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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沪弄     龙城诀之荣王殇txt下载     龙城诀之荣王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81章、胡嫱怀恨重归好,瑛麟患疾种情根

    永琪让卓贵去买了些精致的玩物,然后带着礼物到望雀楼去探望胡嫱和女儿。滢露告知了胡嫱,胡嫱并不理会,只在房内照顾女儿。

    永琪先打发了滢露出去,自己进到胡嫱房内,看到胡嫱坐在床边,正在哄女儿入睡。

    胡嫱知道是永琪进来了,就当是没看见一样。

    永琪陪笑着坐在胡嫱身边,温声细语的问:“孩子还没取名字吧?”

    胡嫱低着头,忍不住又垂泪。

    “你这一哭,我的心都要碎了。”永琪说话间,厚着脸皮拉住了胡嫱的手。

    胡嫱甩开了永琪,抱着女儿痛哭起来。孩子被惊醒了,哭声比胡嫱还大,胡嫱一阵凌乱,抱着孩子站起在屋内踱步,轻轻的摇着、拍着。

    永琪也站起,只管将孩子抱了过来,也拍着、哄着。

    过了一会,孩子又睡着了,永琪唤来滢露,先将孩子抱走。

    胡嫱倚着床头,还是流泪不止。

    永琪心疼的看着胡嫱,道了声:“对不起,嫱儿……”

    “我不要你的道歉,道歉有什么用?我的哥哥……他是我爹唯一的儿子,你怎么就忍心让白发人送黑发人?你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去死呢?他可是我的亲哥哥啊!”胡嫱倾吐着心中的悲伤,倚在床头上,泪水顺着脸颊不断滴落,沾湿了衣襟。

    永琪抱住了胡嫱,安慰道:“这几天你哭的太多了,会把眼睛哭坏的!你心里难受,你惩罚我好吗?不要一直这样哭了。”

    胡嫱的嗓子有些哑哑的,声音很低沉:“我们虽然卑微,也有求生的权利。我渴望活着,甚至希望能活得好一点,我不知道……这算不算一种错?可是你们皇室贵族的人总是那么霸道、那么自私,为了成全自己的私欲,可以视我们的命如蝼蚁……曾经有人拿我哥的命威胁我,我委曲求全,甚至不惜举止下贱、为人卖命,可最后……最后他还是死了……”

    越说越悲恸,胡嫱抽噎着昏了过去。

    “嫱儿!”永琪忙扶胡嫱躺下,安静的守着她。

    过了一会儿,胡嫱又慢慢醒来,睁开眼睛,仍是泪眼汪汪,面朝里侧,静静的躺着。

    永琪望着胡嫱的脸,轻声的说:“我并不想为自己辩解什么,我承认,我很霸道,也很自私。记得当年,懿泽不能忍受你我之间的私情而伤害你,我们之间矛盾不断,孟冬曾对我说过,如果易地而处,如果我看到懿泽跟一个男人纠缠不清,只怕我会动手更快。的确如此,我比懿泽更不能忍,不管为了什么目的,我都接受不了他们一起出现在我面前,我受不了别人议论他们两个怎样怎样。可是我从来没想过要他死,更没有视谁的生命如蝼蚁,如果时间可以倒回,我一定会救他,我会阻止这场悲剧!”

    “那你为什么没有阻止?”胡嫱回过头来,泪水流在枕头上,她看着永琪,声调微弱的说:“我知道,那些侍卫说过,放箭是陈瑛麟下的命令,不是你。可是取箭拉弓,总需要一点点的时间,不够说一两个字吗?如果你及时阻止,难道没有阻止悲剧发生的可能吗?”

    “有……如果我能在第一时间去阻止,是完全有可能的……就是因为有这种可能,所以我无法原谅自己……”永琪握住胡嫱的手,目光与胡嫱一样惨淡,轻声的问:“嫱儿,你惩罚我好吗?我愿意接受任何一种惩罚……只要你能原谅我……”

    “我不能代表哥哥,没有资格原谅你,也没有资格惩罚你。他已经死了,做什么都无济于事,我再也见不到他了,再也没有哥哥能保护我了……”胡嫱将泪水抿在枕头上,手捂住口,哭的那么伤心。

    永琪抱住胡嫱,安慰道:“我会保护你,一直照顾你……”

    胡嫱没有再挣脱永琪,而是在永琪怀中痛快的哭泣。

    这,就算和好了。

    众所周知,胡云川是去云南营救永琪,因与懿泽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而莫名其妙的死在云南,胡嫱连最后一面都不曾见。永琪只不过稍稍低头道歉,仅仅几天的功夫,就得到了胡嫱的谅解。王府上下都私下议论着,料想胡嫱这样的出身,怄气几天也就算个矫情,怄气久了,大约就该失宠了,所谓的兄妹情深,也不过如此。

    争取到胡嫱的谅解之后,永琪要做的,便是争取懿泽的谅解了。然而,永琪心里很明白,讨好胡嫱所需的功夫如蜻蜓点水,讨好懿泽却难如登天,事情果不其然。

    永琪越来越清楚的认识到,懿泽与从前大不相同。从前他们之间如果有了不愉快,懿泽最惯常的表现就是避而不见、见而不言、不屑于解释,即使说话,也多半是讽刺或斥责,甚至直接以武力代替言语。

    如今的懿泽对永琪,既不会主动相见,也不会刻意躲避,她不会发怒,也不会挖苦,既不会露出笑容,也不会板着一张脸,她的神情永远定格在一个状态。永琪去找过她几次,无论永琪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她似乎都没有什么反应。如果永琪在那用膳,她便在一旁陪吃,如果永琪问了什么问题,她就简洁的回答一句,如果永琪在那里留宿,她也不拒绝和永琪同床共枕。

    总之,就是对待一切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他们之间再也不会争吵,再也不会动手,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相处的平静,平静的可怕。永琪原以为,在这段婚姻中最可怕的事莫过于懿泽不理他、离开他,现在才明白,“无所谓”才是杀伤力最大的武器,让他所有的深情、付诸的真心,都变得索然无味。

    永琪很失落,他把心中的苦闷都倾诉给胡嫱:“你知道吗?我送东西给她,她就道谢,我关心她的身体,她就说自己很好。她可以跟我一起吃饭,也可以跟我一起睡觉,无论我做了什么,她都不会拒绝。她不会跟我生气、不会跟我闹别扭,问什么答什么。现在的她,倒是对我没有任何隐瞒了,我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感到害怕!我最受不了的就是,我每次碰到她,她哪里都冰凉的,这时候我就会想起她自称一具尸体,让我不寒而栗。我不信她身上没有温度,那样胎儿早死了,她一定在用障眼法耍我!”

    胡嫱望着永琪那张苦瓜脸,心里酸酸的,却仍然温柔的开导永琪:“王爷不要灰心,现在你还有一个很牢靠的筹码呢!等懿泽生下孩子,孩子是你们之间共同的牵绊,只要她对孩子有感情,慢慢的也就会对你恢复感情的。”

    永琪眉头紧锁,忧心的问:“万一……万一她对这个孩子没感情呢?”

    胡嫱笑道:“世上哪有母亲不在乎自己的孩子呢?就算她会因为怨恨你而冷落孩子,那也是暂时的。等孩子慢慢长大,懂事了,他会主动亲近你们两边,拉近你们的距离,懿泽不是不讲理的人,她总知道孩子是无辜的,不可能用对待你的方式对待孩子。时间可以缓和所有的伤疤,你们之间需要的也只是时间罢了!”

    永琪关切的问:“需要多少时间?”

    “这……”胡嫱想了想,笑道:“最快也要孩子出世吧!如果懿泽对孩子好,孩子出世,你们就有回转的机会。如果事与愿违,那就要等孩子懂事,主动亲近懿泽了,这样恐怕就得三五年的功夫。”

    “三五年?三五年之后,懿泽就会跟我和好吗?”永琪盯着胡嫱,目光中满怀疑惑与期待。

    胡嫱笑着点了点头,道:“会的!”

    又一日,永琪在书房处理公文,御医王振文来求见。永琪有些纳罕,他既没有宣御医,也与王振文无任何私交,何来求见?

    作为礼貌,永琪让卓贵将王振文请入,问:“王太医有什么事?”

    王振文向永琪行了礼,禀告道:“回王爷,是福晋召臣来诊脉的,说是月讯异常。臣看过后,得知福晋其实是小产,因此特来相告!”

    “什么?福晋小产了?”永琪吃了一惊,慌张的站了起来。

    卓贵好像意识到什么不对劲,忙提醒永琪道:“王爷,王太医说的是福晋,现在的福晋,万福晋!”

    “哦……这样……”永琪这才想起来,懿泽福晋的名分已经被废除了,现在的荣王福晋是瑛麟。他可能是太期待懿泽腹中的孩子了,才会一时脑筋错乱,想来懿泽都已经快要足月了,就算出了问题也不该是“小产”。

    王振文看着卓贵和永琪说话的样子,感到怪怪的。

    卓贵又咳嗽了一声。

    永琪醒过神来,乃向王振文道:“你方才说福晋小产,她以为是月讯异常,难道她不知道自己怀孕?”

    王振文答道:“福晋向微臣说的是这个月月讯稍迟,血量也比以往多许多,且多日不止。臣料想,她应当是不知道身孕的。”

    “那你有没有告诉她?”

    “臣怕福晋难过,没有说。”

    永琪点点头,又有些惋惜之情、懊悔之意,叹道:“是我不好,前几日我训斥了她,她当时很生气,还摔了东西,我都没放在心上,毕竟只是两句口角而已,没想到却出了这样的事。”

    王振文道:“启禀王爷,臣专程来告知王爷这件事,就是想要说明福晋小产的原因。福晋年轻,可能自己浑然不觉,她身上有不少症候,不利于养胎。据臣推测,福晋先前可能因为某些原因,身体曾元气大伤过,且休养不足,如果有孕,必然胎像不稳,稍有些不顺遂,滑胎可能性极大,就像王爷方才说的,只是生气了一次而已。其实根本原因是自身保胎能力太弱,这种小产,往往是在刚刚有孕时,胎儿未成形就滑出,不会一次性出血极多,而是慢慢的将淤血流尽,因此不易被察觉是小产,会误以为是月讯。但实际上比常规月讯要久,有些人可长达十日甚至二十日。”

    永琪听罢,大概明白了王振文的意图,问:“你是想告诉我,她虽然可以怀孕,但其实也等同于没有生育能力,是吗?”

    王振文突然跪下,向永琪行了个大礼,道:“王爷恕罪,臣本不该言明此事。福晋是皇上亲自为王爷选定的人,自然希望她能为王爷开枝散叶,一旦得知她不能延绵后嗣,想必会大失所望。就如同当年西林福晋,乃是太后亲选倚重之人,因臣宣布了她难以再生育,使她在太后、皇上面前失宠,最后抑郁而终。臣行医多年,只有此事最为后悔,不想悲剧重演,因此大胆瞒下今日之事。但万福晋是要强的人,不知情的话,她或许会再次有孕、再次小产,王爷应当知道,小产伤身,若似月讯一般频频小产,只怕性命危矣。虽说怀孕生子是女子天性,但若因此枉送了命,实在不值。臣不好告知福晋,只能提醒王爷,请王爷恕臣斗胆直言。”

    永琪从前虽认得王振文,却不曾留意过,听了这番话,心中十分感动,他忙走出桌前,扶起王振文,笑道:“王太医这一番话,实在让永琪感到自愧不如。我知道太医院的人一向擅长报喜不报忧,敢大胆说真话的太少了,王太医真是医者父母心。不过,先西林福晋抑郁而终,是我之过,不是你之过,你不必为说过真话而自责。你的良苦用心,我明白了,我会留意的。”

    王振文告退,永琪又亲自将他送出门外。

    卓贵最爱八卦,待永琪再次回到书房,卓贵便坏坏的笑着,凑到永琪耳边问:“王爷,你不是总说万福晋不像女人吗?你不是一直都看不上她吗?怎么又看上了?这……什么时候宠幸的?我怎么不知道?”

    永琪瞪了卓贵一眼。

    卓贵嬉笑着,摇头叹道:“难怪大家都说万福晋这一趟去云南收获不小,我还以为晋位份就算厉害了,谁知道还有更厉害的!只可惜,应了那句老话,心强命不强!”

    永琪来到东来阁,只见瑛麟坐在窗内的摇椅上晒太阳,果然脸色苍白,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

    瑛麟见到永琪,仍是懒洋洋的躺在摇椅上,手里还摇着小扇子,冷冷笑道:“真是稀罕,王爷怎么想起来贵足踏贱地?”

    永琪拿掉了瑛麟手中的扇子,命令道:“不要扇了!到床上去好好躺着!”

    瑛麟笑问:“我是要死了吗?”

    永琪道:“瞎说什么?谁说你要死了?”

    瑛麟无精打采的笑着,道:“你这样子,我能猜不出来吗?你最大的特点就是容易怜香惜玉,你眼中最重要的一般都不是是非对错,而是谁最惨!哪个惨,你就往哪边偏!我听说王太医给我看完病就去找你了,一定是他跟你说我得了什么重病,让你心生怜悯,不然你那么忙,哪里会想到来看我?”

    “对,我是见了王太医,是听说你病了来看你,但这并不代表你得了重病。再说了,你有什么病,太医不都跟你说过了吗?”

    瑛麟冷笑道:“太医会跟我说实话?我还不知道,他说的越轻松,就说明我的问题越严重。”

    永琪无奈的叹着气,问:“你不要瞎猜行吗?我只是没想到,原来你也会生病,所以来看看你。”

    瑛麟翻着白眼看着永琪,忍不住又笑了一下,道:“听你这话,只有胡嫱那种娇滴滴的弱女子才会生病了?”

    永琪忙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真的关心你。”

    “你还会关心我?懿泽是神女下凡,自然美貌举世无双,偏偏胡嫱也是个倾国倾城的佳人,有了这两位的对比,我这张脸哪里入得了你的法眼?你那么爱懿泽,就算懿泽那没有好果子吃,胡嫱可是个万能胶,我是真排不上号啊!你左不过是感激我在云南救过你几次罢了!”瑛麟奚落着永琪,也自哀自叹着。

    永琪问:“何必要这样说呢?”

    瑛麟斥问道:“我说的不对吗?在云南的时候,你要我答应你两件事,说我如果做到了,你会把我当妻子看待。结果呢?回来见到懿泽和胡嫱,你把承诺都忘了吧?你是怎么对懿泽的?你是怎么对胡嫱的?你又是怎么对我的?我做错了什么呢?你看不惯皇上对我的偏袒对吗?那你怎么就看得惯你自己的偏心呢?你见不得我比那两个过的好,是吗?”

    永琪低着头,不做声。

    瑛麟更加悲愤的说:“在永北总兵府住了那么多天,你知道我有多少个机会对福灵安下手吗?他不仅杀了我的亲姐姐,还带兵灭了我的许多生死同盟!从离开京城去云南之前,我就计划着要杀了他,甚至可以说,杀他才是我去云南的最大目的!可是我放弃了,就因为他是你最好的朋友!你好口才,讲出了一套又一套道理来感化我!我就是蠢!我竟然信了?我居然妄想为了你脱胎换骨,只为了能配得上你!我以为你是这个世上唯一还会关心我的人,连你都不相信我是真的爱上了你,我怎么就信了?”

    “我信你!我相信你是在用真心对我!”永琪望着瑛麟,及时的、很认真的给与了一个肯定的答复。

    瑛麟的眼泪突然簌簌流下,又自行抿掉。

    永琪半蹲在瑛麟的摇椅旁,他的手指轻轻拂过瑛麟的脸颊,温和的说:“也请你相信我是真的在关心你,请你为了我好好保重自己,按时吃药休息,不要那么要强了,好吗?”

    瑛麟低着头,眼圈红红的,虽没有应声,心却又一次被融化。

    永琪微微笑道:“你记得吗?碧彤死前曾说过一句话,‘就算是利益联姻,我也是将终生托付给了你!’她死后,她说过的话时时在我耳边回响,我的确是错了,我对她没有爱,没有信任,没有心疼,白白辜负了她的一生。同样的错误,我不能再犯第二次了。你既然嫁给我,此生已经没有其他选择的余地,那么我就应该做一个好丈夫。于我而言,做一个好丈夫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我跟皇阿玛说过,我不会再娶了,现在,懿泽、嫱儿,还有你和我,我们是一家人,我希望此生不会再伤害任何人,一家人能和睦相处,让家像一个家,你懂吗?”

    瑛麟点点头。

    永琪又说:“现在,你是这个家的女主人,那么家里的和谐就主要靠你。胡云川的死,你和我都有责任,这件事给懿泽和嫱儿带来了很大的伤害,如果她们对你有所怨恨,请你用作为嫡福晋的海量来包容她们,好不好?”

    瑛麟又点了点头。

    永琪拉住瑛麟的手,带着期待的目光,道:“还有一件事,皇阿玛说,等懿泽生了孩子之后,就把她逐出王府。皇阿玛比较偏疼你,你能不能和我一起努力,把懿泽留下?”

    瑛麟再次点了点头。

    永琪欣慰的笑了,瑛麟也附和着一笑。

第182章、懿泽无视双生子,瑛麟俘获养母职

    有了永琪的首肯,瑛麟真把自己当成了荣王府的女主人,她开始每天精心打理府内的事务,挑选各色生活所需之物送到芜蔓居和望雀楼,关心胡嫱母女的衣食起居,为懿泽准备待产的人手和物件。然而,懿泽和胡嫱,没有哪一个可能领情。

    在中秋节的前一晚,懿泽有了要生产的迹象。懿泽是生过孩子的人,然而这一胎却仍然很艰难,御医说像是双胞胎,所以才格外难。

    永琪在懿泽的房外守候了整整一夜,毫无困意,他急切的盼望着孩子出世,以挽回他们之间难以回到的过去。天亮后,孩子仍未降生,永琪生怕错过了懿泽产子的时辰,为此特意请了假,没去上早朝。

    乾隆得知永琪在家等待懿泽生产,下朝后便也来到荣王府,恰逢祥云飘到上空,笼罩着整个荣王府,且祥云久久不散。府中许多人都簇拥在芜蔓居,对天上的祥云感到惊奇,纷纷议论着一定是一位不平凡皇孙的降生。

    乾隆被永琪和瑛麟迎到芜蔓居,同在懿泽房外看祥云。

    这日天气晴朗,乾隆恍惚觉得太阳似有重影,仔细看去,又好像重影飞离,化作金光,将荣王府上空的祥云染成了金色。他面带微笑的默默点头,心里盘算着,他正有意立永琪为太子,此番异象,说不定是嗣子之兆,这一胎必定不凡。

    祥云的金色光辉投落在了芜蔓居,接着,里面果然传出了孩子的哭声。

    永琪兴奋之至,他想,孩子不早不晚的在中秋节这个团圆之日降生,一定是就是促成他与懿泽团圆的福星。他向乾隆躬身一拜,道:“皇阿玛,大喜了!”

    乾隆也笑意盈盈,带着永琪、瑛麟往里面去看。

    两个接生嬷嬷出来,一人抱着一个孩子,向乾隆、永琪等报喜道:“恭喜皇上,恭喜王爷,索格格诞下一对双生子。”

    “双生子?”乾隆愣了一下,多子虽然多福,可方才他已经把今日异象当成了嗣子的征兆,皇位只有一个,嗣子怎么可能有两个呢?岂不是相争之兆?

    永琪抱过其中一个,又看看另一个,纳罕道:“这两个孩子,虽然是双生子,却一个大一个小,看起来好不一样。”

    瑛麟陪笑着说:“表姐自己便是双生姊妹,她和宜庆也很不一样呢,王爷也不必感到奇怪。”

    乾隆看了看,果然两个孩子差别很大,嬷嬷抱的那个瘦的可怜,永琪怀中这个却圆润可爱,心中琢磨,果然是腹中便开始相争,将来岂可了得?

    永琪问:“哪个先降生?”

    接生嬷嬷道:“回王爷,奴才抱的这位早一点,第一个出来的难,第二个便容易了,两位贝勒也就是一前一后的功夫。”

    乾隆听了,更加感到忧心,瘦弱的孩子明明在娘胎里处于弱势,却非要抢在前面出生,意味着自不量力又争强好胜,这实在不是个好兆头。

    瑛麟一直惦记着永琪交待过的,要说服乾隆留下懿泽,如今孩子已经降生,乾隆又在这儿,不趁此时劝乾隆改变主意,更待何时?

    瑛麟便笑着向乾隆说:“皇阿玛在这站了半日,也该休息一会儿了,臣妾在外面凉亭中预备了茶点,恳请皇阿玛移驾前往。”

    乾隆点点头,随瑛麟到亭子里坐下。瑛麟故意将身边的人都支远了些,只有她侍立在乾隆身旁服侍。

    乾隆见瑛麟把下人都遣走了,便问:“你有话对朕说?”

    瑛麟跪了下来,对乾隆说:“皇阿玛,懿泽生子有功,您能不能网开一面,收回驱逐她的旨意?”

    乾隆笑问:“云南一行,你处心积虑,难道不是为了取代她的位置吗?怎么现在又为她求情?”

    瑛麟答道:“我能取代她在王府的位置,却取代不了她在王爷心中的位置,实不相瞒,其实是王爷要我来求情的。我想,懿泽既然是神女,来去哪会受凡人的限制?如果她想在这,皇阿玛根本撵不走,如果她要走,王爷也留不住。既然如此,皇阿玛不如赏我这个脸面,让王爷觉得我在他身边是有用的。”

    “你还是在朕面前直来直去,挺好。”乾隆笑了笑,仔细端详了瑛麟一会儿,又问:“不过,朕怎么觉得,你有点不像你呢?”

    瑛麟笑道:“是有些不同,我比以前变得贪心了。”

    乾隆很是好奇,问:“怎么个贪法?”

    “以前,我只想利用一个人爬上至高无上的位子,现在我不仅想要那个位子,还想走进那个人心里……如果能在他的心里有一席之地,我愿意为他做任何事情。”瑛麟说着话,不觉涨红了脸。

    乾隆听罢,大笑起来,问:“铁树居然开花了?看来,永琪征服女人的功力,还是比朕更胜一筹啊!”

    瑛麟低着头,惬意的笑笑。

    转瞬,乾隆又收敛了笑容,叹道:“你知道,太后正在培养永瑆,永瑆可与永璇不同,他不仅天资聪颖、勤勉好学,而且很把太后放在心上,太后已经为他选定了傅恒的长女做福晋,只等两个孩子到了年纪。到时候,朕只怕傅恒会被敏敏所左右,往太后那边倒,这对永琪很不利,对朕也不利。朕不能再让永琪身边有对他不利的人,朕废除懿泽嫡福晋的位份,不是因为她顶撞朕,而是因为她的奇怪身份。她是神也好,妖也好,她都不可以成为大清的国母。大清的国母,至少得是个‘人’啊!不过,你说的也对,朕是撵不走她的,不如给你做个顺水人情。”

    “这么说,皇阿玛是答应了?”瑛麟忙向乾隆叩首,笑道:“谢皇阿玛恩典。”

    乾隆点点头,又说:“朕可以让她留下,但不放心她抚养朕的皇孙。你要说服永琪,由你来抚养这两个孩子。”

    瑛麟道:“皇阿玛如此器重,臣媳受宠若惊。可是,太后为十一阿哥选的这位嫡福晋,乃是先皇后的亲侄女,且富察家世代显赫,臣妾这个万琉哈氏的身份毕竟是虚的,后台也是虚的,是无法与富察氏相提并论的。”

    “出身是一回事,能力是另外一回事,知道朕为什么让你来做永琪的福晋吗?”乾隆眯着眼笑笑,道:“朕跟太后僵持了这么多年,不得不佩服太后的能力,她从来没输过,而且往往赢的很漂亮,唯独对付你,她不过是勉强胜利。年纪轻轻尚且如此,等历练久了,你会是个很厉害的角色,朕相信你可以帮到朕,帮到永琪。朕交待你的事,你必须做到,明白吗?”

    瑛麟喜不自胜,笑嘻嘻的答道:“遵命!”

    永琪将两个孩子又抱回懿泽房中,金钿和玥鸢一人接过一个,站在一旁。金钿不停的夸赞着,向玥鸢:“瞧这个多好看啊!我们家小姐生的孩子,那可是一个比一个漂亮。

    玥鸢随和的笑笑,注意力却在永琪和懿泽身上。永琪走到床前,拿起毛巾为懿泽擦汗。懿泽静静的躺着,一动不动,好像听不到丫鬟的议论声,也听不到孩子的哭声,更注意不到永琪的存在。

    金钿又拉住玥鸢的衣袖问:“你看哪个更像小姐?”

    玥鸢朝金钿使了个眼色,又瞟一眼永琪、瞟一眼门外,金钿会意,悄悄的跟着玥鸢一块出门去了。

    永琪微笑的望着懿泽,问:“你还好吗?累不累?”

    懿泽答道:“臣妾很好,谢王爷关心。”

    “那……我们给孩子取个名字吧?我预备了很多,要不你坐起来看看,挑选两个?”

    “王爷取便是。”懿泽又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

    面对懿泽亘古不变的表情、对一切都无所谓的态度,永琪心里实在不是滋味,他深情款款的去拉懿泽的手,发现又是冰凉的手,正准备说的话,突然一句都不想说了。明知道懿泽身上是冷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在碰懿泽之前还是常常会忘记,而在碰到懿泽之后又恍然想起。每当此时,他脑海中只浮现出“尸体”二字,便再也无话可说了。

    玥鸢敲了敲门,端着一个托盘进来,向永琪笑道:“王爷,这是您交待熬的汤,已经好了。”

    永琪点点头,将手中写了字的纸放在一旁,拿起托盘上的小碗,用勺子搅着,放在唇边轻轻的吹了几吹。

    玥鸢又出去把门带上。

    永琪看着懿泽,努力平复着自己凌乱的心,又温声细语的问:“要不要起来喝口汤?都折腾了一夜了,你早饿了吧?”

    懿泽坐了起来,永琪略有欣喜之意,就准备舀起一勺来喂懿泽。

    谁知懿泽直接从永琪手中拿过小碗,一饮而尽,完了又把碗放回永琪手中,然后继续躺下。

    永琪像个傻子一样呆呆的坐着,半晌又问:“难道我喂你不行吗?”

    懿泽答道:“用勺子太慢,直接用碗省事。”

    “对你而言,和我过日子,就只变成一种形式了吗?”

    “在勒得海,臣妾已经跟王爷坦诚过了,既然臣妾只是利用王爷的身份,便没有必要继续在王爷面前虚情假意了。只要王爷要臣妾做的,臣妾都都会做,若做的不够好,还请王爷海涵。”

    永琪看着懿泽,脑袋里空空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外面响起敲门声,传来瑛麟的声音:“王爷,表姐,我可以进来吗?”

    永琪上前开了门,问:“事情都办好了?”

    瑛麟笑着点点头,向永琪和懿泽道:“恭喜王爷,恭喜表姐,皇阿玛同意让表姐继续留在府中,不再追究表姐的顶撞之罪了。”

    “谢了。”永琪道谢的样子,似乎并不开心。

    瑛麟走进来看懿泽,看到了桌子上的一张纸,拿起来问:“这都是王爷为两位小贝勒取的名字吗?定了哪个?”

    永琪深吸一口气,看了一眼懿泽,没有作答。

    瑛麟笑道:“看来,名字还没取好,是该多斟酌斟酌,不然哪对得起表姐一夜的折腾?”

    “我还有些话要单独对懿泽说,你……能不能先回避一下?”永琪勉强笑着,有些不太好意思的看着瑛麟。

    瑛麟虽有些不开心,也只好识趣的离开。

    永琪走回懿泽身旁,他的眼神流露着失落,也充满期待,表白着自己那颗忧伤的心:“你知道吗?从云南分别,我就迫不及待的赶回京城,使琅玦也不得不匆匆道别。我是那么盼望再次见到你,可是见到你之后,我又感到很失望,我知道,因为胡云川的死,你不肯原谅我,更不可能像从前那样对我。我是那么怀念过去,奢望着我们会有重归于好的一天,所以我一直巴望着孩子出世,期盼着孩子会是你我之间牵绊,给我们破镜重圆的机会,就怕你对孩子如同对我的态度一样。你果然是我所预料的最糟糕那种,孩子在你身旁,丝毫吸引不到你的目光,那么我还有什么指望呢?其实,我已经想过两个孩子的名字了,一个叫绵偲,寄托我对你近在眼前却远如天边的思念,另一个叫绵亿,希望能勾起你对我们曾经一切的回忆。我想跟你共同分享取名的喜悦,可你却不肯给我这样一个机会。”

    懿泽道:“绵偲,绵亿,臣妾记住了。”

    永琪又一次傻傻的站住了,他满腔热血的表达了半天心意,原来懿泽听到的只是取了两个名字。

    感到心凉的永琪又来到胡嫱这里来寻求安慰,胡嫱原本正在为女儿玞婳缝制新衣服,却被永琪拉来陪他喝酒。闷酒易醉,胡嫱劝着拦着,永琪还是喝了个烂醉,胡嫱无奈,让几个丫鬟帮着一起把永琪扶到床上躺下。

    永琪头晕眼花的躺着,半清醒半糊涂的拉住胡嫱的手,叨叨着:“我就是想不明白,胡云川是你的亲哥哥,他死了,最恨我的人不应该是你吗?为什么是她?他们是什么关系?他们是什么关系!”

    胡嫱忙捂住了永琪的嘴,吩咐丫鬟们退下。

    丫鬟们出去后,胡嫱又放开了永琪的嘴。

    永琪拉住胡嫱的手,悲伤的问:“嫱儿……嫱儿,你都肯原谅我……为什么……为什么她却不能?”

    “我什么时候说过原谅你了?”胡嫱甩开了永琪的手,闷闷不乐的坐着。

    永琪好像并没有听见胡嫱的话,他有气无力的躺着,还在痴痴的问:“为什么……为什么?”

    一连多日,懿泽从不去看两个孩子一眼,任凭底下的人来照料,连孩子是否安好,懿泽也不闻不问,只潜心修炼自己法力。

    瑛麟早料到懿泽会是如此,她已经得到乾隆授意替懿泽抚养两个孩子,如今人人皆言懿泽对孩子不上心,正是她夺子的好时机。

    瑛麟来到藤琴书屋,在永琪面前做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哀叹道:“表姐纵然心里再怎么恨,也不该把怨气发泄在两个无辜的孩子身上,亲娘都不关心,底下的人能有多用心照顾呢?臣妾真是心疼那两个孩子!”

    永琪一脸无奈的说:“没有人能劝得动她,皇阿玛交待给我的事情多,我也没有闲暇去顾及孩子们的事,的确是苦了两个孩子。”

    瑛麟听了,正中下怀,便说:“臣妾倒是清闲,要不……让臣妾来照顾两位小贝勒,如何?”

    “你?”永琪犹豫了一下,道:“我一直寄希望于孩子成为我们之间的桥梁,总想着,天长日久,她会和孩子摩擦出感情,然后就能勾起她深情的那一面,我们之间就也还有机会。如果孩子不在她身边,还谈得上什么感情呢?”

    瑛麟笑道:“我的王爷,你可真能想!她整天都不见孩子,近或远又有什么区别?就算靠孩子来拉拢感情,那也是孩子懂事之后啊!再说了,表姐的芜蔓居和臣妾的东来阁,不过一墙之隔,如果她想见,还能见不到吗?”

    永琪沉思一阵,懿泽无视孩子的存在,对于孩子而言,的确无辜。而瑛麟其实不能生育,把两个孩子养在身边,也许会视如己出,也算弥补不能做母亲的缺憾。这样安排,或许两全其美。于是永琪点了点头,道:“也好,你去跟懿泽支会一声,如果她不反对,你就把孩子接过去吧!”

    瑛麟暗暗窃喜,立刻就带人来到芜蔓居,到绵偲、绵亿的屋子里,金钿和玥鸢正在那里照料。

    瑛麟的侍女羽荼道:“王爷已经下令,由福晋来抚养两位小贝勒,你们快抱过来交给福晋。”

    金钿不满的问:“凭什么?孩子是我们家小姐生的,你们说带走就带走吗?表小姐已经抢了小姐福晋的位置,现在又来抢小姐的孩子,未免太过分了吧?”

