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九回 女忍者的秘密
天狼心中雪亮,这伊贺天长所言而虚,自己这次确实受创极重,大概也只有当年给向天行打得不成人形那次才可以和这次相比,尤其是武功大成以来,还没有伤得如此之重过.那刀入体的实力感觉就很邪门,仿佛能把自己全身的血液凝固住,跟严世藩当年打中自己的阴风魔掌,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天狼摇了摇头,说道: “伊贺姑娘,多谢你的救命治伤之恩,我看你虽是忍者,但也讲道义,有正气,为何会和严世藩混到一起了呢?”
伊贺天长眼中寒芒一闪: “这是我们门派的事情,恕不能相告,天狼,你我现在的身份仍然是敌人,我虽然和严世藩暂时中止了合作,但跟你们中原武人,仍然是敌非友,这次帮你治伤,也只是因为伤了你,又蒙你没有下手杀之恩,心怀愧疚罢了,治好你以后,咱们就算两清.”
天狼微微一笑,继续问道: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第三个问题,我的同伴凤舞到哪里去了?她怎么会扔下我一个人,让伊贺姑娘来照顾我呢?”
伊贺天长冷冷地说道: “那个女人已经回中原了,是我亲自护送她回去的,我知道严世藩可能不会放过她,若是她出了什么事,你心中不安,说不定伤情还会有反复,所以在你昏迷的时候,文学 我留下药,让徐海帮忙照顾你,而我自己,则跟着严世藩和凤舞一起,回了一趟宁波,我亲眼看到凤舞被几个锦衣卫接走,你可以放心了.”
天狼心下稍宽,可还是有些不太相信: “我人还在这里,凤舞又怎么会走?”
伊贺天长说道: “天狼,你受了重伤,可是你们谈判的事情,总要有人回去报信,所以凤舞只能让你呆在这里养伤,我这次送了她回去,她对我还是有点信任,再说徐海也拍胸脯保你无事,所以她才回了宁波.我怕严世藩会对她动手,所以送了她一趟,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吧.”
天狼心里一块石头算是落了地,他微微一笑: “有劳伊贺姑娘了,对了,这次我昏迷了多久?”
伊贺天长眨了眨眼睛: “离那天你昏过去,已经过了五天了。”
天狼心中一惊:“怎么。居然我晕了五天?”
伊贺天长点了点头:“伤药里有让人麻醉的成份,因为要去你体内的怨灵之气,而且你肋骨断了。接骨愈合的时候很疼,昏的时候多一点,对你有好事。”
天狼试着运气经过了一下自己的胸骨,只感觉前几天断了的几根骨头,似乎已经接上,不再是那种断裂状态,他又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只觉胸腹之间的不适也好了许多,他笑了笑。说道:“这伤药果然神奇,对了,伊贺姑娘,你的刀有何玄机。还有怨灵之力?”
伊贺天长点了点头。那把长刀一直插在她的背后,与一般武士的那种长刀与肋差插在腰带上的标准带刀法不同,也符合忍者不露痕迹的特点,她伸手一拔,只见一把闪闪发光的长刀带着凄厉的风声脱鞘而出,即使是这阳光充足的白日,仍然照得房间里一片亮堂。
伊贺天长拿着这把如一泓秋水的长刀,左手轻轻地从身身上抚过。说道:“此刀名叫酒吞童子切,乃是曾经斩杀过我们日本最有名的妖怪酒巴吞童子的名刀。又叫安纲。”
天狼以前跟柳生雄霸在无名谷底相处的那一年里,也听他说过不少东洋名刀的往事,开始听到酒吞童子时就耳熟得很,等伊贺天长一说安纲,马上就反应了过来 。
那酒吞童子原来是越后国的一个小和尚,容貌俊秀,受到他人的嫉妒,被欺负,打压,由此生出诸多恶念,最后住持方丈察觉他堕入魔道,将其赶出寺门,他跑入深山之中,化身为妖,最后在靠近京都的丹波国大江山上,集中了一大批恶鬼,打造了一座铁铸的宫殿,居于其中。
这些妖魔鬼怪生食人肉,尤其爱吃小孩子和年轻姑娘的嫩肉,最后有一天,把身为朝廷高官的池田中纳言女儿也掳了去,大阴阳师安倍晴明卜算出是酒吞童子所为,震动了整个京都,天皇下令征诏勇士豪杰去除妖。
最后当时日本的第一勇士,有大侠之名的源赖光,带着他的四个好友和天皇的护卫官,一共六个武者去讨伐妖怪,而为了这次的讨伐,源赖光特意打造了一柄锋锐无匹的太刀,名叫安纲。
一路上有千余名闻风而来的武者请求加入,源赖光拒绝了这些人的好意,说是若队伍人太多,动静太大,妖怪可能会逃到别的地方,继续祸害人间,再找起来就困难了。于是始终只有这六人党上路行动,进入丹波国后,有三个山神现身,不仅给这六个勇士指引了妖魔的巢穴,更是给了他们几个几坛酒,说此酒名叫神便鬼毒酒,妖魔鬼怪没有不喜欢酒的,但此酒对人来说是佳酿,对鬼来说却是猛毒。此外还给了源赖光一个布袋,名叫星兜,可以装鬼物被砍下的脑袋。
结果这六个勇士也打扮成鬼怪的模样,找上门去,开始酒吞童子等妖怪对其很警惕,盘问了许多事情,但源赖光智勇双全,一一应付过去,甚至在妖怪们拿来出一些女人和小孩的人肉让他们吃的时候,这些勇士也都面不改色,一口吞下,这才让酒吞童子放弃了戒心,开始痛饮起他们带来的美酒。
等到大殿里所有的妖怪都喝醉之后,酒吞童子独自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源赖光趁机跟进,发现其露出了真身,乃是一个身高一丈三尺(三米多),头发火红。额生双角,长了十五只手的可怕妖魔,当源赖光拔出安纲太刀的一瞬间。作为百鬼之王的酒吞童子清醒了过来,幸亏这时候神酒的药力起了效果,酒吞童子无法动弹,被源赖光一刀斩下了头颅,但是这猛鬼之王的头颅还在空中飞舞,想要继续攻击源赖光,源赖光这时候才想到星兜的作用。向空中一掷,罩住了酒吞童子的脑袋,这才脱得大难。
其他的猛鬼们也被神酒的药力所控制。无法行动,最后被其他的五名勇士一一解决,源赖光一行斩尽诸鬼后,把其他的姑娘和小孩解救出来。最后得到了在皇的丰厚奖赏。其美名传于后世,伴随着这把又名酒吞童子切的名刀安纲,成为东洋人心目中豪侠的典范。
但据说这安纲宝刀上沾了酒吞童子的血,也有着他的怨念与邪恶,因此伤人之后,会让人血液凝固,身受鬼的怨咒,天狼本以为是传说。但这次自己生生给砍了这一刀,感同身受。这才信了所言非虚也。
天狼长叹一声:“原来我是伤在这酒吞童子切之下,那凝固我血液的怨气,应该就是酒吞童子的恶灵吧。”
伊贺天长有些意外:“你也知道这把刀?”
天狼微微一笑:“我曾经有个东洋朋友,跟我说过此刀的来历,想不到安纲宝刀,竟然到了你们伊贺派的手中。”
伊贺天长点了点头:“此刀当年作为斩杀恶鬼的宝刀,被天皇用作镇邪之物,放在皇室之中,后来战国再起,皇权旁落,此刀就给天皇赐给了身为幕府将军的足利氏,而足利氏又把刀转赠给其管领田中氏,当年田中家领主田中高国率军征讨我们伊贺忍者里时,被我们忍者突袭所杀,而此刀也就到了我们伊贺派手中。”
天狼摇了摇头:“听说此刀是不祥之物,用它的主人多不得善终,若是真的好东西,还会给人这样送来送去吗?”
伊贺天长的眼中寒芒一闪:“天狼,这可是我们东洋的名刀,只有最高贵最勇敢的武士才配使用用,当年我们伊贺家的先祖几乎掉了半条命才得到此刀,哪是别人好心相送的,你这样说,有点太过份了吧。”
天狼一下子反应了过来,这忍者在东洋都是从事见不得人的勾当,暗杀,刺探,投毒,一般武士根本看不起,而各地的领主大名们也不可能给立下功劳的忍者高官厚爵,所以忍者往往内心自卑,渴望能在阳光下,跟名门武士一样受人尊敬,而不是永远躲在阴影里做个偷偷摸摸的杀手刺客。
这把酒吞童子切安纲宝刀,乃是日本有名的武士斩杀了妖怪的名刀,更是皇家的镇宫之宝,伊贺家当年是在战场上夺取此刀,自然要奉若至宝,自己一时兴起说什么此刀不祥的话,其实伊贺家的人不可能没有想到这一点,但为了要那个面子,也肯定不会承认的。
于是天狼坐直了身,抬起手,正式行了个礼:“伊贺姑娘,刚才在下出言无状,得罪了。”他这一下坐起来,只觉得身上一阵发冷,再一看,只见自己的上身已经完全赤裸,只是肩部的伤处裹了几层绷带,整个身子都裸在外面,全身上下也只穿了一条短裤,一想到对方终究是个女子,脸微微一红,又把被子裹在了身上,他突然又想到了什么,摸了摸自己的脸,只见自己的人皮面具还好好的贴在脸上,心里这才放宽了心。
伊贺天长忍不住“扑哧”一笑:“瞧你这么个大男人,倒也这么不好意思,在我这女子面前,反倒是你更象个姑娘。”
天狼摇了摇头,说道:“男女有别,你我并非夫妻,我就这么在你面前裸露身体,不太妥当吧。”
伊贺天长笑道:“这些天你受了伤,药都是我换的,该看的地方早就看过了,现在遮又有何用?”
天狼一下子大迥,沉声道:“伊贺姑娘,救命之恩,自当感激,我昏迷的时候,有劳姑娘你出手相治,可现在我神智清醒,若是还赤身相对,就是我的唐突了,虽然我等江湖儿女,不需要这么多讲究,但男女大防还是要顾着点的好。”
伊贺天长的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想不到你天狼还是个谦谦君子哪,你若是真的这么守规矩。那天为何还会那样对我?”
天狼一下子反应了过来,伊贺天长是说自己那天以手按她胸脯的事情,连忙开口道:“那天在下并不知道姑娘是女儿身。而且生死之间,哪还顾及得了这些,并非是有意冒犯,再说了,我一发现不对劲,不是也马上收了手嘛。”
伊贺天长的眼里闪过一丝害羞之色,转而又怒气满满:“哼。油嘴滑舌,你大概就是靠了这张嘴,骗了那个叫凤舞的女人的心吧。看她对你死心踏地的样,本来死活都不肯走,若不是徐海说了叫她回去找人来救你,哪会离开?”
“至于那天的事。你冒犯我一次。我捅你一刀打你一掌,也算扯平了,把你的伤治好之后,咱们便两不相欠。”
天狼点了点头,问道:“伊贺姑娘,看你年纪,应该也不至于七老八十,可这功夫却怎么能如此之高?再说了。你作为伊贺家的首领这么多年了,就没暴露过女儿之身?”
伊贺天长眼中光芒闪闪。最后还是咬了咬牙,开口道:“算了,反正我的身份给你看出,这件事就不瞒你了,我们伊贺家是忍者世家,向来是世代单传,我爷爷才是伊贺天长,他亲手创立了我们伊贺派,外人眼里的那个八十多岁,威震东洋的伊贺派当主,指的是我爷爷。”
“可是我奶奶在怀我爹的时候,正好那时候朝廷的讨伐军攻击了我爷爷的村子,奶奶在逃命的时候差点小产,所以我爹的身子骨很弱,无法习武。”
“我爷爷生我爹时已经年近四十了,而爹爹的身子骨不好,生我也在三十左右,爷爷本来到了六十多岁的时候就应该隐居传位于我爹,但他的身体实在弱,爷爷怕我爹无法撑起伊贺家,所以一直苦撑着不退,直到我艺满出师后,才放心地隐居。”
天狼叹了口气:“原来你这是家族袭名,用的是你爷爷的名号,只是你没有哥哥或者弟弟吗,在我们中原,一向是由男子继承的,而且你之后,这伊贺家又如何传承呢?”
伊贺天长微微一笑:“我们东洋跟你们中原不太一样,重家名胜于血缘,只要是父辈的家名流传,无论男女都可以继承,当然,如果我有男性的兄弟,那这个继承肯定轮不到我了,但我爹身子骨弱,当年能让母亲怀上我,就已经非常不易了,更没有其他兄弟,所以这伊贺家就轮到我这个女子来继承。”
“至于我的下一代,其实也好办,如果我找到男子出嫁,这个男人必须要放弃自己的姓,而改姓伊贺,在你们中原这样叫入赘,其实都是一样的道理。”
天狼笑着摇了摇头:“不是吧,我们中原的入赘,最多只是孩子跟着妇家的姓,可没听说过连孩子他爹也要跟着改姓呢。”
伊贺天长摆了摆手:“你还说有个东洋朋友呢,难道他没跟你说吗,我们日本,只有长子可以继承家业,次子三子成年后往往都要送往别的家去,大名领主是让无子的家臣们来收养自己的这些孩子,或者干脆直接弄到寺庙里去,这样就会避免兄弟间争夺家产而造成的悲剧,所以我们日本的这种上门改姓之人很多,当然,我们伊贺家也只是忍者,并不象他们武士家族那样声名显赫,不过我自信还是想找一个肯入赘我们伊贺家的好男儿,并不是太难的事。”
天狼认真地点了点头,从这个女人身上,他能看到一个家族的责任和传承,柳生雄霸以前跟自己说过,日本的武林门派往往是以家族为单位的,世代流传,无论是武士还是忍者,莫不如此。
天狼说道:“我的那个东洋朋友,我曾立誓为他保留身份的秘密,所以恕难见告,伊贺姑娘,你的武功之高,在我见过的女子中,当属第一,只是忍法招数可以学到家传的上乘武功,可你的内力也如此之强,难道又有什么奇遇?”
伊贺天长的秀目一凛:“怎么,你想打听我们伊贺家的底细?”
天狼摇了摇头:“绝无此意,只是感觉姑娘正处妙龄,却有如此高深的内力,实在是不可思议,作为武者,怎么可能对此不好奇呢?”
伊贺天长冷冷地说道:“此事涉及我伊贺家传秘法,你就不必知道了,还有,我是女儿身之事,现在世上除了我爹娘和爷爷以外,就只有你一个人知道,就是严世藩,也不知道我的底细,我不想杀你灭口,还希望你能为我保守这个秘密。其实如果刚才你没拒绝我对你的试探,就这么把你的东洋朋友给说出来,也许这会儿我就会对你下杀手了。”
天狼心中暗惊,这伊贺天长毕竟还是忍者首领,心狠手辣,绝非普通幼女,倒是跟前一刻还跟自己浅笑盈盈,后一刻就能冷血杀人的凤舞有点象。她继承祖父的家业,以祖父的名头出现,就是想对外证明伊贺家仍然有伊贺天长这尊神在守护,不然很可能会有仇家上门灭派,这样一想,杀人灭口倒也顺理成章了。
第六百回 试探(一)
伊贺天长看到天狼半天不开口说话,冷笑道:“怎么,你怕了?”
天狼沉声道:“姑娘,在下从来就不知道什么叫害怕,只不过姑娘这种为了保自己身份秘密,就乱杀无辜的行径,在下实难苟同?”
伊贺天长似乎对天狼的这个回答有些意外,收起了安纲宝刀,饶有兴致地问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你应该知道我杀人是为了保守这个秘密,若是我的仇家知道了我是女儿身,爷爷已经不再执掌门派的话,他们一定会趁机前来攻击的,到时候我伊贺一门都有灭亡的危险,杀一人以救成百上千人,有什么不对?”
天狼摇了摇头:“在下不这么认为,这倒不是因为要杀的人是我,如果按照姑娘所说,杀一人是为了救几百人,可是这个人是无辜的,只是因为姑娘自己说出了这个秘密,就得死,那就算救得了这几百人,姑娘的良心就能安宁吗?”
伊贺天长沉吟了一下,她以前从来没有向这方面考虑过,片刻之后,才开口道:“我是为了保家族,保门派,还是不觉得有什么错误,也许我的良心会有些不安,但再来一次,我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
天狼叹了口气,正色道:“姑娘用的是武士豪侠们斩妖除魔的宝刀,可是做的事情却是和前辈的侠义大相径庭,难道你用这把斩魔的安纲宝刀,就是为了乱杀无辜,以保守这个你主动向人透露的秘密吗?”
伊贺天长冷冷地回道:“当年的侠士们为了斩除妖怪,也是无所不用其极,甚至为了骗取妖怪的信任,而主动吃了被妖怪抓走的人身上的肉,这样的行为,和我又有何区别?这个事情我已经告诉了你,就算我自杀,也不可能阻止你把此事四处宣扬。所以为了一劳永逸地让你封口,我觉得杀了你,才是最好的选择。”
天狼的眉头一皱:“伊贺姑娘,如果你非要说杀我以保守你们伊贺派的秘密。我也无话可说,只是既然如此,你为何又要主动告诉我这个秘密?难道你就想绕这么大一个弯,取我性命吗?那又何必要救我?”
伊贺天长的眼中闪过一丝耐人寻味的笑意:“还有一个办法,就可以保你这条命,想不想听?”
天狼心中早就猜到了七八分,说道:“姑娘不会是要我入赘你们伊贺家,连姓也要改成伊贺吧。”
伊贺天长点了点头:“不错,就是如此,你的武功非常高。智谋也是顶级,当我们伊贺派的掌门,是没有问题的,而且,你还是第一个识破我女儿身的人。如果你不娶我,那我就只有杀了你,以保全秘密了。”
天狼哭笑不得,虽然说以前屈彩凤也说过想嫁给自己以保全巫山派,凤舞对自己的追求更是泼辣火热,可是象这个姑娘这样直接就开口逼婚的,还是第一次见到。他摇了摇头,断然道:“伊贺姑娘,你这个要求太突然了吧,我们只见过一面,相互间完全不熟悉,甚至连对方长什么样子都不清楚。只因为你我交手过一次,你又给我讲了个伊贺派的故事,就要我娶你?而且我还是中原人,并非你们东洋人呢,你就是要找。也应该找一个可靠的东洋武士才对。”
伊贺天长微微一笑,秀目中光波闪闪:“你的脸不就是在这里吗,我这几天早就看熟了,至于我的面目,你只要答应娶我,那我自然会马上拿下这面具的,还有,我告诉你一件事,你和那个凤舞的脸,我都见过,凤舞确实是大美女,但我比起她来,毫不逊色,不会让你吃亏的。”
天狼心中一动 ,本能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只听伊贺天长笑道:“天狼,你可别忘了,我是忍者,这种易容改扮,潜伏窃听的事情,最拿手不过,你们中原的这种易容术,我也会,所以你这张人皮面具,我早就取下来看过了,你胡子该刮刮啦,本来很帅气的一张脸,弄得那么沧桑作什么?”
天狼知道这伊贺天长一定是看过自己的脸了,自己的胡子已经有十多天没刮,肯定已经长得一堆杂草,他摇了摇头:“伊贺姑娘,在下很感激你对我的救治,可是你这样乱看别人的脸,始终不太好吧,如果是我 ,不会乘你昏迷的时候取下你面具的。”
伊贺天长顽皮地眨了一下眼睛:“你们中原人就是死板教条,无趣得紧,不过你这个人倒还是有点君子之风,上次你的手乱放的时候,若是换了严世藩,哪舍得放开呢,天狼,其实冲着这一点,我就愿意做你的女人,因为你对一个陌生的,还想要取你性命的女人都能守君子之礼,我相信我们门派在你手里,不会没落。”
“严世藩以前把你说得无恶不做,还说你是个采花贼,但我却看出你现在还是童子之身,所以严世藩的谎言不攻自破,我嫁给你,正好两不相欠啊。”
天狼的脸色一变:“你,你是怎么知道我是童子之身的?”
伊贺天长笑道:“给你治伤的时候,你的衣服我可是全换过了,你身上的脓血伤痂弄得满床满身都是,我若不天天给你擦洗,你身上早就溃烂了,你不会以为我脱光了你全身的衣服,只剩条底裤没动吧。”
天狼的脸变得发烫,即使隔了面具,也能感觉到满脸湿漉漉的,这女子实在是太奔放了,自己的身子 ,即使是小师妹,也只是在那天变身使出天狼刀法,徒手格毙向老魔的时候才看到过,更不用说在凤舞和屈彩凤面前了,却想不到给这个东洋女人看了个底朝天 ,实在让他无语。
天狼咽了一泡口水,说话也变得有些结巴起来:“伊贺姑,姑娘,在,在下不知道该说什么,你,你帮我治伤,我,我非常感激。只是总不能因为这个,就逼我娶你吧。”
伊贺天长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为什么?我武功不高?还是不够漂亮?又或者,你有别的心上人了?”
天狼点了点头,说道:“实不相瞒。我和别人已经有了婚约。”
伊贺天长的声音中带了一丝怒气:“和谁?就是那个凤舞吗?”
天狼点了点头,说道:“不错,凤舞几次三番地舍命救我,这次来双屿岛,也是不惜性命一路相随,我在上岛之前,就已经答应过她,一旦能平安回去,就会娶她。大丈夫一诺千金,怎么可以随便食言!”
伊贺天长冷冷地“哼”了一声:“天狼。只怕你的未过门妻子要让你失望了,她可没有你想象中的爱你,我看她跟严世藩的关系非同一般,而且她根本不是黄花闺女,这样的女人你也要?”
天狼厉声道:“住口。不许你侮辱凤舞,凤舞的事情我当然知道,她是忍辱负重,给严世藩那个恶贼欺负过,后来才逃了出来,而严世藩也因为凤舞的关系,几次三番想对我下手。我若是连这些事情都不知道,也不会娶她了。”
伊贺天长笑了起来,前仰后合的:“天狼,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进的锦衣卫,按说我们都是一路人,做的都是刺探暗杀这些见不得光的勾当。一定要做到冷酷无情,可是你,却是心存善念,手下留情 ,完全跟你的组织格格不入。”
“你的凤舞。上了岛后我就跟着她,她用了徐海夫人家里人的书信,去威胁那徐夫人,然后把徐夫人的一个婢女易容成自己的模样,借土遁离开,即使你在大厅里和议,她也趁着这机会在岛上暗查,可见她只是把你当成一个完成自己任务的工具而已,可没对你存了真心。”
天狼摇了摇头,正色道:“不对,凤舞在去徐海家之前已经跟我说过此事了,并不算瞒我,她和我的关系是一回事,但她是锦衣卫的探子,必须要执行自己的任务,这点和她爱我不冲突,在大殿跟你决战的时候,她为了救我生生冲开穴道,损及经脉,算得上是舍命相救了,还要如何?”
伊贺天长意味深长地问道:“那我要是告诉你,你的凤舞姑娘和严世藩现在还有联系,两边还在联手策划什么事情,甚至非要趁你在这双屿岛上养伤的时候去做,你又想说什么?”
天狼不信地摇了摇头:“不可能,凤舞恨极了严世藩,当年她可是从严世藩的府上逃出来的,若是有条件,早就想取这狗贼性命了,又怎么可能跟他还有任何瓜葛?你不要编造这些谎言了,我根本不信的。”
伊贺天长叹了口气:“天狼,你实在是不明白女人的心,更不明白对于一个女间谍来说,一切都有可能,凤舞如你所说,有自己的使命,也有自己必须要执行的事情,这点超越了她和你的关系,如果她上面的人要她跟严世藩言归于好,你觉得她会怎么做?”
天狼的心中开始有些动摇了,就连徐文长也提醒过自己,陆炳不可信,但这几年来与陆炳的相处,让自己已经不自觉地把陆炳当成了自己的师父,尽管理智告诉自己,陆炳只为自己家族的荣华富贵,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但他还是不愿意相信陆炳会真的和严世藩握手言和,把自己的女儿再次推入火坑。
天狼大声叫了起来:“不,我不信,伊贺天长,你不用在这里挑拨离间了,凤舞跟她上司的关系比你想象的要紧密得多,她的上司是不可能拿她的生命和一生幸福来巴结严世藩的。”
伊贺天长的眼睛里透出一丝怜悯:“不就是陆炳的女儿么,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严世藩这次让我抓她,就是要利用她的事情来指证你,然后破坏和议,实话跟你说吧,凤舞这次跟严世藩早就商量好了,两个人是在演双簧,看起来陆炳和严世藩就是想联手毁掉和谈,若非如此,我又怎么可能知道这凤舞会在岛上刺探情报,早早地一路跟随呢?”
天狼的心中的疑云更盛,但嘴上仍然说道:“不是的,凤舞这次要来,并不是什么秘密,连徐海都早早知道此事了,严世藩知道并不奇怪,他处心积虑地想要重新得到凤舞,所以才设下此计。只不过让他误打误撞,正好凤舞也有在岛上探查的任务罢了,这只能说严世藩这狗贼太了解陆炳了,可不能证明他们有勾结。凤舞是绝对不会害我的,绝对不会!”
伊贺天长冷笑道:“天狼,我真的挺同情你,如果说在岛上还看不出什么,那在回宁波的船上,这两人可是在一起秘议今后的事情,我本来只是想保凤舞的安全,结果根本没这个必要,她和严世藩的关系好得很,甚至已经当了严世藩和陆炳之间传递消息的使者。你以后就算娶了她,也只不过是严世藩在你身边放了个棋子罢了,总有一天,会完完全全地通过女人来控制你。”
天狼怒道:“伊贺天长,你不用再跟我编故事了。我根本不信。陆炳能判断得出来忠奸善恶,他早就知道严世藩是祸国奸贼,又怎么可能跟他合作?我要是知道陆炳是你说的那样的人,早就离开他了。”
伊贺天长摇了摇头:“陆炳和凤舞做什么勾当,还会当着你的面吗?你天狼也只不过是他们所利用的棋子罢了,军国大事,是不可能由着你的意思办的。陆炳如果支持和议。又怎么会让凤舞借这机会上岛侦察呢,这分明就是为了以后武力进剿双屿岛作准备。天狼,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想不到这一点?”
天狼的额头开始沁出汗水,伊贺天长所言非虚,但这个弯对他来说一直没有转过来。他的手紧紧地抓住了被子,却是说不出话。
伊贺天长继续道:“天狼,我不是逼你娶我,才故意要说凤舞的坏话,实在是我觉得这个女人配不上你天狼。也许她在你面前会装得很爱你,甚至可以对你奋不顾身,但她毕竟是个身不由已的间谍探子,你跟着这个女人在一起,是不会有幸福的,而且她背叛过你一次,就会背叛你第二次,如果陆炳要她取你的性命,我想她是不会有半点犹豫。”
天狼咬了咬牙,冷冷地说道:“好了,伊贺姑娘,多谢你告诉我这些事情,凤舞的事情,我会查明的,但不管我和凤舞结果如何,你这样直接逼婚,我死也不能答应。而且请你想想,我天狼若是今天被你所引诱或者是逼迫,扔下有了婚约的女子来娶你,那明天若是更有权有势的人再来找我,我会不会再次扔下你去寻新欢?我如果是你,是不会嫁给这样朝三暮四的男人。”
伊贺天长长长地出了口气,笑了起来:“天狼,你的表现真的不错,实话告诉你吧,如果你刚才说要废掉和凤舞的婚约娶我,那我一定会杀了你。”
天狼没想到自己就这么在鬼门关上走了一圈,他抓了抓头,问道:“你这又是何故,刚才说了这么多,不就是想让我解除和凤舞的婚约吗?难道那些事情都是假的?”他想到凤舞并没有背叛自己,全是伊贺天长为了试探自己而编出来的,心中稍稍宽心了一些。
伊贺天长摇了摇头:“不,那些事情,全是真的,我没必要骗你,纯粹只是不想你给这个女人欺骗,不管你是不是想娶我,你都应该认清凤舞的真正面目,她和她父亲一直是在利用你罢了。”
天狼皱了皱眉头,没有接这话,不过自从醒来后凤舞不在身边,他就隐隐地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心中暗想伤好之后一定要马上回中原查个清楚。
伊贺天长继续说道:“天狼,我相信你是个君子,一定会为我保守这个秘密 的,不过我跟你提的婚约之事,你也好好考虑一下,以后如果在锦衣卫无法容身的话,也许我们伊贺派是个不错的选择。”
天狼摇了摇头:“我是中原人士,不会去东洋的,只有严世藩这个狗贼才想着弃国弃家,逃亡外国。”
伊贺天长笑了笑:“你想多了,其实是我们伊贺派有意来中原发展,如果我们来了中原,你还会坚持自己的想法吗?”
