于对家国荣辱的忧虑、对丈夫坚定不移的爱,她又有什么错呢?”

    永琪听了,满眼都是感动之情,默默的点头认可。

    乾隆却没有从琅玦的倾诉中获得感动,反而从中获取了另外一个信息,他看着琅玦,总结道:“这么说,你也承认庆贵妃所言不假了?”

    琅玦愣住了,她要表达的心声,乾隆一句都没听进去,乾隆理解到的,竟然是她没想到的另一种意思。

    萧韫顾不得抗旨不遵,在乾隆面前陈情道:“皇上误会皇后娘娘了!皇后其实是因为多次劝说公主与额驸和好都没有结果,才出此下策,编了一个理由诱骗公主而已!公主只要迈出了这一步,天长日久,总会跟额驸产生真感情,皇后才算对纯贵妃在天之灵有个交代!皇后并没有真的干预朝政大事、也没有左右立嗣之心啊!”

    琅玦不知道事情的真相是不是如萧韫所说的那样,如果是,那么皇后给与的母爱绝对不亚于一个亲生母亲,琅玦不能不为之动容。

    乾隆早就烦透了萧韫,他眼中的萧韫不过是一个仗着资历深就敢胆大妄为、不知天高地厚的老奴才,乃指着萧韫,厉声喝道:“你以为朕不知道?皇后会变成一个满腹心计的妒妇,都是你这个狗奴才在作祟!”他又向外喊道:“进忠,把这个多嘴的狗奴才给朕拖出去乱棍打死!”

    永琪忙求情道:“皇阿玛息怒!”

    陈进忠带了几个小太监进来,将萧韫押住。

    皇后不再无动于衷,她挡在了萧韫前面,质问乾隆道:“萧韫做错了什么要被处死?”

    乾隆无比冷酷的答道:“挑唆主子,图谋不轨。”

    “她没有挑唆过谁,也没有图谋过任何事,臣妾所作所为,都是自己执迷不悟而已!萧韫最大的过错,无非就是没能劝住臣妾!皇上若要处死她,倒不如连臣妾一起处死!”皇后的语气,很像威胁。

    乾隆生平最恨被威胁,朝皇后咆哮道:“你以为朕不敢处死你吗?”

    皇后含恨而道:“那么臣妾要多谢皇上成全了!”

    乾隆怒气万丈,被皇后逼得无路可退,竟动起真格的来,喊道:“札兰泰!把你的宝剑给皇后,请皇后现在就自行了断!”

    札兰泰走到乾隆和皇后身边,一脸迷茫,大气都不敢出,哪敢把剑给皇后。

    皇后却十分果断,立刻将札兰泰腰间的佩剑抽出剑鞘。

    琅玦吓得大叫一声。

    永琪冲上去夺了皇后手中的剑,不料他用力过大,虽夺去了剑,两人却都摔倒了。冬儿等丫鬟来扶皇后,琅玦来扶永琪。

    永琪感到他那条发炎肿胀的腿,在摔了之后,竟然疼的站不起来了,却忍着痛、扶着地,仍向乾隆哀求道:“皇阿玛……皇额娘一定是冤枉的,今日所有指证皇额娘的话,都是空口无凭啊……”

    乾隆已经被皇后激的愤怒到极点,根本听不进去任何为皇后求情的话,他厉声朝永琪吼道:“你要是再同情心泛滥,就休怪朕不认你这个儿子!”

    永琪越来越没了气力,他看着皇后,用尽力气,只说了一句:“皇额娘,求你……一定要看开,千万不要……”

    话音未落,永琪昏在了琅玦的肩上。

    琅玦惊叫道:“五哥!你醒醒!”

    瑛麟吓了一跳,忙拖着绳网,爬到永琪身边来看。懿泽在角落看到这一幕,也有些吃惊。

    乾隆哪想到永琪不过摔了一跤,就能昏过去,慌忙吩咐人抬永琪上岸、送回行宫去,并使人立刻宣随行的御医。太后及诸妃嫔都赶紧来关心永琪,宫人们七手八脚的将永琪抬起来,乱哄哄的一片。

    皇后在一旁,看着这一幕,不知该作何感想。

    乾隆就随着护送永琪的人去了行宫,令贵妃、琅玦、瑛麟等也跟着一起去了。太后、容嫔、宁常在等见如此,也都回了各自住处。

    唯有庆贵妃还留在皇后船上,在人群款款散去之后,跪在了皇后面前。

    皇后不想多言,只淡淡说了句:“你走吧,我不想看见你。”

    庆贵妃却没有走,而是向皇后磕了个头,请罪道:“臣妾不敢求皇后娘娘原谅,只是想向娘娘澄清,不论别人是不是事先有预谋,臣妾绝对是一丁点都不知情的,没有任何防备就被牵扯了进来!太后显然是已经摸清了底细,故意让臣妾来佐证,臣妾被逼无奈,丝毫没有选择的余地!”

    “不用解释了,本宫不是瞎子,也不是聋子。”皇后轻笑着,远眺窗外,道:“本宫和琅玦说那些话的时候,只有你和萧韫有机会听见,你如果没在你的侍女面前提,她们会议论外传?太后一问,你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难道不是在向太后展示你归附的诚心?”

    庆贵妃低下了头,答道:“臣妾有心事时,难免会跟亲信之人提几句。其实,臣妾的侍女曾劝过臣妾多次,说皇后娘娘虽然正直,但脾气性格却不讨喜,臣妾依附皇后更难讨喜,入宫多年而无宠,都是因为站错了队。臣妾并没有听劝,一直追随皇后,不知不觉间已是年长,再无诞育子嗣的可能,不得不承认她们说的是对的,臣妾还想为母家尽孝,只能重新站队。”

    皇后冷笑一声,问:“本宫为你争取贵妃之位时,你怎么不想着重新站队呢?本宫让你成为十六阿哥养母,不是为了弥补你没有生育的遗憾吗?本宫请准你随驾南巡的时候,你也不说重新站队。现在太后容不下本宫了,与最得宠的令贵妃联手了,你就要重新站队了,你怎么这么会挑时候?”

    “皇后娘娘也许会认为臣妾不知好歹,但臣妾今日必须说出埋在心里许久的真话!皇后娘娘以为您赐予臣妾的,都是臣妾想要的吗?”庆贵妃摇了摇头,两眼噙泪,满脸无奈的说:“臣妾在皇上即位之初就已经入宫了,但出身寒微且无能,不被重视,因此,只有在皇上每次大封后宫、集体晋位份时,臣妾才跟着晋位一次。陆答应、陆常在、陆贵人、庆嫔、庆妃,臣妾虽然爬的很慢,但也很稳,虽没为母家带来荣耀,也至少不会添麻烦。臣妾就想这样一直做一个默默无闻的人,偏偏皇后娘娘重视了臣妾,臣妾不敢轻易辜负,只能感恩戴德!您跟皇上争的面红耳赤,讨来了臣妾贵妃的位份,皇上虽下了册封的旨意,却至今没为臣妾举行贵妃晋封礼,臣妾这个贵妃之名,来的名不正、言不顺,还不如没有!您让臣妾来做十六阿哥的养母,也没有问过臣妾的意见,就硬生生把那么小的孩子从令贵妃怀中抢走,塞给臣妾,令贵妃一定恨死臣妾了!后宫嫉妒令贵妃的人那么多,臣妾生怕有人加害十六阿哥,照顾十六阿哥的每一天,臣妾都如履薄冰,只怕一个不小心……臣妾这条命不如皇嗣值钱,赔了就赔了,但臣妾不能把自己的母家都搭进去!在这种情况下,您还争取让臣妾伴驾南巡,让臣妾的视线离开十六阿哥……您眼中的恩赐,对于臣妾都是负担!是不得不挑起的负担!”

    皇后没有作声,她没想到,在庆贵妃的世界里,事情竟然是这个样子,暗思细想,她在替庆贵妃做哪些决定的时候,的确没有争取过庆贵妃的意见,庆贵妃说的这些话,听起来全都像肺腑之言,也确实在理。

    庆贵妃再次向皇后叩首,诚恳的请罪道:“臣妾确有私心,在看出来太后与令贵妃有意联手敌对皇后娘娘的时候、在她们把选择的权利摆在臣妾面前的时候,臣妾不可能不动摇。世人都趋利避害,臣妾也一样,您这颗大树就要倒了,臣妾不想跟您一起摔下去,因此见异思迁,不敢奢求皇后娘娘谅解,但求娘娘惩处!”

    皇后点了点头,冷冷的说:“你的意思,我听明白了,从今以后,你再也不用担心被强加的负担了。我们桥归桥,路归路,谁都不必再管谁的死活。”

    “谢皇后娘娘成全!”庆贵妃对着皇后恭敬的行了个大礼,退了出去。

    皇后没有作声,也没有再看庆贵妃。

第207章、皇后参悟臆断发,永琪追责鸣不平

    皇后静坐良久,贴身伺候的侍女们都有心想要来劝慰皇后一番,皇后却摆手止住了所有人,自己一个人到船舱里间的卧榻上躺着。

    萧韫很不放心,站在外间悄悄通过门缝里盯梢了一会儿,见皇后一直很平静,只是休息看风景,琢磨着不像有寻短见的念头,才出来了。

    皇后侧卧在榻,感受着船在湖面的移动,闭上眼睛,想起庆贵妃说的话,渐渐开始反思自己。

    背叛过她的又何止庆贵妃一个?