    瑛麟笑道:“金钿你误会了,我哪会跟表姐抢?只是表姐一心修道,王爷担心两个孩子缺乏关怀,才让我暂时代劳,也减去王爷的顾盼之忧。”

    玥鸢向瑛麟行了个礼,道:“福晋既是受王爷所托,奴婢们自然不敢阻拦,只是索格格千辛万苦才生下两位小贝勒,福晋即便要带走,也该亲自向索格格说一声吧?”

    “那是自然,我正要去呢!”瑛麟笑容满面,又向羽荼等人交待道:“你们在这多讨教讨教照顾小贝勒的经验,等我去去就来。”

第183章、瑛麟挑衅自作受,孟冬忧思遭嗔伤

    瑛麟来到懿泽的房间,也不敲门,就直接推门而入,只见懿泽半躺在床上看书,笑盈盈的走过来,问:“表姐一向可好?”

    懿泽冷冷道了句:“把门关上。”

    瑛麟忙又走回去关上了门,笑道:“真是不好意思,我忘了你还在坐月子,不能吹风。”

    懿泽没有理会。

    瑛麟再次走到懿泽身旁,调戏般的问:“我倒是很好奇,这神仙坐月子,跟凡人有何不同啊?”

    懿泽头也不抬,随口道:“有事快说,我没有那么多闲时间。”

    瑛麟得意洋洋的说:“事情呢,也很简单!王爷让我替你抚养孩子,我就是过来接他们的,反正你也懒得看到他们,我接走了正好。怎么样?我是不是为你着想的特别周到?”

    “谢了。”懿泽继续看书。

    瑛麟突然愣住了,神情也没有方才那般得意了,半信半疑的问:“你当真一点都不在意我接走你的孩子?你当初那么在意绵脩……”

    说到这里,瑛麟没有说下去。

    懿泽翻阅着书,连头都没有抬。

    瑛麟又说:“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两个孩子,视如己出,但不是为了你,是为了王爷。王爷如此看重我,我要做好他的贤内助,才不辜负他对我的一片真心。”

    懿泽问:“你还有事吗?”

    “还有一句话!在云南时,你一到军营,就把我撵了出去,我问你凭什么,你说就凭你是荣王妃,而我是荣王侧妃。这件事,我可一直记着呢!现在我该把这句话还给你了,如今我是荣王妃,你可连个荣王侧妃都算不上!”瑛麟说罢,一脸的骄傲。

    懿泽淡淡一笑。

    瑛麟不乐意的问:“你笑什么?”

    懿泽笑道:“你好幼稚。”

    “到了现在,你还敢笑话我?”瑛麟很不服气,嘲笑道:“你的身份、还有你与胡云川的关系被传的乱七八糟,你已经没有了福晋的位份,也完全被皇上否定,恐怕连姑父姑母都不敢再把你当成他们的女儿了,你还能留在这儿,只是因为王爷念旧。你就那么自信你在王爷心中的位置不可动摇吗?你觉得凭着那么点旧情,你就有翻盘的机会吗?现在你的儿子已经是我的儿子了,你还能靠什么赢我?”

    懿泽抬头看了瑛麟一眼,仅仅是一个眼神,便击中瑛麟后退数步,撞到了门上。

    瑛麟扶着门,站起来的时候,竟然感到有些吃力。

    懿泽淡淡笑问:“现在还要问我靠什么赢你吗?”

    瑛麟望着懿泽,想起陈崇云曾经劝过她不要好胜心太强,懿泽天生是神,只凭这一条天生神力,凡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神的对手。

    懿泽冷冷的说:“你该走了,记得把门关上。”

    瑛麟紧绷着一张脸,跑了出去,到隔壁吩咐丫鬟们抱着绵偲和绵亿,匆匆离开了芜蔓居。

    金钿伤心的追了出去,朝瑛麟等人的背影喊道:“你们不可以带走孩子!把他们还给我!还给我!”

    玥鸢拉住了金钿,劝道:“主子已然放弃了,你追有什么用?”

    金钿蹲下大哭了起来。

    玥鸢安慰道:“不要哭了,我想,王爷心里肯定还是偏袒索格格的,只要她想要回孩子,就肯定要的回来,关键是她不要。”

    金钿揉着眼睛,不解的问:“可是她为什么不要自己的孩子?我就不明白,难道就因为小姐曾经对世子太用心、失去世子后太痛苦,所以就要对两位小贝勒却如此薄情吗?皇宫和诸王府,夭折的孩子那么多,可那些当娘的对自己后来的孩子不还是像心肝宝贝一样付出全部?”

    玥鸢摇头答道:“我想,真正的原因应该是,她对王爷太失望了……”

    金钿还是不能理解,追问道:“可是他们之间不是经常如此吗?何必把气撒在孩子身上?小姐对王爷失望不知道都多少次了,每次都摆出一副冷漠的态度,好像对王爷的一切都漠不关心一样。但只要王爷诚心的道歉讨好、或者王爷出了事,她就又顾念夫妻情分了!”

    玥鸢又摇了摇头,道:“不,这次和以往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金钿不太明白。

    玥鸢道:“以前她只是故作冷漠、假装不关心王爷而已。现在于她而言,做不做嫡福晋,都是一样的!王爷宠幸她还是宠幸别人,她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同……我想,她是对王爷是真的冷漠!真的不关心了!”

    “你的意思是,小姐已经不爱王爷了?”金钿惊诧着,越想越多,不禁质疑道:“难道……难道云南那些传言都是真的?小姐和胡爷……”

    “不要瞎说!”玥鸢打住了金钿。

    金钿又说:“可府里府外都在议论,有人说小姐是神,有神说小姐是妖,去过云南那些侍卫还说曾亲眼看到小姐变成一只好大的凤凰!我跟小姐一起长大,我觉得这些不可能是真的,可王爷却在皇上面前亲口承认了!”

    玥鸢回头看了一眼懿泽紧闭的房门,自从懿泽从云南回来后,几乎从来不主动跟任何人说话,有人送饭就吃,没人送就不吃,生活所用之物也都任凭别人安排,每天深居简出,还动不动就不见踪影,服侍的人都感到怪异极了,却都不敢吱声,只糊糊涂涂的应对着。

    瑛麟带着绵偲、绵亿和丫鬟们走在王府小道上,被阳光晒到,她越发感到头晕目眩。就在快要走回东来阁时,她隐隐感到下体有什么流出,不经意的回头望身后看了一眼,只见她刚走过的地方有几滴零星的血迹。

    瑛麟有些疑心,还继续慢慢的走着,走进东来阁的院门,她又下意识的回头看,走过的地方又是零星的几滴血。她好像明白了什么,越想越害怕,突然眼前一黑,昏倒在路边。

    跟随的丫鬟们吓了一跳,都纷纷上前喊着“福晋”,将瑛麟扶回屋里。

    永琪回府后听说此事,来到东来阁看望瑛麟。

    这时太医已经来过又离开了,几个丫鬟在外间煎药,永琪看到问:“太医怎么说?”

    一个丫鬟答道:“王太医说福晋还是月讯不稳,需要调理,又照着上次的药开了几剂。

    永琪点点头,又进里间来,只见瑛麟披头散发的半卧在床上,脸色煞白,形容憔悴。

    “好奇怪,上次吃了王太医开的那些药,明明都恢复正常了,这个月的月讯是前天来的,但前两天都是一点点,今天却突然多了好多,就一会会的时间,哗啦啦的好多好多,我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瑛麟望着永琪,懒懒的将胳膊肘支在枕头上,手掌托起头。

    永琪问:“今天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吗?”

    “今天……”瑛麟犹豫了一下,不敢直言嘲弄懿泽的事,只答道:“今天我去接两位小贝勒,不小心摔了一跤,摔的也不重,却有一点难受……好像是有那么一点关系,可是,我从来没听说过摔一跤能让月讯变多,不是很奇怪吗?”

    永琪听了,已经明白,不必说,这又是一次不被知道的小产,先见红而小小一摔便血量见多,可见的确是胎像不稳,受不得一丁点外力。永琪心中惋惜又难受,叹道:“怎么那么不小心呢?好好的走个路也能摔?”

    瑛麟低着头,心有疑虑,却不敢轻易说出来,半晌,只道了句:“王爷,我想再换一位太医看看。”

    永琪忙说:“不要换!”

    瑛麟抬头,纳罕的看着永琪。

    永琪笑的有点心虚,慢慢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说,王太医的医术高明,人品贵重,我很信得过,你调理期间,还是不要随便换人的好,那样于养病也不利。”

    瑛麟只好勉强答应了。

    是夜,永琪来到望雀楼,将瑛麟两次小产的事、以及王振文说过的话都告诉了胡嫱,并又说:“有两个问题,我有点想不通,第一个是王太医说瑛麟以前元气大伤过,因此不利于养胎。据我所知,瑛麟早年习武,身体底子应该是不错的,她受过的较大的伤害应该就是圆明园和刑部大牢那两场大火,可这个伤多在身体表面,跟生育的关系应该不大吧?”

    胡嫱摇了摇头,答道:“奴婢不懂医术,不敢说,但以前听孟冬姐姐说过,医理复杂,有些看似不相干的疾病却未必不相干,不可妄自揣测。”

    “或许吧……”永琪又接着说:“还有第二点,我就更想不明白了,她怎么那么容易就又怀上了?王太医上次专程提醒了我,结果又发生这样的事,幸好今天我去的时候王太医已经走了,不然碰到了,我这脸可往哪搁呢?”

    胡嫱漫不经意的笑了笑,笑容中稍微带着那么点讥讽之意,道:“福晋频频有孕,自然是备受王爷宠爱的缘故了,奴婢这个局外人都能看明白的事,王爷何来‘想不明白’之说?”

    “若是你当真这么认为,那可就太冤枉我了!我哪有那么多兴致跟她……”永琪顿了顿,有些羞于说出口,喃喃而道:“实话跟你说,也就是……就是从云南回来的路上,投宿客栈的时候,我和她有夫妻的名分,自然是同住的,我们之间也有些条件交换的约定,她答应我放弃向福灵安寻仇,我便允诺把她当妻子看待,况且在云南她两次救了我的命,算是我欠她的,这才有了夫妻之实。结果回来没多久,就得知她怀上了,然后又没了,听了王太医的话,我巴不得离她远一点!上次……上次是因为她说服了皇阿玛让懿泽留下,我很感激,那天她一再要求我留下,我也不太好推脱,就留在她那儿了一夜,哪想到她就又……她这怀上的未免也太容易了吧?”

    “王爷大可不必跟奴婢讲的如此清楚。”胡嫱的脸色突然阴沉了下来,方才的温柔都消失不见。

    “你吃醋了?”永琪不好意思的笑笑,拉住胡嫱的手,似有些低声下气的样子,道:“对不起,我……我不该跟你说这些的……”

    “奴婢又不是王爷的第一个女人,哪有什么资格吃醋?我只是没有想到……王爷竟然连床上的事都可以拿来当条件来交换!”胡嫱甩开永琪的手,眼泪不知何时已经流出,她含泪冷笑着说::“王爷的魅力好大,可以让一个不问红尘的女子为你倾心到连杀死亲姐姐的仇人都能放过,那为什么不能放过一个仅仅只是杀了她义兄的人呢?”

    永琪愣住了,原来胡嫱气不过的是这个。

    胡嫱泪流不止,替永琪回答了自己的问题:“因为福灵安将军是王爷的挚友,而我哥哥是王爷的情敌,对吗?”

    永琪低下了头,他觉得他并没有这样想,却也没有理由反驳胡嫱这个理解方式。

    胡嫱哭的越来越伤心,目光中渐渐萌生出恨意,语气也变得激进起来:“我在心里一直替你辩解,杀死我哥哥只是陈瑛麟借你发挥的心计,你是无心的……现在看来,我哥哥的死,根本就是你们两个共同的预谋!”

    永琪听到这样的话,吓了一跳,抱住了胡嫱,慌忙解释道:“不,不是这样的……嫱儿……我……”

    “啪”的一声,永琪脸上挨了一个耳光。永琪望着胡嫱,目瞪口呆,他从来没想到,原来一向柔弱的胡嫱也会动手。

    胡嫱打了永琪之后,哭着跑回了自己的居室,将门紧紧闭上。

    永琪站在门外,感到好生尴尬,只好默默的离开了。

    孟冬听说懿泽生下了一对双胞胎儿子,竟然整日不闻不问,后来还任凭瑛麟带走抚养,她对此深感担忧。虽然知道懿泽现在不会欢迎自己,她还是又一次来到荣王府,看看久违的旧友。

    这个时候的孟冬,刚刚生下永珹的第一个孩子绵惠。当年孟冬照顾懿泽之子绵脩的时候,也相当用心,以为也算是情深意切,可自己做了母亲之后,才深深体会到只有骨肉相连才会有的那种牵肠挂肚。亲生的与不是亲生的终究不同,她深深理解了懿泽在绵脩死后几乎与全世界为敌的那种绝望心境,明白了懿泽为何不肯轻易罢休、再也不能正常的面对生活。

    再次来到芜蔓居,孟冬只觉恍如隔世,一切如旧,一切却都已不同,她看到了金钿,招手问:“懿泽在吗?请你跟她说一声我来了,不知她是否愿意见我。”

    金钿向孟冬行礼道:“见过四福晋,她在屋里,你只管进去就行,用不着通报了,小姐现在不会拒绝见任何人。”

    孟冬不解的问:“难道是因为懿泽没有了福晋的名分,见人连通报都不必了吗?”

    金钿答道:“不是,是因为小姐现在看到谁都是一样的,无所谓想见不想见,叫我们一切按照省事儿的来,我们出出进进也就都不再多做交待了,也免得耽误她的时间。”

    听到这些话,孟冬心中一阵酸,分别各自生活后,懿泽到底还是活成了孟冬最害怕的那个样子。

    孟冬默默伤怀着,又往前走到懿泽房门前,敲了敲门,门内许久没有应声,孟冬只好推门进去了。

    屋子里空无一人。

    孟冬目光扫过一圈,看到了靠在墙上的龙锡杖,问:“懿泽,你在吗?”

    没人应答,也没有动静。

    孟冬走近龙锡杖,伸手触碰了一下。

    “有事吗?”懿泽突然现身在孟冬身旁。

    孟冬吓了一跳,然后又定了定神,叹道:“你现在还真是无所顾忌啊!”

    懿泽恍若无事,静静的走到茶几旁坐下,问:“你不在家照顾你刚出生的儿子,跑到这里做什么?”

    “我来看看你。”孟冬坐在懿泽对面,上下打量了懿泽一番,她似乎感到懿泽与以前不同了,却不好确定到底哪里不同。她轻轻笑道:“我们的确是有缘分,连生孩子的时间都凑的这么近。”

    懿泽淡淡答道:“巧合罢了。”

    孟冬问:“你为什么不亲自照顾孩子,怎么能让别人带走呢?”

    “我没空。”懿泽给出的答案太简单了。

    “没空?”孟冬对这个答案难以置信,问:“难道世上还有什么事比照顾自己的孩子更重要吗?”

    懿泽很随意的答道:“是个人都会照顾孩子,何需我亲自动手?我要做的,自然是别人无法替代的事。”

    “懿泽,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孟冬痛心的看着懿泽,说不出心里的难受,她记得懿泽当年对待绵脩,巴不得事事都亲力亲为,一哭一笑都看在眼中、记在心里,而如今竟然只把照料亲生骨肉当成人人可以替代的任务罢了。

    懿泽并不在意孟冬说了什么,淡淡的说:“你若还有什么事,就一起说完,我没有那么多时间漫无目的的闲聊。”

    “好吧,原来我的探望对于你只是浪费时间。”孟冬无奈的苦笑着,仍然用诚挚的目光看着懿泽,道:“我来也没有别的目的,就是想你,怀念那些我们朝夕相处的日子,在宫里,还有这里,到处都是我们的回忆。也许你早就不把我当朋友了,但我还是想对你说,只要你愿意,我还是当初那个我,依然可以不计得失的帮你。”

    懿泽不回应孟冬的这番念旧,却问起一个与此无关的话题:“听说十一阿哥才华横溢、文武双全,且对太后极为孝顺,几乎是言听计从。我想,这里面,你应该没少下功夫吧?”

    孟冬点点头,答道:“十一阿哥天资聪颖,万事一点就通,的确是他的两个哥哥难以相比的。”

    “这就对了,太后用心培养十一阿哥,而你全心为太后办事,谋的是未来的皇储之位。我与永琪的感情已经消磨殆尽,也被废除了荣王妃的名分,却依然留在王府,谋的也是未来的皇储之位。你我处在两个相对立的阵营里,这都是摆在明面上的事,还有必要虚情假意的谈什么挚友旧情吗?”懿泽悠哉的喝着茶,淡淡一笑。

    孟冬听了这话,真叫一个寒心,却不得不承认懿泽说的是对的,只好又改口道:“就算我们不是朋友,那也还算妯娌,我只是想劝劝你,不要把孩子交给陈瑛麟。当初你认她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妹,我说了什么你也听不进去,如今她已经夺了你嫡福晋的名分,你该看得出她是什么人了,以你的性子,如何能忍得她再夺走你的儿子?”

    懿泽笑道:“左右我又没空照管,谁爱代劳谁就去,是她还是别人,又有什么区别?”

    “无论你信不信,我都还是那句话,害死绵脩的,一定是陈瑛麟无疑!现在把这两个孩子交到她手中,不等于羊入虎口吗?就算你当真不在乎孩子,但如果没了他们,你又如何谋皇储之位?”

    “我记得你以前说过,最危险的地方,往往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如果真相真如你所说,孩子放在她那儿倒比我这儿安全,不是吗?”

    孟冬看到今日的懿泽,虽然不会再回避和自己见面,甚至还能滔滔不绝的与自己讲话,且满腹理论,却感到无比的陌生。记得当年在一起时,懿泽的大事小事,都由她来出谋划策,懿泽完全听信于她,如今想要劝懿泽再听自己一句,竟是难如登天。

    懿泽见孟冬半晌不语,便道:“四福晋如果没什么要吩咐的,就请自便。我还有事,恕不奉陪了。”

    说罢,懿泽又消失不见。

第184章、孟冬插手荣府事,滢露陈述护花史

    孟冬来到东来阁,想看望绵偲和绵亿,正不知他们住在哪个屋里,却看到有一间房正在出出进进,后来见有御医提着医药箱从里面出来,被丫鬟送走。孟冬便走近了那间房,果然看到里面有两个襁褓中的小儿,一个面黄肌瘦,一个却圆润白皙,瑛麟正在里面看着两个孩子。

    有丫鬟看到了孟冬,忙告知瑛麟:“履王府的侧福晋来了。”

    瑛麟抬头望去,笑道:“四福晋来了,怎么站在门外?不进来坐坐?”

    孟冬迈进门槛,并不理会瑛麟,她直接走到了两个孩子身边,摸着那个面黄肌瘦的孩子看了一看,充满担忧。

    瑛麟笑道:“闻说四福晋出阁前是个医女,应该看得出来,绵偲是先天不足之症,而并非我照料不周。我也纳闷,绵亿一生下来就比绵偲个头大得多,又能吃能睡,不让人操心半点,轻轻松松的照顾着就白白胖胖,惹人喜欢。可是绵偲,吃也吃不多,动不动就吐啊、拉呀,夜里闹腾的更厉害,怎么哄都是哭,三天两头的请御医来看,弄得我是焦头烂额,还长成这样。要不是有绵亿在一边能当证据,王爷还当我虐待孩子呢!”

    “我已经看过了,告辞。”孟冬随便应付了瑛麟一句,便离开了东来阁。

    孟冬又来到望雀楼,先逗着胡嫱的女儿玞婳玩了一会儿,又向胡嫱说明有话要单独聊聊。于是胡嫱将玞婳暂交给滢露抱走,自己陪着孟冬一起出来散步说话。

    走了没几步,孟冬便道:“我刚去看过懿泽的那对双生子,虽说陈瑛麟现在担着责任,不太可能害两个孩子,但她并不擅长照顾孩子。绵偲是个不好带的孩子,恐怕只有心细到极致的人才能带得好,比如你……”

    胡嫱听得出孟冬的话别有用心,问:“孟冬姐姐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孟冬用期盼的目光看着胡嫱,道:“你是聪明人,自然明白我的意思。两个孩子实在可怜,亲娘不愿意照顾,养母又是个没耐性的人!陈瑛麟是想在永琪面前立功,才不得不对孩子好,但我看得出她有点烦躁。于她而言,孩子不过是工具,恐怕她是想效仿太后当年夺子杀母的那招。若是如此,她只需养一个儿子就够了,两个反而会给将来带来麻烦,不用说,她一定会选择好带的绵亿,而放弃不好带的绵偲。绵偲那样弱的孩子,如果没了细心呵护,十有八九活不长,我真的很担心。可是我现在为太后办事太多,已经骑虎难下,也不好插手荣王府的事了,我希望你能说服永琪,把两个孩子交给你,算我求你,好吗?”

    胡嫱好似为难的说:“孟冬姐姐真是胸中有大爱,不过,现在她是嫡福晋,又有皇上撑腰,照顾王爷的儿子是名正言顺的,而我是这王府里面最卑微的人,能守着自己的孩子已经是恩赐了,哪有资格照顾别人的孩子?”

    “如果你愿意,我相信你能做到。”孟冬笑看着胡嫱,这句话好像是在肯定胡嫱的能力,好像也是在对胡嫱的施压。

    胡嫱忽而想起另一件事,乃道:“说起陈瑛麟,我倒有一事想请教姐姐。前几日王爷告诉我,陈瑛麟已经小产两次了,但她自己并不知道。是太医告诉王爷,说她曾经元气大伤,根本保不住孩子,等同于没有生育能力,王爷怕她为此伤心,像当年碧彤福晋一样看不开,因此和太医一起瞒下此事,也是因为这个,才将懿泽的孩子交她抚养,王爷以为是两全其美之举。可我不明白,陈瑛麟当年是被火灼伤,既然没有毁容,可见伤的也没那么重,不该影响生育吧?”

    孟冬道:“我在太后那里听说过一件事,陈瑛麟服侍太后的那两年,太后一直让人暗暗的给她服用避子药,而且药量不小。那时候太后是担心她被皇上宠幸,万一怀上龙嗣,可能会被天下会利用。没想到后来皇上安排她嫁给了荣郡王,在太后筹备婚事期间,又灌了她好几种药,想必杀伤力都不小。陈瑛麟不懂医,又盲目自信,恐怕至今都不知道自己吃了多少毒药。她的‘元气大伤’、容易滑胎,应该都是源于那些毒药。”

    “原来如此……可是既然用了那么多的药,她应该很难受孕才对,王爷跟我说过,他们同房并不多,她却接连两次有孕,王爷对此百思不得其解,我也觉得不可思议。”

    “陈瑛麟那么要强,又不得永琪的爱,一旦有机会,一定会想方设法的怀上孩子。我猜,她应该都是提前算准了时间,且在房事前后都喝了坐胎药,不然凭自然之力,的确不太可能。”孟冬想着,分析着,叹道:“太后确实狠毒,她大约早料到陈瑛麟婚后会致力于怀孕,逮着机会就拼命灌药。小产伤身,陈瑛麟又不自知,越努力便越糟践自己的身体,无异于自掘坟墓。照这种速度,不用太后动手,她也活不了几年。”

    胡嫱笑着摇了摇头,道:“恐怕太后用这种方式弄死陈瑛麟的想法要落空了,因为王爷已经明白了这层缘故,以后无论如何也再不会碰她了。”

    “如果是这样,陈瑛麟就更不会把儿子还给懿泽了,而且她还会教这个孩子疏远懿泽、仇视懿泽……”孟冬不敢往后想,深深感到不妙,她握住胡嫱的手,劝道:“你去把那两个孩子接过来好不好?其实我今天来,不止去看了两个孩子,也去看了懿泽。她现在好像变得不是她了,生活已经过成了一种模式,所有的事情都是待完成的任务,让我觉得好可怕!如果由你来抚养她的孩子,教给孩子正确的道理、告诉他懿泽也曾是个很好的母亲,等孩子慢慢懂事了,或许能唤醒懿泽的母爱,那样,她就还有机会恢复成一个正常的人。可是如果是陈瑛麟,她一定会把孩子带偏,恨不得孩子跟懿泽不共戴天,到时候别说母子亲情,这孩子说不定会把懿泽当成仇人!”

    “姐姐对懿泽的用心,真是丝毫不逊王爷。府里的人都知道,王爷平日很忙,如果有闲暇,最常来我这儿。可他们不知道,王爷在我这每次都是懿泽长、懿泽短的,跟我讲当年他和懿泽如何相识、相知、相爱,婚后如何一步步走到今天,一会儿说后悔娶碧彤、一会儿说后悔娶瑛麟,后悔这个、后悔那个,什么过去的甜蜜、现在的苦水,一个劲的往我这倒。你也是,整天忙的不得了,好不容易今天来看我一次,绕了一大圈,其实就是为了劝我帮懿泽。”胡嫱略微笑了笑,这笑容好像不怎么发自内心,说话的声音不大,却暗有所指。

    “我知道,你和懿泽共侍一夫,被她欺负过不少次,帮她对你的确也不见得有好处。可是有一点不得不承认,我们都对不住懿泽,在翊坤宫时,我们三个是好姐妹,懿泽也帮过你不少。你和我却为一时之气,欺骗利用了懿泽!”孟冬望着胡嫱,语重心长的说:“我很感激你给了我一个打开心结的机会,挽回了本来已经失去的缘分,你也应该感激我配合你,让你终于有机会穿着嫁衣走进荣王府的大门。我们成全了彼此的姻缘,可懿泽为这件事付出了多大的代价?虽然绵脩是被陈瑛麟所害,你我却都有责任,现在我每次抱起绵惠、感到幸福的时候,都会想起懿泽失去绵脩的心痛。你现在也做了母亲,难道你不会吗?绵脩的死是懿泽心中永远的痛,也是我心中永远的悔恨和遗憾,如果有机会,我真的希望懿泽和她现在的孩子做些什么,我想,你的心也会和我一样。”

    “我们不一样!你的丈夫爱你,虽然成婚道路曲折,却难得圆满。我的丈夫心里爱的一直都是另一个女人,我只是他受伤后暂时停靠的一个港湾罢了,只要那个女人一句话,他随时可以抛弃我。我必须谨小慎微的活着,不然有一天也会如我哥哥一样死的莫名其妙!”提到哥哥,胡嫱的眼泪刷刷落下,抽噎着说:“府里的人都以为我无情无义,亲兄长死了,我却与凶手继续相安无事的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可谁又理解我的苦衷?我没有背景、没有亲人,比不得你有太后撑腰、也比不得瑛麟有皇上撑腰、更比不得懿泽天生神力,如果再失去王爷那点弱不禁风的爱,我能活多久呢?”

    孟冬不敢否认,她在太后那里虽然有许多不得不,但在自己家里却还算如意,相比而言,她的婚后生活与胡嫱的确不能相提并论。

    胡嫱泪流满面,喃喃而道:“你嘴里说懿泽我们三个都是好姐妹,可事实上你却时时处处都在偏袒懿泽!如果每一个过失都可以用你刚才说的那种方式来归结责任,那又都有谁该为我哥的死担责任?虽然我哥是被陈瑛麟所害,可如果没有王爷对他的矛盾与仇视,陈瑛麟不敢大张旗鼓的这样做,如果我哥不是一门心思要救懿泽,他也不会惨死在区区几个侍卫的箭下!我哥哥是什么人,我会不知道吗?以他的功夫,就算千军万马中,也未必不能逃生!那么我哥的死,懿泽就也是有责任的!不是吗?”

    孟冬不太记得胡嫱的哥哥是什么样的人,对他的死也只是略有耳闻,并不十分清楚其中情由,不敢妄论,但看到胡嫱这么伤心,只好安慰道:“对不起,我不该把自己心中的愧疚强加在你身上,你哥的事,我不清楚,但我没有权利要求你帮懿泽,你不愿意就算了。不要因为我说的话而难过,如果你觉得现在的日子很苦,相信你的女儿会带给你一些快乐,她是个女孩子,应该不会有人来害她或抢走她,希望你们也能很幸福。”

    胡嫱没有言语,眼泪还在啪嗒啪嗒的往下落。

    孟冬失望的离开了,她现在的身份是不可能有机会替懿泽照顾孩子、弥补心中缺憾了,她默默期待着胡嫱会改变主意。

    胡嫱回到望雀楼,看到滢露抱着玞婳正在门前打转哄着,玞婳却不住的哭啼,她忙接了过来,玞婳这才不哭了。看着怀中笑成一朵花的玞婳,胡嫱也甜甜笑了,幸福瞬间,却猛然又想起了孟冬说的话。

    滢露将石桌上的一个托盘拿进了屋里,托盘里面是府里分送给胡嫱母女的一些物件,胡嫱知道,必然又是瑛麟吩咐人照常送来的。

    胡嫱抱着玞婳也进了屋子,问:“福晋的人每天来送东西的时候,你有没有听她们提到过两位小贝勒?”

    滢露笑道:“东来阁那边的人一向口风紧的很,很少在外面提里面的事,我只知道两位小贝勒在芜蔓居时的状况。

    “那……你能不能帮我打听一下福晋待他们如何?”胡嫱生怕滢露不愿意,忙称赞道:“姐姐是王爷从宫里带出来的人,也是这府里最有资历的人,要想打听一件事一定不难。”

    听到胡嫱这么说,滢露有些不好意思,笑道:“格格抬举我了,再有资历,我也还是个下人,哪敢僭越?再说了,格格好不容易生下女儿,才有了点地位,万福晋的手段,你都是知道的,何必去招惹她呢?”

    先前胡嫱被懿泽压制欺凌,望雀楼的婢女仆从全部被调走,永琪因为怕懿泽生气,不敢擅自给胡嫱增添佣人,只将自己身边信任的滢露派到胡嫱身边照料一二。胡嫱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从不敢把自己当主子看待、也不敢把滢露当下人看待,因此一直称滢露为“姐姐”,并尽可能的自食其力。

    这个状态一直持续到胡嫱生产,根据宗室的惯例,才给胡嫱配备了奶娘嬷嬷等人手。这样胡嫱才活得像个主子,不必事事亲力亲为。也正是如此,胡嫱和滢露曾有过很长一段时间的二人相处,滢露深知胡嫱为人懦弱胆小却心思缜密,倍受永琪怜惜之情,也不敢轻视胡嫱,日子久了,也有些真情可言,因此才有今日的相劝。

    当下胡嫱听了滢露的劝告,又想着孟冬的期望、她与懿泽的过去种种,左右为难,一夜不曾好好入睡,到了次日晨起,滢露进来服侍。胡嫱坐起,拉住滢露的手,又央求道:“姐姐,你能不能去帮我打听一下两位小贝勒的情况,就悄悄的跟底下人问问,福晋应该不会知道。”

    滢露笑问:“格格为何突然对这件事有兴趣呢?”

    胡嫱答道:“有人告诉我,绵偲不太好照顾,福晋有点厌倦了,我怕那孩子出事。”

    “跟格格说这些话的人,是四福晋吧?”

    胡嫱只好点点头。

    滢露在胡嫱的床边坐下,笑着问:“格格知道我是这府里跟王爷最久的人,那你知道我为何这么多年都默默无闻,像不存在一样吗?”

    胡嫱摇了摇头。

    “我跟格格说点王爷早些年在阿哥所的事吧,格格在宫中时,应该听说过王爷生性爱管闲事,而且多半管的都是宫女的事,你知道这里面的由头吗?”