天狼微微一愣,讶道:“你们在日本好好的,为啥要来中原?”
伊贺天长叹了口气,眼神中透出一丝落寞:“忍者在日本是没有多大前途的,现在是战国时期,诸候林立,我们伊贺里所在的京都地区是不断地变换统治者,每个进京的军阀都想和我们合作,而我们毕竟势单力孤,不能得罪这些强大的诸候,但是这也让我们忍者在别人的眼里只认利益,毫无信义可言,更谈不上忠诚,而且今天我们帮这家,明天帮那家,得了好处的人不会感谢我们的辛苦,吃了亏的人却要恨我们入骨,爷爷的遗命就是能给伊贺里找一条光明的出路,不要再过这种朝不保夕的生活了。”
第六百零一回 试探(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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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狼这下才反应了过来:“所以你想找的光明出路就是集体搬家来中原?”
伊贺天长笑了笑,秀目中变得神采奕奕:“日本很穷,几十年的内战早已经把整个国家打得稀烂,物产也少,金矿银矿被大名的军队所控制着,而粮食因为连年战乱,无人耕种而变得极其缺乏,可就是这样,各路大名们也宁可花钱去买铁炮大筒,也不愿意花钱改善民生。”
“可能你也知道我们忍者的来历,几百年前在日本根本没有忍者,只有一群在山里种地,悠然自得的农民,每年只要向皇家和官府交二成的税就可以了,这点是我们可以接受的,可是一百多年前战国开始,全日本有野心的各路大名们都打着正义的旗号征战不休,光是我们伊贺家所在的近江国,就更换了七八路诸候,每个新来的大名都要扩军备战,收的税也是一年比一年多,甚至提前收到七八年后,而后一个新来的大名是根本不会承认前一个战败者征过的税的,所以加起来我们得交几十年的税,根本是活不下去了。”
“四十年前,将军家的管领田中带着几万大军,想要来我们这些山里的惣村里强行征税,结果大家在我爷爷的带领下揭竿而起,用了各种游击誟长][风]文学 绞酰?癯龉砻坏卮蚧鞴倬??詈蟛唤龃蛲肆斯倬???镏幸脖晃乙??资终渡薄4哟宋颐且梁厝陶咧???槎??!?br />
“可是这一仗的胜利并没有让我们过上好日子,田中家倒了,可新来的浅井家却是一边免除了我们的税款。一边要我们走出大山,为他们浅井家效力,专门做刺杀,打探,散布流言这些见不得光的事情,田中讨伐中我们四十七家村子也是损失惨重,人口减少了三分之二。已经无力再战,也只能答应浅井家,出山为他们效力。”
“结果这几十年下来。我们伊贺家每天都生活在战乱与恐惧之中,不仅我们在山中的老家多次被浅井家的对头派兵围剿,还要跟其他的各路忍者们打得死去活来,我们伊贺家的祖先在年轻的时候有奇遇。得到了家传的武功。称之为伊贺派忍法奥义,在爷爷手上将这套武功发扬光大,现在又传给了我,可是这么多年下来,我们伊贺派人越打越少,浅井家野心勃勃,四处征战不休,而我们伊贺忍者的尸骨和鲜血就是他们马蹄前的开路之物。”
“爷爷之所以年过八十了还不能退隐。就是在于现在我们伊贺家已经人才凋零,几次与甲贺里的争斗都是吃了大亏。随着浅井家四处树敌,派给我们的任务也越来越多,天狼,你是想象不到我们伊贺派现在的压力有多巨大。”
天狼叹了口气:“如果不是到了混不下去的地步,又有谁愿意背井离乡,离开自己生活了上千年的故土呢,伊贺姑娘,当初在南京城外初见你们伊贺派的时候,我还以为你们是受了岛津家的指派,想来中原建立据点,为岛津家的入侵作准备呢。看来是我想错了。”
伊贺天长笑了起来:“天狼, 你可能对我们日本还是不了解,岛津氏是在九州岛,而我们伊贺里所在的近江国,离京都很近,按你们中原的地理来说,岛津家相当于在川中,而我们伊贺里却是在开封洛阳一带,差了好远的,再说我们忍者里是不会为近江国之外的大名效力,要不然近江的领主知道了,很可能会派兵剿灭我们。”
天狼也跟着笑了笑:“你们不是能打败将军总管的几万大军吗,还派个一国领主做什么?”
伊贺天长摇了摇头:“那一仗是杀敌三千,自损八百,诸候们可以征发农民当兵,而我们的人却是死一个少一个,这样的大战,我们是再也打不起了,所以爷爷立下规矩,以后谁掌握了近江国,只要不象田中那样压榨我们,就向谁效忠。”
天狼点了点头,眉头一皱:“只是按你的话说,浅井家应该实力很强大,这几十年下来四处扩张,也应该打下大片江山了吧,怎么听你的口气,好象越打越弱?”
伊贺天长叹道:“日本的战争,每一个国内也许都会有几家势力,相互间势力犬牙交错,还通过联姻,结亲这些手段能拉到领地外的外援,战争的规模不大,即使大规模的合战,也就是几千人上下,更多的是几百人的冲突,打来打去也不过占了一个乡或者几个村。等到农忙时军队就要解散,往往夏天打下来的城寨,冬天就会丢掉。浅井家打了几十年,也不过刚刚完成了近江的统一,势力还没出近江国呢,可就是这样,也把我们伊贺里折腾得够惨了。”
天狼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可你们来中原后,又准备如何发展呢?我大明也不可能开出一个村子寨子,让你们这帮东洋人居住吧。”
伊贺天长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失落:“本来我们以为严世藩是可信的,又有权势,所以跟他合作,他也答应帮我们找一处容身之处,中原之大,找一处人少的荒山,足以让我们安家落户了,而他的条件就是我们要帮他做一些刺探之事,中原没有战争,就算收集一些他的政敌的情报,也不会象在日本那样凶险,所以我思前想后,这条路可行,就答应了他。”
天狼正色道:“这么说来,还是我妨碍了你跟严世藩的合作,对不住了。我没有严世藩的权势,不能给你这样的承诺,你如果为了全派人的生命,最好还是回头找严世藩,这点我可以理解,也不会阻拦。”
伊贺天长摇了摇头,眼中的神色坚毅:“不。严世藩心术不正,我就算不来中原,也不能和他继续合作了。现在我知道,严世藩自己都想着要到日本去避难,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安置好我们伊贺一族?天狼,如果你能帮我解决安身之所的话,也许我可以不用坚持你入赘我们伊贺家,如何?”
天狼突然想到了巫山派,他的眉头舒展了开来:“其实。我倒是知道一个去处,在我们中原象世外桃源一般,也许你们可以搬到那里去居住。”
伊贺天长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兴奋。连忙问道:“什么地方?安全吗?”
天狼点了点头:“是一处绿林山寨,规模很大,容得下十几万人,多是收留和照顾那些在战乱和灾荒中无家可归的孤儿寡母。寨主我认识。是个绝对的好人,如果你们真的是在日本过不下去了,我想她是会接收你们的。”
伊贺天长笑道:“你说的是你们中原南七省的绿林山寨巫山派吗?”
天狼没料到伊贺天长这么快就猜了出来,点了点头:“不错,你也听说过?”
伊贺天长的眼中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的神色:“听说,巫山派的寨主是个女人,还很漂亮,是真的吗?”
天狼笑了笑:“是的。她叫屈彩凤,是中原武林有名的美人。原来跟武当派的现任掌门徐林宗是一对情侣,只是后来造化弄人,两人因为门派的对立成了死仇,而屈姑娘也为此伤心,一夜白发,现在在中原道上多了个名号,叫白发魔女。”
伊贺天长“哦”了一声:“听说你们中原有个叫伍子胥的曾经急得一夜白头,想不到这屈彩凤也是如此,天狼,你是锦衣卫,按说跟这些绿林山寨的土匪强人是天生对立的,又怎么会跟这屈彩凤扯上关系?”
天狼正色道:“这事说来就话长了,屈彩凤的师父被人暗杀,嫁祸于中原武林正派,而屈彩凤也被严世藩挑唆,一时糊涂和严世藩在武林中的代理门派日月教,也就是魔教联手,与中原武林正派对立,这场战争已经持续了十多年了,直到屈姑娘发现自己一直是被人利用,上当受骗,在目睹了严世藩通敌卖国的举动之后,与他一刀两断,这其中的事情我一直参与,所以跟屈姑娘很熟悉,其实我在加入锦衣卫之前就跟她算是认识了, 几次接触,她对我也完全信任,如果我推荐你们伊贺里去巫山派的话,想必她不会拒绝。”
伊贺天长面具后的嘴角勾了勾:“天狼,你究竟认识多少个美女啊,是不是你跟这屈彩凤,也有感情纠葛?”
天狼摇了摇头:“不,屈姑娘心里始终只有徐林宗,而我的心中却是另有他人,我们之间算是肝胆相照,共托生死的朋友,但不是男女之情,这点请你不要误会。”
伊贺天长的眼神中明显透出一丝放松:“我想也是,如果你跟那个屈彩凤有什么的话,想必凤舞也不能忍。不过……”
天狼的心中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伊贺天长这要吞吞吐吐,似乎有事瞒着自己,他坐直了身,问道:“伊贺姑娘,有什么不对的吗?”
伊贺天长咬了咬牙,说道:“天狼,你信我吗?”
天狼一愣:“为什么这样问?你救我的命,我为何不信你?”
伊贺天长点了点头:“好,这次我不是试探你,但牵涉到你和你未婚妻子凤舞的关系,我如果说了,信不信就由你了。”
天狼的心中闪过一丝阴云,手又抓紧了被子:“什么事,你说吧,我会听。”
伊贺天长叹了口气:“其实,我前面跟你说的,也不完全是骗你,凤舞确实和严世藩有过秘密商议,大概他们以为我是日本人,不通中原的事情,说了我也听不懂,可是我在上次派十兵卫来中原的时候,同时让另一个汉话说得好的手下化身小贩,在中原打听了两三个月,对中原的武林情况有了个大概的了解,所以你说什么巫山派,武当派,我都知道。”
“凤舞本来在船上是不想搭理严世藩的,但严世藩跟她说联手对付巫山派的事,还说她难道就愿意看着屈彩凤跟你一辈子这样不清不楚吗,然后凤舞就跟严世藩进小舱中秘密商议了。我听到的就是这么多。”
天狼想到上岸之前凤舞曾经跟自己提及过屈彩凤。当时自己突然意识到陆炳可能会和严世藩联手,共同对付屈彩凤,还曾经严厉地逼问过凤舞。结果给她一通使性子给对付了过去,但自己心里总是有些疙瘩,至今未解,听到伊贺天长这样说后,他一下子大急:“伊贺姑娘,此事非同小可,你可千万别骗我?”
伊贺天长摇了摇头:“我没有骗你的必要。天狼,我挺喜欢你,但还不至于现在就这样非赖着你不嫁。一开始跟你说的,我说过,是试探你而已,如果你对凤舞不忠。想要另寻新欢。那我会杀了你,最起码也不会和你有任何合作了。”
天狼心中方寸大乱,他定了定神,沉声道:“不,凤舞不至于为了妒嫉去和严世藩联手害屈姑娘,这点我不信!”
伊贺天长正色道:“凤舞也许是不会,但她爹呢,我在东洋见过太多这样心狠手辣的大名和领主。冷血无情,全无信义。天狼,你只不过是他的一枚棋子而已,他是锦衣卫,专门就是要剿巫山派这样的土匪山贼,而你跟那屈彩凤的关系如此之好,如果我是陆炳,也一定要消灭掉巫山派,免得你到时候站队选到了跟他敌对的一边。”
天狼咬了咬牙,伊贺天长言之在理,陆炳确实是这样的人,现在朝中严世藩的势力强大,只要皇帝不对他下手,那陆炳现在是不能与之对抗的,灭掉两个人共同的心腹大患屈彩凤,乃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天狼抬起头,说道:“伊贺姑娘,我现在伤没好,无法行动,能不能请你帮我一个忙,到巫山派的总舵巫峡走一趟,告诉屈姑娘,请她一定要当心,作好防备,最好是要改掉门派的防卫布置,以防陆炳和严世藩联手袭击。”
伊贺天长摇了摇头:“我不认识屈彩凤,她不会信我的。再说,她现在人就肯定在巫山派的总舵吗?还有,我对中原地理一无所知,那巫山派在哪里,怎么走,我根本是两眼一抹黑。”
天狼仔细想了想,从床头自己的衣物中拿出了屈彩凤给过自己的一块令牌,这是巫山派内通行的令牌,执此可以在总舵内通行无阻,当年自己与屈彩凤冰释前嫌后,在沙漠她给了自己,只是天狼从来没有用过,但为防万一,一直带在身上,想不到今天却能派上用场。
天狼也顾不得男女之别了,直接钻出了被窝,就穿着一条底裤站在伊贺天长面前,把手中的令牌交给了她,说道:“伊贺姑娘,你执此令牌,去一趟巫山派总舵,就说是天狼找屈彩凤,有要事相告,如果她还不相信,你就告诉她一人,就说李沧行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要你来示警,她一定会相信的。至于去巫山派的路,那巫山派乃是在川湘边境渝州城外,以姑娘的聪明,到了渝州城后,找到巫山派门人,向他出示这个令牌,让人带你去见屈彩凤,这个对你来说并不难。”
伊贺天长“哦”了一声,伸手接过令牌:“就说陆炳和严世藩已经联起手要对付她,要她千万当心?”
天狼咬了咬牙,说道:“不行,陆炳曾经助守过巫山派,对巫山派的防守布置一清二楚,光是换防恐怕还不够,你最好跟屈彩凤说一下,要她把所有的手下都撤走,撤到别的分寨或者是其他地方,哪怕是暂时先散掉不能作战的老弱妇孺,等风头过去后再想办法恢复,也比坐着等死要强。”
伊贺天长微微一笑:“只是,光靠这令牌,或者是你这个真名,她就会信我吗,就是让我伊贺派放弃基业,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何况这十几万人的巫山派?”
天狼急道:“伊贺姑娘,时间紧急,来不及多作解释了,巫山派的总舵也只有上万人,没到十几万,几天内疏散还是来得及。我想屈姑娘一定会信你的 ,我的真正身份几乎在中原无人知道,屈彩凤是仅有的几个人之一,加上有这面令牌,我想她一定会相信你的。”
伊贺天长点了点头,把令牌往着袖子里一塞,变戏法也似的,直接就消失不见,她说道:“那我走了,你的伤怎么办?你也知道,每天都要换药的。”
天狼摇了摇头:“巫山派上下几万条性命,比我的伤要重要,若不是我现在重伤之余无法行动,早就自己走这一趟了,你放心,现在我的刀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内息还需要调整,这双屿岛上也应该有不少疗伤灵药,一定能治好我的,徐海也会帮我的忙,你快走吧。”
伊贺天长点了点头,拿出一个青瓷瓶放在桌上:“这是你的刀伤药,每天换一次,可管十天,我料你七天就可痊愈,等我的消息。”说完之后, 她的身影几乎是平空地消失,只留下一缕淡淡的异香还留在天狼的鼻翼中。
天狼喃喃地说道:“来得及吗?”
第六百零二回 徐海来访
天狼只觉得心中一阵烦乱,也不知道伊贺天长是否能完成这个任务,一直以来,他都为屈彩凤与陆炳之间这种极度的对立而头痛,刚才他没有告诉伊贺天长,陆炳真正不能放过屈彩凤的,还是那太祖锦囊之事,如果不能从屈彩凤身上骗到这太祖锦囊,那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灭了巫山派,把这个秘密永远埋葬,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而且现在这种情况下,屈彩凤已经和严世藩势如水火,陆炳很识时务,一旦皇帝选择了严世藩而不是仇鸾,那陆炳会为自己留下一条后路,就算不把凤舞重新送给严世藩,也会在别的事情上作出让步,联手消灭巫山派,也许就是最好的一个选择,既讨好了严世藩,又让皇帝满意,还让自己断了跟屈彩凤在一起的可能,何乐而不为呢?
突然,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天狼的脑海之中,伊贺天长是否真的可靠?这个谜一样的女子,跟自己也不过是两面之缘,武功高绝,智计百出,她跟自己说的那个故事是否真实?还是她也是跟严世藩一伙,要套自己的口风,然后去赚屈彩凤的太祖锦囊呢?
天狼的浑身开始冒汗,这个结果太可怕了,他深深地吸了几口气,体内因为刚才的突然变化而有些紊乱的内息稍稍平复了一些,盘腿打坐,连念了几遍清心寡念咒后,他的脑子清醒了一些,开始冷静地思考起这个可能。
屈彩凤和自己的关系,他并没有向任何人完全透露,跟陆炳也只是说过两人曾经互相帮助,消释误会与仇怨,没有男女私情,至于太祖锦囊之事,自己只是承认知道屈彩凤有这东西,可没说过自己知道太祖锦囊的下落,陆炳应该也不会以为自己真的知道太祖锦囊在何处。要不然也不需要拐个弯再通过自己去骗屈彩凤,赚这个太祖锦囊了。
但陆炳仍然可能主观认为自己和屈彩凤的关系非同一般,能好到让屈彩凤把太祖锦囊相托,可问题是真的只要自己开口。屈彩凤就会把太祖锦囊奉上吗?更不用说只是自己找了一个东洋女人,拿着一块令牌作为信物罢了,就算知道自己的真名,可是陆炳也知道自己的身份,以屈彩凤的智慧,当不会如此轻易上当。
想到这里,天狼的心中稍宽了一些,继续想道,那伊贺天长跟自己比武的时候,出手绝对是杀招。没有半分留情的可能,若非自己强行坠落,以硬吃一刀的方式反击,只怕当时自己就死在她的刀下了,高手较量。生死只在一线之间,她当时存心要了自己的命,自然不可能设这个局来套屈彩凤的太祖锦囊。
至于自己受伤之后,伊贺天长当场就跟严世藩翻了脸,自己当时已经重伤,这二人也没有任何时间可以临时交流,自然也不存在联手做戏给自己看的可能。
那会不会是自己受伤昏迷的这几天里。凤舞,严世藩和伊贺天长又重新达成了某种交易呢?天狼仔细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太可能,连陆炳也不知道太祖锦囊和自己的关系,更不会把此事告诉严世藩了,就算凤舞出于对屈彩凤的警惕。想要灭掉巫山派,从而跟严世藩暂时合作,那最好的办法也是趁着自己受伤之时,暗中进行,而绝不会再通过伊贺天长把此事告知自己。
因为一旦自己知道屈彩凤有难。一定会拼尽全力去营救,即使营救不成,此生此世也恨极凤舞父女,与她再无结缘的可能,这样损人不利已的事情,凤舞是不会做的。
天狼长出了一口气,心里一下子变得轻松了许多,看来刚才自己确实是胡思乱想,伊贺天长应该还是可靠的,就算退一步,她有什么阴谋,仅靠着那块令牌和自己的真名实姓,屈彩凤也不可能把太祖锦囊给他,只要太祖锦囊不落在严世藩这个奸贼手中,就避免了最坏的情况。
但天狼再一想到巫山派还是处于危险之中,也不知道屈彩凤和那几万妇孺老弱,能不能避过此劫。只恨自己现在身受重伤,连走路都困难,又处在这虎狼巢穴之中,想救屈彩凤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祈祷屈彩凤吉人天相,能安然渡过了,而等自己痊愈之后,无论屈彩凤是否脱险,都要向陆炳好好算算这笔账。
天狼正思量着,却突然感觉到有人在接近,他警觉了起来,躺了下来,用还能行动的左手给自己盖好了被子,眯起眼睛,作假睡状。
来人的脚步很轻,但很稳,呼吸平稳,几乎听不到他的心跳,显然是顶尖高手,这个时候在双屿岛上,除了徐海,还会是谁来看自己呢?
徐海的身影出现在门边,今天他换了一身蓝色的帆布劲装,在这倭寇的老巢里,倭寇们是不穿绫罗绸缎的,即使想穿,给这海风一吹,浪头一打,没两天也坏了,白白浪费好东西,只有这种帆布制作的劲装结实耐用,防水防风,上次天狼在岛上观察时,就已经发现了这一点。
徐海进了门后,冷冷地说道:“不要装睡了,天狼,我知道你醒着呢。”
天狼睁开了眼睛,扭着看向徐海:“徐兄如何得知?”
徐海重重地“哼”了一声:“你的心跳和前些天昏睡时的不一样,而且刚才我看到那伊贺天长从你这里出来,飞也似地下了悬崖,之前还有人看到你们一直在交谈,你还给了他什么东西,所以才通知了我过来的。”
天狼微微一笑,坐起了身:“原来徐兄一直在派人监视在下啊,难怪来得这么快,不过你还是慢了半步,伊贺先生已经走了。”
徐海搬了一张椅子,坐在了天狼的床前,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紧紧地盯着天狼的眼睛,似乎想要看穿他的内心,天狼给他看得有些感觉奇怪,说道:“徐兄,在下有什么不对吗?”
徐海轻轻地叹了口气:“天狼,枉我这么信任你。你却背叛了我,这些天我一直在想着这件事,恨起来就忍不住想取你性命。只是在此之前,我想问你一句话。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算计起我来的?难道你在我面前一直是戴着面具伪装吗?”
天狼的心中暗道侥幸,那伊贺天长到现在还把面具留在自己的脸上,显然是看过自己的真容之后,还没有向倭寇们透露这个秘密,而徐海应该也不知道这并不是自己的本来面目,不过他的心里也确实多少有些愧疚,即使徐海是个倭寇,自己还是一直在利用他,算计他,虽然凤舞在岛上的所作所为自己事先并不知情。但徐海把这账算到自己的头上,似乎也不为过。
天狼正色道:“徐兄,在下确实利用了徐兄为这次谈判牵线搭桥,但如果你指的背叛是刺探岛上军情的话,那实在是冤枉了在下。 我和你一样,事先并不知道凤舞的所为,她也是上了岸以后才告诉我她要去刺探情报,那个时候,那种情况下,我已经不可能阻止她了。”
徐海的眼中闪过一丝疑虑:“那你为什么又要在汪船主面前承认此事是你的主使?现在你的说法完全否定了这点,到底哪句话是真?”
天狼轻轻地叹了口气:“在下和凤舞的渊缘很深。一句两句话也说不清楚,但不管怎么说,她都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就算她也利用了我,我至少得保证她的生命安全,当时在大殿中她的身份暴露。被人所制,若是我把责任都推到她身上,一来汪船主也不一定会相信,反而会给严世藩挑拨的借口,说我丢卒保帅。二来若是汪船主当时迁怒于凤舞,直接下令将她处死,那我等于害了凤舞,我毕竟 谈判正使,汪船主就算再愤怒,也不至于取我的命。思前想后,我还是把此事揽在了自己的身上,我知道这样做可能会牵连到徐兄,现在凤舞已经离岛,我可以大大方方地向汪船主坦承此事,以接受惩罚。”
徐海冷冷地说道:“不用继续解释了,汪船主已经不想再追究此事,不管你对此事是不是知情,这个命令都是锦衣卫总指挥使陆炳下的,你和凤舞都不过是陆炳的棋子罢了,上司的命令不敢不从,现在的情况很清楚,胡宗宪想和,陆炳想打,这个陆炳的背后就是皇帝,这说明皇帝的心里还是想把我们剿灭,胡宗宪只不过是他用来招安的一个幌子罢了,一旦时机成熟,无论是诱杀我们还是强攻双屿岛,他都是要除我们而后快。”
“天狼,我们几个首领已经商议过了,皇帝的态度既然已经通过陆炳表现得这么明显,那再谈也没什么必要,你回去回复胡总督,和议之事作罢,不过看在胡总督对我们还算诚心的份上,这两年我们不会攻击浙江省的沿海之地,只会在消灭了陈思盼之后转战福建和广东一带,如果胡宗宪想出兵和我们开战,那就休怪我们不客气了。”
天狼的心中一动,他没有想到这几天内倭寇们竟然会作出这样的决定,等于前功尽弃,眉头一皱,说道:“徐兄,你们如果不开禁通商,吞并了陈思盼以后,又怎么养活这十几万人?这可是生存问题,来不得半点含糊的,陆炳那里这次为什么要侦察你们这里,我回去后会问清楚,无论如何,一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但胡总督是真心想谈和,你们也明白这点的。”
徐海冷笑一声:“行了,天狼,你很清楚,此事已经把我们双方仅存的一点信任也破坏掉了,其实如果是胡宗宪派你来侦察,而陆炳真想和谈的话,也许我们还不至于作此决定,因为毕竟胡宗宪不代表皇帝的真心,而陆炳才是皇帝最忠实的臣下,即使胡宗宪跟我们暗中开禁,那也只说明皇帝暂时作出妥协,可是灭我们之心是不会死的,那个招安的提议,不管是不是胡宗宪本人的意思,以后的结果只有一条,就是趁机把我们给消灭掉。”
天狼摇了摇头:“徐兄,就算这是皇上的意思,但他有这个心思,未必就能那样办成事,如果真的可以凡事随心,那他早就跟你们打到底了,还用得着和谈吗?或者说还用得着借和谈的时候来侦察你们这双屿岛吗?”
“就是因为现在朝廷的军力不足,正面。尤其是在海上不是你们的对手,打下去对双方都没有好处,所以胡总督才奉了皇上的密旨,跟你们暗中谈和。我不知道陆炳派凤舞来侦察是皇上的意思。还是陆炳本人想要报这些年来这么多手下折在你们手中之仇,但在我看来,这种侦察,毫无意义。”
徐海的眼中寒芒一闪:“都来我们的老家侦察防备了,下一步就是找机会偷袭,这怎么还叫没有意义?”
天狼微微一笑:“第一嘛,朝廷现在没有成形的水师,就算知道岛上的防备措施,也不可能派大军登陆,我虽然没有侦察岛上的防务。但以我肉眼所见,你们在岛上的可战之士不下万人,这城堡又修得如此坚固,没个两三万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大军。没有上千艘的战船,就算知道了岛上的防备,也不可能打下来的。”
“第二,除了岛屿之外,我想你们在海上的舰队也是把这双屿岛守得如铁桶一般,朝廷的水师现在已经基本上不敢出动,只要一动。你们自然会得到消息,就是这双屿岛,以现在朝廷水军的实力,也是不可能到达的,除非他们能从水底潜过来,徐兄。你觉得可能吗?”