    她想起了许多人,其中包括那个与她一样清冷孤傲的懿泽,懿泽与她的举止作风颇为相似,明明是一路人,却与她势不两立;她还想起了曾经极其信任的孟冬,孟冬当年也是真心对她,可现在还不是成为了太后麾下的一员?还有被她认作义女的胡嫱,在后宫的主子们之间左右逢源,实在谈不上对她有忠心。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背叛?也许,问题真的出在她自己身上。

    皇后自问没有做过什么亏心事,但她的人生却是一败涂地!身为皇后,她不得皇帝待见,竟被太后与妃嫔们合力攻击,墙倒众人推,摔了个四仰八叉,大概要沦为千古笑柄了!她生育过的二子一女,幸存者唯有永璂,却要终身与头疼病作伴。她调教过的人,要么背叛,如懿泽、孟冬、庆贵妃之辈,要么没多大出息,如揆常在,揆常在死后,娘家亲眷与她来往日稀,在看不到光明的未来,谁还会与她为伴?大约也只有萧韫了。

    沉思片刻,皇后又睁开了眼睛,随手推开了身边的窗户,看到了窗外不远处的一个小岛,那是湖心亭。她记得,在她刚被册立为皇后的时候,乾隆也曾携她南巡,也曾到杭州西湖,他们在湖心亭停留过,当时的乾隆对她很温柔,那是她此生中仅有过的甜蜜时光、拥有夫妻温存之情的一段时光。

    往事历历在目:

    她想起了嫁入宝亲王府做侧福晋的那几年,她的丈夫当时还不够强大,非常倚重嫡福晋富察氏、侧福晋高氏的娘家父兄,常常忽略自己的存在;

    她又想起了乾隆刚登基的那几年,她以娴妃的名分做了一宫主位,乾隆为了前朝政权稳固,对后宫也雨露均沾,她偶尔也能得到乾隆的青睐;

    然后就是她生命中最美好的那几年,她被册封为皇贵妃、皇后,成为后宫中最被乾隆看好、承宠最多的那一个,虽然知道在乾隆的世界里没有什么真爱可言,但她还是如少女怀春一般的痴情着,即使是夹在太后和乾隆的暗斗中左右为难,她也从不会感到委屈;

    不知不觉中,她的眼睛湿润了,她不知道自己后来是怎么一步一步变成现在这样的,泪眼朦胧中,她仿佛又看到了为了乾隆一句“如果是为了朕”而袒护香妃的自己,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因为失去香妃而对自己恶言相向的丈夫;

    她想起了这些年一次又一次的争吵,她和乾隆在相争中矛盾愈演愈烈,终于再无夫妻情分可言;

    她又想起了她为乾隆诞下的二子一女,五公主因病弱而夭折、十三阿哥死因成迷,唯一活着的十二阿哥永璂却终身伴随着头痛病,而赐予永璂头痛病的令贵妃却始终被乾隆视为红颜知己;

    她和她的孩子,都曾被她的丈夫给予厚望,最终也都被他的丈夫遗忘。

    随着船的行进,她看到湖心亭越来越近,她看到了上面郁郁葱葱的树木、景致的房屋,都渐渐变得那么清晰,然后,船继续前行,她与湖心亭擦肩而过,于是,湖心亭又越来越远,美景也渐渐开始模糊了、缩小了,一大片变成了一小点,最后一点也看不见了。

    皇后在突然之间参悟了,世间的一切都是一样的。如湖心亭的美景,从看不清、到看得清、到又看不清、最后看不见,任何事物都是过眼烟云;如她眼中的夫妻情分,从无到有、从有变淡、得而复失、最后被弃如敝履,情爱不过是昙花一现;如她起起落落的人生,曾经平淡、后来出彩、登上至尊的后位、摔下众人共挖的深坑,所有兴衰际遇不过都是转瞬即逝。

    如此,无中生有、有中变无,那么,有便是无,无便是有,她是不是皇后还有什么区别?人生是成功或是失败又有什么不同?世间还有什么是值得在意的?谁去谁留,顺其自然,眼前的人如何对待她、后人如何评价她,又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皇后下了榻,走到梳妆台前坐下,取下旗头,散开头发,将剪刀拿在手中,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轻轻一笑,一把青丝落在了地上。

    且说永琪被送回行宫的住处后,御医杨开泰来为永琪看诊,只见永琪腿上的红肿之处已经比原先好了许多,也退烧了,遂向乾隆禀报,说永琪已无大碍,方才昏倒应是一时情绪过于激动的缘故,用不了多久就会醒来。

    果然不大一会儿,永琪醒了,一醒就又忙着为皇后求情。

    乾隆很是不悦,不予理会永琪的求情,只嘱咐了瑛麟好好照顾永琪,令杨开泰好生为永琪调养,便叫着令贵妃一起离开了。

    琅玦悄悄观望了一下乾隆的去向,见乾隆不曾回到皇后的船上,只是与令贵妃一道漫步去了另一个方向,忙回屋告诉永琪,永琪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后来永琪服用了杨开泰开的药,又发起困来。琅玦便辞别回去,让永琪好好休息。瑛麟还是像之前一样,守在永琪身边侍疾。

    懿泽隐身跟随多时,确认永琪无恙,也就离开了。她告诉自己,她对永琪只有仇恨,她会关心永琪的病,只是因为永琪对她的未来有用。

    永琪睡得昏昏沉沉,自觉好像飘飘悠悠的上了九重天,与懿泽携手游遍云山雾海,在天地之间谈笑嬉戏,时而吟诗作对、时而抚琴弈棋、时而切磋武艺,好不逍遥快活!他们手拉着手穿过了走婚桥,在勒得海的边上看日落,又一起回到格姆山上采摘果蔬、喂食鸡鸭,在篝火旁背靠着背数星星,他向懿泽滔滔不绝的讲述着自己对于星空的探究。

    这个梦好长好长,兴许是开心的过了头,永琪在梦中笑出了声,忽而感到有人在推他,声声呼唤着:“五哥……五哥……”

    永琪睁开了眼睛,看到推他的人是琅玦,瑛麟也在不远处站着。

    琅玦看到永琪醒来,焦急的告知道:“大事不好了,皇额娘被送走了!”

    永琪听了,脑海中一片混乱,忙坐起问:“什么叫做‘皇额娘被送走了’?为什么送走?送到哪去?”

    琅玦整张脸都哭丧着,说话的时候还带着些喘气,答道:“皇阿玛叫福隆安把她先行送回宫了!是悄悄送走的,走的还特别急!我追的差点跑断气,连皇额娘的面都没见到!就看到福隆安和毛团骑着马、跟在马车后面,福隆安一直叫我别追也别问,还说皇阿玛交待过不许声张、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他都没来得及跟我说几句话,就被毛团催着走了!”

    永琪更加不解,问:“这么多人一同南巡,先把她送回宫算怎么回事?皇额娘是国母啊!皇阿玛怎么可以不声不响的就给送走了呢?”

    琅玦摇了摇头。

    “不行!我要去问个清楚!”永琪披上外衣,匆匆忙忙的走出屋子。

    琅玦跟在永琪身后,一起去了。

    瑛麟看着他们兄妹离去,没有说话,也没什么好脸色。

    永琪和琅玦来到蕉石鸣琴,那里正在传晚膳,乾隆、太后上座各一桌,下面首席坐着令贵妃,后面依次是庆贵妃、容嫔、永常在、宁常在,每个人桌上的宴席都十分丰盛,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模样。

    这个场景让永琪心里很不舒服,他不明白,大家一路同行相处了这么多天,忽然间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这些人却像没事人一样,坐在一起继续吃喝玩乐,竟然毫无违和感!

    在琅玦看来,这些人根本就是幸灾乐祸!

    永琪带着琅玦走了进去,勉强向乾隆、太后躬身一拜。

    乾隆看得出永琪脸上的不快,却不想理会,淡淡的说:“朕已经叫人把饭菜给你送过去了,你不在屋里多躺一会,又跑到这里做什么?”

    永琪道:“儿臣只是想来问一问皇阿玛,皇额娘哪去了?”

    经永琪这么一问,在场所有人笑不出来了。

    永琪左右扫了几眼,又问:“诸位都在这里用膳,难道没有发现少了一个人吗?”

    令贵妃、庆贵妃、容嫔、宁常在都不好意思继续动筷子,也不知该如何作答,都静静的坐着。

    唯有太后还若无其事的吃着。

    乾隆像是敷衍一样,慢慢答道:“皇后病了,朕让人先行送回宫去了。”

    永琪一贯擅长刨根问底,从来都不是一个好打发的人,继续追问道:“儿臣都病了几天了,皇阿玛也没让人把儿臣送走,皇额娘白天还好好的,就这么一会儿的时间,能有多大的病?至于要立刻送回宫去就医吗?”

    乾隆又说:“皇后的‘病’,不宜见人,不便外传,只能先送回去另做打算,等你回去了,自然就会明白。”

    “就算是这样,可是皇额娘贵为国母,就这么草率的送回去,没有齐全的准备,甚至连说都没说一声!接驾的官民会怎么想?从杭州到京城这么远的路程,难道皇额娘一路上不需要吃住休息吗?”

