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四回 定情之吻
天狼微微一笑:“该来的总要来,躲不过去的。他之所以这次到双屿岛,一来是听说我要去那里,想要害我,二来嘛,也是不想胡总督和汪直团伙谈成,不然若是开海禁和招安的事情不经过他的人,他自然没有油水可捞。所以他一定会从中极力作梗,如果我不走这一趟,只怕会给他坏了事,这点从徐海在宁波时跟我说的话,就已经非常清楚了。”
凤舞叹了口气:“现在事已至此,想劝你回头也不可能了,不过好在双屿岛不是严世藩的势力范围,在那里你们是平等的,也就看谁能说动汪直了。”
天狼点了点头:“我料那严世藩一定会抓着胡总督练兵造船,整军备战的事情不放,一口咬定所谓的和议和招安不过是胡总督的缓兵之计罢了,这点其实也是汪直和徐海所担心的,所以我不能在这个问题上跟他多纠缠,要直入主题,只说这回帮着他们消灭陈思盼一伙,这种行动远比严世藩的口惠而实不至要强,凤舞,你帮我想想看,严世藩有可能拿出什么有力条件出来?”
凤舞凝神思考了一下,说道:“刚才其实你在运功的时候,我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严世藩这些年来靠着大肆的搜刮,可谓富可敌国,钱对他来说已经不成问题了,上次在北京城外的蒙古大营里,他一出手就是一千万两银子,只为换取蒙古人暂时退兵,难道这回他不会故伎重演。干脆直接以重金相赠吗?”
天狼点了点头:“是有这种可能,但我觉得用处不是太大,一来上次蒙古人是兵临城下。严世藩本人面临生死存亡,一旦大明亡了,他严家若是被蒙古人满门抄斩,那再多的钱也没有意义,所以为了保命,咬牙下血本是可以的,但这回他不存在生存问题。只为了让倭寇放弃与胡总督的和谈,就扔出几百万上千万的银两,只怕严世藩会心疼钱。不这样做。”
“要知道倭寇足有好几万,不是几十万两银子就能轻易打发的,而且这些倭寇平时也见过世面,汪直那里的存款估计也有好几千万。不象那些蒙古人给点钱就会上钩。即使严世藩肯出这钱。我觉得问题也不大,因为一旦暗开海禁,胡总督给汪直团伙提供的丝绸让他们能赚到的钱,也不会比严世藩现在给的价要少。”
凤舞长出一口气:“如果这个事情能轻松化解的话,那我想不出严世藩还有什么鬼点子了。”
天狼微微一笑:“我可没你这么乐观,在我看来,严世藩还有一招,就是勾结日本人。向汪直发难!”
凤舞的脸色一变,娇躯明显微微一抖。连忙追问道:“此话怎讲?!”
天狼正色道:“徐海说过,岛津氏长久以来之所以对汪直团伙大力扶持,出人出力,为的不仅仅是钱,掠来的百姓或者是西洋的枪炮,他们有入主中原的野心,而那个上泉信之,就是得了岛津氏好处,为岛津氏探路的,所以若说倭寇内部如果有人坚决反对和谈,那一定是这岛津氏为首的日本人。”
“不过岛津氏和汪直徐海一伙更多的是平等合作关系,每次汪直和徐海去抢劫的时候,事先跟岛津氏订立契约,带多少兵,抢哪个地方,赃如何分,这些都是事先约定好的,即使这样,岛津家还会派两个铁杆汉奸陈东和麻叶带人在后面监视,以防徐海私吞好处。所以他们应该决定不了汪直的大政方针,可是作为有力的合伙人,可以很大程度上影响汪直的决策,毕竟汪直手下最能打,最凶悍的还是这些正宗的日本倭寇,而岛津氏的部队是正规军,比起那些单打独斗的浪人和剑客,战斗力无疑更强。”
“再有就是那些独狼式行动的日本浪人,这些人在内战中失了土地,一无所有,只能跟着汪直团伙打劫为生,而且我听一个日本朋友说过,这些人好勇斗狠,战斗几乎就是他们生存的意义,一个月不打仗不砍人,就浑身不自在,就是吃饭的时候也是一手抓着刀,跟着汪直的那些中国人只要有钱赚,有口饭吃,自然不愿意冒生命危险,而这些浪人剑客则正好相反,我担心严世藩如果从中挑拨,让这些人集体发难,汪直只怕也难以控制局势。”
凤舞一下子抓住了天狼的手,天狼能感觉到她温暖的掌心中已经汗湿一片,而她通过胸膜振出的声音也明显在发着抖:“天狼,这么危险,怎么办?”
天狼微微一笑,拍了拍凤舞的香肩:“其实你也不用太担心,我说过,这次和谈不用多作口舌之争,严世藩说得再好,也不可能帮着汪直去消灭陈思盼,我只需要抓住这一条就行,先帮汪直火并陈思盼,以显示我们的诚意,然后再让他们派人来杭州找胡宗宪谈通商的事情,刚才我已经说过,汪直他们若是新吞并了几万广东海贼,又不能抢劫沿海,那就会主动急着通商,到时候各种条件,自然是我们说了算啦。”
凤舞还是眉头紧皱:“可若是严世藩挑动日本人闹事,比如你说岛津家有意扶持陈思盼,若是他们到时候直接阻止汪直去攻击陈思盼,你又作何应对?”
天狼的眼中神光一闪:“这点是不会有变化的,从汪直的角度来说,正因为陈思盼有跟日本人勾结,威胁到他地位的可能,所以他才要及时出手灭了陈思盼,而且徐海跟陈思盼可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打陈思盼他一定是最积极的一个,如果他们内部连这点意见也无法统一的话,徐海也不会两次上岸跟我们谈这事了,可见他们对此事是非常迫切的,即使岛津氏作梗。也不会影响汪直的决定。”
凤舞摇了摇头:“可是现在有严世藩这个奸贼啊,如果他能说动岛津氏,甚至肯为岛津氏入侵中原作内应。那岛津氏就可能会改变态度,转而对汪直施加更大的压力,不许他去消灭陈思盼。”
天狼微微一笑:“岛津家现在是离不开汪直的,无论是汪直上交的巨额钱财,还是卖给他们的洋枪火炮,都是岛津家的急需,而且汪直的团伙现在海上的力量非常强。就是岛津家想跟他现在翻脸,至少在海上,也不是汪直的对手。所以岛津家唯一能做的,就是以不派兵为要挟,可是汪直正好跟我们订了停火和议,巴不得日本人暂时不掺和呢。所以这一点。不足为惧。”
凤舞的眉头舒展了开来:“那严世藩看来也没有什么办法来制约你了,天狼,我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严世藩会不会一不做,二不休,在岛上对你出手?”
天狼微微一愣,这个可能他倒是从来没有考虑过,他笑了笑,看着凤舞的眼睛。说道:“他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严世藩是个贪生怕死之徒,且不说他的武功虽高。但未必能杀得了我,就算他动手杀我,汪直和徐海会放过他?”
凤舞咬了咬牙:“天狼,你不知道,严世藩因为,因为我的关系,现在已经恨透了你,他可能也知道这次的事情结束后,你,你就会带我走,永远脱离他的控制,所以这次他不惜孤身犯险,就是要除掉你,如果一切手段都行不通的话,我觉得他是会亲自出手的。”
天狼没有说话,脑子里在飞快地考虑着凤舞说的事情,严世藩那天在蒙古大营的晚上,看着自己的眼神里,尽是无边的恨意和杀机,甚至在南京城外的那次相遇,他的本能也告诉自己,严世藩是在强压着对自己的杀心,而选择了暂时和自己合作,因为那个时候他刚斗倒仇鸾,局势未稳,还不能在这时候得罪陆炳。
可是从来严世藩那天咬牙切齿地提到自己抢走凤舞的表情来看,他对自己的杀意已经不可动摇,这次自己前去与倭寇商谈和议,更是断了他以后流亡海外的退路,于公于私,这次他都会孤注一掷,与自己搏命,至于是亲自出手还是另寻杀手,甚至是下毒行刺,都很难说。“
天狼重重地“哼”了一声:“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个奸贼若是真的想动手,我也正好取他性命,为天下除一大害!他若是死在倭寇那里,正好坐实了他通倭叛国的事情,这也是最好的扳倒严党的办法!”
凤舞轻轻地叹了口气:“天狼,我觉得你还是太低估严世藩了,此贼虽然是天下最邪恶的人,但武功绝世,智计无双,即使是以你今天的功力,只怕也要略逊于他一点点,而且这狗贼一向算无遗策,即使是做坏事,也会预留退路,绝不会头脑冲动说干就干,我想他如果真的想要杀你,一定做好了周密的安排,这点还要请你千万留意。”
天狼眉头一皱,朗声暗道:“谢谢你的提醒,不过严世藩若是做了什么布置,我们现在也不可能知道,白白担心是没用的,上了岛后,我会小心,实在不行的话,你跟我跟得紧一点,我想严世藩不可能为了杀我而伤了你,这样你爹一定会要了他的命,这点是他的底线。”
凤舞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笑容,尽管他这时候是个白脸文士,但美目笑得弯成两道月牙,别有一番妩媚和风情:“还是这个办法好,这个坏蛋是不敢真的动我的,你到了岛上后,可不许乱跑,更不能扔下我,明白了吗?”
天狼忽然心中一动:“凤舞,你是不是早就想好这办法了,所以才故意不易容成男人,就是要严世藩知道你的存在,对不对?”
凤舞得意地点了点头:“不错,这就是我一定要跟你上岛,又不易容的原因,若是我真的扮成一个粗汉子,那恶贼看不出我,也许就会痛下杀手,但我现在这样,他一定能认得出,当然,我的本来面目不能让人看到,可是我得让他知道我跟你在一起,想要动你,除非先杀了我。”
天狼心中有些感动,说道:“凤舞。我一直很奇怪,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我李沧行何德何能。值得让你如此付出?”
凤舞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她扭开头,避开了天狼那热情的眼神,幽幽地说道:“也许,这就是你我命中注定的缘份吧,天狼,不管怎么说。此生我的心只属于你一人,为了你,我可以付出一切。包括我的生命,只是希望你不要怀疑我,更不要恨我。有些事情现在我不方便说,以后我一定会在合适的时机。解答你所有的疑问。”
天狼突然一把把凤舞抱进了怀里。不知为何,他在这个姑娘身上找到了一种奇怪的感觉,这是多年前跟小师妹在一起时才会有的,甚至现在他越来越多地把眼前的这个难以捉摸的精灵当成了沐兰湘的影子,理智告诉他这样做很自私,很残忍,因为即使是现在,他很明白自己爱的还是沐兰湘。对于凤舞只是作为小师妹的一个替代物罢了,但是情感却驱使他抛开了所有的道德约束。现在他只知道,自己怀中的这个女人,是自己一生所要珍惜,所要保护的。
凤舞没有挣扎,静静地靠在天狼的怀里,二人一言不发,海风吹拂着两人的头发,把凤舞身上淡淡的兰花清香带进了天狼的鼻子里,他的心开始跳得很厉害,跟沐兰湘的一桩桩往事仿佛又浮上了心头,此情此景,此时此刻,他怀里抱着凤舞,心中想的却仍然是自己的小师妹。
凤舞幽幽地叹了口气,震动着自己的胸膜:“你抱着我,心里想的还是她,对不对?”
天狼没有说话,环着凤舞后背的双手却抱得更紧了。
凤舞的一双美目中泪光闪闪,轻轻地呓语:“天狼,其实我心里很清楚你爱她有多深,如果不是这样,也许我也不会喜欢上你,我其实无数次地恨自己不争气,为什么明知你爱的是沐兰湘,却还是要执迷不悟,也无数次狠下心不再看你,可是只要一听到你的声音,我所有的防线就全部崩溃了,天狼,我,我并不介意你心里有她,甚至我可以允许你把我当成是她,但只求你不要赶我走,就当,就当是让我代替沐兰湘来陪你,好吗?”
天狼的虎目中也是泪光闪闪:“凤舞,我是不是太自私了,太混球了,这样伤你害你,你却能如此对我。如果老天能把我的心掏空,让我不再想我的小师妹,我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可是我真的做不到,我一闭上眼就看到她,甚至在抱着你的时候,都会想着她,凤舞,这样委屈你一生一世,你也愿意?”
凤舞幽幽地哽咽着:“你没有发现么,现在我的一举一动都是在模仿沐兰湘,从她的动作,到她用的香粉,我若是想让你爱的是我凤舞,至于这样吗?可我就是知道你这辈子心里只会有她,我又不舍得放弃你,所以我宁愿当她的替身,至少,至少现在在你的怀里,我很幸福,也很满足,别的事情我也不愿意多想,就当是个美好的,让我永远也不愿意醒过来的梦,我怕一睁眼,这个美梦就会破灭,而你也会离我远去。”
天狼抬起了凤舞的下巴,只见她一双美丽的大眼睛里,早已经是泪如泉涌,他心里如刀割一样,恨自己始终不能真正地放下旧情,忘掉过去,去辜负这样的好姑娘,他沉声暗道:“凤舞,我答应你,我会尽力地试着爱你,尽力地去忘掉沐兰湘,这次只要我不死,回来一定娶你。”
凤舞幸福地闭上了眼睛,现在的她虽然是男装,可是那嘴唇却是在微微地抖动着,诱惑着天狼,而那紧紧贴着天狼胸膛的酥胸则是剧烈地起伏着,每一下碰撞都会让天狼浑身发热,那阵子淡淡的兰花幽香钻进天狼的鼻子里,让他的眼前生出了种种绮丽的幻觉,仿佛这会儿自己正抱着自己朝思暮想的小师妹,而那微微嘟起的,正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两片红唇,天狼情不自禁地低下了头,向着那双红唇吻去。
正在此时,天狼忽然感觉到了舱外有着一声不同寻常的异动,显然是有人的心跳了一下,对他这种级别的高手,几乎是本能地作出了反应,迅速地以擒拿手法把怀中的凤舞一推,整个人如离弦之箭似地射出了窗外,一眨眼的功夫黄山折梅手幻出万千爪影,招招都是精妙之极的擒拿手法,直奔来人的咽喉。
来人似乎没有预料到天狼的动作和反应如此之快,但显然也是顶尖级的高手,就在这一刹那间作出了反应,向后退则会被天狼的连环杀招制住,再无还手之力,他不退反进,左掌右拳,带起一阵天青色的罡风劲气,与天狼那红色的气劲缠斗到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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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五回 徐海偷听
“呯呯彭彭”的拳掌相交之声不绝于耳,而天青色的罡气跟红气在空中不停地碰撞,震得船上的木栏舱板一片摇晃,偶尔有几拳几掌被两人用上乘的功夫引到这些地方,顿时飞起一片木屑断栏。
天狼的眼睛已经变得血红一片,对面的人功力之高,超过了他的设想,居然能以硬碰硬地接他五六十招,而毫无退后的迹象,今天天狼没有用天狼刀法,但黄山折梅手也是顶尖的拳脚功夫,配合着鸳鸯腿和玉环步,近百招下来没有占到一点上风,来人使的是少林派的正宗拳法,刚猛有力,中间还揉和着日本的唐手,空手道等格斗功夫,而脚下的步法则象泥鳅一样,滑溜溜的游身而走,天狼几次重拳出击都扑了个空,甚至险些被其趁势反击。
来人裹在一团青气之中,身形也只是隐约可见,看不到他的庐山真面目,天狼一咬牙,终于以拳脚使出了天狼刀法,一招天狼破军,右手使出掌刀,疾切来人的脖颈,而左手打出一招半月形的红色气功波,直奔来人的心口而去。
那人似乎对天狼在如此狭窄的空间里居然还能使出如此爆炸性的武功而感觉到奇怪,“咦”了一声,一个大旋身后退两步,他没有选择一飞冲天,因为人在空中无处借力,处于被动,而这狭窄的船舱边道上也没有给他腾挪闪转的空间,他的两只手腕并在一起,双掌如并蒂花开一般,先是放到腰间,然后猛地大喝一声,向前推出,只见一道天青色的气功波浪从他的掌心喷涌而出,和天狼打出的红色光波撞到了一起。
“轰”地一声,一阵木屑飞舞,天狼和来人之间隔着的三步距离上。船板连同护栏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就连边上的船舱都被炸了个大洞,有两个刚才正在船舱中的倭寇。被这一下巨大的爆炸生生地震飞出七八步外,飞到了船舱的另一边,这会儿正抱着头,在地上呻吟翻转呢。
飞舞的木屑纷纷落下,徐海那张阴冷苍白的脸浮现在了天狼的面前,而脸上的天青色一闪而没,他的胸口在剧烈地起伏,看得出刚才那一下也逼他使出了真功夫。
天狼冷冷地看着徐海,沉声道:“徐兄,偷听别人的话。不太好吧。”
徐海的脸上略有些尴尬,干笑了一声:“郎兄,请不要误会,我是来看看你坐船是否能适应的,初上海船的人。不管功夫再高,也多少会有些头晕目眩,肠胃不适,你看,我这里有些安神醒脑的药丸,本来是准备给你服用的。”他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青瓷小瓶,递给了天狼。
天狼摇了摇头:“多谢徐兄好意。我看是没有这个必要了,初上船时确实有些不适,但我在那里打坐运功了一阵,现在已经无妨啦。”
徐海刚才偷听偷看了半天,只见天狼和同行之人又是手拉手,又是搂搂抱抱。甚至那人哭出声来,却是一句话也没有听到,他在上船的时候并没有留意到凤舞是女儿身,一开始甚至还以为天狼口味特殊,喜好男风。但仔细看了凤舞两眼,才发觉她星眸竹腰,胸部挺拔,分明是个易了容的女儿身,这才一时惊讶,心跳得快了一下,让天狼察觉到异常,一下子跳出船舱出手。
徐海收回了瓶子,他智慧极高,刚才这一下拖延时间,已经想好了说词,笑道:“郎兄的武功果然名不虚传,以前看你出手大杀四方还不觉得,真正交过手才知道郎兄的厉害,小弟甘拜下风!”他顺便一转头,对着跟过来的十几个手下沉声道,“还愣着做什么,把受伤的兄弟抬去医治,一会儿把这里修好!”