“还有第三条,这双屿岛现在是你们的大本营,可是以后若是通商开禁,我想胡总督未必愿意在这个地方和你们交易,到时候恐怕会另寻他处。陆炳就算只是以几百人的小股精干高手潜伏突击,也多半只是会落得一场空,更何况如果我是汪船主,在有外人来岛之后,一定也会改变岛上的守备布置,甚至故意在这几天的防守位置中留下埋伏和陷阱,所以我觉得凤舞的这个刺探,实在是招臭棋,有百害而无一利,就算不给发现,带回去的也只是个假情报,白白害人罢了。”
徐海紧锁的眉头舒缓了一些,他点了点头:“天狼,我现在是完全相信此事并非你所指使了,你既然能想到这些,那就不会让凤舞做这件事,可是你毕竟不是陆炳,更不是皇帝,你的话他们未必会听。”
天狼叹了口气:“陆炳智计绝伦,我能想到的,他一定也能想到,此事我看他也只是做做样子,向上交差罢了,皇帝的本意确实是可能想剿灭你们,但他人在北京城,根本不知道东南这里的实际情况,只是在蒙古人那里吃了亏,丢了面子,给逼着开放边市,所以在东南这里就不想作出同样的让步,最起码也要做两手准备,一边和谈,一边备战,而这刺探双屿岛的情况,就是备战的一环。”
“此事胡宗宪十之八九是不知道的,他也不会傻到为了讨皇帝的欢心就冒置和谈于危险的风险,而对陆炳来说,和议成与不成与他无关,只需要向皇帝证明自己的忠诚即可,所以让凤舞上岛意思一下,就算交了差,只是他没想到严世藩居然能找来伊贺天长这样的高手,直接让凤舞失手被擒,还险些误了和议大事。”
徐海点了点头:“你分析得不错,只是现在说这些都已经晚了,皇帝的这个决心已露,就是底下的人也都知道了朝廷现在想要剿灭咱们,一个个都坚决反对招安,汪船主也不可能逆了大家的意思行事,就算想谈和,只怕现在也不是时机,汪船主之所以提暂时不谈和议与招安,而是先消灭陈思盼,就是想把这事缓一缓,等大家这股了愤怒劲过去之后,再找机会和朝廷再行接触。”
“我们都清楚,浙江和南直隶这两个胡总督管的省份,是朝廷每年丝绸的主要产地,也是朝廷的主要收入来源,如果我们现在继续攻击浙江沿海,甚至登陆攻击朝廷的州府,那就是和朝廷彻底翻脸,以后就是想和谈,只怕也可能不大,所以我们不想把事情做绝,但又不能断了兄弟们的生计,所以先去打陈思盼,抢了他的存宝,也能撑过一段时间。只是这次就不要官军出来帮忙了,免得兄弟们看到了怒上心头,连官军一起攻击。”
天狼勾了勾嘴角,说道:“徐兄,你们汪船主跟陈思盼曾经结过盟,就这样主动出手攻击,就不怕手下人离他而去?”
徐海微微一笑:“这点就不劳你操心了,汪船主有足够的威信和办法,让手下的兄弟们能相信,这次潜入岛上来侦察的锦衣卫,也是和陈思盼有所勾结,既然是陈思盼不义在先,那就休怪我们无情了。”
第六百零三回 交心
天狼听了之后,半天说不话来,他没想到汪直竟然能嫁祸陈思盼,把这上岛暗探之事给栽赃到他的身上,这颠倒黑白,指鹿为马的本事,也实在是让自己吧服,不过这样也好,起码给自己解决了一个大麻烦,现在汪直至少不会把矛头对准大明沿海的百姓,虽然无法在联手灭陈思盼之事上取得互信,但眼下的结局,也许是经历了凤舞之变后,最好的一个结果了。
天狼想到这里,点了点头,开口道:“徐兄,这件事我回去后会向胡总督报告,就说你们是心向朝廷,主动为朝廷消灭海贼巨寇,胡总督也会根据你们的功劳,给你们应有的奖励的,至少原来说好的封赏之事,不会有变,而开禁通商,也会在合适的时候再谈。”
徐海摆了摆手:“这是两回事,我们这次是给你天狼和胡总督一个面子,不是给皇帝老儿的,你回去后要告诉的是陆炳,叫他以后别跟我们使这种心思,这次我们顾全大局,算是忍了,可下次再要跟我们玩花样,那就休怪我们不客气了,我们这里的情形你也知道,也就是汪船主和我这几个带头主事的人想着招安,下面的兄弟们野惯了,是巴不得跟朝廷作对到底的,更不用说那些东洋人了。”
天狼叹了口气:“也难为徐兄了,这次的事情算我天狼欠《长〈风《文学 你一个人情,日后自当想法设法予以补偿。”
徐海微微一笑:“天狼,这事就到此为止。不多说了,我现在想问的,是你跟那个伊贺天长又怎么突然成了朋友?他是严世藩带来的人。那天你跟他比武,明明可以取他性命的,可为何中途收手?若不是你手下留情,也不至于伤成这样。难道你对一个东洋的忍者老魔还要讲中原的武林道义?”
天狼心中暗暗叫苦,那天在场的个个都是顶尖高手,眼睛雪亮,尤其是严世藩。只怕伊贺天长的女儿之身已经给他猜到了五六成,所以后来他的那双色眼就没离开过伊贺天长的胸部,大概也正因为这样。伊贺天长才会彻底跟严世藩反目。
但徐海没有严世藩那么强的功力,那天的位置也是背对着伊贺天长,具体的动作没有看得太清楚,所以才会心中生疑。想到这里。天狼有了主意,哈哈一笑:“那天的事么,凤舞本就理亏在先,我强行要那把别离剑,也只不过是争回一点面子罢了,不想气势被严世藩完全压制,并没有存了伤人性命之心,虽然伊贺天长出手尽是杀招。但我并不想在岛上取人性命。”
“其实伊贺天长也并非全力施为,你有所不知。他最后追身攻我的那几刀,明明已经可以刺入我躯体,但始终留有余力,大概也怕用力过猛,真的伤了人命,在岛上不好向汪船主交代,我也正是看穿了这一点,才敢硬生生地落地,生生受她这一刀。”
徐海的脸上表情变得释然:“难怪我看这伊贺天长的刀离你就只有一寸,却始终刺不进去,除非你们的轻功完全一样,可天狼你的武功并非以轻功身法见长,在这一点上是比不过他的,这也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办法。”
天狼点了点头:“伊贺天长的忍术身法之强,我也是平生所仅见,那天他若是想取我的性命,有严世藩之助,也不是太难之事,所以我其实挺后悔当时如此托大,为了争一口气就向他挑战,那严世藩固然怕死,可伊贺天长却是凶悍诡异,我就是跟他再打一次,也未必能胜。”
徐海笑了笑:“可你算是因祸得福,还跟他做了朋友,怎么,难道这位忍者之王也欣赏你的人品,愿意结交你这个小朋友?”
天狼跟着笑道:“他心里怎么想的,我不清楚,只是他后来跟我说过,那严世藩的哨音也扰乱了他的心神与步法,我掷出的莫邪剑差点伤到了他性命,就是给严世藩害的,所以他通过此事看透了严世藩的为人,自己也只不过是他利用的一枚棋子而已,根本不是平等合作的伙伴,所以他不想再跟严世藩有什么瓜葛,我那一掌打中了他的胸口,但没有发力,他知道我手下留了情,对于伤我如此之重,很过意不去,就说要治好我的伤再离开。”
徐海“哦”了一声,意味深长地说道:“可是如果他只想治你伤来了结跟你恩怨的话,又何必要跟严世藩和凤舞同船离开,然后再去而复返呢?他跟凤舞可没什么交情,她的死活也与你的伤势无关,就算严世藩想害凤舞,你也不可能怪到他的头上吧。”
天狼摇了摇头:“伊贺先生的脾气很古怪,思维也和我们不太一样,他说我这伤不能动气,如果醒来后发现凤舞不在,而他却没有尽到保护责任的话,也许我的伤情会出现反复,因为他以为凤舞和我是一对爱侣,我那样挺身而出向他挑战,也是想救下心爱之人呢。”
徐海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就算他安全把凤舞送回了中原,然后再回来治你的伤,为何只在这里呆了半天,你一醒后,他就不辞而别了?天狼,难道你现在伤已经全好了吗?”
天狼心中暗暗叫苦,徐海的嗅觉太灵敏了,他现在怀疑起自己和伊贺天长是否有勾结,甚至是不是和严世藩一伙,演戏给他们看,看来不把这事说清楚,自己这关是过不了,也会影响到将来和议的大事。
想到这里,天狼咬了咬牙,正色道:“那是因为伊贺先生在船上无意中听到了凤舞和严世藩在密谋一件事情,针对我的一个朋友。”
徐海的目光犀利如电:“凤舞是你的女人,又怎么可能跟那严世藩搅到一起。天狼,你这样颠三倒四,前后不一。让我如何信你?我劝你最好说实话,不要跟我连这点起码的信任也没了。”
天狼摇了摇头:“徐兄误会了,凤舞跟严世藩自然是仇敌,以前凤舞曾经跟过严世藩一段时间,后来不堪忍受此人的邪恶而逃回了锦衣卫,这点我曾经和你说过。但徐兄不知道的是,我天狼在江湖上有几个红颜知已。其中一个,就是巫山派的寨主屈彩凤。”
徐海的眉头一皱:“是她?天狼,你真是好本事。居然能和白发魔女也有关系。”可他突然想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脸色一沉,“不对,屈彩凤的相好是徐林宗。为了他甚至一夜白头。这点江湖上尽人皆知,我原来在杭州虎跑寺的时候就知道了,她又怎么可能移情别恋,跟你产生什么关系?”
天狼连忙摆了摆手:“徐兄,你误会了,我跟屈姑娘不是男女之情,而是朋友之谊,以前我在锦衣卫查办山西的白莲教一案时。与当时还在为严世藩所欺骗,为虎作伥的屈彩凤有过不少接触。也正是我让她认清了严世藩的真面目,屈姑娘的巫山派乃是南七省绿林的首领,最恨卖国求荣的汉奸,从此跟严世藩一刀两断,也正是由于有这么一层关系,她跟我算是生死之交,但那是兄弟之义,绝非男女之情。”
徐海哈哈一笑,脸上的疑虑消失得无影无踪:“天狼,我明白了,一定是凤舞不信你的这套说词,把屈彩凤当成了情敌,而严世藩更是恨屈彩凤的背叛,所以两人一拍即合,趁你养伤的时候,想要联手消灭巫山派,杀了屈彩凤,对不对?”
天狼的心又揪了起来:“徐兄所言极是,陆炳还有非灭巫山派不可的理由,这点事关锦衣卫机密,恕在下不能透露,只是我曾经几次三番地阻止陆炳行事,理由就是要用巫山派来牵制严世藩,但现在看起来陆炳眼见严世藩又重新控制了朝廷大局,为求自保准备重新和严世藩合作,而选择先联手灭了巫山派,这是一件既能讨好严世藩,又能消除自己心头大患的事情。”
徐海的脸上现出一丝迷茫:“严世藩就这么非要置屈彩凤于死地不可?至于吗?”
天狼叹了口气,一想到屈彩凤现在的危险处境,难过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这事其实都怪我,我恨极严世藩,所以处处与他作对,偏偏屈姑娘又是个嫉恶如仇的人,受了我的影响,也成了严贼的死敌,由于巫山派控制着南方七省的绿林势力,就开始到处寻找严世藩手下党羽的罪证,这些人贪污的证据和银两,往往在路上就被劫走,最后变成了弹劾严党的奏折送给皇帝。”
徐海有些明白了,点了点头:“原来如此,那皇帝看到了这么多严世藩和他党羽贪污腐败的罪证,就不管吗?”
天狼摇了摇头:“皇帝只知修仙求道,并不管手下的官员是否贪污腐败,他对严党大贪特贪之事早就知道,但从来不放在心上,反而是对官员们控制朝政,架空君权非常警惕,所以清廉正直的夏言夏大人被斩首弃市,而严嵩父子却能把持朝堂,就是因为皇帝需要奸党和清流派大臣互斗,形成制衡,这才能让他的位置坐得稳。”
“可是皇帝看到这么多严党贪污的罪证之后,还是吃了一惊,他没想到严党居然贪污了他这么多钱,抵得上几年的国库收入了,更要命的是,现在国家从上到下,大多数要害部门,都是严嵩所举荐的,比如胡宗宪,如果要追查整个严党,那就得撤换掉一大半的官员,那国家机器就得立即瘫痪,朝廷多事之秋,这时候是经不起折腾的,所以皇帝思前想后,还是隐忍不发,放过了严党一回,而把另一个和严嵩父子作对的大奸臣仇鸾给打倒了。”
徐海并不知朝堂之事,听得目瞪口呆,久久才叹了口气:“想不到朝堂之上,也跟我们江湖一样,有这么多争斗和黑暗。”
天狼微微一笑:“可是严世藩经过此事,也是又恨又怕,一方面他也在给自己找一条退路,因为下一次他未必有这样的好运气能躲过一劫,这就是他这次亲自上岛。想要极力搅黄和议的真正原因,因为他想把跟汪船主打交道的权力抓在自己手上,借机搭上日本人。以后一旦有变,也可以逃亡日本。”
徐海点了点头:“不错,汪船主也感觉得出来,他是想用我们作跳板,你来之前的那几天,他一直想让汪船主送他去日本,还好汪船主有所警觉。推脱了过去,没让他走成。不过我挺奇怪,他没去日本。又如何能搭上伊贺天长这条线?”
天狼摇了摇头:“伊贺天长有意来中原发展,他是让自己上次的那个手下伊贺十兵卫跟严世藩搭上关系的。”
徐海摇了摇头:“不对,我们也是刻意要控制伊贺派和严世藩的联系,上次后来严世藩给伊贺派的钱。还是我们所转交的呢。天狼,这件事很奇怪,也很重要,看来我还得好好查查,你有机会也帮我摸摸伊贺天长的口风吧。”
天狼笑了笑:“这个当然,如果下次碰到伊贺天长,我会找机会问这个的,他现在和严世藩已经闹翻。想必也不会再保守这个秘密。”
徐海收起了笑容,又变得严肃起来:“天狼。我们这些靠海吃饭的,没这么多忠义之心,也不象你这样的人心怀天下,我们只想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不至于给朝廷逼得走投无路,严世藩虽然是个奸人,但他有权有势,如果现在他要和我们合作通商开禁的话,我想汪船主和我也是不会拒绝的,若不是他打死也不敢开这个通商开禁的口,我们也不会选择你作为谈判的对象。这也是我们最奇怪的地方,为何胡宗宪都能做到的事情,他作为权倾天下的小阁老,反而办不成呢?”
天狼正色道:“这点徐兄有所不知,严嵩奸党之所以能控制朝政,就在于他们能够揣摩圣意,绝对不会主动地担风险上身,皇帝又想开海禁,解除东南之患,又拉不下这个脸,所以主动提此事是要担巨大风险的,就算促成了和议,日后也有给秋后算账,拉出去当替罪羊的可能,这样的事情,严世藩显然不会干,也只有胡宗宪一心想平定东南,造福百姓,才会如此不计较个人得失,担这风险。”
徐海恍然大悟:“怪不得,那这么说来,胡总督还真是不容易,看来我们以前对他也是多有误解了。”
天狼点了点头:“所以胡宗宪也为难,一方面知道现在打不过你们,只能开禁通商,另一方面也要做个整军备战的样子,以堵住别人的嘴,此外还要防着严世藩来摘桃子,把通商的主导权抢过去,因为严世藩一旦掌握了通商大权,那一定会为了赚钱,把大量本应上贡的丝绸拿来和你们交易,到时候此事势必败露,暗中通商也会变成明通,严世藩反正是不在乎此事是否曝光的,若是能借机把胡宗宪拉下马,换上他的亲信,他更是求之不得,只是此事一败露,皇帝出于面子,连暗中开禁通商也不可能准了,到时候只有打这一条路。”
徐海长叹一声:“原来严世藩的居心如此歹毒,只是若是战事再开,那严世藩又有什么好处?他不也断了去日本的路吗?”
天狼冷笑道:“那可未必。通过这通商的过程,严世藩应该早就会和日本人搭上线,他的财产也会转移到东洋,就算这里真的出事,也能迅速地逃到日本。另一方面,你们也不可能维持长久的战争,到头来还是会打打停停,若是他能剿灭你们,那自然会把功劳占为已有,若是打不过,那也可以说是胡宗宪暗中通倭,不修武备,才弄得连倭寇也打不过,自然怪不到他头上。东南若是不稳,皇帝更是离不开严世藩的人,更是动他不得了。”
徐海狠狠地一拍自己大腿:“他奶奶的,这严世藩可真是黑心到家了。天狼,既然如此,你为何不早点跟我们说这些事情?也让我们有所防范?”
天狼摇了摇头:“咱们毕竟官盗身份有别,这些涉及朝堂秘密,本来我也不应该向徐兄透露,以前我们也不可能有真正的信任,我就是说了,你们也未必会信,这回岛上和议之事,你们应该也见识到了严世藩的手段和邪恶,我此时再说,你们才可能相信,若不是凤舞这回惹出大事,和议有中途夭折的风险,我就是现在,也不想向你们透露此事的。”
徐海点了点头:“可现在事已至此,连陆炳,你的顶头上司都转向严世藩了,天狼你怎么办,你毕竟是锦衣卫,就算心向胡宗宪,也不可能真正脱离陆炳吧。”
天狼咬了咬牙,眼神变得异常坚毅:“不,我加入锦衣卫是为了造福百姓,而不是为了升官发财,陆炳若是助国,我就助他,他若是跟严世藩联手祸国,那我就弃他而去,甚至反目成仇,也在所不惜。”
第六百零四回 联手
徐海的眼中寒芒一闪:“天狼,这可是你的真心话?”
天狼认真地点了点头:“字字属实,若有半句虚言,管教天诛地灭!我天狼当年加入锦衣卫也不是求荣华富贵,现在若是为了正义而离开,也没有半点可惜,徐兄难道不信吗?”
徐海叹了口气:“我信你是这样的真汉子,只可惜我徐海没有在十年前早点遇上你这样的英雄好汉,一念之差,误入歧途,现在想再回头,也不容易了。”
天狼摇了摇头:“不,徐兄,佛祖都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只要心中有善念,想要赎罪,无论什么时候回头都不为过的。我这次来,不也就是给徐兄和汪船主,还有你们的弟兄们提供一条回头的正路吗?”
徐海的眼中闪过一丝疑虑:“郎兄的诚意,我自然是不用怀疑的,只是皇帝老儿根本不想让我们回头做良民,这次他的意图已经很明确了,我们就是这样回去,也是死路一条,郎兄,你也不想好心却害了我们的性命吧。”
天狼默然不语,从心底里,他原来初闻徐海的种种恶行,尤其是知道他勾结日本人,打死宗礼将军和数千将士,掳掠上万百姓的时候,恨不得将此人千刀万剐,可是这几个月和徐海多次接触,又知道了这个看起来凶悍强横的+长+风+文学+www+cfwx+net倭寇头子的另一面,他入倭寇也是不得已,换了自己,只怕也很难拒绝相当于自己父亲一样的叔父的提议。至于上了贼船后,身不由已,所做的也无非是自保罢了。其罪无可恕,但其情还算可悯。
而且徐海对自己多次维护,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也会为了自己向汪直说话求情,于情于理,自己对徐海并不希望赶尽杀绝,这点是对汪直这个首恶一定要伏法的态度是不一样的。如果有可能的话,他还是想对徐海多加维护,至少能留他一条性命。也算是自己报了他几次援手之情了。
但徐海即使流露出悔意,现在也是倭寇的首领,这次的侦察事件让嘉靖帝的意图得以暴露无余,而徐海和汪直现在对皇帝基本上也死了心。这种情况下想要再劝他们回头。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天狼微微一笑:“徐兄不必这样过虑的,我其实早就和你们说过,决定你们命运的,不是皇帝的念头,而是你们的实力,比起你们,皇帝更恨打到北京城下,让他颜面尽失的蒙古人。可就是因为打不过,所以只能被迫开关互市。只怕终他一世,也只有这样委屈求全。”
“对你们其实也是一样,他可能心里是想剿灭了你们,但只要你们的实力还在,有强大的武力,那就会打消皇帝的这个念头,任何事情都不能妨碍他的修仙问道,无论是北边的蒙古人还是你们东南的倭寇,如果要是兵连祸结,东南的贡赋出了问题,逼得他亲自上朝处理这些烂摊子,那他是一万个不情愿的。”
“我再跟徐兄透露一些秘密吧,听说皇帝成天服用仙丹,夏天穿棉袍,冬天打赤脚穿单纱,龙体并不算很好,人也是深居简出,除了几个内阁的重臣以外,普通的朝臣很难见到他,就是我进了锦衣卫这么多年,也从没见过他一面。”
徐海的眼中闪过一丝希望,急忙道:“此话当真?”
天狼点了点头:“千真万确,如果是精神焕发,红光满面,又何必成天躲起来不见臣下呢,所以就算当今的皇帝容不得你们,只要守得一个拖字诀,到下任新君即位,到时候你们多年镇守东南也有功劳,新皇帝想必不会跟你们再计较这些陈年旧账的。”
“再说了,如果你们能确保海路通畅,朝廷的海外贸易离不开你们,那无论是谁当皇帝,都不敢轻易动你们的,这个道理连我都清楚,更何况作为一国之君的人呢?徐兄大可放心。”
徐海听得一脸兴奋,连连点头,但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神又变得黯淡下来,神情也有些沮丧,他叹了口气:“只是郎兄在船上和我说过,朝廷的意思是希望我们以后能招安,要裁撤掉大部分的手下,如果弟兄们都散了,我们又哪有这种可以让朝廷忌惮,不敢下手的实力呢?”
天狼心中暗暗叫苦,这种钝刀子割肉,慢慢去其羽翼的办法看起来也随着这次的凤舞侦察之事,慢慢地被倭寇们察觉到了,以后只怕这些倭寇的警惕性会更高,刀把子也会抓得更紧,再想让他们自行散伙,只怕还得另想别的办法。
现在的关键就稳住徐海和汪直,和议之事不能就此中断,只要能谈下去,一切都还有转机,于是天狼哈哈一笑:“徐兄不必多虑,你们的招安和别的招安不一样,在大殿的时候我就说得很清楚,海上的贸易和通商之事,胡总督是全权交给你们的,到时候想必会提供给你们充足的货物,让你们能养活手下的这十几万弟兄,不用打打杀杀,以汪船主之能,在南洋和日本之间来回倒腾货物,也不至于让大家喝西北风,我相信汪船主是有这个能力的,徐兄又何必担心呢?”
徐海咬了咬牙,沉声道:“那要是你们在供应的货物数量上做文章怎么办,我们在南洋和东洋的生意规模能做多大,完全是由胡总督,或者说是朝廷提供的茶叶与丝绸所决定,若是朝廷把这方面的数量减得太多,或者是扣住不发,以此逼我们就范,那我们还不是得活活饿死?”
天狼笑着摇了摇头:“海禁的口子一开,无论是明里还是暗里,都会有人做这样的生意的,就连那严世藩,不也是想走私丝绸,给自己牟利吗,到时候徐兄和汪船主根本不用担心货源不够的问题。再说了,你们手上有兵有枪,胡总督若是逼得你们太狠。逼反了你们,那大家都过不下去,这样的傻事,胡总督又怎么可能去做呢?”
徐海的脸上闪过一丝喜悦,他紧紧锁着的眉头也舒展了开来,显然这些天来徐海和汪直也是忧心重重,一方面希望破灭了一大半。另一方面又心存一丝侥幸,而徐海今天向自己的这番发问,就充分说明了他的这种矛盾心理。天狼的答复显然让他很高兴,至少又重新看到了希望。
徐海哈哈一笑:“郎兄说得真好,跟我想的完全一样,只要手里有兵有粮。有着让朝廷无法武力消灭的本钱。那无论是皇帝,还是胡总督,也就都奈何不了我们,哈哈。”
天狼心中一动,冷冷地看着徐海得意地笑完,才开口道:“不过有一件事,小弟不得不提醒一下徐兄,别的都好办。就是这件事,非做不可。”
徐海微微一愣:“郎兄但请直言。”
天狼正色道:“皇帝也好。胡宗宪也罢,就是小弟,最恨徐兄和汪船主的,还是你们勾结倭人,来屠杀掳掠自己的同胞,以前徐兄也和小弟说过,在岛津氏那里过得并不如意,那岛津氏对徐兄也是多加防备,只是想利用徐兄作为入侵中原的急先锋罢了,一旦他们在中原站住脚跟,到时候必不容徐兄。”
徐海的脸上闪过一丝恨意,点了点头:“不错,这帮狗日的就是想利用老子罢了,哼,我早就知道,其实我也一直不过是在利用他们罢了,岛津氏的兵毕竟身经百战,悍勇能打,比普通的渔民要强上许多,若不是有这些强悍的日本兵,我们也不可能这些年在战场上有压倒性的优势,你看看那陈思盼,原来的实力比我们强多了,可这些年下来,又折腾出什么名堂出来了?”
天狼心中明白,徐海和汪直这么多年得了太多日本人带来的好处,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自毁长城,只能慢慢地从中离间,他眼珠子一转,说道:“可是徐兄想过没有,到目前为止,无论是你徐兄,还是汪船主,手下都没有绝对忠于自己,绝对可靠的一支精锐部队,能和这些日本人正面对抗,在岛津氏看来,你们说得好听点是合作的伙伴,说得难听点只不过是给他们引路,带他们抢劫的汉奸罢了,这次和议岛津氏就极力反对,甚至起了扶持陈思盼之心,以后若是他们真的想踢开你们,另寻合作方,你们又如何自处?”
徐海冷笑道:“不怕被利用,就怕你没用,我们也不是吃素的,这回汪船主不就是先发制人要去灭了陈思盼吗,天狼,我也跟你说实话,什么报仇,大义,都是虚的,根本原因就一个,汪船主和我徐海都不能容忍有一个能挑战我们的海上势力存在,这次的事也是给日本人一个警告罢了,离了我们,他们还真就玩不转了,他们的兵在陆地上确实能打,但到了海上,这帮旱鸭子又如何能与我们争锋?更何况,没了我们引路,这些日本兵就算上了中原的岸也是两眼一抹黑,不辩方向,哪可能顺利抢劫?”
天狼摇了摇头:“我要说的就是这个,以前你们跟日本人合作,是因为可以各取所需,你们攻击沿海的城镇,战利品按事先约定的分给日本人,尤其是俘虏来的沿海,几乎全都作价卖给这些日本人作奴隶,所以日本人每次都大赚特赚,更是能抢到许多急缺的人口,要知道日本现在是战国时期,钱帛和奢侈品是无用之物,兵器粮草,还有人口才是最重要的。”
徐海点了点头:“不错,每次去抢劫,钱和财物多数归我们,岛津家要的主要还是人,而我们双屿岛上本就人满为患,要太多人没有用,所以往往是把俘虏就地作价拍卖,从协议的提成里折算。”
天狼心里恨得牙痒痒,如此灭绝人性,丧尽天良之事,徐海说起来却是稀松平常,看来他的心里并没有对自己的罪行真正忏悔,但天狼知道,现在还不是为了这些事跟徐海翻脸的时候,以后消灭了倭寇,有的是机会让徐海尝尝这种沦为阶下囚,任人宰割的痛苦。他的眼中冷芒一闪:“我说的吧,日本人是要奴隶,就算要钱也是用来买那些佛郎机人的洋枪用来打仗。而你们嘛,自然只是为了钱,两者所图的完全不一样。”
“现在虽然和议之事暂时中止,但是汪船主和胡总督的目的还是一致的,开禁通商之事还是会继续,你们不是也承诺不再攻击和掳掠沿海的城镇了吗?那岛津氏最需要的奴隶人口就没了,跟你们的合作基础也不复存在。你们还有必要继续对这些日本人卑躬屈膝吗?”