    面对永琪如指责一般的问话方式,乾隆已经很不高兴了,但还是勉强问了一句:“那你想怎么样?”

    永琪却依然理直气壮,提出了自己的要求,道:“至少不应该通知沿途的驿站接应皇额娘銮驾吗?好让大家知道,皇额娘只是因病需要提前返京,他们不可怠慢!”

    乾隆知道永琪的执拗,不想在人前让永琪难堪,于是吩咐身边的陈进忠:“明日一早,你让人快马传话给毛团,赶路也不要过急,天黑了就歇脚,让接驾的官员好生伺候,明白吗?”

    陈进忠忙应声领命。

    乾隆又抬头问永琪:“这样可以了吗?”

    “儿臣谢皇阿玛恩典,儿臣告退,不打扰皇阿玛、皇祖母和各位娘娘的兴致。”永琪还是没什么好心情,但也不再继续纠缠,转身离开了。

    琅玦也行礼告退,尾随永琪走出。她挽住永琪的胳膊,笑着说:“果然还是五哥在皇阿玛那里说话有分量,你看皇阿玛明明都生气了,却还是卖你了一个面子!要是我敢这样,恐怕早就被打出来了!”

    永琪沮丧的摇着头,道:“你就别夸我了,我都快呕死了!”

    两人往回走的路上,看到傅恒在西湖边上巡逻,不约而同的跑了过去,他们都觉得傅恒一定知道皇后被送回宫的内情。

    傅恒看到永琪、琅玦向自己这边跑来,就已经猜到所为何事了,也向前走了几步,与永琪、琅玦碰面,拱手拜道:“老臣给王爷、公主请安。”

    琅玦急不可耐的问:“阿玛,你知不知道……”

    傅恒摆了摆手,引着永琪、琅玦往前又走出几步,笑道:“王爷、公主何必如此担忧?皇后娘娘不过是提前回宫而已,并无大碍。”

    永琪不解的问:“可是送回宫也得有个缘故吧?皇阿玛说皇额娘病了,这怎么可能呢?哪里会这么巧?”

    琅玦也感到十分迷茫,附和着说:“是啊,这分明是个借口!我就想不明白了,白天在船上,皇阿玛和皇额娘吵得差点都动手了,也没发落皇额娘!后来皇阿玛去忙别的了,这事不都搁置了吗?怎么突然又给送走了?”

    傅恒无奈的停住脚步,劝道:“就请王爷和公主别再为难皇上了,皇上真没把皇后娘娘怎么样!白天的事情,皇上虽然心里恼,可毕竟没有证据,怎么可能轻易处置皇后?是皇后自己把头发给剪了,剪了个乱七八糟,连发髻都梳不起来了,一国之母整成那个样子,还怎么见人?皇上没办法,才赶紧给送回去了,还下了死命令,回到宫里之前,除了贴身服侍的宫女以外,不能让任何人看到皇后,否则福隆安死罪!”

    永琪、琅玦听说,都唏嘘不已。

    永琪问:“皇额娘为什么会剪头发?”

    “这事谁说的清楚?皇后娘娘一个人在里面休息,不知道什么时候剪的,还是毛团去请问晚膳时才发现的。皇上知道后,气得不得了,审讯了船上的宫女,她们竟然没一个人看见皇后剪发!太后坚持说皇后这是在诅咒她老人家。更让皇上可气的是,皇后见了太后和皇上,竟不行礼,问什么话也不说,就像一个哑巴一样!臣与福隆安在那里求情了半天,现在遣送回宫已经算是好的了,你们祈求后边别再有什么更糟糕的事,就万幸了!”傅恒说罢,不住的摇头叹气。

    琅玦也忍不住跟着哀愁叹气。

    永琪向傅恒拱手称谢道:“承蒙傅九叔袒护,不然,皇额娘也许已经被降罪了。”

    “王爷折煞老臣了。”傅恒忙向永琪还礼,又对琅玦说:“公主,福隆安是自请护送皇后的,这可不是什么好差事,他怕皇上派了别人,皇后路上就更不好过了。他愿意这样担风险,可都是为了你!”

    琅玦听了,不知该作何应答,为难的低下了头。福隆安没有因为自己的假意和好生气,反而愿意为自己付出更多,这让她很意外。

    傅恒再次劝道:“老臣恳请公主看在老臣薄面上,可以真的从心里原谅福隆安,原谅他曾因年少而无知。”

    琅玦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礼貌的点头笑笑。

    永琪沉思,皇后能做出对太后、乾隆不行礼、不言语,甚至自行断发这样的举动,可见是对人生失望至极,才会那样失态。

    永琪回到房中,又看到了瑛麟,想起瑛麟在船上指证皇后的话,顿时心生怒气,一脸不满的质问:“你为什么要诬陷皇额娘?别人或许不清楚,但我可以很肯定,陈府密室的事跟皇额娘不可能有任何关系!她比大多人知道的更晚,你怎么能当众诬陷她?”

    瑛麟在看着永琪随琅玦去为皇后抱不平的时候,心里就已经在憋气了,没成想永琪一回来就开始向自己发难,更不能忍,也质问永琪道:“你怎么不问问她为什么要处死我呢?她不过听了几句谣言,爱惜你们父子的颜面,就要不分青红皂白逼我去死吗?”

    永琪道:“但你已经逃过一劫了!皇阿玛不就是赶过去救你的吗?你已经等到救兵了,为什么还要对付她?在云南你答应我的两个条件,你是不是都已经忘了?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无论出自于任何目的,你都不可以陷害别人!这是我们能做夫妻的前提条件,是我们的约定!你却违约了,你看看你把她害成什么样!”

    “她既然可以害我,我为什么不能还回去?”瑛麟很不服气,反而斥责永琪道:“你是不是特别希望我把所有的罪名都顶了,什么都不要说?这样你挚爱的所有人都不会被牵连?你仗着我喜欢你,就要求我这样、要求我那样!最后不过是为了成全你的偏心!我一而再、再而三的迁就你,你却得寸进尺、欲壑难填!”

    结末,瑛麟又扯着嗓子,朝永琪吼道:“现在我清楚的告诉你,你的要求太多了!做你的妻子太累了!我做不好!做不到!”

    永琪听到这最后一句歇斯底里的吼声,不想再多说什么,淡淡道了句:“你做不到正好,我也不想做了,以后……我们还像从前一样,只是名义上的夫妻。这样,你就解脱了,我也解脱了。”

    说罢,永琪走到房中的躺椅旁,背对着瑛麟躺下。

    瑛麟默默站着,两行眼泪无声的滑落。

第208章、瑛麟斗气绝姻缘,永琪论神阐修心

    前有陈府密室遇刺之事,后有皇后断发之举,让乾隆觉得杭州是个不祥之地,他便不想继续在杭州呆了,遂禀明皇太后,准备打道回府,次日便收拾启程。因此,圣驾的大队人马离开了居住十二日的杭州。

    之前傅恒奉命调查的乾隆遇刺案,傅恒也只是让人把陈府、以及密室通往的庙宇都贴了封条,然后称“刺客已死,无需再查”,等同于马虎结案了。然而现任的浙江巡抚可不敢马虎,乾隆在杭州地界遇刺,无论如何都是官员的失职,于是以“失职”罪落实责任人,几个杭州官员遭到降职或罢免,当值官兵也受到惩处,这个案子才算真的结束了。

    因为乾隆遇刺案与皇后被遣送回京的时间很近,且对外宣称的缘由都太过于敷衍,不仅杭州官民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了一起,连随行的宫人侍卫大多也是不知情的,难免人云亦云,新一轮的传言盖过了原先的流言蜚语,形成了各种各样的版本,在南巡队伍中、以及南巡途径之地传播开来。

    圣驾的回程,不可能像皇后被遣送回京那样仓促,乾隆依旧是走走停停,速度放的很慢,一来是为了旅途不至于太劳累,二来也可以拾遗捡漏,看几眼之前可能错过的景致。

    到了苏州,乾隆又下令停下来休息。

    说是休息,实际上乾隆是一日也闲不住的,他深爱苏州风光,好不容易江南一行,岂能让美不胜收的苏州只是路过?因此又奉太后携妃嫔到各名胜园林去巡游,乐在其中。

    永琪在来的路上对苏州园林就没多大兴趣,回去的路上心情更糟,不过大概敷衍着,有时跟在乾隆、太后等身后无聊的走两步,有时甚至只是陪乾隆用个早膳,早早的回行宫中自己的住处。只有在乾隆接见官员、处理政务的时候,永琪才作陪的稍微久一点。

    瑛麟也没有兴致游山玩水,她与永琪冷战几日,只是勉强在人前维持着夫妇和谐的状态,两个人每天同去向乾隆、太后等请安,又一同返回,在一起的时间颇多,却经常保持沉默,心里一直感到很不自在,也很憋屈。

    这日,在永琪、瑛麟返回行宫住处的路上,在路过一片花房时,他们偶然听到花架那边似乎有人提到了“皇后”二字。永琪不自觉放慢了脚步,在花架的外面听花架里面传出来的七嘴八舌的议论声:

    “不是说得了急症吗?”