天狼冷冷地回道:“一些三脚猫的功夫罢了,不值一提,倒是徐兄,没想到你使的是少林正宗的罗汉神拳,还汇合了东洋的唐手与空手道,真不简单。”
徐海的脸上闪过一丝得意之色:“小弟当年在杭州虎跑寺当僧人时,曾机缘巧合,与宝相寺的一相大师相遇,蒙他看得起,指点过小弟两手功夫,所以这少林的罗汉拳,韦陀掌,无影连环腿,火焰刀等功夫,还都多少会一点。”
天狼有些意外:“哦,徐兄还有缘跟一相大师学艺啊,一相大师可是当今顶尖的高手,身兼少林和宝相寺两门绝学,怪不得徐兄年纪轻轻,却有如此造诣。”
天狼嘴上说着,转念却在想,那一相大师为人最是心胸狭窄,甚至对自己的嫡传徒弟不忧和尚都是留了一手,可是却对徐海这个并没有拜入自己门下的外寺小和尚倾囊以授,实在是件怪事。
徐海看到天狼话说了一半停下来,似是陷入思考,一下子就反应过来天狼心中所想,他微微一笑:“郎兄可是不信在下所言?”
天狼摇了摇头:“不是,徐兄所用的,分明就是少林绝技,你并非少林弟子,大概也只有一相大师这个昔日的少林弃徒,才会教你这么多少林功夫,只是在下有些奇怪,徐兄既然学成了这么多门绝艺,一相大师又怎么会舍得让你跟叔父下海远行,而不是收归门下呢?”
徐海的脸上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刚才我冒犯了郎兄,现在就权当赔罪好了,郎兄所问之事,在下自当知无不言,那一相大师当年来虎跑寺,看我根骨不错,又是挂单在虎跑寺的僧人,便有意将我收到宝相寺门下,可是那时候我虽然父母双亡,却是一直有叔父来供养我,因此我也没有一口答应下来,当年我叔父长年下海经商,几年才来一趟虎跑寺,因此一相大师就以为叔父不会管我 ,想要先行教我一些武功,大概也是想激起我习武的兴趣,好拜入他门下。”
天狼点了点头:“这就是了,一相大师当年被赶出少林,心中自是恨极了少林派,这样正好教你少林派的功夫,那些绝学是会让任何一个习武之人入迷的,就算万一你不能跟他加入宝相寺。反正教的也不是宝相寺的功夫,能把少林绝技给泄露出去,也算出了口恶气。”
徐海笑了起来:“郎兄所言极是,本来那虎跑寺也是有一些南少林的僧人充当护院武僧。在下自幼就学了不少少林的入门和中级武功,正好可以接上一相大师所传的那几门绝艺,二十二岁的那年,在下算是有所小成,练成了罗汉拳和拈花指这两门武功,一相大师也在那时候正式要求我加入宝相寺,可正好是在那年,我叔父从海外归来,极力要我下海助他,郎兄也知道。我那二十多年全是靠着叔父养活,养育之恩不能不报,所以也只能对不起一相大师了。”
天狼点了点头,正待开口,却听到凤舞换了男声。冷冷地在自己的身后说道:“徐首领这偷听和龟息的功夫,也是跟一相大师学的吗?”
徐海的脸色微微一红,郑重其事地行了个礼:“在下当时确实是好心想要给郎兄送药,却没想到冒犯了郎兄和这位姑娘,实在是抱歉,还请二位多担待。”
凤舞的气还没有消,冷冷地“哼”了一声。把头扭向了一边,也不看徐海。
徐海抬起头,看着凤舞,突然说道:“郎兄,在下一直还不知道这位,这位姑娘的身份呢。原来以为他是郎兄的助手,可是刚才。。。”
凤舞气得一跺脚:“刚才怎么了,你还有脸说?”
天狼笑着摆了摆手,回头对凤舞说道:“凤舞,徐兄也是为了我们好。再说人家道过歉了,你就不要不依不饶啦。”
徐海突然双眼一亮,失声道:“凤舞?这位就是凤舞?”
凤舞的眉毛一扬:“怎么,我需要冒充别人吗?对了,你怎么知道凤舞的。”
徐海咬了咬牙,正色道:“不知凤舞姑娘是不是认识小阁老?”
凤舞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如同罩上了一层严霜:“好好的提那人做什么,严世藩跟你说过什么?”
徐海摇了摇头:“凤舞姑娘,在下不知道你和小阁老的过节,只是小阁老曾经说过,如果碰到了你,一定要把你请去见他。”
凤舞恨恨地向地上啐了一口:“我才不要见他,还有,现在我的身份是跟随天狼去你们岛上谈判的锦衣卫使者,难道你徐首领要为了听命于严世藩,不惜坏了和谈的大事?”
天狼的心中一动,沉声道:“徐兄,你们并不是严世藩的手下,为什么要帮他做这件事,他给了你什么好处,又跟你说过多少有关凤舞的事情?”
徐海环视了一下四周,沉声道:“我跟二位贵客有事商量,你们全都退下,没我吩咐,不得接近客舱三十步以内,违令者扔海里喂鱼!”
徐海身后的几个手下连忙行礼退下,徐海的眉头紧紧地锁着,双足一点,整个人凌空飞起,从天狼和凤舞的头顶跃过,轻轻地落在天狼的房间窗口外,将落地时右脚一蹬通道的栏杆,身形一闪就没入了舱内。
天狼和凤舞也回头走进了舱内,只见徐海已经坐在了刚才天狼打坐的地方,两扇窗户都已经紧紧地闭上,天狼对凤舞使了个眼色,凤舞心领神会,倚在门口当起了警戒。
徐海正色道:“郎兄,小阁老说凤舞是背叛了他的杀手,而且知道许多他和我们来往的秘密,所以一定要想办法抓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天狼摇了摇头:“徐兄,那严世藩是在撒谎,试想若是凤舞真的知道他这么多秘密,一早就会去告发他了,还用得着你们去抓捕吗?”
徐海点了点头:“我也觉得不对劲,但严世藩这次来我们岛上,一出手就是五百万两银子,说是给我们的见面礼,而这条件就是要我们设法拿下这位凤舞,他还说,凤舞是一定会跟着郎兄来双屿岛的。”
凤舞恨恨地说道:“还真是让这家伙算到了。”
天狼的心中一凛,看来情况要比想象中的要麻烦,严世藩不仅知道自己会来,连凤舞会跟来也能算到,若不是自己提前搞定了徐海,事情还真的会非常棘手呢,而以严世藩的狠辣与聪明,肯定不会把宝押在徐海和汪直身上,后面还不知道有多少手段等着自己。
天狼想到这里。说道:“徐兄,凤舞姑娘和小阁老以前是有些过节,曾经因为我们陆总指挥和小阁老合作过,把凤舞派来小阁老那里一段时间。最后闹得不太愉快,而凤舞也知道了一些小阁老的事情,所以小阁老一直想尽办法把凤舞重新弄到他那里,如果是他自己出手,会和陆总指挥公开翻脸,所以就找上了你们。”
徐海“哦”了一声:“可是他当初可没跟我们说凤舞是锦衣卫,他只说这女人是个叛徒,而且一直跟在你郎兄的身边,这回正好可以借机把他拿下。”
天狼哈哈一笑:“我天狼是锦衣卫,这回是代表胡总督来跟你们和谈。我带的副手不是也很可能是锦衣卫吗,徐兄就没考虑过这一点?”
徐海叹了口气:“老实说,我当时也想到过这一点,还劝汪船主不要急着把钱收下,可是汪船主不知道出于什么考虑。还是答应了严世藩,郎兄,本来我以为你带的副手是个男子,还松了口气,可没想到凤舞姑娘还会易容改扮之术,这下子上了岛后,我不能保证汪船主不会对她出手。”
凤舞冷冷地说道:“怎么。你们宁可不和谈了也要受严世藩的指使,做这绑架之事?”
徐海没有看凤舞,而是直接盯着天狼,缓缓地说道:“郎兄,你我已经互相交了底牌,也算是朋友了。我徐海这一回告诉你此事,不是为了和谈,而是不想害了朋友,也请你理解我的难处,毕竟船主不是我徐海。汪船主一向是言出必行,收了人家钱的事情一定会做到,如果你这样带着凤舞上岛,只怕会出事。”
天狼突然笑了起来:“徐兄,你的意思是?”
徐海的眼中寒芒一闪:“现在趁还没到岛上,我的船赶紧掉头,把凤舞姑娘放回宁波港,郎兄可以另选一个同伴,实在不行,你一个人来也可以。”
天狼笑着摇了摇头:“徐兄,你还是给严世藩算计了,严世藩应该跟你们交代过,抓凤舞的时候千万不可以伤到她吧。”
徐海点了点头:“不错,正是如此,他说若是伤到凤舞一根头发,那这钱就不会给了。”
天狼微微一笑:“徐兄既然如此有诚意,我也不妨直言相告,严世藩曾经追求过凤舞姑娘,可是凤舞鄙夷其为人,所以对其严辞拒绝,为了防他的毒手,就回了锦衣卫,可那严世藩却是贼心不死,一再地想用各种手段把凤舞姑娘给抢回去,我跟那严世藩的仇,也是因此而结的。”
徐海也跟着笑了起来:“这个在下明白,郎兄和凤舞姑娘的真面目虽然在下没有见过,但一定是郎才女貌,佳偶天成,而小阁老的好色之名世人皆知,老实说,敢拒绝权倾天下的严世藩,这样的女子我都无法想象。”
凤舞不屑地歪了歪嘴:“世间女子不追逐权势的多了去,不喜欢严世藩的也很多,不,应该说是喜欢他才奇了怪呢。”
徐海笑着摇了摇头:“郎兄,可是不管怎么说,你毕竟是为了凤舞姑娘和小阁老结了仇,现在汪船主站在他那一边,你若是带了凤舞姑娘上岛,只怕会出事,还是暂时忍一忍,先让凤舞回去吧,这样对大家都好,也不让我为难。”
凤舞恨恨地一拳捶在门框上,厉声道:“徐首领,这个问题不要多计较了,严世藩这回在岛上就是为了害天狼的,有我在,他不敢动天狼,所以他才要用这种下三滥的法子,先把我跟天狼分开,然后他再下毒手,你说要换了你是我,这个时候能回去吗?”
徐海微微一愣:“小阁老这回就是为了这个,不惜要郎兄的命?”
天狼正色道:“他想取我性命的原因很多,凤舞之事是一个原因,但更重要的,还是胡总督的和议和招安方案会断了他财路,更断了他以后逃亡日本的通道,所以他会不惜一切地设法在这次和谈中取我性命,我若是身死,他还可以栽赃胡总督,只要胡总督倒了,他就可以在东南换上自己的人,为所欲为了。”
徐海长叹一口气:“怪不得严世藩这回肯下这么大血本 ,那看来这钱我们还收不得,只是汪船主既然已经答应了,又有什么办法?”
天狼站起身,表情变得坚毅起来:“不用担心,我相信汪船主是个聪明人,他会分得清其中的利害关系,任那严世藩有千般手段,我只一条应对,那就是对于你们,以诚相待,以心取信,严世藩能掏出五百万两银子,可他不可能帮着你们消灭陈思盼,我只要把这条谈好了,那么凤舞和我,都不会有事。”
徐海猛地一拍手:“好,郎兄,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这次我也一定会助你过关的!”
第五百八十六回 倭寇巢穴
宁波海外百余里处的舟山群岛,在这大明嘉靖年间已经成了海贼与倭寇们的乐园,自从几十年前朝廷的海防崩坏以来,这里就连做做样子的水师巡逻也没有了,战败的东洋武士,狡猾的中国海商,远道而来的佛郎机人,以及无数怀着发财梦的沿海渔民,纷纷来到这片乐土,希望能寻找到人生的乐趣。
海风卷起一阵阵的怒涛,带着狂风呼啸,拍打着双屿岛的礁石,这些浪头在礁石上撞得粉碎,变成一片片的白色泡沫,缓缓地退下,而紧接着新的一波大浪又会撞踵而来,偶尔在大浪的间歇期,几只海鸥落在这些被千冲百炼的礁石上,悠闲地理着自己的羽毛,巡视着这一色海天。
双屿岛是一片方圆三百多里的大型岛屿,也是位于舟山群岛南部的第一大道,春秋的时候这里就有人类活动了,属于越国领地,秦朝时期,曾有一个叫黄公的道士,为秦皇求仙丹而出海,路过此岛,想要以法术降伏岛上一只为祸岛民的白虎,却不料法术失灵,反为白虎所杀,因此此岛一直叫黄公岛。
双屿岛上有着六座两三百米高的小山峰,远远地从海上望去,就象六座横在岛上的群山,因此这双屿岛又名六横岛,这里港湾众多,岛屿的北部乃是一个半月形的天然良港,经过岛上倭寇数十年的经营,已经成了一个可以停靠两三百艘大型商船的码头,而与之相应的岛上建筑。也应运而生,佛郎机人建的尖顶木制教堂,住着东洋人的低矮的木屋区。以及名为天妃宫的青楼妓馆,交错其中,混合着码头市集上各国商人们大声的吆喝与叫卖声,倒是别有一番风情。
双屿岛上最高的双顶山上,高高地矗立着一座石制城塞,完全是日式城堡的风格,三道围墙高矮有致地分布在从外到里。相隔约百米的间隔,是为日式城塞的三道外围防线,箭楼与铁炮塔星罗密布。在内环之上对着大海的方向,还傲然挺立着十余门千斤重的红衣巨炮,而内环之中,高高地竖立着一座富丽华美的天守阁。正是这双屿岛主。海商巨寇汪直所居住的地方。
海风吹拂着汪直花白的长须,一双三角眼微微地眯着,注视着远处海面上一艘从北方正向港口行驶的大海船,他的服饰极其华美,顶级的丝绸衣服上不仅雕龙绣凤,更是饰以鸽子蛋大小的珍珠玛瑙,头上的玉鐕乃是一块最顶级的血玉翡翠,而鼻翼间两道深深的法令纹不仅透出岁月的风霜。更能显示出这位老者狠辣果决的个性。
严世藩今天也换了一身紫色的绸衣,一身珠光宝气。戴着玛瑙壳眼罩的脸上,隐隐地现出一丝杀气,与汪直并肩而立,二人不约而同地看着远处的那只大海船,各怀心思,沉默不语。
还是汪直先开了口,微微一笑道:“小阁老,天狼和凤舞来了,这回能如你所愿了吧。”
严世藩远眺着远处的那艘大海船的楼台处,一个传信兵正在使劲地打着旗语,长出一口气:“两人都来了?”