    胡嫱又摇了摇头。

    滢露讲述道:“起初是因为王爷偶然看到有些宫人受到了不公待遇,看不过去,就要主持公道,让下等人也有为自己辩护的机会,几次救人于危难之中。那些人自然感激王爷,这事就在私底下传开了,后来宫人们但凡有了麻烦,个个都想找王爷求助,王爷倒是乐此不疲,只要办得到的都不推脱,就在后宫有了‘救世主’的名号。可宫人太多了,琐事也太多了,天天都有人来找王爷,更可笑的是,在王爷到了适婚年纪后,竟然有些样貌尚可的宫女,想以此牵线勾搭王爷,自行制造出来一些‘麻烦’来找王爷‘求助’,王爷怜香惜玉惯了,来者不拒,几乎忙不过来,总也被‘麻烦’牵着鼻子走,宫人们背地里又给他起了外号叫‘护花使者’。我心里生气,就自作主张,尽可能替王爷拦下那些慕名而来求助的人,这倒好,有一次差点耽误了王爷救一个宫女的命,王爷后来狠狠的斥责了我。你知道,王爷是个脾气好极了的人,很少训斥人,那是他第一次对我发火,我心里不服气,就很厌恶那个宫女,还捉弄过她一次,你知道那个宫女是谁吗?”

    胡嫱瞪大了眼睛,她很好奇这个答案。

    “那个宫女后来成为了王爷的发妻,就是索福晋。”滢露笑问:“现在,你知道我资历深,却假装不存在的原因了吧?”

    胡嫱恍然大悟,点了点头。

    滢露又说:“也许索福晋早就把我当年的过失给忘了,但是她毕竟做了我的主子,我哪能不夹着尾巴做人呢?索福晋虽然强势,却从不斤斤计较,得罪了也还有转圜的余地。可万福晋就不同了,她是个有仇必报的人,手段又毒,府里下人都很怕她。你没发现,自从万福晋当家后,府里比以前规矩多了吗?因为大家都知道万福晋惹不起!俗话说,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格格已经得罪索福晋,切不能再得罪万福晋了!”

    “你说的这些,我何不明白?”胡嫱苦笑着,道:“我哥的死,我已经够隐忍了,我失去了至亲,却成就了她的‘功劳’,现在我的一餐一茶还都等她分配,我真的忍的好难受!”

    滢露安慰道:“我知道格格这些年活得憋屈,可你会有出头之日的!外面哪个人看不出来,咱们王爷是皇上心目中的储君!我伺候王爷多年,看的最明白,王爷虽然怜香惜玉,眼光却高的很,他能放到心坎上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索福晋,一个就是格格你。现在有皇上做主,万福晋才凌驾在你们头上,等有一天咱们王爷当了皇帝,一定会立索福晋为后,封你为贵妃,到时候,你也是一宫主位,还怕没有好日子过吗?”

    “不……不……”胡嫱拼命的摇着头,满面愁容的说:“我不要他当皇帝,我只想他好好活着……”

    滢露不解的问:“格格你说什么傻话呢?”

    胡嫱又拉住了滢露的手,央求道:“姐姐,你就去帮我打听打听吧!好不好?”

    “我说了这么多,你还想坚持?”滢露无奈的摇了摇头,又问:“就算我打听到两位小贝勒的事,你预备如何?”

    胡嫱答道:“如果福晋对他们不好,我一定要说服王爷,把他们接过来,由我来照顾。”

    滢露笑道:“格格你傻呀!你是汉人,又没有靠山,就算抚养了世子也做不了皇后。再说了,万福晋会允许你接走孩子吗?那是不可能的!”

    “我想抚养他们,不是为了做皇后,是为了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胡嫱的眼泪又顺流而下,悲叹道:“孟冬姐姐有一句话说的很对,绵脩的死,是我们三个心中共同的伤,这种感觉,在做了母亲之后会愈发强烈。不管凶手是谁,或者那只是个偶然,但绵脩终究是因我的马车进府才惨死马蹄下的,让我的大喜之日变成了他年年的祭日。我真的好心痛!”

    滢露听了,十分动容,只好点头表示答应。

第185章、胡嫱夺子施诡计,瑛麟含恨承冤屈

    如滢露所说,东来阁的人口风比较紧,不会在外面私议自己的主子。为了打探消息,滢露找了几个旧日交好的丫鬟,用了两天的时间,分别到膳房、浣衣处等地方去“巧遇”东来阁的下人,搭讪套话,所获甚微。最后,滢露只好亲自去了一趟东来阁,假装为了切磋照顾孩子的经验,才见到了绵偲、绵亿一面,询问了些许小事。

    胡嫱心急,不住的催问,滢露将得来的消息整合了一下,汇报给胡嫱:“按他们的说法,福晋对两位小贝勒还是蛮用心的,只是绵偲贝勒三天两头的生病、灌药,食欲又不好,难免瘦弱。因他夜里哭的厉害,只好将两位贝勒分开照管了,免得绵亿贝勒也睡不好。”

    “你打听了两天,就只有这些?”胡嫱很惊讶。

    滢露点点头,答道:“东来阁的人讲话相当谨慎,不像一般的下人无知又嘴碎,十分训练有素,我倒很佩服万福晋,她是怎么做到的?”

    胡嫱诧异的问:“她嫁过来,除了太后赐的旌筠,可是一个陪嫁的人都没带,伺候她那些人,不也是原来王府的人吗?那些人都是从哪里调过来的?”

    滢露答道:“那些大多都是原先服侍西林福晋的人,万福晋嫁入王府没多久,院子里还没怎么添置人手的时候,恰逢西林福晋没了,琴瑟馆的许多人闲着,就自请去东来阁,索福晋就准了他们,直接全部按原来的职责调过去了。”

    胡嫱听了,感到吃惊,心下狐疑乱猜着:原先服侍碧彤的一拨人竟然在碧彤死后自请去服侍瑛麟,而后对瑛麟忠心耿耿,这太不可思议了。从瑛麟入府到碧彤死去,也就是十来天,而且期间瑛麟又受到旌筠的监视,根本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收买那么多人!除非这些人原来就是瑛麟的人!如果是这样,旌筠被埋在碧彤的院中而不被碧彤知道、碧彤的陪嫁丫鬟幽漾被挟持背叛碧彤,就都能解释的通了……想到这里,胡嫱不禁心头一颤。

    滢露问:“现在,格格还想把两位小贝勒从福晋手里抢过来吗?”

    胡嫱陷入深思,脊背阵阵发凉。

    滢露推了推胡嫱,问:“格格在想什么呢?”

    胡嫱醒过神来,又怀疑自己的推测不太合理,瑛麟在嫁入王府之前那段时间,先是身陷牢笼,后又被乾隆、太后接连软禁,几乎自身难保,她的天下会同盟一部分在刑部大牢烧成骨灰,一部分随着她父亲逃亡,她与父亲也成了仇人,怎么可能有机会和精力安插碧彤身边的人?而且服侍碧彤的人,大多都是在王府呆了有些时间的,没几个是在碧彤死前进府的新人,怎么可能听命于瑛麟?胡嫱越想脑子越混,各种猜测,不敢肯定,更不敢胡说。

    滢露又道:“格格,既然福晋对两位贝勒还好,你就别想着接过来了。”

    “可是孟冬姐姐不会骗我,她是个眼力极敏锐的人,不太可能会看错。”胡嫱有点迷茫,左右矛盾,不知该如何是好。

    又过了一天,清晨天还没完全亮,胡嫱睡不着觉,起来到东来阁院门外,悄悄的往里面看,只见一个丫鬟吩咐一个小厮快去请太医,小厮忙忙的去了,丫鬟又回屋去。

    胡嫱猜测,这多半是为绵偲请的太医,她想也没想就闯了进去,直奔绵偲的屋子,只见瑛麟在那里,还有几个丫鬟。绵偲在摇篮里,瘦弱而满脸通红。

    瑛麟看到胡嫱,诧异的问:“你这时候来做什么?”

    “我来看看绵偲贝勒。”胡嫱说着,便走过去将手放在绵偲脸上,感到滚烫。

    瑛麟上前拿开了胡嫱的手,斥责道:“谁准许你一进来就动手动脚的?”

    “他发烧了!你还不想别人知道?”胡嫱带着些许不满,看着瑛麟。

    “瞎说些什么?我不是已经让人去请太医了吗?”

    “他烧的这么高,不可能是刚刚发烧!一定是夜里就烧起来了,你怎么到现在才去请太医?”

    瑛麟没好气的问:“拜托!大半夜谁不睡觉?就算发现的晚了一点,也情有可原吧?”

    “照顾孩子还分白天晚上吗?”胡嫱摇了摇头,不解的问:“你这里人手这么充足,难道不够轮流值夜吗?”

    “当然有人轮流值夜了!那也不能保证值夜的人不会犯困啊?”

    “如果这孩子是你亲生的,他生病期间你睡得着吗?”

    “亲生的?”瑛麟冷冷笑道:“他亲娘打坐参禅呢!你怎么不去质问呢?一大清早跑到我这里来发什么疯?是不是生下王爷的孩子,当了正经主子,让你都忘了自己姓什么了?”

    胡嫱不再与瑛麟理论,转身出门往外走。

    瑛麟追了出来,抓住胡嫱的肩膀,问:“你要去找王爷告状是不是?”

    胡嫱反问道:“是又怎么样?”

    “绵偲天天生病的事,王爷又不是不知道,你插手这事做什么?”

    “我要求王爷做主,把两个孩子交我抚养。”

    “你抚养?”瑛麟大笑起来,叹道:“胡嫱啊胡嫱,你可真是越来越蹬鼻子上脸了!那你就去啊!由我来抚养这两个孩子,是皇上的旨意,我倒看你怎么说得动王爷!”

    胡嫱来到紫薇寒舍,在藤琴书屋前遇到了卓贵,忙问:“卓总管,王爷在不在?”

    卓贵道:“王爷上朝去了,刚走,胡格格怎么这么早来找王爷?”

    胡嫱又问:“王爷平日大概都什么时候回来?”

    “哟!这奴才就不好说了!”卓贵笑嘻嘻的答道:“王爷在宫里呆的时间长短,那得看朝中有多少事商谈,要是皇上派王爷去跑腿,兴许一天都不回来呢!”

    胡嫱无奈又回到望雀楼,却茶不思、饭不想,神思不宁,忐忑不安,抱着玞婳也心不在焉,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到了晌午,胡嫱又让滢露去问,永琪果然还没有回府。

    夕阳落山时分,滢露从外面跑回来,进门就对胡嫱说:“格格,不好了,绵偲贝勒,没了。”

    “什么?”胡嫱的心一下子凉了,眼泪又啪嗒啪嗒的落下,落在了玞婳的脸上。

    玞婳突然哭了起来。

    胡嫱将玞婳塞给了滢露,慌慌张张的跑了出去,一口气又跑到东来阁,跑到绵偲的房间。瑛麟在摇篮旁边站着发呆,几个丫鬟侍立在一侧。

    瑛麟抬头看着胡嫱,问:“你怎么又来了?”

    胡嫱走近摇篮,看到绵偲静静的躺着,脸色发黑,嘴唇发乌。

    瑛麟淡淡的说:“我已经尽力了,生死有命,我也没有办法。我已经让人去向王爷报知此事了,王爷一会儿应该就回来。”

    胡嫱看着瑛麟,感到可笑又可气,问:“生死有命?昨晚发烧,今天早上才发现,这也叫生死有命?”

    瑛麟不耐烦的朝胡嫱牢骚起来:“绵偲天天闹,一屋子人都快要被他折腾疯了!我们就算百密也会有一疏的时候,再说了,太医也说,早一会儿也不见得有用,他一直这样生病、生病、再生病,神仙也救不了他!”

    胡嫱冷冷的笑了笑,问:“那绵脩也是‘生死有命’了?”

    “绵脩跟我有什么关系?”瑛麟不屑的翻了个白眼。

    胡嫱自然知道,瑛麟怎么可能在下人面前承认自己害死过幼小的绵脩。她转念一想,轻轻笑问:“敢问福晋,是不是王爷每在你这儿留宿一晚,你都要服用坐胎药?”

    “是又怎么样?我碍着谁了吗?”

    “你知道为什么你喝了坐胎药,却还是没孩子,而我和懿泽什么药都不用,就做了母亲吗?”

    瑛麟又给了胡嫱一个白眼,一副懒得搭理的样子。

    胡嫱笑道:“因为你太狠毒,太残忍,双手沾满血腥,连幼小无辜的孩子都不放过,你不配成为一个母亲!”

    瑛麟一阵恼怒,举起手掌准备给胡嫱一个耳光。胡嫱早料到如此,顺手抓起死去的绵偲挡在自己的面前。瑛麟的巴掌就落在了绵偲身上,长长的指甲在绵偲耳朵前留下一道血痕。

    外面有人往内通报:“王爷回来了!”

    胡嫱将绵偲放下,放声大喊:“福晋杀人了!”

    瑛麟大吃一惊,指着胡嫱道:“你……”

    胡嫱突然死死抓住瑛麟挥巴掌的那只手,继续喊着:“王爷快来啊!福晋杀人了!”

    瑛麟力气大,甩开了胡嫱,胡嫱便跌在了地上。

    永琪听到胡嫱的喊声,快步跑了进来,刚进门,胡嫱忙爬到永琪脚边,哭喊道:“王爷救我!福晋害死绵偲,还要杀我灭口!”

    永琪忙扶起胡嫱,走到摇篮边上,一眼就看到了绵偲脸上长长的血痕,顿时气愤极了,吼问道:“他是怎么死的?怎么死的?”

    瑛麟忙辩解道:“臣妾的人不都跟王爷说清楚了吗?绵偲病了又不是一两天了!”

    永琪又问:“病死的,脸上为什么会有伤?”

    胡嫱抢答道:“伤是福晋给的!不信王爷看她的手!她的指甲上有血!”

    永琪顺胡嫱所指,抓起了瑛麟的手,果然指甲上泛着血光,再看绵偲的脸,的确像是指甲划伤的。

    瑛麟解释道:“不是王爷想的那样!胡嫱诬陷我,是她让我的手划在绵偲脸上的!”

    胡嫱抱着永琪,哭喊道:“福晋含血喷人!奴婢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怎么可能左右得了福晋舞刀弄枪的手?”

    永琪以为胡嫱的解释合理,斥责瑛麟道:“你当我是第一天认识你们吗?嫱儿怎么可能扭得过你?”

    瑛麟气冲冲的问:“一道指甲伤痕能死人吗?这就能说明绵偲是被我害死的吗?”

    胡嫱答道:“这虽不能证明绵偲的死因,却能证明你虐待绵偲!你抚养孩子,却没有耐性,嫌他闹腾,就动手打他!用这种方式照顾孩子,孩子怎么好活?”

    看着依偎在永琪怀中的胡嫱,瑛麟简直要气炸了,怒吼道:“我虐待孩子?这一屋子奴才都看着呢!我对孩子还不够好吗?”

    侍女羽荼忙替瑛麟辩解道:“王爷明查!福晋真的是将两位贝勒视如己出,常常忘了自己吃药,都不会忘了给贝勒吃药!福晋绝对没有害贝勒之心!胡格格诬陷福晋,福晋刚才说的话,句句属实啊!”

    “你们撒谎!绵偲断气之前哭闹不止,福晋心烦,就给了一巴掌,绵偲这才彻底安静了!”胡嫱啼哭着,满脸泪痕的向永琪倾诉道:“王爷,这些人全都被福晋收买了!他们和奴婢一样亲眼所见,却替福晋隐瞒!不知道她们还隐瞒了王爷多少事!”

    “一派胡言!”瑛麟的脸都憋红了,指着胡嫱骂道:“贱人!绵偲死的那会儿你压根就没在这儿,哪来的‘亲眼所见’?”

    瑛麟又向永琪道:“王爷,你要相信我!”

    “我信嫱儿。”永琪紧紧的抱住胡嫱,漠视着瑛麟,冷冷的说:“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有数,你心里更有数!”

    瑛麟脑袋轰轰的,只有百口莫辩之感,差点昏过去。

    羽荼忙扶住了瑛麟,向永琪道:“奴婢有证人,能证明胡格格是在绵偲贝勒死后才赶来的,证人不是东来阁的人,而是胡格格屋里的滢露!滢露从这听到了绵偲贝勒死去的消息,回去告诉胡格格,胡格格才过来的!滢露是王爷从宫里带出来的人,总不可能被福晋收买,王爷问问她便知道了!”

    为示公正,永琪让自己的随从去传滢露到东来阁,使她没有提前和瑛麟或胡嫱串供的机会。

    滢露到了东来阁,永琪当着瑛麟、胡嫱的面问:“滢露,你跟我最久,我信得过你,你告诉我,是不是你告诉胡格格绵偲死了,她才来东来阁的?”

    突然被这么问,滢露有点奇怪,她看了一眼胡嫱。胡嫱站在永琪身后,抿了一下鬓发,低着头,有几分胆怯心虚的样子,而瑛麟站的笔直,好似饶有把握。这么一看,滢露觉得胡嫱八成是在永琪面前撒了谎,她如果想帮胡嫱,应该需要否定实话。于是,她便按照相反的来回答:“回王爷,奴婢一直在照顾玞婳小姐,不知道胡格格是什么时候来的东来阁,也没跟她提过绵偲贝勒。”

    胡嫱这才放下心,暗暗看了滢露一眼。

    永琪望着瑛麟问:“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瑛麟看了看滢露,又看了看胡嫱,恨恨的问:“你们事先串通好了,是不是?”

    胡嫱大气不敢出,依然淌眼抹泪,弱弱的答道:“福晋与奴婢才刚发生争执,期间奴婢一直在福晋身边,哪有机会与滢露姐姐串通?再说了,滢露姐姐是自幼服侍王爷的人,当然最忠心王爷,怎么可能帮奴婢?”

    永琪望着瑛麟,问:“你还记得在云南,我要求你的两个条件吗?我承认了你福晋的地位,你信誓旦旦在我面前保证要如何善待两个孩子,却私下怠慢甚至虐待,以至绵偲早夭,还冤枉嫱儿,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我没有!我一直都是遵从你的话来做的,因为我是真的爱你,才会把你的孩子当做我的孩子……”瑛麟的眼泪也流了下来,不知该如何自证清白,她抓住永琪的衣袖,伤心的说:“我为了爱你,只要是你希望我做的,我都会真心去做,就算心里委屈,我都不会阳奉阴违,胡嫱才是骗你的……”

    永琪将瑛麟的手拿开,冷冷的问:“你觉得我会信吗?”

    胡嫱挽住永琪的胳膊,满眼伤情,道:“王爷,奴婢真的好担心绵亿贝勒,懿泽姐姐先失去了绵脩,后失去了绵偲,现在只有绵亿了……”

    永琪点点头,对胡嫱说:“皇阿玛说你很擅长照顾孩子,我也深以为是,玞婳养的极好,既然如此,那就麻烦你辛苦一点,把绵亿带过去,一起抚养吧!”

    瑛麟吃惊的抬起头,望着永琪,喊道:“王爷,照顾贝勒是皇上授意臣妾的,王爷怎能随口夺去臣妾抚养绵亿的权利?”

    “就是因为皇阿玛撑腰,你才胆大妄为!”永琪呵斥瑛麟之后,转而又拉住胡嫱的手,说:“走!我们去看绵亿!”

    胡嫱却又推开了永琪,故作不悦的说:“王爷虽然信任奴婢,但皇上一向偏袒福晋,厌恶奴婢,说不得哪天,今天的事就会传到皇上耳中,皇上也许会授意福晋要了奴婢的命!到时候,皇上就会像处置我哥的事一样,说福晋处死我不但无过,而且有功,王爷那么孝顺,就只好默认了。”

    永琪愣住了,他知道胡嫱还是在为胡云川的事生气,他不得不拿出些气势,看了这一屋子的人,最后目光落在了瑛麟身上,道:“看样子,你的人都对你很忠心,那我今天就放话在这!在我府中的人,谁要敢到皇阿玛那儿去告状,让我知道了,我一定打断他的腿!”

    永琪走到瑛麟面前,道:“我知道你本事大的很,但只要我在,你休想伤害嫱儿。如果她遇到什么不测,在皇阿玛‘秉公处置’之前,我会先杀了你!”

    瑛麟瞪着永琪,恨的说不出一句话。

    永琪看着瑛麟,又说:“我亲自把绵亿送到望雀楼,如果皇阿玛问起,我会告诉他,你身体最近不好,不适合劳累。你如果真的那么贤惠,那就请配合我的说辞。”

    瑛麟咬着牙,狠狠的骂了一句:“永琪,你混账!”

    永琪头也不回的出去了,去了绵亿的房间。

    瑛麟望着永琪的背影,只觉得胸中如火焰喷发,一直往上窜,她捂住胸口蹲下,突然喷出一大口血。

    几个丫鬟吓了一跳,都围了过来,扶住瑛麟,惊恐的关心询问着。

    胡嫱本来要跟着永琪出去,听到瑛麟喷血,又回来到瑛麟面前,弯着腰,笑问:“福晋,您没事吧?”

    “我好得很!”瑛麟冷冷一笑,望着胡嫱,道:“难怪你那么容易就摒弃你哥的死跟王爷和好如初,原来你是要利用王爷,为你哥报仇。”

    “福晋只说对了一半,不止我哥,还有碧彤福晋和绵脩。”胡嫱也看着瑛麟,似笑非笑的说:“你知道碧彤死前有多愤恨、多绝望吗?就是你现在心里这种感受,但她比你被冤枉的更惨!”

    瑛麟抿去嘴角的血,扶着身旁的人慢慢站起,却差点没站稳,扶定了,还是气力微弱的样子,强撑着说:“我知道,出来混都是要还的,你也别想得意多久!”

    “我身份卑微,自然得意不了。不过,只要有我在,你也不可能得意。”胡嫱也站起,恭敬行了个礼,笑道:“奴婢告退,要去接绵亿贝勒了,福晋可要好好养身体,当心气大伤身!”

第186章、懿泽装尸被戳穿,永琪痛心曲救家

    将绵亿送到胡嫱的望雀楼之后,永琪带着绵偲的死讯来到芜蔓居,心中充满不安。他在院子里看到了玥鸢,玥鸢忙向永琪见礼。

    永琪问:“懿泽在吗?”

    玥鸢点点头。

    “她知道绵偲的事吗?”

    玥鸢又点点头。

    “她……有没有很难过?”永琪的目光,害怕又期待。

    玥鸢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说:“索格格在屋里,王爷自己去看看便知道了。”

    永琪走到懿泽的房门前,伸手去敲门,刚敲了一下,门就被敲开了。他看到了懿泽的背影,懿泽正在洗马,一匹马竟然被牵到了屋里,永琪感到很不理解。

    懿泽知道是永琪来了,继续梳理着马毛。

    永琪就对着懿泽的背影,用一种温和的语气,问:“懿泽,我这几天忙,没能来看你,你还好吗?”

    “臣妾挺好的,谢王爷挂念。”懿泽没有回头,继续洗马。

    “绵偲生来瘦弱,大家都说他不好成活,我一直希望能侥幸,没想到还是……是我没有照顾好他。”永琪低着头,眨了几次眼睛,心里很不是滋味。

    “臣妾知道了。”懿泽仍在洗马。

    永琪看到懿泽的态度一如平常,心中更不舒服,抬头看了看懿泽正在洗的那匹马,应该跟之前他看到她在马厩里洗的那个是同一匹马,他走上前,问:“这马从哪来的?”

    “云南。”

    “跟胡云川有关是吗?”

    “是的。”

    “他骑过?”

    “我和他一起骑过。”

    永琪不由得脑海中浮现出懿泽和胡云川同骑一匹马的画面,瞬间火冒三丈,忍不住吼道:“把这匹马给我扔出去!”

    懿泽摸着马背,淡淡的问:“他的命都断送在了王爷手里,王爷还容不下一匹马?”

    “我们的孩子死了!我们的孩子病死了你知道吗?”永琪双手抓住懿泽的双肩,摇晃着懿泽的身体,失望的问:“在你眼里,我们的孩子是不是还不如这匹马?”

    “这两件事有关系吗?”懿泽看着永琪,貌似纳闷不解的样子。

    永琪继续质问道:“没有关系吗?我们的孩子死了,你连一滴眼泪都没有吗?还有兴致在这里洗什么马?”

    “不好意思,我哭不出来。如果王爷需要我哭,我去找点姜蒜擦擦眼。”懿泽的语气,竟是无比的轻松。

    “够了!你到底要无情到什么地步?”永琪没看到懿泽的眼泪,他自己倒是先流出了眼泪。

    懿泽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轻描淡写的道了句:“生死乃人生常事,早死早超生,王爷何必如此伤怀?”

    “既然你对生死看的这么淡,为什么还会对胡云川的死耿耿于怀?我不信你刚听说绵偲死讯的时候,心里会没有一点点感觉!你在我面前装什么装?”

    懿泽淡淡一笑,答道:“王爷错怪臣妾了,‘装’是以前那个索绰罗·懿泽才会做的事,但我不是她,我是格姆女神。以我的元神,控制她的身体,所以绵偲其实是‘你们’的孩子,而不是‘我们’的孩子,况且那个孩子,我从没见过,长什么样都不知道,说伤心,那才是‘装’呢!”

    永琪气愤的说:“你又来了,又跟我说你不是懿泽!我不信!你有着同样的记忆、同样的模样,你怎么可能不是懿泽?你根本就是在骗我!”

    懿泽坦然回应道:“王爷,臣妾很忙,没时间花心思欺骗王爷,如果王爷希望我是那个懿泽,我也可以扮演她。”

    永琪又被堵住了嘴,无话可说。

    “王爷若是没有别的事,臣妾就先去忙了。”懿泽向永琪行了个礼,就牵着马脖子的缰绳,准备出去。

    永琪拽住了懿泽的胳膊,问:“格姆女神是吧?那女神应该也有自己的名字吧?你既然顶替了我发妻的位置,是不是也应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懿泽笑道:“回王爷,臣妾的闺名是懿泽。”

    “一位女神叫做懿泽,投胎转世之后还叫懿泽,怎么可能有这么巧的事?你还不承认分明就是同一个人!”

    “王爷容禀,观保长女本名原是观保所取,并不叫懿泽,只因她有前世的记忆,被叫了别的名字很不习惯,所以才禀明父亲,更名懿泽。所以此事并非巧合,而是有意为之。”

    永琪怎么听,都觉得所谓的“前世今生”、“转世投胎”都像同一个人,可眼前这个人,她就是不承认,这实在让他哭笑不得。

    金钿打了一盆水,正要送进房中,在门外被玥鸢拦住了,金钿不解,玥鸢向她摆手,拉到一旁悄悄的说:“王爷在里面。”

    “王爷这么晚过来,难道他今晚要……”金钿惊愕的瞅着房门。

    玥鸢摇摇头,她并不确定永琪和懿泽在房中做什么。

    金钿担忧的问:“不太好吧!小姐生完孩子还不到两个月,又是双生子,恐怕身子还没完全恢复呢!”

    “有没有恢复她自己会不知道吗?你别担心过了头,绵偲贝勒没了,他们两个心里应该都不好受,说不定相拥而泣一场,就和好了呢!”玥鸢想象着替懿泽筹划着,充满期待。

    房门却开了,懿泽牵着马走了出来。

    玥鸢忙上前替懿泽拉住缰绳,问:“格格是要把马牵回马厩去吗?奴婢去就好了,天色不早了,格格早些回房休息吧!”

    懿泽并不知玥鸢的用意,玥鸢却只管把懿泽推回房间,带上了门,牵着马出去了。

    玥鸢也是永琪从宫里带出来的宫女,她和滢露两个都是自幼服侍永琪的人,最懂永琪的心思。永琪自然也知道玥鸢的用意,是巴不得他和懿泽和好。

    永琪也就动了那个心思,他走到懿泽身边将她抱起,懿泽并没有反抗。他就将她按在了床上,俯下身深深一吻,突然间又意识到懿泽的唇是冰冷的,脸也是冰冷的。他不甘心的把手伸进她的衣服里,上下摸了几下,果然她浑身哪里都是冰凉的。

    永琪心中一阵不适,松开了懿泽,问:“你又戏弄我是不是?”

    懿泽淡淡答道:“臣妾早就跟王爷说的很明白了,您的发妻懿泽已经死了,您看到的只是一具尸体,尸体怎么可能有体温?”

    永琪摇着头说:“我不信,我不信我抱的会是一具尸体!尸体怎么可能保得住孩子?怎么可能生下孩子?”

    “尸体既然能走路能说话,为什么不能生下孩子?”懿泽说的很是随意,似乎觉得自己的解释很合理。

    永琪愤愤不平的问:“你欺负我不懂神仙的法术,就可以信口雌黄的骗我了是吗?如果你的身体真的是冰冷的,生产那天,那些接生嬷嬷应该早就被你吓死了!怎么可能顺利生下绵偲和绵亿?只有在我碰到你的时候,你的身体才是冷的对不对?你在骗我!你就是我的懿泽,你根本没有死!”

    懿泽静静躺着,还是那副事不关己的神情,道:“该说的,臣妾都已经坦诚过了,王爷不信,我也没有办法。如果王爷想要宠幸我,很抱歉,神人殊途,你根本触碰不到我的凤凰真身,能碰到的只有这具尸体,如果王爷不介意宠幸一具尸体,那就请王爷自便。”

    永琪气呼呼的下床来,打开门走了出去。

    玥鸢在门外不远处守着,看到永琪这样走出来,十分惊讶的看着他。

    永琪经过玥鸢身旁时,低声叮嘱了句:“夜里给我留门,不要让她知道。”

    玥鸢不太明白永琪的意思,永琪也不多解释,便离开了。

    后来懿泽睡了,玥鸢不敢睡,撑着精力亲自守门,打发了其他人都去休息。子时过后,永琪果然来了,蹑手蹑脚的,悄悄走到玥鸢身旁,问:“她睡着了吗?”

    玥鸢点点头,心里却觉得怪怪的,永琪这个样子,好像做贼一样。

    永琪还是没有跟玥鸢解释,就点着脚尖,一步一挪的来到懿泽的房间。屋里黑乎乎的,他走到床边,轻轻的把手伸向睡熟的懿泽。

    懿泽没料到永琪会来这一招,事先无有术法防备,又在睡眠当中,不知永琪到来,维持的都是常态。

    正如永琪所料,懿泽的身体如常人般温热。

    懿泽被永琪摸醒了,突然坐了起来,问:“谁?”

    “是我。”永琪在黑暗中发出了声音,他抓住懿泽的手,问:“还要骗我这是一具尸体吗?还要骗我说你不是我的懿泽吗?如果不被我亲自逮住,你究竟要骗我到什么时候?”

    懿泽不答。

    借着窗外微明的月光,永琪痛心的望着懿泽,问:“懿泽,你怎么可以这样耍我?你就站在我的面前跟我说话,却硬要骗我说你已经死了!你明明跟我谈论着我们的过去,却非要说你不是那个人!你把我当三岁小孩一样欺负!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就算我是在耍你,那又怎么样?”懿泽泰然自诺。

    “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也不敢责怪。我只是太思念你了,才一定要证明你就是你!你就在我的身边!”永琪紧紧握住懿泽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抒发着心中浓浓的柔情,道:“如你所说,你不熟悉绵偲,他出生未久就夭折,我见过的次数也不多,的确不可能像绵脩的离去一样那么让人痛心疾首。但是我对绵偲、绵亿这两个孩子充满了期待,那是我对你的思念和回忆,我知道我们不会再有孩子了,所以我巴望着他们长大,能把你从无情的边缘拉回来,能把我们拉回到一处去,我一直在等着和你重归于好的那一天……所以我才会对绵偲的死更心痛,对你的冷漠更心痛,连孩子死了你都不会伤心,那我们之间还能有什么机会?我承认,我心眼小,我自己都没能做到对你忠心不二,却见不得你跟别的男人有丝毫的亲近,可我不是成心要杀胡云川的,我知道他救了你,他是你的恩人,我应该跟你一起感激他!懿泽……我错了,如果你认为我应该为他偿命,那你就杀了我!我是你的丈夫,我不比他少爱你,我也可以为了你不怕死,我可以为你放弃任何事情,我情愿被你利用,但是我求你不要这样对我好吗?你不可以在我面前把自己假装成行尸走肉!懿泽……懿泽……你知道我有多想你,你看看我、看看我们的孩子,你怎么可以无动于衷呢?”