    “真要是急症,送回京城再治,还能有命吗?一定是得罪了皇上,或者得罪了太后!”

    “也说不定是令贵妃挑唆的!谁叫皇后怂恿皇上宠幸永常在呢?”

    “你们说的都不对!你们不知道皇上在杭州微服出门遇刺的事么?听说最后查出来刺客的幕后主使是皇后!皇上不想这事儿外传,才让傅恒大人草草结案,谎称皇后病了,一送回宫就软禁!”

    “可是皇后为什么要行刺皇上?”

    “听说是因为荣王福晋!皇上要和荣王福晋幽会,怕人发现才微服到外边去,谁知让皇后逮了个正着。其实皇后要杀的不是皇上,是荣王福晋!荣王为此事都气病了,在杭州躺了好几天下不来床呢!”

    瑛麟火冒三丈,差点跳过花架,被永琪用力抓住胳膊,强行拖走了,拖离花房好远,永琪才松开手。

    瑛麟气愤的问:“为什么要拦着我?”

    永琪不答,也不再管瑛麟,继续往前走。

    瑛麟追赶上永琪,问:“你凭什么整天都拿这个态度对我?”

    永琪就像没听到一样,还往前走。

    瑛麟站到前面,张开双臂,挡住了永琪的去路,气呼呼的喝道:“我受够了人前夫唱妇随、人后形同陌路,咱们今天索性一次性把话说清楚!”

    “我与你无话可说,你给我让开!”永琪随手将瑛麟推到一边。

    “你不就是在为你的皇额娘抱不平吗?”瑛麟扯住永琪的衣袖,像是逼问一般:“你凭什么把错都算在我头上?你告诉我!”

    “现在皇额娘都被当成刺客幕后主使了,莫名其妙的担了一个又一个罪名,这样被送回去,她的后位和性命都饱受威胁!你却觉得自己一点错都没有!”永琪冷笑一声,叹道:“有时我真的很怀疑,你带皇阿玛去陈家密室的动机到底是什么!”

    瑛麟也感到十分无语,十分可笑,问:“我的动机?去陈府之前我没有告诉过你吗?你如果觉得去那里不妥,你当时怎么不反对呢?现在问题出来了,你就开始怀疑我老早就用心不良了?”

    永琪道:“起初我的确没有想到那么多,当这件事引起越来越严重的后果时,我不得不反复思考。虽然去陈府是皇阿玛先提出来的,但到底去与不去,你是完全可以左右这个决定的。根本就是你有心要带皇阿玛去,你敢说你不是别有居心吗?”

    瑛麟气愤的答道:“是,我是有目的,但我的目的并不是害皇后啊!我从小是被祖母抚养大的,可我还没来得及报答她,她就摔死了!我从入宫一直不能忘记的一件事,只是为祖母报仇而已!我祖母是被太后打瘸的,可太后那个老不死的不仅活得好好的,还总是那么逍遥自在,我能不气吗?我就想向皇上证明太后不是他的亲娘!我就是想动摇太后的地位!如果不是懿泽以法术先一步盗走信物,我早就把信物呈到皇上面前,我现在都已经成功了!”

    永琪失望的摇了摇头,问:“为什么你一定要做一个被仇恨所左右的人?在你的世界里,‘报仇’总是那么有分量?让你不计后果?”

    瑛麟也一脸失望的看着永琪,冷笑道:“没错,我此生最后悔的事就是在云南听了你的话,放弃了为我姐姐报仇的最好机会!我以为只要我一直倾心相待,总有一天会赢回你的信任,我们会成为一对相互扶持的夫妻。可是你疑心太重,偏心太多,明明是太后指使懿泽制造了遇刺一案,你却拿命要挟皇阿玛不能将真相大白于天下,以至于这件事阴错阳差害了皇后!其实皇后会出事,根本是太后的预谋,令贵妃和庆贵妃都参与其中,你不敢指责太后和贵妃,也不想去怪罪你心爱的懿泽,就一个劲的把气都撒在我一个人身上!难道我承受的委屈还不够多吗?”

    “你有至亲的人,别人也有至亲的人,你总是为了报仇铤而走险,伤及无辜,结果无论是给你还是给别人,都只会带来越来越多的悲剧!这样的道理,我不知道到底要跟你讲多少遍,才能讲明白!皇额娘都已经到了这般地步,你还只是想到你的委屈,我与你,真的无话可说。”永琪脱离了瑛麟那只扯住自己的手,郑重其事的说:“从今以后,请你与我保持距离,无论人前还是人后。我很抱歉,夫妇和睦的表面,我也维持不下去了。”

    瑛麟如同被浇了一盆冷水,从头到脚,感到彻骨的凉。

    永琪一个人径直离开了。

    回到住处,永琪便吩咐将自己的一应起居所需物品都从瑛麟房中搬出,搬到另一间闲置的房中。尽管知道在苏州也呆不了几天,可永琪为了表达自己态度的坚决,宁可多此一举,此后再也不与瑛麟一同进出,也不再与她说一句话。

    虽然永琪在瑛麟面前、在乾隆面前,都尽力的维护懿泽,但心里却不能不认可,瑛麟朝自己宣泄时说的话都是事实,懿泽在这个风波中,所扮演的绝对不是什么好的角色。

    永琪来到懿泽的房间门口,敲门了半天,又喊懿泽的名字,里面也没有一点反应。永琪无奈,直接推开了门,只见懿泽就坐在里面写字。

    永琪对着懿泽的背影,带着些责备的语气问:“你不想站起来开门,答应一声也不行吗?非要我推门而入,显得我很没礼貌吗?”

    懿泽头也不抬,淡淡的问了一声:“王爷找我有事吗?”

    自从亲眼目睹了懿泽被札兰泰调戏却不反对、不躲避的那一晚之后,永琪再也无法在懿泽面前说出感人肺腑的情话,他甚至不想主动来找懿泽。今日若非为皇后蒙受冤屈,他也断不会来到这里。

    永琪走到了懿泽身后,也如懿泽一般冷淡的语气,答道:“我是专程来问你一句,皇阿玛在陈家密室遇刺的那天,你是不是也在那个地道?”

    懿泽冷笑一声,道:“王爷在云南时说过的‘永不相疑’,看来是要食言了。”

    “如果我不能万分确定,也不敢来问你。那天出现在大家面前的陈可斋,虽然形貌和声音都让人难以辨认,可是他的举止动作,尤其最后逃跑的步伐,我不得不说,那真的很像你!”

    “既然王爷已经确定,又何必多此一问?”

    永琪充满疑惑,又说:“可我想不明白,你怎么可能为太后做事?”

    “我只为自己做事。”懿泽头也不抬的应对着永琪的话,她蘸了墨汁,继续挥笔速写。

    永琪注意到懿泽的桌案上,已经写了一大摞,有的已经装订成册。他好奇的问:“你在写什么?”

    “这些都是我在格姆山所获的先人生平习练术法,因为这两代的女君接连出事,先人术法几乎失传,难得被我发现,我于山中修炼,琢磨出不少精髓,我今将其书写下来,还藏于格姆山中,万一我也出了意外,总要留些有用的东西给后人。”懿泽回答的很自然,她如今对于永琪,算是毫无隐瞒了。

    永琪听说,随手拿起一本,翻阅几页,看其中字迹清秀,还带有绘图,果然是用心之作,心中默默赞赏,又问:“从云南回来之后,你一直忙的不可开交,就是为了这件事了?”

    懿泽答道:“等我将来回去,是要继任女君的,将先人的毕生心血传承下去,是我的责任。”

    “将来回去?是什么时候?”

    “绵亿坐上皇帝宝座的时候。”

    “也就是我死之后了?”

    懿泽没有作答。

    永琪不禁苦笑,他曾经无数次幻想着未来某一天会被懿泽谅解,可以在懿泽的使命完成之后随她一同回到格姆山,去过几天轻松自在的日子。此刻方知,原来在懿泽的规划里,他根本看不到那一天!

    “你一定要让我和绵亿完完全全的沦为你的工具吗?”永琪又问了这么一句,他望着懿泽,眼神中满是伤痛。

    懿泽的表情依然冷漠,满不在意的答道:“对于神族而言,人间的一切都无足轻重。我的一生可以有数万年时光,要考虑的都是千秋万载的大计,岂能有闲心把人间这区区几十年放在眼里?”

    永琪也冷冷一笑,反问道:“既然神族如此轻视凡人?凡人又何必敬仰神明呢?”

    懿泽不答,继续执笔。

    “凡人敬神,绝非仅仅敬仰神的神通广大,而是相信神明深知人间疾苦,忧天下苍生之忧、乐天下苍生之乐,常常不顾自身得失,愿以神力救万民于水火之中,才受人敬重。所谓‘神’者,修心更重于练功,若不能为世间万物造化功德,法术再高,也算不得真正的神!”永琪徘徊在懿泽身侧,冷笑着问:“你自谓天生不凡,生而为神,追溯先人踪迹寻访失传之物,所得到的,仅仅就是一些玄门法术吗?”