汪直点了点头:“嗯,徐海打了信号,都在船上。小阁老,我有言在先,你和那天狼的个人恩怨,你们自己解决,而且要等到我跟天狼谈完了之后再动手,如果你执意要为私怨坏了我和谈大事,休怪我汪直不给小阁老面子。”
严世藩的那只独眼中闪过一丝阴冷的寒意,一闪而没,他转而哈哈一笑:“汪船主,既然严某与你有约在先,那自然不会毁约弃诺,只是也希望你能遵守和我的承诺,二人上岛之后,先帮我把凤舞拿下,至于天狼嘛,就不劳你费心了。”
汪直叹了口气:“小阁老,我这次肯答应你此事,完全是出于以后想跟你深度合作的考虑,你既然以小阁老之尊屈驾我这小岛,我自然不能不给你这个面子,只是这凤舞当真与锦衣卫,与胡宗宪没有关系吗?”
严世藩“嘿嘿”一笑:“怎么,汪船主信不过我?”
汪直的眉头一皱:“岂敢,只是若是这凤舞与锦衣卫没有关系,不是官府之人,这回又怎么会跟着天狼一起来参与这谈判之事呢?”
严世藩的表情变得冷厉而可怕:“汪船主有所不知,这凤舞乃是被训练多年的顶尖杀手和探子,极擅刺探情报,当年陆炳与我们合作的时候,曾把此女派到我府上,我一时被她美色所迷,不慎流露了一些关键情报出去,而此女得到这些把柄之后,便翻脸离开了我严家,所以为保我父子身家性命,我非得此女不可。”
汪直“哦”了一声:“这么说这个女人还真是锦衣卫的人?”
严世藩连忙摇了摇头:“不,汪船主误会了,陆炳派凤舞来我这里时,没给她刺探我严家情报的任务,只是这天狼本来出身江湖,一直和我们严家扶持的江湖势力日月神教和巫山派过不去,后来他得知了日月教和巫山派是我暗中资助的之后,就千方百计的找我麻烦,也不知他用了什么办法,竟然让这个贱人对他死心踏地,甘愿为他所用。”
“如果是陆炳得到那些情报,倒也还好说,毕竟此人官迷心窍,只要我们父子不与他为敌,他也不会对我们翻脸,而这天狼,却是成心置我严家父子于死地,他找到那些情报,就是想和这次我跟汪船主合作的事情一起上报,想要靠我一个通倭谋反之罪。”
汪直微微一笑:“小阁老,既然天狼早就有你的一些不利证据,他又身为锦衣卫副总指挥,为何不早早地面君举报呢?”
严世藩哈哈一笑:“这就是我父子的本事了,皇帝成天修仙问道。不理朝政,所有上奏都需要经过内阁,也就是经过我严世藩之手。有谁想弹劾我父子,我就先办了他,天狼深知此点,所以一直隐忍不动,前一阵想要趁着那仇鸾得宠之时,挑动仇鸾出面斗我们,结果怎么样?我只需要动一根小手指头。仇鸾就家破人亡,所以天狼这回更是不敢造次,要拿到我与汪船主合作的铁证。再让那胡宗宪立下大功,趁着面君的机会再告我父子黑状。”
汪直点了点头:“原来如此,这么说来,这回天狼带了这凤舞一起来。也是来者不善。想要让她搜寻证据了?”
严世藩正色道:“不错,如果要谈判,天狼一个人就可以了,还要带个女人做什么,这又不是游山玩水。这凤舞精通刺探,易容之术,混到岛上后,就会易容查探岛上的各处守备。那胡宗宪一直在整军备战,这么多年来也不断地企图派人混进岛内查探虚实。若是这次借机查得了岛上的防备情况,那他们下次出兵就不会去帮汪船主消灭陈思盼,而是会直接奔着双屿岛来了!”
汪直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沉声道:“我这双屿岛也被官兵和海贼攻击过二十多次了,固若金汤,从没有外敌能上岛半步,别说我这岛上也遍布高手和忍者,从没有人能探到岛上虚实,就算真的知道了我岛上的防备情况,摆开来打,老夫也不怕几万官军。”
严世藩哈哈一笑:“汪船主的虎威,严某自然是佩服得紧,只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现在胡宗宪手下编练新兵,战斗力远非以前卫所兵可比,若是有人暗中破坏岛上的炮台和机关,外部再以强兵突袭,这双屿岛可是汪船主经营多年的心血,万一有个闪失,您多年的积蓄可就毁于一旦了,不可不查啊。”
汪直的嘴角抽了抽:“小阁老,这凤舞现在还没有在我这里从事间谍活动,我只凭你一面之词就拿下她,似乎不妥,而且刚才你也说了她曾经是锦衣卫,若现在还是陆炳的手下,我为了你那五百万两银子就得罪陆炳,影响和谈,似乎有些太不上算了吧。”
严世藩的脸色微微一变,那只独眼的眼皮也跳了跳:“汪船主,咱们可是有言在先,你要帮我拿下凤舞,这可是你当着众位首领点了头的,现在若是反悔,只怕对汪船主的名声不太好吧。”
汪直冷笑一声:“可那时小阁老只是说这凤舞是从你府上叛逃的奸细,并没有说她是锦衣卫中人,更没有说她这回还会作为天狼的副使一起前来。小阁老,我很喜欢你的五百万两银子,也希望能和你长期合作,但这些跟与胡宗宪即将达成的和议相比,还是只能退居第二,你的银子还请收回吧,这个生意,做不成了。”
严世藩突然笑了起来:“汪船主,你一早就打定了不抓凤舞的主意,可是现在才跟我说出来,能告诉在下原因吗?”
汪直笑着抚了抚自己的长须:“小阁老智谋绝世,想必已经猜到了吧,您不妨直言,也许还能改变老夫的主意呢。”
严世藩收起了笑容,正色道:“汪船主现在心心念念想的,就是和胡宗宪达成和议,能接受招安,此生可以荣归故里,而不是做一个徒拥金山,却不能衣锦还乡的孤魂野鬼,是不是?”
汪直点了点头:“我这辈子已经什么也不缺了,就是不想死后连祖坟都不能进,连家乡的最后一眼也看不到,年轻的时候出海讨生活,一点也不留恋故土,而现在上了年纪,应有尽有,这思乡之情却是无以复加。小阁老说中我心事了。”
严世藩继续说道:“可是汪船主也不可能完全相信那胡宗宪,更不会以手下这数万兄弟的生命为赌,一旦被胡宗宪一步步地套上钩,尤其是被他诱骗上了岸,那到时候就是任人鱼肉,汪船主怕的,也是落得梁山好汉招安后的下场吧。”
汪直没有说话,眼光看向了远处的大海,长叹一声,算是默认。
严世藩微微一笑:“而我这次来,是一直在跟胡宗宪唱反调的,给您分析了各种被胡宗宪蒙骗,陷害的可能。所以您虽然内心深处希望和谈成功,接受招安,但理智上又让您需要有我这么一个人给您从反面来分析。因为你汪船主毕竟不知朝中大势,不知道这中间的利益纠缠,如果没有我严世藩在这里给你泼泼冷水,从另一方面敲敲警钟,就算以您之智,也会不自觉地陷入圈套吧。”
汪直的眼中神光一闪,一双眯着的三角眼一下子睁了开来:“小阁老既然知道老夫的心事。却又留了下来,这又是为何呢?”
严世藩点了点头:“你我的目的是一样的,胡宗宪现在已经脱离了我的控制。不再听我的号令,他是真心招安还是缓兵之计,老实说,我现在也看不出来。但我的目的跟您说得很明白。我希望和你汪船主合伙赚钱,顺便也认识一些佛郎机和日本朋友,如果你这里真的出什么事,我断了这层关系,那就什么也得不到啦,所以在确保你汪船主不出事这点上,你我的目的是一致的。”
汪直叹了口气:“小阁老,我实在不知道你和令尊是怎么想的。你们已经权倾天下了,却还要在海外找什么退路。就算给你们逃得海外,做个富家翁,又怎么能甘心呢?”
严世藩冷冷地说道:“伴君如伴虎,皇帝喜怒无常,想要罢相杀人,直接就是一句话的事情,想那夏言,二十年的首辅了,还不是一句话就掉了脑袋,我父子二人跟他打交道越多,就越是恐惧。不得不给自己找条退路。再说了,一朝天子一朝臣,就算今上能不找我父子麻烦,裕王可是跟徐阶高拱张居正这些清流派大臣打得火热,皇上常年服用丹药,没准哪天就说去就去,到时候裕王登基为帝,我父子必死无葬身之地,所以现在就得提前做些安排。”
汪直笑道:“我这身在海外之人,做梦就想用钱买个回乡终老,小阁老坐拥天下大权,却还要想着逃亡海外,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严世藩的嘴角勾了勾:“严某不觉得这有什么意思,戴着面具在刀尖上跳舞罢了,不过有一点是你我合作的基础,就是我们大家都不希望你给胡宗宪黑了,这样我的退路断了,你汪船主更是性命不保,没有人会平白地故地为他人谋好处,说白了想的还是自己,只是如果能通过帮助别人给自己带来好处,那何乐而不为呢?汪船主,这就是我留下来的原因,你明白了吧。”
汪直的脸上露出一副满意的笑容:“小阁老,你来我双屿岛也有一个多月了,今天才终于跟老夫一吐心声,很好,为我们的诚心合作,你我歃血盟誓。”
严世藩的独眼中浮出一丝笑意:“悉听尊便。”
汪直回头沉声道:“来人,上酒,我与小阁老要盟誓。”
身后的两个肌肉发达,如肉山一样的相扑力士暴诺一声,回头抱起了早已经准备好的一个大酒坛,另有两名绝色婢女跪着献上两只金碗,相扑力士抱着酒坛,把两只金碗满上,汪直和严世藩先后掏出随身的小刀,刺破中指,滴在两碗酒中,然后一仰脖喝下,两只空碗相对,二人放声大笑,震得阁楼栏杆上的几只海鸟纷纷展翅飞走。
严世藩抹了抹嘴:“好了,汪船主,船快靠岸了,我也得去看看我的老朋友和老情人,就不耽搁您的时间啦。”
汪直点了点头:“那就有劳小阁老了,老夫在海神殿已经摆下了场子,一会儿还请小阁老和天狼一起前来。”
严世藩微微一笑,双足一动,身形如大鸟般一飞冲天,径直从这十余丈高的天守阁顶跃下,在地下的那两名婢女的惊呼声中,双足在空中互相踩脚背借力,轻飘飘地如同一朵浮云,缓缓地降下,只一个起落,居然就飘到了二墙之外,惊得墙上的众多守兵们瞠目结舌,而严世藩却潇洒地一摇手中折扇,自顾自地大踏步向外走去。
汪直冷静地看着严世藩的这番表现,摇了摇头:“想不到严世藩的武功竟然高到了这种地步,只怕我这岛上,无人是他对手。”
站在汪直身后,如同一座肌肉山峦的毛海峰不服气地说道:“瞧他那痨病鬼的样子,轻功内功好点,真打起来能不能给力,都难说得很。我一拳下去,看他还怎么防。”
汪直无奈地叹了口气:“海峰,你什么时候能用点脑子,姓严的分明身居绝顶轻功和内功,这武功歹毒阴邪,跟他说话都有一股子寒意,不要说是你,就是阿海跟你联手,都不一定打得过人家呢。做人一定要准确判断敌我的强弱,若是连这点都做不到,只怕你在海上一天都活不下去。”
毛海峰歪了歪嘴,看向了大海,突然,他兴奋地说道:“义父,你看,海哥发信号过来了,说姓严的不怀好意,要我们千万别听他的扣下凤舞。”
汪直重重地一拳擂在天守阁的石制护栏上,大理石面顿时陷入了一个大大的拳印:“臭小子,不早说,害我白白浪费一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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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七回 可怕的预感
天狼站在海船的楼台之上,海风吹拂着他的一头披肩乱发,自从身为锦衣卫天狼以来,他就不再象以前那样给自己梳一个发髻,一头的乱发从来都是自然地垂下,最多只是在额前用一个束发带箍起,也许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从外在到内心都尽量地提醒自己现在是天狼,而不再是李沧行。
凤舞小鸟依人似地站在天狼的身后,表情复杂地看着远处双屿岛上天守阁上的严世藩如同黑色的幽灵一样凌空直下,她幽幽地叹了口气:“天狼,这恶贼是故意做给我们看的,看来几个月不见,他的终极魔功又有进步,这一下能凌空飞坠二十多丈,已经是练到第九重了。”
天狼戴着人皮面具的脸上也如同罩了一层严霜,严世藩刚才露的这一手,自己现在的功力也只能勉强达到,而这严世藩落地之后居然可以面不改色心不跳,折扇一摇就闲庭信步,这一下显然是自己做不到的,看来凤舞所说严世藩功力在自己之上,并非虚言。
不过天狼一向就是对手越强,战意越盛的性格,知难而退这四个字他从来不知道怎么写,听到凤舞的话后,他哈哈一笑:“就算严世藩的武功高过我一些,但真打起来,我也有信心毙他于斩龙刀下,此贼上次和我交手,没见到有厉害的神兵,而且他打起来贪生怕死,气势不足,而我可以不要这条命也要除掉这个祸害,他的武功没有高到我拼命也打不赢的程度。所以我没什么好怕的。”
凤舞一脸崇拜地看着天狼:“知道吗,我最欣赏你的就是这种一往无前的男儿气概,这才是我心中的英雄。不过天狼,你还是要作好准备,严世藩看来是和汪直谈好了,要不然也不会这样挟技炫耀,上了岛后,你还是要低调些,不要激怒汪直。以免性命不保。”
天狼摇了摇头,抓住了凤舞的纤纤柔荑,暗语道:“你错了。严世藩一定是跟汪直没谈拢,才会这样的。若是汪直就能出手帮他,把你拿下,那一定会也动手攻击我的。他连自己出手都不用。何必要显露武功呢?”
凤舞的秀目一亮:“对啊,是这么个道理,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天狼抬头看了一眼不停地打旗号的徐海,虎目中冷芒闪闪:“徐海已经倒向了我们,他在向汪直发旗语说明我们的来意,以及严世藩不可信,他可是汪直现在最信任的助手,就是为了卖徐海一个面子。汪直也不会直接抓捕你的,因为我跟徐海说过。如果要抓你,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得罪严世藩还是毁了和议,任他选择。”
凤舞点了点头,暗道:“只是我一直挺奇怪,那汪直也是智计绝伦之人,不然也不可能混到今天的地位,为什么就只看中严世藩的五百万两银子,答应来抓我呢,他也不可能不知道我跟锦衣卫有关系吧,不然为何会这次和你一起来?”