    懿泽托着下巴,面对永琪纵横的眼泪,突然回应了一句:“不好意思,王爷,我太困了,刚才没听见你说什么。”

    永琪呆呆的看着懿泽,感到心一下一下的疼,他想起懿泽喝醉那次说过的“我只是为了你把心给摔碎了,你却看不到我那颗碎掉的心,它为你痛了无数次,直到痛的麻木了,再也不会痛了,你却还是看不到……”

    心碎了的痛是什么滋味,永琪现在很清楚了,那似乎是一种惩罚、一种报复,惩罚他的贪心,报复他给予过的伤害。

    永琪站起,默默的离开了懿泽的房间,失魂落魄的走在月光下。

    玥鸢迎了上来,看到了永琪脸上还未干的眼泪,吃惊的问:“王爷,你怎么哭了?”

    “我哭了吗?”永琪迷失的望着前方,脑袋懵懵的。

    玥鸢点点头。

    “思念已经没了,现在只剩下回忆了。”永琪默默前行,走出了芜蔓居,他的背影在夜色中显得单薄而孤独。

    绵偲之死就这样拉上帷幕了,乾隆听说,并不以为悲,他重视永琪,对其后代自然也给予厚望,因为懿泽这一胎有天降祥瑞之像,乾隆便觉得双生子不是好事,大有未来相争之势,如此优胜劣汰,不失为大清之福。

    一日,琅玦来到了荣王府,在胡嫱处闲坐,一起逗玞婳、绵亿两个孩子,聊聊家常琐事。

    永琪听说,也到望雀楼来见琅玦,也顺便看看两个孩子。

    胡嫱、琅玦两个正聊的开心,永琪凑了过来,问:“在聊什么呢?这么高兴?”

    胡嫱笑答道:“给王爷请安,奴婢和公主看到两个孩子抱在了一起,觉得有趣,因此发笑。”

    永琪探头看了一眼,果然见玞婳坐在后面,绵亿躺在前面压住了玞婳的腿,玞婳抱住了绵亿的头笑的好甜。绵亿尚小,只眨巴着眼睛,一副不知人间愁滋味的样子。

    “真好!”永琪点头感叹,又问琅玦:“你出门,没人限制你吧?”

    琅玦笑着摇了摇头,道:“他们现在哪有空限制我?”

    “什么意思?”永琪觉得这个回答有点不对劲。

    胡嫱替琅玦答道:“额驸大人刚刚娶了侧室,家里张罗着筹备,前后忙了好多天,自然没有闲暇顾忌别的事了。”

    “当真另娶了?”永琪闷闷的问:“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琅玦无奈的笑着,道:“昨天才进门的……她已经有了,婚事筹备的匆忙,也就没多大的排场,宾客请的也不多,又没请你,你当然不知道。”

    “已经有了?福隆安真是个混蛋,我以为他只是愚孝,没想到他……”永琪想起福隆安说自己那些话,气不打一处来,自言道:“不行!我要去找他理论理论!”

    “别了!五哥!”琅玦拉住永琪,劝道:“我好不容易现在自由自在的,你就别给我添乱了!”

    永琪问:“你住在公主府里,什么都看不见,他们全都在一处,你就不怕他的新妻待你的儿子不好吗?”

    “说一点也不担心,那也是不可能的。不过,阿伦一直是跟着奶奶的,他们祖孙感情是真的,有亲奶奶和亲生父亲在,我想不至于对他太差劲吧!”琅玦揣摩着,并不是很了解的样子。

    永琪望着琅玦,十分惆怅的问:“你就打算这样过一辈子吗?”

    “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啊,那个人单着,我也单着,我们抬头看到的是同一个太阳,这样,我们就算患难与共、悲喜同享了。现在每到晴天,抬头看到太阳,我心里就暖洋洋的,真的!”琅玦像个小女人一样娇羞默默的笑着,好像还挺幸福的。

    永琪无奈摇头,哀叹连连,实在觉得这种幸福来得莫名其妙。

    琅玦又问:“五哥,你最近都在忙些什么?”

    永琪随口答道:“在研究缅甸的战事,前一段刘藻一直报大捷,我心里还挺惊奇的,因为我见过的缅军绝非不堪一击的军队,而刘藻兵少,他是如何做到以少胜多的?皇阿玛要刘藻对缅军‘穷力追擒,捣其巢穴’,没想到,后来听说我们的兵陷入了缅兵的埋伏,大家都说刘藻是文臣,其实不擅长打仗,有人举荐皇阿玛改派杨应琚顶替刘藻应战。”

    琅玦笑道:“这些我不太懂,还是说说你家里的事吧!”

    “家里有什么事,嫱儿应该都跟你说过了吧?还需要我来说吗?”永琪一边说着,把绵亿抱了起来,亲亲抱抱,逗着他笑。

    “我是问你和五嫂……”琅玦看了看胡嫱,又解释道:“就是你和索格格之间,怎么样了?从云南回来到现在,你们关系有没有缓和一点?”

    “别提了!”永琪将绵亿举高高,绵亿终于发出了咯咯的笑声。

    胡嫱静静看着,永琪对绵亿充满怜爱,且抱且逗,而玞婳坐在炕上眨巴着眼看永琪,永琪竟然半天都没注意到。

    琅玦还在继续着自己的话题:“看样子,是不太好了。”

    永琪抱着绵亿在屋里转了几圈,望着绵亿,微微笑着,答道:“我现在就希望绵亿能快点长大,告诉他的额娘,他希望自己的父母和和睦睦的,给他一个温暖的家,然后,他的额娘,或许会看他的面子比我多一点吧!”

    胡嫱背过身去,默默抿掉了眼角差点泛出的一点泪。

    琅玦看着永琪和绵亿,称赞道:“你可真算是‘曲线救国’了!”

    “是曲线救家。”永琪笑了笑,似乎已经看开了许多。

    “王爷!”门外传来卓贵的声音,门是开着的,很快,永琪看到卓贵伸头进来,朝永琪报告道:“王爷,奴才刚刚听说,兆惠将军病重……回天乏术,已经不行了……皇上特别让人来通知你去吊唁……吊唁之后,还要入宫面圣……”

    “兆惠将军不行了?”永琪心中一阵不安,没想到兆惠回京后居家养病了那么久,到底还是没治好,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琅玦也吓了一跳,拉住永琪的胳膊说:“五哥,完了完了,我们到底还是闯了大祸!怎么办?怎么办?”

    永琪放下了绵亿,扶着琅玦的肩膀说:“你跟我一起去吧!”

    “我不敢……”琅玦退缩了几步,摇着头。

    永琪拉着琅玦的胳膊,劝道:“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该来的躲不掉,你应该去的!”

    胡嫱在一旁听着,琢磨着永琪去吊唁可能遇到的事,忙回过头来对永琪说:“王爷,这么大的事情,你应该带福晋一起去。”

    永琪点点头。

第187章、永琪吊唁谏恩赏,瑛麟圆谎佐良人

    于是永琪让卓贵驾车,带着瑛麟、琅玦,一起往兆惠府中。

    他们一起进门,只见院中布置的白茫茫一片,下人们皆着白衣,灵堂中更不必说。他们往里走的这一路上,不住的碰到迎面从灵堂出来的吊唁宾客,一簇一簇的,遇到永琪,都躬身行礼,永琪也礼貌回应,都互不多言,保持着整体的安静。

    到了灵堂,他们看到札兰泰坐在一旁,一身白孝衣,头戴孝帽,斜坐在蒲团上,一条腿盘着,另一条腿却以膝盖支撑着胳膊肘,坐姿并不太雅。札兰泰看着永琪一行人,那目光很不友善。

    琅玦有点胆怯,只低头默默随着永琪上前一拜。

    祭拜完毕,永琪又转向一旁,向札兰泰拱手致意,道:“兆惠将军故去,永琪深感悲痛,公子请节哀,今后若有什么用得着永琪的地方,请尽管吩咐,永琪一定尽力而为。”

    “尽力而为?”札兰泰不怀好意的笑着,问:“你确定你会尽力而为?”

    永琪答道:“只要在我能力范围内。”

    “那好啊,我提一个条件,一定在你能力范围内!”札兰泰如调戏永琪一般,笑道:“把你府上最出挑的那个美人送给我,反正她已经被废除,没有任何名分了,只需要王爷割爱,这事儿应该不难办吧?”

    “札兰泰!你过分了吧?”永琪瞪着眼,若不是看在故去的兆惠将军面上,大约就要动起手了。

    琅玦躲在永琪身后,看着札兰泰这副德行,脑海中勾勒出札兰泰给福隆安送“绿帽子”当生辰贺礼时大约也是这般嘴脸,所以才把福隆安气个半死。

    “我过分吗?”札兰泰敛了笑容,换了藐视的目光,问:“你不过分,你来跟满朝文武解释一下我爹是怎么死的?”

    永琪低着头,没得好说。

    札兰泰不知从哪里突然拔出一柄长剑,就要向永琪挥过去。灵堂的老仆人们都慌忙左一个、右一个的拦住札兰泰,都劝着“公子万万不可”。札兰泰却在老仆人们的抱住、拖住中挣扎着,嘴里喊道:“不要拦我!我今天豁出去了!他不就是一个得宠的皇子吗?大不了我这条命也不要了!”

    永琪看着这一幕,心里乱糟糟的,不好阻止,也不好表态。

    瑛麟一脚挥过去,踢掉了札兰泰手中的剑,道:“兆惠将军老早就有疾在身,公子不会不知道吧?他身上的伤也是多年征战而来,死因当然复杂难辨。太医院都陈述过将军的病情了,难道公子还想把这归结为一日之祸吗?”

    札兰泰甩开了缠身的老仆人们,“哼”了一声,又回到方才的位置坐下。

    永琪又对札兰泰说:“兆惠将军的一身疾病和创伤都是为我大清戎马一生的见证,皇阿玛已经昭告天下,要将军之位入列太庙,永享尊荣。还请公子不要过度哀伤,永琪身为大清皇子,的确有不可推脱的责任,我在这里向乌雅公子赔罪了。”

    札兰泰没搭理永琪,连头都不抬。

    离开兆惠府,卓贵又驾着马车奔向宫中。

    马车摇摇晃晃,晃的永琪心里闷得慌,他看看窗外,又看了看车内,瑛麟在对面坐着,一言不发。

    永琪声音低沉的说了声:“瑛麟,谢谢你。”

    瑛麟答道:“臣妾只是说了句实话罢了,从云南去缅甸三江城的路上,臣妾一直都知道兆惠将军有病,只不过将军对自己的身体太自信,总觉得无碍,但他身边的人都说他的病情其实并不乐观。”

    永琪叹着气,道:“听你这么说,我就更愧疚了。我是私自跑到那边去的,又不是公差,却劳动他带着病千里迢迢跑过去救我,哪能不加重病情?”

    琅玦噘着嘴,嘟囔道:“你愧疚什么?我才是罪魁祸首,你还不是为了我才去的?你在那里也受了伤、吃了好多苦,你要是还觉得对不起他们,那我就没脸活着了!”

    永琪温柔的笑笑,安抚琅玦道:“不要这么想了,我也不该在你面前这么说,大家都没有坏心,尽量去弥补好了。”

    乾隆在翊坤宫与皇后议事,永琪便带着瑛麟、琅玦来到翊坤宫,向乾隆和皇后行了礼。

    乾隆问:“刚去了那儿,感觉如何?”

    永琪答道:“回皇阿玛,儿臣知错,只是不知道该补偿如何才好。”

    乾隆又问琅玦:“云南的风景好吗?”

    琅玦怯怯的回答:“回皇阿玛,儿臣也知错了。”

    “你终于知错了?”乾隆似笑非笑,叹道:“难怪你婆婆要给福隆安再娶一个侧室,你的确不是个称职的儿媳!”

    琅玦听了这话,疑心敏敏又到乾隆这里恶人先告状了,心里一阵愤愤不平,只想立刻与乾隆理论一番,忍了几次没有说出口,却斜着眼,显出一副不服气的模样。

    幸而乾隆还没有抬头,皇后趁机打岔道:“皇上,您召永琪来,不是为了商议安抚兆惠将军家里的事吗?”

    乾隆点点头,又对永琪说:“你刚才说的补偿问题,朕也在考虑。兆惠将军常年征战在外,很少回家,以至于只有札兰泰这么一个儿子,每想到此处,朕就觉得过意不去。这个‘补偿’嘛,也只能在札兰泰身上了,朕已经准许札兰泰承袭兆惠的爵位,但袭爵之事是这些贵族们的常情,其实算不得恩赐,也就不够‘补偿’了。”

    永琪想了想,说:“官宦子弟在札兰泰这个年纪的,大多都已经娶亲了,他却至今尚未婚配,都是因为兆惠将军太忙了,嫡夫人又早亡,无人为他张罗此事。如今兆惠将军过世,札兰泰更成了一家一口了,若说补偿,莫若为他赐婚更合适的事。”

    皇后笑道:“五阿哥和皇上考虑的,果然是一样的。皇上方才正在与本宫商议,要给札兰泰赐婚,只是这赐婚的人选,却不好定。兆惠将军乃是先帝生母之侄孙,又为大清立下汗马功劳,按理说,他的独子,做皇上的额驸其实正合适。可皇上现今未出阁的公主只有令贵妃所生的两个女儿,七公主才八岁,九公主才六岁,都还年幼。若是选其他的宗室女子,又怕札兰泰不满。”

    乾隆接道:“皇后说的不错,当年兆惠将军收复北疆失地,朕就想对他有格外的嘉奖。其实太后要为琅玦择婿的时候,札兰泰也递上了名帖,朕曾与太后商议,不如就趁此将琅玦许配给他,札兰泰当时应该已经从太后那儿得到了消息,大概就等着赐婚的圣旨了。可没想到,琅玦竟然半夜三更跑到富察家,搞得外面议论的乱七八糟,把朕的脸都给丢尽了!朕无奈之下,只好同意了福灵安为弟做媒!札兰泰对此事一定极为不满!”

    听了乾隆这番话,琅玦很惊讶,忽然想起她新婚时两次遭札兰泰当面调戏,现在才明白札兰泰那时为何做此行径。现在想想,乾隆若是将她嫁给了札兰泰,她简直无法想象,一想,汗毛都竖起来了。

    皇后反驳道:“皇上,你不能将这些都归结为琅玦的错,琅玦行为固然有不妥之处,但敏敏若没有借题发挥,这事怎么会传到外面?臣妾以为,分明是敏敏想让自己的儿子当选为额驸,才使了这么一招!太后转递给臣妾的三个名帖的时候,札兰泰在最上面,第二个才是福隆安,当时敏敏恰好去拜见太后,她一定是看到了!”

    听了皇后这几句,琅玦恍然大悟,原来当年她私闯学士府那夜,就已经被敏敏设计了,敏敏不喜欢她,也不愿意有她这么个儿媳妇,却变着法让她嫁过去,只为了利用她公主的身份。而福灵安一定是知道敏敏的心意才牵线搭桥,简直是对这位养母孝敬到了极致,可最后还是被挤了出去。

    乾隆没有否定皇后的话,但也没有赞同,就一句话糊涂盖过:“不管怎么说,总之,现在要是给札兰泰赐婚其他宗室女子,他心里一定不平衡。兆惠虽然对朕忠心,札兰泰却跟太后走得近,要是笼络不住他,追随兆惠那些人将来势必偏到太后那边去!”

    永琪建议道:“皇阿玛,皇额娘,儿臣以为,可以先给札兰泰指婚,等七妹到了年纪再成婚,令贵妃娘娘是皇阿玛的宠妃,地位肯定不输给先纯贵妃娘娘,札兰泰还能不买账吗?指婚之后、成婚之前,正好算是皇阿玛对他的考核期,他如果想通过考核,还敢对皇阿玛不忠心吗?”

    乾隆笑道:“永琪这个想法可以考虑。”

    皇后却迟疑道:“可是札兰泰毕竟比七公主大很多,令贵妃最疼爱七公主,她会同意吗?”

    乾隆自信满满的答道:“妡妧善解人意,最懂朕的心思,当然会听朕的安排,朕会亲自跟她说,这就不用皇后操心了。”

    皇后又考虑着说:“就算令贵妃没有意见,可是皇上一旦指婚,札兰泰在迎娶公主之前自然不敢娶别人。等公主到年纪,札兰泰还得等好几年的时间,孤家寡人的熬着,他就不会想法吗?”

    乾隆听了,望着皇后问:“怎么朕说什么你都觉得有问题?你是不是觉得令贵妃不能有个这么招风的女婿,遮挡了你中宫的光辉啊?”

    皇后冷笑道:“臣妾乃是大清国母,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清皇室亲眷太平无事一家亲,管她区区一个贵妃招什么样的女婿?”

    眼见乾隆和皇后就要起争执,永琪忙躬身拜道:“皇阿玛,儿臣以为,皇额娘所虑不无道理。皇阿玛指了婚,要他等公主成年,这一等,少说要等六七年,时间可不短,既然有过四妹当初的先例,札兰泰岂能不担心等来等去一场空?可是他如果不等,那就违背了皇阿玛的旨意。这样皇阿玛赐婚的美意,倒成了他惴惴不安的束缚。”

    乾隆似乎觉得有那么点道理,问:“那你说该怎么办?”

    永琪答道:“儿臣听说太后早就为十一弟的婚事操心,但因十一弟年纪尚轻,就和敏敏夫人交谈时相互默许了婚约。太后此举,既笼络了富察家的人,又不耽误为十一弟继续物色新人。皇阿玛不妨也如此,可向札兰泰暗示赐婚之意,但七妹年幼,只好再等几年。札兰泰若愿意等,那自然再好不过,如果他已经看上了谁,也可以先纳妾,没有正式指婚,这也无伤大雅。”

    乾隆笑点点头,道:“好吧!就这样办!稍后朕亲自去吊唁兆惠,安抚札兰泰。”

    皇后站起,向乾隆行了个礼,道:“皇上,既然事情都商定了,臣妾想带琅玦出去走走,娘们唠唠家常,先告退了。”

    琅玦听了,也赶紧向乾隆告退,随着皇后出去了。

    这里乾隆看着永琪,又看了永琪身后的瑛麟,笑道:“这半天了还没问候福晋,多日不见,福晋好像脸色不太好。”

    瑛麟行礼,答道:“回皇阿玛,最近有些小毛病,但无大碍。”

    “确定只是小毛病吗?”乾隆盯着瑛麟仔细看了看,问:“朕怎么觉得你连说话都是少气无力的?”

    瑛麟笑道:“皇阿玛不要关心则乱,臣妾不过是当了家,料理府中事务,难免比以前劳累,哪会有什么大事?”

    永琪随之附和道:“启禀皇阿玛,瑛麟料理家务,难免劳累,近日又有些不适,儿臣怕她累倒了,因此已经将绵亿交于嫱儿照管。”

    “胡嫱抚养绵亿?”乾隆显然不赞成此举,露出蔑视的目光,问:“胡嫱是什么身份?也配抚养绵亿?”

    瑛麟抢在永琪前面答道:“回皇阿玛,这是臣妾的心意。绵偲夭折,臣妾深感自责,胡格格虽然出身不高,却正因是民女,懂得土方法最多,因此养出来孩子最结实。抚养孩子,最重要的不是配不配,而是谁做的最好,同为王爷的女人,正应该各取所长,才好齐心协力的辅佐王爷,请皇阿玛谅解。”

    虽然在乾隆面前配合撒谎是永琪要求瑛麟做的,可当永琪听到瑛麟在乾隆面前讲出这样一番如此合情合理的理由时,心里还是充满了感动。

    乾隆则更为惊叹,笑对永琪说:“看到了没?朕为你选的福晋,一定是最好的,现在你信了吧?”

    永琪心里怪怪的,附和的笑着,笑的很不自然,道:“瑛麟的确挺好,皇阿玛很有眼光。”

    离开翊坤宫,永琪和瑛麟一起往宫门的方向走,永琪又一次道谢:“今天真的很谢谢你。”

    “王爷对人的信任很难建立,质疑倒来得挺容易。也或许因为我做过不好的事,所以很难取信于人。但我不是碧彤福晋,不会因为失去信任就心寒、被冤枉了就对人生绝望……”瑛麟停住了脚步,深情的望着永琪,嘴角微微扬起笑意,道:“我有一颗强大的内心,它的强大来自于我对你的爱,情之所深,不可救药,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都会为了爱你去做好你要我做的每一件事。我从不服输,相信有一天,我一定会走到你心里。”

    永琪没有说话,他并非完全不信瑛麟,虽然瑛麟是个有前科的人,但胡嫱也曾撒过弥天大谎,谁是谁非其实很难定论,他也一向不主张把案件审的明明白白,以免造成更大更多的伤害。只不过借着这个契机,他要疏远瑛麟,也宁可瑛麟误会他、怨恨他,在他的心中,一直都觉得他和瑛麟不合适,更何况在了解了瑛麟的身体状况之后,从此保持距离对彼此都不失为一件好事。而且惩治瑛麟,也能让胡嫱失去兄长的创伤得到一些心理平复。永琪并不确定这是最好的处理方法,但却是他能想到的最公平、最圆满的一种对待方式。

    皇后带着琅玦到花园中,不过是为了问一问琅玦家里的事:“我听说福隆安纳妾,家里办喜宴的时候,傅恒从头到尾都没露面。”

    琅玦答道:“这件事阿玛是不赞成的,但拗不过敏敏,干脆躲出去了。他说只不过是纳妾,有没有他都一样,况且他也没空。”

    皇后问:“你见过福隆安这个小妾吗?”

    琅玦摇了摇头。

    皇后忧心的看着琅玦,又问:“你就打算自己一个人住在公主府里一辈子吗?”

    “我还有别的选择吗?”琅玦一脸的无奈。

    皇后替琅玦计议道:“江浙官员几次上书恭请皇上临幸南巡,为体察民情,皇上已经准奏此事,时间就定在年后。太后自然是要同行的,按照旧例,后妃可有六人随行伴驾。这趟去的人多,需要的侍卫也多,傅恒向皇上请求带福隆安一同护驾,估计过些天,福隆安就会正式被授予御前侍卫的头衔,编入随行之列。我想让你也一起去,南巡一路上少不了游山玩水,正是你俩缓和的好时机,你不要总是扭着性子,年纪轻轻的,哪能一个人过?”

    琅玦拼命的摇着头,反驳道:“我不要!皇额娘,我不想跟他在一起!”

    “难道你还记挂着福灵安?”

    “不是……是我从云南回来那天,皇额娘也许不会相信,敏敏居然想让人用白绫勒死我,还要对外宣称是我为了自证清白、以死明志!如果不是福康安在那拖延时间,五哥后来及时赶到,我就已经死了!福隆安他就在旁边看着呢,他都不救我,他可以眼睁睁看着我被人弄死,哪个女人还能接受这样的丈夫?”

    皇后听了,十分震惊,惊问:“敏敏竟然胆大妄为到这种地步?连公主都敢谋害!你怎么不早说呢?”

    “五哥都没敢说,我怎么敢说?”琅玦一脸委屈,也一脸迷惑,噘着嘴牢骚道:“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皇阿玛会听信敏敏,就因为她是大学士的夫人、舒妃的姐姐吗?敏敏已经把女儿许配给了十一弟,皇阿玛明明不喜欢太后扶持十一弟,却还会偏袒敏敏,这不是很奇怪吗?”

    “好了好了,不要想这些了。”皇后没有解释关于乾隆偏袒敏敏的行为,只是安慰道:“我知道你在富察家太憋屈了,这件事,我记在心上了,是该敲打一下敏敏了。以后再有什么事,你也要及时告诉我才好。至于福隆安,我也会找时机跟他谈谈,如果他确实不值得依靠,我也不会勉强你,但如果事情还有转机,希望你也不要太固执,相信我,我都是为了你好。”

    琅玦不好反驳,只能暂且点头应了。

第188章、乾隆南巡择伴驾,永琪偏颇风月债

    整个过年期间,几乎所有人都在筹划着、议论着南巡的事。既然乾隆已经决定要奉太后、携后妃出行,自然要向民间展示出“家和万事兴”的一面,万事以孝当先、以和为贵。因此,由太后和皇后来裁定此次南巡随行人员。

    按照南巡旧例,随幸的后妃最多只有六人,除皇后外,需在妃嫔中选五位同往,既然是孝当先,皇后便恭请太后来抉择。太后先是假意推辞了两次,后来便顺着下边人的奉承,选了容嫔、永常在、宁常在,称她们在身边服侍的尽心,习惯了便离不了。

    其实论对太后最尽心的,莫过于舒妃,但太后并没有选舒妃,因为所谓“后妃随行服侍太后”本来就是个由头,有宫女太监的存在,后妃能做多少伺候的事?南巡不比宫中,在外面一路随行的人,接触皇帝的机会可比宫里要多多了,太后当然要借此机会笼络乾隆,因此在对自己忠心的妃嫔中选了年轻貌美的三个,而摒弃了年长色衰的舒妃。况且舒妃近来一直在为永瑆操心,也应该留在京城继续做自己该做的事。

    剩余的名额只有两位了,皇后便论资排辈,选择了位份最高的令贵妃和庆贵妃。说是论资排辈,但皇后心知肚明,选人的理由不重要,而令贵妃肯定是必选的,不然这一路南巡,不知要看乾隆多少脸色。

    皇后将选定妃嫔之事上奏给乾隆,乾隆对太后选的人自然是不敢反驳的,但对皇后的选择似乎颇有意见:“先前你让庆妃抚养十六阿哥,现在你又让她随行南巡,朕想知道,她出宫后,谁来照料十六阿哥?”

    皇后答道:“诸位阿哥公主,都有各自的奶娘、嬷嬷、宫女服侍,哪里还缺了人手?”

    乾隆冷笑一声,质疑道:“既然宫女都能尽心,还要养母做什么?皇后费尽心思的为阿哥们安排养母,又目的何在?”

    皇后听得出乾隆的弦外之音,无非是在指责自己当初硬生生从令贵妃那里抢来了尚在襁褓中的十六阿哥,塞给庆贵妃抚养,料想这几年,令贵妃该没少在乾隆面前哭诉此事。但这趟南巡如今是件举国关注的大事,太后都带了三个亲信妃嫔在身边,乾隆也有最宠的令贵妃伴驾,皇后身为国母,岂能一个自己的亲信之人都没有?那她还算得上什么国母?

    面对如此心有偏袒的乾隆,皇后必须得一通道理给堵回去:“臣妾只是论资排辈凑数罢了,若是皇上以为抚养皇嗣的妃嫔不适合出门,那臣妾只好重新拟定人选。令贵妃要留在宫里抚养七公主、九公主,庆贵妃自然也要抚养十六阿哥,四妃之中愉妃得病昏迷已久,舒妃抚养十一阿哥、颖妃抚养十五阿哥更不必说、豫妃刚刚有了身孕也不宜远行,嫔位中只有婉嫔和容嫔,容嫔已经在列,婉嫔倒合适,贵人中最有资历的是林贵人,那臣妾就将令贵妃和庆贵妃改换为婉嫔和林贵人,皇上以为如何?”

    乾隆瞪着眼,果然被皇后堵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婉嫔和林贵人都是入宫多年却不受宠、毫无存在感的人,除了让乾隆感到乏味和无聊之外,也实在没了别的印象。关键在于,皇后竟然要去掉令贵妃,那这漫长的南巡一路,乾隆还能宠幸谁?难不成真要宠幸太后替他选的那三位?

    乾隆看着势头比自己还要来的猛的皇后,不忿的问:“两位公主都已经七八岁了,跟只有三岁的十六阿哥能一样吗?”

    皇后言辞凿凿的说:“十一阿哥都十二三岁了,舒妃还不是忙的整日毫无闲暇?臣妾以为,皇嗣哪个年纪都离不了娘,只不过年纪不同,侧重的关心之处不同罢了,否则太后也不必刻意把舒妃留下,不是吗?”

    “十二阿哥与十一阿哥同年,皇后难道就不需要留在宫中?”乾隆的语气中,饱含着讽刺之意。

    皇后一本正经的答道:“回皇上,臣妾首先是国母,然后才是十二阿哥的额娘。倘若皇上以为皇嗣乃是国本,是国事的重中之重,臣妾也愿意留在宫中。既然臣妾都为皇嗣留下,其他有子嗣的妃嫔就更该留下了,如果皇上以为臣妾这样处置不妥,那不如奏请太后,问一问哪个该去、哪个该留?”

    “你敢用太后来压朕?”乾隆一肚子不痛快,自逼走香妃之后,太后和皇后这几年婆媳关系相处的倒还过得去,太后虽然不怎么喜欢皇后,但更不喜欢令贵妃。如果当真去问太后的意思,太后大概巴不得乾隆把最宠爱的令贵妃扔在家里,好为要培养的新人争取更多机会。

    皇后依然傲然挺立,道:“是皇上向天下臣民弘扬‘孝当先’,且要以身示范,臣妾当然要将皇上的美德更加‘发扬光大’了!”

    “行啊!皇后真是越来越深得朕心了!”乾隆指着皇后,气呼呼的说:“朕就依了你,准庆妃同行,你可让她把十六阿哥提前安顿好了,要是出了什么差错,可别怪朕没提醒过!”

    拟定了宫内的随行人员,然后便是宫外了,少不了都是得势的皇亲权贵,才有资格陪王伴驾。其中当然包括永琪,在乾隆的所有皇子中,随行的只有永琪一人,乾隆立储之心,人人都心知肚明。皇后将琅玦也编入伴驾之列,因为傅恒、福隆安主要负责这次南巡护卫安全事宜,琅玦的随行也就显得自然而然。

    永琪得到了这件事的准信,也就开始考虑荣王府中的随行之人。他最希望带的当然是懿泽,但他害怕懿泽不愿意同往,也担心乾隆不同意懿泽随行,踌躇之中,他又来到了芜蔓居找懿泽。

    丫鬟们都说懿泽在屋里,可永琪敲了半天房门也不见回应,连半点声音也无。现在的懿泽是不会躲着永琪不见的,因此他疑心懿泽并不在屋里,直接推门而入,里面果然空无一人。

    “懿泽……”永琪在屋里转了几圈,没有看到任何人影,只看到龙锡杖在倚靠在墙角,伸手摸了一下。

    懿泽感应到有人碰了龙锡杖,忽然立刻出现在永琪面前。

    永琪吓了一跳,上下打量着懿泽,惊诧的问:“你现在都是这样在人前凭空出现、凭空消失吗?”

    “王爷找我有事吗?”懿泽并没有回答永琪的话,又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当然有!”永琪望着懿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在懿泽面前变得特别没有自信,说起话来也没有底气,告知道:“皇阿玛筹划南巡,我也得去,你……你愿意跟我一起去吗?”

    懿泽随口答道:“王爷想要我去,我就去,王爷不想让我去,我就不去,一切全凭王爷吩咐。”

    永琪就知道懿泽十有八九会这么说,过去的懿泽常常让永琪感到意外和不解,使得他总想去挖掘秘密,现在的懿泽倒常常在他意料之中,他反而觉得不如不知道。懿泽这般态度,每次几句话之后就让永琪无法往下聊,他总是拼命的找话题,又问:“绵亿最近都在嫱儿那里,你知道吧?”

    “知道。”

    永琪记得,以前他若敢在懿泽面前称一句“嫱儿”,懿泽大概都恨不得掐死胡嫱或掐死他,可是眼前,懿泽的态度却是如此的平淡。他只好继续唱自己的独角戏:“绵亿从过了百天之后,一天比一天白了,你去看过吗?”

    “没有。”

    永琪的心中,除了失望,就是失望了。当年懿泽守着绵脩,一天不知道要看多少遍,吃饭怕噎、喝水怕烫、睡觉怕掉床、走路怕摔倒,恨不得时时刻刻都跟着,而今对绵亿,好像丝毫没有兴趣。他又另找话题,问:“你刚才去了哪里?”

    “格姆山。”

    “我之前虽然到过格姆山两次,却也只是看了个山外的风景而已,并不知你在那里的住处是怎样的。既然你可以如此轻易的在格姆山和王府中来回,那能不能带我也去看看?”

    “凡人去不得。”

    “那你怎么就带胡云川进去了?”