    懿泽忽然想起了格姆山中历史长廊上的壁画,大多讲述的都是先人救助人间的故事,而并没有哪位先人将平生所学功法留在石壁上,不知不觉间,她停顿了正在书写的笔墨,陷入深思。

    永琪继续他的满腹经纶,道:“你恨我极深,绝不肯轻易给我半分好颜色,我自知有过,也不敢奢求你原谅,纵然你万般无情,我都不当责备。但我总以为,你既为神,自然是一身浩然正气,对人对事当有原则,不会波及无辜,也不会颠倒是非,你又是我的发妻,我更需给与信任和包容。”

    说到这里,永琪不禁一声长叹,数落起懿泽来:“可是你做了些什么呢?我不知道太后究竟给了你多大好处,让你甘为她驱使!难道你就没想过,这样在一国之君的头上肆意妄为,势必会有一群人为此承担代价吗?在陈府密室,侍卫们为躲避‘刺客’、掩护皇阿玛,多人受伤,还被机关困了个乱七八糟,有人隔日被解救,有人至今下落不明!我们离开杭州,留下了烂摊子,一个‘失职’的罪名,你知道牵涉了多少人吗?有多少个家庭因此破碎?如果仗着拥有凡人不及的法力,就在人间胡作非为、制造混乱,继而导致种种悲剧,那不是神,是魔!”

    面对永琪的这番慷慨陈词,懿泽无以应答,她在心里不得不承认永琪是对的,尽管她受命于太后是有苦衷的,但所做之事的确违背道德,终究还算是为私欲陷人于不义,实在不该是一位“神”所为。

    但懿泽是不会在永琪面前表露出半分的服气的,这不是因为她天生高傲,而是她已经与永琪划清界限,他们之间只有仇恨和利用的关系,她不会对他有半分感情,也同样不会给与他任何认可。

    于是她仍然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忽略掉永琪这番质问和斥责,直接给了一道逐客令:“王爷的话若是说完了,就请早回!你这样站在旁边一直聒噪个不停,会影响我写错字。”

    永琪看到懿泽这个态度,说不出心里的失望,言尽于此,也无话可说,他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在永琪离开后,懿泽心烦意乱的放下了笔,听了永琪的那番话,她哪里还写的下去?她站起来走到墙角,拿起龙锡杖,遥想先人希望后人传承下去的,究竟应该是什么。她在和太后交换条件的时候,的确没有想太多,现在想来,天规中不允许神族在人间动用神力,或许有几分道理,无意伤人,不代表无罪。

    她对着龙锡杖默默向先人起誓,她以后再也不会滥用神力伤及无辜,绝不能用先人遗留的法术辱没了先人爱护生灵的本意。

第209章、永琪渐感腿疾深,胡嫱守得独宠归

    在接下来的回程中,永琪既不理会瑛麟,也不再去找懿泽,一直一个人独居。南巡队伍走在路上,大多时候所有人都相距不远,永琪的做法和态度很快就人尽皆知,免不了又被议论纷纷。懿泽从来都不把这些放在心上,但瑛麟的名利心一向很重,不可能不在意外人眼中的看法,深为此感到颜面扫地。

    一路上陪伴乾隆最多的人仍然是令贵妃,但乾隆时不时的也会召永常在伴驾,令贵妃知道自己的青春已所剩无几,迟早会有年轻貌美的新人夺走圣宠。宫里的女人都懂得这么个道理,无论再怎么得宠的宠妃,一旦渐渐有了年纪,需要思考的重点就不再是如何留住圣宠,而是如何让自己地位稳固。

    令贵妃明白这一点,年长的庆贵妃更明白这一点,于是在回京的路上庆贵妃不断的寻机亲近令贵妃,最好的话题就是聊十六阿哥永珄,只要庆贵妃提起照顾永珄的琐碎小事,就足以引起令贵妃的注意。令贵妃是个极聪明的人,自然知道庆贵妃的用意,如今皇后已然失势,她们两个就是六宫中最有地位的女人,令贵妃若想成为六宫之主,自然少不了庆贵妃的支持,庆贵妃没有子嗣,依附令贵妃会是最好的选择。这样看来,她们的联手对彼此都是绝对有利的,况且两人都是汉军旗出身,母家身份也都不高,其实算是一类人,一来二去的喝茶散步,就慢慢熟络了起来。

    圣驾离开苏州后,过镇江又由陆路改为水路,游览了长江中的金山和焦山,而后又改为陆路,到了江宁府。在江宁府,乾隆稍作停留,带永琪、傅恒等到明太祖的陵墓前郑重的祭奠一番。

    大约是因为回程中水路走的太多,永琪已经不疼的腿又开始疼了起来,且与在杭州时相比明显有加重之势。在杭州跌落西湖后,他也感觉到腿疼,但痛感并不明显,也可能是因为他那时的注意力都在别处,不够留神自己的病情。这次又腿疼的时候,他能够清楚的感觉到,疼痛的地方在深处,而非肌肤表面,且痛感一日比一日加重。

    他没有声张,也没有宣御医,因为他已经意识到,自己腿上毛病的由来,多半与缅甸拖延治疗伤口、以及在云南被狼咬一定大有关系,绝非只是随行御医所说的风湿之症、伤口发炎那么简单。但腿上原先的伤口早已长好,若不主动讲明的病史,恐怕御医未必能治疗对症;若是讲明病史,势必要牵扯出他在缅甸和云南的往事,可此次随行的御医中并无一个能让永琪信得过的人。

    一向习惯息事宁人的永琪,暂时就默默的坚持着,他心想,反正已经在回程的路上,不日就会回京,等回到荣王府后再医治,也不会比现在差多少。他能想到最值得信任的、可以讲实话的御医,也只有王振文了,以王振文的医德,一定能在为他治病的同时对既往之事守口如瓶。在这个默默坚持的过程中,他隐隐感到腿稍有肿胀,因为他最近都是独居,只要他不讲,便没有人会知道。

    大队人马从江浙运河,到黄河、淮河与运河的交界,又度过黄河,终于到德州后登陆。乾隆表示不想再坐船了,要改为陆路回京,永琪才算松了一口气。但太后还是觉得坐船比坐车舒服,于是南巡的队伍分作两班,一少部分人随太后走水路,大多人随乾隆走陆路。

    这次马车上路,永琪没再骑马,而是像乾隆及所有女眷一样坐在了马车里,因为他的腿越来越禁不住折腾了。虽然没有对任何人讲,但他自己却很清楚,他腿上的毛病正在向一个严重的方向发展,不能再无限制的折腾下去了,因此他必须留心,回京之心也更加急迫。

    永琪第一天坐马车的时候,是与懿泽、瑛麟及侍女们一起的,到了第二日永琪又上马车的时候,发现懿泽已经不见了,只有瑛麟与侍女们在车上。他不用想也知道,懿泽必然是不愿意与自己同坐一车,而接下来的行程基本是纯粹的赶路,天天都得在车上,因此她干脆直接回格姆山去了。这让永琪想起懿泽说过的那番最恶毒的话,她是那样仇视他、厌恶他,他感到充满挫败感。

    瑛麟老早就不会对懿泽的突然失踪、突然出现感到惊讶,只是在懿泽离开后,她与永琪每天都是白天面对面坐着、夜晚在两个相邻的房间休息,彼此间却从来不会说一句话,那感觉真是很不舒服。

    圣驾车队快马加鞭的北上,比太后的船队先赶回了京城。此时已是四月,乾隆吩咐到圆明园去住一阵,待太后回京时也一并接到圆明园,等过了暑天,秋日再回紫禁城。

    永琪每走一步,腿都会疼,他不想再拖延下去了,便在进入京师后向乾隆声称是思念两个儿女,归心似箭,要直接回荣王府,就不去圆明园了。

    于是车队中的最后一辆马车脱离了大队人马,改道而行。

    永琪在荣王府门前下了车,看到胡嫱就在门内不远处迎接他的归来。

    胡嫱望着永琪甜甜一笑,她怀里抱着绵亿,地上还站着一个矮矮的玞婳正抱着胡嫱的腿,这个画面温馨极了。

    “嫱儿……”永琪忍着腿疼,用能走的最快速度,一步一步的走到了胡嫱面前,情不自禁的将她紧紧拥入怀中,目光中似有千言万语。

    胡嫱能感觉出永琪的心境很失落,以往他们也有过无数次小别与重逢,她从来没有见过永琪像今天这般激动过。

    绵亿在永琪和胡嫱中间,大约是嫌空间狭小拥挤,用小手扯扯推推。

    永琪松开了胡嫱,空出一段距离给绵亿,又握住胡嫱的双肩,由衷的感叹道:“有你真好,谢谢你在家等我,有你,让我觉得家还像个家!”

    胡嫱低头,又浅浅一笑。

    瑛麟与永琪已经僵持了一路,下车忽然看到永琪与胡嫱幸福相拥的这一幕,顿时感到一肚子的火气,忍不住宣泄了出来,吼道:“既然王爷眼里只有胡格格,不如休了臣妾,让胡格格来做王府的女主人,打理上下,一定会事事都合王爷的心意!”

    永琪正眼都不看瑛麟,冷冷答道:“你若不是皇阿玛指定的福晋,你以为你还会在这个王府吗?想要离开很容易,你大可以请求皇阿玛成全,越早越好!我求之不得呢!”

    瑛麟恨恨而道:“我当初真是看走了眼,你这种冷血无情之徒,根本就不配我托付终身!”