天狼微微一笑:“连徐海都想到的事情,汪直怎么可能想不到,你太低估这个老狐狸了,依我判断,这汪直也只是故意答应严世藩,好把他留下,因为汪直不知道朝廷内部的事情,也不知道胡宗宪是不是真心要招安,还是设计害他,所以需要严世藩作为一个反面的发声筒来提出相反的意见,他好从中作出取舍,免得被我们单方面牵着鼻子走。这就是所谓的制衡之术,当今的皇帝也是喜欢用这套权术来制约臣子,以免一家独大,架空君权。”
凤舞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转而一抹笑意上脸:“这么说,汪直也不想抓我献给严世藩了?”
天狼笑道:“他没有任何这样做的理由,严世藩亲自上岛,这尊卑之势已经易位,现在是严世藩有求于汪直,要打通一条通往日本的避难通道,而不是反过来给汪直提供招安和议的机会,毕竟对于汪直来说,除了钱以外,还有一个恢复合法身份,好衣锦还乡,魂归故里的诉求,而这个愿望,是严世藩的钱所买不来的。”
凤舞“嗯”了一声:“既然如此,你就要好好地迎合汪直,反正胡宗宪这回给了你极大的权限,你可以对他们作的让步也多,不要给严世藩抓什么把柄就行,记住,谈成了才能全身而退。”
天狼坚定地摇了摇头:“不,我不会为了只保自己的安全而无原则地让步的,凤舞,这次谈判很重要,决定东南数百万人的未来,甚至决定了大明的存亡,所以轻易的让步,有可能就会换来对方百倍的进逼,我这里态度一软,那严世藩趁机落井下石,汪直,还有他背后的日本人,佛郎机人都会以为大明软弱可欺,将会得寸进尺,那以后想要再强硬,也就难了。”
“胡总督做了这么多的文章,费了这么多的心血,以前多年都没有跟倭寇和议,一直坚决地打,甚至迁移沿海百姓入内地也不妥协,这才逼得倭寇难以为继,不得不主动地派徐海上岸求和,这就说明了本次谈判是要以我们为主导,而不是给倭寇摆了个鸿门宴就吓到,而我,不能让胡总督和数万将士们浴血奋战得来的战果,轻易地断送在谈判桌上。”
凤舞的手心又渗出了汗水,她的秀眉紧蹙着,暗道:“可是这里毕竟是龙潭虎穴,倭寇的老巢,你若是一味用强,惹毛了汪直,再加上有严世藩搞鬼,到时候和谈不成,反而把命送在这里,不也照样会坏了抗倭大事吗?”
天狼微微一笑:“凤舞,莫要担心,汪直的底线就是想要和谈成功,但自己不会立即接受招安上岸,没关系,这回哪怕他不松口,我也会帮他消灭陈思盼的。只要陈思盼一灭,多出几万张海贼的嘴,也由不得他不让步。这些我自有计较。态度上要强硬,要高高在上,但具体的条件可以细谈,可以先给他们看得见的好处,就象我对徐海那样,你觉得那样会让汪直对我动杀心吗?”
凤舞的眉头舒展了开来:“你总是有主见,但我提醒你。这次有严世藩搞鬼,还是小心为上,若是势头不对。该退让的还是退一退,大不了这里应承了,让胡宗宪拖延办理,反正只要全身而退。就不会有问题。”
天狼点了点头:“你不用担心我。上岛之后要防严世藩对你暗下黑手,谈判的时候若是他们不要你在我身边,那就按跟徐海约定的,跟他夫人王姑娘在一起,严世藩胆子再大,也不敢在这双屿岛上欺负徐海的老婆。”
凤舞的秀眉一扬:“哼,让本姑娘跟个妓女在一起寻求保护,若不是不想让你分心。我是死也不肯的。”
天狼转过身,神情严肃。一双虎目紧紧盯着凤舞的双眼:“凤舞,不要任性,那王姑娘虽然身在风尘,但那是因为她父亲实在不是个东西,连累她入了青楼,她身为女子,肯卖身救父,已经是很高尚的行为了。我听徐海说此女来了双屿岛后,还一直劝徐海要改邪归正,将功赎罪,甚至还拿自己的私房钱去给一些倭寇抢掠来的女子赎身,把她们放回大陆,而不是看着她们给卖到日本为奴为妓,这样的女人是值得敬仰的,哪能当成寻常妓女看待!”
凤舞吃惊地张大了嘴,不自觉地用手掩住了大开的樱口,即使经过了易容,这个女儿家本能的习惯仍然挥之不去,她讶道:“这个女人当真如此?”
天狼点了点头,正色道:“不错,王翠翘确实是个奇女子,她本就是出身官家大小姐,受过良好的教育,从小就知书答礼,深明大义,即使堕入风尘,也没有跟着堕落,而是坚守了自己的气节,徐海能娶到这样的女人,是他的福气,也是我大明的福气。”
凤舞的小嘴不自觉地嘟了起来,在天狼面前,她总是会放下一切的伪装和易容,流露出女儿家的种种姿态,她背过了脸,没好气地说道:“对,人家就是官家大小姐,有气节,知书答礼,不象我这个特务头子的私生女,刁蛮任性,还对你不诚实,只会拖你后腿呢。”
天狼没想到凤舞居然这也会吃醋,微微一愣,转而笑了起来,拉起凤舞的手,暗道:“我未来的娘子,怎么会跟别人的老婆吃醋呢?”
凤舞没好气地抽出了小手,本想开口说话,突然又察觉到这是在徐海的船上,又抓住了天狼的胳膊,暗道:“谁答应嫁你了?我只是说我要考虑考虑呢。再说了你这个人见一个爱一个,万一让你跟徐海呆久了,没准你把这个女人拐跑了也说不准呢。那屈彩凤不就也当过徐林宗的女人,现在还不是对你死心踏地的。”
天狼的脸色微微一变,沉声暗道:“凤舞,你把我天狼当成什么人了,见到美女就走不动路的无行浪子吗?这话也说得出口,太过份了吧。”
凤舞的柳眉一竖:“你,你凶我!”
天狼叹了口气,说道:“凤舞,我既然答应娶你,就不会再对别的女人,包括她,有任何念想,我知道你对我的感情,又怎么会舍弃你的真心,去招蜂惹蝶呢,你对我这点信心都没有?”
凤舞的脸上闪过一丝喜色,双手拉住了天狼的两只大手,笑着暗道:“刚才只是跟你开开玩笑嘛,我才没这么小心眼呢,其实,其实你只要肯一心一意地对我,我就知足了,男子汉大丈夫三妻四妾也没什么的,你以后若是,若是有中意的女子,娶回家来,我也不会介意。”凤舞越说声音越低,说到最后脸色通红,低下头,转而摆弄起自己的衣角,声音也小得如蚊蚋一般。
天狼没有想到凤舞居然会说这样的话,先是一愣,转而拉起凤舞的手,正色道:“我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娶了你以后再去找别的女人呢?凤舞,你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是在试探我对你是不是真诚吗?”
凤舞幽幽地叹了口气,躲开了天狼的视线。看向了海面:“其实,其实有些话我是想跟你成了亲以后再说的,但我真的怕这次会出意外。天狼,如果这回我死了,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找一个好姑娘,最好是回武当找沐兰……”
天狼一下子打断了凤舞的话,急问道:“出什么事了,你今天为什么这么奇怪。脑子里哪来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凤舞的眼波流转,可是这双平时一直活灵活现的大现眼里,今天却带了些莫名的忧伤。她这会儿显得心事重重,摇了摇头:“你别多问了,有些事我现在不方便说,即使这回我们都能全身而退。即使你真的回去以后娶我。有些事情也是我们所不能决定的,我们的婚姻里有太多的遗憾,我不想你带着这个遗憾一辈子不快乐,只要你心里有我凤舞的一席之地,我是不会介意你找别的女人。”
天狼心中疑云更盛:“到底是怎么回事,凤舞,你的爱情很强烈,也霸道。不是可以容得下别人的,为什么今天的态度却如此奇怪。难道?”天狼一下子收住了嘴,他的眼前浮现出严世藩的那张丑陋而邪恶的胖脸,心中闪过一丝阴云。
凤舞抬起头,一双美目中已经是泪光闪闪:“天狼,你不要多问了,也别再逼我,你只要知道,我今天跟你说的这些事情,都是我凤舞深思熟虑后才会向你吐露的心声,如果你以后真的想找沐兰湘,我绝对不会拦着你,只是,只是有一个人是绝对不要去找的,这就是我凤舞对你的唯一请求。”
天狼的眉头一皱:“你是想说屈彩凤?”
凤舞点了点头,眼神中闪过一丝忧伤:“相信我,你如果想跟她有什么关系,绝对不会有好结果,你找谁都可以,就是别找她。”
天狼的心中浮现出一丝不安:“凤舞,究竟怎么了,莫非,莫非你爹准备对巫山派下手?”
凤舞摇了摇头:“没有,你相信我,自从你在我爹面前力保巫山派之后,我爹暂时不会对巫山派出手,再说了,现在最恨巫山派的是严世藩,巫山派和严世藩翻脸之后,我爹也需要借助巫山派来牵制日月教,怎么可能自毁其助力呢。”
天狼的心下稍稍宽心了一些,自从他上次跟陆炳说过自己和屈彩凤的关系后,他的心里就有些七上八下,陆炳对屈彩凤的敌意显然要比对沐兰湘要高出了许多,不知为何,他感觉到陆炳对沐兰湘很少主动提及,甚至有些躲躲闪闪,只有在自己跟沐兰湘直接接触的时候,陆炳父女才会委婉地提醒自己,这个女人伤害过自己,与她是没有结果的。
可是对于屈彩凤,二人的态度就完全不一样,陆炳多次直言警告自己远离屈彩凤,而凤舞对她的敌意也是分明写在脸上,这让天狼觉得很奇怪,尤其是凤舞,按说沐兰湘才是她最大的劲敌,可她并不介意,甚至主动要求自己去找沐兰湘,今天连如果她有什么不测,希望自己能和沐兰湘再续前缘这种话都说出来了,可是却如此坚决地反对自己和屈彩凤有任何关系,奇怪,太奇怪了!
天狼的心中一动,太祖锦囊和屈彩凤委托自己保全巫山派时那盈满泪水的美目重新浮现在了天狼的面前,他隐隐约约地感觉到,陆炳和屈彩凤的矛盾才是真正不可调和的,对于沐兰湘,由于其出身武当,锦衣卫不可能明着消灭武当这个皇帝御笔亲封的修道大派,而巫山派的绿林身份,以及收留大批无家可归的孤儿寡母的行为,是皇帝所不能接受的,在这个私人赈灾都算是给皇帝脸上抹黑的时代,巫山派的这种行为无论其动机如何,都已经构成谋逆了。
也许在皇帝和陆炳的眼里,巫山派和倭寇并没有什么不同,拥众十余万,势力遍及南七省的巫山派虽然没有公开扯出反旗,但其性质已与造反无异,对于倭寇,至少还有胡宗宪在招安,即使以后会秋后算账,处置汪直等首领人物,但对于普通的倭寇成員,只怕还是会网开一面的。
可是巫山派手上拿着可以公开造反的太祖锦囊,等于拥有了合法政变的道具,只要建文帝后人再次出现,拿出传国密诏,那就可以掀起推翻皇帝的大叛乱,而那个撤销全国军户身份的诏书,更是可以直接瓦解掉朝廷一方的军队,其杀伤力远远要超过倭寇,这才是真正让皇帝夜不能眠的心腹之患,远不是凤舞所说的因为要牵制严世藩父子,就可以放过。
天狼的眼中寒光闪闪,他突然想到了这阵子陆炳一直很少在自己面前出现,而是让凤舞一直陪着自己,现在还有什么事情能比解决东南倭患更重要?北边的蒙古暂时消停了,陆炳本人又现身南方,除了对付巫山派,还会有别的解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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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八回 凤舞反目
想到这里,天狼的心里升起一丝寒意,不管怎么说,自从和屈彩凤和解以来,对这个命运可悲的绝色美人,天狼总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他知道屈彩凤已经喜欢上了自己,但自己对屈彩凤却从没有动过心,更象是一种兄妹间的感情,两人共过生死,使起两仪剑法时也是心有灵犀,甚至在自己的体内,还流着这位佳人的血液,这份友情,是割舍不掉的,这辈子也许自己不会娶屈彩凤,但绝对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还有她的巫山派。
天狼的脸上浮起一丝可怕的杀意,盯着凤舞的眼神中犀利如剑,甚至抓着凤舞的手上也不自觉地使上了内力,凤舞只觉得掌心处突然变得如同火烧,秀眉一蹙,几乎要叫出声来,却听到天狼厉声暗语问道:“凤舞,你跟我说实话,你爹是不是趁机去消灭巫山派了?”
凤舞的心明显地快跳了一下,转而恢复了镇定:“天狼,你胡思乱想什么,我爹答应过你暂时不会动屈彩凤的,再说了,现在屈彩凤可以帮忙对付严世藩,我爹又怎么可能自毁助力?”
天狼虎目圆睁,正色道:“不对,屈彩凤手里有太祖锦囊,这是你爹做梦都想得到的东西,我在的话一定会阻止他,他也知道这一点,所以趁着这回我来谈判,他正好可以下手,难道不是吗?”
凤舞轻轻地叹了口气:“天狼,为了屈彩凤。你宁可要我的性命,是不是?”
天狼心中的怒火更盛,几乎要叫出声来。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胸膜飞快鼓动,而凤舞耳边的话语也如同连珠炮一样,完全可以说得上是声色俱厉:“凤舞,现在我没心思跟你扯这些无聊的男女之事,你只要回答我,你爹是不是去消灭巫山派了。这次如果你对我说谎,我一辈子也不会原谅你!”
凤舞的眼中噙满了泪水,一动不动地盯着天狼那几乎要喷出火来的双眼:“我说了没有这回事。你却根本不信,既然你不信我,又为何要问我?天狼,你为什么不相信我?!事到如今。你都不相信我对你的真心?”
天狼咬着牙。恨恨地说道:“凤舞,我就是太相信你对我的真心了,所以才认定你爹这回会对屈姑娘下手,于公于私,他都有充分的理由做这件事,对皇帝,他若是夺得太祖锦囊,或者干脆灭了巫山派。让太祖锦囊永远消失,这都是极大的功劳。而对你凤舞,他灭了屈彩凤就是消灭了你的一个强劲对手,因为我几次三番地找过屈彩凤,虽然我自认跟她没有男女之情,可是你和你爹根本不信这个,她不象沐兰湘一样已经名花有主,所以对你的威胁要远远大于小师妹,这就是你们必将置她于死地而后快的原因,对不对!”
凤舞一直咬着自己的嘴唇,那排编贝般的玉齿已经把嘴唇上咬得鲜血淋漓,她摇了摇头:“你既然已经这样认定了,问我又有何用!如果你就这么肯定这次和议是我和我爹合伙骗你,然后要消灭巫山派的行动,那你就先杀了我,再去救你的屈姑娘吧!”
天狼怒极,抬起手,眼中红光一闪,大声吼了出来:“你道我不敢吗?”
凤舞闭上了眼睛,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流下:“我就知道我和你会是这样的结局,动手吧!”