    懿泽没有回答。

    主动提到胡云川,永琪真是自找不痛快,他心里一阵酸,忍不住又抱住了懿泽。这次,懿泽的身体是温暖的,永琪顿时感到一股暖流流过心田,柔和的问:“懿泽,我们曾经生死与共,我们在一起走过了那么多风风雨雨,我们还共同孕育了几个孩子,你当真对我们的过去就不会有一丁点怀念吗?胡云川才和你有几次相处,难道他在你心里的分量就那么重?他死了,你就把我们之间的一切都泯灭掉,你用这种方式来惩罚我,真的让我生不如死……我求你,求你不要这样对我好不好?”

    懿泽笑道:“王爷误会了,胡云川是自己爬上格姆山,而并非臣妾带他去,王爷如果想去,也可以自己去。臣妾的‘一步千里’,凡人的确受不了。”

    “那好,我们一起去格姆山。”永琪紧握懿泽的双手,目光如痴如醉,忘情的问:“我们一起住在那里,再也不要回来了,好不好?”

    懿泽淡淡的说:“王爷又误会了,王爷去格姆山要骑马多日才能到,臣妾只需一步之遥,何必那么多时间浪费在路上?且神人殊途,王爷是凡人,能和王爷在一起的,也只能是凡人,也就是臣妾这副皮囊。而这副皮囊对于臣妾的用途,只是为了将来能坐在后位上,等臣妾成功了,回格姆山之前,自然会把这副皮囊丢弃。”

    “皮囊……”永琪无奈的强调了一遍这两个字,苦笑了笑,松开了懿泽的手,如之前失望的每次一样,孤独的离开了。

    无论如何,懿泽至少算是答应了永琪会跟他同行南巡一事,现在永琪要做的就是让懿泽有资格去。他已经想过,只管把懿泽编入随行之列,只要没人跳出来反对,他也没必要专程去跟乾隆申请此事。万一有人反驳,他只好再委托瑛麟去博得乾隆的同意。

    除了懿泽,永琪也得考虑瑛麟和胡嫱的去留问题。瑛麟是乾隆为永琪钦定的嫡福晋,如此庄重、声势浩大的皇族家室出行,他断然没有带懿泽而不带瑛麟的道理。永琪也不排斥带瑛麟,毕竟这一路上,懿泽是有得罪乾隆或者得罪其他人风险的,倘若出了事,永琪还可以要瑛麟在乾隆面前替懿泽说情。

    他有点为难的是胡嫱。胡嫱的身份是侍妾格格,但懿泽现在也被称作格格了,两人等于是一样的,若懿泽有资格去,胡嫱当然也有资格去。

    但永琪想带懿泽去的用心,是为了他们两个有破镜重圆的机会,南巡时一直走在路上,停下时也多半要游览美景,客观上能增加他们两个相处的机会,且美景醉人心,说不定会有机缘打动懿泽。

    如果胡嫱也去了,事情就不一样了。在懿泽的感情世界里是容不得一粒沙子的,可永琪偏偏一心两用,对胡嫱也有了真感情,那么在他想要挽回的时候,岂能让胡嫱在侧?但不要胡嫱去,永琪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几经思量,永琪来到了望雀楼,但没敢直接去胡嫱屋里,而是先让人悄悄唤出滢露。

    见到滢露,永琪说明来意:“皇阿玛准备南巡的事,你们应该都知道。现在我已经在随行之列,瑛麟是必去的,我想带上懿泽,但不能带嫱儿,我不好意思直接对她说,所以想请你转达,替我好好劝劝她。”

    滢露不解的问:“王爷府里统共就这么三位女眷,为什么那两个都可以带,偏偏要把胡格格一个人留下?”

    永琪答道:“我去了芜蔓居无数次,煽情的话几乎是车载斗量,却丝毫撼动不了懿泽对我的漠视。这次南巡,我把它当成天赐良机,希望我和懿泽之间还有可以挽回的余地。可是你知道,之前皇阿玛带香妃去杭州陈家那次,我和嫱儿都去了,此番若再带她去,倒像是我俩之间重温旧梦,我就更难以挽回懿泽了!”

    滢露道:“奴婢以为,胡格格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绝对不会在王爷和索福晋单独相处的时候出现,更不可能阻碍你挽回索福晋。胡格格自从嫁入王府,也没有什么机会出门,南巡这么好的事,哪个人不想去?王爷犯不着因为这个缘故就让胡格格一直闷在府里吧?”

    永琪解释道:“在外面不比在家里,一大群人天天都一起走在路上,不是谁想回避就回避得了的!”

    “如果胡格格回避不了,那万福晋就也回避不了!难道王爷当着万福晋的面就能和索福晋这样那样吗?”滢露言语间都是不满之意,显然是在为胡嫱不平。

    永琪轻叹道:“瑛麟是没办法的事,皇阿玛点名要她去,我左右不了。再说了,瑛麟和嫱儿是不一样的,嫱儿天生柔弱,又不受皇阿玛和太后的喜欢,她在那儿,我就得注意保护她,难免分心。而且,我听说皇额娘安排了琅玦也去,琅玦虽然一直称懿泽为‘五嫂’,也赞同我和懿泽之间的感情,可她毕竟跟嫱儿的关系更亲密一点。若是嫱儿不在那儿,琅玦还能帮我和懿泽之间穿针引线,若是嫱儿在,琅玦一定会偏到嫱儿那边,最多保持个中立!”

    胡嫱是个细心又敏感的人,早就发现永琪把滢露叫出来单独说话,便躲在他们附近的假山后面默默听着。听到永琪为了制造出一个最利于挽回懿泽的环境,而必须先把她踢出局,她心里凉凉的,暗自嘲笑着自己在永琪心中的分量,果然是与懿泽不能同日而语的。

    滢露听了永琪的话,想起胡嫱为了绵亿所做的事,心中极其不满,忍不住说了出来:“胡格格那么真心、诚心、耐心的照顾着绵亿贝勒,甚至比照顾自己的女儿都用心,是为了从前和索福晋之间的情分,更是为了王爷心中的期待!王爷却一心想着要怎么讨好索福晋,然后心安理得的把你们所生的绵亿贝勒放在胡格格这里,让她去操劳。王爷,你不会觉得你很自私吗?”

    “我这辈子亏欠嫱儿的已经太多了,我也知道我现在的想法、做法都很自私,可是我没有办法。我无论如何都放不下懿泽,看到她现在每天这样对我,我真的痛不欲生,如果不能让懿泽重新接纳我,那种心痛,让我觉得连活着都会无趣,甚至活着是一种负担……我很抱歉,我顾不得对得起对不起谁,我无能为力……就像小时候刚会走路,跌倒了就爬不起来那样无能为力……”永琪说着说着,竟然哭了起来,哭着哭着,又蹲了下来,他背靠假山,抱着双膝,埋头痛哭。

    滢露惊呆了,她很小就入宫到永琪身边服侍,这么多年,很少见永琪哭过,更没有见过他哭成这个样子。滢露忙应承了永琪的要求,劝道:“奴婢一定遵照王爷的吩咐,劝住胡格格,求王爷不要这样。”

    永琪听到了滢露的话,却哭的停不下来,想到他每一次努力和懿泽拉近距离,都使他们之间的距离更遥远,想到近来发生的一件又一件事,太糟心了。他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坚强,他伤心的痛哭着,哭了很久,似乎要将他多日来压抑的情绪一股脑宣泄出去,不留一分一毫。

    假山的另一面,胡嫱也咬着手指,无声的痛哭着。

    滢露不敢打搅,静等着永琪的眼泪。

    许久,永琪安静了,默默的站了起来,寒冷的月光洒在他的肩背上,他往外走去,从一排树下穿过,树叶投下的斑驳黑影在他脸上片片飞掠,他看到院门外的前方越来越黑。

    “王爷来了,怎么没进来就要走了?”胡嫱的声音传入永琪的耳中,她一路小跑,追上了永琪。

    永琪半回头又不敢回头,害怕被胡嫱看到哭红的眼睛,只稍微侧了一点点脸,支支吾吾的回答道:“我……我刚想到有些事……得赶紧处理……”

    胡嫱满面堆笑着说:“奴婢知道王爷公务繁多,不便久留,奴婢听说皇上要奉太后、携后妃南巡,想必王爷应该也会伴驾吧?”

    永琪点点头,有些紧张,想说又不想说的说着:“是……皇阿玛还特别点名了瑛麟去,还有……”

    胡嫱打断了永琪的话,抢白道:“奴婢想留在府中照顾玞婳和绵亿,他们都跟奴婢习惯了,奴婢也不放心交给别人,这次就不能随行伺候王爷了,请王爷见谅!”

    “好……那就辛苦你了……”永琪总算稍稍心安了一点,略略回头看了胡嫱一眼。

    胡嫱甜甜一笑。

    永琪不敢久留,就怕穿帮,忙忙的离开了。

第189章、圣驾游幸德州府,荣王无意戏额驸

    正月十六日,浩浩荡荡的车队、马队在皇城内整装待发,队伍从神武门以内、顺贞门之外开始,一直延伸到英华殿北面,恭送的人聚在钦安殿,井然有序的侍立着。

    马车按照位份排列,第一辆是乾隆的车,第二辆是太后的,第三辆、第四辆、第五辆依次为皇后、令贵妃、庆贵妃。按照惯例,嫔位以下没有专属的马车,因此容嫔、永常在、宁常在都坐在太后的车上近身服侍太后,还有两个太后的贴身宫女,也在车内伺候。皇后、令贵妃、庆贵妃也都各有几个宫女随行,其中皇后的车上还有一个琅玦。

    第六辆马车是特意为荣王府安排的,但永琪不肯坐车,仍像从前一样骑马走在车队之前,与傅恒、福隆安、札兰泰等侍卫一同开路。瑛麟和懿泽自然是坐在这辆车里的,此外还有两个服侍瑛麟的丫鬟。懿泽如今的身份,已经不够格带丫鬟了,在随行人员的花名册里,懿泽的名字是跟瑛麟的丫鬟写在一起的。这也就意味着,对外来讲,车上坐的只有瑛麟一位主子,这辆马车等同于是荣王妃的专车。

    此外,后面运载行李的骡车难以计数,约有四百余辆。马车、骡车的前后左右都是骑马的侍卫,约有两千五百余人。

    清点人数完毕后,大队人马从京城出发。

    走在路上,瑛麟闲坐无聊,除了偶尔掀开布帘看看窗外,也就是看看对面的懿泽了,而懿泽是懒得看瑛麟一眼的。

    瑛麟是个好奇心很强的人,她对懿泽总有一肚子的疑问,以前关系融洽的时候,懿泽隐瞒了真实身份,她也就问不出来。后来懿泽的真面目终于被揭穿,可她们两个却已经翻脸,她更加无从知晓。

    现在两人同坐一车,车上的时间实在漫长,瑛麟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跟懿泽说起话来:“我就纳闷了,你在府里都不大愿意跟王爷见面,为什么还会同意跟王爷出门?王爷外出了便没人去打扰你了,你不正好有大把的时间修炼吗?”

    懿泽头都不抬,就像没听到一样。

    这个态度,在瑛麟的意料之内,她继续问:“你该不会是因为我跟着王爷出来了,你就也得出来,以免我独占鳌头,是吧?”

    懿泽还是不言不语的。

    瑛麟悠哉悠哉的笑着,笑道:“小时候你就是这样,我说十句话,你都未必应一句,起初我和姐姐还怀疑你是哑巴呢!难得入京后看到你变开朗了,我们好了几年,现在你又这样了,倒让我觉得好像回到小时候了。”

    懿泽淡淡一笑。

    瑛麟问:“你笑什么?”

    懿泽道:“外面的人都说福晋病后身体孱弱,无力照料贝勒,因此转交给胡格格抚养。我今天看到你,果然是病的不轻。”

    瑛麟早就知道,懿泽现在但凡开口,肯定不会是什么好话,有了这种心理准备,也就不觉得这个讽刺有多不顺耳,仍然满面笑容的回应:“不错,我是病的不轻!为了王爷,以前忍不了的,我现在都能忍!我既然连你都能忍得了,自然更能忍得了胡嫱。她那样的出身,就算抢走了绵亿,又能如何?倘若有一天绵亿有了出息,受益的也只会是我这个嫡母和你这个生母,横竖都轮不到她,她左不过是白效力,最后还是得给别人做嫁衣裳!”

    南巡的队伍行至德州府后,乾隆下令停下歇脚,并赏赐了前来接驾的大小官员。宫人皆知,自孝贤皇后在德州薨逝后,德州就成了乾隆每逢出巡必驻足的地方,而且因为孝贤皇后是死在船上的,所以乾隆每到此处都要泛舟。

    这一次也不例外,乾隆又让人备下船只,登舟缅怀过去。在船上吹着风,乾隆想到了孝贤皇后,也想起了飘然远去的香妃,然而此刻陪在他身边的,只有令贵妃。

    在这个时候,没人敢来打搅乾隆,就算当地官员们有诸多国事等着面圣,且好不容易等到圣驾来临,也不会在乾隆下船之前来启奏。

    皇后带着庆贵妃、琅玦,还有永琪、瑛麟、懿泽等在江边散步,远远看到乾隆伫立在孤舟上,而令贵妃站在不远的地方,都只是默默的看风景。

    琅玦低声问永琪:“你说皇阿玛此事此刻心里想的是孝贤皇后还是香妃?还是身边的令贵妃?”

    “圣意难测,莫要瞎猜!”永琪咳嗽了一声,示意琅玦,要注意走在他们前面的皇后。

    皇后一直眺望着乾隆和令贵妃,心里应该不舒服。

    琅玦意识到她问了不该问的问题,于是忙改口说自己的往事:“五哥你不知道,上次我和胡嫱也是在这个地方……”

    还没等琅玦说完,永琪又使了个眼色,目光的余光瞟过身后几步的懿泽。

    琅玦无奈的吐了口气,真是说什么错什么。

    过了一会,他们看到船上的乾隆和令贵妃开始相互谈笑,令贵妃的笑容显得那么温柔、那么善解人意,不知他们聊了什么,只是几句话之后,乾隆就将令贵妃拦住怀中。

    庆贵妃见了,怕皇后心里不舒服,便笑向皇后建议道:“皇后娘娘,水边风大,不如早些回去休息,舟车劳顿,也该歇一歇。”

    “水边风大,船上不是应该风更大吗?”皇后似笑非笑的往前走了几步,回头对几个小辈说:“赶车这么久,你们也都该累了,不必一直在我跟前立规矩,想要回去歇着,或是到别处转转,就只管去吧!”

    琅玦早就想撤了,她一路与皇后同乘马车,要聊的早就聊完了,这样一大群人在一起的确不自在,尤其庆贵妃是她不太熟悉的长辈,因此立刻向皇后、庆贵妃告退。

    永琪也向皇后、庆贵妃告退,于是都各自散了。

    官员们早就为乾隆南巡准备了下榻之所,地方临时行宫不比京城,装饰虽然也竭尽奢华,空间难免还是小了点。傅恒总揽此次南巡的主要规划责任,根据随行名册、以及揣摩圣意,安排了各位主子的住处。

    然后尴尬的问题来了,荣王府的人自然而然的被视为一体,安排了一间正房和一间配房,不必说,正房肯定是为永琪和瑛麟准备的,而配房是为府中随行的丫鬟准备的。

    永琪提前没有考虑到这样的问题,以至于到了跟前感到为难,一时也想不出解决办法,晚膳过后,他便不敢回房休息,一个人躲了出来,在院子中看到了琅玦。

    永琪一阵欣喜,忙追上了琅玦,兴奋的说:“碰到你真是太好了,我遇到了一点麻烦,你能不能帮帮我?”

    琅玦问:“什么麻烦?”

    “我不能和瑛麟同住,你能不能找个理由把她叫过去陪你?这样我好把懿泽从丫鬟房里接过来!”

    “五哥,你傻了吧?难道你不知道我那里有一个福隆安吗?我怎么把万福晋叫过去?”

    永琪愣了一下,他当真是昏了头了,满脑子只想着自己该如何逃避瑛麟、挽回懿泽,竟然忽略了琅玦早已出阁,不似上次出门时那样单独住了。

    琅玦轻叹着气,对永琪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安排你和万福晋同住,应该是阿玛揣测了皇阿玛的想法才这么做的。现在都已经安排妥当了,重新安排肯定不太可能。幸好我们在德州不会待太久,接下来你可以悄悄跟阿玛知会一下你的意思,但把你和万福晋分别安排肯定是不行的,你只能要求给五嫂独立的住处,她虽然没了名分,也是你儿子的娘,不该与下人挤在一处的。按理说,阿玛不可能不知道五嫂的特殊身份,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永琪没有再提自己的事,关心琅玦道:“那你呢?你和福隆安都僵成这样了,你还能接受跟他同床共枕吗?”

    琅玦无奈的苦笑着,反问道:“如果我能接受,都这么晚了,你会在这儿碰到我吗?”

    永琪深感其意,两人一起走到花园,在一个亭子里坐下,永琪分析道:“傅九叔一定是希望你和福隆安和好,才故意这样安排的。”

    “我当然知道,这也是皇额娘的意思……”琅玦闷闷的扶着围栏,带着些许生气和埋怨说:“可恶的是,福隆安先一步占住了屋子,害得我现在没地方去,阿玛又被巡抚大人给请走了!我都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永琪愁眉苦脸了一会儿,若是他在外面晃悠一夜也就罢了,琅玦毕竟是个女孩子,岂能在外面受冻?他想了想,只能暂时委屈懿泽与丫鬟们挤在一块儿了,于是凑到琅玦耳边说:“咱俩换换地方睡,怎么样?”

    “啊?”琅玦瞪大了眼睛,惊愕的问:“你这是什么馊主意?我跟万福晋不熟,一块住虽然不习惯,但至少我俩也没过矛盾。你跟福隆安上次相互说话都那么难听了,现在突然跑过去,万一打起来怎么办?”

    永琪笑道:“福灵安的功夫了得,我是自愧不如,但福隆安,我还不至于打不过吧?他要真敢动手,我正好教训他替你出气!”

    琅玦半信半疑的唏嘘着,永琪看夜色越来越深,生怕琅玦再着凉,只管哄着推她去了瑛麟房中,并交待瑛麟要照顾好琅玦。瑛麟一直在等永琪,没想到等来的竟是永琪把琅玦送了过来,但也不好说什么,只能以礼相待。

    安顿好了琅玦,永琪只身来到福隆安房外,房中的灯是亮着的,门也是半掩着的,显然福隆安其实为琅玦留了门,而不像琅玦说的什么福隆安独自占据了屋子。他往宽宽的门缝中伸头悄悄看了一眼,福隆安的确是斜躺在床上睡着了,但没有盖被子,身上穿的还是外穿的衣服,连鞋子都在脚上。由此看来,福隆安应该是在等琅玦时不知不觉歪在床上睡着的。

    这么一看,永琪觉得福隆安对琅玦其实还是有感情的,可眼前重要的是,今晚该怎么睡呢?正月的天,夜里还是挺冷的,他只不过想找个冻不着的地方睡一觉,哪怕坐着也行,并不想叫醒福隆安。于是他轻手轻脚的推开了房门,进去就把灯给吹了。

    灯光的骤然消失惊醒了福隆安,他突然坐起,恍惚看着门边像是一个人影,低声问了一句:“琅玦,是你吗?”

    永琪听到福隆安是误以为琅玦回来,感到一阵尴尬,正在犹豫如何是好,没想到福隆安已然站起往这边走来,并向永琪伸来了手。永琪本能般的推开了福隆安的手,更加觉得尴尬,此刻真是进退两难。

    可是这么一推,福隆安似乎认定了进来的人就是琅玦,屋里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见,只有福隆安的声音再次响起:“我以为你去皇后娘娘那儿,不会回来了。没想到……真的很谢谢你能回来。”

    永琪屏气凝神,听到福隆安这样的温声细语,他很想知道福隆安接下来会说什么,也好替琅玦判断一下这段婚姻是否值得继续。

    果然,福隆安继续说了:“在来这儿的路上,阿玛跟我谈了许多,我也考虑了很多。其实,我心里一直都清楚,你跟我大哥之间不可能怎么样,上次的事,我是真的气糊涂了,札兰泰在众目睽睽之下送我一顶绿帽子,你没有亲眼看到,无法想象我到底有多难堪!我喝了很多酒,那是我生平第一次喝醉,差点把小命都搭进去了,当时是真的有点不想活了。后来好多天我都一蹶不振,我额娘让人对你下手的时候,我心里很麻木,就想着大不了大家一块去死……我知道这件事对你的伤害很大,经过阿玛的开导,我终于想通了,所以我向你道歉。你知道,我本来年纪比你小,额娘又什么都替我做,以至于我更不成熟,但从今以后我可以改,请你原谅我好吗?”

    永琪听了这番话,十分后悔跟琅玦建议什么换房睡,这真是个馊主意,他应该力劝琅玦回来才对。若是琅玦能亲耳听到福隆安如此诚挚的解释和道歉,说不定他们之间会有转机。

    福隆安见对方没有什么回应,以为是被自己感动了,心中一股冲动,就抱了上去。

    “别……别……”永琪浑身发毛,由于过度紧张,他不止推开了福隆安,还一不小心发出了声音,然后万般无语的捂着自己的额头,不敢想象这个极其看重颜面的额驸接下来会是什么反应。

    福隆安听得出永琪的声音,岂止是惊讶,他生气又害臊,简直要失控,脸上的青筋都要暴起来了,指着永琪:“你……你们竟然如此戏弄我!太过分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永琪道着歉,又慌忙解释道:“你千万不要误会琅玦,她完全不知情!更不会戏弄你!”

    “鬼才信呢!”福隆安随手抡起什么东西都只管朝永琪砸过来,永琪东躲西藏,奈何屋里太黑,看不清。福隆安砸的乱七八糟,永琪也躲的乱七八糟,到底头上还是被砸出两个包,才摸住门闩开了门,飞快的跑了出去,幸好福隆安没有追出来。

    已是夜半,永琪不知该往何处去,他若是去了某大臣或某侍卫处,别人一定会为了他的到来手忙脚乱,无法正常睡觉。可在外面不停的打转,总会引起巡夜侍卫的注意,他不想被认出来,无奈之下,他只好躲在夜里没人会去的花园里,走一会儿,坐一会儿,坚持到天亮。

    到次日进早膳时,乾隆、太后、皇后、令贵妃、庆贵妃、容嫔、永常在、宁常在、瑛麟、琅玦皆按位份就坐。永琪不想被知道昨夜的狼狈,因此在瑛麟、琅玦出门后才回屋收拾自己,尚未赶来用早膳。

    乾隆诧异的问:“永琪到哪去了?怎么到现在还没来?”

    瑛麟不敢直言永琪昨晚去别处住了,只好答道:“回皇阿玛,旅途疲倦,王爷略起晚了些,想来应该在路上了。”

    乾隆点点头。

    太后却挑剔道:“永琪真是越来越不懂事了,哪有让长辈等他的道理?”

    永琪终于来了,给太后、乾隆等行礼后,低着头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一直不大敢抬头。

    瑛麟与永琪同桌进食,自然看得出他头上有伤,却没有声张。

    琅玦担心了一夜,就怕永琪会跟福隆安打架,待永琪一进门,就不住的往永琪身上看,果然看到永琪头上有两块好大的淤青,大吃一惊,脱口而出:“五哥,你真的受伤了?”

    永琪无奈的抬起头,再怎么躲藏和遮掩,也经不住琅玦这么一问,果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永琪的头上。

    乾隆盯着永琪头上,问:“怎么回事?头上的伤哪来的?”

    永琪答道:“回皇阿玛,儿臣昨晚走路不小心绊倒了,摔了一跤。”

    太后听了,冷冷一笑。

    皇后看了看,觉得有那么点不对劲。

    根据乾隆对永琪的了解,判断得出永琪多半是在说谎,而且这个谎言,多半与琅玦有关。用膳之间,乾隆又仔细打量了永琪一番,看他似乎不太有精神,眼圈也微微发黑,像是夜里没有好好睡。

    琅玦知道永琪不想声张,无非就是为了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可她却对福隆安的不满更多,实在咽不下这口气。饭后,琅玦到外面找到福隆安,刚看到福隆安的背影就大呼小叫:“福隆安!你这个奴才,也敢对我五哥动手?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怎么?你还想杀了我吗?”福隆安不屑一顾,随口应付着琅玦的话,只管往前走自己的路。

    琅玦捡起一块半大石头,砸到了福隆安的后背上。

    福隆安回头,狠狠的瞪了琅玦一眼。

    永琪生恐琅玦来找福隆安算账,忙忙的追了过来,拉住琅玦,劝和两方道:“四妹、妹夫,请听我一言!”

    福隆安嚷道:“谁愿意听你的?”

    琅玦也推开永琪道:“不要你多管闲事了!我今天就要跟他算总账!”

    “你要算账也得看场合吧?”永琪在琅玦耳边低声提醒了一句,努嘴让她注意周围。

    行宫里来来往往的下人都不自觉的往这边看,这些都是山东官员为接驾精心挑选的来伺候的人。琅玦意识到了永琪的意思,在宫中府中闹出一些传闻也就罢了,岂能再在外面丢人现眼,因此不得不息事宁人。

    福隆安却冷冷一笑,问:“王爷半夜三更跑到我房里来假扮公主,我都没有找你们理论,现在你还想找我算账?你要怎么算,我倒要听听!”

    “你……”琅玦气呼呼的看着福隆安,永琪还是不住的摇头。

    福隆安没再理会琅玦,他现在已经是御前侍卫,每天都要例行公事,到各处巡逻,才没有闲暇跟琅玦胡闹,见永琪、琅玦都不再找他麻烦,他也就继续自己的职责去了。

第190章、琅玦明理听规劝,永琪怀旧倍心寒

    待福隆安离开后,永琪又把琅玦带到附近没人的地方,劝道:“妹妹,我的感觉告诉我,福隆安心里其实是很想跟你在一起的……”

    “他打了你,你居然替他说话?你脑袋是不是坏掉了?”琅玦打断了永琪的话,气愤的反驳着。

    “你先不要急着排斥他,听我说!”

    琅玦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永琪抓住琅玦的胳膊,解释道:“你必须听我说,昨晚他开始以为是你回去了,说了好多道歉的话,字字句句里饱含着对你的深情,你要是亲耳听到了,一定会被他感动的!”

    “我呸!”琅玦不屑的翻了个白眼,问:“他要是对我情深,会看着我死吗?他那个小老婆又怎么会没成亲就怀上了?”

    永琪不知道福隆安的小妾为何会未婚先孕,一时之间答不上来。再要说话时,却听到乾隆派人来找他,他只好将琅玦先丢在一边,见乾隆去了。

    太后最擅长挑刺,也爱打听事情,岂能对永琪、琅玦、福隆安等如此招眼的行径不闻不问?因此特意让人把皇后叫了过来,向皇后发问:“哀家竟然听到底下人议论,说什么荣王女扮男装,半夜假扮公主、跑到卧房调戏额驸,俩人在屋里打了一架?把人家打扮屋子用的奇珍异宝给摔了个乱七八糟!这件事,皇后,你听说了吗?”

    “臣妾,略有耳闻。”皇后站在那里,腿脚有点发酸,却看着太后斜躺在摇椅上,容嫔站在后面捶着背,永常在跪在地上捶着腿,真叫一个享受。

    太后的眼睛似睁似闭,嘴巴似笑非笑,道:“皇后是国母,又是阿哥公主们的母亲,该怎么教导,也不必哀家来说。出门在外不比家里,时时处处都不能有伤大清的颜面,哀家可不想再听到什么不顺耳的东西,皇后可明白了?”

    皇后只好答道:“臣妾知罪,一定恪尽教导规劝之责。”

    皇后少不得又得与琅玦谈谈,于是像聊家常一样询问道:“永琪那头上的伤,是福隆安打的吧?又是为了替你打抱不平?”

    琅玦低着头,不敢说话。

    皇后笑道:“我没有责备你的意思,但是太后对这些事很有成见,你们就必须得收敛收敛,明白吗?”

    琅玦牢骚道:“太后和敏敏一个鼻孔出气,当然偏袒福隆安!”

    “什么叫‘一个鼻孔出气’?太后为什么拉拢敏敏,你不知道吗?”皇后无奈的叹气,劝导道:“琅玦,有些话,我不得不警告你。你要知道,这次陪王伴驾的人选可是相当难得,你能跟来,不止是因为你公主的身份,更重要的是你是富察家的儿媳!富察一门在朝中的地位,你应该很清楚,太后栽培了十一阿哥这么多年,一定要傅恒的女儿来做他的福晋,这个局势,你看得明白吧?你是富察家的人,又与永琪私交甚好,却不能让富察家成为永琪身后的势力,这也就罢了,你至少不应该给永琪添麻烦吧?上次永琪不慎落入缅甸的消息虽然被皇上下令封锁了,可前朝后宫的人都不是傻子!你一时兴起跑到云南,却让永琪被人说成荒唐至极,你知道这对永琪的未来有什么影响吗?”

    琅玦惭愧的点了点头。

    皇后又拉住琅玦的手,语重心长的说:“这次南巡,皇上只带了永琪一个皇子,你看这两天,皇上接见山东的地方官,哪一次不是把永琪带在身边?这些官员都对永琪的见解、谈吐赞不绝口!皇上为了让永琪在人前崭露头角、收服人心,花费了多少心思?你千万不能再让永琪在人前闹笑话了,不然皇上的心血、永琪的前程,都要付诸东流了,你明白吗?”

    “皇额娘,我知道错了,我以前只想着五哥对我最好,确实没想那么多,现在我明白了,以后一定不会连累五哥了!”琅玦嘟着嘴,一脸委屈的样子。

    皇后笑道:“你们兄妹感情好,那是好事,我也赞成。但不止是只有哥哥可以保护妹妹,妹妹也应该成为哥哥的帮手。你若真的和永琪那么好,就应该跟福隆安和解,然后想方设法笼络住傅恒父子几人,让他们站在永琪这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他们什么都听敏敏的!你有公主的身份撑腰,怎么能在富察家没地位呢?你完全有资格代替敏敏当家作主,你甚至可以阻止你的小姑子成为十一福晋,懂我的意思吗?”

    琅玦的脑袋懵懵的,听到这些,有种晕头转向的感觉。

    皇后温和的笑着,摸摸琅玦的头,又说:“你可能一时之间接受不了我说的这些话,没关系,现在为时尚早,你有足够的时间来消化这些东西,不必着急。”

    “我……我可能……”琅玦支支吾吾的,好像不太确定自己要表达什么意思。

    皇后笑道:“我知道,你觉得自己可能做不了这些事,但其实,这并不难。只要一个男人喜欢你,他自然会听你的,进而你就会影响到他身边的人,真的不难!我也不是希望你变成一个满腹心计的人,可是生在皇室,你不能活得这么糊涂,你娘就是一个痴情又脆弱的女子,受气受罪了一辈子,还那么短命,临了都没个好收场,现在我必须看着你,决不允许你学她!”

    琅玦闷闷的说:“皇额娘,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五哥不是你的亲生儿子,而且,你也有自己亲生的儿子,你为什么对五哥那么好?还要站在五哥这边,替他精心的谋划皇储之位?”

    皇后楞了一下,笑答道:“我既然身为皇后,就要对所有阿哥和公主一视同仁,至于皇储,自然是贤德有能者居之,岂能在于是不是我亲生的?”

    琅玦摇了摇头,道:“不!我认为皇额娘有这个心思,是因为皇阿玛最器重五哥,皇额娘是爱屋及乌!就像皇额娘和我额娘的感情好,就对我好一样!朝中的权势格局,我是不够明白,但感情上的事,我或许比皇额娘看的更清楚。这些年,皇额娘和皇阿玛闹矛盾过很多次,和太后也冲突过好几次,但在大事上,皇额娘始终都和皇阿玛站在一个立场,这是因为,皇额娘一直都很爱皇阿玛。皇额娘劝我不能太痴情,我看到的皇额娘却比我更痴情!”

    皇后本来是要劝琅玦的,却反而被琅玦说的哑口无言,她无法继续进行这场谈话,就道了句:“罢了,不说这些了,我有点累了,你也回去歇着吧!”