徐海摆了摆手:“郎兄,这件事我们自有计较,持续稳定的奴隶人口是我们跟岛津氏维持长期合作的基础。不瞒你说,这次我们突袭陈思盼,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他的大部分手下会在首领给消灭后归顺我们。但核心的成员会跟着陈思盼和萧显一起和我们死战到底。除了杀掉的以外,其他不肯投降的,就准备作为战俘和奴隶,卖给岛津氏了。这大半年来我们遵守和胡总督的协议,基本上断了对沿海城镇的攻击,也有快一年没有向他们提供奴隶人口了,岛津氏已经有些不耐烦,所以这个时候我们必须要打一仗。只有战胜了,才有人口掳来向他们提供。天狼。打陈思盼而不是攻击沿海,难道还不是汪船主给你们留的面子吗?”
天狼的眉头一皱:“可这并非长久之计,我先问一下,这次攻击陈思盼,你们还要岛津家的日本兵助战吗?”
徐海摇了摇头:“不,天狼,岛津家本有意去拉拢陈思盼,这次消灭陈思盼的事情,又怎么可能让他们知道?只有消灭了陈思盼后,岛津家也只能接受这个现实,以后他们就会知道,只有跟我们合作这一条路。”
天狼轻轻地叹了口气:“徐兄,你们这样做,无异于跟岛津家翻脸,他们就算这次给你们提前黑了陈思盼,也会以后找别人联手,这个问题,你们就没考虑过吗?”
徐海自信地笑了笑:“现在在这海上,除了我们,也就只剩下陈思盼了,包括日本本土的水军,跟我们的实力完全没的比,至于南洋的佛郎机人,跟日本人基本上没有直接联手的可能,而且岛津氏想的是进入中原,跟他们也没什么合作的空间,要想找人带路,只有找我们中国人才行。”
天狼心中暗骂,这时候你这汉奸倒自认是中国人了?但他嘴上却是冷冷地说道:“徐兄可能忘了,有个人倒是有充分的实力和意愿,会和岛津氏合作。”
徐海的脸色一变:“你是说严世藩?”
天狼点了点头:“这个可能你没有想过吗?严世藩费了这么大的劲,就是想通过你们跟日本人搭上关系,现在他能直接找上伊贺天长,也许早就暗地里和别的日本人,包括岛津氏有了联系。他想在日本留下一条后路,而岛津氏正缺这种重量级的人以为外援,两边的联手合作,不是再顺理成章不过吗?”
徐海不信地摇了摇头,眉头紧紧地锁着,一双三角眼里充满了疑虑:“严世藩虽然权势很大,但手下无兵无将,更没有水师,又怎么可能引日军入侵呢?再说了,他毕竟是朝廷首辅之子,引日本人入侵中原,对他又能有什么好处?他所要的只不过是在日本留条后路罢了,犯不着在权势在手的时候就勾结倭人入侵自己的国家吧。他毕竟不象我们这些人,是在中原混不下去,想要搏个生计。”
天狼冷冷地说道:“徐兄,你大概没听说过养寇自重这句话吧,我前面说过,皇帝不是不知道严嵩父子结党营私,贪污腐败的事,上次蒙古入侵,北京都差点陷落,这个事情震惊了皇帝,让他意识到国家实在给严党败得不象样子了,所以才有意扶持仇鸾来牵制严氏父子,可是最后严党势大,连税收都离不开严嵩在各地的党羽,加上仇鸾实在不成器,所以最后皇帝还是选择了严嵩父子,扳倒了仇鸾,但这并不代表严嵩父子已经过关了,他们很清楚,皇帝已经很讨厌他们,所以严世藩才会这么急着给自己留后路。”
“只是后路已经是走投无路,也就是皇帝已经对他们下手,自己在中原无法立足时的最后一招,而在此之前,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国家内忧外患,不仅是税收不上来,而且北边的蒙古和东南的倭寇都要不停地惹事生非,这样才能让皇帝虽然恨他,但不得不用他,如果不用他,不要说修仙问道,就是大明的江山,也有倾覆之险。”
“所以从骨子里,严世藩是不希望你们就此和胡宗宪罢兵言和的,只有东南战事不断,但又不至于影响到朝廷每年的税赋,这样的结局才是他最高兴见到的。所以他要极力破坏你们之间的和议,这次汪船主的和议决心已下,凤舞的侦察也没有阻止这一点,我想严世藩接下来就会更进一步,直接和岛津氏接上头,引日本兵攻击沿海的其他省份。”
第六百零五回 夜袭双屿岛
不知不觉,天色已经渐渐地黑了下来,海岛的夜黑得比中原更加快,从太阳落到海平面之下,到天光大暗,也就是一眨眼的事情,天狼和徐海聊得入神,完全没有顾及到光线已经变暗了,等发现已经入夜的时候,转头一看窗外,岛上和城堡中已经到处点起了星星点点的灯火,只有自己的这座小屋还是漆黑一片.
徐海叹了口气,走到屋子中间的桌上,手指一挥,指尖上顿时跳跃起了一朵舞动着的火花,天狼认得这正是少林派的燃指神功,以前在黄山派所学的燃木刀法正是根据此功所演变,运行内力的法门几乎是一般无二.徐海的武艺多数是学自一相大师,这燃指神功也一定是这样学来的.
徐海用手上的火焰点燃了桌上的一盏烛台,本来已经黑暗的屋内一下子又变得亮堂了起来,一晃一晃的火苗映称着他那张紧锁眉头的脸,显然是被天狼的话所说动,正在思考着严世藩与岛津氏联手的可能.
徐海叹了口气,开口道: “郎兄,你说得不错,确实有这个可能,严世藩也许这时候已经和岛津氏搭上关系了,这次他在我们这里负气而去,不可能就这么善罢甘休的,你说,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天狼微微一笑,正待开口,突然只听到外面响起了一阵长风文学
震天动地的响声,远远地来自于南边的海上,徐海的脸色大变,脱口而出: “不好,是大炮!”
徐海的话音未落,就只听到岛上已经到处是炮弹落地时的爆炸声,天狼这还是第一次身处这种万炮齐轰的境界,只觉得两耳音轰鸣声不断,头脑也是给震得一阵阵地晕眩,胸中的本来已经平复下来的血气给震得一阵阵翻涌,几乎要呕吐出来.
可是天狼仍然本能地作出了反应,左手一挥,一阵内力从指尖破出,直奔徐海手中的烛台, “叭”的一声,屋子里重新现入了一片黑暗.
天狼指力一出后,人也从床上滚了下来,再高的武功,给这开花炮弹打到,也只会变成一滩肉泥,当年落月峡大战时,衡山派的丁修等人给烈火宫门人用火铳三段击打成了马蜂窝的景象,至今仍历历在目,天狼缩到了床板之下,对徐海大声喊道: “徐兄,快趴下!”
徐海倒是在灯灭的时候马上就反应了过来,身经百战的他不用天狼提醒,直接就卧倒在地,听到天狼的声音后,也爬了过去,他知道天狼打灭灯火是不想给敌军的炮弹提供攻击的目标,过来后第一句话就是: “郎兄,真的谢谢你了,想不到这种时候你还能有如此反应!”
天狼摇了摇头,外面已经是地动山摇一般,爆炸声和惨叫声此起彼伏,整个大地都在剧烈地震动,窗洞上的两扇木窗,早已经被爆炸的气浪炸得不知所踪,而透过窗子传来的熊熊火光和浓烈刺鼻的硝烟味,却是盈满了整个房间,在这黑暗之中透出一丝可怕的杀意.
天狼大声问道: “徐兄,这到底怎么回事,什么人在攻击双屿岛?”
徐海一只耳贴伏于地,仔细地听了听,才抬起头,咬牙切齿地说道: “狗日的是从南边攻过来的,一定是陈思盼,听起来足有一百多条炮舰,官军水师绝没有这个实力。咦。不对,听起来还有佛郎机人的大将军炮,难不成是佛郎机人也来攻击我们了?”
天狼心中一动。急道:“徐兄,现在你能听出岛上的情况如何,有没有在反击?”其实在他内心,巴不得海贼倭寇和西洋人之间黑吃黑,狗咬狗,可现在毕竟自己身在岛上,万一跟这帮倭寇一起玉石俱焚就太不上算了。而且前几天刚刚和议。今天就出了这么大的乱子,显然不正常,天狼隐隐地感觉到此事怕是与严世藩脱不了干系。
徐海恨恨地说道:“其实本来那几尊你看到的红衣大将军炮。是对着南边的海面的,因为朝廷的水师现在不足为虑,陈思盼才是心腹大患,可那天为了给你们做做样子。让你们见识一下我们的厉害。特地把那几尊巨炮调到了北边,炮口对着朝廷的方向,这几天还没有运回去呢,看起来一定有内贼给这些杀千刀的通风报信,就是专门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这会儿各路的头领都回去了,本岛的守备力量只有汪船主的卫队,不过你听这炮声,岛上的炮台也已经开始反击了。郎兄,你放心。岛上的防备你也见过一些,当真是金汤铁筒一般,就是十万大军,也未必攻得上来。”
徐海一边说着,一边脸上开始浮现起一丝自信的微笑,经历了最开始的慌乱之后,听着外面的炮声,久经沙场的他马上能判断出对方的规模和兵力,出于对本方实力的清楚认识,他越来越确信这次攻击不过是一次失败的尝试而已。
天狼却没这么乐观,他的眉头紧紧地锁着,说道:“徐兄,这陈思盼和佛郎机人能勾结在一起联兵进犯,显然是有备而来,我想他们不会这么冒失就进攻的,我听这炮声越来越近,是不是他们准备要登陆了?”
徐海不屑地勾了勾嘴角:“郎兄,我还就怕他们不上岛呢,这次他们突袭,不知怎么的南边的兄弟没有任何示警,现在海上的舰队是指望不上了,若是他们此时撤离逃跑,我们还真不好追上呢,可是若是他们现在就这样上岛登陆,那我们岛上的卫队正好可以把他们全歼,城堡的防卫您也见过,就靠他们这一百多船的人,哪可能攻得下来,只要撑个一夜,外围我们的兄弟们收到消息就会纷纷赶来,到时候也省了我们再去陈思盼老巢的事情了。”
天狼心中一动。问道:“南边的船队怎么就这么把这么大一批敌军给放进来了?那里的守备是谁负责的,会不会跟陈思盼已经勾结上了?”
徐海的脸色一变,脱口而出:“是上泉信之负责南边的守备。难道……”
话音未落,突然窗外变得亮如白昼,火光冲天,带着巨大的灼热气浪掠过了整个屋子,屋内的桌椅板凳仿佛被强劲的台风刮过,飞到了空中,又在墙壁上撞得粉碎。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如同在耳边打了个响雷一般,震得天狼的耳朵都开始向外冒血,连近在身边的徐海说话声也听不见了。只看到他脸色苍白地双嘴一开一合。
即使已经躲到了床下趴着,巨大的气浪仍然几乎要把天狼和徐海从地上掀起,吹到空中,二人连忙使出千斤坠的身法。同时手死死地抓紧了床腿。这才没有给这灼热的气浪给吹起来。
紧接着,炸雷般的响声接连不断,一阵阵地不停轰鸣,而第一波排山倒海般的冲击波过后,掺杂着大量带着浓重硝烟味的灰尘,随着后面持续不断的气浪也是一波接一波地到来,很快,天狼就看到徐海那张白净面皮变得如黑炭一样。只剩下了两只眼睛的眼白一翻一翻,证明他不是个黑人。
缓过了第一阵爆炸的巨响。天狼总算能开口说话了,他一张嘴,吐出满嘴的灰尘,大声吼道:“怎么回事,这爆炸为何如此厉害?!”
徐海狠狠地抹了一下脸,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分明已经泛起了血丝,他也同样大声吼道:“大事不好了!一定是狗日的内鬼点爆了岛上的军火库,这爆炸必然是十几万斤的炸药爆炸才会有的样子。”
天狼突然想到了前几天上岛时在城堡里看到的那些给锁紧的屋子,连忙问道:“这些炸药是不是放在那些本城内的小屋子里了?就是给上了锁,连窗户都没有的那几间”
徐海摇了摇头,露出了满口白牙,这几乎是他现在全身上下除了眼白外唯一还算白的地方了:“不是,那些屋子没窗户,火药是不能放在里面的,故意迷惑间谍和你们,才摆成那样,岛上大炮和火枪手所需要的炮弹与火药,全是摆在城堡地下三层的秘室里,就是为了防备今天这样的炮战时,会给敌人的炮弹打到火药库,引起大爆炸,娘的,这贼子一定是知道岛上的布置,才会引爆弹药库。”
天狼追问道:“会不会是上泉信之?”
徐海咬了咬牙:“不会,他毕竟是东洋人,以前还是岛津家的人介绍过来的,虽然后来跟岛津家一直没啥联系,但汪船主对他一直有所防备,就是他和他的手下,也是安排在南边对着陈思盼他们,就是不想让上泉信之跟岛津氏有什么瓜葛。平时也很少让他来岛上,他是不会知道岛上的防备情况,更不可能知道军火库何在。”
天狼的眉头一皱,尽管现在外面的爆炸声此起彼伏,但在弄明白谁是朋友,谁是敌人之前,他还不打算就这么冲出去,出了内鬼,不理清楚这一点,没准一会儿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天狼追问道:“汪船主的那个卫队,我看不是日本人就是佛郎机人,这些人应该知道岛上的防备情况吧,他们可靠吗?”
徐海微微一愣,眨了眨眼睛,说道:“这些都是汪船主高薪招来的异能之士,平时对他们也极为礼遇,以前这些人还保着汪船主从陈思盼的围攻中突围过,并没有反水,应该忠诚度还是可以信任的吧。”
天狼一拍大腿:“徐兄,可能毛病就是出在这些人身上,你想想看,对陈思盼动手的事情是你们的绝密情报,连上泉信之这样的高级头目都不知道,但是陈思盼这回能主动带着佛郎机人一起攻击双屿岛,显然是收到了风声,知道你们要对付他,这才先下手为强,而且我看可能在我来岛之前,他就知道此事了,不然也不可能几天之内就凑出这么强大的攻击军队,只怕这汪船主的卫队,也不可信了!”
徐海看了一眼火光冲天的外面,听着爆炸声此起彼伏,离自己这里越来越近。眉头一皱:“现在顾不得这么多了,我的手下应该是绝对忠诚可靠的,不管怎么说。先冲出去,找到我家里的私兵们再说。天狼,你的伤势现在如何,能不能自由行动?”
天狼就地一滚,从床下钻了出来,一个鲤鱼打挺直接站起了身,抖了抖身上的灰。动了动自己的右肩,只觉虽然有些疼痛,但右臂倒是可以活动自如。又运了一下气,断了的那几根肋骨处隐隐作痛,但内息的运转还算流畅,他一咬牙。把右肩上的绷带一扯。只见肩头的那道长约三寸的伤处已经结起了一层黑色的厚痂,自己超人的愈合能力和伊贺天长给的灵药这时候终于起到了作用,让自己在这个最关键的时候能伤势初愈,可以发挥个七八成的功力。
天狼一边穿起自己床头的衣裤,一边顺手摸了摸内衣兜里的几样要紧之物,尤其是金牌和令牌之类,硬硬的还在,他的心里放宽了心。而斩龙刀和莫邪剑也放在原床头,刚才给那爆炸的冲击波一震。飞到了床板上,也被他顺手一拿,左剑右刀,双双出鞘,那森寒的刀光剑气一下子让他进入了战斗状态,头脑变得清醒,而反应和嗅觉也一下子恢复了狼一样的敏锐。
徐海这时候也爬了起来,他把身上的灰好一阵收拾,披散了头发,从怀中摸出一根金缕绳,把额前的头发束了起来,这也是他战斗时的标准打扮,而两把一长一短,非金非铁的短刀变戏法似地抄在了他的手中。
徐海回头对着天狼大声道:“天狼,出去后先去主堡救汪船主,然后向城下冲,我的人是绝对忠心可靠的,他们一定已经准备好了逃难的船只,就算这双屿岛守不住了,我们也能向别的地方转移。”
天狼点了点头 ,他也意识到现在这个时候如果能救汪直一命,那整个和议会有转机,汪直被自己人出卖,引了死对头攻岛,无论如何,双屿岛只怕以后几年内也无法恢复元气了,汪直更没了跟朝廷作对,讨价还价的本钱,但他毕竟是十余万倭寇的首领,这时候还死不得,不然倭寇们没了共主,就会更加疯狂地抢掠沿海城镇,到时候只会是百姓之苦,所以就算再恨汪直徐海,也不能在这个时候让他们丢了性命。
徐海见到天狼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喜色,身形一动,就向门外冲,天狼突然感觉到了一丝异样,门外一下子杀气大增,隐约间还有些刺鼻的火药味,他大叫一声不好,却只见徐海的手已经搭上了门把手,正要拉门而出。
电光火石间,天狼意识到这时候出声示警已经太晚,右手的斩龙刀一下子变得通红,一道天狼半月斩破刀而出,半月形的红色刀气迅速地向着徐海袭去。
徐海只觉脑后罡风四起,也顾不得拉门了,一个大旋身向后,左手的短刀带起一阵青色的刀气,闪闪的刀光映得屋内大亮,一道圆形的刀气脱刀而出,直接与那红色的天狼半月斩在空中相撞,“嘭”地一声巨响,两人各退三步,天狼的后背重重地撞到了身后的墙上,而徐海也被击得远离了大门。
徐海的眼中杀机一现,右手的长刀一挥,正待上前复击,却突然听到一阵爆豆般的响声,而刚才自己站着的门板处一下子透出了十余个小孔,打穿了木板的铅弹去势未衰,直钻进了门板后面的墙上,打出了七八个蜂窝状的小孔。
由于爆炸的声音太大,空气中尽是弥漫着火药味,而徐海出去参战的情绪又过于强烈,因此刚才疏忽了,连门外埋伏了火枪手都没有察觉到,若不是天狼急中生智,出手攻击徐海,只怕这会儿变成蜂窝的就不是墙,而是徐海了。
徐海看着墙上的弹孔,背上冷汗直冒,自己刚才就在鬼门关走了一圈,他和对面的天狼眼神相遇,这回已经尽是感激,二人不约而同地在这一个眼神交流中达成了共识,徐海弯下腰,长短刀连连出手,两道刀气生生地劈断了门轴,大喝一声,两块厚重的楠木门板飞向了外面。
又是六七声脆响,外面的火枪手显然用的是三段击,第一批开枪的人这会儿一定在装弹,而二三排的人则上前击发,屋内一片漆黑,他们也不知道里面的情况如何,刚才只是看到大门微动便开了枪,这会儿整个门板都飞了出来,火枪手们更是对着飞板一阵猛扣板机,打得两块厚实门板在空中就成了马蜂窝。
趁着枪手们的注意力全被门板吸引,天狼从已经没了窗户的那个窗洞里飞身而出,这回没有一枪向他击发,在跃出去的那一瞬间,天狼看到了二十几个全身黑衣,蒙面打扮,只留下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在外面,忍者打扮的人。
第六百零六回 刀客与火枪手
这些黑衣人拿着火枪,分成三排,两排人正在后面紧张地向着枪口里装着火药与铅子,而八个人正单膝跪地,在第一排端着枪,瞄准着已经没了门板的大门,枪身上正在燃烧着的引线,就象死神的眼睛,凝神着准备从房中出来的任何生物。
而黑衣火枪手们的身边,还着着十几个双手持着东洋太刀的刀客,同样是蒙面黑衣,只是没有包头,冲天的椎髻和脑袋前剃青的月代头表明了这些人倭人的身份,而他们的周身隐隐地泛着各色的真气,那两扇飞出来的厚门板,在这些人的身前几尺处已经被斩成了十几块碎片,落到了地上,如果刚才飞出来的是徐海,那肯定也已经被乱刀分尸了。
天狼迅速地判断了一下局势,这十余名刀客都是一流高手,从他们刚才出刀断门的那种爆发力和气劲来看,即使自己平时完好的状态下,想要击败他们也不容易,更不用说现在自己只有至多七八成的战力了,而那些火枪手,手法非常熟练,只有二十几个人也能很好地用上三段击的战法 ,开枪装弹只用十几秒钟就能完成,以六七杆枪的火力,足以封锁大门,现在的徐海被压制在门的另一边,连窗户都没有,也不太可能直接跃过大门,不然只要身形在门里一闪,瞒着门内的火枪就会马上击发,人再快也是{长+风}文学不可能快过子弹的。
天狼的心中一动,打定了主意。自己一个人应付不了这么多火枪手加刀客,只有想办法把徐海放出来,联手对敌。才有胜算。
那十几个黑衣倭寇刀客的目光仍然警惕地盯着门内,并没有注意到偷偷从窗口跃出的天狼,天狼突然虎吼一声,体内的天狼战气瞬间爆发,红气一下子盈满了周身,那帮倭人刀客全都顺势看了过来,而前排的火枪手们却依然不动如山。七杆黑洞洞的枪口冷冷地指着空洞洞的大门内,峙渊岳停一般。
天狼的眼中杀气随着红光暴闪,左手的莫邪剑往空中一掷。稳稳地落入背后挂着的剑鞘之中,而与此同时,左手带起一阵红光,迅速地从斩龙刀身上划过。那刚才还冷艳明亮。如一泓秋水的斩龙宝刀,一下子变得通红,而倭人的刀客与枪手们瞬间感觉到空气中的热度一阵提升,带着一股强烈的杀气扑面而来。
天狼的左手划完刀身之后,内力强行注入到了斩龙刀中,他周身刚才弥漫着的红气一下子变得黯淡了下来,只有一双眼睛里还是红光闪闪,一招天狼破军斩。三道刀气卷起一地的尘土,向着十几名倭人刀手的小集团中奔涌而来。
十余名倭人刀手纷纷动了起来。或一飞冲天,或向左右跳跃,都是高手,一看天狼的出手就知道厉害,不敢正面抵挡,只有原来挤在中间的三个刀手,没有跳跃的空间,只能一咬牙,鼓起浑身的真气,黑气蓝气一阵暴涨,怪吼着双手举起太刀,横刀于胸前,硬挡这席卷而来的刀气。
“嘭”“嘭”“嘭”地三声巨响,三个刀手站着的原地一阵尘土飞扬,飞舞的沙尘卷起一阵类似龙卷似的狂飚,把那二十几个枪手也卷进了狂尘之中。
前排的七个火枪手依然纹丝不动,真气激荡向外爆出的气浪把他们蒙面的黑巾都无情地卷走,露出七张面目狰狞的小眼睛,高颧骨的典型东洋人脸,沙土遮挡住了他们的视线,这些不动如山的枪手们仍然忍不住微微地眯了一下眼睛,就趁着这当口,十余步外的门内,一阵清风拂过,徐海的蓝色身影突然从门中一闪而过,迅速地向着另一边跃去。
七声雷鸣般的枪火轰鸣几乎同时响起,伴随着七支火枪口腾起的淡淡硝烟,那件蓝色的衣服被打得凌空坠落,上面清清楚楚地多了七个弹孔,七个倭寇枪手的嘴角边不约而同地浮起了一阵笑意,在这个距离上被火枪打中,无论是多强的护体神功,都不可能防得住,再加上他们的弹丸铅子都用水银煮过,乃是世间仅见的毒药 ,见血封喉,中者必死!
但这笑容在他们的脸上停留了不到半秒钟就凝固住了,落在地上的只是一件蓝色的短袖帆布上衣而已,前胸部份分明是七个弹孔,可是衣服的主人,却并不在地上。
几声利器破空的声音响彻了这片空地,那七名火枪倭兵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只觉得脑门上一亮,他们在人世间最后的记忆就是额头上的血流下来,糊住了自己的眼睛,视线渐渐地变得模糊,身体无力地向后倒去,而此生最后的影象,却是一个赤裸着上身,如闪电一般迅速的男子,正从着火的屋内飞速射出,手里的两把长短刀幻出漫天的刀气,向着自己这一方攻来。
此人正是徐海,身经百战的他绝对不会在天狼第一次攻击的时候就轻易地突围,因为他很清楚汪直卫队中的火枪手全是超一流的铁炮达人,一定会死死地守住门口,而刚才爆气的地方显然不是火枪手们发枪的位置,此时出去,无异于自杀。
所以徐海先是脱衣扔出,吸引火力,同时把百宝囊中的十把柳叶飞刀都抄在手中,一听到枪响,知道这是自己冲出去的唯一机会,稍迟一瞬间,第二排的火枪手上来后,就再无突围的可能,十把飞刀在他冲出的一瞬间全部出手,七只准准地插在那七个火枪手的脑门上,还有三把飞刀,却袭向了爆炸中心的三名倭人刀客。
那三名刀客硬碰碰地挡了天狼的这一下破军斩,口鼻中鲜血横流,脚足足地向地里陷入了三分,这一下硬挡也到了他们力量的极限,可他们知道自己面对的是天下顶尖的强者天狼。能全力挡住这一击,也是对自己实力的充分证明,所以这三个刀手惊喜之余。也不顾自己口鼻之中鲜血横流,哈哈大笑起来,有一个更是操着半生不熟的汉语说道:“天狼,你就这点本事吗?哈哈哈哈哈哈。”
第七个哈字还在他的舌尖上打着滚儿,没有离开他的嘴,这个刀客就感觉到脖劲处一凉,紧接着有什么东西从自己的喉结处突了出来。他的笑容仍然凝固在脸上,却感觉到轻飘飘的什么东西离体而去,手中的太刀无力地落到了地上。而双手本能地向自己的颈子抓去,只伸出了一半,身体便重重地向前栽倒,落地而亡的那一瞬间。他最后的神智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后颈处中了暗器!
其他的两个刀手也都和这位仁兄遭遇了同样的命运,一人右边太阳穴上中刀,另一人正中脑后玉枕穴,徐海的暗器功夫是天狼见到的人里最棒的一个,冲出门的那一瞬间十把飞刀同时出手,分袭十名高手,更是有三人当时还身处在爆炸的气团之中,居然也是打中的位置分毫不差。更是远近距离不同的十人几乎是同时中刀身亡,这份暗器功夫。让刚刚全力一击,正在换气的天狼,也不由得大喝了一声“好”!