天狼心乱如麻,突然看到凤舞脖子上的一道细细剑痕,那是她用别离剑自刎时留下的,他的神智一下子清醒了过来,昔日里凤舞对自己多次舍命相救的画面又一幕幕在眼前浮现,天狼的心软了下来,手也慢慢地放下,笼罩全身的红气渐渐消散,他长叹一声,回头重重地一拍船栏,一整条红木制的厚重重栏被他生生打成了木粉,裹在海风中一片飞舞。
徐海从塔台上跳了下来,手里还拿着两面信号旗,他的眉头一皱,看着流泪的凤舞和怒气满满的天狼,疑道:“郎兄,出什么事了?”
天狼脱口而出:“徐兄,掉头,回宁波,我有急事。”
徐海张大了嘴,眼睛瞪得象个铜铃,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天狼,你疯了吗?这时候掉头回去,等于断送和议,你真的要这样做?”
天狼被徐海这样一吼,再加上发热的脑子给清冷的海风一吹,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徐海说得对,不管怎么说,已经到了这里,不可能回头了,就算要救屈彩凤,也得等这边的事情结束了以后再说。
他咬了咬牙,看也不看凤舞一眼,对徐海说道:“徐兄教训得是,刚才是我天狼一时冲动,对不起了。事不宜迟,我们这就上岸吧。”
徐海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天狼身后闭目流泪的凤舞,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道:“郎兄,你跟凤舞姑娘出什么事了?这回你们可是要同生共死的伙伴,趁着现在还没上岸,有什么误会先解除的好,必要的话,我也可以帮帮忙。”
天狼心中的火一下子腾了起来,自从想起天狼刀法以来,不知为何,他总是有着控制不住的怒火,甚至有时候根本是自己所无法抑制的,他厉声喝道:“没什么误会,这个女人骗得我好苦,我这次就是给她骗来谈判,然后她再背着我做坏事,徐兄,这事你不用劝。”
徐海叹了口气:“郎兄,虽然我不知道你跟凤舞姑娘的恩怨,但是我看得出,凤舞姑娘对你可真是一片真心,甚至为了你可以不惜性命,你这样对她,是不是有点太过份了?让严世藩看笑话,你就高兴了?”
天狼听到这话,如同一盆冰水从头浇下,他转头一看岸上的码头,只见一里之外的码头上。严世藩一袭紫衣,手里摇着折扇,肥头大脸上。一只独眼正冷冷地向这里张望着,而嘴边却挂着一丝似笑非笑的奇怪表情,显然,刚才自己在船上的这些动作,已经给他看得清清楚楚。
天狼咬了咬牙,背过身,闭上眼。默念了两遍冰心诀和清心咒,感觉好了许多,灵台也变得一片空明。他转过身,看着木然流泪的凤舞,叹了口气:“凤舞,刚才是我冲动。对你太过份了。对不起!”
凤舞幽幽地说道:“你若是哪天冲动杀了我,也会对着我的尸体说对不起,是不是?”
天狼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为什么要杀你?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对你下杀手的?”
凤舞突然叫了起来,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即使现在是男装打扮,也是怒发冲冠。连束发的头带都掉了下来,一头乌黑的长发垂在了肩头:“天狼。只要是动了你的女人,你就要杀我,甚至只要是你怀疑我和我爹碰了你的女人,你也要我的命,不是吗?”
天狼被凤舞这气势所震慑,不自觉地后退一了步,继而一挺胸膛,沉声道:“屈彩凤不是我的女人,但是我的朋友,你们若是想取她性命,是我绝对不可以接受的,你们想杀我可以,但不能伤害无辜的人!”
凤舞咬着牙,嘴唇上鲜血淋漓,顺着她的下巴上粘着的假胡子淌了下来:“无辜?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和我爹去伤害屈彩凤了?我若是因为你脑子里胡思乱想给你杀了,这才叫无辜,你懂吗!”
天狼大声道:“如果是我错怪了你,错伤了你,我会一死向你赔罪。”
凤舞突然放声大笑起来:“天狼,你觉得我为你几次三番连命都不要了,就是为了你赔我一条命吗?我凤舞算是你的什么人?你说你要娶我,是你心中有我,难道心中有我,就是为了一个别的女人,来要我的性命?”
天狼一时语塞,仔细回想起来,刚才自己确实太冲动了,这回真的把凤舞给伤到,他的心里万丈怒火转瞬间变成了满满的内疚,叹了口气:“凤舞,是我的错,我刚才确实太冲动了,我说过,无论如何,我不会杀你,也不会伤你,对不起。”
凤舞冷冷地说道:“天狼,不用跟我说对不起,刚才我几次解释没有这回事,可你根本不信,你既然不信我,那就根本谈不上爱我,枉我为你付出这么多,想不到到头来我连屈彩凤都比不上。不用多说了,天狼,你我的约定作废,以后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只当我凤舞瞎了眼,蒙了心!”
凤舞说完,看也不看天狼一眼,咬牙一跺脚,身形腾空而起,玉足在身后的船栏杆上一点,如流星一般射向了岛上,刚才二人争吵的时候,船已经离岸只有二十多丈了,凤舞的轻功极高,将要落入水面时一提气,在水上轻轻一点,身形便再次跃起,如此这般每次向前可以跃出六七丈,一招燕子三抄水,最后稳稳地落在了岸上的码头。
严世藩的脸上挂着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走向了凤舞,天狼心中大急,深悔自己刚才的举动,这会儿也顾不得跟徐海再解释什么,也同样腾空而起,连水面都不降落,在空中双足互点,自借自力,这正是陆炳所传的绝世轻功御风万里,这会儿正是顺风,天狼的周身腾着红色的天狼劲,如同一只大鸟般展翅飞翔,在岸上众人的一片惊叹声中,也飘然而落,直接站在了凤舞的身边。
严世藩的那只独眼跳了跳,转而哈哈一笑:“天狼,你的功夫看起来又进步了不少啊,没想到你在东南这么忙,还有时间增进功力,我真该对你刮目相看才是。”
天狼冷冷地回道:“小阁老,你这样大摇大摆地以真面目现身在这双屿岛,就不怕有人认出你,向朝廷告发你的通倭之举吗?”
严世藩得意地说道:“告发?向谁告发?朝廷吗?天狼,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到现在都不明白,我就是朝廷?任何告发我的信,最后都会到我手上。”
天狼咬了咬牙:“你得意不了多久了,以后有的是新账老账一起跟你清算的。”
严世藩“嘿嘿”一笑:“那就要看你有没有那么长的命等到这一天的来临啦。天狼,你抢了我的凤舞。却又不好好珍惜,你看都把她气成啥样了。凤舞,看来你选择的男人并不疼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回我身边?”
凤舞恨恨地向地上啐了一口:“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严世藩,你别得意,我就是做尼姑了也不会回头找你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严世藩哈哈一笑,那只邪恶的独眼从凤舞的身上挪开,移到了天狼的身上:“天狼。你们锦衣卫竟然私下里和倭寇接触,就不怕我参你们一本,连你到陆炳全部一杆子打倒么?”
天狼冷冷地说道:“我们来这里和议可是受胡宗宪胡总督的命令。也上报过皇上的,为的乃是国事,跟你这恶贼的情况能一样吗?”
严世藩摇了摇头:“你说你来这里是为国事,皇上会信么?一个锦衣卫。带着私开海禁的条件。跑到这双屿岛上和倭寇们谈判,只要我发动手下的言官御史们一弹劾,就是那些清流派的大臣们,也不会放过这个参倒胡宗宪的机会,到时候就是皇上也不会保你们的,他可没公开下旨意允许和谈与开海禁,天狼,只怕你折腾来折腾去。最后和议不成,还要赔上身家性命。值得吗?”
天狼一挺胸,正色道:“只要是利国利民的事情,就算赔上我的命,又有何妨!严世藩,我警告你,你在我手上的把柄可不少,若是你真的想使坏,我就把你从勾结蒙古人到在义乌搞鬼的事情全抖落出去,交给清流派的那些大臣,我看你有多少手多少眼,能阻止半朝官員的上书弹劾,全不让皇帝看见!”
严世藩的独眼中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厉声道:“你敢!”
天狼冷冷地回道:“上次我们在南京城外曾经说好,你别使坏,我自然也不会把这些事情公布出去,毕竟陆总指挥交代过,现在不要和你正面为敌,可你若是不依不饶,必欲置我于死地,那就别怪我鱼死网破了。”
严世藩重重地“哼”了一声:“你是不是以为你这次来就凭着三寸不烂之舌,便可以说服汪直,跟胡宗宪讲和?别做梦了,他们可是倭寇,一日为匪,终身是贼,指望他们能听话接受招安,太阳还不得从西边出来!”
天狼微微一笑:“在我看来,汪直徐海他们虽然罪恶滔天,但现在毕竟有了悔意,至少还想着要回头,所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所以我也愿意过来助他们一臂之力,可是你小阁老,身受国恩,却是祸国殃民,毫无一点回头的想法,对你这号人,我连拉一把的兴趣都没有,在我天狼的眼里,你还不如汪直呢。”
严世藩的脸上肥肉跳了跳,身上的黑气隐隐一现,而眼中的杀机也闪现了出来,天狼感觉到了严世藩的杀意,本来抱着的双臂一下子垂了下来,莫邪剑交到了左手,而右手已经按到了剑柄上,眼中红光一闪:“怎么,想在这里动手吗?我正好想领教一下你的终极魔功进展到何处了!”
凤舞的柳眉一横,退后半步,站到天狼的身边,别离剑也取了出来,二人虽然没有任何眼神和交流,但很自然地摆开了紫青剑法的起手式紫电青霜,只要严世藩一出手,便是迅如雷霆的反击。
严世藩突然哈哈一笑,收起了出击的架式:“天狼,我可不会傻到在这里和你动手,我严世藩权倾天下,何等的尊贵,跟你这种贱民作生死搏,实在不值得,你连我的一根汗毛都比不上,这回你给胡宗宪办事,我就放你一马,看你还能说出什么花来!”严世藩话音刚落,便身形一动,瞬间便幻出七个黑影,一下子消失在了十几丈之外,身形之快,让凤舞根本都没反应过来。
天狼浑身紧绷的肌肉松驰了下来,叹了口气:“此贼武功之高,当真是我平生所仅见,可惜不走正道。”
凤舞收起了别离剑,也不看天狼一眼,自顾自地就向前行。
天狼连忙伸出手去拉凤舞的手臂,嘴上说道:“请等一等。”
凤舞也不回头,重重地一甩,扔开了天狼抓着自己玉腕的手:“别碰我!”
天狼无奈地摇了摇头,他知道凤舞现在已经伤心欲绝,再多解释也没用,只能说道:“对不起,凤舞,我不知道要怎么向你道歉才能让你消气,只是现在你我身处龙潭虎穴,处处是杀机,只有齐心协力,才能险中求生。”
凤舞冷笑道:“天狼大侠什么时候需要别人帮忙才能活下来?你的英雄之气一发,无论是严世藩还是汪直,都只有退避三舍的份,我只不过是个不自量力,痴心妄想,又一直在欺骗你,利用你的锦衣卫间谍罢了,不敢分你天狼大侠的心,要你照顾我。你去忙你的和议大事,我去做我的事,你我就此别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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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八十九回 秘密使命
天狼心中暗暗叫苦,这女人的脾气一上来,十头牛都不可能拉得回来,尤其是刚才自己一时心急,在她面前为了屈彩凤甚至不惜放话威胁,更是触动她心中的心弦,这一下她放了如此狠话,怕是决心已下,自己这个时候再劝,只怕也听不进去了。
但天狼还是说道:“凤舞,我们的事情以后再慢慢解决,现在我们在这岛上,危机四伏,团结在一起才有希望,若是分开,只怕会有危险,我这里暂且不说,严世藩一直盯着你,而汪直的动向又不清楚,我实在是放心不下。”
凤舞冷笑道:“你放心不下我?别开玩笑了,天狼大侠只会放心不下他的屈姑娘和巫山派,我一个连真面目都不敢露的锦衣卫间谍,又有何德何能,让天狼大侠放心不下呢?实话告诉你吧,我来这里有自己的任务,跟你的和议不相干,你去谈你的招安通商,我去做我的事情,大家互不干扰!”
天狼心中一动,连忙拉住了凤舞的手,凤舞本能地想要挣脱,这回天狼却用上了内力,把她的玉腕牢牢地箍住,不让她有脱离的机会,暗道:“你什么意思,是气话还是实话?你爹真的对你另有任务?”
凤舞咬了咬牙,也震起胸膜,暗道:“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我的死活不用你管,放开我!”
天狼急得头上汗珠都冒出来了,沉声暗道:“不行,严世藩已经盯上了你,你真的要做什么探查之事的话,一定会给他发现的,我不能让你冒险!”
凤舞冷冷地“哼”了一声:“天狼,实话告诉你吧,这次我爹确实对我另有安排,你这次和谈吸引汪直和严世藩的注意力。而我则趁机在岛上打探各处的防备,这次机会难得,我爹多年来无数次派人侦察此地,都一无所获。而以后想要袭取双屿岛,对岛上内情一无所知可不行,这就是我这回来的任务,你明白了吗?”
天狼做梦也没想到陆炳派凤舞跟自己上岛,居然是为了此事,他这会儿来不及骂陆炳的心狠手辣,再次置凤舞与危险之地,只能暗道:“不行,太危险了,你对这里一无所知。到处乱撞,给发现是迟早的事,再说了,你是我的副使,这回谈判的时候只有我在。他们怎么会不生疑?”
凤舞回过头,秀目中冷芒一闪:“我们不是说好了么,你去谈判,我跟徐海的老婆在一起,到时候我自有办法从她那里脱身。”
天狼讶道:“你有什么办法能让王翠翘听你的话?”
凤舞的嘴角勾了勾:“你可别忘了王翠翘是个大孝女,虽然她父亲抛弃了她,可是若是我以他父兄的性命要挟。不怕她不就范。”
天狼几乎要脱口而出:“你,你怎么能这样!”
凤舞抬起手,撩了撩自己被海风吹散的头发,淡淡地暗道:“天狼,你是第一天认识我们锦衣卫吗?今天我就让你见识一下我们行事的手段,我爹可从来不会做什么无用功。更不会打无准备之战,这回派我来之前,早已经把王翠翘的底细查得清楚,她家人的信就在我这里,你想不想看看?”
天狼的心头又腾起一阵怒火:“这么说来。你一早就打定了主意,就是要离开我去自已行动,对不对?”
凤舞咬着嘴唇,表情变得冷酷而坚毅:“不错,就是如此,我就是这么一个冷血,腹黑的杀手,我一直是在利用你,你现在看清我真面目了,就别再说什么要娶我的话,告诉你吧,我这样死皮赖脸地粘着你,也只是为了找个更能让我执行任务的依靠罢了,现在你去谈判就是对我最好的掩护,如果我失手被擒,也绝不会连累到你,你听明白了吗?”
天狼的心中一阵血气翻涌,他的眼中要喷出火来:“难不成你在船上是故意激怒我,故意做给严世藩他们看的?”
凤舞认真地点了点头:“不错,我就知道一提屈彩凤你就会抓狂,只不过我没想到你反应这么大,不过这样也好,你吼出你的心声,这样反而装得更象,连徐海都着了道儿,天狼,我还得多感谢你呢。”
天狼的心中仿佛千军万马都是嘶吼,而他的心声也随着不断发抖的手吼进了凤舞的心里:“凤舞,难道你几次舍命救我,也是在演戏,也是在完成任务?”
凤舞的眼中泪光闪闪,把头扭向了一边,似乎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天狼的手上加了一把力,凤舞的腕骨都在作响,她眉毛一皱,转过了头,直视着天狼的双眼,暗吼道:“不错,都是我爹安排的,都是他吩咐的,他要我接近你,引诱你,套住你,留住你的人,获取你的心,要你一辈子为他死心踏地地卖命,我是他的杀手,他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如果他这回要我去找严世藩,我也会毫不犹豫的投进严世藩的怀抱,我这样说,你满意了?”