    于是皇后就回去休息了。

    琅玦听从皇后的话,不敢再影响永琪,又不想看到福隆安,暂时就住在了皇后这里。

    永琪一直惦记着懿泽,每次忙完乾隆交待的事就赶紧去找懿泽,却发现怎么都找不到懿泽。起初永琪只是担心懿泽在这种环境下吃不好、睡不好,没想到懿泽早就不见了,他问了瑛麟的丫鬟,懿泽从来没有在她们屋里住过,她们也都没见过懿泽。

    自云南回来后,懿泽在王府中经常消失不见,永琪并不曾对此发表意见,但他没想到,随驾南巡后,懿泽还是如此。永琪不敢向荣王府以外的人打听懿泽,也无法让谁去找,只有自己到处瞎找,却没一点线索,这让永琪摸不着头脑,只是干着急。

    瑛麟却劝永琪不必着急,说等大队人马重新上路时,懿泽自然会出现。

    永琪不太相信,结果真如瑛麟所言,在乾隆吩咐离开德州府之后,懿泽突然出现了。外人很难注意到懿泽,唯有瑛麟上车的时候,发现懿泽已经在车内,差点把瑛麟的丫鬟吓了个半死。

    在车队出发前,永琪骑马到最后一辆马车外,下马掀开门帘,见懿泽还是坐在来时的位置,关切的问:“懿泽,你这两天上哪去了?”

    懿泽淡淡答了句:“格姆山。”

    永琪一脸迷茫与无奈,望着懿泽说:“麻烦你不要动不动就消失,我们又不是在家,说走就走,随时可能动身,你叫我上哪找你?”

    “王爷找我做什么?”

    “你说我找你做什么?你这样算是跟我出门吗?算什么随行伴驾?”

    懿泽笑道:“王爷公务繁忙,白天夜里都有做不完的事。我不可能一直耗在那儿等您偶尔的空闲,请王爷体恤。”

    “你离开之前跟我打一声招呼总可以吧?”永琪虽然有点生气,可是对懿泽的要求和标准还是一降再降。

    懿泽答道:“既然王爷这么吩咐了,我照做就是了。”

    永琪复又上马,赶到最前面。

    车队到济南后,要跨过黄河,乾隆稍作停留,带着永琪巡视了河务,然后又继续前行,由山东进入江苏境内。大约因为人多辎重的缘故,车马走的比较慢,乾隆有些心急,到宿迁时,下令减去了部分兵丁和车辆,弃车登舟,由运河开始行驶船队,经由长江往苏州方向进发。

    原来的六辆马车上的人分坐在四艘大船上,第一艘是乾隆的龙舟,第二艘是太后的船,第三艘是后妃共乘,第四艘坐的都是荣王府的人。

    但实际上,因为行路漫漫无聊,船上又没有多少去处,登舟后的第二天,乾隆便把令贵妃接到自己的龙舟上去了,而容嫔、永常在、宁常在又总到太后船上服侍,琅玦也常到永琪船上去,因此所谓的后妃之船,大多时候只有皇后和庆贵妃罢了。

    随行的宫女侍卫分散在各船上守卫安全,自不必说。

    陆路改为水路之后,以赶路为主,乾隆需要见的官员、需要处理的政务便没有那么多了,相对空闲了下来。永琪也就随之多了许多自由时间,且不必再骑马,更能有机会和懿泽相处。

    于是水路行进时,永琪匠心运筹,一门挖空心思的要讨懿泽欢心,在饮食方面格外留意,精心挑选了许多懿泽以往喜欢吃的食物,但凡是留在自己的船上用膳,他定要与懿泽共同进食,且一定会避开瑛麟。

    瑛麟虽然心里不痛快,但也不会自讨没趣,以免惹永琪生气,因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永琪懿泽都不存在。

    琅玦总在一旁帮永琪出谋划策,为二人牵线搭桥,有时还会和永琪、懿泽同桌而食,这个时候琅玦便会故意提他们刚从宫中搬到荣王府时候的事:“我刚到你们府上住着那会儿,咱们三个也经常这样坐在一块吃!现在又是咱们三个坐在一起吃了!真有意思!不过……那个时候,五嫂好像每次跟我一块吃,胃口就会变得很不好!”

    永琪笑着附和道:“此一时彼一时了,如今懿泽对你可比对我好多了,我还得借你的光呢!”

    琅玦假装得意的笑着,又问:“五嫂还记得我送你的那只鸟吗?就是你初次怀孕时,那只鸟抓伤了你的手,后来又飞走了!”

    懿泽答道:“记得。”

    “提起这个事,我得跟五嫂道歉才行!”琅玦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着,道:“其实那只鸟不是我养的,是我听说你怀孕后专程让人从外面搞来给你添乱的,当时我实在是太不懂事了,老是跟你对着干,实在是对不起你!”

    懿泽只是淡淡回应了句:“不必挂怀。”

    琅玦提这些事,无非是为了勾起懿泽的回忆,因为他们三人同在一个屋檐下相处的日子,正是懿泽和永琪的新婚时期。可懿泽的吃饭,好像只是吃饭,只要没人点名问到她什么,她从不主动说话。即便琅玦问了她什么,她也就是随便三两个字就应付了。

    永琪趁着话题,也跟懿泽叙起旧来:“懿泽,你还记得雾灵山吗?那是我们在成婚、祭祖大礼之后,一起去游览的第一个地方。那天还下了一点小雨……”

    “我吃饱了,王爷、公主请慢用。”懿泽放下筷子,转身离去。

    永琪要讲的话还没讲完,就这样被搁置了。他也放下了筷子,感到没有半点胃口。

    琅玦轻叹道:“五嫂又这样……”

    永琪端起酒杯,喝了一杯,自嘲道:“见不到的时候总想见,见到了之后常常又觉得不如不见。不见还能抱有幻想,见了连想象的空间也没了!”

    琅玦托着下巴思索了一阵,一个劲的回忆当年往事,不管是美好的,还是不美好的,然后给永琪建议道:“你画一幅画送给她,怎么样?我记得你们刚成亲时,有一次你要帮她画像,因为我和宜庆的搅和,最后变成了一场闹剧,画也没画完。”

    永琪记得那件事,其实他后来又补画了懿泽的那幅,只是琅玦不知道。完成后,他曾将画作拿到懿泽房中,懿泽没有接纳,他便将懿泽的画像挂在藤琴书屋,常在忙碌中时不时的看一眼。

    若还是画懿泽的外形,难免与当年的画像重复,也没多大意思。永琪灵机一动,改画了一只飞在空中的五彩凤凰。那是在勒得海,他亲眼目睹,懿泽所化的凤凰展翅飞回格姆山,于是便将那一幕画了下来。

    永琪埋在书桌上一整天,才画完了他的凤凰大作,然后来到懿泽在船上的暂居之所敲门,敲了半天,里面一点应声也没有。

    永琪疑心懿泽又不见了,慌忙推开了门,却看到懿泽在床上睡觉,心里稍微踏实了点。

    懿泽听到推门声,睁开了眼睛。

    永琪走到懿泽床边,把笑容堆在脸上,说:“我为你画了一幅画,你要不要起来看看?”

    “谢王爷。”懿泽应付了一句,又闭上了眼睛。

    永琪展开了卷轴,推了推懿泽,语气如恳求一般,问:“你就看一眼好吗?我画的是你,格姆女神。”

    懿泽复又睁开了眼睛,看到画上有一只正在飞翔的五彩凤凰,凤凰的前方还有一座山,正是格姆山,山下有一个湖泊,正是勒得海,湖边还有一座桥,正是走婚桥。虽然画中的格姆山、勒得海、走婚桥与真实中的地理方位、相对大小并不匹配,但其秀美并不比真景逊色几分,看得出画的十分用心。

    永琪的眼里又充满深情,笑道:“你总说你不是你,所以我画了我以为的真正的你,你的真身,应该是我看到的那只凤凰吧?我画的不如你长得好看,你不要笑话我。”

    “不好意思,我困了。”说罢,懿泽又把眼睛闭上。

    永琪望着懿泽的后背,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入夜,永琪睡不着,坐在船尾吹风,吹了一会儿,隐隐感到腿有些疼,下意识的揉了几下。

    “五哥!”琅玦突然出现在他身后,她又搭了木板,从皇后的船上过来了。她看到永琪正在捶腿,笑着问:“你是不是画画坐久了,腿都坐疼了?”

    “我是因为坐船才会腿疼,跟画画有什么关系?”永琪没好气的回答着,脸上写满了忧郁。

    琅玦坐到永琪身旁,戏谑似的笑问:“怎么啦?画没送出去?她不收?还是给你撕掉了?”

    “她要是能撕毁我的画,那也比现在好的多。”

    琅玦点头叹道:“也是,五嫂像个雕塑一样的存在,对你所有的挽回不拒绝、不回应、不正视,更不会吵闹生气,真的太让人寒心了。你很能坚持,我是快要被她的冷漠消磨的没信心了!”

    永琪默默的望着滔滔江水,他的心如同那些被船激起的浪花一样,不停的翻腾着,没有一刻的停歇。

    琅玦忽然想起永琪方才的话,又问:“对了,为什么你坐船会腿疼呢?”

    “一到下雨天或者坐船就会疼,好像是怕寒怕湿,我也说不清楚,反正疼的也不重,我也懒得管。”永琪百无聊赖的看着周围的夜景,看到乾隆龙舟的金顶龙亭上,四根龙柱上雕刻的龙凤是那么栩栩如生,龙帆上的图案也是惟妙惟肖,画的是金龙戏珠,逼真的好像金龙要从画上跳下来一样。当他的船靠近乾隆的龙舟时,他隐约听到了船舱内的奏乐声和欢笑声,更加感到空虚寂寞。

    琅玦不仅听到了这些声音,还看到了在龙舟上站岗守卫的福隆安。她脑海中又闪过皇后劝她的那些话,低声问:“五哥,你希望我和福隆安在一起吗?”

    “当然希望!我希望你能拥有正常的幸福,这个幸福现在只可能来自福隆安!”永琪回答的很快,好像不需要思考一样。

    琅玦低下了头。

    永琪又说:“我要是替福隆安说话,就怕你不爱听,其实他除了孝顺的有点过头以外,也没什么大的毛病。我心里觉得,他是很在乎你的,只要你愿意和好,他肯定没问题。上次没有救你,是因为他自己都不想活了,不过,现在他已经想通了,他很希望能得到你的原谅。”

    琅玦轻轻的笑了一下,好似自言自语,也像是在问永琪:“可是,真心爱一个人,不应该是看待对方比自己更重吗?就算自己要死,也仍然希望所爱之人能好好活着,不是吗?”

    永琪点了点头,他觉得琅玦说的是对的。他忽然想到,胡云川不就是这样吗?他亲眼看到,胡云川在中箭后,拼着生命的最后一口气救了懿泽。那个场面,不止是懿泽,连他都充满感动。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懿泽会认为胡云川比他更爱她,所以,他的错误才显得更加不可饶恕。

    可是,永琪是不能认可的,人生的很多行为,一半发自本心,一半受制于情境,但无论如何,他都绝不相信自己对懿泽的感情会输给胡云川。

第191章、乾隆奉母游园林,瑛麟释疑阐解语

    四艘大船停泊靠岸的时候,江苏各地的官员早已在岸上恭候多时,乾隆等下船,又换回马车,被前来接驾的官员迎入苏州府。

    圣驾进入城门,永琪、傅恒、福隆安、札兰泰等带着数十名御前侍卫在前面开道,只见城门左侧摆着香案、右侧搭着戏台,往前是江苏的巡抚、总督、知府等携大小官员整整齐齐的跪在两旁,圣驾所经道路都被围幛隔了起来。百姓们都跪在官差的后面,虽人数众多而不乱,看起来像是被地方官员提前整顿甚至训练过了一样。

    到达当晚休整一夜后,次日乾隆便以尽孝心为名,要奉太后游览闻名遐迩的苏州园林,命傅恒等人规划游览线路。苏州有名的园林也多,乾隆去过的也不少,却每次离开后都念念不忘,这次第一个被临幸的是沧浪亭。

    那日天气晴好,傅恒根据乾隆吩咐的轻装出行,将大量行李撇在了行宫。四辆大马车,十数辆骡车,在数以千计的宫人、侍卫拥簇中到了沧浪亭园外,乾隆陪着太后下了车,果然一下车便看到绿水环绕,美景怡人。

    札兰泰、福隆安早已先行带人在园中巡逻过一遍,并按照傅恒制定的游览路线,将侍卫们分散在各处侍立,以确保圣驾安全。

    由傅恒在最前面引路,乾隆、皇后搀扶着太后,走上了一座窄窄的小桥,令贵妃、庆贵妃、容嫔、永常在、宁常在、永琪、瑛麟、懿泽、琅玦等也都跟着上了桥。

    乾隆笑着对太后说道:“这沧浪亭算得上是苏州最古老的园子了,园内的景致以山为主,可园外的景色却因水而起,可谓是山水相宜。过了这石桥,就能看到园门了。”

    太后点点头,扶着乾隆的手继续往前走。

    容嫔、永常在、宁常在都是第一次伴驾下江南,不曾见过这样的园林,难免东张西望,果见桥下是一湾自西向东而流的池水,西面略显宽,看不见池水的源头,东面相对窄些,亦不见水流尽处。

    园门向北,乾隆、太后等一进门便看到一大波黄石砌成的假山,远近高低,各有不同,假山多被古木覆盖,因此郁郁葱葱,乍一看如真山真景,绝不似宫中那些光秃秃的假山那般突兀。

    乾隆又指前方,向太后笑道:“这园内是以山为主,房屋也是环山而建的,且各建筑被长廊相互连接起来,成为一片,可谓是借景到了极致了!皇额娘看了一定喜欢!”

    皇后也笑着附和道:“诸景犹如一景,不仅奇思妙想,赏玩的时候次序分明,太后倒可省些脚力。”

    太后略笑了笑,慢悠悠的道了句:“你们有心了。”

    他们走了一段小路,且走且看,到了狭窄处,不便三人同行,皇后就退开了几步,不再搀扶太后,而走在太后、乾隆的身后。

    到了清香馆,只见馆前有一道漏窗粉墙,使此处自成院落,院内还种着几株桂花,可惜这个时节,桂花是不开的。众人各自观景,四散开来,不似刚才走的那么有秩序了。

    琅玦走到桂花树下,随口问身边的永琪:“五哥,这是什么树?”

    永琪正在出神,并没有听到琅玦问话。乾隆却听到了,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永琪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瑛麟忙替永琪答道:“公主,这是桂花树。”

    “连桂花树都不认识!”乾隆摇着头,啧啧的叹气,又淡淡的笑着说:“皇后得闲了,也叫人给她补补课,讲讲常识。”

    皇后只好答了一声“是”。琅玦听到,心中感到阵阵不自在。

    傅恒在一旁看着,替琅玦解围道:“桂花喜暖,多在南方,公主金枝玉叶,深居宫府之中,难得一见,不认得也属常情。”

    乾隆笑道:“朕这个女儿,无知又不懂事,难为你倒还十分疼她!”

    傅恒躬身拱手答道:“公主生性单纯,又温文尔雅、与世无争,使人不得不疼。能得儿妇如此,是臣的福气,也是犬子几世修来的缘分。”

    乾隆指着傅恒,对众人笑着说:“你们听听,他倒会说!”

    太后笑道:“哀家也正想着呢,在傅恒将军嘴里,哪个人都没毛病!”

    宁常在低声在容嫔耳边讥笑了一句:“这‘温文尔雅、与世无争’,不就是窝囊废的意思吗?”

    容嫔没有作声,朝宁常在使了个眼色,忙跟上了太后。

    乾隆、太后、令贵妃、容嫔、永常在、宁常在等一行人走出清香馆,皇后想着要宽慰琅玦,便略放迟了脚步,庆贵妃一直跟在皇后身后。

    琅玦闷闷不乐的自言自语着:“我就问了那么一句,至于勾起他们那么多人议论吗?真是说什么错什么!”

    皇后劝道:“别气了,你也不冤,在宫中时,你应该是见过我用桂花插瓶的,哪还能不认识?”

    “那我也是只认得桂花,哪晓得树长什么样?”琅玦为自己辩解着,不服气的说:“皇阿玛一会儿东巡、一会儿南巡、一会儿微服出巡,就以为别人也跟他一样东南西北的到处跑,什么都见过!”

    “言多必失!”皇后又这么提醒了琅玦一句,然后叫着庆贵妃往前走了。

    琅玦回头看了一眼,永琪早已掉队,瑛麟紧随永琪,而永琪的注意力更在后面,原来懿泽早已越走越慢,落在一众宫女之后。

    穿过万竿摇竹,在苒苒芭蕉的掩映中,露出三间房,上有一匾额,题曰“翠玲珑”。乾隆望着粉墙竹影、清雅壮丽,旁侧古木葱郁、青翠欲滴,笑叹道:“果然是‘秋色入林红黯淡,日光穿竹翠玲珑’!”

    进入翠玲珑堂屋,太后坐下歇脚。屋内备有茶水,令贵妃先倒了一杯茶奉与太后,又倒了一杯茶奉与乾隆。走路自然是容易口渴的,太后喝着茶,笑着称赞道:“令贵妃果然贴心。”

    论倒茶,谁人不会?容嫔、永常在、宁常在三个都跟着,并非连这点眼力劲都没有,而是在乾隆面前,不可轻易抢了令贵妃的风头。

    皇后也带着庆贵妃走进翠玲珑中,令贵妃又忙奉茶与皇后。

    乾隆喝了茶,笑意盈盈的看了令贵妃一眼,又望着窗外的石径曲廊,笑道:“这江南的美景,温润而内敛,好似柔情万种的女子,秀美灵动,看一眼便能沁人心脾,而后经久难忘。”

    太后听了,也笑道:“皇帝这个比喻倒是贴切,美景如此之多,须得每处都赏玩才算饱了眼福,若在一处停留久了,可就辜负了别处的美景了!”

    明眼人都听得出来乾隆和太后这两句话别有深意,乾隆是在赞赏令贵妃,太后却在提醒乾隆,应当雨露均沾。

    皇后是从不屑于与令贵妃争宠的,但庆贵妃、容嫔、永常在、宁常在,哪一个不希望亲近乾隆、讨好太后?然而,从离京之日算起,至今已经月余,乾隆大多时间都用于赶路、接见地方官员、巡察政务等事,偶有闲暇,便会将令贵妃接到身边,实在不给其余四位妃嫔留半分余地,她们虽时常跟从,也不过如空气般的存在,从未侍寝过一次。

    乾隆也深知此意,却打哑谜,接着太后的话说:“皇额娘说的极是,这翠玲珑已经看过了,朕陪皇额娘再去别处看看。

    太后于是又扶住乾隆站了起来,正要走出时,环视一周,问:“永琪到什么地方去了?哀家好像有一会儿没见了!”

    令贵妃笑答道:“想是后面的景色太好,给看住了!”

    乾隆道:“他那么大个人,还能丢了不成?皇额娘就不必操心了。”

    于是乾隆扶着太后离开翠玲珑,傅恒依旧前面带路,后妃们、琅玦等在太后身后跟着,又看了几处景致,走走停停。不多会儿,永琪、瑛麟等又跟上了,一起到了观鱼处,纷纷倚着游廊向下观鱼、喂鱼。

    太后又有些累了,看了一眼游廊的石台,令贵妃猜测太后大约是想坐下又怕石头凉,忙将一个坐垫放在太后身后的石台上,请太后就坐。太后笑着看了令贵妃一眼,令贵妃的确十分善于察言观色,难怪独享乾隆宠爱这么多年,再看时常跟着自己的容嫔、永常在、宁常在,到了这新鲜地方竟然都只忙着喂鱼,太后不禁摇头叹气。

    乾隆站在太后身旁,笑问:“皇额娘看这里景色如何?”

    太后笑道:“皇帝喜欢的,自然是最好的。”

    庆贵妃也满脸笑意的附和道:“此处面北临流,左右又有古树交相辉映,想来夏日也是凉快的,观鱼甚是相宜,难怪叫做‘观鱼处’。”

    在观鱼处停留片刻后,乾隆又扶太后往前继续走,看到了一处立于山岭的亭子,这亭子遗世独立,高耸轩昂,石柱飞檐,可凭可憩,便是让此园以此亭为名的沧浪亭了。

    早有苏州知府等官员在沧浪亭中预备了茶点果品,恭请乾隆、太后等上去享用。于是乾隆搀扶着太后,上到了亭心稍息,顺便凭陵南园田野风光。这里倒是一个极好的观景台,可极目四周数里,将园外的碧波涟漪与园内的山石亭廊连成一气,实乃美不胜收、妙不可言。

    乾隆环望一圈,正默默赞叹赏这美轮美奂的景致,忽一眼看到了永琪,他正走在上沧浪亭的路上,却两三步一回头,走的极慢。再看后面,懿泽落在一众宫女之后,走的更是慢悠悠。乾隆这才知道永琪为什么总回头了,不禁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喊道:“永琪,你几时才能有空陪伴朕和太后?”

    永琪听到乾隆召唤,忙快步走上台阶,到乾隆跟前,躬身拜了一拜,叫了声:“皇阿玛。”

    乾隆坐下,望着永琪,道:“这游园大半天了,也没见你说一句话,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好不容易来一趟,难道这园子不值得你一看吗?”

    “怎会呢?这园子,挺好。”永琪努嘴笑笑。

    乾隆笑问:“那你来说说,这园子好在哪啊?”

    永琪愣了一下,他是头一次来这里,刚走的一路上都在担心懿泽会突然失踪,因此不住的观望懿泽的动态,虽是游园,却不过是跟着队伍随便走走,不曾留意园中景色,对此处的了解基本来自于传闻和前人诗句,也不好在乾隆面前卖弄,只好老实答道:“回皇阿玛,儿臣不大留心。”

    “不大留心?你的心去哪了?”乾隆无奈的摇了摇头,替永琪惋惜道:“这苏州的园子,可谓是一步一景,你也难得江南一行,方才走了多少步?错过了多少美景?自己不觉得可惜吗?”

    永琪似乎不以为然,笑道:“天下美景也多,岂有看尽的?何况这园子美则美矣,然多得人力所成,几经易主,因得文人佳作,才愈发声名大振。后人游园,必循前人遗迹,感叹兴衰多变,复添得几分韵味,说是赏景,却未尽善焉!山外有山,天外有天,方外多得是浑然天成之美景,无需修饰便胜过人间无数,错过此处也不见得有多可惜。”

    “我知道!五哥指的是云南!比起勒得海的天然之美,这里的景致就都算不上美了!”琅玦以为自己和永琪有共鸣之感,欣喜若狂之间便道破了,话一落地,才意识到周围异样的目光,猛然想起,她和永琪一起去云南的事是不能在人前提起的。

    皇后看了一眼琅玦,深感无奈。

    众人虽不知勒得海为何处,但“云南”的方位,大概是无人不晓的。

    容嫔笑问:“原来荣郡王和公主还见过云南美景?不如说来听听!”

    “没……没有……”琅玦尴尬的笑着,改口道:“我说的是‘江南’,是‘江南’,怎么说成了‘云南’了……”

    宁常在轻蔑的笑了一下,接了句:“这里不就是江南吗?难道公主的意思是,荣郡王是在拿江南美景比江南美景了?怎么听起来有点怪呢?”

    琅玦感到一阵懊恼,容嫔和宁常在都是太后的人,逮着机会自然是要在永琪身上找茬了,可是自己怎么会这么笨呢?皇后才刚提醒过她言多必失,她就又冒失的连累了永琪。

    瑛麟走到永琪身边,笑道:“我家王爷之意,乃是说这江南美景的两种,其一为借景造景,其二为天然景致。如眼前这沧浪亭,原本只是废弃之地,因苏舜钦四万钱买入,始建此园,后又历经多个主人修葺,才有今日这番样貌!但真正使此园闻名于世的并非此景,而是苏舜钦感怀于‘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题名为‘沧浪亭’,又因欧阳修的‘清风明月本无价,可惜只卖四万钱’、苏舜钦的‘绿杨白鹭俱自得,近水远山皆有情’才使得声名远播。然每一位主人修园时,难免加入自己的意志,于此题诗撰文的文人雅士又各怀得失,怡情于景、由景生情,后人赏园之前先闻声名、读雅诗,心中已画形貌,再入园中鉴赏,实乃追溯前人一一对号入座之举。就好比方才的‘观鱼处’,因已题名‘观鱼处’,来者必以观鱼为重,但实际想来,江南本为水乡,有水之地,何处不能观鱼?‘观鱼处’又岂止只能观鱼?如此看来,倒束缚了游人的眼界和思绪,因此王爷才说‘美则美矣,未尽善焉’!再说天然景致,万物得天地造化,本就是鬼斧神工,不雕琢才见本真,实非借景造景可比,但天然美景必然是毫不穿插人力才可谓天然,因此人迹罕至,多不为世人所知,故此,诸位听到‘江南美景’时,也只意会到眼前这其一,哪知王爷心中还有其二?”瑛麟又挽住永琪的胳膊,笑问永琪:“王爷,臣妾说的,可合了王爷深意?”

    “不错。”永琪心中着实佩服瑛麟的这番言论,既能释疑、又解得切,只好点头认同,却很不自然的往后偷偷瞄一眼懿泽,他害怕懿泽介意,更害怕懿泽不介意。只见懿泽才刚走上沧浪亭,却并不往中间走,就在亭外边上侍立着,和其他宫女一样。

    令贵妃称赞道:“五福晋才思敏捷,出口成章,更难得如此懂得五阿哥的心思,夫唱妇随,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乾隆也看着瑛麟点头微笑,虽未明言,也看得出对这个儿媳妇十分满意。

    庆贵妃见乾隆如此喜欢,也忙奉承道:“这都是皇上慧眼识珠,为荣郡王选了这么一位知书达礼、善解人意的红颜知己。”

    乾隆听了,那神情果然很是受用,便坐下陪太后一起品尝茶点。

    容嫔见状,顺杆继续吹捧起来:“听说福晋治家也很有方,自福晋接管荣王府后,恩威并施、赏罚分明,一切都打理的井井有条,不仅得到府内下人的钦敬,府外也都称赞不已呢!”

    宁常在曾是容嫔之婢,后来也关系最好,因此立刻也跟上了话:“嫔妾也听人都这么说呢!福晋打理王府以来,不知道比之前那位强多少倍呢!”

    听前面那些赞美也就罢了,最后这个让琅玦很不顺耳,她想替懿泽说两句公道话,又担心再一次“言多必失”,犹豫之间,却听到了永琪的声音:“要夸便夸了,非得扯出别人来贬一句,这是要故意挑唆我家中失和吗?”

    永琪的脸色不大好看,不是现在才不好看的,从有人夸赞瑛麟开始,他就留神了懿泽,懿泽始终都神情如一,就如没有听到一样,这让永琪心里很不舒服,不自觉就板着一张脸,对这些人的奉承之词,越听越心烦,但又没有理由去反驳谁称赞瑛麟,只能忍着,结末就忍无可忍了。

    宁常在虽然位份不高、年龄也小,但在名义上好歹也算永琪的长辈,这样被永琪斥责,连个称呼也没有,脸上火辣辣的,也没什么好颜色。

    容嫔忙替宁常在解释道:“宁常在心直口快,并非有意贬低,王爷切莫放在心上!”

    永琪连容嫔也一并不予理会,脱离了瑛麟的挽臂,走到一旁向外远眺。

第192章、永琪固执辩美景,懿泽轻言酿重伤

    乾隆坐在那听得清楚,却懒得理会,只讨论江南美景,道:“荣郡王喜欢浑然天成的自然美景,以为胜过这江南园林,朕倒想问一句,就算这园子多得人力,那又如何?若说自然山水有本真之美,依山傍水借景造园便是锦上添花,好比花容月貌的女子,上了妆容只会更显得风华绝代!”

    永琪似乎有些不服气,答道:“女子若上妆后更加美艳,那一定是原来还不够美!世间真正美景,入世便已美到极致,如‘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若强加人力修饰,反而矫揉造作,倒辜负了这美景。”

    “人力修饰,也未必是为了让美景更美,更是为了便于游人赏玩。你看这园子,修梯造路,行走起来也不需多大功夫,无限春光便尽收眼底。你再看那塞外风光,纵然世间极美,然攀援无道,且漫山荆棘,若要赏春,你走上去,不嫌费力,也不嫌硌脚吗?”乾隆冷笑着,语气怪怪的,似乎话中有话,让人难以捉摸,尤其说到“硌脚”二字,更有深意。

    永琪像是杠上了一般,偏要与乾隆辩论下去:“世间本无路无梯,不过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沿着先人轨迹,路虽好走,所见所闻却只会比先人更少。那些未曾被发现的美景就会一直被忽视,若因怕累怕伤就放弃开阔眼界,年长越久,不仅目光变得短浅,连斗志都会消磨殆尽,人与行尸走肉又有何异?”

    众人听着两个人说的话,越来越不像是在谈论景致,令贵妃揣摩乾隆之意,莫不是说懿泽犹如那塞外风光,虽天然美极却满身荆棘,让永琪身心疲惫仍旧欲罢不能,迟早被其所伤,而如今之瑛麟仿佛这江南园林,已是修梯造路,不必费力便可尽享春光,奈何永琪执迷不悟。令贵妃生怕他们父子争论下去再当众弄出什么不快,忙替乾隆盛了一碗羹汤,笑推到乾隆手中,催促乾隆喝汤,以此打断这场争辩。

    乾隆虽喝了汤,却言有未尽之意,还斜眼瞟着永琪,似乎心中尚有波澜,大约是因难以说服永琪而感到担忧和无奈。

    永常在观乾隆神色,嬉笑着插嘴道:“依嫔妾看,这江南园林也罢,自然风光也好,都经不住天天看,看久了哪个都不好看了!”

    “说的不错。”乾隆仍望着永琪,似乎又从另一个角度找到了辅助自己言论的说辞,如自言自语一般的感叹道:“哪能天天盯着一处看?再美的风光,看久了就未必好看了,不如换个地方看看,兴许别有洞天呢!”

    琅玦刚才一直犯迷糊,只有这句总算听出来一点苗头,乾隆是嫌永琪整天注意力都在懿泽身上,提醒永琪也该留心一下瑛麟。

    永常在看着乾隆,大言不惭的接了一句:“正是呢!皇上看久了紫禁城,乍一看到江南美景,自然心中感慨万千!就好比皇上天天盯着令贵妃娘娘看,偶尔看嫔妾一眼,说不定也能眼前一亮呢!”

    乾隆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常在竟然公然明目张胆的指出自己不该对令贵妃专宠,但听了这话,他倒真的忍不住看了永常在一眼,轻蔑一笑:“朕看过了,脸皮够厚。”

    令贵妃听了,也淡淡笑道:“妹妹这是在责怪我天天霸者皇上,独享恩泽了?”

    “娘娘可是误会嫔妾了,嫔妾是羡慕娘娘罢了!”永常在满脸堆笑,笑中又袒露着失落般的伤情,故意拉长了腔调说:“嫔妾若能似娘娘这般姿容窈窕,也断然不愿辜负自己,可偏偏娘娘和嫔妾乃是云泥之别,哪敢奢望?大概是这江南美景太怡人,嫔妾看都看醉了,竟然大白天就做起梦来了!皇上就当嫔妾是给皇上讲了个笑话吧,反正……嫔妾能给皇上当笑话也总好过嫔妾无用!”

    “这个笑话,新鲜,有趣。”乾隆点头笑笑,不免又多看了永常在两眼。

    令贵妃心中已是很不自在,永常在虽然恭维了令贵妃的形貌,但如此当众大放厥词,未免太过于大胆,可气的是,从乾隆后来的目光来看,显然他已经欣赏了这种大胆。

    太后默默感慨着,容嫔、宁常在两个都不中用,唯有永常在稍微机灵点,兴许还有些希望能和令贵妃争一争。

    下面有官员来请用膳,傅恒便来请问乾隆和太后:“知府大人为圣上、太后备了午膳,不知是否现在传膳?”