    “你现在看清楚也不晚,要走就赶紧走,恕不远送!”永琪撂下这句无情的话,转而又向卓贵道:“卓贵,你吩咐下去,福晋不论何时离开,大门都给她敞开着!如果她不走,从今往后,也不许她踏进紫薇寒舍一步,凡是我所逗留的地方,也一律不得放她进入。总之就是,无论她走与留,我与她,都永不相见!”

    “啊?”卓贵有些不太明白,他感到这有些突兀。

    “啊什么啊?我说的话,你听不懂吗?”永琪的嗓门突然提高了。

    卓贵的舌头像打结了一样,慌忙答道:“懂……懂了,奴才遵命!”

    “永不相见就永不相见,谁稀罕见你!但荣王妃的位子,我坐定了,想要我离开,除非你死了!”瑛麟狠狠的瞪了永琪一眼,拂袖而去。

    望着瑛麟越走越远,卓贵糊涂的拍拍脑袋,走到永琪身边,好奇的问:“王爷,上次你出了一趟远门,你俩之间的发展,那叫一个‘突飞猛进’!这次也是出了一趟远门,怎么回来就……”

    永琪瞪了卓贵一眼。

    卓贵忙闭了嘴。

    永琪抱起站在地上的玞婳,携着胡嫱的手,就准备向望雀楼走去。

    不想这时,瑛麟竟然又回来了,几个跟头翻到永琪身边,突然重重踹了永琪一脚,就准准的踹在他右大腿旧伤处。

    永琪瞬时疼痛难忍,险些将怀中的玞婳跌落。胡嫱吓得大叫一声,跟着胡嫱的几个丫鬟忙上前抱住绵亿和玞婳。

    胡嫱和卓贵都来扶住永琪,永琪的腿却越来越使不上力气,终于无法站立,完全倚在了卓贵的身体上。

    卓贵扛着永琪,几乎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神经兮兮的叨叨着:“这……这怎么回事啊?”

    永琪痛的浑身抽搐着,抬头看了瑛麟一眼。他受瑛麟照顾多日,没有人比瑛麟更清楚他伤处的位置,也没有人比瑛麟更了解他由来已久的病情。这一脚,踹的太狠了。

    瑛麟用仇视的目光看着永琪,冷冷的说:“既然你无情,就休怪我无义!今日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住了。我与你,死生不复相见!”

    说罢,瑛麟再次离开。

    胡嫱看到永琪浑身打冷战、脸色都有些变了,忙向卓贵道:“快叫个麻利的人去宣御医啊!”

    “等等……”永琪发出了微弱的声音,他看着卓贵,低声说:“不要派别人,你亲自去一趟太医院,看王振文在不在,若在就请他来,若见不到他,切不可将我的情况告诉别人,更不能宣别的御医,明白吗?”

    卓贵点点头,他听是听得明白,只是不理解其中的用意。

    永琪又努力的慢慢的脱离卓贵站着,主要靠左腿使力。卓贵就忙往太医院去了。胡嫱另叫了几个仆从,吩咐用步辇将永琪抬回紫薇寒舍。永琪却叫抬往望雀楼。

    永琪就在胡嫱房中半躺着,胡嫱把两个孩子都交给了丫鬟奶娘们照顾,自己则陪在永琪身边,就两个人在房中呆着。

    胡嫱坐在床边,痴痴的望着永琪,不住的关心道:“你是怎么了?为什么只能让王太医来看?”

    永琪笑着摇了摇头,他从云南回来时腿上的伤已经愈合,在南巡之前也从未因此发病过,胡嫱自然是不知道这些事的。

    胡嫱又问:“你为什么要对她说那样绝情的话?她又为什么会这样对你?是因为懿泽吗?”

    永琪又摇了摇头,他一把将胡嫱揽入怀中,轻声的说:“不要问……嫱儿……什么都不要问了……我好累,我不想再见别的人,也不想再提别的人,我现在只有你……”

    胡嫱听了这句话,却并不开心,因为她知道,永琪给与的并不是爱,只是无处可去时所求的最后的心理安慰。她忽然有些莫名的担忧,低声问:“如果……如果有一天,你也对我失望了呢?如果我也利用了你,甚至背叛你呢?你会不会再也不想见我、不想提起我呢?”

    永琪问:“你会吗?”

    胡嫱想了想,答道:“我不会,再也没有什么比你对于我更重要。”

    永琪轻轻一笑,胡嫱又一次倚靠在永琪肩上,两人紧紧相拥。

    他们在房中等了许久,迟迟不见卓贵回来,永琪带着赶路的疲惫和腿上的疼痛,朦胧入睡。

    胡嫱趁永琪睡着时,悄悄看了他的大腿上被瑛麟踹到的地方,见那里留有疤痕,疤痕及周围有些红肿,显然在被瑛麟踢到之前,这里已经有些问题了,或者说瑛麟就是明知这里有些问题,才故意踢的。但胡嫱仔细看了看,似乎也看不出多大问题。她就倚着床头,静静看着睡得很沉的永琪。

    快到天黑时,门外突然响起了卓贵的敲门声和喊声:“王爷!出大事了!”

    永琪忽然惊醒,睁开了眼睛。胡嫱忙走来开门,只见只有卓贵一个人从外边回来,有些担心的问:“你没有请到王太医?”

    “王太医……王太医被召到圆明园行宫里去了……我都没见着……”卓贵说着话,还喘着气,忙忙的进来,奔到永琪身边。

    永琪已经坐起,问:“你说出什么大事了?是谁刚回京就病了?”

    “不是……不是刚回京的人……是从宫里过去的……已经身怀六甲的豫妃娘娘……她为了阻止皇上……阻止废后……”卓贵气喘吁吁,大约是跑的太快。

    永琪焦急的问:“你是说皇阿玛要废后?”

    “都是因为十六阿哥……”卓贵又补了一句,还是喘气。

    胡嫱倒了茶水来给卓贵,道:“卓总管喝口水,慢慢说。”

    卓贵忙接了过来,道了声“谢……谢格格”,又忙忙的喝水。

    永琪一头雾水,全然不知卓贵说话的逻辑。

    胡嫱向永琪解释道:“你可能还不知道,前些天,十六阿哥突然得了急病,夭折了,这些天宫中传言纷纷,说不清其中缘由。料想皇上回京听说此事,必然要大发雷霆的。”

    永琪吃了一惊,他记得在杭州、苏州接到宫中传来的消息还是一切安好,只不过一个短短的回程时间,宫中竟突然发生了这样的事,实在是意外至极。他忙问:“皇阿玛难道是因为十六弟,迁怒于皇额娘?”

    卓贵意境喝完了水,稍微喘息着说:“这事说来话长!奴才……奴才先去了太医院,问王太医在不在,他们都说被宣到圆明园去了,他们还问咱们府上哪位需要看病,奴才遵王爷之意,不敢瞎说,就说没人生病,是奴才找王太医有点私事。后来奴才就跑去了行宫,想看看王太医忙完了没,去了才知道,好几位御医都被宣过去了!奴才好奇,就在行宫里跟人打听,然后听说了豫妃娘娘的事!”

    永琪问:“到底什么事?你能不能说重点?”

    卓贵道:“诸位娘娘、阿哥、公主老早就去了圆明园等候接驾,一见到皇上,就禀报了十六阿哥的事。听说当时庆贵妃吓得一身冷汗,令贵妃一下子就昏死过去了。皇上大发雷霆,说什么十六阿哥一直好好的,偏偏就在皇后娘娘被遣送回宫之后出了这样的事,一定是皇后所为,是为了报复二位贵妃,也不审问,一怒之下就要废后!豫妃娘娘极力劝阻,结果触怒龙颜,受到皇上严厉斥责,没想到豫妃娘娘气性那么大,当场就见红了,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奴才不好在皇上和娘娘面前露面,在行宫等了好长时间,王太医一直没有出来,奴才实在等不及了,就先回来给王爷回话。”

    永琪又问:“这么说,你离开的时候,还不知豫妃娘娘腹中胎儿如何?”

    卓贵摇了摇头,道:“虽然还不知道结果,可好几位御医一起诊治,还那么久都不出来,情况肯定不会好!”

    永琪点点头,担忧的说:“当年皇额娘逼着皇阿玛下旨,把十六弟交给庆贵妃抚养的时候,令贵妃哭的死去活来,现在十六弟没了,令贵妃心里恐怕很难过得去。令贵妃心里过不去,皇阿玛就也会过不去。若是豫妃这一胎再出事,皇阿玛就更记恨皇额娘了!”

    胡嫱听了,也忧心忡忡,她所知的豫妃一向心直口快、又最维护皇后,说起话来常常口无遮拦,得罪乾隆也不是第一次了,六个月的身孕就见红了,生是肯定生不下来的,只怕多半没好事。

    卓贵好奇的向永琪打听道:“皇后娘娘究竟为什么会提前被送回宫?这跟两位贵妃又有什么关系?奴才听说是在杭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王爷肯定知道吧?”

    永琪不自在的看了卓贵一眼,没有作答。

    卓贵闷闷的问:“不是吧?这个也不能问?难不成这事跟王爷有关系?还是跟您那两位福晋有关系?”