天狼的心仿佛都在刀绞,他木然地松开了手,凤舞揉了揉已经被捏得通红的玉腕,低声道:“你好自为之,别因为我的事误了谈判,不必等我!”说完后,她的身形一动,一下子消失在了这港湾后的人海之中。
天狼木然地站在原地,心里五味杂陈,他还没有完全从刚才凤舞的话中反应过来 ,也不知道凤舞是故意反气自己,还是真的要做什么,等他突然意识到事情不对,无论如何得先把凤舞留下时,面前伊人的踪迹已经不见,而徐海充满疑惑的脸出现在了他的眼前:“郎兄,怎么了?凤舞姑娘人呢?”
天狼一下子恢复了神智,无论如何,自己现在得给凤舞打掩护,不能坏了她的事情,毕竟一个不留神,就会送命,可比自己去谈判要凶险得多了。
天狼哈哈一笑:“女人嘛,脾气总是很大,刚才一言不和。就不理我了,这会儿想必是直接去尊夫人那里去了吧。”
徐海摇了摇头:“我还没跟内子打招呼呢,她这么一去不太好吧。”
天狼心中暗暗叫苦,但脸上还是笑了笑:“徐兄。稍安勿躁,我想凤舞应该和尊夫人比较投缘的,再说她从岛外而来,想必也能让尊夫人感兴趣,先不管她了,正事要紧,我们这就去见汪船主吧。”
徐海点了点头,回头对着身后的一个手下说道:“焦七,回家一趟,跟夫人说一下。凤舞姑娘乃是贵客,千万不能怠慢了,还有,除了我以外,谁也不许把凤舞姑娘带走。就是汪船主也不行,听到没有?”
那焦七疑道:“汪船主若是来找凤舞姑娘也不行?这个,小的只怕不敢。”
徐海的眼中冷芒一闪,霸气四溢:“不错,这是我徐海的命令,如果汪船主来,就叫他找我好了。”焦七不敢再问。应了声是,带着几个手下匆匆向着凤舞离去的方向走去。
天狼心中暗骂凤舞实在是任性,在这岛上人生地不熟的就乱跑,就算她早就知道了徐海的住处,也更会让人起疑心,这下徐海派人名为保护。实为看管,也不知道她是否能脱出围困,就算能自由行事,这岛上戒备森严,她是否能完成任务。实在是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
但天狼现在来不及顾及凤舞,无论如何,现在自己的和议之事是第一位的,严世藩刚才现身码头,为的就是威胁自己,接下来肯定会尽力破坏的,自己必须小心应对,才能全身而退。想到这里,他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还要劳驾徐兄引路,我这就去见汪船主。”
徐海哈哈一笑,向前一指:“郎兄请随我来,顺便一路上我也给你介绍一下我们双屿岛上的风情。”
天狼点了点头,跟着徐海一路走去,这双屿岛上风格与中原迥异,日式的板屋,西式的教堂,汇聚了各国商人的集市,还有那天妃宫外各国佳丽,一个个搔首弄姿,薄纱轻萝,甚至一截美腰都露在了外面,一些喝醉了酒的粗野海盗狂笑着把这些妓女们抱在怀里就往屋里钻,不少这种高脚小木屋一阵子地动山摇,而倭寇海贼们的吼叫声和那些淫荡女人们放肆的笑声,顺着海风直往天狼的耳朵里钻,让他的脸微微一红,加快了脚步向前走。
徐海笑了笑,快走两步跟上天狼:“郎兄为何如此不解风情?这岛上的姑娘们不比中原,热情奔放得紧,一会儿谈完了要不要兄弟我给你介绍几个?”
天狼冷冷地说道:“徐兄这话为何不对尊夫人去说呢?”
徐海笑着摇了摇头:“我跟你不一样,已经成家了,自然不能象以前那样疯玩,可是你老兄尚未婚配,难得出海一趟,玩一玩不也挺好?”
天狼勾了勾嘴角,心里却满是凤舞的安危,随口应了两声,便继续前行。
徐海轻轻地叹了口气,对天狼压低了声音说道:“郎兄可是和凤舞姑娘闹别扭了,才让她一气之下离开?”
天狼心中暗道:我还能告诉你她来这岛上是做啥的吗?但他突然意识到也许可以通过徐海看住凤舞,让她不至于出去冒险,于是转而摇了摇头:“这女人的心眼啊,比针尖还小,说翻脸就翻脸,真是让人受不了。”
徐海的脸上露出一丝坏笑:“郎兄,刚才我在上面楼台上打旗之时,曾听你们提到什么什么凤,可是个女子?”
天狼心中一动,看来徐海是误以为自己有别的女人,引起凤舞吃醋后负气离开,但他意识到这也许是个好机会,于是苦笑着点了点头:“只不过是个认识的朋友罢了,凤舞却对这个特别敏感,刚才几句话就发无名火,要死要活的,后面的事情你都看到了,话说回来啊,徐兄,真要感谢你当时在船上帮我解围,凤舞的性子烈,一时想不开没准真的会搞什么事出来,那这和议也就谈不成了。”
徐海哈哈一笑,向后使了个眼色,后面跟着的一群手下们连忙收住了脚步,徐海和天狼向前又走了几步,跟这帮人拉出了几十步的距离,只听徐海低声道:“这种事情我见得多啦,别说是你老兄,就是我,以前跟这岛上的姑娘们打情骂俏惯了。结了婚以后有时候一时半会儿改不过这个性子,也会惹得我家那口子不高兴,不过她性子没凤舞这么烈,最多只是几天不理我罢了。”
“我告诉你个好办法啊。其实她越是对你这个样子,就说明越是在乎你,你现在跟她解释没用,没准她就躲在哪个地方盯着你呢,你要是假装在这岛上买醉,找几个姑娘陪你,八成她就会自己跳出来啦,到时候你再一下子把她抱在怀里,我包管她什么气也都消了。”
天狼心中暗笑,想必徐海也经常用这法子对付王翠翘。但他嘴上却说道:“哎呀,徐兄这法子实在是高,只是今天谈判重要,等事情谈完后,我再试试。”
徐海点了点头:“正事要紧。放心吧,你这事包在我身上了。”
天狼装着不在意的样子,随口问道:“徐兄,我还是有点担心,凤舞一个人负气跑开,在这岛上人生地不熟的,要是给当成间谍抓起来就麻烦了。你也知道,那严世藩现在正愁找不到破坏和议的理由呢,要不劳驾您一趟,回家好好保护一下凤舞,不要让她受伤害,也别让她乱跑。成不?”
徐海微微一愣,转而哈哈大笑起来:“郎兄对凤舞姑娘可真是宝贝得紧啊,没想到你这样的英雄豪杰,竟然也如此怜香惜玉,本来既然郎兄开了口。我应该是走这趟的,可是汪船主有令在先,今天的和谈很重要,至少这第一天的谈判,我是一定要参与其中的,你放心吧,我先派人回去支会内子一声,她可是精明能干得紧,一定会照顾好凤舞姑娘的,你就放心吧。”
徐海说完,也不待天狼回话,便回头对着手下说道:“刘风全,回家一趟,跟夫人特别嘱咐一下,一定要招呼好凤舞姑娘,不要让她在外行走,有什么事等晚上我和天狼回去以后再说。”一个一脸精明,青巾包头的手下行了个礼,匆匆而去。
天狼知道徐海是不可能亲自回去了,自己再坚持只会适得其反,白白引起徐海的疑心,只能心中暗叹一声,让凤舞自求多福了。
徐海和天狼商议既定后,也不带天狼多看岛上的风景了,径直带着天狼直奔那双顶山上的城堡,天狼是第一次见这座日式的山城,与中原地区建立在平地上的那种大城风格迥异,和土匪山贼的那种山寨也完全不同,城墙完全是由石头堆砌而成,坚固而结实,而城墙后的垛口中间还留了一个小孔,天狼本不知道这是为何,但转眼一看到垛口后面戴着圆锥形的斗笠,拄着由地及胸高的火枪(铁炮)的倭寇铁炮手,就完全明白了过来,这个孔是专供守城枪手们使用的射击孔。
山城的大门是一座吊桥,即使是山城,仍然在三墙外挖了一条深壕,足有三丈宽,里面放满了尖刺木桩,任何攻城方想要越过,都非易事,随着徐海的到来,高大的吊桥缓缓降下,一座铁铸的大门缓缓地打开,毛海峰一身犀皮铠甲,露着发达肌肉的两个膀子裸在盔甲外,大笑着向天狼迎了过来:“天狼兄,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天狼对这个肌肉发达的蛮人并没有什么恶感,他笑着拱手回礼:“托毛兄的福,还行,请问汪船主现在城内吗?”
毛海峰点了点头:“义父已经恭候大驾多时了。海哥,义父派我来此迎接天狼使者,咱们这就上去吧。”
徐海点了点头,突然问道:“小阁老也在吗?”
毛海峰正色道:“义父特别吩咐,今天同时接待天狼使者和小阁老,有什么话二位可以但说无妨。”
天狼早就知道是这个结果,也不意外,微微一笑,昂首阔步,拾级而上,进了三城后,只见这里面并没有什么纵深,只有一条可容纳三四人并肩走的小路,蜿蜒而上,而小路的另一边,则是二城的城墙,这二城比起城城高了三四丈,即使三城沦陷,敌军入城,二城的守军也可以借着居高临下的优势,对冲进城中,挤成一团的敌军给予痛击,而二城的城墙上长满了各种青苔,看起来阴森潮湿,滑溜得紧,显然就是防止敌人攀爬上来而设计的。
沿着这条城间小路,天狼一行走进了二城,而最里面的本城也是基于同样的设计理念,比二城又高了四五丈,天狼进了本城的大门后,心中一动,直入眼帘的乃是城墙一侧正对着海面的六尊千斤巨型铜炮,天狼在锦衣卫时见过这种火器的图纸,知道这种炮来源于佛郎机,号称红衣大将军炮,可发数十斤重的实心弹或者开花弹,威力惊人,一炮过去可以炸死数十甚至上百敌兵,大明朝现在还没有这种巨炮,想不到在这倭寇的岛屿上竟然见到了这种大杀器。
五百九十回 直面海贼王
天狼乍看到这些红衣大将军炮时,吃惊不小,脚步也一下子停了下来,一边的徐海看在眼里,心中暗喜,今天这些巨炮是特意从仓库里搬出来的,而大批的铁炮手火枪兵,也有不少是从船上的水手抽调而来,城堡的防卫比起平时至少加强了三倍,就是要在天狼面前炫耀武力,以增加谈判的筹码,包括此前岛上一行,也是想让天狼看到这双屿岛贸易的繁荣,海上商贸的昌盛,改变其脑子里认为双屿岛只不过是个海盗窝土匪窟的印象。
不过看来看去,最后震憾到天狼的,还是这几尊红衣大将军炮,这些可是汪直的看家武器,放在天守阁的本城上,足可以打到海上四五里外处的船只,明军的水师战船,只需要挨上一炮,就一定是船毁人亡,本来汪直前几年秘密聘请佛郎机工匠打造了十门巨炮,都没舍得搬出来,因为怕岛津家见到后会死乞白赖地非要这东西不可,但今天为了谈判,也顾不得许多,把这压箱底的宝贝也掏出来了。
徐海哈哈一笑,说道:“郎兄可是对这巨型大炮有兴趣?”
天狼意识到了自己有些失态,也微微一笑:“在下从没有见过如此巨大的重炮,汪船主可真是厉害,只是不知这些巨炮是否可以移动,或者能不能安在战船之上?”
徐海摇了摇头:“此炮名为红衣大将军,一炮重逾一千二百斤,炮下有轮子。可以在陆地上机动拖运,如果是防守这城堡嘛,现在炮口是对着大海。用于轰击从海上登陆的敌军,可若是敌军上了岸,就可以把炮移到另一面,用于防守山城,攻击战船时用的是实心铁弹,一炮可以轰沉一条一百五十人的木制三桅战船,而陆战时则可以发射开花弹。这种弹药中间放的是锋利的铁片和钉子,炸开以后会四散飞溅,极大地杀伤对方的步兵。”
天狼以前在明军中没有听过这种开花弹。只知实心弹,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看来这倭寇的武器确实先进,怪不得能在打仗的时候占据绝对优势。看来也不是完全倚仗那些日本浪人的勇悍。
不过天狼马上意识到自己不能在倭寇面前露出羡慕或者叹服的表情。一旦在气势上被倭寇所压倒,谈判就会陷入被动了。他微微一笑:“徐兄的火器确实先进,我看那些操作火炮的乃是黄发碧眼,人高马大的西洋佛郎机人,而火枪手们则多是戴着斗笠,身材矮小的日本倭寇,只是不知这城堡的防卫全交给这些外人,若是他们起了异心又当如何?”
徐海一下子噎住了。这个问题他也曾经几次和汪直提过,只是由于大炮的使用极其危险复杂。炸膛率也极高,这种大将军炮,若是发射时人站在炮后,会给巨大的后座力直接震死,所以炮手都是高薪雇佣来的佛郎机人,而日本的铁炮手在日本国内的内战中早已经练得技术炉火纯青,铁炮火器需要把弹丸从枪口装入,再用铁棍将枪膛磨热,然后以后膛的引线燃烧后击发,速度和精度都很差,新手每分钟也难得打出一两发,而这些日本铁炮手却可以做到一分钟打出六枪,因此汪直也重金收买了两千多东洋铁炮手来为自己看家护院。
只是这些毕竟是外人,为汪直效力完全是看在钱的份上,若是有人出价更高,难保不会反水,徐海为此几次劝过汪直,可汪直却很自信,这个世上没人能出比自己更高的价,于是今天也把这些人都拉了出来,可是天狼在这些人严整的军容下,一眼就看出了问题的所在,让徐海心中好不懊恼。
徐海正在沉吟着,想着应对之词,一边的毛海峰却抢着嚷嚷了起来:“天狼兄,这些人都是我义父重金挖过来的,他们妻小家人也都被接到了岛上,为我义父服役多年了,不会起异心的。”
天狼笑了笑:“在下一时心念所至,随口一说罢了,毛兄请不要往心里去。”
毛海峰似乎对天狼的话很不开心,冷冷地“哼”了一声,正待反唇相讥,徐海连忙出来打圆场:“我看时候也不早了,汪船主应该等急啦,咱们还是先去海神殿再说吧。”
天狼点了点头,跟着徐海一路前行,这本城的内部还算宽大,方圆大约有两里左右,除了一座巨大的天守阁以外,就是一排低矮的平房,天狼注意到这些房屋都没有窗户,铁门紧闭,上面上着大锁,而门外则有十余名持刀护卫的东洋刀客防守,他马上意识到这些一定是枪炮的弹药库,如果是粮仓的话需要透气阴凉,不可能连窗户也没有的。
匆匆几眼,天狼就对这座本城的结构了然于心,这里不是适合大量人居住的地方,纯粹只是一个军事要塞,看来汪直的重要物品,藏宝还有他本人都在这本城之中,正面强攻的话,除非几万大军,不然很难攻破这一两千枪手和刀客防守的要塞,若是改为长期围困,这里乃是海岛,大军在岛上的补给非常困难,也难怪汪直有如此底气,敢和朝廷叫板,即使海战失利退守孤城,也足以坚守自足。
天狼心中开始暗暗地佩服起胡宗宪和徐文长了,他们没有上过岛,但凭借有限的情报也能判断出汪直的老巢非常坚固,极难攻取,这才设计要诱倭寇主力上岸加以消灭,或者是对倭寇的头目假招安,后剿灭,总之是尽量避免在海上,尤其是在双屿岛上作战。
想着想着,天狼跟着徐海等人走到了天守阁的楼下,这是一座宝塔型的建筑,足有七层之高,墙壁上贴着金箔纸,老远处看着就是金光闪闪,显示着汪直作为海贼之王的权势与财富。而底楼则是一座宽大的大殿,二十级台阶下的一个由汉白玉石砌成的广场上,数百名全副武装。皮甲铁盔的刀手和剑客们抱刀而立,而六十名长戟兵则举戟相交,架起了一座戟阵,森寒的杀气透过那冰冷的戟身和这些人冷冷的眼神四溢。
天狼明白,这是汪直给自己的一个下马威,也是要看看自己的胆色,他冷笑一声。也不和徐海多说,径直前行,走到第一道戟门的时候。那两个戴着鬼面具,披着齐肩红发的戟兵没有一点撤下的意思,天狼的眼中红光一闪,身边腾起一阵红气。轻轻地喝了一声“开”。一阵淡红色的气浪向外喷泄而出,那两名戟士也运起功抵御,可是哪比得上这五成天狼劲的暴发,周身刚一运气,便被一股大力推得向后两步,脚下不稳,而那戟门自然也被撤开了。
天狼微微一笑,刚才他用了五成力。从这些人的气势上看,这个力度正好。既能推开这些士兵,又不至于直接把他们震倒弄得难看,就这样,天狼一路前行,整个人如同包裹在一团红光之中,所过之处,震得戟士们纷纷撤戟后退,而在外人看来,仿佛象是那些戟士们自行撤去戟门,就这样,走过五十多部,那道三十道戟门组成的阵势,不复存在。
汪直坐在一张雕龙绘凤的黄金龙椅上,换了一身黄袍,戴着高高的帽子,冷冷地看着天狼一步步地向自己走近,在这个能容纳两百多人的大厅里,汪直独坐正中大椅,椅子两侧站着六七名戴着面具的高手护卫,天狼远远地就能感觉到这些人的强劲气息,俱是强一流的好手。
而两侧的几十张座椅上,则坐着汪直团伙的大小头目,一身红甲的上泉信之亦在其中。左首第一张椅子醒目地空着,那是徐海的位置,右首的第一张座位上,严世藩脸色阴沉,一双独眼中光芒闪闪,不知在想什么,而在整个大厅的中央,则摆着一把破旧寒酸的小马扎,看起来就是给天狼留下的座位。
天狼昂首阔步地走上了大殿,徐海和毛海峰上前向汪直行礼,汪直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二人各回其位,徐海坐回了左首的那张空椅,而毛海峰则站到了汪直的身边,抱臂而立。
天狼一直站在殿中,即不说话,也不就座,目光冷厉如电,盯着汪直,汪直微微一笑,说道:“殿中所站的,可是这次奉了浙直总督胡宗宪之命,前来商议通商开禁之事的特使,锦衣卫天狼?”