    太后答道:“今儿天有些热,哀家也没多大胃口,方才吃了些瓜果已经饱了,只觉得困倦,不如小憩一会儿。”

    乾隆也觉得走的乏力,且已用过点心,亦道:“太后所言极是,朕也不必用膳了,躺一躺再去别处看看,甚好。”

    傅恒早已让人在翠玲珑中备下了细软,就请太后和乾隆在那里稍息,于是引着乾隆和太后下亭子去了。

    这里,皇后叫着庆贵妃等妃嫔一起去用膳,又问永琪和瑛麟:“五阿哥、福晋要不要也随本宫去用些午膳?”

    瑛麟还未开口,只听到永琪随口答了一句:“天热,儿臣也没有胃口,就请皇额娘和各位娘娘先去用膳,儿臣告退。”

    永琪三两步走到懿泽身边,拉着懿泽的手,匆匆离去。

    琅玦瞪大眼睛看着,皇后摇头轻叹了一口气。

    永琪带懿泽来到竹林中,握住懿泽的手,深情的问:“懿泽,求你跟我一起离开这里好不好?我们离这些人都远远的好不好?”

    懿泽笑道:“王爷只是随驾南巡,不日就会离开此处,何必心急?”

    “你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永琪的情绪变得激动起来,躁动不安的说:“我不想听到他们在那里说瑛麟这比你好、那比你好,我更不愿别人说我和她如同一对璧人!难道你听了心里不觉得别扭吗?”

    “荣郡王和荣王妃本来就是一对,她确实才华横溢、也确实深懂王爷、也比索绰罗氏更善于管家,诸位娘娘所言属实,为什么要心里别扭呢?”懿泽一脸的坦然,当真没有分毫在意的样子。

    “你要气死我是不是?”永琪按住懿泽的双肩,唇边颤动着:“你明明知道,我爱的人是你!就如琅玦说的那样,自从去过了勒得海、见过了格姆山,世间所有的山水在我眼中都已经没了颜色!因为我已经把你放在心上,哪里还能看得上别人?你曾经那么爱我、你应该也很懂我,你怎么能亲耳听到他们把我和别人说成一对而无动于衷呢?”

    “不好意思,你说的那个人是索绰罗·懿泽,她已经死了,我是格姆女神,虽然与她同名,但我不是她。”懿泽轻轻一笑,后退几步,朝永琪行了个礼,道:“王爷请留步,恕不奉陪。”

    懿泽离去,永琪无可奈何。

    琅玦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走到永琪身旁,望着懿泽的背影,叹道:“她又说她不是那个五嫂,有时候我真的很怀疑,她会不会真的不是五嫂?”

    永琪没有吱声,默默往前走去,走上了园子围圈的复廊,复廊连接着园内的山、园外的水,永琪走到复廊的漏窗前,挨个看一排形态各异的漏窗,欣赏着每个漏窗的花样,或如荷花、或如桃花、或如石榴,雕刻的都是那么精美、那么细腻。

    琅玦跟在永琪身后,呆呆的问:“五哥,你怎么了?”

    永琪忧伤的笑着,手扶漏窗,说:“你看这漏窗多好,从内遥望园外,外面空旷之景在虚实相间,从外窥测园内,里边的山石花木随步移而景异,彼此之间都是‘犹抱琵琶半遮面’,看得见又看不全,才有这‘景中有画,画中有景’的美感。若是有人好奇心太重,嫌里边看外面看不清、外面看里边又可望而不可及,偏要把这墙砸破,再没了遮挡之物,里外相互一览无余,好的、不好的都在眼前,不想看见也不行了,还掉下来一堆破砖烂瓦,砸的人脚疼。再想要恢复原来的墙面,找回原来的景色,却发现早已是‘烂泥扶不上墙’了。”

    琅玦听了,似有所悟,又难免替永琪感到心伤。

    晚间,永琪又没有睡意,闲步行宫时,偶然发现池塘低洼处有一两只萤火虫,这倒是他从前没怎么见过的,一时兴起,就捉住了。萤火虫到手后,永琪忽然心里有了个主意,不知道懿泽看到了这会发光的虫子,是不是也会因为罕见而多看几眼,于是向小太监借了一个装蝈蝈用的小笼子,沿着水边专程去捕捉,捉了有一大把,都放在一起。

    次日,永琪交待琅玦在天黑之后务必把懿泽带到行宫花园中的一座小土丘上,他会提前静候在那里。

    到晚膳后,琅玦便按照永琪之意,将懿泽约了出来。现在约懿泽见面倒是一点都不难,只要琅玦称有话要与懿泽说,懿泽就会随着琅玦走,懿泽当然知道琅玦要说的话多半都与永琪有关。南巡路上,永琪用这种方式约见懿泽了无数次,只是每一次见面的结果都让人很泄气。

    这一次,和以往没什么不同。琅玦引着懿泽步入了花园,两个人且走且谈,依然主要表现为琅玦在说,懿泽在听。左右是闲聊,聊什么都一样,琅玦当然要聊自己关心的事,她最担心的问题就是,眼前这个懿泽根本不是永琪心心念念的那个懿泽,因为无论永琪怎么花费心思,都不可能打动一个陌生人,这样煞费苦心,岂不是白费功夫?

    也不必卖关子,琅玦坦诚的向懿泽交待道:“你也知道,我不擅长什么‘抛砖引玉’,有个问题,我就直接问了,我就是很想知道,你到底是不是跟我五哥一起祭天酬神、八抬大轿迎娶进门的那个五嫂?”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懿泽淡淡的笑着。

    “五哥不在这里,得罪你的人又不是我,看在咱俩以前的情分上,你就不能跟我说句实话吗?”琅玦的目光和语气,有点像恳求。

    懿泽稍微变得严肃了一点,答道:“不是我,还能有谁?”

    “我就知道,格姆女神跟索绰罗·懿泽根本就是一个人嘛!”琅玦听到懿泽这么说,总算放下心来,松了一口气,又不解的问:“可是,你为什么总在五哥面前把自己变成两个人呢?”

    懿泽没有作答。

    琅玦又说:“我记得碧彤福晋刚开始和你共侍一夫的时候,你们俩总爱相互找麻烦,就没消停过!后来五哥和胡嫱偷偷好上了,听说你很生气,天天变着法的捉弄胡嫱。这两个都还算弱女子,也都敌不过你,你却丝毫不愿退让,五哥说那是因为你的眼里从来揉不进一粒沙子。可如今的万福晋,仗着皇阿玛的偏心,换了个姓氏就进王府顶替了你的位置,还做出一副贤惠的模样,大摇大摆的在人前显摆自己无所不能,比碧彤和胡嫱可都过分多了!你竟然一点也不在意,任凭她去抢你的一切?到底是为什么?总不至于因为她是和你有血缘关系的表妹?”

    至此时,她们已经到达了永琪指定的小土丘,这个小土丘半边平缓、半边陡峭,琅玦和懿泽就是从平缓的那边走上来的,到了顶部,看到前方陡峭,不好下去,琅玦假装自然而然停住了脚步,心里却很明白,永琪就在陡峭那边的下面藏着。

    懿泽也随之停住了步伐,平静的回答:“因为瑛麟是个有能耐的人,曾带领过天下会数万义士,擅长驭人,她做福晋更有利于把永琪推上皇位。”

    “你的意思是,你现在和五哥在一起,只是因为五哥有望做皇帝?只要能把他推上皇位,谁做福晋你都无所谓?”琅玦充满疑虑的追问着。

    懿泽答道:“不止现在,一直都是如此。”

    永琪在下面听到,又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

    琅玦怕永琪伤心,有点不敢往下问了,可她又极关心永琪的未来,忍不住又往下问:“那……那万一,万一我五哥没当上皇帝,你是不是就会立刻抛弃他?”

    “不错。”懿泽回答的很及时,好似一点也不用思考。她说话的样子,总是丝毫不带情绪。

    这下,连琅玦都觉得心凉了,她难以置信的望着懿泽,问:“五嫂,你怎么可能是这个样子的?我不信!我不信你从来都没有爱过五哥!”

    懿泽又不答。

    “还是……还是你后来爱上了胡云川?故意用这种态度来报复五哥?”琅玦问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弱弱的,她害怕永琪听到这种问题会突然暴跳如雷,可是好奇心又使她非问不可。

    懿泽淡淡答道:“我不会爱上任何人,也没有必要报复任何人,神族从不屑于与凡人结下爱恨情仇。”

    琅玦失望的看着懿泽,不知道还能再问什么。懿泽不会主动说话,于是这里开始变得安静,因为是夜晚,所以更安静。

    静谧中,她们的脚下突然飞上来无数只萤火虫,飞到她们的身边,飞的越来越分散,环绕着她们飞舞着。

    琅玦起先并不知道永琪居然还准备了这个,看到萤火虫舞动的点点星光,心中有些小小的惊讶,惊讶之余,情境的美妙也让她感到一丝欣喜。她忙看了一眼懿泽,懿泽还是那个脸色,就像什么都没看到一样。

    永琪往小土丘外侧走了几步,出现在琅玦和懿泽的视野当中,抬头看着懿泽,怀着满心的诚意和期待,说:“我愿意为了你继续在皇阿玛身边做个听话的皇子,我也会努力争取皇位的宝座。能不能请你看在我一片真心的份上,能像一个正常的妻子,用平常心去对待我,好吗?”

    懿泽冷冷笑道:“王爷既然是要谋皇位的人,应当把心思都放在政事上,怎么还会玩这种小孩子的把戏?未免太幼稚了吧?”

    既然懿泽只以大事为重,永琪也只好用这个立场来将她一军:“你现在已经失去了福晋的名分,难道不该把心思放在讨好丈夫上面吗?如果再没了我对你的感情,你还能有什么资本来做未来的皇后?”

    “那应该是你做了皇帝之后,我才有必要做的事。这么早就开始做,万一你没当上皇帝,我不就浪费时间了吗?”懿泽浅浅的笑着,好像是她的分析很有逻辑,也很有道理。

    永琪又说不过懿泽,站在下方,无奈的仰望着懿泽那张冷漠的脸。

    萤火虫越飞越分散,已经不止在他们身边,也在附近飞舞着。正在巡逻的札兰泰看到这边好多萤火虫,感到新奇,便往这边来看看,他后面还跟着许多个侍卫,其中包括福隆安。

    远远的,札兰泰只看到琅玦和懿泽站在那里,便坏笑着走了过来,问:“怎么这么多萤火虫,这是在做什么呢?”

    琅玦懒得搭理他,懿泽更不会言语。

    札兰泰走上小土丘,才看到下面还有一个人,俯身仔细看了一眼,笑道:“我当是谁呢?站在黑灯瞎火的地方!王爷要幽会,怎么还带着妹妹?不会觉得不自在吗?”

    永琪也不想理会札兰泰。

    “成日听说荣王府的索格格是个人间稀有的美人,可每次都只是远远看到,也没看个真切,今天总算让我逮到了一个机会。”札兰泰走到懿泽面前,上下打量了几遍,眼珠子都要瞪直了,啧啧称叹道:“还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物!都生了三个孩子了,还这么美丽动人,以前得美成什么样?”

    永琪呵斥道:“札兰泰,你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我上次不是跟王爷提过了吗?”札兰泰用手指轻轻挑起懿泽的下巴,说:“把她送给我,我以后任你差遣,如何?”

    永琪的脸色发绿,气急败坏的骂道:“混账!你给我放手!”

    琅玦见懿泽竟然一动不动,忙上前将懿泽拉了过来,也气愤的喊着:“札兰泰!你竟敢对五嫂动手动脚,未免太过分了!”

    札兰泰又走到琅玦面前,挑了挑眉毛,调戏般的问:“怎么?你吃醋了?”

    琅玦瞪着札兰泰,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只见福隆安突然上前,一拳挥到札兰泰脸上,两个人就地厮打起来。

    永琪已经从小土丘的那边绕到了这边,也走上来,还没来得及动手,就看到札兰泰把福隆安撂倒在地。

    札兰泰拍打着身上的尘土,笑着对福隆安说:“额驸大人,你这两下子不行啊,比你哥差的太远了!我劝你,有逞能的功夫,不如回去练练,说不定还能扳回一局呢!”

    说罢,札兰泰大笑而去。

    永琪忙扶起福隆安,问:“你没事吧?”

    福隆安推开永琪,也挥袖而去。

    永琪没有再管札兰泰或福隆安,而是走到懿泽面前,抓起懿泽的胳膊,气冲冲的质问道:“为什么不躲?为什么不反抗?你是我的妻子,是我儿子的母亲!你怎么可以允许别人碰你?”

    “只不过是一副皮囊,谁碰谁不碰又有什么要紧?”懿泽恍若无事的对答着,面色始终如一。

    永琪简直要疯了,他瞪着懿泽抬起了手掌。琅玦惊了一下,只见永琪起手落下,一巴掌却是打在了他自己的脸上。

    琅玦抓住了永琪的胳膊,两眼噙泪的喊道:“五哥,你这是何苦呢?”

    永琪恨恨的咬着牙,拼命眨着眼睛,也飞一般的转身跑了。

第193章、琅玦决意假恩爱,福隆安护母诉家难

    小土丘上又剩下琅玦和懿泽两个了,琅玦转头看着懿泽,心里冰凉冰凉的,她忍不住替永琪抱不平,道:“五嫂,你到底有多恨五哥?你怎么可以伤他伤到这种程度?”

    懿泽默默的站着,不声不响。

    琅玦感到失望透顶,她也沉默了一会儿,又静静的向懿泽讲道:“前几天,皇额娘劝我跟福隆安和好,说这样可以让富察家成为五哥的靠山之一。我考虑过这件事,后来也试探过五哥,五哥是希望我回到福隆安身边的,但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我自己的幸福。我没有答应皇额娘,因为我知道成为储君并不是五哥的本意,和你白头偕老才是他此生最大的心愿!但今晚听到你和五哥这么说,我决定接受皇额娘的安排,我要说服福隆安、说服他的父亲和兄弟都站在五哥这边,辅佐五哥登上皇帝的宝座。这样你就不会离开五哥,你会为了稳坐后位去讨好夫君,然后五哥才会拥有和你真正长相厮守的机会!”

    懿泽轻轻的问了句:“值得吗?”

    “当然值得!我没能遇到一个把我放在心中最重要位置的男人,在这个世上,只有五哥对我最好,为他做什么都是值得的!哪怕是装模作样的跟福隆安做夫妻……”琅玦的眼泪簌簌落下,含着泪说:“五嫂你知道吗?你知道我有多羡慕你吗?五哥爱你爱到渗入骨血,你却如此不珍惜!如果福灵安肯对我有一次温存,我都愿意为了他抛开一切、不惜任何代价!哪怕他身边有一大堆女人,我只要做其中的一个就会知足……”

    懿泽淡淡的笑了,她想,琅玦不过是因为爱而不得才以为真爱弥足珍贵,倘若福灵安真的妻妾成群,琅玦即便成为了其中一个,恐怕也会被其他女人折腾成半死不活、被福灵安的花心气得半活不死,绝不会像现在说的这么干脆。

    “在勒得海的时候,我和五哥都好想好想留在那里,从此再不回到京城这个是非之地!只可惜……我们心中的人都不愿意在那里相陪……”琅玦黯然神伤,倾诉着:“我早就没有机会了,但五哥还有。现在皇阿玛极力反对五哥对你的痴情,皇额娘也不看好你们之间的情分,太后一心扶十一弟上位,唯恐荣王府不乱。还会继续支持五哥钟情于你的人——只有我!我了解五哥,不管别人怎么想、怎么看,我永远都支持他去做他想做的事,我要让五哥知道,不是只有他可以保护我,我也可以帮助他!如果能让五哥以为我过得好,他就不用为我分心了,也可以更专注的完成他的夙愿……”

    在与永琪新婚时,懿泽曾经特别想不通永琪为什么待这个妹妹那么好,好的程度甚至胜过自己。而后的人生,许多当初不明白的问题都渐渐明白,他们兄妹之情的确情比金坚,不似她与永琪之间的夫妻情分那么不堪一击。

    琅玦望着懿泽,一种无奈又期待的目光,继续说:“我会一直帮他,一直鼓励他,我不信你的心会那么硬,我不信你会永远对五哥的真心无动于衷……”

    懿泽再没作答,不是因为心太硬,而是无话可说。

    道不同不相为谋,琅玦一直停留在少女怀春时期不能自拔,以为世间最美好的事便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以为情爱圆满最是无价,何曾真正经历过爱情的欺骗、婚姻的背叛?懿泽早已在一次又一次的受伤中百炼成钢,在一次又一次的伤及无辜后看淡一切,才有了现在这颗刀枪不入的冰冷之心,再大的风浪也不能在心中掀起半点涟漪,再诚挚深情的言语也不会让她为之所动。只有这样,她才能足够强大,留在人间的目的也仅仅是为了完成与生俱来的使命。

    但琅玦在对懿泽讲了这些之后,也果然这么做了。琅玦向皇后表示自己想通了,愿意与福隆安和好,请皇后来做个和事佬,给自己一个台阶,也给对方一个训诫。

    在离开苏州之前,皇后依琅玦所言,让人传唤了福隆安来问话。琅玦为了让永琪放心,也特意请了永琪来见证她与福隆安的和解。

    福隆安遵照懿旨,前来向皇后请安,当时皇后坐在堂屋正中的一把太师椅上,庆贵妃坐在皇后的右手边,永琪、琅玦坐在皇后的左手边。福隆安按照位份依次向皇后、庆贵妃、永琪、琅玦请安行礼。

    行礼毕,皇后乃言道:“福隆安,今天本宫传你来,是有些话要问你,你可要如实回答。”

    福隆安只好答道:“皇额娘面前,儿臣不敢有所隐瞒。”

    皇后便问:“本宫听说,数月前,你额娘竟敢在家中对公主动用私刑,差点勒死公主,当时你也在场,可有此事?”

    福隆安看了一眼永琪和琅玦,知道不好扯谎,但又担心敏敏因此获罪,因此辩解道:“此事其实有些误会,请皇额娘容禀。那日公主的确是有过失在先,皇额娘心里最明白不过,我额娘生气,也在情理当中,公主不但不认错,反而比额娘还趾高气扬,额娘盛怒之下,才让人吓唬吓唬公主,是希望公主引以为戒,好收敛一些。没想到三弟年幼,不明其中缘由,误以为真,才传的满城风雨,正巧荣郡王赶到,三弟告状,这就越发说不清楚了!”

    “只是‘吓唬吓唬’?”皇后自然是不信的,这只不过是福隆安袒护母亲的借口罢了,于是冷冷一笑,问:“听额驸这么说,全都是公主的错了?”

    “儿臣不是这个意思……”福隆安又忙解释道:“这件事,其实都是儿臣的错,儿臣没能及时向公主解释清楚,也没能劝住额娘的怒火,才让她们婆媳之间误会重重,都是儿臣这个中间人做的不好。”

    皇后笑道:“自南巡以来,众人皆知,公主与额驸都随行伴驾,却很少见面,更不曾同住,没少遭人闲话。既如此,不如本宫做主,让公主与额驸和离,额驸可愿意?”

    福隆安听了,大吃一惊,慌忙跪下,恳求道:“皇额娘恕罪,儿臣知道自己做的不好,儿臣愿意改正,儿臣是真心喜欢公主,不愿意离开公主。况且我们的孩子都已经那么大了,这样和离,儿臣以后还有何颜面面对自己的儿子?求皇额娘收回成命!”

    听了这些话,皇后总算稍微安心了一点,又笑着说:“既然你如此重视与公主的感情,为何总是不在公主身边呢?”

    福隆安道:“儿臣不才,虽高攀上了公主,难免还是觉得配不上。若是公主肯不再嫌弃,儿臣岂有不亲近公主之理?”

    皇后笑着点了点头,还是替琅玦说话:“公主是金枝玉叶,就算偶尔心高气傲一些,也是常情。本宫知道,额驸其实是能包容的,但令堂大人就不好说了。这些日子,本宫也劝了公主许多为妻之道、为媳之道,公主是知书达礼的人,并非不懂得孝敬公婆。可自古婆媳难相处,令堂偏偏是个挑剔的人,据本宫所知,你夫妻失和,往往都是因婆媳失和而起,你又偏颇母亲那边,公主岂能不受委屈?”

    福隆安辩解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外面人只知道富察一门的荣耀,却不知道里面的难处,儿臣深知额娘其实很不容易,有时难免失衡,但今后儿臣一定会多多留心公主,不让她受委屈。”

    “她还‘很不容易’?”皇后感到十分不屑,却又好奇的问:“你倒是说说,她怎么个不容易?”

    福隆安答道:“富察一门中,阿玛最受皇上器重,族中有不少闲人,他们不愿像阿玛一样建功立业,却想来分享阿玛为富察氏博得的荣耀,阿玛对此其实很有成见。但阿玛身居要职,在外招来不少人眼红妒忌,不得不时时小心,额娘深知内忧更胜于外患的道理,就算心存不满,也得打点上下,以换取富察氏内部的团结,可谓是忍辱负重。再论自家,额娘整日为这一大家子劳心劳力,还替我照顾阿伦,劳碌过多,难免心浮气躁,遇到小辈不懂事时也就刻薄了些,但绝对没有恶意!况且她虽有四个儿子,但大哥并非亲生,且现今又远离,额娘自然是指望不上的;三弟渐渐懂事,却越来越桀骜不驯,常惹额娘生气;四弟尚在孩提之间,更不可能为额娘分忧;如果我再不体谅她、不孝顺她,她该有多心寒?”

    “我是看出来了,敏敏真没白养你这个儿子!”皇后冷笑一声,道:“就这些都‘忍辱负重’、害怕‘心寒’了?那本宫为爱新觉罗一族做的事,又该如何论处呢?”

    福隆安忙答道:“额娘只是管着一个小小的富察家,哪能跟皇额娘身为一国之母相提并论呢?”

    永琪见福隆安今日乃是有心求和,皇后却因为厌恶敏敏而略显怒色,忍不住插了嘴:“妹夫孝顺自然是没有错的,可敏敏夫人纵然操劳,也不能成为怠慢琅玦的理由。琅玦生母早亡,生活对于她又何尝见得容易?如果你诚心要和琅玦共度一生,就应该一碗水端平,不能成为愚孝之人!”

    福隆安在皇后面前,不敢造次,也向永琪俯首一拜,道:“王爷教训的是,只要公主愿意既往不咎,臣也期望从头来过,一定善待公主,多劝母亲。”

    永琪想了想,又说:“同在一个屋檐下,难免有是非,清官难断家务事,夹在他们婆媳之间,你肯定也有许多为难之处。如其琅玦跟你回去,倒不如你带着阿伦搬到公主府与琅玦同住,一家三口享受天伦之乐,你额娘少带一个孩子,也能少些辛劳,如此可谓一举两得!”

    福隆安听了这句,没有立即回答,似乎有些犹豫之意。

    皇后笑向永琪道:“荣郡王大概忘了,人家家里头还有个新娶的小妾呢!又在孕中,哪里撇得开?”

    永琪当真差点忘了福隆安纳妾这回事,被皇后这么一提醒,又想起来替琅玦质问:“对,你说你是真心喜欢琅玦,为何你的妾室会未婚先孕?你这种行为,又让琅玦如何看得过去?”

    “这……这都是酒后乱性所致……那天喝的实在太多了……”福隆安涨红了脸,他所指的那天,无非就是札兰泰送绿帽子的那天,他不太好往下说,忙答应了永琪刚才的要求:“但我可以带着阿伦长住公主府,只要公主愿意接纳,我绝对不会为了一个小妾而疏远公主!”

    皇后轻轻的摇着头,笑问琅玦:“公主可愿意给额驸一次机会?”

    琅玦早已做好了决定,此刻也只不过是装模作样的铺台阶罢了,于是盈盈一笑,答道:“只要额驸是真心和好,儿臣可以考虑。”

    福隆安本是跪着未起的,听到琅玦亲口这么说,一时间心花怒放,他激动的跪走到琅玦面前,盯着琅玦说:“我当然是真心,请你相信我、原谅我,我们都摒弃前嫌,不提过去,好不好?”

    琅玦还是感到一阵不自在,默默的低着头。

    永琪站起,走到福隆安和琅玦身边,先扶福隆安站起,又拉着琅玦站起,将福隆安的手和琅玦的手搭在一起,笑道:“做哥哥的希望你们能百年好合,从此相敬如宾!”

    福隆安喜笑颜开,紧紧握住琅玦的手,琅玦也勉强附和着笑了笑。

    皇后见状,笑道:“既如此,本宫今日就算是为你们做主了,公主额驸冰释前嫌、重归于好,从今往后,谁都不许再算旧账,若是以后再有什么不快,本宫可是要问罪的。”

    福隆安拉着琅玦的手,一起走到皇后面前,重新跪下,叩首道:“谢皇额娘恩典。”

    庆贵妃站起,笑容满面,向皇后行了个礼,道:“恭喜皇后娘娘,恭喜公主额驸,重修旧好、和和一家,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

    皇后也点了点头。

    太后听说琅玦和福隆安竟然和好了,且和好后相处得还很融洽。这让太后感到十分不可思议,想那琅玦之前为了福灵安要死要活的,成了亲、生了孩子都不肯安分,还神不知鬼不觉的跑到云南去私会福灵安。还有敏敏差点勒死琅玦的事,太后自然也是知道的。就在前几天,因为琅玦与福隆安不愿同住,还害得永琪在德州出丑,转眼间这俩人怎么就成了欢喜冤家了?

    一向好事的太后,怎么想都觉得这事不太对劲,总疑心这里有些问题,于是又派出眼线私下打探消息。

    圣驾在苏州前后停留了共有八天,到了闰二月初三日,大队人马离开苏州,仍然是沿着运河坐船行驶,中途经过嘉兴时,乾隆带着永琪、傅恒等人往海宁巡视了海塘,稍作停留后又继续前行,初七时终于到达此次南巡的终点杭州。

    乾隆喜欢江南,最心仪的就是苏杭,而杭州最美便是西湖,此次的行宫就安置在了西湖边上。此外,杭州官员还预备下了几只大船,船上所备之物一应俱全,这样乾隆、太后等可以直接住在船上游览西湖盛景,实在便利。

    傅恒着人检查着过往的船只,凡是皇家以外的船只,都要仔细盘问一番才准予放行。事实上,因为圣驾在此,寻常船只哪敢轻易在西湖泛舟?岸边也都戒备森严,侍卫们将西湖以及行宫等一个大圈整体包围了几层。

    这趟南巡,名义上虽说是乾隆要向太后行孝,但实际上,太后游览山水的心思可远不如乾隆。在京时政务繁忙,乾隆去后宫的次数也不多,令贵妃一个人就独占了大半的侍寝机会,余者只有豫妃得到过几次宠幸,豫妃有了身孕后,又只剩了令贵妃一人专宠,那些出身不高、位份低的贵人、常在、答应之类的,连见乾隆一面都难,别的就更不必说。

    太后早就看不惯令贵妃独霸圣宠,可乾隆对令贵妃的迷恋实在不一般,后宫曾得过专宠的人,几乎都没什么好下场,且专宠的时间也很短暂。唯有令贵妃,自得宠以来,虽有些小小的起落,却始终被乾隆放在心坎上,先后生下了七公主琅峥、十四阿哥永璐、九公主琅岫、十五阿哥永琰、十六阿哥永珄,今年都已经三十八岁了,还能紧紧抓住乾隆的心,实在不简单。太后以为南巡路上随行的妃嫔,至少是有机会与乾隆见面的,多见几次,兴许会引起乾隆的兴趣,然而一路上近身伴驾的还是只有令贵妃一个。

    到杭州行宫后,容嫔、永常在、宁常在三个又前来侍奉太后,太后心烦的训教起来:“哀家带你们出来,是为了让你们陪王伴驾,而不是整日围着我这个老太婆!看看你们一个个年轻貌美,却是中看不中用!从京城到杭州,你们都在皇帝眼前,竟然只能看着令贵妃专宠而束手无策?等游完了杭州,动身回了宫,你们以为再见皇上一面还能像现在这么容易吗?”

    三人见太后发火,都慌忙跪下,容嫔先为自己开脱道:“臣妾虽有心亲近龙颜,可太后也知道,皇上因为香妃的缘故,一直厌恶臣妾,臣妾实在是泯灭不了皇上心里的抵触,难以翻身啊!”

    太后冷笑一声,道:“你和瑛麟是哀家同时调教出来的人,她嫁给永琪的时候,永琪有多讨厌她,难道你不知道吗?那懿泽和胡嫱都是百里挑一的美人,还不是让瑛麟名正言顺的做了永琪的嫡妻?你看看这趟出门,永琪天天都和瑛麟在一起,哪一晚也没住在懿泽房中,荣王夫妇都快被江南这些官员传为一段佳话了!你好歹和你姐姐也是有几分相像的,她都会些什么,你就不能学学吗?就凭着皇上心中留下的遗憾,你不弥补上去,还想在宫中当个老处女吗?”

    “臣妾知错。”容嫔低着头,太后这番话,让她脸上火辣辣的。

    太后又看宁常在,宁常在原是宝月楼的宫女,在乾隆去宝月楼缅怀香妃时,偶然被临幸了一次,被封为常在。太后指责宁常在道:“还有你,哀家带你出来,指望你能勾起皇帝对香妃的一点回忆。你倒好,整天站的离皇帝远远的,皇帝还能看见你吗?”

    宁常在怯懦的答道:“回……回太后,嫔妾和福常在、永常在几乎同时受封,那时都在一处,福常在想方设法笼络皇上,只得了一夕之幸,封为贵人,没多久就莫名其妙的死了,嫔妾都是被这事吓得不敢争宠了。”

    “这点事就吓住了,真是没出息!”太后端起茶,喝了一口,冷笑道:“人家死了,好歹也是个贵人,你就算多活几年,估计也还只是个常在了。”

    宁常在也低下了头。

    太后摆手道:“都下去吧!哀家不想看见你们!”

    容嫔、宁常在、永常在只好都行礼退下。

    出门后,宁常在忍不住对容嫔说:“太后说话未免也太难听了,我们为了讨她欢心,在宫里晨昏定省,出了门更是天天捏肩捶背,还成了错了?”

    容嫔不答,永常在随意的笑了一下便走开了。

第194章、太后暗访长计议,汪氏借力邀圣宠

    待容嫔等都离开之后,莫禾向太后启奏道:“太后交待奴婢去打听的事已经有眉目了,此外还得到了不少别的消息。”

    太后问:“别的什么消息?”

    莫禾答道:“荣王那边的。”

    太后听到是永琪那儿传来的消息,自然比对琅玦的事更感兴趣,问:“是不是永琪和瑛麟的感情好都是作假、哄骗皇帝的?”

    莫禾道:“太后英明,不过,荣郡王和福晋应该是有夫妻之实的,但这几天有人偶然看到,荣郡王晚上竟然睡在福晋房中的一把躺椅上。奴婢之前在苏州似乎也看到过荣王福晋屋里有躺椅,因此奴婢猜测,南巡以来,荣郡王与福晋同房都是为了对外彰显夫妇和睦,实际上一直是同房不同床。”

    “有意思!真有意思!永琪对懿泽还真是痴情,难得瑛麟居然愿意配合他演戏,在外面出双入对,说起话来志同道合,演的还真像!”太后饶有趣味的品评着,又问:“他就算是为了让江南官民以为他们夫妻和睦,也不至于一次都不在懿泽那儿留宿吧?这戏演的也太卖力了!”

    “奴婢听说,是索格格不肯亲近荣郡王。自打从云南回来,被废黜之后,索格格对荣郡王一直冷漠极了,伺候四公主的丫鬟还曾私下议论过,荣郡王和公主齐心协力讨好索格格,索格格一次面子都没给过!札兰泰还撞见过荣郡王为了博索格格一笑,亲自捉萤火虫到索格格面前,索格格却还是不为所动!”

    太后点点头,笑道:“这也像懿泽的作风,不过气性比哀家想象的还大!”

    莫禾替太后惋惜道:“原本以为万福晋能把荣王府的水搅浑,连她害死太后亲自调教的西林福晋和旌筠,太后都没跟她计较。前一阵看着荣王府接二连三的出事,奴婢以为这府里一准要变成一锅粥了。没想到万福晋坐上了荣王妃的位置之后,竟然金盆洗手了,当真贤惠大度了起来,人前配合荣郡王唱双簧,人后对于荣郡王一心讨好索格格的举动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南巡一路上,江南官民都称赞荣郡王博学多才、爱民如子,又传言荣王妃聪敏贤淑、善解人意,皇上为培养荣郡王的用心可是一点都没白费!”