徐海却没有功夫停下来跟天狼互相吹捧,他的身形一闪而越过那七个火枪手正在落地的尸体,向着后排剩下的十五名火枪手攻去,这些火枪倭兵们一见徐海已经脱出房屋,知道再放枪也是无用,扔掉手中的火枪,抽出腰间或者背后的弯刀长剑,或者是苦无锁链钩,向着徐海围攻而上。
天狼一击之后,只觉得右肩的伤处一阵疼痛,刚才那一下用力过猛,竟然生生地把已经开始结痂的右肩伤口重新迸裂,鲜血如喷泉一般地从伤处汹涌而出。
天狼咬了咬牙,左手运指如风,连点自己肩井处的几处要穴,顺手还把刚才一直抓在手中的那瓶伊贺天长留下的药膏抹在手上,迅速地涂在自己的伤处,果然,厚厚的药泥一下子抹上了自己的伤口,顿感清凉舒适,而刚才还随着鲜血一起不停外泄的真气,也神奇般地止住了,一阴一阳,一冷一热的两道真气从丹田处生出,迅速地在四肢百骸中运行起来,而他的周身也随着真气在体力的飞速运行,红气再生,眼睛也开始慢慢变得血红一片。
刚才落下或者跳开的十二名刀手,躲开了天狼和徐海两大高手的联手一击之后,纷纷怪叫着向天狼扑来,他们也都是一流好手,很清楚现在的局势已经对已方不利,徐海的武功他们知道,天狼虽勇,但毕竟受了伤,现在应该相对好应付一些,趁着那十五个火枪同伴拖着徐海,先联手以最快的速度解决掉天狼,再回去对付徐海,才是活命的唯一机会。
十二把杀气冲天的太刀,带着森森的寒光,从各个方向攻向了天狼,天狼的斩龙刀迅速地交到了左手,他知道这些东洋刀客,刀法简练实用,狠厉残忍,绝不留情,往往为了追求攻击的最佳效果,把自己也置于危险境地之中,绝不可能象中原比武那样打上个百余招才分胜负,往往是一两刀就决定生死!这一点,他在上次义乌城外和疤脸倭寇刀手们比试的过程中,就已经非常清楚了。
冲在最前面的一个蒙面刀手,横刀于胸,飞奔到了天狼的面前,人离着还有四尺的距离,森冷的刀气却已经扑面而来,吹得天狼的一头乱发无风自扬,他的刀尖一直指向天狼的胸口膻中穴,天狼冷冷地看着他狂飚般地突进,左手紧紧地抓着斩龙刀的刀柄,却是一动不动,因为跟倭寇刀手的生死较量,就是斗气,只要一乱一动,那就必死无疑。
那倭寇刀手的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强烈的杀意,眼看刀尖离天狼的胸口膻中穴已经不到一尺了,他突然整个身子矮了下来,几乎可以算是贴到地面,而那把刀,也突然象是掉到了地上似的,一下子贴到了地上。
天狼的脑子里电光火石般地想到了以前跟柳生雄霸切磋武功之时,曾说到东洋的各路刀法剑法流派,九州岛上的萨摩藩。有一门脱自自显流的刀法,名叫示现流,创始人乃是一个著名的剑客。一生无敌,后来因为杀孽过重而弃刀入禅,当了和尚,名曰善吉法师。
可是这位法师仍然钻研剑道,追求剑法的奥义,在他四十岁的时候,收了一个天份极高的徒弟。师徒二人毕生精研能在人体肉身之上显示出金刚之怒的武功,最后终于创出了这套刀法,名叫萨摩示现流。
完全舍弃了自身的防守。讲究的是以命换命,以瞬间爆发的强大力量而摧毁挡在面前的一切敌人,据说功成之时,师徒二人以木刀切磋。结果徒弟瞬间爆发的力量更强。不仅击断了师父的木刀,还生生地以木刀将善吉法师砍成两段,由此萨摩示现流闻名于世,由于此刀法太过凶残霸道,即使换了木刀木剑的切磋仍然能伤人命,所以凶悍执着如东洋刀客,多数也拒绝和萨摩示现流的刀客比武。
这套刀法最著名的一招,就是这一下金刚示现。到了敌人面前突然蹲下,多数对手会以为他要使出类似地趟刀法之类的武功。进攻自己的下盘,但实际上这一刀直接要做的, 却是自下而上 ,瞬间爆起,从左大腿上侧斜向上劈,不知有多少日本的成名刀客,就被这一招金刚示现生生地斩成了两截。
天狼马上意识到了这名刀客虽然前面冲过来的时候刀法多变,使出了天香神取流,行流等日本最著名的剑术流派的招数,但真正的杀招却是这一下,而这些刀客们的身份也尽显无疑,他们是萨摩藩岛津氏的剑客!
天狼来不及细想,几乎是本能地作出了反应,身形一鹤冲天,他只感觉到自己的双脚刚刚离地,脚底就被一道绝大的力量所刺激,几乎这双厚底的快靴都要被这股绝大力量隔空划破,而一阵冲天的杀意,随着在空中也能看来突然一闪的雪亮刀光 ,从透过鞋底钻进了天狼的身体。
天狼在空中一扭腰,一招御风千里,身形如风筝一般,倒飞三尺,眼前只见到那把太刀高高的刀尖还在不断地上扬,刚才自己如果在地上硬挡,即使以自己高出对手一大截的功力,只怕在击毙对方之余,也至少要被打破护体真气,重伤倒地了。
那名倭寇刀客的身形随着手中的太刀在不断上扬,示现流的这一招金刚示现就是如此,不留余地,全力一击,甚至不考虑敌人如果闪开攻击后自己如何挥出第二刀,他所有的力量都在这一刀上,按中原武功的说法,招式已经使得老得不能再老,甚至把他整个人也带得向上空飞去,与正在下落的天狼打了个照面。
天狼从这个蒙面倭寇刀手的眼神中,看出了冲天的恨意与不甘,却没有一丝对于即将到来的死亡的恐惧,天狼轻轻地叹了口气,左手的斩龙刀飞速一转,只轻轻一挥,毫无任何护体气劲的这名倭寇,胸前就象是被利刀切过的豆腐一般,冒出了一条足有三尺长的伤口,开始只是一条细细的红线,转眼间越来越大,当天狼落到地上的时候,空中的那名倭寇刀手已经生生地断成了两截,五脏六腑如同下雨一般,纷纷落地,一截大肠挂在了天狼的右肩上,这血腥之极的场景,足以能让刚入江湖的少年侠士侠女们吓得直接呕吐当场。
可是天狼和那剩下的十一个倭寇刀手,却显然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景,天狼不经意地耸了耸肩,把那截肠子从自己的肩头抖落,而他的眼神从停下来的十一个倭寇刀手的脸上一一扫过,就在漫天还在不停洒落的血雨中,他淡淡地用日语说道:“想不到你们居然是岛津家的人,居然真的对汪直下手了。”
刚才那些倭寇刀手们互相说话的时候,要么是说汉语,要么是用日本的官话,刻意地隐瞒着自己的萨摩口音,这下金刚示现一出,身份再也无法隐瞒,因为整个东洋,只有萨摩藩的剑客,才有资格学习这门邪恶残忍的刀法,若有背叛之举,萨摩藩士们必将天涯海角地追杀,是以百余年来,尚无一名萨摩以外的武士,学得这示现流,也只有在日本也属最凶悍残忍的萨摩剑士,才能学成这样不要命的刀法。
那十一名刀客里一个为首的蒙面刀客,身形高大挺拔,浓眉如剑,直入鬓角,气场也明显与其他人不同,他大踏步地上前两步,沉声道:“你可就是那个锦衣卫天狼?”
天狼哈哈一笑:“怎么,你连我都不认识,还要杀我做什么?”
那刀客的眼皮跳了跳:“想不到你居然没有回去,还在这岛上,真是天不助我岛津氏也!”
天狼一下子反应了过来,原来这帮萨摩刀客的真正目标不是自己,而是徐海!
第六百零七回 岛津义弘
徐海的声音冷冷地传了过来:“岛津义弘,想不到你竟然跟陈思盼勾结,突袭双屿岛,你们萨摩藩也想尝尝给攻击的滋味,对不对?”
那高大倭寇刀客被徐海喝破了身份,索性也不再蒙面,直接扯下了脸上的黑布,露出一张二十出头,凶悍勇武的脸,虽然看起来年龄不大,但是脸颊的两侧已经向外斜着生出浓密的胡须,看起来格外的剽悍。
徐海的手上两把长短刀上,都在向下滴着一串串的血珠子,在他面前的火枪手已经有五人变成了尸体,其他的八人也个个身上挂了彩,有三个只能以刀剑驻地才能勉强站立,而徐海的身上也多了三四条长长的刀痕,这会儿正在向外汨汨的冒血,显然刚才他也是一场恶战,虽然力毙对方五人,但也伤得不轻。
岛津义弘没有接徐海的话,眼光仍然在天狼的身上上下打量:“想不到中原还有人能躲开金刚示现这一招,天狼,看来我还是小瞧了你,只是我不相信我们萨摩藩的刀法会给人这样轻易破解掉,你告诉我,是不是以前就有人跟你提过这示现流的刀法奥义?”
天狼点了点头,即使是面对敌人,他也没有说谎的习惯:“不错,我以前有个东洋朋友,精通刀法,跟我提过日本的各个流派的武功,其中就有示现流。”
岛津义弘恨恨地说道:“想不到我堂堂大日本的武士,竟然也有这样的败类,把本国的武功教给中原人。”
天狼摇了摇头:“岛津义弘,你们东洋的武术本就是中土传入的,空手道由唐手演变,而各刀法流派也是出自唐朝的陌刀术。相互间以武交流本是很正常的事情,何谓败类?就象你们的示现流,只限于你萨摩一派。但真正的高手仍然对你们的招式一清二楚,这也是我能打败你们萨摩派高手的原因。”
“为人为国。习武从政,都是一个道理,如果是本着互利互惠的心,友好交流,那自然可以利人利已,但象你岛津氏这样,野心勃勃,贪心不足还想进犯中原。却又固步自封,不知取长补短,就只有死路一条罢了!”
岛津义弘脸上的肌肉跳了跳,刚才攻击天狼的是岛津藩内著名的太刀武士井口通明,也是示现流里能排到前三的高手,岛津氏众将有不少都跟随他学习刀法,可就是这样的高手,碰到了受伤的天狼,一招下来便自己成了两段,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
今天他本是有备而来。早早地锁定了徐海的下落,一路跟踪而至,直到外面的援手开始炮击双屿岛后。他料定徐海一定会急着出来救汪直,才布下了这等埋伏,就是要取徐海性命,想不到却被天狼生生搅局,又折了自己藩号的名剑师,但岛津义弘年纪虽轻,却已经是久经沙场,十六岁初阵以来,打过的仗也有几十场。深通兵法,判断了局势之后。知道今天自己多半是栽了,能全身而退就是最好的结果。但他不甘就这样退走,临走前还是想向天狼问个清楚。
岛津义弘仰天一阵狂笑:“哈哈哈哈,你们中原,已经早没了唐人的勇武强悍,现在都不过是一群病夫而已,我们大日本这么优秀的民族,却只能局限在小小的岛上,这是上天对我们的不公,你们这些象绵羊蝼蚁一样的劣等种族,却占着这样花花锦绣的江山,天下向来是强者得之,你们既然可以向蒙古人称臣屈服,自然也可以向我们大日本投降,天狼,我看你是个人才,不如加入我们岛津家,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天狼微微一笑,看了一眼正在裹伤的徐海,说道:“同样的话,你们岛津家也跟徐兄说过吧。现在还不是说翻脸就翻脸。再说了,你萨摩藩岛津氏不过一国之地,也就相当于我们中原一个州的大小,连九州岛都没有统一,就妄想着入侵中原,我们汉人在衰弱的时候确实有过被异族统治的短暂经历,但是强大如征服了大半个世界的蒙古,最后还是被我们赶走了,你这小小倭贼,却如此冲天的口气,就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吗?”
岛津义弘气得脸色发红,双眼圆睁,牙齿咬得格格作响,那模样就象要吃人。
天狼冷笑一声,突然想到了在刘裕的墓中曾经看到过的历史,心中一动,笑道:“早在我们中原的刘宋王朝时期,你们倭人之王就派了使者向当时我们的南朝皇帝刘宋称臣纳贡,请求册封,最后宋武皇帝刘裕给了你们的国王,也就是天皇一个镇东将军,瀛州刺史的名号。此后你们倭人一直对我们中原王朝恭恭敬敬的,唐朝的时候你们又贪心不足,想要进攻朝鲜,却被我大唐打得满地找牙,然后又开始夹起尾巴当学生,一波波地派遣唐使来我大唐学习从制度到军事和文化的一切先进之处。”
“我们汉人对你们倭人一向是宽宏大量,以德报怨,念在你们局促孤岛之上,生活困苦,慷慨无私地把我们的先进经验倾囊相授,就是希望你们这些岛夷能学习王化,去掉兽性,活得象个人。可是你们倭人,不学我们中原人的仁义礼节,却尽是对那些征战杀伐的东西感兴趣,更是实力稍稍强了一点就想着入侵中原,就你岛津氏这样一个州郡大的地方也敢做入主中原的大梦,送你一句话,叫做贪心不足蛇吞象。”
岛津义弘再也忍不住了,气得再次把刀拔了出来,吼道:“八格牙路,我劈了你!”
岛津义弘身边的一个个子略矮一些的武士拉住了作势欲冲的岛津义弘,低声说了几句,天狼听得真切,那人分明在说:“二哥,不要上了此贼的当,现在我们不占上风,赶快离开此地,与攻上岛的友军会合。只要杀了汪直,不怕这两人还能闹出什么动静。”
岛津义弘满脸的通红一下子消退了下去,倭人的狂野冲动渗进了他的血液与骨髓。那是与生欲来的特性,但是从小受到的严格武士教训。尤其是自律,反省这些特质,却能在他理智健全的时候让他作出最冷静的判断。
岛津义弘点了点头,对着周围的十几名刀手迅速地下了撤退的命令,这些刀手相互掩护着,横于前,倒退着向后撤去。
徐海突然冷笑道:“岛津义弘,就这么走了?你不想对今天的事情作出些解释吗?”
岛津义弘的脸微微一红。一抬手,正在撤离的众人停了下来,他拨开挡在身前的两名护卫,沉声道:“徐海,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你背叛我们岛津氏,今天的事情是你们自找。”
徐海沉声道:“我怎么就背叛你们岛津氏了?这一年多来我们虽然没有打劫沿海各地,可是给你们的年贡钱却是一文也不少,上次你们派出去中原义乌的那些浪人,战死后我们也给了两倍的抚恤。倒是你们岛津氏,私下里跟我们的仇人陈思盼勾勾搭搭的,到底是谁不义在先?”
岛津义弘身边的那个个子略矮的人走了出来。他正是岛津义弘的四弟岛津家久,这会儿也拉下了蒙面的黑巾,只是样貌和威猛豪放的二哥看起来颇为不同,别有一股阴郁的气质,眉眼间也只有两三分相似,看起来并非一母所生。
岛津家久冷笑道:“徐海,不用跟我们继续撒谎了,当时的情况我们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分明是你存了害人之心。不想我们知道你们跟胡宗宪和严世藩和议的细节,所以有意不去救援我们派出的那些浪人。当时出手的就是这个天狼,你们非但不出手杀他。反而跟他答成了协议,还邀请他来双屿岛谈判,这不是背盟是什么?自己不义在先,就休怪我们出手惩戒于后!”
徐海在此事上毕竟理亏,脸色微微一红,强辩道:“岛津家久,你们岛津氏现在跟我们集团是平等合作的关系,我们并不是你们的下属,可是你们却一直派人监视我们,还要干涉我们集团的战守大事,请问我们从来向你们萨摩藩派出过这样名为友军,实为间谍的人吗?何况若不是你们收买了上泉信之当眼线,这些事情又怎么可能知道?”
天狼听着这两拨各怀鬼胎的家伙在这里唇枪舌剑,心中也只觉得好笑,几天前还如胶似漆的两拨人,这回一个个都露出了真面目,把陈年旧事一桩桩一件件地摆出来,可见利益面前,一切人情世故都是站不住脚的。
岛津义弘最后恨恨地说道:“徐海,不用多说了,你们集团的所做所为,我们已经无法再容忍,而且对你们不满意的可不止我们岛津家,陈思盼,佛郎机人,还有明朝的官军这回都加入了对你们的总攻击,你们已经众叛亲离了,念在我们以前打过交道,你也帮我们岛津家抓了不少奴隶的份上,这回我们饶你一命,只杀汪直,识相的自已早点逃命去吧!”
徐海的脸色一变:“什么,明朝的官军也在攻岛?”他看了一眼天狼,眼中的疑虑一闪而没。
天狼的心中也是一动,但他意识到这可能是倭人的挑拨离间之计,于是沉声喝道:“徐兄,休要中了倭人的奸计,大明的水师还没有训练完成,胡总督也下了令,浙江的水师不得出战,这是倭寇在造谣!”
岛津家久哈哈一笑,指着北边相对平静的海面,说道:“天狼,你连自家的战船也认不得了吗?”
天狼顺着岛津家久的手指看过去,他们现在正身处城堡的了望台上,这是一块悬崖上突出的部分,视野极好,尤其是对北边的海面一览无余,只见十余里外的海面,一字排开了二十多条中等规模的战船,灯火通明,战船的甲板上站满了持枪挎刀的明军士兵,而居中一条最高大的三层战船上,赫然飘着一面“明”字大旗,旗号边还立着一面副将旗,上面绣着“福建省游击参将卢”。
天狼的脑袋“轰”地一声,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一次明军居然也会出动部队来攻击汪直与徐海集团,眼见南边的炮声越来越近,海面上一片火光通明,而喊杀声已经渐渐地传到了岛上。想必是敌军已经开始登陆,相对平静的北边海面上,却是停留了明军的水师战舰。显然这些明军已经和这次进犯双屿岛的陈思盼与佛郎机人,还有岛津家一起形成了同盟。就是要把汪直集团这个共同的敌人斩尽杀绝,彻底消灭。
徐海冲着天狼愤怒地吼道:“天狼,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趁着这个当口,岛津家久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诡异的微笑,轻轻一拉岛津义弘的胳膊,兄弟两心领神会,这帮岛津家的刀客与枪手们,纷纷消失在了黑暗的夜色之中。火光闪闪之间,隐隐地可以看到这二十几人的小分队向着城中主堡的方向奔去。
可天狼现在却顾不得追击这些岛津氏的倭人,他自己也如遭雷击,难道是胡宗宪出卖了自己?所谓的和议只是为了联合进剿争取时间吗?
徐海这时候已经冲到了天狼的面前,厉声道:“天狼,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了,你给我说实话,是不是胡宗宪也早就想要消灭我们,故意让你来拖延时间的?”
天狼茫然地摇了摇头,此生他经历过无数次的背叛。但这一次对他的打击却是前所未有,即使是沐兰湘对自己的背叛,或者是这次陆炳可能的对巫山派的出手。至少自己心里一直是有准备的,而胡宗宪在自己面前表现得是那么慷慨激昂,却在这时候不顾自己的死活派兵攻岛,这让他整个人生的信念都产生了动摇。
天狼的目光空洞,无神地看着那海上的战船,怎么也没接受这个现实,嘴里也喃喃地说道:“怎么会这样?”突然间,他的眼光落到了那面“福建省游击参将卢”的大旗,一下子反应了过来。兴奋地叫道:“不对,徐兄。这中间有玄机,胡总督没有背叛我们。”
徐海恨恨地向地上“呸”了一口:“天狼。都这个时候了还睁眼说瞎话吗,你敢说那些不是明军?”
天狼摇了摇头,急道:“徐兄你看仔细了,这次来的是福建省的游击参将,并不归作为浙直总督的胡宗宪管辖,这并不是胡总督的水师!”
徐海顺眼看去,满脸的怒容渐渐地消散:“对啊,卢镗是福建的参将,并不是胡宗宪的部下,不过他毕竟还是明军,没有福建巡抚的许可,他一个参将又怎么能出动,直接进攻双屿岛?”
天狼长叹一声:“福建总督李天宠是严世藩的人,这卢镗以前在浙江的时候就是著名的主战派,反对一切和议之策,只有打仗他才有可能立功升官。所以胡总督嫌他误了和议之事,就把他派到了福建,想不到此人竟然会带兵进攻。”
他的眉头突然锁了起来:“不对,卢镗哪知道双屿岛的底细,福建的水师并非精锐,多是老弱,借他几个胆子也不敢单独进攻的,除非,除非他事先就和陈思盼,还有岛津家他们联合到一起了。严世藩,一定是严世藩做的,只有他才有这个能量在其中穿针引线,也只有严世藩在最近上过岛,还知道你们要消灭陈思盼的事,他一定是眼见自己的计划无法实现,才转而寻求了陈思盼和佛郎机人的帮助,要消灭你们,以后直接和岛津氏的日本人搭上线。”
徐海恨恨一拍大腿:“这个狗贼,我怎么就没早点认出他的真面目来呢。天狼,多亏你的提醒,不然我恐怕又要冤枉胡总督了。”
天狼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水,这一回把他惊得浑身湿透,比刚才生死搏斗时出的汗都要多。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不管怎么样,这回岛上可真是危险了,内有奸细,外有强敌,此岛只怕再难防守,岛津家的人这回奔着城堡去了,我们得赶快救出汪船主,然后想办法突出去,然后再跟这帮狗日的一一算账。”
徐海点了点头,看着数里之外已经燃起了大火的本城,刀剑相击的声音和密集的火枪声清晰可见,他的脸色一变:“不好,汪船主那里只怕是撑不住了,岛津家既然连这个小屋子都能来几十号高手,只怕城中至少有千余名内应潜入,我们得赶快过去。”
天狼点了点头,正要提气向主堡奔跑,却听到一个沉稳有力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阿海,天狼,不要慌,我现在没事。”
两人触电一般,不约而同地扭过了头,只见在身后那间已经腾起了熊熊大火的木屋前,汪直一身紧身的黑色水靠,直挺挺地站着,毛海峰拿着那杆足有二百斤重的金钢巨杵陪在他的身边,火光映着汪直那张阴沉可怕的脸,而他眼中的复仇之焰,足以燃烧整个世界。(未完待续)
第六百零八回 绝地反击
徐海惊喜地叫道:“老大!”一边说一边奔了过去,而眼中都在闪着泪花。
汪直长叹一声:“危难见人心啊,在这个时候还陪着我的,除了海峰,也只有阿海你了。”说到这里,他抬头看了一眼天狼,微微一笑,“想不到锦衣卫天狼,我汪直的死敌,居然在这个时候也能和老夫同一阵线。”
天狼收拾了一下自己刚才一下子惊呆了的心神,今天有太多的意外,一桩接一桩地出现,所以汪直的这次神出鬼没已经不让他那么惊讶了,想来汪直经营此岛多年,也会给自己留下一两条逃生的通道,而这个通道的出口,却正是这个了望哨所。
天狼微微一笑,说道:“汪船主,看来您真的是狡兔三窟,逃生有术啊,只是这里乃是悬崖,无路可退,我们又有什么办法能离开呢?”
汪直哈哈一笑:“老夫既然选择了这里作为逃生的地方,自然也有万全的准备,你们看那崖边。”
天狼循声看去,却只见悬崖的下面出现了一个黑漆漆的大洞口,而洞口外的一块大石上,却是系着一条绳索,直通崖下,这个悬崖高约三十丈,崖下惊涛拍崖,黑乎乎的看不出什么动静,但既然绳索向下,那显然另有安排。
天狼意识到这个悬崖上的大洞口一定是刚才汪直逃出来的通道,而他想必早已经出来,只是在这里听完了自己和徐海,以及岛津氏兄弟的对话之后,才现身发声,目的大概也是不想牺牲徐海这个优秀的手下。
徐海跑到了崖边,向下一看,笑道:“老大。原来你早有布置,害得小海白白担心了一把。”
汪直冷笑一声:“纵横海上这么多年,无论何时都要给自己留条后路的。想不到我多年前在这双屿岛上的布置,今天竟然起了作用。阿海。现在情况紧急,你先下去。黑鲨号就在下面。”
徐海二话不说,就要向下顺索而下,天狼突然想到了什么,急道:“徐兄且慢,你的夫人和兄弟们还在下面的镇子里呢,不去救吗?”
徐海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这时候大家就自求多福吧,连老大都跑了出来。双屿堡都没有守住,那镇子现在更是去不得了。”他说着,纵身就向崖下一跃,精赤的上身一下子就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之中。
汪直走到了崖边,回头看了天狼一眼,说道:“天狼,这回你帮了我们,我汪直恩怨分明,上次的事情就算一笔勾销了,这回我也一定会救你一命。现在陈思盼和岛津氏,还有佛郎机人联手攻岛,你留下他们也一定会要你的命。你说得不错,这回明军那边一定是严世藩的挑唆,所以那个卢镗也会杀你灭口,你还是跟我们走的好。”
天狼的心里飞快地盘算了一下,严世藩作了如此安排,只怕不可能不亲临现场,很大的可能他现在人就在卢镗的战船之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山。只要逃得性命,以后再想办法向严世藩复仇。他点了点头,说道:“那就多谢汪船主了。”
汪直的嘴角边露出了一丝诡异的微笑。冲着一边的毛海峰使了个眼色,天狼的心中一凛,只见那毛海峰气鼓鼓地盯着自己,他的心里有些发毛,就在这当口,汪直也纵身跳下了悬崖。
毛海峰大大咧咧地对天狼说道:“小子,你先下去吧。我最后还要收拾洞口。”
天狼把心一横,汪直现在没有杀自己的理由,就算他真的有这念头,自己也别无选择,只有一赌,因为留下来是必死无疑的,岛津氏的人回去搬了救兵后就会马上杀个回马枪,他甚至已经看到一条火龙从主城那里向悬崖的方向涌来了。
天狼一咬牙,也跳下了悬崖,刀剑都插在背后和腰间,他的右手不能发力,左手抓着绳索,只一借力,就向着下面继续一段飞行,三四丈后,再拉一次绳索,很快,十几个起落后,他便落到了崖底,只见黑漆漆的夜色中,怒涛一阵阵地拍打着海边的礁石,而自己落到的底下,赫然正是个天然的溶洞。
头顶传来一声巨大的爆炸声,毛海峰那庞大的身形轻飘飘地落在天狼的身边,虽是如此巨汉,可他的动作却是异常的灵活,趁着天狼一错愕的时间,已经掠过了天狼的身边,他的话音分明地钻进了天狼的耳中:“愣着做啥,想给上面的石头砸死吗?”
天狼瞬间反应了过来,一提气,向着洞内跃入,刚跳进洞里,只听到外面一阵巨石入水的声音,不绝于耳,而自己身上的衣服,也给溅到了不少水花。他想到这一定是那毛海峰在下来的时候把那个逃生的秘洞用火药炸毁,以免敌人从城堡中找到自己一行的逃生通道。
天狼跟着毛海峰,在这黑暗潮湿的海边岩洞里穿行,左一拐,右一转,这岩洞里的分岔通道极多,天狼走了半个时辰左右,有些地方感觉象来过两三次,却是次次不同,也不知道毛海峰是故意带他绕路还是这洞中本就是如此诡异。
正当天狼走得有些不耐烦,准备开口相询之时,却突然听到前面响起了一声低沉的号角,毛海峰突然一个加速,向前快奔了几步,天狼紧紧跟上,拐过一处转角后,却发现眼前豁然开朗,灯火通明,一处洞穴内的港湾展现在天狼的眼前,自己的脚下正是码头,码头上摆放着几百个大小不一样木箱与木桶,而码头上停靠着的,却是一条吃水很浅,竖立着三根桅杆的快船。
汪直仍然是一身黑色水靠,站在船头,这条船与明军的水师战船完全不一样,船头有一个方向轮盘一样的东西,竖着放置着,而汪直正站在这轮盘的后面,手放在这转盘之上,徐海则换了一身大红色的帆布劲装。长短两刀已经插在了他的小腿两侧的刀袋里,两只短柄火枪插在他的腰带上,现在的徐海。是标准的海盗战将,跟以前那种有点公子哥的范儿完全不一样。杀气四溢。
而船上来回奔跑的有二十几个身着帆布无袖短衫,身形矫健的海贼,忙碌着把码头上一箱箱的补给向船上搬。
毛海峰也不理天狼,一下子跳上了船头,向着汪直说道:“义父,事情都办完了。”
汪直点了点头:“后面有狗跟着没?”
毛海峰摇了摇头:“我在洞里转了四五圈,完全没有人跟踪。放心吧。”
汪直“嗯”了一声,对天狼说道:“天狼。在这里你应该是安全的,码头上有充足的补给和食物,够你吃上半年,等到仗打完了你再出来也行。”
天狼哈哈一笑:“汪船主,你是要逃出去找到部下,反击陈思盼吗?”