天狼点了点头,正色道:“锦衣卫天狼,奉我皇密旨,前来此地与汪船主协商剿匪招安之事。”
此话一出,一边的倭寇头目们全都嚷嚷了起来,个别嗓门大的直接叫道:“什么,你来不是谈通商开禁的吗?”
“汪船主,这是怎么回事,兄弟们都是听说可以开禁了才来的啊。”
“汪船主,朝廷看来没有诚意,别谈了,继续打吧!”
“就是,这个锦衣卫一路过来就东张西望,我看他就是以和谈之名查我们双屿岛虚实的,可别放跑了他!”严世藩的脸上闪过一丝得意的微笑,微微地眯着那只独眼,一言不发。
汪直的脸色也沉了下来,等到周围的议论声小了下来后,他才缓缓地开了口:“天狼,老夫曾经派徐行首两次上岸,也见过胡总督,当时可是说好,先通商开禁,再谈其他的事,可你却不提这最重要的通商,只提什么招安,这又是什么意思?”
天狼之前从徐海的嘴里知道了不少倭寇集团的情况,这些中层的团伙头目和小船主们并不知道汪直的真正计划,也没有什么招安的思想准备,汪直的意思本来是想以通商开禁的好处引这些人支持自己,以后再慢慢走招安的路,要知道这些人多数是心狠手黑的海盗出身,对招安毫无兴趣,这也是严世藩可以用来破坏和议的重要筹码,刚才这些人的本能反应也证实了这一点。
天狼微微一笑,不卑不亢地回道:“对日本的海禁乃是我大明的国策,岂有朝令夕改之理?多年来倭寇团伙打劫商船,攻击沿海城镇,杀我兵将。掠我百姓,这笔账不解决,又怎么能谈开禁通商?”
这话一出。那些大小头目们一个个都对天狼怒目而视,不少人的手都已经放在了刀柄上,看向汪直,只等他一声令下,就要一拥而上,把天狼乱刀分尸了。
汪直的眉头紧紧地锁着,一双鹰眼中神光如电。紧盯着天狼的脸:“天狼,你的意思是我们是匪,多年来祸害了国家。现在朝廷要先跟我们算清旧账,对不对?我是不是可以把这个理解成你想对我们集团宣战?”
天狼哈哈一笑,这回他用上了几分内力,震得殿中众人心中气血浮动。耳边如灌狂风。不少人连忙开始打坐运功抵御,除了少数几人外,别人都没见识过天狼的功夫,这下子全都清楚了天狼的深厚功力,刚才喊打喊杀叫得最凶的几个凶悍之辈这会儿也都安份了许多,不敢再随便出声了。
天狼笑毕,毫不退缩地直面汪直:“汪船主,如果要宣战的话。直接开打就是,何必用得着我天狼以锦衣卫副总指挥之职走这一趟?我再说一遍。今天我来,不仅是代表胡总督,也是代表了皇上,奉了皇上的密旨,这个先招安剿匪,再开海禁的方针,也是皇上的意思,没有商量的余地。”
严世藩忽然干笑了两声,那破锣般嘶哑的嗓音仿佛有一阵魔力,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天狼,我怎么就没听说过皇上有这道旨意?”
天狼面不改色,也不看严世藩,直接说道:“难不成严侍郎来这双屿岛上,也是奉了皇上的密旨吗?既然如此,何不出示一看?”严世藩虽然号称小阁老,但他并没有入阁,现在的本官乃是工部侍郎,这点除了汪直徐海等几个高级倭寇头目,那些普通的海盗首领们并不知晓。
天狼说着,从怀中掏出一面金牌,这是这回胡宗宪特地把嘉靖帝给自己的节制东南,便宜行事,见牌如见君的这块令牌给了天狼,以备不时之需,现在果然派上了用场,天狼高高举着金牌,沉声道:“此乃皇上御赐金牌,见牌如见君,汪直众人,还不速速下跪?”
此牌一出,识货的严世藩脸色一变,他没有想到胡宗宪这回居然把这块牌子也给了天狼,而汪直的嘴边肌肉也跳了跳,但他仍然没有一丝起身拜接金牌的意思,冷冷地说道:“老夫早已经弃明入海,称雄海上,现在老夫自立为徽王,号五峰先生,不受任何皇帝的管束,天狼,你这块牌子只能在大明境内让大明子民下跪,而这里的英雄好汉都已经跟大明没了关系,自然也用不着拜大明皇帝。”
天狼微微一笑,没有接汪直的话,而是转向了严世藩:“严侍郎,不管你来此是不是有密旨,见牌如面君,你是不是也想说你也叛明入海,不受大明皇帝的管束了呢?”
严世藩咬了咬牙,站起身,一撩前襟,对着金牌恭敬地下跪磕头:“臣严世藩见过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磕完头后,严世藩气鼓鼓地坐回了座位,这下闹得自己灰头土脸,好没面子,气焰也不似刚才那样嚣张。
天狼收拾完了严世藩,转向了汪直,正色道:“汪船主,你的这个徽王乃是自封的,这个暂且不说,但既然你取名一个徽字,说明你没有忘了自己出身的南直隶徽州,如果你真的对大明已经毫无眷恋,不再视自己为大明的子民,又何必取名还要带一个徽字?”
汪直的眉毛跳了跳,没有接话。天狼继续环视大殿,高声说道:“各位多数都是我中华人氏,因为各种原因,下海为寇,但无论如何,你们的根是在中国,是在大明,你们的祖先埋骨之地,你们的宗族祠堂,你们的亲戚家人也都还在大明,现在之所以说跟大明没有关系,无非是气话而已,又或者是怕大明清算你们通倭之罪,你们的血管里流的是中华之血,不是学着日本人那样剃个月代头就真的成了东洋人了,大家伙说说,你们想不想做大明的子民?还是一辈子只想做海上漂零的孤魂野鬼?”
徐海第一个跟着说道:“我徐海愿意做大明的子民。”
不少头目本就被天狼的话所打动,一看徐海带头响应,也都纷纷说愿意当大明的臣民,只是有些人还半信半疑地表示,大明皇帝可是下了旨意说下海通倭者灭族的,就算自己想继续当大明臣民,那皇帝会放得过自己吗?
汪直冷冷地说道:“天狼,你很会说话,不过众兄弟们说的也有道理,就算我们想回头做大明的子民,那就得遵守大明的法律,我们这些下海的人全都得灭族,如果这就是我们回去当大明子民的代价,那弟兄们肯定不答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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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一回 虎狼丛中笑
天狼笑着回道:“汪船主,我知道众位兄弟担心朝廷会秋后算账,所以这次我来,特地持了皇上御赐的金牌,就是向大家转达皇上的旨意,如果大家能将功赎罪,接受招安,那朝廷就会既往不咎,赦免大家的罪过,甚至还会根据大家出力的程度,给各位加官晋爵,让各位可以荣归故里,得享荣华富贵。”
汪直的脸色一变:“天狼,空口无凭,你这话能作数吗?要知道就是梁山好汉接受朝廷招安,也是有正式身份的公差持了朝廷的诏命来宣布的,哪会象你这样,一个锦衣卫拿了块金牌,说什么就是什么?”
在这时候已经流行,这些倭寇们即使多数不识字,小时候也在村头乡里听过流乡走镇的说书艺人们的忠义水浒传,对里面的故事和桥段全都耳熟能详,今天汪直摆了这么一个类似梁山好汉们接受招安时的场子,也正是用了各人们知道梁山好汉们接受招安后无好下场的心理定势,要用这些人的力量来表示强烈的反对,以把和谈的议题尽量从招安向着通商开禁上转移。
果然,此话一出,原本已经安静下来的众多头目们又嚷成了一片,大家都不愿意落得梁山好汉们最后死的死,散的散的下场,这一瞬间,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大秤分金的现实主义好处盖过了光宗耀祖,衣锦还乡的空头许诺,有些人一边叫着。一边又开始盘算起杀掉眼前的天狼,反他娘的打算了。
天狼微微一笑,他对汪直的这个反应早有预料。而对汪直煽动头目们对自己集体施压的策略也已经心知肚明,开口道:“汪船主,老实说,朝廷肯派我来和议,商量招安之事,已经是很有诚意了,梁山好汉们能接到朝廷的正式册封。是因为他们的军力强大,可以攻州掠县,消灭朝廷的讨伐军。甚至能降服不少朝廷大将,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宋江等人心怀忠义,甚至冒险潜入京城想要面君。表达自己希望为朝廷效命的愿望。”
“可是各位呢?且不说你们在战场上现在还无力与朝廷的大军抗衡。梁山好汉们攻陷过几十个州府,而你们到现在为止只是劫掠过一些村镇,最大的也就是打进过两个县城,连一个州府城也没有进去过,朝廷的大军一到,你们只能闻风而逃,靠着船多的优势逃回到岛上。”
“即使是现在,也不敢和朝廷堂堂正正地在陆地上交战。在这东南,你们闹到现在也不过是一块牛皮癣罢了。朝廷只要把沿海的居民往内地一撤,你们就抢无可抢,若是真的有实力攻州夺府,打进杭州,还用得着主动找朝廷商谈议和之事吗?”
上泉信之冷冷地说道:“天狼,你不用颠倒黑白,大家都清楚,就是朝廷的堂堂宗总兵,也给我们打得全军覆没,兵败身死了,这战场上谁占了上风,大家都清楚,不是你几句话就能改变的。”
群盗们本来被天狼压得没话说,这一下也都跟着兴奋起来,纷纷随声附和。
天狼的嘴角勾了勾:“上泉头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年你带着几十个东洋刀客,想要武力侦察我大明的虚实,让你侥幸蹿到了南京城下,最后又如何了呢,我大明无需动用官军,只要出动数百锦衣卫,加上一些自发来助战的江湖侠士,就让你的这小部队全军覆没,只有你一个人受伤被擒,若不是胡总督想和汪船主商谈议和之事,为表诚意把你放回,只怕你早成刀下之鬼,所谓败军之将不可以言勇,亡国之臣,不可以论谋,这个道理,你不知道吗?”
上泉信之羞得满脸通红,上次他虽然最后给送回,但也被锦衣卫严刑拷打,折腾得半条命都没了,最后是剃光了头发,拔光胡子,穿上女人的衣服,脸上涂了墨水给送回了汪直这里,这次被擒之事让他引以为平生奇耻大辱,谁提他就跟谁翻脸,今天天狼当着众人之面把这事又抖落了出来,而众海贼们看向他的目光中更是带了几分讥笑,这让上泉信之气得浑身发抖,怪叫一声,身形暴起,手按着刀柄,就想要拔刀砍人!
天狼微微一笑:“怎么了,上泉头领,想要动手吗?你可想清楚后果了。”
上泉信之的眼睛瞪得象个铜铃,经历了刚才的冲动之后,他的脑子开始冷静了下来,他很清楚天狼的武功在自己之上,且不说这个和议场合,汪直不可能允许自己出手伤了天狼,就算一对一较量,自己也只能再取其辱,可是身为男人,已经到了这程度了,退回去只会更让人嘲笑,一下子进退两难,气虎虎地手按着刀柄,却仍然不知是否要拔出来。
徐海哈哈一笑:“上泉君,不要听了此人的挑唆,天狼,你避重就轻的本事不小啊,上泉君说的乃是事实,朝廷的游击参将宗礼,被我们打得全军覆没,这可是你们从北方调来的精兵强将,难道不是事实吗?连宗礼都兵败身死,还谈什么我们正面打不过明军?”
天狼对此早有准备,冷冷地回道:“徐头领,我知道那一战是你打的,可你自己清楚,宗将军当时部下不过数百人,你们万余倭寇,面对这数百军队,却是三战三败,称宗将军所部为神兵,几乎都要上船逃跑了,若不是有内奸报信,说宗将军只有一日之粮,你们才有勇气回身一战,宗将军寡不敌众,才血洒疆场,可是你们侥幸取胜之后,却不敢多作停留,反而加快速度带着战利品和百姓逃跑,请问这是一个有自信跟朝廷大军正面抗衡的部队所为吗?”
徐海也被说得哑口无言,当年的一战。他虽然侥幸取胜,但也被宗将军的血战所震憾,其所部精兵的损失更是几倍于官军。直接导致回来后分栽时岛津家以部下损失过大为由,分去了几乎所有的战利品,从他的角度来说,这一战除了有个打死朝廷大将的声名外,一无所获,反而折扣了上千忠心部下,导致以后的几年不得不一直依靠岛津家的部队才能抢劫。实在是得不偿失。
天狼一看徐海沉默不语,朗声道:“何况宗将军为国捐躯,浩气长存。他战死的桐乡县城,已经为他建了宗阳庙,每年香火不断,而朝廷也追封他为总兵。荫其子为官。所有战死的将士全都官升三级,予以抚恤。就是因为人家是保国护民,死了也是名垂千古,而各位呢?你们若是死了,恐怕就连你们的亲人们,也不会为你们流泪祭祀吧,无父无君,弃国弃家。这就是你们要追求的生活吗?”