    “你说的不错,哀家也没想到,瑛麟从前睚眦必报,如今竟然这么能忍!还有懿泽,她不是很高傲吗?瑛麟抢了她嫡福晋的位置,她竟然没有计较,连孩子被抢走也无所谓,就如同一个活死人一般,毫无存在感。南巡一路上,这两个人天天见面,却井水不犯河水水,一直相安无事,实在是不可思议。好不容易有个琅玦,或许能给永琪添点麻烦,没想到,现在连琅玦也跟额驸和好了!”太后突然又想起琅玦的事,问:“对了,你打听清楚了吗?他们是真的和好了?”

    莫禾答道:“是真的和好,太后交待的事,奴婢不敢疏忽,专程派人夜里到公主房外去听,两个人亲密的很呢!”

    太后听了,深感怀疑,道:“这不对吧?琅玦的变化怎么可能这么快?就算是和好,那也得有个过程,前边还对福灵安念念不忘,哪能一转身就跟福隆安恩恩爱爱了?”

    “回太后,这……这件事,有人说公主变化是因为……”莫禾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似乎有些不敢说。

    太后纳闷的问:“怎么你也学会吞吞吐吐了?”

    莫禾答道:“奴婢不敢隐瞒,但奴婢对这种说法并不是十分确定,太后可千万不要动怒。听说公主住在皇后那里的时候,皇后曾多次劝说公主笼络额驸,好让富察家成为荣郡王的靠山,还……还指使公主要设法阻止昭婼小姐嫁给十一阿哥。公主多半是因为与荣郡王兄妹情深,才与额驸和好的。”

    “什么?”太后听了,果然怒气冲天,拍着桌案,厉声吼道:“哀家看皇后这个后位是坐腻了,竟然敢阻挠哀家为永瑆煞费苦心安排的婚事?”

    莫禾忙劝道:“太后息怒,奴婢并不能拿得准这消息的真假,这个说法并非从皇后或公主那里传出,而是从庆贵妃那里传来的,咱们的人也只听见庆贵妃的婢女说过一次,后来就再没提过。奴婢安插在皇后身边的眼线汇报说,前些天公主住在那里时,皇后每次找公主谈话都会遣散所有宫女,十分私密,很难听到,这庆贵妃是经常跟着皇后的,皇后只避讳下人,却并不避讳庆贵妃,所以奴婢才以为这话也可信三分。”

    太后冷笑一声,道:“这话十有八九是真,皇后亲生的十二阿哥自患上头痛病之后,学什么都不成,早就是没有希望了,永琪是皇后所养,他的生母愉妃已经长年昏睡,皇后若是把筹码押在永琪身上,也完全在情理之中。还有琅玦,若说她是为了与永琪的兄妹之情亲近富察家,倒还说得通,若不是因为这个,她的变化之快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莫禾不由得有些忧愁之态,道:“只是和嘉公主已为富察家生下长孙,额驸又是傅恒将军的嫡长子,倘若两个人当真齐心协力往荣郡王那边偏……”

    太后当然也觉得这是个威胁,乾隆如今一心一意的培养永琪,还替永琪收服民心,傅恒本来就在摇摆之中,从不表明立场,若是琅玦和福隆安都往永琪那边倒,傅恒选择永琪的可能的确大于永瑆,甚至连敏敏到时候都会审时度势,未必把女儿嫁给永瑆。

    莫禾忧心忡忡的问:“眼见十一阿哥就快要到大婚的年纪了,皇后、荣郡王、富察家却极有可能拧成一股,这对十一阿哥实在不利!太后可有什么办法阻止他们呢?”

    太后摆手道:“阻止不了,也没必要阻止。其实,所有的朝廷重臣都是一个样,富察家也不过是跟着风向走,永琪比永瑆有希望,他们自然会支持永琪,永瑆如果比永琪有希望了,他们还会回过头来支持永瑆。”

    莫禾问:“太后已经有主意了?”

    太后笑道:“办法总会有的,永琪最大的弱点就是感情用事,要撼动他现在的实力,还得从他的女人入手。瑛麟和懿泽能够和平共处,一定是因为想明白了她们都是同一条船上的人,需要先共同辅助永琪,然后才能你争我夺,所以想让她俩现在争风吃醋,大概不太可能,只能从别的方面下手。杭州可是瑛麟和懿泽的老家,尤其瑛麟,是土生土长的杭州人,自从被哀家带入京师,就再也没回过杭州,如今再来,她的家早已成了一个废弃之所,若有机会,恐怕她很想回去再看一眼呢!至于这个机会么……皇帝一直疑心自己的身世,受瑛麟蛊惑,以为陈家老夫人钱氏可能是自己生母,上次来求证没什么结果,是因为不好直接开口问陈家人太多,如今若是有瑛麟做向导,十有八九会再去求证一次。若他们去了,这事儿就好办了!”

    “可陈家不比先前,自从圆明园那事儿之后,天下会的行径还是被传出去了一些,陈家的人也都闻风逃走了,这陈府早就被杭州官民视为禁地。就算皇上或荣王福晋想去,也不得不忌讳底下的看法,哪会轻易前往?”

    “莫说是陈府现在是禁地,就算陈府还如先前一样,皇帝也不敢大张旗鼓的去求证自己的身世。杭州的行程早已被傅恒规划好了,其中当然没有陈府一行,皇帝若要去,一定得悄悄的。以哀家对皇帝的了解,他会先游几天的西湖,等游尽兴了,便会于某一天对外宣称自己疲惫,要休息一日哪里都不去、谁也都不见,然后再换上便装,偷偷带着亲信出去。”

    莫禾道:“奴婢明白了,奴婢会让人密切注视着行宫,只要皇上一旦吩咐要休息一日、不接见群臣,奴婢就立刻来回禀太后。”

    太后慢慢的喝着茶,淡淡笑道:“哀家当年看辉发那拉氏是个刚正不阿的人,才允许她论资排辈成为皇后,虽然这些年她也常常对哀家不敬,但后宫没有比她更处事公正的人,哀家为大局着想,才对她一忍再忍。忍久了,她就当真以为哀家是奈何不了她了,如今她既然存心要当哀家的绊脚石,哀家看她这个皇后也该做到头了!还有那个瑛麟,就仗着一个瞎编出来的什么她祖母是皇帝亲娘的故事,就把皇帝哄的一愣一愣的,处处都罩着她,她竟然还想凭借这个谎言,想成为未来的皇后,真是春秋大梦!哀家这次,也绝对不会轻饶她!”

    琅玦与福隆安和解后,两人整日同进同出、举案齐眉。皇后深感除去了一块心病,也算是对纯惠皇贵妃在天之灵有了交待,因此心中愉悦,常与庆贵妃一起在西湖上泛舟赏景,及至用膳时,又让从宫中带来的舞女弹琴跳舞助兴。

    这日皇后与庆贵妃正欣赏谈笑,却见萧韫进来告知永常在汪氏求见,皇后心中有些纳闷的问:“她现在不是整天都跟在太后身边吗?怎么有空来拜见本宫?”

    庆贵妃笑道:“永常在在宫中时还不是天天都来给皇后娘娘请安?哪一日缺席过?这趟南巡,毕竟是太后点名选了她,她自然要时常陪伴太后左右,得了闲暇,这不就来给皇后娘娘请安了吗?”

    “她在宫中是从没缺席过本宫的朝会,可又有哪一天不去给太后请安的?”皇后淡淡笑着,道:“也罢,就叫她进来吧!”

    永常在走进皇后船舱中,向皇后、庆贵妃见了礼。

    皇后问:“妹妹怎么今儿个不用服侍太后?竟然有功夫到我这儿来了?”

    永常在做出一副无奈的样子,叹道:“嫔妾早就想来拜见皇后娘娘,叙些闲话,奈何这趟出门,太后亲点了容嫔娘娘、宁常在和嫔妾,偏偏这容嫔娘娘和宁常在又一天到晚都守着太后,嫔妾入宫最晚,资历也最浅,除了效仿她们尾随太后,也不敢轻易自己走动。好不容易今日太后命嫔妾等不要在跟前,嫔妾就赶紧来给皇后娘娘请安来了,还请娘娘宽恕嫔妾来得迟!”

    “妹妹这是哪里话?皇上奉太后出游就是为了尽孝,你在太后面前尽心,本宫岂能责怪?”皇后又笑了一下,颇有意味的说:“太后亲点你跟着伺候,自然也是因为你在宫里伺候的好,才能让太后记挂!”

    永常在陪笑道:“娘娘谬赞,其实后宫姐妹的心思都是一样的,若能在皇上面前伺候,哪里还有闲暇去服侍太后?您看令贵妃娘娘,虽也有心孝敬太后,不是总不得闲吗?”

    听了这句,皇后满心不悦,在宫中时虽然也是令贵妃恩宠最多,但皇后和令贵妃毕竟住的有些距离,眼不见也就心不烦了。南巡是一直走在路上的,皇后不想看见也不行,可天天亲眼看着令贵妃的专宠与得意,真说不出来心里是什么滋味。

    永常在继续感叹道:“似嫔妾这般出身寒微的汉家女子,又没有出众的容貌,想要在后宫容身,哪一个都得罪不起!讨好太后多了,就有人说是心计,可若不讨好太后,嫔妾就更被人踩在脚底下!嫔妾也看出来了,这得宠的人做什么都是对的,无宠的人,怎么做就怎么错!”

    庆贵妃见永常在说话倒很实诚,便安慰道:“原来永常在心中有这么多不如意?真是苦了你了!”

    “若说苦,没人比皇后娘娘心里更苦了!娘娘贤明大度,事事都不与人计较,一心一意都为皇上考虑!”说到这里,永常在长叹一声:“奈何皇上是个耳根子软的人,禁不住令贵妃的花言巧语,就都偏到那边去了!”

    皇后见永常在这样说,心中已有了活动之意,乃吩咐萧韫道:“快去再备一桌菜品,请永常在留下陪本宫用午膳吧!”

    永常在忙谢了恩,就坐在了萧韫让人摆下的桌椅上,陪皇后用膳,未几,又说:“令贵妃在宫中专宠也就罢了,知道的左不过都是自家人。可皇上南巡,连老百姓都知道有后妃六人随行,一路上,让沿途官民看着伴驾的总也只有令贵妃一人,姐妹们的面子还往哪搁?就算是皇上传旨叫她,她难道不该多劝劝皇上雨露均沾吗?”

    皇后笑道:“本宫也知道姐妹们委屈,可也没有办法。这事儿,也只能令贵妃来劝,要是本宫或妹妹劝了,那就成了妒妇了。”

    永常在觉得火候已到,站起轻轻对皇后一拜,用期望的目光望着皇后,道:“若娘娘怜惜嫔妾,嫔妾倒有一事相求。”

    皇后答道:“妹妹不必如此客气,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嫔妾练了许久的舞,想献给皇上,却一直没有机会。听说杭州的地方官也为皇上准备了舞姬,都训练了几个月了,一定非常出色。皇上这几日的安排,白天不是接见官员,就是游览西湖,歌舞都搁在了晚上,就从今晚开始,若是皇上先看了她们的表演,嫔妾就算再舞,肯定也是索然无味了。所以嫔妾想央求娘娘,可否去跟傅恒大人说一说,让您带来的这些舞姬今晚到皇上面前去表演,把下面进献的歌舞往后排一排,这样……嫔妾今晚才好去献舞。还请娘娘让您的舞姬不要太卖力,给嫔妾一个机会。”永常在说完站起,向皇后行了个大礼。

    萧韫听了,似乎觉得这里有些什么问题。

    可是皇后却满不在意的就答应了:“这算什么大事?妹妹有心在皇上面前一展才华,本宫岂能让妹妹白费苦心?”

    永常在喜不自胜,于是千恩万谢,仍继续坐下陪皇后用膳。

    庆贵妃笑问:“看样子,永常在今晚是要大显身手,对于皇上的恩宠志在必得了?”

    “娘娘抬举嫔妾了,嫔妾浑身上下,也就一个长处,就是脸皮厚!嫔妾就跟令贵妃比这个,她一准被嫔妾比下去!”永常在说完,得意洋洋的笑着。

    皇后、庆贵妃也都忍不住笑了起来,皇后心想永常在清纯可爱,说不定真能把令贵妃比下去,也未可知。

    永常在离开后,萧韫提醒皇后,疑心永常在的求助别有用心,劝皇后不要干预此事,但皇后恨不能让令贵妃立刻失宠,况且已经答应了永常在,身为国母哪能言而无信,于是不听萧韫劝告。

    到了晚上,傅恒将皇后所带的十余名舞姬带上龙舟,就在乾隆面前跳起舞来。乾隆一面用着美酒佳肴,一面看着,不大一会儿,摇了摇头,问傅恒:“不是说献舞的姑娘都是精挑细选,数月前就开始训练的吗?怎么就这个水准?”

    傅恒躬身答道:“回皇上,这是皇后娘娘为皇上筹备的,排在了最前面,杭州官员进献的,定在了明晚。”

    乾隆显然有些不满,问:“那些杭州姑娘现在在哪呢?”

    傅恒答道:“自然是明晚才能到,皇上若是今晚就想看,臣可以立刻派人去通知,让她们尽快赶到。”

    “现在才去通知,再赶来都到什么时候了?”乾隆叹着气,无奈的说:“算了吧!让人接令贵妃过来!”

    傅恒于是派人去宣令贵妃上龙舟。

    永常在就候在龙舟旁的小船上,听见乾隆要宣令贵妃,忙叮嘱了侍女几句话,让她们到太后船上去。她自己却先上了龙舟,求见乾隆。

    乾隆听说永常在来求见,不免想起她上次在沧浪亭讲的“笑话”,便让人放她进来。

    永常在来到乾隆面前,欢天喜地的向乾隆行了大礼,满脸堆笑,从头到脚都是喜悦之情。

    乾隆问:“这么晚来见朕,所为何事啊?”

    永常在笑答道:“听说皇上在船上看跳舞,嫔妾一时技痒,也想到皇上跟前献舞,求皇上成全!”

    乾隆随意的瞟过永常在,问:“你还会跳舞?”

    永常在指着正在跳舞的舞姬,笑嘻嘻的说:“最起码比她们跳得好,皇上既然看她们跳舞都看得下去,看嫔妾应该不至于看不下去吧?”

    “说的也是。”乾隆点点头,便摆手示意舞姬们都下去,对永常在道:“若是你跳得好,朕就多看一会儿,若是你跳得不好……”

    还没等乾隆说完,永常在就抢了话:“若是嫔妾跳得不好,皇上也得看,大不了,就当嫔妾是又闹了一次笑话呗!”

    乾隆忍不住一笑,就命永常在舞来。

    永常在把为自己奏乐的侍女也叫上龙舟,就在乾隆面前跳起舞来,她练习多日,自然跳的不会差。但乾隆的兴致已然到此,其实跳的好与不好已经不重要了,乾隆品着小酒,看着永常在的舞步,正津津有味时,有人传报说令贵妃刚被太后宣了去。

    乾隆差点忘了让人去接令贵妃的事了,不过此时也无心过问令贵妃的行踪,后来服侍的人看乾隆越来越入神,就都识趣的退下了。

    不必说,这一夜,永常在就留在了龙舟上。

第195章、皇后执意分秋色,乾隆筹谋游故地

    令贵妃是很少在太后面前服侍的,突然听到太后叫她过去,自然觉得奇怪,等到太后跟前时,只见容嫔、宁常在都在那里,却不见永常在,心中已经有了些大概的猜测,但也不好问。既然是被太后叫来的,太后不发令,令贵妃自然不敢离开,或为太后把盏、或陪太后闲话,只得在太后这儿一直呆着。

    一直到很晚,太后约莫着永常在已经成事,才吩咐都散了去休息。令贵妃、容嫔、宁常在依令,从太后船上退下登岸,徐徐回行宫来。

    令贵妃走在最前面,宁常在在令贵妃身后不远处,故意扯着嗓子问:“容嫔娘娘,今晚怎么没见永常在?”

    容嫔笑道:“永常在被皇上召到龙舟上侍寝去了,无暇侍奉太后,妹妹怎么会见到她呢?”

    宁常在又故意问:“这还真是件稀罕事!皇上如何就想起来永妹妹了?”

    容嫔又答道:“这还得感谢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身为后宫之主,为后宫和睦着想,自然希望皇上雨露均沾,因此特意吩咐傅恒大人把杭州地方进献的歌舞往后挪了挪,好让永常在献舞,还叫宫中那些旧日的舞姬去陪衬,皇上这不就‘眼前一亮’了吗?”

    宁常在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道:“原来如此,皇后娘娘还真是思虑周全!”

    令贵妃心知肚明,这一唱一和分明就是说给自己听的,但心里却不可能不憋气。后宫中哪个妃嫔不以专宠为荣?且永常在是受太后、皇后相助,才促成了这个好事,就好似所有人上下串通一气,就挤兑令贵妃一人,她如果不把此事放在心上,那是不可能的。

    但令贵妃既然已经从一个宫女开始往上爬,一步一步爬到了贵妃的位置上,就必须得保持一个贵妃应有的从容与气度,因此假装像没有听到容嫔与宁常在的话一样,继续迈着平静的步伐。

    后妃们在行宫中的居所都相隔不远,令贵妃快要走回自己的寝宫时,迎面遇到了皇后和庆贵妃。皇后和庆贵妃刚从西湖泛舟回来,也看到了令贵妃、容嫔、宁常在,两拨人按位份相互见了礼。

    令贵妃笑问:“皇后娘娘怎么这么晚还没歇下?”

    皇后笑答道:“今天心情好,和庆贵妃去泛舟,说着话忘了时间,不知不觉就晚了!”

    令贵妃心想,皇后协助永常在得了一夜侍寝的机会,抢了一次自己的风头,能不心情好吗?于是又说:“臣妾也常常劝皇上要雨露均沾,奈何皇上总也偏疼臣妾,臣妾若执意劝个不停,未免显得有些不知好歹。幸而有皇后娘娘做主,让永常在伺候皇上,既成全了臣妾洗去‘独霸圣宠’的嫌疑,又让臣妾可以偷闲一日,臣妾实在感激不尽!”

    “妹妹客气了,皇上毕竟是皇上,免不了有想换口味的时候,本宫做主不做主也都是一样的。”皇后淡淡的笑着,想起永常在在沧浪亭说的话,笑道:“皇上看紫禁城看久了,忽然看到这江南美景,岂能不多看几眼?”

    “皇上现在固然是对江南景色柔情缱绻,可惜迟早都是要回宫的。”令贵妃也淡淡的笑着,对皇后再次行礼道:“娘娘慢走,臣妾告退。”

    令贵妃自行离开,皇后和庆贵妃也继续前行。

    萧韫跟在皇后身后,听得出来令贵妃已经知道永常在今夜承宠是受了皇后的帮助,这也是很明显的事,心中有些隐隐的担忧,向皇后道:“永常在向皇后娘娘求助一事,必然是为了挑拨皇后娘娘和令贵妃之间的关系,可惜娘娘却不听劝,执意帮她。”

    “本宫和令贵妃之间的关系还用得着挑拨吗?”皇后冷笑一声,问:“本宫是皇后,几时用得着担心得罪她一个小小的贵妃?”

    萧韫摇着头说:“皇后与令贵妃虽有些矛盾,但都只是彼此心里明白,从不曾搁在明面上。今日之事,娘娘的动作太明显了,皇上肯定要问舞姬的事,傅恒大人也会据实相告,恐怕连皇上都会误以为娘娘是故意帮衬永常在,目的就是为了打压令贵妃。”

    皇后反驳道:“本宫就算不帮永常在,皇上也早就知道本宫看不惯令贵妃,她专宠又不是一年两年了,后宫哪个能看得顺眼?”

    萧韫问:“可是帮了永常在,皇后娘娘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南巡以来,皇后早就看够了令贵妃独揽风骚,巴不得有人夺宠,才不会罢手,道:“本宫是皇后,有义务阻止皇上专宠,只要令贵妃不再是一枝独秀,本宫就该为整个后宫感到高兴!”

    看到皇后如此恣意的表达着自己的好恶,萧韫无奈的摇了摇头。

    庆贵妃也附和着劝道:“可是永常在若是得了势,未必见得境况比眼前好。毕竟她……多半是太后的人。”

    皇后冷笑道:“她是太后的人又如何?令贵妃又不是本宫的人!后宫的光景,从来都不过是用一只狐狸赶走另一只狐狸,周而复始,本宫要做的,只能是主持大局!”

    接下来的四天,都是永常在侍寝,连白天乾隆游西湖,都常常把永常在接过去同游。随行的宫人都相互议论,待下次回宫,恐怕永常在就要晋封为贵人了。令贵妃闻此言,心中颇有不快。

    到了第五天的傍晚,乾隆在龙舟上远远看到一艘小船,小船的船尾有一人迎风独立。乾隆仔细看了一眼,看出那人是永琪,他恍惚觉得,在今天之前,是从没见过永琪坐船游西湖。他感到纳闷,来杭州也有几天了,永琪竟才第一次游西湖,还是独自一人。

    两条船交错而过,永琪一直在朝着一个方向出神,不曾看到龙舟,更不曾看到乾隆。

    乾隆注视着,见永琪虽然人在船上,却连西湖风光都看不到,不禁摇头哀叹。他也就当没看到永琪一样,两船各自继续前行,但没多久,乾隆便下了船,对外宣称是坐船久了也有些倦怠,今夜就不在船上歇息了。

    乾隆去了行宫,却并没有回自己的寝宫,而是来到永琪的住处。永琪自然是不在的,只有瑛麟在内。

    瑛麟出门迎接乾隆,行礼毕,向乾隆道:“王爷游西湖去了,不在屋里。”

    “朕是来找你的。”乾隆淡淡应声了一句,将随侍之人都留在外面守门。他自己走进门去,坐在当中,看看房中,只有瑛麟并她的三个贴身丫鬟,便问:“你老实告诉朕,你与永琪,究竟相处的如何?”

    瑛麟早看出乾隆脸色不太好,只好老实答道:“皇阿玛应当知道,王爷一门心思都在表姐身上,能对我以礼相待,在人前相敬如宾,已是难得,我也不敢再有奢求。”

    乾隆又问:“既然他心思在懿泽身上,为何独自泛舟西湖?连赏景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瑛麟淡淡一笑,答道:“王爷如今的行径,越来越怪异,多半与表姐有关,他们之间的事,我弄不清楚,也不想多问。我只知道,从出门之后,一直到离开苏州之前,王爷一直在千方百计的挽回懿泽。可离开苏州之后,王爷常常沉默不语,不见懿泽,也很少与我说话,我猜,他最近说话最多的时候,应该就是陪皇阿玛接见地方官员的时候吧!”

    乾隆沉思,永琪必是为懿泽伤了心,才会如此,这让他感到很是担忧。他只好叮嘱瑛麟道:“你要想想办法,不能让永琪一味的迷恋懿泽,不然朕再怎么费尽心思栽培他,也是事倍功半!”

    “我会尽力的。”瑛麟努嘴笑笑,笑容却不似从前那么爽朗了,好像多了几分惆怅和无奈。

    乾隆看了看瑛麟,问:“你也心情不好,是吗?”

    瑛麟轻声笑道:“来到这个地方,哪能好的了?”

    自从来到杭州,瑛麟就不爱出门,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即便行宫就在西湖边上,她也不会去看西湖。这个原因也很明了,从小到大,瑛麟是常来西湖玩耍的,对这里的风光早就熟记于心,也没什么好看了,去了反而触景伤情。因为那时陪她一起来西湖的人,十有八九都是她的亲姐姐瑛凤,偶尔也会是祖母或父亲,但无论是谁,都难免有物是人非之感。

    乾隆体会得到瑛麟的心境,他正有些打算要与瑛麟商量,这也是他来找瑛麟的另一个目的。话说到这里,他也该开口了,笑问:“你想故地重游吗?”

    瑛麟听了,便知道乾隆有所安排,于是找了些由头打发三个丫鬟出去。

    待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乾隆又对瑛麟说:“朕记得,在圆明园长春仙馆时,你曾说过你家有一个带铃铛的小手镯,和朕小时候戴过的那个一模一样。现在朕很想知道,你说的小镯子还在不在?”

    瑛麟答道:“十有八九还在。”

    乾隆笑问:“你已经多年没有回过家,昔日的陈府也早已变成不毛之地,你怎么就敢确定?”

    瑛麟道:“那是一件很重要的东西,一直被收在我父亲的密室中,这个密室的机关,父亲只告诉过我和姐姐。家里出事时,我们父女三人都在京城,密室不太可能被打开。而后没多久,静园就成了所有人眼中的禁地,我父亲是通缉要犯,躲在哪都不可能再来杭州,所以我想,密室里的东西是不会丢的。”

    乾隆在到达杭州之前,就已经动过再去陈府静园及隔壁沁芳园的心思,不仅是因为他仍想寻访钱氏的遗迹,也是为了怀念香妃。时隔多年,他仍清楚记得他与香妃一同漫步在沁芳园、记得香妃当时难得的明媚一笑。如今听到瑛麟说静园中有陈可斋的密室,还藏着他视为血亲证据的小镯子,他更要前往,因此又问瑛麟:“你愿意带朕去看看你父亲的密室吗?”

    “那是我住了十几年的家,如果还能回家去看一次,我当然愿意。可是……”瑛麟说到这里,又犹豫起来,道:“皇上是九五之尊,一举一动都受万千瞩目,怎么好去一个荒废之地?若是不想引人注目,必然要微服出门,那么又怎么保证皇上的安全呢?”

    乾隆笑道:“这个问题,朕在离京之前已经考虑过了,因此早让傅恒预备了二百名守口如瓶的死士,这些人不仅对朕忠心不二,而且个个都有以一敌百之勇。从南巡出门到现在,朕是一天都没消停,也该休息一下了。朕打算明天吩咐下去,在行宫休息,不出门,不见任何人,然后朕换上便服,你也女扮男装,咱们就充作傅恒的随从,一起随傅恒去视察。你家离这里也不是很远,咱们快去快回,不会有事的!”

    瑛麟听了,还是有许多担心,但也只能点点头,服从乾隆的安排。她知道,乾隆好不容易来杭州一趟,下次再来,就不知道是哪年哪月了,如果不能把心里的谜团弄清楚,自然是不甘心的。而瑛麟的心思,则更希望把强有力的证据摆在乾隆面前,好让乾隆完全相信他们之间的血亲关系。

    夕阳落山后,永琪自外而还。他已经心里郁闷了几天,才去西湖泛舟,想消遣一下万般无奈的心情,然而散心之后仍觉身心疲惫,一进门就歪在了自己近日睡觉用的躺椅上,也不留意瑛麟在屋里做什么。

    瑛麟在家思虑半日,秘密去陈府之事,虽说乾隆是希望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但她觉得她和永琪已然是夫妻,万没有瞒着永琪、私自随乾隆出行的道理,因此一看到永琪回来,就忙走过去推着永琪,道:“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永琪没什么心思说话,像应付一般的随口问了句:“什么事?”

    瑛麟伸头到门外、窗外,将各处都检查了一遍,确认无人偷听,才又回到永琪身旁,说:“皇阿玛和我明天要悄悄去静园一趟……就是陈家。”

    永琪惊了一下,这才把注意力投向瑛麟,他忙坐了起来,不解的问:“去那里做什么?陈家不是早就没人了吗?”

    瑛麟答道:“你知道,皇阿玛自登基至今,从来没有放弃过调查自己的生母,我祖母有一件遗物,是当年从雍亲王府带出来的,后来一直藏在陈家。当年为了证明我祖母的身份,我曾经跟皇阿玛提过,没想到皇阿玛就记在心上了。可是这么重要的东西,我离家时不可能带在身上,后来想回去拿也没有机会了。这次好不容易又到了杭州,皇阿玛想亲眼一见,我不得不带他去。”

    永琪听了,觉得有许多不妥,又问:“但现在的陈家被视为禁地,皇阿玛是九五之尊,怎么好去那种地方?”

    瑛麟道:“皇阿玛都已经打算好了,明日对外宣称要在行宫休息一日,不见任何人,陈进忠和毛团会守着皇阿玛的寝殿。我和皇阿玛都扮作傅恒的随从,假装在杭州巡视,然后快去快回。”

    永琪不太确信的问:“这样安排,就不会被人发现吗?皇阿玛现在在杭州,这可是世人皆知的事!”

    “这正是我要和你说的,皇阿玛有很多信得过的死士,他自己认为安排的挺妥当,但我总觉得这里有些问题。我从前在太后身边服侍,周密的布署了两年,以为对她已经相当了解,可最后在圆明园那事上却栽了大跟头。后来才明白,她不动声色的时候,往往就可能是动作最大的时候。这趟南巡,太后一直都是跟着行程走,没表达过主见,皇阿玛做什么她都不干涉,就好像都不去注意皇阿玛做什么一样。我心里特别不安,只怕皇阿玛已经掉在了太后‘欲擒故纵’的招数里,所以我要托付你一件事,万一太后来一招‘螳螂捕蝉’,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永琪方才所担心的被人发现,指的都是外人,不想瑛麟说的却是太后,感到十分疑惑,道:“我没太明白,太后和皇阿玛是经常意见不一致,面和心不和,但终归都是以大清江山为重、以大局为重,所以我不懂你说的‘螳螂捕蝉’,难道太后还能对皇阿玛不利吗?”

    瑛麟向永琪解释道:“太后会以大局为重,那是因为她现在是太后,国家的安危关乎她的责任、也关乎她整个家族的利益。但你不要忘了,太后只是先帝的妃子,她能成为太后完全是因为她是当今皇上的‘生母’,皇阿玛另行追查生母的行为,是在动摇她太后的地位。太后如果不知道,那也便罢了,但她如果知道了,岂能坐视不理?你心里觉得,太后是知道的可能性大一点,还是不知道的可能性大一点?”

    永琪点点头,他自然晓得太后一向消息灵通,没有几件事是不知道的。

    瑛麟又说:“我就在想,随行侍卫中既然有对皇阿玛忠心的死士,而我们先前却并不知情,那么这里面也完全可能有对太后忠心的死士,也是我们不知道的。但太后要在太后的位置上坐稳,自然不会对皇阿玛不利,所以皇阿玛做事往往没有那么多顾忌。可是我呢?我在这件事中完全成了对太后百害而无一利的人!太后如果‘螳螂捕蝉’,要捕的那个‘蝉’恐怕是我吧?其实,以我现在荣王妃的身份,完全没有必要跟太后作对,可是太后扶持十一阿哥,当然要打压你,我如今一心帮你,恐怕太后会比以前更想把我除掉。偏偏皇阿玛一定要把生母之事追究到底,太后一定会把这笔账计在我的头上,我躲也躲不掉,永琪,你是我的丈夫,我现在可以委托的人只有你,你一定要救我!”

    说罢,瑛麟握住永琪的手,用期望的目光看着永琪。

    永琪安慰瑛麟道:“我岂能不顾你的安危?只是,我要怎么救你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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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城诀之荣王殇介绍:
相传,梦神可以潜入凡人梦境。
相传,梦神所掌控的龙城诀之秘术能让梦境成真,梦神丹阳因潜入梦境杀死人间皇帝雍正而获罪,从此被囚九重天。
梦神懿泽,为救母亲丹阳,化身人间贵族小姐,与五皇子永琪因爱结缘,却常因神族使命而做出身不由己的抉择,一再违背永琪的心意和原则,几遭婚变……
在皇族斗争的内忧外患中,懿泽的真实身份渐渐被永琪察觉,也慢慢发现永琪不再一心一意……
前世的神族责任、今生的人间夙愿,孰轻孰重?懿泽很纠结。
旧日誓言仍在耳边,彼此是否不忘初衷?永琪很困惑。
不为他们所知的是,爱恨交织的婚姻岁月背后,竟隐藏着惊天秘密,神族与魔族正在人间展开一场恶斗……龙城诀之荣王殇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龙城诀之荣王殇,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龙城诀之荣王殇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