汪直摇了摇头:“不,如果只顾逃命,就不是我汪直了,这条黑鲨号是海上最强最快的战船,陈思盼现在一定正在得意。我可以找机会直接突袭他的主舰,就在这时候干掉他,也省得和他这样打来打去没个完。”
天狼半天说不出话来。这才是汪直这个海贼之王的风范,在敌人最得意的时候打人家一个措手不及,也深深符合刘裕兵书上的所说。天狼笑道:“汪船主,今天有幸能亲眼见识一下这场传奇的海战,若是您不让我随船同行,有点太可惜了,留在这洞里躲避风头,不是大丈夫所为,请带上我吧。”
徐海笑了起来:“天狼。你不识水性,这次可不是普通的航行。到时候是要真刀真枪在海上搏斗的,你还有伤。打起来我们可顾不了你。”
天狼摇了摇头:“我想我会对你们有帮助的,再说了,也许这次还会对上严世藩,有个亲手宰了他的机会,我又怎么可能放过?”
汪直的眼中寒芒一闪:“天狼,这可不是儿戏,我们这次出击,也许能大胜,也许就全要下海喂鱼虾了,风险可不小,你当真愿意舍命前往?”
天狼朗声道:“汪船主,我这回来岛的时候,就没打算活着回去,现在谁是敌谁是友已经非常清楚,咱们现在是真正的同舟共济,只有打败了眼前的这些海盗和倭人,大明的沿海才可能有真正的安宁,我天狼这回愿意助汪船主一臂之力,就算力有不逮,也是死得其所,绝无遗憾。”
汪直哈哈一笑:“好汉子,不管以后咱们是敌是友,起码今天就让咱们痛快地并肩战他一回,天狼,上船吧。”
天狼双足一动,直接跳上了船,落地时只觉得脚下一滑,差点没有站稳,连忙使出了千斤坠的身法,才勉强定住身形。
只见满船的水手,从汪直开始,个个都脱了鞋子,打着赤脚,而有几个水手正向着船上的甲板倒着什么,脚下的木板一片湿滑,极难站住,应该是抹了油之类的东西,但这些水手们在如此湿滑的甲板上,却是奔跑不休,健步如飞,没有一点重心不稳的样子。
徐海看到天狼这微微吃惊的模样,笑道:“天狼,早就叫你别上来了,这回不同于接你来时的客船,咱们出去就是要打仗的,接舷战和跳帮战,是不能让敌人随便地上咱们这条船,我们现在人手不足,就这三十多个人,所以要在甲板上抹油,一会在海面上横冲直撞,高速突击的时候,只怕你就是坐在船舱里,也受不了那样的颠跛,这不是你逞英雄的时候,我看你还是留在码头上吧。”
天狼微微一笑,两腿连踢,把脚上的靴子给踢到了水里,也赤了脚板,站在甲板上,他运气于双足,来回在甲板上摩擦了几下,一下子适应了许多,来回又跑了几步,儿时习武时扎马打下的良好基础和平衡感让他很快适应了这种滑溜的环境,他笑道:“徐兄,不用为我担心,到时候你只管全力杀敌即可。”
徐海点了点头:“你自己保重,还有,陈思盼这回和佛郎机人联了手,你当心西洋人的火器,他们武艺一般,可是火枪厉害。千万不可大意。”
徐海说着一指自己腰间的两把短柄火枪,天狼发现这两把短枪和那些倭寇铁炮兵用的长枪不一样,不仅可以单手持枪。而且枪的扳机上面好象还有一个铁疙瘩,鼓鼓囊囊的。透着一丝诡异。
天狼奇道:“徐兄,你这两把枪怎么看起来和那些火枪不一样?这么短的枪,能用吗?”
徐海哈哈一笑,掏出一支枪,亮在天狼的面前,这回天狼看得仔细,除了枪身短小,一手可持外。那块铁疙瘩是一个可以旋转的铁囊,里面的小孔装着铅子,而枪身上的引线已经点着了火,只要一扣板机,随时就可以击发。
徐海说道:“天狼,你看仔细了,此物名叫转轮手铳,顾名思义,每次扣了扳机打出枪子之后,这个转轮就会自动旋转一格。一共三枚铅子,可以发三枪,是现在佛郎机人的最新发明。又叫三眼火铳。”
徐海把那一尺长的枪管倒过来抓在了手里,在空中挥了两下,说道:“此物足有三四十斤重,三枪放完之后,这样倒抓枪管,也是一块沉重的铁家伙,可以在肉搏战中使用,对于那些不会武功,没有内力的普通兵士来说。靠了这东西也可以和人肉搏。当然,天狼兄武功盖世。自然是不需要这个,只是你千万要当心。佛郎机人也装备了这东西,一会儿如果联合突击陈思盼的指挥船时,你千万要当心这些使转轮手枪的佛郎机人,他们可以连开三枪!”
天狼点了点头:“那些岛津氏的火枪手怎么没有这个?如果刚才他们也有这种连发枪,只怕徐兄你就冲不出来了。”
徐海哈哈一笑:“倭子没一个好东西,我们向来也是对他们要防一手的,这些最先进的武器不会卖给他们。大概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岛津家才对我们恨之入骨,宁可勾搭上陈思盼,也要除掉我们吧。”
说话间,天狼只感觉到船身一动,扭头一看,却发现那些水手们已经解开了船系在码头上的缆绳,而汪直则转动着那个大转盘一样的东西,船开始缓缓地前行,即使是在这山洞中的秘密港湾之中,水流还不算太急,天狼也感觉到了来回的摇晃,幸亏他一直用着千斤坠固定自己的身形,才没有象刚上船时那样有些狼狈。
天狼的眉头一皱,看着船头的汪直,对徐海问道:“汪船主身前的那个木头盘子,是做什么用的?怎么感觉象是控制船的前进和转向?”
徐海笑道:“那个叫作操舵,下面连着的是船底的一个大木板,根本这个舵的旋转,可以调整船下大木板的方向和位置,从而改变船的行动方向和速度,我们船上管这个操舵的人就叫舵主,对了,武林中各派不是也有这个舵主吗,就是根据这个来的,所谓江湖,以前也多是江河湖海里跑的船,掌握舵的人,就是掌握了全船人的生死。明白了吗?”
天狼恍然大悟,笑道:“江船里的舵往往是在船尾,鞘公们也是前面撑杆,后面掌舵,可这大海船的舵却是在前面用这转盘来控制,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徐海点了点头:“那是因为江船不靠风帆,因此要让船前进后退,必须要靠撑杆到江河底部才行,可大海大深,根本不可能这样行船,所以行船动力,一是靠了底层甲板的水手划桨,二是靠了挂帆,借着风力而行,所以控制这船的行进方向,必须要靠这船首的舵才行,汪船主可是在大海里跑了一辈子了,论操舵的能力,没有人能及得上他,驾驶战船,如熟练的骑手骑马一样,又如使唤自己的手脚一般轻松容易。”
天狼看着汪直,神情镇定自若,一只手慢慢地移动着身前的舵,一只手却在打出各种手势,指挥着船上的水手们划桨或者是挂帆,而此时的水手们也全部各就各位,一些人奔到了底层的桨舱里,数十根大型排桨从船身的两侧伸出,有节奏地舞动着,而还有一些人则忙碌地挂起了船帆,而两侧的船洞里,更是伸出了一些黑洞洞的炮口,指向了前方。
天狼心中一动:“这些炮是在海战中使用的?”虽然天狼听说过倭寇的战舰不仅可以搭载火枪兵,更是可以放炮,但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这炮居然是从船舷伸出的。
徐海笑了笑,指着那十几门伸出的炮,说道:“海战往往是两条船接舷,所以炮位都是设在船的两侧,也有些船会把炮放在船首,但这样一开炮船就会向后退,影响船的速度,你们明军的水师战船就是如此,一向是船首迎敌,可却不想这船首才多大点地方,能装几门炮,只有宽阔的船侧,才能装上几十门大炮,到时候一个齐射,就可以打得象你们明军水师那种级别的主力战船直接起火沉没。”(未完待续)
第六百零九回 双屿失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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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狼吐了吐舌头:“这么厉害啊,只是海战时用的炮,是发那种开花弹还是实心弹?”
徐海笑道:“如果是打船,那是以发射实心弹为主,当然,打过去就要爆炸,目的是击穿对方的船板,直接把对方的船打沉,但有时候接舷战开始,对方的人会跳到我方的船上或者是挂着绳索飞过来,这时候就要在炮口里灌进铁钉刀片之物,一炮打过去就能杀伤一大片人。”
天狼心中一动,正好他身后就是下船舱的入口,他回头向着下面的船舱一看,只见这甲板下面一层乃是炮舱,一门门的大炮正向外伸出黑洞洞的炮口,而炮手们正手忙脚乱地作着准备,有人在用一个拖把样的东西伸进炮膛使劲地摩擦着,而更多的人则把一箱箱的炮弹和铁钉碎片等搬到大炮的旁边。
天狼轻轻地叹了口气:“想不到这海上作战还有这等讲究,我原来以为海战也就是两条船互相撞击,然后水手们冲到对方的舰船上肉搏而已。”
徐海笑着摇了摇头:“你那是五百年前的海战模式了,那时候没有洋枪大炮,海战都是真刀真枪的接舷战,看的就是哪一边的船大人多,不过即使是那时的海战,也往往是船上要配备很多弓箭手,打起来的时候就先向对方的船上放火箭,只要能把对方的船给点着烧沉,那就不用接舷肉搏啦。”
天狼点了点头,突然又想到了什么,问道:“徐兄,不是说你们有那种五六层的超大战船。可以装一两千人,还可以跑马吗?这条船号称你们最好的战船,为什么没有那么大?”
徐海收起了笑容。正色道:“你说的那是八艚巨舰,其实那种船并不是太适合海战。因为那船太大,装的人也多,所以速度和转向都不是太灵活,你也看到了,现在的海战都是用这种远距离的炮战模式,早不是以前那种靠着人多一涌而上的肉搏战了。”
“所以我们用那种八艚舰只不过是运送登陆的士兵而已,并不是作为战舰,真正要在海上打仗。靠的就是黑鲨这样吃水浅,速度快,又火力强的船,为了追求最快的速度,人越少越好,平时船上也不放任何杂物,只有到了作战之前才搬必要的炮弹上船。”
天狼恍然大悟:“怪不得你们打海战总是能胜,这船是三层的战船,最上面一层就是这甲板,中间一层是火炮。下面一层就是划桨的水手?”
徐海点了点头:“正是,真正致命的就是这二层的三十六门十二磅重炮,别看我们船上人不多。但炮手就有八十人,一直是呆在二层的,发射的实心炮弹就是有十二磅重,差不多相当于十斤,对于普通的三四层大木船,一个齐射就能直接把敌舰给轰成一堆碎木板了。所以甲板上是我们尽量避免与敌人交锋的地方,这里的地要弄得越滑起好,最好是让敌兵无法登船。”
天狼看了一眼在船头操纵船舵的汪直,心中一动:“那汪船主在前面操舵控船。敌兵们不会把火力全向他的身上发射吗,这岂不是非常危险?”
徐海的脸色微微一变。沉声道:“确实,这船上最危险的就是老大了。不然怎么叫船长呢,船长就是得在最危险的地方带领一船人,天狼,一会儿万一真打起来的时候,你我二人,还有海峰要守在老大的身边,帮他挡住子弹和炮火。”
天狼点了点头:“从敌船上打过来的铅子因为距离远,是可以挡住的,只是那炮弹如何能挡?”
徐海笑道:“敌船用的应该多是实心弹,你看到船头的那些大旗了么,到时候你拿起大旗,看到飞来的炮弹,可以运气于旗面,把这种实心弹给卷起来,这样就不会爆炸了。”
天狼哈哈一笑:“这个办法都能给你们想到,真厉害。只是这样还是太危险,不能让汪船主换个地方操舵吗?”
徐海叹了口气:“这条快船的速度是海上之最,足可乘风破浪,所以如果舵的位置靠后,就掌握不了船头行进的速度,视野也会受到影响,不过你放心吧,老大驾这条船几十年,打过无数的恶战,今天也不可能折在这伙小丑身上。”
天狼点了点头:“那陈思盼,岛津氏,还有佛郎机人的战船又是怎么样的?”
徐海正色道:“岛津氏的水军多是运输船,他们倭人胜在铁炮犀利,刀法凶悍,陆战厉害,可水战实在是提不起筷子,不足为虑,而且岛津氏向来家主岛津贵久稳居藩内,派几个儿子出征,嫡长子岛津义久又很少出海,出来最多的就是你看到的岛津义弘了,这会儿他们还在双屿岛上,应该不会参与海战。”
“至于陈思盼,他的座舰是一条佛郎机式的西班牙大帆船烈风号,五层战舰,有水手三百多人,就是你说的那种高大威猛的八艚战船,不过只有二十门八磅炮,火力和速度都远不及我们这条黑鲨,他是习惯了用这种大船抢劫大明海外贸易的大木海船,因为不能把这些商船打沉,所以一向是用这样的大船去接舷跳帮,今天我们就会教育他什么才是真正的海战。”
“至于佛郎机人,就有点麻烦了,现在我和老大最担心的一点,就是不知道佛郎机人这次是一些散兵游勇收了严世藩的好处,弄些武装快船过来打劫,还是出动了吕宋岛的远洋舰队,如果是他们在吕宋岛的总督罗德里格斯,带着军舰过来,那就非常讨厌,佛郎机人船坚炮利,完全不同于陈思盼的这些虾兵蟹将,主力战船都是西班牙大帆船,四到五层,前后五根桅杆。大炮也往往有七八十门,那罗德里格斯的座舰毁灭者号,更是七层巨舰。七根桅杆,有水手四百人。十二磅重炮一百零六门,乃是整个东海上最强的战船了。”
说到这里,徐海的表情变得非常严肃,两只拳头也紧紧地握了起来。
天狼的眉头也皱了起来:“三十六门炮打八十门炮,三层船打七层船,百名水手打四百人,这悬殊也太大了,黑鲨碰到这个什么毁灭者。只怕是没有胜算。”
徐海突然笑了起来,摇了摇头:“不,天狼,你错了,海战不是这样算的,火力和人数都只是其次,最重要的还是速度,那毁灭者虽然庞大,但失之笨拙,远不如我们灵活。以前黑鲨也和佛郎机人的五层大帆船交过手,用的战术就是突然加速从敌船的侧面冲过,冲过去的时候万炮齐发。以最快的速度打出两到三炮,一个齐射也足以把那种五层大船打瘫,由于敌船的吃水太深,他们炮弹是打不到黑鲨的吃水线以下的,所以打起来我们反而有优势,运气好的话,一次冲击就能让敌船失掉战斗力。”
天狼长舒一口气,不过又想到了什么,表情重新变得严肃:“只是双拳难敌四手。猛虎不敌群狼,我们现在就这一条黑鲨。他们却有那么多的战船,刚才我一看。光是炮击双屿岛的战船就不下百艘,只我们这一条,应付得过来吗?”
徐海哈哈一笑,豪气干云:“天狼,你记住,我们这次出击的目的不是想消灭整个敌军的舰队,而是在失守双屿岛后作出最迅速的回击,所以这回我们只求击沉陈思盼,或者是罗德里格斯的座舰,然后就迅速撤离,等到天明的时候,就会和四处赶来救援的兄弟们会合,到时候大战他们失去了指挥的船队,一样可以大获全胜,夺回双屿岛,一雪前耻。”
天狼点了点头:“双屿岛上现在还有你们抵抗的人吗?那么坚固的城堡,就这么丢了?那到时候想要夺回来,只怕也不容易吧。”
毛海峰大大咧咧的粗犷声音从天狼的身后响起:“哼,这个就不用你担心了。这回我们被奸人所害,一时大意,义父的卫队也多数被奸人收买,叛变了,幸亏守在主城内的几百名老弟兄忠诚可靠,他们拼死拖住了这些狗贼,给义父争取了逃出来的时间,回去以后,我们一定要把那些叛徒碎尸万段,以泄心头之恨!”
天狼在上岛的时候就随口问过这些倭人和佛郎机人的卫队是否忠诚,当时不过一句戏言,没想到居然说中了,心下黯然,只见毛海峰的表情凶猛如厉鬼,双眼血红,泪水在眼睛里滚动着,想来那些老弟兄都是他最亲近的部下,这次几乎毁于一旦,又怎么可能不痛断肝肠呢。
徐海拍了拍毛海峰的肩膀,说道:“海峰,过去的就过去了,没什么,这次你折损了卫队的好兄弟,只要能过了这关,老大一定会给你补上的。”
毛海峰的钢牙咬得格格作响,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我不考虑补充的事情,我只要亲手挖出陈思盼和岛津义弘的心,去祭奠我兄弟们的亡魂!”
这时候,天狼突然觉得眼前的光线一片明亮,再一转头,只见船已经开出了长长的海岛秘洞,这条数里长的水道直通到岛的西南边,从一个隐秘的出口出来,出口处以垂下来的海草作了伪装,外面盖了帆布,远远看去几乎与礁石一色,黑鲨号猛地冲破了帆布,离洞而出,天狼只觉得一阵大风大浪,船头猛地向下一沉,一个巨大的浪头打了过来,整个人都给淋得透湿,几乎站立不住,连忙一提气,双脚如同在甲板上生了根似的,纹丝不动。
只见这会儿天色已经开始发亮,拂晓的晨雾中,远远地只见三四里外的海面处一片灯火通明,上百条船只正缓缓地向着双屿岛上靠近,而岛上的枪炮声与喊杀声,透过这漫天动地的风浪声,仍然清晰可闻。
天狼回头看了一眼双顶山上的那座石制日式城堡,高高耸立着的主城天守阁,这会儿已经燃烧起了熊熊的烈火,如同一只巨大的火炬,照亮了整个昏暗的天空,离最初的军火库爆炸已经过去了至少两三个时辰了,而此起彼伏的爆炸声仍然断断续续。混合着一阵阵有节奏作响的火枪射击声,不时地传过来。
天狼叹了口气:“看起来天守阁里还有人在抵抗,敌军仍然没有攻下整个要塞。”
毛海峰恨恨地说道:“当然。义父多年经营的要塞,何等坚固。就算有内鬼,就算强敌进犯,仍然能抵挡至少一天一夜,若不是要急着出来驾驶黑鲨号反击,我们现在还可以牢牢地守住天守阁。”
徐海的眉头皱了皱:“看起来岛津家的火枪队已经全上去了,你听这些洋枪击发的声音,这是岛津家特有的钓野击的节奏,海峰。卫队还有多少人?我看坚持不了多久了。”
毛海峰一拳打在一边粗粗的桅杆底部,恨声道:“我们出来的时候,还有不到一百个兄弟,他们都是好样的,留下来的队长李行水说,最后剩一个人的时候,也会把天守顶楼的火药全给引爆了,城堡里的火药和大炮,绝不给狗日的留下来打义父!”
正说话间,天守阁突然爆发出一阵巨大的响声。天崩地裂一般,天狼很清楚地看到那个燃烧着的大火炬的顶端,就象个着火的盖子一样。直接飞上了天,然后又在空中碎成千百截,纷纷落地,天守阁前本来密密麻麻围着的岛津氏火枪手们,一阵骚动,也顾不得再向上面排队放枪了,纷纷转身向后逃跑,场面说不出的混乱与狼狈。
徐海的脸色一变,喃喃地说道:“这是。。。”
毛海峰的脸上两行清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这个面相凶狠,铁一样的男人。居然开始号陶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不停地捶着自己的胸口,呼喊着一个个名字,痛心疾首的样子,让天狼看了也不免心生同情。
汪直头也不回一下,可他的声音却隔着二十多步的距离,隔着不停穿过甲板的狂风大浪传了过来:“哭什么哭,死都死了,你再哭他们也活不过来,是男人就为他们报仇,杀了陈思盼!”
毛海峰如梦初醒,用袖子重重地擦了擦眼泪,右手单手提起自己的金刚杵,左手操起一面盾牌,走到了汪直的身边,也不说话,开始提盾戒备。
徐海看了天狼一眼:“海峰负责最内圈的防备,用盾牌掩护老大,你我就在外面以大旗来卷炮弹吧,至于那些铅子弹丸,以你我的护体气劲,足以抵挡了。”
他说到这里,看了一眼天狼肩头的伤势,眉头一皱:“刚才你跟那岛津家的剑术高手搏命时,右肩的伤口又裂了,要紧吗?”
天狼哈哈一笑,拍了拍自己的右肩,自信地说道:“那伊贺天长留下的伤药极为灵验,这会儿已经没有感觉了,运气也一切正常,不用担心。”
徐海点了点头,眼光看向了远处雾中的敌军船队,突然脸色微微一变:“毁灭者号也在,果然是罗德里格斯亲自率领主力军舰过来支援陈思盼了,哼,看来这回严世藩下的本钱还真不少,居然连佛郎机人也能买动。”
天狼也跟着看了过去,只见茫茫的白雾之中,有一团摇晃着的灯光,格外的刺目,大雾天敌船为了防止互相撞击,都点起了火把,而那团灯火比起其他的船只都明显要高出了一大块,就是比自己现在的这条黑鲨舰也起码高了一倍左右,足有六层的巨舰,看起来一定就是那条远东第一巨舰毁灭者号了。
天狼笑道:“这毁灭者号如此的显眼,只是那陈思盼的座舰,也就是那条八艚大船,这大雾天又如何锁定呢?”
徐海仔细地看了一眼远处摇晃着的灯火,还是摇了摇头:“陈思盼这厮鬼得很,这次没有点火,大概也是怕我们趁雾突袭,所以宁可冒着和自己人撞击的危险也不想暴露自己,哼,不管他,先打沉了毁灭者号再说。只要佛郎机人的主力战船沉没,那敌军的士气就会下降一大半。”
汪直的笑声也传了过来:“阿海,你说得不错,如果佛郎机人不来,那自然是优先打陈思盼的那条海龙号,但现在罗德里格斯既然亲自出马,那第一攻击目标就改成他,这帮佛郎机人早就看中我们的地盘了,就是没这次的机会,也会早晚和我们开战的,今天一战,就要打掉这帮西洋人对我们的野心!”
天狼的眉头微微一皱,小声地对徐海说道:“徐兄,若是在这里把佛郎机人的海军大将都打死了,把船打沉了,那佛郎机人以后还会跟你们做生意吗?还有日本那边,岛津家这回跟你们成了死仇,以后那边的生意只怕也不好做吧。”
徐海笑着摆了摆手:“天狼,你不懂这些蛮夷的,他们不会跟你讲仁义道德,只会看你有没有实力,如果你示弱,给打不还手,反而去求着他们,那他们只会对你更加赶尽杀绝,只有坚决击退他们对我方的进攻,甚至进一步地打击他们的地盘,才会让他们心虚,害怕,主动求和,就连做生意也不敢跟我们多还价了。”(未完待续)
第六百一十回 大战毁灭者
徐海看着凝神思考的天狼,微微一笑:“其实你天狼也是这样的思维方式,跟我们谈判的时候寸步不让,咄咄逼人,但也正是这样,加上你身后的胡总督的诚意和军力,才会让我们最终接受了你的提议,即使出了凤舞这档子事情,仍然没有关死谈判的大门,如果你谈判的时候立场软弱,一让再让,只怕老大早就会看出你们的虚弱,直接开打了,对于软蛋懦夫,你打得越狠,得的越多。”
天狼叹了口气:“这就是你们这些大海上男人的思维方式,只是我还是不太相信,若是你们把罗德里格斯或者是岛津义弘也打死了,他们也会跟你们和谈?”
徐海正色道:“那罗德里格斯只不过是西洋人派在吕宋的一个总督罢了,西洋之中也是诸国林立,这罗德里格斯所在的名叫西班牙国,此外还有荷兰国,葡萄牙国,英吉利国等,这些国家在我大明的南边都建立了殖民地,征服和统治了当地的土著,只是离着他们本国太远,因此只能让一些舰队的司令在这些殖民地里主管军政财务,由于跟他们本国相隔几万里,所以战和大事,往往是由这些总督所自行决定。”
“我料那罗德里格斯,看中的并不是严世藩的钱,而想必是严世藩又进行了什么卖国勾当,大概是在广东省割给这些佛郎机人一两个小岛,允许他们和大明进行贸易什么的,嘉靖元年的时候,这些佛郎机人可是在广东省的屯门一带和大明水师打过一仗,当时明军是用了火船攻击的办法侥幸取胜,西班牙的总督不敢造次,于是就离开了大明的水域。一直老实到了现在。”
“这个罗德里格斯,是两年前才来吕宋岛,接替了前任的总督。此人野心勃勃,一直想打开通往中国的大门。所以才会勾结为祸广东福建一带的陈思盼,甚至这两年来一直在削减跟我们的贸易,老大防备他已经很久了,但这回他亲自驾了毁灭者号过来,仍然有些出乎我们的意料之外,毕竟陈思盼和岛津氏离我们近,我们若是灭了,他们能得到现实的好处。可这罗德里格斯,是不可能在这里立足的,所以我想严世藩一定是给了他别的不可拒绝的筹码,几乎可以肯定是在广东一带允许他们开商贸易。”
天狼点了点头:“想来一定是这样,严世藩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卖国了,让出广东的几个小岛,他当然点点头就能答应的,何况广东巡抚和福建巡抚都是他的人,不象胡宗宪那样不听话,自然是不敢违了他的命令。”
徐海咬了咬牙。说道:“今天只要能干掉罗德里格斯,西班牙就会另派一个总督过来,我见惯了这些佛郎机人的手段。那个新总督一定会把擅自开战的过失推到死鬼罗德里格斯身上,然后重新与我们开商示好,所以今天无论如何,都要先打败罗德里格斯,把他和他的那条毁灭者号送到海里喂王八,这样才能打出一个以后对我们有利的局面。”
天狼默然无语,心中暗道这些倭寇的行事真的是与众不同,凶狠强悍,充满血性。也许大明现在正缺的就是这种狼性,才会任四方蛮夷欺凌。若是汪直徐海这些人的血性能让明朝的君臣多少继承一点,国家也不至于变得如此糜烂。
只是今天若是汪直徐海能如愿以偿地反败为胜。击毙那罗德里格斯,夺回双屿岛,那只怕这些倭寇的气焰会比天还高,到时候是否还愿意接受自己的那个和议条件,也未可知,自己现在助他们一臂之力,到时候让这只猛虎越来越肥,尾大不掉,不知是对是错。
徐海似乎看出了天狼的心思,笑道:“天狼,在想什么呢,是不是不希望看到我们大获全胜?”
天狼当然不能承认心中所想,哈哈一笑,说道:“不,我是在想,汪船主和徐兄这一战几乎跟所有的海上势力都成了敌人,陈思盼和西班牙人自不必说,那多年和你们联合的岛津氏也是反目成仇,就算打羸这仗,只怕也是四面楚歌,不可能象以前一样好过了吧。你们若是说跟佛郎机人可以重开生意,那跟岛津家难道也有和解的可能?”
徐海咬牙切齿地说道:“不,我绝不会和岛津家讲和的,天狼,你说的对,这些日本人根本没把我们当成自己人,一旦发现我们自立,就会想方设法地害我们,刚才我和老大也商量过了,以后断绝和岛津家的贸易往来,大力扶持现在跟岛津家对立的大友家和伊东家,必要的时候,我们会直接攻击萨摩藩,让岛津家尝尝我们的厉害。”
天狼猛地一拍手:“好,徐兄若是真的能反攻倭国,也算是利国利民的一桩大事了,只此一条,我天狼一定会向胡总督,向皇上为你们请功!”