    永琪又瞪着卓贵,那神情显然已经生气了。

    胡嫱忙笑着对卓贵说:“还是劳烦卓总管再去行宫一趟,打听一下豫妃娘娘怎么样了,另外若能见到王太医,也好尽早请来给王爷看看。”

    卓贵只好去了。

    这次房中又只剩了永琪和胡嫱两个人,氛围却不似方才那么温馨了。永琪卧于衾内,并没有睡着,却许久都沉默不言。

    胡嫱坐在床边,半晌,问了一句:“你与福晋突然间变成这般苦大仇深的样子,是因为皇后娘娘吗?”

    永琪没有作声。

    胡嫱又问:“懿泽与你们一道南巡,却至今未回,是不是也与此事有关?”

    永琪还是没有作声。

    “你若不想说,我不问便是了。也许,你需要一个人静一静。”胡嫱说着,离开床边站了起来。

    永琪忽然拉住了胡嫱的手,慢慢的抬起头来,轻声说:“嫱儿……不要走……我不想一个人……我从来都不想一个人……”

    他的目光很无助,甚至说是很脆弱。

    胡嫱心里一阵酸,忙又回到永琪身边,这次,换了胡嫱将永琪揽入怀中。

    永琪就轻轻靠在胡嫱的肩上,闭上了眼睛,发出了低沉的声音:“嫱儿,我觉得我好失败,我活得真的好失败……”

    胡嫱没有说话,只是紧紧的抱住永琪。

第210章、永琪拖病求救母,乾隆固执收凤印

    卓贵再次从圆明园回到荣王府时,是带了王振文一起的。这时天已经完全黑透了,卓贵引着王振文来到望雀楼,先请王振文在门外稍候,他自己进来向永琪禀报,胡嫱仍在一旁。

    永琪一见卓贵,就忙问:“豫妃娘娘如何了?”

    卓贵无奈的摇摇头,哭丧着脸说:“龙胎没保住,豫妃娘娘的身体也元气大伤。”

    永琪忧思满面,叹道:“完了完了,这下完了……”

    卓贵又说:“皇上是为皇嗣之事生气,但眼看豫妃娘娘为维护皇后弄成这样,多少有些顾忌,总算没有立即下旨废后,却吩咐让人传毛团明日晨起到行宫一趟,不知是何意。”

    永琪沉思,皇后是被毛团和福隆安送回宫的,乾隆传唤毛团必然与皇后有关,这种情况下,他若是亲自去行宫一趟,再替皇后向乾隆求情一次,不知乾隆是会更加恼怒、还是会赏他一个脸面。

    胡嫱问:“你可见着王太医了?”

    卓贵猛然想起,拍着脑袋瓜说:“对对,瞧奴才这记性,王太医就在门外等着呢!王爷是不是立刻请进来?”

    永琪点点头,就请王振文,又叫卓贵守在门外,谨防有人隔墙偷听。胡嫱离开床边,侍立在侧。

    王振文见了永琪,连忙行礼。

    屋内只有永琪、胡嫱、王振文三人,永琪便让王振文看了自己肿起的大腿,详细的讲述了云南、缅甸一行,腿部两次在同一位置受伤以及因故拖延治疗的事,连南巡时与腿病相关的事,也都细细描述了一番,并向王振文嘱咐道:“我在南巡路上腿疼数日而不言明,就是怕云南一段往事被牵扯出来,因此还请王太医为我保密。”

    王振文听了,又躬身拜道:“王爷如此信任微臣,微臣受宠若惊。不知王爷所说的云南那两次受伤,距今约有多久?”

    永琪回忆着,大概掐算起时间,道:“若按头一回受箭伤来算,已经一年有余,第二次被狼咬伤,至今也快一年了吧!”

    王振文听了,不住的摇头叹气。

    胡嫱看王振文这个表情,有些怕怕的问:“王太医,是不是……是不是王爷耽搁的时间太久了?已经治不了了?”

    王振文道:“格格不必过于担忧,倒也并非不能治,但拖的越久,必然越不好治。臣只是想不明白,王爷如何就能拖了这么久?身陷困境时难以就医,回京后总该立即调养,怎能挨到今日?”

    永琪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这个我也一言难尽,云南归来时,腿上的伤早已愈合,疼的又不重,我心里总想着别的事,难免就给忽略了。直到这次南巡,我才又渐渐感觉到异样。”

    王振文点点头,分析道:“王爷的伤当初能愈合的那样快,应当归功于缅甸王宫那个笔帖式给你的药。但伤口没有清理干净,就用药强行使之愈合,这可不是什么好事。余毒不清,其毒便会深窜入里,肉眼看不到,不知不觉,年深月久,小毛病也会拖成大毛病。如今这肿起的地方,里面多半有腐肉,且腐肉可能已经成脓,若是毒气留于筋骨,就更难治了。”

    永琪笑道:“在回来的路上,当我意识到腿上问题在深处时,也猜到不会很好治了。我已经有心理准备了,有什么你就尽管说吧!”

    王振文道:“臣观如今这个情形,王爷只是服药已然不够了,恐怕需要配合外治才行。”

    永琪问:“怎么个外治?”

    王振文答道:“将患处切开排脓,以药冲洗,再缝合使之痊愈。”

    永琪又问:“那外治期间,是不是不能行走?”

    “伤在腿上,痊愈之前,自然是走不成路的。”

    “大约多久才能愈合?”

    “这不好说,各人情况不同,王爷之疾,毒气多半已经入骨,臣推测,少说也要休养三个月才行。痊愈之前,王爷不能出门,无法上朝,想要完全对外隐瞒是不太可能的。臣可以在医案上为王爷拟写成近日不慎跌伤、不便行走,真实病情臣已经铭记于心,不会在医案上提一字一句。王爷养病期间,只让信得过的人在眼前服侍,臣会定期来为王爷复诊,此事应当无虞。”

    永琪听了,心中十分感激,向王振文称谢道:“王太医如此为我着想,我感激不尽,自然全听太医安排。”

    “不敢,王爷言重了。”王振文又行礼,请示道:“今日夜已深,灯光昏暗,多有不便,微臣明日一早再来为王爷外治,如何?”

    永琪还惦记着皇后的事,忙说:“明天早上不行,我得去行宫一趟。”

    王振文劝道:“微臣愚见,王爷的腿现如今每走一步都疼,还是不要出门走路的好,若要进宫告假,府上还能缺了跑腿的人吗?”

    永琪解释道:“现在走着虽然腿疼,但也还能走,一旦开始外治,就一步也走不了了。我有件特别要紧的事,必须亲自求见皇阿玛一面才行,这事不能等到三个月之后。”

    胡嫱在一旁听着,知道永琪说的是皇后的事,她很担忧永琪的腿,但休养三个月,这个时间的确不短,皇后也许很快就会出事。

    王振文又请问:“那微臣明日午时再来为王爷外治,如何?”

    永琪摇了摇头,道:“我这件事,未必能那么快办好,也许要一日,也许两三日,还请王太医暂且回去,等我这里妥当了,再让卓贵上门相请,到时候一定都遵从王太医安排的时间。”

    王振文没有再劝,心中却默默感叹,难怪永琪这腿疾能拖上一年,如今都已经到了一步一疼的地步,竟然还能再拖上几天。

    待卓贵送王振文出去后,胡嫱又坐回永琪身边,问:“王爷明日入宫面圣,是想替皇后说情吗?”

    永琪道:“皇额娘如我亲母一般,如今她遭了这么大的变故,只怕迟早后位不保,一旦失去后位的庇护,对她不利的人只怕比杭州那时还多。皇阿玛对皇额娘早已旧情不在,他们彼此间剩下的几乎只有怨恨,这个时候,只要有人稍稍在皇阿玛耳边煽风点火,都可能给皇额娘带来灭顶之灾,更何况现在别人给她扣上的还是谋害皇嗣的罪名!”

    提起皇后,胡嫱心中也别有一番滋味,自打嫁入荣王府,她一直谨小慎微,从未离开过王府一步,再没见过皇后。皇后出事后,她心中的挂念并不比永琪少,也忧虑道:“可你为皇后说情,就一定有用吗?我想你在杭州应该就已经求情过了吧?如果有用,皇后怎么还能被遣送回来?”

    “纵然求情无用,我也该替皇额娘洗清一些莫须有的罪名。难不成真的是墙倒众人推,什么脏水都往她身上泼吗?”

    胡嫱只好点头赞同。

    次日清晨,永琪早早让卓贵备车,去了圆明园行宫,听说毛团已经去了勤政亲贤殿的西暖阁面见乾隆,永琪也忙赶了过去,让人通报求见。

    陈进忠请永琪觐见,永琪向乾隆行了礼,见陈进忠和毛团侍立在乾隆两侧,殿内再没有别的人。

    乾隆问:“你这么早过来,所为何事?”

    永琪俯身答道:“儿臣昨日归家,听闻十六弟已于三月中夭折,伤心不已,后又得知豫妃娘娘腹中骨肉不保,一夜不曾入眠,故此今日一早入宫来看皇阿玛,还请皇阿玛保重身体,莫要过于悲痛。”

    乾隆冷笑一声,道:“你是来宽慰朕?还是想寻个借口为皇后说情?别以为朕不知道!你趁早断了这个念想!朕在杭州当着许多人的面,已经给足了你面子,如今回宫,自该清算旧账,岂能再容你插手?”

    永琪又行礼,拜道:“儿臣不敢,儿臣只是想关心一下自己的母亲将会受到怎样的惩处,还请皇阿玛告知。”

    乾隆淡淡答道:“皇嗣为国本,中宫更应当以皇嗣为重,皇后不能称职,失徳至此,不配为一国之母。朕已决定收回凤印,将她禁足于翊坤宫,非死不得出。”

    永琪明知,收回凤印也就意味着不准皇后再管理六宫事务,其实等同于废后;终生禁足,与被打入冷宫也并无差别,皇后以后的人生还有何趣?他再次向乾隆一拜,道:“儿臣并非要为皇额娘求情,但皇额娘的为人,纵然生性不讨喜,却最是刚正不阿,皇阿玛是了解的,即便与贵妃有些嫌隙,也断然不可能做出谋害皇嗣的事来,还请皇阿玛明查!”

    乾隆随手将桌案上的一封奏折砸到永琪身上,厉声吼道:“朕做事情还用得着你来教吗?”

    陈进忠忙向永琪道:“王爷这可是误会皇上了,皇上特意传毛公公来,就是为了问清楚皇后娘娘近日的言行举止。方才毛公公已经说过,额驸大人护送皇后娘娘回宫一路,都谨遵皇上旨意,除贴身伺候的人,不曾于人前露面。回宫之后,额驸大人仍然每日亲自在翊坤宫外守卫,服侍皇后娘娘的人一律不给放出,请安的人也一律不给放入,都是由毛总管传话,若有进献之物,也是毛总管代为传送,经宫女转呈皇后娘娘的。皇上已然知道,皇后不曾谋害皇嗣,但十六阿哥之死,皇后依然责无旁贷。王爷有所不知,南巡出门之前,皇后娘娘点名要庆贵妃伴驾随行,皇上当时就以为十六阿哥年幼,意欲要庆贵妃留京恪尽抚养之职,皇后却固执己见。且庆贵妃娘娘也说,自抚养十六阿哥以来,责任重大,恨不能眼睛不眨的盯着阿哥,就怕出事,本不敢轻易离宫,可伴随圣驾实乃难得的殊荣,岂有推脱之理?庆贵妃娘娘临行前对宫人千叮咛万嘱咐,生怕底下人伺候不周,没想到还是出了事,一个劲的在那儿懊悔自责。可这事归结说来,终究是皇后娘娘安排不当,实在难辞其咎。”

    永琪听了却不以为然,又向乾隆分辨道:“纵然庆贵妃娘娘留在宫中,也未必能保证十六弟无恙。皇阿玛也曾说过,皇室的子孙娇贵,夭折之事常有,儿臣先后失去了四个孩子,每一个出事都在儿臣眼前,儿臣不也无可奈何吗?若因此就免去皇额娘掌管六宫的资格,莫要说儿臣不服,如此牵强的理由,也是无法昭告天下的!”

    乾隆责问道:“你嫌这个理由牵强,是想要朕将真实的缘由昭告天下吗?”

    永琪答道:“其实儿臣知道,皇阿玛眼中的皇额娘最失徳之举,是在杭州断发之事,不宜昭告天下。但那日皇额娘承受了极大的冤屈,才会失常,实属情有可原。儿臣恳请皇阿玛原谅皇额娘当日的一时冲动,就当此事不曾发生过,给她一次改过的机会!”

    “一时冲动?你怎么就那么自信?你觉得你很了解皇后吗?”乾隆满脸愤怒的呵斥了永琪,又向毛团道:“你把皇后近日的情形原原本本的告诉他!朕倒要看看他还有什么话说!”

    毛团忙向乾隆行礼,又向永琪行礼,道:“王爷请听,杭州那日在船上发生的事,皇上虽然气恼,但并不曾对皇后有任何处分。太阳落山时,奴才去船上请皇后用膳,皇后已经断发,奴才只好将此事禀告皇上。皇上和太后亲自上船询问缘由,皇后始终不言不语,贴身服侍的三个宫女也说不清楚,皇上盛怒至极,但家丑不可外扬,才命额驸大人先行护送皇后回宫,不准旁人看见皇后那般模样。不想皇后娘娘回到翊坤宫后,竟又自行将头发全部剃光,每日打坐诵经,与尼姑一般无二。奴才与额驸在翊坤宫外侍奉,实在难以及时知晓皇后在屋内的举动,也未能阻止,今日面圣,奴才只得回明。王爷实在是错怪皇上了,并非皇上免去了皇后执掌六宫之权,而是皇后执意剃发为尼,皇上没有下旨废后,已经是格外开恩,若不下令禁足,万一传扬出去,岂不让天下臣民耻笑?”

    永琪听了毛团的话,果然无话可说,乾隆自始至终并不曾真正惩罚皇后,不过是厌恶皇后的言行、保护皇室的尊严,永琪哪还有需要向皇后求情的地方?

    乾隆瞟了永琪一眼,又带着呵斥的语气说:“没的说了,就别在朕眼前晃着!该干什么干什么!”

    永琪忍着腿疼,跪在了乾隆面前,叩首道:“儿臣知错,但求皇阿玛准儿臣见皇额娘一面!”

    乾隆瞪了永琪一眼。

    陈进忠忙劝道:“王爷快休要如此,皇上早就下过禁令,翊坤宫要严防死守,内不得出、外不得入,连皇后娘娘亲生的十二阿哥都未能得见,您要是去见了,岂不惹宫里闲话?”

    永琪解释道:“儿臣并非想做特例,但儿臣若能有机会面见皇额娘,劝说一番,儿臣有信心,一定能说动皇额娘回心转意、重新蓄发,继续做一个尽职尽责的皇后!”

    不想乾隆听了这两句,忍不住笑了起来。

    永琪懵懵的看着乾隆,不知是何意。

    乾隆的笑容渐渐露出嘲讽之意,饶有趣味的感叹道:“回心转意?继续做一个尽职尽责的皇后?”

    陈进忠和毛团也都看着乾隆,觉得怪怪的。

    乾隆突然变了脸,吼道:“做你的春秋大梦吧!你当她是个什么东西?做出如此悖逆伦常之举,惹天下人非议,必将流传千古,根本就没有给朕留一丁点余地!狂妄至此,还让朕特许人进去劝她回心转意?她配吗?”

    永琪听到乾隆这般绝情又羞辱的话,心中十分不平,忍不住质问起乾隆来:“皇额娘与皇阿玛夫妻多年,还为皇阿玛生下二子一女,治家公正不辞疲倦,她深爱皇阿玛,是伤心至极才有遁入空门之念,怎么就不配有人劝解?”

    乾隆冷笑着说:“你非要去见,也行。朕就赐你一道旨意,命你去翊坤宫,赐死贴身服侍皇后那三个宫女,你执行圣旨,见到皇后也顺理成章,就不算特例,如何?”

    永琪气愤的问:“皇阿玛!你怎么可以这样?”

    乾隆恣意的答道:“朕是皇帝,就要这样!”

    永琪又问:“皇帝就可以随意赐死吗?她们做错了什么?”

    “她们天天跟着皇后,连皇后剪了头发都不知道,还眼睁睁看着一国之母削发为尼,你还问她们做错了什么?”

    “她们只是下人,皇额娘要她们退下,她们岂能不听?”

    乾隆冷笑一声,问:“她们不能不听皇后就是理由了?难道皇后寻死,她们也说一句不知道就完了?”

    永琪顿时又哑口无言。

    乾隆又吼道道:“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么面见皇后、赐死宫女,要么就滚出去,以后永远不许在朕面前提那个妒妇!”

    永琪愤怒极了,也不曾行告退之礼,就气冲冲的走了出去。

    走出勤政亲贤殿之后,永琪又担忧自己这般态度,会不会再使乾隆更迁怒于皇后。他候在外面,悄悄又往里看,见毛团也从殿内走出。

    永琪便等着毛团走到眼前,向毛团问候道:“毛公公好。”

    毛团急忙行礼,向永琪拜道:“王爷折煞奴才了。”

    永琪往里看了一眼,琢磨着乾隆应该看不到,又跟毛团打听道:“不知公公可否方便告知,皇阿玛对翊坤宫之事怎么发落?”

    毛团笑道:“皇上对皇后娘娘的处置无有改变,至于三个贴身宫人,皇上吩咐让驱逐出宫,另派一个老实本分的宫女去服侍皇后。”

    永琪听说如此,才算稍稍安心,忙谢了毛团,奔赴朝堂,马马虎虎应付了上朝。散朝后,又由卓贵驾车将永琪接回荣王府。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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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城诀之荣王殇介绍:
相传,梦神可以潜入凡人梦境。
相传,梦神所掌控的龙城诀之秘术能让梦境成真,梦神丹阳因潜入梦境杀死人间皇帝雍正而获罪,从此被囚九重天。
梦神懿泽,为救母亲丹阳,化身人间贵族小姐,与五皇子永琪因爱结缘,却常因神族使命而做出身不由己的抉择,一再违背永琪的心意和原则,几遭婚变……
在皇族斗争的内忧外患中,懿泽的真实身份渐渐被永琪察觉,也慢慢发现永琪不再一心一意……
前世的神族责任、今生的人间夙愿,孰轻孰重?懿泽很纠结。
旧日誓言仍在耳边,彼此是否不忘初衷?永琪很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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