徐海摆了摆手:“天狼,不用这样抬举我们,我们可没你说的那么崇高,向岛津氏复仇完全只是出于这次他们背盟在先,主动进攻我们,我们若是不能反击回去,那也不算男子汉了。”
天狼点了点头,突然想到了北边的明军船队,眉头又皱了起来:“现在岛津氏的部队上了岛,陈思盼和西班牙人的联合舰队就在眼前,明军的水师在北边一直不动,你们打算如何对付大明的水师?如果一会儿卢镗也开始进攻你们呢?”
徐海叹了口气:“我们老大刚才说了,如果明军不动手,我们现在也不会主动攻击明军,但若是他们主动进攻我们,那我们也不可能束手挨打,一定会反击回去,其实这次明军跟着这几股势力一起来攻我们双屿岛,已经算是开战了,我们能做到这一步,已经非常克制啦,总不可能让我们白挨打不还手吧。”
天狼没有接话,就在二人谈话间。黑鲨号已经驶进了雾中,船的上甲板只留下了汪直和天狼等四人,其他的炮手和桨手们已经全部各就各位。底层伸出了三十多条大型木桨,正有节奏有规律。整齐划一地在水里划着,而黑鲨号这时候也开始慢慢地加速,在一船船打着灯火的敌军舰船间穿梭而行,由于雾气极重,黑鲨号上又是一片寂静,悄无声息。
汪直高超的操船技术让天狼叹为观止,几十丈长的船,在他手里如指臂使。说停就停,说倒就倒,加速冲刺起来迅捷如飞,往往是两条点满了灯火的敌舰之间只有十几丈的距离,两条船不留神都能撞到一起,而汪直却能操着这条黑鲨号生生从这个狭窄的缝隙中直穿过去,还不被对方发现,这技术实在是让天狼惊为天人,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是汪直,而不是别人成了这海上的霸主。
雾气中不停地传来海盗们得意的狂笑声。天守阁的陷落太过于明显,以至于大雾中的海贼们也都看得清清楚楚,一路行来。天狼听到不少海贼们已经在兴奋地议论着,说是要上岛去挖汪直的藏金,去晚了只怕金子都给那些倭人拿光了,陈思盼团伙的所有海贼们受了这一重大利好消息的刺激,仿佛也都生出了无穷的动力,所有的船只移动的速度都开始明显加快,相形之下,罗德里格斯的那条毁灭者号倒反而越来越落在了后面。
天狼心中奇怪,对徐海悄悄地问道:“徐兄。怎么那毁灭者号跑得还没陈思盼的这些海贼快?”
徐海也小声地回道:“那条是六层大船,转向不变。速度也不算快,平时是靠了七根桅杆挂起上百面风帆。借着风力的作用才能在海上奔驰如飞,可现在起了雾,他们不敢在这种情况下挂帆全速前进,怕撞到本方的船口,所以全是靠着划桨前进,那毁灭者号本身桨手就少,比这种人力推进的速度,当然还不如陈思盼的那些普通突击舰。”
天狼恍然大悟,看着离本舰已经大约只有百余丈的那堆格外明显的高大火团,似乎一阵叽哩咕噜的西洋话也传了过来,天狼竖耳一听,完全听不懂,问道:“徐兄,这些西班牙人在说什么,你可知道?”
徐海微微一笑,说道:“你听到的是附近的几条西班牙大帆船上的水手们说的话,这些西班牙人也急了,都在说中国海盗都去抢钱了,他们的速度若是再慢,就啥也捞不到了,有些人还想挂起风帆冲过去,但船上当官的都在大声喝止,说哪个想要钱的就跳下海自己游过去,这种雾天里挂帆纯粹是找死。”
天狼点了点头:“看来这些西班牙军官还是有些头脑的,比起陈思盼的那些乌合之众要沉稳得多了。”
徐海轻声说道:“那罗德里格斯治军严整,军法严苛,一到任就杀了好几个暗中走私做生意的船长,所以现在的手下们都很怕他,不敢不遵他的号令,但也正因为这样,一旦打掉罗德里格斯和他的毁灭者号,这些西班牙人就会群龙无首,不战自乱了。”
正说话间,一艘巨大的战舰出现在了天狼的视野之中,三十丈外,一条通体黑色,高达六层的巨舰正在海面上傲然挺立,黑鲨号即使加上了桅杆,也只及这条巨舰的甲板高度,而在这条船的甲板上,百余名金发碧眼,身着蓝色军服的西班牙军人们,正背着火枪,挤在前甲板上,看着已经越来越近的双屿岛。
天狼一眼看到这艘巨舰的前方了望高台上,有一员穿着华丽的大红燕尾军袍,戴着三角形高帽子,帽子上插着羽毛的大将,正在六七个亲兵的保护下,向前眺望,他的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铜管,透着这铜管正在向远处的海岛眺望。
天狼心中一动,低声道:“这便是罗德里格斯吗?”
徐海哈哈一笑:“正是这冤家,看起来他们还没有发现我们,正是天助我也!”
汪直的声音中也压抑不住那股兴奋,平时沉稳的语调这会儿都激动地有些发抖,他对着身边的一条铜管子说道:“二层的炮手全部到右侧,开花弹轰击敌船最底下两层。三层的桨手现在全速划桨!”
天狼意识到这条铜管子一定是汪直用来向下面两层的水手们下令的通道,他和徐海对视一眼,双双走到了船头,拿起了两面大旗。浑身的红气开始缓缓地腾起,周身的气流慢慢地流动着,作好了充分的准备。
而汪直也把船头直接对准了毁灭者号右舷的平行方向。不再改变左右的角度,在他的号令下。三层的桨手们划浆如飞,黑鲨号的速度越来越快,就象一头已经脱了疆的野马,飞速地向着毁灭者号的后方冲去。
毁灭者号上后甲板处一个巡逻的士兵发现了黑鲨号的存在,浓雾中一条全黑的快船,正不声不响地向着本方军舰开来,而两侧的炮口已经推出了船舱,黑洞洞的就象是死神的眼睛。他大吼一声:“敌舰来袭!”
就在他最后一个字还在舌尖上打转的时候,一根长余四尺的旗杆,从十余丈外的黑鲨号上飞过来,这个倒霉的小兵还没来得及躲闪,就给这根旗杆穿胸而过,仰天喷出一口鲜血,扑通一声,就倒头栽下了船,落到了十余丈下的海水里,激起了一片浪花。转瞬间便消失在了茫茫的大海中。
天狼笑着从一边又拿过了一面新的旗子,说道:“出手还是慢了,让这厮先叫了出来。这下只怕敌船上都知道啦。”
徐海冷笑一声,眼中杀气浮现:“知道也没用了,这回连他们的上帝,也救不了这毁灭者啦!”
说时迟,那时快,也就这两句话的功夫,飞速前行的黑鲨号就完全与巨大的毁灭者号齐头并进,虽然长度不到毁灭者号的三分之二,但所有的炮口都已经瞄准了与自己齐平的倒数第二层。天狼甚至可以看到不少西班牙水手们这时候才开始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向着船舱外推那些大炮。
汪直的声音沉稳而有力地响起:“落锚!桨手停桨。炮手速射,打掉所有的开花弹!”
话音未落。天狼只觉得脚下的甲板一阵地动山摇,整个人都不自觉地要向着左侧栽倒,而船体也开始整个向左平移,震耳欲聋的大炮怒吼声此起彼伏,而炮口处腾起的火光,一下子撕开了这么浓雾,让这艘在瞬间之间还悄无声息,幽灵一般的黑鲨舰,一下子变成了整个海上最耀眼的明星!
一枚枚的炮弹从炮口处呼啸而出,十二磅重炮发射后巨大的后座力让架在轮子上的大炮向后退出四五米远,训练有素的炮手们拿着那个专门擦炮膛,顶端沾了油的长杆拖把,迅速地在还在冒烟的炮膛里捅了两下,拔出拖把的同时,另一名炮手熟练地把下一枚十二磅开花弹装入炮口,几乎与此同时,尾端的炮手们已经把炮推回到了船舱口,顺便点起新的引信,两炮间的时间间隔不超过半分钟。
三十六门大炮不停地轰鸣着,伴随着对面接连不断的爆炸声和各种惨叫哀号声,刚才还威风凛凛,不可一世的毁灭者号,其第五层和第六层船舱,已经被打得一片稀巴烂,这两层原来封闭的厚木船舱,现在已经被打成了完全的开放式结构,两侧的木板早已经被炸成了片片木屑,混合着人体的断肢残臂,在两船之间那七八丈左右的海里飘着,而这两层的木桨和大炮,更是不翼而飞,也不知道是变成了破铜烂铁,还是化为了漫天的木粉。
由于最底下的两层被轰掉了大约一半,整个毁灭者号已经呈一个奇怪的角度,向着黑鲨号倾斜了过来,船身已经呈三四十度的倾斜,而吱吱呀呀的声音听起来让人不寒而栗,天狼只感觉到刚才明亮的天空一下子变得黯淡了起来,巨大的阴影开始向他的头上笼罩,而一边的毁灭者号带着恐怖的声音,逐渐地向着自己的这条黑鲨舰如泰山压顶一般地歪了过来。
罗德里格斯的声音叽哩咕噜地在上层的甲板回荡着,很快,毁灭者号二层三层的大炮开始轰鸣起来,经历了最初的这阵致命打击,基本上四到六层已经被完全打烂了,无论是桨手还是炮手都死得七七八八,失去了战斗力,可是上面的三层仍然是完好无损,趁着刚才炮战的功夫,二三层的西班牙炮手们已经把一尊尊巨炮推出了侧舷,露出了那一双双黑洞洞的死神之眼,从高处俯视着下面的黑鲨号。
天狼的脸色一变,预料中的以旗挡炮弹没有出现,可是现在这么一来,倾斜着的毁灭者号反而以泰山压顶之势把本来高高在上的炮口斜向下地对准了黑鲨号,这样一来本来打不到自己甲板的二三层大炮又有了用武之地,一双双重炮后西班牙炮手们那狰狞的表情都映入了天狼的眼帘,至少有三十门大炮已经开始在装弹,只要一个齐射,那自己就算长了八只手,也不可能挡住这雷霆一击。(未完待续)
第六百一十一回 血腥屠杀
汪直的声音再次响起,透过传声铜管迅速地传达到了下层:“起锚,全速脱离敌船,升桅挂帆!”
在开战前为了隐蔽而放倒的桅杆,一下子竖了起来,天狼这才发现这些桅杆上早就挂满了一片片的白色风帆,而现在这会儿风正从船尾方向向着船头猛刮,而这满桅的顺风帆,正好就能起到极大的助力作用。
毁灭者号大概也意识到了黑鲨要全力地脱离,罗德里格斯疯狂地不断吼叫着,而那些伸出的大炮也顾不得齐射了,甚至来不及瞄准,炮弹装进了炮口后就迅速地击发,可是这些心急的西班牙人们忘了,这时候的炮口是向下倾斜的,往往炮弹刚塞进炮口就滚了出来,这一通发射居然没有一炮是打响的,反而有四五枚来不及滚出的炮弹就在炮膛内爆炸,反而把西班牙人炸了个血肉横飞。
徐海的额头上紧张得已经汗如瀑布了,刚才哪怕只要有个七八门大炮可以打响,也足以重创这条黑鲨号,还好西班牙人忙中出错,本方也算躲过这一劫。
趁着这宝贵的时间,黑鲨号已经全速冲了起来,如离弦的利箭一样向前冲去,由于毁灭者号太重太大,落在了最后面,跟前方的本方船只隔了百余丈远,前面的那些西班牙战船听到后面的炮响,心知不好,这会儿正纷纷掉头转向,但由于船又大又笨重,雾天又看不清楚状况,因此喊声一片,却迟迟不能赶过来救援。
黑鲨号的船尾眼看就要超过毁灭者号的船首了,突然,天狼等人只觉得船的后方一沉,前甲板这里几乎象是要高高地抬起似的。天狼的心中一动,暗想难不成是毁灭者号就这样斜着栽进大海,撞到了黑鲨号吗?不由得回头望去。却只见后面的甲板上,如下雨般地落下了四五十名西班牙人。而为首的一个,正是那戴着三角形鹅毛帽,身着大红并排纽扣军服的敌军总督罗德里格斯!
再一看这些西班牙人的身后,或者严格地说这条黑鲨号的船尾处,正被几十根绳索搭住了船帮或者是桅杆,而绳索的另一端则牢牢地系在正在不断下沉的毁灭者号,想来是罗德里格斯身经百战,经验丰富。眼看本船不保,便使出这些飞爪绳钩,搭上了还没来得及完全脱身的黑鲨号,就算这毁灭者号沉没了,也要作最后一把努力,争取夺下黑鲨号。
徐海哈哈一笑:“本来还有点遗憾没来得及轰死罗德里格斯这个王八蛋,这会儿他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天狼,这厮在吕宋杀了许多下南洋的华人,你不是最顾及我大明百姓吗。这会儿就是你报仇的好机会了!”
天狼早在胡宗宪那里就听说过南洋的佛郎机人心狠手辣,经常有组织地屠杀支南洋做生意的华人华商,所以最早的汪直和许伦等人下南洋做贸易的时候就得武装前往。慢慢地才成了倭寇,所以这些西洋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今天正好有这么个机会能手刃敌酋,也算是为那些冤死在西洋人的火枪长剑之下的同胞们报仇雪恨了。
天狼二话不说,扔掉了手中的旗杆,斩龙刀已经交到了左手,浑身上下腾起了淡淡的红气,与徐海对视一眼,双双向后甲板冲了过去。
这些西班牙的士兵们这会儿都扔掉了长长的火枪。抽出腰间的长剑,向着二人反冲了过来。这些西班牙式的长剑与中原的剑完全不一样,剑身非常窄。剑格很宽很大,又有一个半月形的护手,把几乎整个剑柄都封闭起来,抓着剑柄的手能得到极好的保护,看他们冲过来的这个架式,这些剑全都是亮着明晃晃的剑尖,准备冲着人直刺,看起来这种西洋剑以是刺为主,不象中原剑法这样可劈可砍。
天狼虽然没有接触过西洋武功,但一看这架式就知道了敌人武功的来路,而且这些西班牙兵们一个个身材高大,和自己的个头相当,可是脚步虚浮,徒有蛮力,显然并不会什么内功,只是一个个肌肉发达,活象那些没有进化完的大猩猩,所谓一力降十会,在这狭窄的甲板上,人数又占了绝对的优势,倒也不可大意。
天狼的眼中红光一闪,身形微微向下一蹲,左手的斩龙刀连挥三下,三道刀气贴着甲板的平面就象着十余步外的敌兵冲过去,这些不会内力的西班牙兵不识好歹,仍然怪叫着向上冲,却只觉得腿上一阵剧痛,冲在最前面的三四个人高马大的洋兵一下子发现自己的下半截不听使唤了。
这几个人再低头一看,只见自己的身子已经和下半身分了家,向前足足冲出了三四步,可腿却已经留在了原地,这时候才感觉到腹部一阵剧痛,自己的肠子和内脏开始向下倾泻,而等到他们开始发出恐惧的尖叫时,身子已经落到了地上,两眼圆睁,到死也没弄明白自己怎么就这样一刀两断了。
冲在最前面的那几个西班牙兵乃是这群人里比较凶悍和强壮的,后面的人还没看清怎么回事,就只见这几个人一下子变成了两截,而空气看起来在流动和扭曲着,一道无形的气流穿过这几个人的躯体后,又击中了后面的几个人,后面那几个家伙运气稍好,这些气流去势已经弱了不少,又打在他们穿着的钢制胸甲上,因此只是把胸甲打得陷了进去,最多只是打断了两个人的肋骨。
可即使如此,也吓得这些西班牙人目瞪口呆,洋人不知道中原武术这种以气伤人的功夫的可怕,还以为对面的这个中国人使了什么妖法邪术呢,不过这样一来,几十个原本气势汹汹一涌而上,想要把对方乱剑分尸的西班牙后人,却没有一个再敢向前踏出一步了。
天狼一击得手,不仅杀了几个人,更重要的是阻住了对方的全力突击,他现在的位置就是船舱的进口。这点很重要,要解决这些西班牙人并不是难事,但若是打斗的过程中让这些身上有火器的敌兵跑下了船舱。尤其是进了二层的火炮舱,那就一切皆有可能了。没准一个火星一个炸弹,就可以要了全船人的性命,毕竟在这种爆炸性的火药面前,再强的武功也是浮云。
另一边传来一阵尖锐的呼啸声,飞刀破空之声不绝于耳,而另一团西班牙兵的惨叫声也是此起彼伏,天狼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只见徐海也傲然立于另一个船舱口。二十口飞刀插在皮袋里,正挂在他的腰间,只见他双手连挥,一口口飞刀例无虚发,象长了眼睛似的,刀刀插在那些西班牙兵的要害之处,往往不是咽喉就是眉心,要么是心脏,全都是一刀致命的部位,还有一个个子特别高大。活象头人熊的家伙,徐海的飞刀很阴损地直袭他的下身,这名巨汉痛得扔掉了手中的大弯刀。捂着自己血流不止的下身,正在甲板上满地打滚呢。
罗德里格斯一见情况不妙,哇里哇啦一通叫,这些西班牙兵们一个个如梦初醒,全都拔出了腰间的短枪,徐海的脸色一变,也顾不得守在那船舱口了,身形一飞冲天,直接跃上了桅杆。躲在了帆布之后。
天狼在战前听过徐海的提醒,知道这些是西班牙人特有的三眼火铳。或者叫做转轮手炮,可以连发三枪。虽然射程和精度比起那种火绳长枪要差了不少,但在这么近的距离,几十支转轮手炮一通猛射,自己就是大罗金仙,也非给轰成马蜂窝不可。
于是天狼脚下施展起玉环步,身子变得摇摇晃晃起来,冲着敌兵直冲了过去,那些西班牙人一开始看天狼这样东倒西歪的,不明所以,还以为他是喝醉了,可一瞬间就发现他向前进了五六步,离自己只有七八步之遥了,于是纷纷举枪便射,扳机连扣,甲板上顿时腾起了一阵硝烟,刺鼻的火药味从这几十支转轮手炮的枪口中喷涌而出。
天狼的身子突然重重地倒在了甲板上,嘴里惨叫一声,透过这阵子弥漫的硝烟,这些西班牙兵们也清楚地看到了这个可怕的中国巫师就这么给自己乱枪打死了,一个个从刚才的极度恐惧转而为欣喜若狂,哈哈大笑起来,有两个家伙更是兴奋得不能自已,居然抱在了一起跳起了舞。
就在这些西班牙人们以为打死了天狼的时候,躺在地上的天狼却突然蹦了起来,只见他面目狰狞,披头散发,满身都是鲜血,形如丧尸。而嘴角更是鲜血长流,一条血淋淋的舌头伸出了嘴外,加上他那两只通红的眼睛,活象一头要吃人的恶狼。
这下直接把那些西班牙兵吓得尿都要出来了,欧洲自古就有人狼和吸血鬼的传说,天狼这样子象极了那些神话里恐怖的人狼,站在最前面的几个士兵浑身如筛糠一般,指着天狼,舌头仿佛打了结,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天狼也不准备给这些人吐字的机会,刚才他早有盘算,当年落月峡正邪大战的时候,他就见识过烈火宫的火器,虽然远远比不上这些西班牙人的独门武器转轮手炮,但只要是火枪,击发的时候都会产生大量的烟雾,挡住发射者的视线,而自己只要提前倒地,这些枪往往是向上击发,不会向地上开枪,便可无事,紧接着只要咬破舌尖,装成厉鬼,自然能吓住这些西班牙人,给自己冲上最后的这几步距离争取时间,只要近身作战,那就不会有问题了。
眨眼间,天狼已经冲进了西班牙兵的人群之中,左手的斩龙刀缩短至二尺长度,在他的手上不停地舞动,旋转,每一下刀光闪亮,都会带起一片的腥风血雨和断肢残臂,在西班牙兵们的声声惨叫和人体仆倒的声音中,天狼的身上早已经被血迹透湿,也不知道是自己的血还是敌人的。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天狼就手刃二十多名西班牙兵,这个位置正在二层的炮舱之上,天狼见过那个舱里到处都是火药和炮弹,所以天狼不敢暴气,用那种爆炸性极强的招数直接把这些人炸成肉粉血泥,只是微用内力,以一板一眼的刀法杀人。可是天狼刀法和屠龙二十八式又是何等精妙的武功,这些西班牙人做梦也不曾想到世上竟然还有如此精妙的刀法,往往只是眼睛一花。自己就是身首异处,或是腿断手斩了。
不过趁着这会儿的功夫。这些西班牙人也意识过来,天狼并不是僵尸,而是活人,由于是在人群中混战,转轮手炮也不能再使用,还活着的敌兵们纷纷拔出刚才插回腰间的西式刺剑,和天狼斗到了一起。
刚才所有的西班牙兵都被天狼所吸引,原来在举枪瞄准的那另一堆西班牙兵也忘了再管那挂在桅杆上帆布后的徐海了。突然只听到一阵枪声,两个西班牙兵应声而倒,带队的一名瘦高个子,黄色八字胡的军官大骂了起来:“哪个不长眼的在放枪?!”话音未落,他的右眼突然变成了一个血淋淋的窟窿,而一个冷酷的声音随着枪声一起从上面传了过来:“你爷爷我放的!”
众西班牙兵们抬头一看,只见徐海一只手抓着帆布上的绳索,另一只手里拿着一只转轮手炮,枪口还在冒烟,众人如梦初醒。纷纷想要再次举枪,徐海的身形却如一条大鸟般从高空落下,左手拉着绳索凌空而下。带起了整个帆布也被拉起,而他的右手一挥,手中的那只已经放完三枪的转轮手炮如闪电般飞出,砸中了一个倒霉的西班牙兵的脑袋,顿时白白的脑花子和红色的血液流得满头都是。
掷完手炮后,徐海的手往腰间一探,另一只转轮手炮一下子抄在了手中,就在这时,下面的西班牙兵们手中的家伙们也都纷纷响起。空中铅子一阵乱飞,徐海轻舒猿臂。身子在空中滴溜溜地一转,一下子又转到了粗粗的桅杆后面。只听到那些铅子打在桅杆上的“噼哩啪啦”声不绝于耳,却是没有伤到躲在桅杆后的徐海一根毫毛。
一阵手炮乱响之后,徐海就象坐滑杆一样,在一片烟雾缭绕中落到了地面,就地一个滚翻,右手一抬,转轮手炮连发三下,五六名西班牙洋兵惨叫着倒下,因为距离太近,子弹穿透人体后去势未衰,又新打中了后面的几个人,所以这三枪等于是穿糖葫芦,一枪夺了二到三条性命了。
三枪放完,密集的这堆西班牙兵也是一个个东倒西歪,没中枪的人也给那几个中弹倒地的倒霉鬼们撞得站立不稳,还有几个受伤未死的家伙出于本能,一堆乱抓乱抱,加上这甲板在战前就倒过油,异常的滑溜,这些穿着大皮靴的西班牙兵们个个都摔了个七晕八素,徐海的嘴边露出一丝得意的冷笑,从两只小腿外侧的刀袋里运气一提,长短两只雪花钢刀抄在手中,而刀柄上则弹出了一把长约半尺的分水峨眉刺,杀进了这堆西班牙兵之中。
徐海的武功非常特别,异常的邪恶凶残,正面的刀法虎虎生风,配合着内力,过处无不是断首残肢横飞,而刀柄的峨眉刺则象一把暗中潜伏的匕首,有些西班牙兵想要近身格斗,冲上来企图抱住徐海,却被他轻轻转动刀柄,以这枚水刺狠狠地一戳,刺在背上,贯穿心肺,登时就变成了一具趴在甲板上抽搐的尸体。
徐海和天狼二人,如虎入羊群,杀人若割茅草,虽然不敢用爆炸性的内力冲击,但只凭着精妙的招式,就杀得这些西班牙人人头滚滚,死伤枕籍,冲上来的敌兵没有一个能接他们两招的,多数是一个照面后便小命不保,而天狼的斩龙刀这样的神兵利器更是在这种场合大发神威,那些西洋兵的刺剑给他轻轻一削,便象木刀竹剑般地断裂,紧接着就是握着剑的手,再接下来就是项上人头。
天狼哈哈一笑,徐海的出现让他豪气干云,今天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海战,在这里与海战高手徐海比比杀敌的本事,也是人生一大快事,天狼“唰唰唰”地打出一轮组合刀法,又是夺命三刀把三个洋兵直接卸成了十几块,空中血肉横飞,内脏鲜血流了一地,场面异常的血腥。
而天狼刚才一直不动的右手这回也不再顾忌,或掌或爪,拳击掌劈,打得敌兵们一个个口血狂喷,直接从这甲板上飞出,惨叫着落入大海,成为鱼虾们的美食,这场海战虽然只是两条船之间的格斗,但死者数百仍然已经把这一片海水染得通红,鲨鱼的背鳍在血红的海水中若隐若现,几个未死的伤者被生生拖入水面下之前发出的恐怖惨叫声足以让人魂飞魄散。
罗德里格斯的脸胀得通红,抄起一只转轮手炮,吼道:“所有人听着,向人群无差别射击!”(未完待续)
第六百一十二回 天狼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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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在罗德里格斯身边的三十余名西班牙士兵们,本来都举着长枪,对着混战的人群,可是没有人会以为真的要开枪,二十多步的距离,敌我混作一团的近身肉搏,这种长长的火绳枪又是穿透力很强,就算打中天狼,也一定会伤到自己人的,所以他们只是端枪作个样子而已。
只是罗德里格斯现在的每个字都是军令,他身边的副官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连忙说道:“总督阁下,咱们的人还在那里呢,开枪会伤到自己人的!”
罗德里格斯咬牙切齿,唇上的两抹黄胡子一吹一吹地扬起,吼道:“废话,我当然知道会伤到自己人,但也能打死这个中国人!你觉得你有本事现在把这中国人打倒,就自己上啊!听我的,举枪!”
军令如山,西班牙兵们嘴里嘟囔着,纷纷举起了手中的火枪,瞄准了对面正在厮杀的人群,只听罗德里格斯大吼一声:“放!”
一阵整齐的枪响,天狼刚才在打斗的时候并没有完全只顾砍杀眼前的敌人,眼角的余光始终盯着远处罗德里格斯身边的敌兵们,他对和自己面对面搏杀的对手毫不担心,但西洋人毕竟火器厉害,大意不得,那帮洋兵们举枪的时候,他就作好了准备,只听到罗德里格斯一吼,他就迅速地作出了回应,身形一闪,钻到了身边的主桅杆背后,左手的斩龙刀插进桅杆上以作支撑,顺便右手使出擒龙手一吸,把一个刚给自己一掌打得口血狂喷的敌兵生生吸了过来。挡在自己的身前。
只听到这家伙嘴里两声闷哼,一口血生生地喷到了天狼的脸上,而一颗凉嗖嗖的东西从这人的嘴里飞出。贴着天狼的脸擦了过去,火辣辣地疼。天狼开始以为是这人的牙飞了出来,可再一看他的脸,却发现他的嘴里分明是一个可怕的血洞,直接能看到脑袋后面的空气,白花花的脑浆子正从那个血洞里向外涌,他意识到这不是那个士兵的牙齿飞出,而是火枪的铅子钻过了他的脑袋,从自己的脸侧飞过。若是刚才这一下再向右偏个两寸,自己的脑袋只怕也要给轰出个洞了。
天狼惊出一身冷汗,这是他第一次真正尝到这火枪的厉害,远比当年那烈火宫众手持的火筒要强大得多,那种火筒发射的弹丸是肉眼可见的,以自己今天的功力完全可以以刀剑挡下,而西洋火器的这种铅丸速度之快,自己的反应根本顾不过来,以那铅丸透过人体后再擦过自己脸的那种感觉来看,自己即使运功。加上十三太保横练,也很难在二十步的距离内挡住这火枪直射。
不过天狼马上看到那些西班牙兵们在开了一枪之后,一个个手忙脚乱地开始往枪口里倒火药。他一下明白了过来,这些长管火绳枪不是那种三连发的转轮手炮,每一枪之后都要重新装药,这就给了自己反击的机会。
脚下的那些刚才还和自己打斗着的三十多个西班牙兵,已经被这一排密集的枪林弹雨纷纷扫倒,没有咽气的也只剩下在甲板上翻滚哀号的命,天狼长啸一声,浑身的战气一阵爆发,周身登时被浓郁的红色真气所笼罩。而两只眼睛也变得血红一片,他右手一发力。抓着的那具尸体从他的手上飞出,向着那群正在装弹的西班牙兵们掷去。
趁着这些西班牙火枪手们被尸体弄得手忙脚乱。东倒西歪的这当子功夫,天狼的身形一动,从桅杆上落下,重重地踏在一个还在满地打滚的受伤敌兵的胸口,只听“喀喇喇”的一声,这个家伙的胸骨被生生踩断,断裂的骨头从他的背后刺出,生生把他的身体定在了船上,而他的眼珠子都暴了出来,喉咙里“格愣”了一声,就此气绝。
天狼借着这一踩,脚下用力一蹬,这一下他用上以前在武当时学到的连环夺命剑中人不由命那一招,只是他现在功力高绝,把自己射出去的这一下已经用不着和人同归于尽了,完全可以人刀合一的同时做到收放自如,为的就是一个快字,能用最短的时间冲到这些火枪手身边,不然在这满地乱滚乱爬的家伙中间行走,能迈开腿就不错了。
二十步的距离转瞬即至,这些火枪手们刚刚完成了擦枪管,装弹的一系列动作,正要举枪再发,却不料刚一抬头,天狼那张杀气满满的脸就已经在了自己面前,定格在脸上的惊愕与恐惧,就是站在最前排的那六七个人在这个世上最后的表情。
天狼的左手斩龙刀一阵旋转,左边的三个家伙被生生地横斩成两断,上半截身体拖着长长的肠子向上飞起,而天狼的右手也没闲着,一招怒龙摆尾,一个巨大的龙头从他的右手掌心喷涌而出,打得右边四个敌兵惨叫着,带着口鼻中喷涌而出的鲜血,飞出船舷,向大海落去,紧接着是“扑通”“扑通”的几声落水之声。
只剩下了正面的一个敌兵了,这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半大娃娃,稚气未脱,嘴上的绒毛都没有长全,头上的帽子已经掉了,露出了黑色的卷曲头发,他的眼珠子是绿色的,天狼还没有动他,他就已经鼻子里向外淌血了,那支长长的火绳枪落到了地上,而他的脸上,早已经写满了恐惧,眼神中没有半丝军人的凶悍与狠辣,只剩下恐惧,还有三分哀怜,就差要流下泪水了。
天狼的心中一软,本来他右手一招怒龙摆尾打完了之后,紧接着是一招血狼搜魂,换掌为爪直攻对方的面门,这一下发力可以把这个娃娃兵的头给生生拧下来,然后掷向五步后的第二排敌兵,顺势飞起一脚把他的尸身踢向后面的人,给自己冲到第二排争取时间。这一切早就是天狼所计划好的,以他现在傲绝当世的武功,这些上乘的功夫早就已经融入了灵魂与血液。几乎不用思考就是本能地反应,在这种充满了血腥味的空气里,更是让他血脉奋张。心中满是杀戮的渴望。
只是这个面前的敌兵,那眼神中的哀怨之色。却唤醒了天狼人性中同情与怜悯的那一面,虽然说这些西班牙兵暴虐凶残,屠杀起吕宋岛的华人时更是各种虐杀,天狼以前初闻此事时也是怒不可遏,立誓要把这些残害同胞的魔鬼以最血腥的方式送入地狱,所以今天他出手毫不留情,可是杀到这个娃娃敌兵面前,他犹豫了。心念一转,变爪为掌,向他的颈肩相交处用了二分功力一切,那个娃娃兵只觉眼前一黑,身子便象一团软泥似的,倒了下来。
只一眨眼的功夫,天狼就以血腥凶残的手法连杀七人,第一排的八名火枪手,七条鲜活的生命瞬间就灰飞烟灭,吓得第二排的十个人魂飞体外。筛糠般地发抖,哪还顾得上举枪鸣放。
天狼不等这些人回过神来,左脚一动。把软在地上的那个娃娃兵踢飞到一边,脚下踏出九宫八卦步,身形只那么诡异地一闪,就欺到第二排的敌兵面前三尺之处,这时候这些家伙才如梦方醒,弃了手中的洋枪想要拔剑抵挡,哪还来得及,天狼暴喝一声,眼中红光一闪。斩龙刀带着丝丝的轰鸣声,如一轮血红月亮般掠过众敌兵的身前。
这些人只觉得右手一凉。紧接着听到什么东西落到地上的声音,再低头一看。只见自己握着剑柄的手,连同半截剑柄一起生生被锋锐无匹的斩龙刀所斩落,然后就是那股子寒意扩散到了自己的肚子上,灵魂随着肠子和内脏,从肚子上那个由一条细缝慢慢展宽,最终变成一条血沟的地方流出,连惨叫声都来不及发出,但纷纷倒地而亡,临死前的一刹那,这些人都在想:这是什么神奇的魔法,能让血从人体中喷出的声音,就象风吹过树叶那样呢?
血沟中喷出的鲜血,就象喷泉瀑布一般,随着这些人仰面朝天的倒下,喷得整个天空都是,天狼的浑身上下已经浸满了这些鲜血和内脏的碎片,那种咸咸的腥味刺激着他的大脑,此刻他的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字:杀,杀,杀,杀,杀!
半刻停顿也没有做,天狼挥刀向前,冲进了后面三四排的人堆之中,再也不手下留情,所过之处,寸草不生,斩龙刀带着龙吟虎啸之声,在天狼的手中犹如活物一般,收割着生命,痛饮着鲜血,满天飞舞着人体的残肢,断首和脏腑,垂死的伤者在地上翻滚着,呻吟着,瞬间又被天狼把脑袋或者是胸膛踩得稀烂。
不少吓傻了的西班牙兵连转身逃跑都忘记了,就那么目瞪口呆地愣在了原地,看着一匹浑身是血的恐怖天狼一路撕裂着同伴们的身躯,直到这可怕的杀神冲到自己面前时,喉咙里才“咕嘟”一声,再想逃跑或者是抵抗,已经完全来不及,很快自己也就变成了满天飞舞的断首残肢。
也就小半柱香的功夫,天狼在这海船上已经击毙了两百多名敌兵,那些从毁灭者号上原本不停地排着队通过绳索爬过来的西班牙兵们,早就给吓得尿滚尿流地回到了船上,哪怕在这条正在缓缓下沉的巨舰上等着给援救,也比冲到黑鲨舰上给这头可怕的魔神生撕活人要来得强。
罗德里格斯的脸阴沉着,一言不发,右手紧紧地抓着剑柄,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世上竟然有如此可怕,迅速,残忍的杀人方式,那是一种要碾压,收割一切生命的不可阻挡的气势,满天的腥风血雨,被多变的海风一吹,不少血珠子洒到了他的脸上,让他那双漂亮的黄色八字胡上也沾了不少血滴,如果细心观察的话,你会发现他握着剑柄的手和他嘴上的黄胡子一样,都在微微地发着抖,不是被风吹,而是显示出他此时内心的极度恐惧与惊惧。
但罗德里格斯知道,自己是船长,是提督,是司令,所有人都可以害怕,绝望,甚至掉头逃跑,可自己就是死。也得站着,不能回头,他鼓起勇气。看了一眼在自己身边已经不到二十个,脸色发白的亲卫队们。强行地哈哈一笑:“国王陛下的勇士们,你们害怕了吗?”
身边的那个三十多岁,黑头发的副官声音都在发抖:“上帝啊,这不是人,这是地狱的魔鬼,是那头三个头的地狱犬克尔柏洛斯!一定是我们在吕宋岛做了太多让上帝愤怒的事情,才会派这个魔鬼来惩罚我们!”
罗德里格斯狠狠地左手一巴掌抽了过去,清脆的响声即使在一片刀声。海风和惨叫声中也清晰可闻,那黑发副官的帽子都给打掉了,满头的卷曲长发顺着脑袋的两侧披了下来,他捂着发红的脸,吃惊地看着罗德里格斯。
只听罗德里格斯恶狠狠地说道:“国王的勇士们,我们不远万里,弃国离家,来到这东方的异教徒之地,就是为了把上帝的光辉洒在这片被亵渎的土地上,现在就是上帝对你们最后的试炼。眼前的这个不是什么三头地狱犬,而是个被魔鬼附身的人,他没有魔鬼的力量。只有魔鬼的残忍,现在他的力量已经快用完了,我们一起冲上去,把他杀掉,这就是上帝对我们最后的检验,战死的勇士一定也可以灵魂升入天堂,阿门!”
罗德里格斯说完,还摸出脖子上的十字架,装着很虔诚地吻了一下。所有的西班牙兵们也都忙着低头吻十字架,趁着众人看不见。罗德里格斯很隐秘地飞起一脚,踢到了身边那个黑发副官的屁股上。这人就跌跌撞撞地冲向了天狼,罗德里格斯大叫道:“勇士们,跟着卢比奥副官,冲啊!”
二十多个亲卫哇哇怪叫着:“为了上帝!”纷纷拔出腰间的刀剑和斧头,冲了上去,全然没有看到刚才给踢到最前面的卢比奥副官连话都来不及说,就给天狼一爪穿胸而过,生生地从背上多出一只血淋淋的手,更没有看到发出号令的罗德里格斯,这会儿却在悄悄地向后退。
天狼凭借着杀戮的本能,这会儿对周围的异动格外的敏感,斩龙刀的锋锐已经不能带给他生生撕裂肢体,听到人体内骨骼碎裂,鲜血狂喷时声音的那种美妙感觉了,一旦杀红了眼后,这种声音对他来说就是人世间最美妙的音乐,把他血液和灵魂深处地种嗜血,狂暴的本能释放得一干二净,而他的听觉,感官和反应也会因此变得异常敏锐。
天狼只觉得背后有一个人向着自己冲过来,不假思索,回头右手就是一招狼爪掏心,从这人大开的中门直入,穿过他的胸腔,直接从背后的肩胛处穿出,血红的双眼中,他看到了这个黑头发军官临死前眼中的恐惧与不甘,这张脸就和之前他屠杀的上百名洋兵一样,在他脑海里转瞬即过,几乎没有留下任何印象,他本能的手臂一震,红色的天狼战气一阵暴发,卢比奥副官的身体顿时被炸得四分五裂,肉块伴随着内脏激射而出,砸得后面冲上来的那些亲卫队员们满身都是。
只是这些亲卫们已经有点适应了这种疯狂杀戮的场面,身处炼狱,直面魔鬼,这就是上帝对自己最后的考验,现在要做的,就是放下生死,奋勇一战,即使死了,天堂之门也会对着自己敞开,这些人并没有被卢比奥副官的惨死所吓倒,挥舞着刀剑,向着天狼猛劈猛刺,嘴里吼叫着,状若疯狂。
今天还是天狼第一次碰到敢这样在腥风血雨中和自己正面对抗的敌手,他的战意变得更加高涨,斩龙刀的刀身上已经淌成血河,带着刺鼻的血腥气,随着天狼手部的动作不停地舞动着,天狼完全不去格挡或者硬架这些向自己身上招呼的刀剑,脚下灵活地踏着玉环步,虎腰和壮硕的身躯如穿花血蝴蝶一般,在人群中腾挪闪避,让开一把把刺向自己的花剑。
这些西班牙人的动作在天狼看起来就象是放慢镜头,闪过去毫不费力,而随着他这样的迎剑直上,手却半刻也没有停,左手的刀岚和右手的掌风一路横扫,每向前一两步,都会有一个敌兵的尸体横飞出去,或直坠入海,或撞上船上的桅杆,摔得脑浆迸裂,惨不忍睹。
一把沉重的砍刀从头顶落下,是一个人高马大,壮得象头狗熊,胸口上到处是浓密黑毛的家伙双手举着,用尽全力地砍下,天狼豪气顿身生,不闪不避,狂吼着上前,脑袋微微一侧,那把刀重重地砍在他的左肩膀上,徐海的惊呼声从三十步外响起:“天狼!”
天狼早在这一刀砍下时就对此刀的力量有了准确的判断,基于对自己的护体战气与十三太保横练功夫的绝对自信,今天天狼杀得性起,干脆也硬受这一刀,只感觉左肩处受到了一下重击,火辣辣的,但就象是一把钝器重重砸中了自己,然后又高高地弹起,并没有刀剑入体时的那种痛感。(未完待续)
第六百一十三回 擒贼擒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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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狼的嘴角挂起一丝微笑,面前的这条大汉更是惊得下巴都要掉到地上了,他怎么也没想明白为什么自己这势若千钧的一刀下去,居然没有把眼前的这个嗜血魔鬼砍成两半,只是在他的脖颈相交处留了一道白色的印子,他身边还剩下的七八个活人也都如泥雕木塑似的,定在了原地,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更是忘记了自己要做些什么。
天狼哈哈一笑,右手运起擒龙劲一吸,大汉手中的大砍刀一下子飞了出来,在空中被天狼轻轻地伸手一抄,抓在了手里,天狼拿着这把长达五尺,重约四十多斤的厚背开山大砍刀,举重若轻,就象拿着一把竹刀木剑似的,他左手的斩龙刀向着脚下一掷,便插进了甲板之中,空出左手,摸到了右手大刀的刀头,眼中红光一闪,这把厚约七寸的大刀居然在他手上被折得跟白铁片儿似的,一下子卷了四五折,变成了一堆弯曲着的铁皮,抓在了天狼的手中。
天狼的眼中红光一闪,沉声一喝:“破!”一道红气从他的右手沿着刀柄强行注入到了刀身之中,整条大刀都变得通红一片,灼热的气浪让周围的那些呆在原地的西班牙士兵们都不自觉地退后了半步,而就在他们向后挪动的同时,火红的刀身瞬间炸裂了开来,变成几十上百片的碎铁片,有如钢镖激射一般,在空中飞舞,把包括对面那条大汉在内的八九个敌兵,瞬间打成了刺猬。
随着这八九具人体重重地倒在甲板之上,天狼的眼前变得一片开阔。在他的身后,是二百多具面目全非的尸体,加上给他打到海里的也不下四十人。今天一战,光他一个人就干掉了近三百名敌兵。
经历了如此凶残的杀戮之后。天狼感觉到的不是疲劳,而是觉得浑身还是有使不完的劲没有发泄,他记不得刚才在自己杀掉的人里有没有敌首罗德里格斯了,刚才杀人太多太快,让他根本来不及看清每一张给自己杀掉人的脸。只是潜意识里觉得既然是敌军提督,当不至于如此之菜,给自己一两下就这么轻松干掉吧,天狼不由得仰天长啸:“罗德里格斯。快快出来受死!”
突然,一声轻微的扣动板机的声音传进了天狼的耳朵里,他的耳鼻在杀戮状态的时候格外的灵敏,几乎是野兽般的直觉,这声音来自于右侧的桅杆之后,而且绝不是火绳长枪击发的声音,而是---转轮手炮!
天狼一下子推金山,倒玉柱,整个身子迅速地向地上一趴,就在他低下脑袋的一瞬间。只感觉到一道火辣辣的东西掠过了自己的头皮,钻心地疼。
天狼知道那一定是手炮发出的铅子,和刚才擦过自己侧脸时的感觉几乎一模一样。一定是有人躲在一边偷袭自己,八成就是罗德里格斯!
天狼的身子落到甲板上后不作停留,直接一个鲤鱼打倒翻了起来,电光火石间,他意识到自己的形势极为不利,在这片开阔地上全无掩护,距离如此之近,对方又是连发手炮,以罗德里格斯的狡猾。既然会偷袭自己,就一定不会象刚才那些小兵一样看自己倒地就停手。说什么也会向倒地的自己补枪的。
所以天狼象一根弹簧似地迅速跃起,身子刚刚离开甲板。就感觉到身下的木板被弹丸击中,碎裂的木屑弹到了自己的背上,即使是这些木屑木刺,也扎得自己钢铁一样的背部皮肤针刺般地疼,果然这第二枪是打在甲板上,如果不是自己刚才瞬间弹起的话,只怕这会儿已经爬不起来了。
天狼在空中的时候已经看清了枪响的方向,巨大的火药爆炸的声音和枪口处闪现的火光与硝烟,分明就是从右侧的几个木桶后出现的,罗德里格斯一定是躲在这地方。
可天狼现在顾不得反击罗德里格斯,转轮手炮还有第三枪,现在自己的身子在半空,毫无闪躲的空间,而转轮手炮是不用换子弹就可以直接发射的,若是罗德里格斯现在给自己来一枪,自己可是避无可避,只有听天由命了。
果然,罗德里格斯直接从木桶后面站了起来,脸上挂着狞笑,显然他也算好了天狼的反应,第二枪就算打不死天狼也能逼得他飞起,罗德里格斯可不是那种无脑的信徒,还会真的相信世上有什么魔鬼,但这个武功高绝的天狼,自己手的中枪是唯一能要他命的东西,而这最后一枪,就决定自己的生死!
罗德里格斯咬着牙,目光里只剩下天狼那正在向上弹起的身体,他的左眼微微地眯了起来,右眼中透过手炮上的瞄准线,圈住了天狼的身体,他仿佛可以看到一枪过去,天狼的身上会给生生地轰出一个血洞,而他的血液和内脏也会跟刚才他杀的自己那些手下们一样,从这个血洞中涌出,然后自己再上前,以手中的利剑把他也砍成个几十块,如此才算为自己的手下们报了仇。
只是罗德里格斯的手指刚刚准备扣下扳机,却突然觉得眼前一花,右手腕一紧,突然手指象是和自己的神经失掉了联系似的,再也发不出半点力了,他惊讶地看向了自己的右手,却发现手腕上正插着一只明晃晃的飞刀,这会儿还在自己的手腕神门穴上微微地摇晃着。
恐惧和强烈的痛感几乎是同时刺激到了罗德里格斯的神经,他叫出了声:“啊呀!”再也拿不住右手的转轮手炮,“当”地一声,转轮手炮落到了地上,而他则左手捂着右手腕,退到了后面的船帮处。
这只是一刹那的事情,天狼却看得一清二楚,他的身子弹了起来,站直了,扭了扭发酸的脖子,肩颈处的骨骼一阵“啪啪”的作响。他扭过头,看着双手交错抱在胸前的徐海,感激地笑了笑。
徐海冷冷地说道:“天狼。这厮阴险得很,你杀得太起劲。我可是一直盯着他呢,还好你第二下自己弹了起来,要不然我的飞刀也救不了你。”
说到这里,徐海轻轻地叹了口气,指了指自己腰间空空如也的飞刀袋,说道:“你小子运气不错,刚才还剩最后一把飞刀。”
天狼点了点头:“你救我一命,这回我欠你一次情。”
徐海摆了摆手:“昨天夜里岛上你也救我一回。咱们这算扯平了。想不到你杀起人来如此血腥凶残,我们这些刀头舔血,杀人如麻的海上男儿,也比不上你啊。”
天狼笑了笑,抹了抹脸上的血迹,不知为何,他看到这满地残缺不全的尸体时,心中竟然有了几分恐惧,自己用起天狼刀法时这种凶残杀戮,是自己平时也难以想象的。可是真的杀起来却根本停不下手,这种邪恶残忍的杀法,仿佛与生俱来。跟自己从小受到的仁爱惜生的教育完全不同,他心里暗暗地对自己说,以后不是碰到这种大奸大恶之徒,还是手下留情吧。
天狼眼中的红光一收,向着远处的毁灭者号看了一眼,只见那些船上的西班牙兵们早就吓得把绳钩都砍断了,躲得不知道到哪里去,根本不敢再露半个头出来,巨舰失了动力和操作。正在缓缓地向着一侧倾斜,只怕再过一柱香的功夫。就会完全翻倒在海中了。
天狼摇了摇头,人性如此。大难临头各自飞,这些敌兵们在极度的恐惧之下,连自己的总督和司令官都不要了,宁可葬身鲨鱼口中,也不想再碰上自己这尊杀神,他大踏步走向了罗德里格斯,左手的斩龙刀指向了这个已经脸色苍白的敌酋,沉声喝道:“罗德里格斯,你败了!”
罗德里格斯咬了咬牙,说起了半生不熟的汉语:“你,你不是汪直的人,你是熟?”
天狼没想到他居然会汉语,先是一愣,转而想到这家伙成天跟去吕宋做生意的中国人打交道,会说汉语也不奇怪,于是拍了拍胸脯,沉声道:“我乃大明锦衣卫副总指挥使天狼,罗德里格斯,你残杀我大明百姓,今天就是我为他们报仇的时候了!”
罗德里格斯的脸色一变,吃力地靠在身后的船帮上,直起了身,一咬牙,把插在手腕上的那把飞刀拔了出来,鲜血如泉水般地向外涌出,他从怀中摸出一个小药瓶,向伤口倒出了一些黄色的粉末,然后又一把撕下了自己军服的一角,麻利地在手腕上扎了两圈,很显然,身经百战的他很熟悉这种战场受伤的应急处理。
天狼冷冷地看着罗德里格斯做完这一切,然后说道:“马上你的脑袋都要没了,处理这手上的伤又有何用?”
罗德里格斯看了一眼走到天狼身边的徐海,嘴角勾了勾:“这位应该就是大名鼎鼎的徐海徐首领吧。”
徐海冷笑道:“你认识我?”
罗德里格斯点了点头:“你的飞刀在整个海上都是有名的,从不虚发,也只有你才能在这样颠簸的船上击中我的手腕。”
徐海点了点头,一跺脚,那把掉在地上的飞刀生生地从地上飞起,他伸手凌空一抄,飞刀就抓到了他的手中,潇洒地放回到了自己的刀袋里,潇洒地一甩额前一缕乱发:“不管什么时候,我的刀袋里都会留着最后一把飞刀,罗德里格斯,事到如今,你已经一败涂地了,还有什么遗言就快交代吧,我们的船已经在转向,你的手下是追不上来的,不要抱着有人救你的指望了。”
罗德里格斯突然笑了起来:“徐海,你不会杀我的,我在你们手上,对你们有用,要不然你刚才的飞刀就可以直接要了我的命,而不是只伤了我的手。”
徐海的脸色微微一变,天狼也想到了这点,转头对着徐海说道:“你们是想留下他,以作为今后跟吕宋岛的西班牙人讨价还价的筹码?”
汪直的声音突然在后面响起:“不错,一个活着的远东总督总比死了的要好。”说话间,汪直慢慢地从前甲板踱了过来,天狼只一眼就看到现在是毛海峰那个魁梧的身形正在轮舵前,想必是汪直看到大局已定,便放心地让自己的义子控船。自己则过来和罗德里格斯说话。
这会儿黑鲨号已经摆脱了毁灭者号上面的绳索牵绊,顺利地掉转了头,从毁灭者号的另一边钻了过去。而背后的火光仍然几乎是原地踏步,显然那些笨重的西班牙大帆船还没有来得及完成掉头呢。更不用说追上来了,毁灭者号后面的浓雾里已经没有半点灯火,前方的水域非常安全,所以汪直这时候才大胆放心地离开了舵位。
汪直看了一眼天狼,笑道:“想不到传说中的天狼刀法如此的霸道凶悍,今天老夫也算是大开眼界。”
天狼冷冷地回道:“汪船主,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这回也算是同舟共济。不过希望汪船主还是说话算话,认清楚敌人和朋友,不要再做亲者痛仇者快的事。”
汪直哈哈一笑:“以后的事情谁说得准呢,至少今天,你我并肩作战,日后不管是敌是友,也不要忘了今天一起杀敌的情义了。”
天狼冷笑一声:“这敌还没杀完吧,还差了一个,汪船主,你在开战前说过要击毙罗德里格斯。为吕宋岛上死在西班牙人手中的我大明子民报仇,为何现在又反悔了呢?”
汪直笑着摆了摆手:“年轻人,此一时。彼一时,当初反击的时候,谁也没想到罗德里格斯会跳到我们的船上,你也知道,海上的炮战往往是一方把另一方击沉,若不是罗德里格斯总督不请自来,这会儿只怕已经跟他的部下们一起呆在毁灭者号沉进大海里喂鱼了。可既然罗德里格斯已经被我们生擒活捉,那显然活着的他比死了的他更有价值。”
天狼摇了摇头:“你们倭寇都是这样的行事风格吗?无认对错,只认利弊?”
汪直哈哈一笑:“不错。我们是倭寇,也是商人。既然是商人嘛,自然要找对自己最有利的办法行事。而不是热血一冲脑子,为点虚幻的东西损失现实的利益,这罗德里格斯如果被我们生擒,首先就可以断绝西班牙人继续向我们攻击的可能,让我们能安心对付陈思盼,再一个嘛,收拾了陈思盼后,我们也能和西班牙人谈个更好的贸易条件,你说是不是呢,罗德里格斯总督?”
罗德里格斯也跟着笑了起来:“还是汪船主看得透彻,这回我误信奸人的挑拨,贸然地就和你们开战,可汪船主你只用一条船就把我们远东最强大的毁灭者号给击沉了,打败了,这还是在我们的船队中办到的,我罗德里格斯打了一辈子的仗,还是第一次见识到这么厉害的打法,这么熟练的控船技术,输得心服口服,若是有命回去,再也不敢跟你们开战了。”
天狼重重地“哼”了一声:“罗德里格斯,汪船主要饶你的命,我可没答应,你是我一手抓到的,你的生死也是由我来决定。”
汪直的脸色一沉:“天狼,这可是我的船,罗德里格斯也不是你的俘虏,而是徐海抓到的,若不是徐海,你这会儿已经是具尸体了,这儿轮不到你来发号施令!”
天狼的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抗声道:“汪船主,你可是说了要击毙这敌酋,为给他杀害的我大明百姓和商人们报仇,我才跟你一战的,可现在你却要背信弃义,跟此人重新勾结到一起,这岂是男子汉大丈夫的所为?”
汪直冷冷地说道:“男人和男孩的区别就在于男人有理智,有判断,不会意气用事,大明的那些去南洋的商人和百姓,给西班牙人杀了,连大明的皇帝都没什么可惜的,也没派兵去追剿,这些人违反海禁令,私自下海与洋人通商,本就已经是大明弃民,用你们官府的话来说,那叫自绝于国家,死不足惜。”
“我汪直当年就是这样的人,如果我死在了吕宋,那也只能自认倒霉,违令下海的人都会有这样的觉悟,哪有什么报仇之说,如果你想报仇,那我们集团这么多年来杀的大明的军民也不少了,是不是连我们也不想放过?”
天狼的钢牙咬得格格作响,拳头紧紧地握着,内心深处他很想杀了罗德里格斯,理智也告诉他,一旦汪直和佛郎机人真的合流,以后想要消灭他只怕就更困难了,但现在的情况看来自己很难在汪直和徐海两大高手的眼皮下要了罗德里格斯的命,就算成功,只怕在这船上也呆不下去了,还得另寻他法才是。
天狼正想着,突然耳朵一动,他又听到了一声细微的脆响,显然是扣板机的声音,心中暗叫一声不好,一个箭步闪过,只听“呯”地一声,天狼身后的罗德里格斯的胸口多了一个大血洞,而他得意的微笑还挂在脸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