天狼这番话义正辞严,说得不少汉人倭寇头目们面红耳赤。低头不语,而汪直的脸色一变,他意识到再这样下去,只怕手下们都会给天狼的大道理折服了,汪直冷笑一声,开口道:“天狼,不必这样摆大道理,大家都不是傻子,就象梁山好汉们,本质里都是忠义的汉子,只是朝廷无道,虎狼遍地,我们的兄弟们多是沿海渔民,世代打渔经商,结果朝廷一句话,这祖祖辈辈们世代为生的靠海吃饭就不让做了,而我等在内地又备受贪官污吏的乒,没了生路,这才下海讨口饭吃,你把我等说得如此不堪,根本就是本末倒置!”
天狼哈哈一笑:“汪船主说得好,冤有头,債有主,你要找让你们没饭吃的,不正应该找那些日本人吗?为何却反过来引狼入室,招你们的仇人,却对抗你们的祖国?”
汪直的脸上肌肉跳了跳,一时想不出用何话反击,而在座的不少倭寇头目们并不知道宁波争贡事件的来源,开始叫骂起来:“天狼,你胡说什么,是朝廷不让我们做生意的,跟日本人有啥关系?”
“汪船主,这小子胡说八道,日本人是帮我们的,是我们的朋友。”
“天狼,你今天不把这事交代清楚了,别想活着离开!”
天狼环视四周,面无惧色,冷冷地说道:“众位头领想必不知道这海禁令是如何而来的吧。我大明虽然开国以来,太祖皇帝下过海禁令,却从未真正执行过,相反郑和七下西洋,扬我大明国威于海外。”
群盗们纷纷点头称是,更有人叫道:“这些不需要你多说,就是现在的皇帝下的海禁令,让我等不许下海的。”
天狼点了点头,声音平稳有力:“不错,正是如此,可为何当今皇上要下这种命令?这是因为嘉靖二年的时候,每年来宁波朝贡的日本船队,因为日本内战,结果有一家大名拿着已经在几年前过期的勘合文书,也就是经商的许可证来宁波朝贡,两家船队本就在日本是死对头,最后在宁波城里一场火并,杀伤我大明官民,还劫持了朝廷的官将逃亡日本,众位头领,若是有人在你家请客吃饭的时候闹事,把你家给砸得稀巴烂,还打死打伤了你的家人,你还会和这人来往吗?汪船主,我说的是不是事实?”
群盗们的目光全都看向了汪直,这些陈年旧事,事关国事,普通渔民和百姓出身的头目们很少知道,汪直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是有这么回事,但皇帝为这点小事就禁了整个海商贸易,不是小题大作吗?这些勘合贸易的日本船几年才来一次,让他们交出凶手,赔偿损失不就可以了吗?”
天狼哈哈一笑:“汪船主,若是我今天在双屿岛也行凶杀人,劫掠一番后扬长而去,事后再说赔礼道歉,下次继续上门,你会愿意吗?我们皇帝哪会管日本这样的小国内部打仗的事情,只会觉得日本人粗鲁野蛮,不可信,所以断了和他们的贸易,也是自然的事,但我大明并没有断和佛郎机人,阿拉伯人的海外贸易,大家如果好好做生意,并不会因为和日本的贸易中断而受什么影响。”
“可是你汪船主,你的前任同乡许栋。却走上了一条从没有人走过的歪路,你们下海经商亏了本,不思回本。却去勾结日本人,引日本人打劫我大明沿海的城镇,事后把抢得的钱财与百姓分给日本人,刺激他们进一步的野心,朝廷这才下了内迁令,把沿海的渔民们迁往内地,你们更是借此拉拢了大批失去生计的良民下海为盗。在座的各位头目,想必十个有八个都是这样入伙下海的吧。”
众匪首的下海经历被天狼这样一语道破,一个个哑口无言。本来他们以为自己最多只是官逼民反,今天才知道自己是误上贼船,多年来一直不过是给汪直团伙利用的棋子罢了,不少人都开始悔恨交加。甚至有些人眼中已经泪光闪闪。哭之欲出了。
汪直咬了咬牙,站起身,一挥袍袖,厉声道:“天狼,你不在海上讨生活,不用说这种风凉话,我当年和许大哥一直下海经商,早被朝廷视作弃民。辛苦经商所得的钱,回乡后还要被贪官污吏们盘剥。既然大明视我如草芥,我自然也可以反过来向它报复,自古窃钩者诛,窃国者候,我若不是找到了日本朋友,让大明认识到了我的实力,只怕我早就给大明当成盗贼抓起来杀了,而各位兄弟们也只能在大明内地受乒。”
“今天你天狼跑来我岛上,跟我这个你口中的盗匪头子说话,不就是证明了我的实力和成功吗?大明的开国皇帝朱元璋当年也是元朝的百姓,还不是趁着天下大乱的时候揭杆而起,最后夺得了天下,建立子孙万世的基业?他能做得,我汪直为何做不得?”
天狼冷冷地说道:“太祖洪武皇帝是起兵除暴,驱逐鞑虏,恢复我汉家江山,而你汪船主却是反其道而行之,引狼入室,涂炭生灵,汪船主自比为我大明太祖皇帝,不是自取其辱吗?”
汪直气得胡须无风自飘,却是无话可驳。
天狼一看自己在气势上占了绝对的上风,声音更加铿锵有力:“汪船主,其实我们皇上也知道当年的海禁之令,有些草率,不管怎么说,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这些年东南的海患一直不得平息,反而愈演愈烈,这也是值得反思的,胡总督上任以来,跟你们有过几次大战,互有胜负,可是军事上很难把你们彻底消灭,因为你们在海上有优势,而我大明就算可以练出精兵强将,也是费时用饷,得不偿失。”
“所以皇上和胡总督有意改弦更张,将汪船主和众位兄弟们先行赦免,然后招安为官军,以保海上通商的渠道通敞,到时候通商之事,可以再议,但无论如何,各位已经走得很远了,要想回头,让朝廷,让大明的父老百姓们重新接纳你们,服罪招安,都是第一步要做的。”
严世藩突然怪笑起来:“哈哈哈哈,天狼,你的口才真的不错,我以前还不知道你有这本事,怪不得陆炳这么看重你,连谎话都说得面不改色,哦,错了,你本就是戴着面具。”
天狼一直在留意着严世藩,今天其实自始至终,他都知道真正的劲敌不过是严世藩一人而已,他才是唯一一个不想和议成功的人,就连汪直,也是内心希望谈和成功的。
于是天狼淡淡地说道:“严侍郎有何高见,但说无妨,我不知道你这位朝廷不派而至的不速之客,又有什么内幕消息。”
严世藩站起身,向着汪直行了个礼,汪直抬了抬手,示意严世藩开口,他正被天狼压制得厉害,现在严世藩肯出来帮你挡住天狼,求之不得。
严世藩站到天狼面前三尺处,邪恶的独眼里冷芒一闪:“我乃是当朝首辅严嵩之子,朝廷的一切大政方针,均需经过我父子之手,可以说我父子就代表着大明,你刚才所说的那些招安,赦免之事,我这个实际的内阁首辅都没有听过,更没有同意过,你在这里拿了块朝廷金牌就左一句皇上密旨,又一句朝廷旨意,请问皇上的诏书何在,内阁的朱批公文何在?”
天狼冷冷地回道:“严侍郎,在我回答你这个问题之前,先请问你一句,你现在的身份是朝廷的官員,当朝的首辅之子吗?那你站在这双屿岛上,目的何在?是皇上给了你什么旨意和公文?让你来此与汪船主和谈?”
严世藩的嘴角勾了勾:“天狼,严某来此,是个人行为,与任何人无关,只是严某素来景仰汪船主,不忍见东南生灵涂炭,所以不惜冒死上岛,与汪船主做些有利于双方的交易罢了。”
天狼哈哈一笑:“既然你说你是以个人的身份来岛,我就不用称呼你的官职了,严世藩,无论你是大明之官还是大明之民,都应该清楚我大明的法律,刚才的众位头目都说,通倭者要灭族的,你作为朝廷高官,没有皇上的批准,就出现在这里,当倭寇的首领的座上宾,请问你敢不敢到皇上面前和我说明此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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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二回 冷对严世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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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世藩邪恶的独眼中光芒闪闪,沉声道:“天狼,你以为就你有御赐金牌前来岛上谈判吗?实话告诉你,严某就是信不过你们锦衣卫,这才要上岛一查,看看你们能做什么有损国格和大明利益的事情。事后严某自当向皇上禀报此事,用不着你在这里胡扯八道。”
天狼毫不迟疑地接道:“是么,既然严世藩你说了有损国格,那么请问严大人你来到这里多时了,看到汪船主这样坐着龙椅,穿着黄袍,口口声声自称徽王,还说不是我大明子民,不服我大明皇帝的号令,如此违制忤逆之事,你身为朝廷高官,不当面制止,却说我有损国格,太好笑了吧!”
严世藩的头上开始变得油光闪闪,汗珠子也沁了出来:“天狼,严某今天不跟你做这些无聊的口舌之争,俗话说入乡随俗,我又不是朝廷正式派来谈判的使者,自然不用在这些细枝末节上多纠缠。今天我只谈和议之事,汪船主几个月来已经停止了对东南沿海的袭击,足以见到他的诚意,而你今天上岛,不谈通商之事,却要说什么招安,是想把和议大事故意搅黄吗?”
天狼微微一笑:“那以严先生的高见,为何我上来提招安,就是搅黄和议?”
严世藩冷笑道:“汪船主的集团,做的是海上的生意,之所以会攻击沿海城镇。也是因为我大明施行海禁政策,让这十几万靠海吃饭的兄弟无以为生,就跟蒙古一样。他们兴兵犯边,也只是因为要讨口饭吃,现在双方刚刚开始接触,还没有起码的信任,你上来不谈开禁通商,直接就说招安,这不是逼着和议不成吗?天狼。皇上和胡总督授权你是来和谈的,不是来破坏和谈,你可明白?”
汪直跟着点了点头:“小阁。严先生言之有理,我们和朝廷多年来没有接触,还交兵多年,就算要招安。也得等双方有了基本的互信才行。不然就是我点了头,只怕众位兄弟也不愿意,还是先谈通商的好。”
天狼的眉毛一扬:“严先生,你既然号称小阁老,能全权处置朝政,令尊更是当朝首辅,可以决定国策,为何你不直接下令废除这海禁令。而要我这个和议使者来开这个口呢?”
众多倭寇头目的眼光一下子投向了严世藩,严世藩面不改色。淡然一笑,手一使劲,手中的折扇一下子被打开,他轻轻地摇着折扇,胸有成竹地说道:“这海禁令乃是前任内阁首辅夏言,在嘉靖三年时,在礼部尚书的官职上上奏折,以宁波争贡之事为由头,说是沿海多有不法商民下海为寇,宜严格执行太祖的海禁令,当时的皇上尚未掌握大权,在大礼议,哦,也就是给皇上的生父争名份和牌位的事情上还要受制于夏言等人,这才准了这奏,汪船主,今天我把当年夏言的奏折也带来了,你请过目,看看这海禁令到底是谁提出的!”
严世藩说着,从袖子里变戏法似地掏出一本面皮已经发白的奏折,看起来至少有二十多年的历史了,封面上的墨迹已经开始褪色,汪直接过了这奏折,打开看了两眼,点头微笑道:“果然是前任内阁首辅夏言的笔迹,想不到唆使皇上行此禁令的,竟然是此贼!”
众倭寇头目们一下子找到了仇恨的对象,纷纷叫骂起来,更有言辞激烈的,恨不得直接把夏言生吞活剥。
严世藩得意地笑道:“众位英雄,请稍安勿躁,听严某一言,这夏言欺君罔上,专权误国,更是结交边将,图谋不轨,已经在前几年被皇上下令就地正法。只是皇上毕竟不可能公开承认当年自己被夏言要挟,被迫下这海禁令,加上各位这些年一直在东南闹得动静很大,仓促间朝廷也不能明令取消海禁令,但皇上有旨意,各位下海为寇事出有因,其情可悯,宜招抚之,所以可以暗中取消海禁,先跟汪船主做起海上贸易,以解兄弟们的衣食之需,以后时机成熟了,再正式取消海禁令。”
严世藩这话说到了汪直和众倭寇的心坎上,汪直捻须微笑,而其他的倭寇头目们更是笑开了花,纷纷大赞严世藩深明大局,就按他说的办。
天狼面无表情地看着严世藩和倭寇们一阵群魔乱舞,欢乐万分,直到这些人都不出声了,天狼才冷冷地说道:“严大人,你刚才所说的,是以你工部侍郎的身份,或者是以正式朝廷和议使者的身份,代表朝廷给出的正式条件吗?可否先立约,再签名画押?”
严世藩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转而哈哈一笑:“天狼,我只是以局外人的身份提个建议罢了,正式谈判的使者是你,要签和议也是由你签。”
众倭寇们一下子从刚才欢迎的劲中醒过神来,搞了半天这严世藩只是个嘴炮党,直接的和议还是要天狼签了才作数,不少人已经心里犯起了嘀咕,严世藩的话全是向着自己这边说的,但口惠而实不至,真正要承担责任的时候却躲得远远的,看起来绝不象他自己说的那样可靠。
天狼微微一笑:“这么说严先生是没资格主导这场和议的,对不对?”
严世藩勃然变色道:“天狼,你是和议使者,这和议自然是由你来签,只是严某忧心国事,特地前来调解,你若是一意孤行,坏了和议大事,今天的事情,我会一字不漏地向皇上禀告,治你失机误国之罪。”
天狼的声音透出一丝自信与冰冷:“既然严先生并没有得到皇上的授权,那就没有参与这场和议的资格,汪船主。我们今天是来正式商谈议和之事的,这无关的闲杂人等,还是先回避的好。”
汪直的脸色一沉:“天狼大人。这位严先生虽然不是以朝廷高官的身份来参与和谈,但也是我汪直以朋友的身份请来的,你我之间未必能直接谈得拢,有严先生在一边出谋划策,提出双方都能接受的议案,岂不是很好?他绝不是你说的闲杂人等,我也不会让他回避的。”
天狼哈哈一笑:“汪船主若是不让这严先生回避。也没有关系,只是接下来在下要谈到一些机密之事,只怕人多耳杂。传出去了会对汪先生不利。”
汪直的眼中寒芒一闪:“天狼大人是什么意思?光明正大的谈判,又能有什么对我不利的机密之事?在座的都是我们多年的兄弟,而严先生也是我们的好朋友,没有外人。也不需要回避什么。有什么事。天狼大人但说无妨。”
天狼的嘴角边泛起一丝笑意:“既然如此,那我们就谈谈这次汪船主要求我们联手,去消灭陈……”
天狼话音未落,汪直马上沉声道:“天狼,此事先不谈,而且这种事情怎么可以拿到大庭广众下说?”
天狼心中暗喜,看来汪直要联手官军吞并陈思盼一事,果然没有跟手下的头目们通气。毕竟汪直和陈思盼曾经歃血为盟,结成兄弟。若是主动背盟攻击陈思盼,只怕人心不服,这事应该只有徐海等少数高层知道。
于是天狼紧接着说道:“胡总督这次让本官前来,第一要谈的就是此事,这事也是大大有利于汪船主的,如果汪船主没有兴趣,那在下现在就走。”
汪直咬了咬牙,站起身,平静的声音中带了几分威严:“众位兄弟,事关机密,老夫要先和这位天狼大人商量,大家先回去,一有结果,我会马上通知各位,若是有重大的事情,老夫也会让大家一起决定的。”
汪直在这团伙中经营多年,早已经是说一不二,绝对的权威,嘴上说得客气诚恳,实际上众头上都知道,谁要是真的说半个不字,那绝对活不过今晚,于是全都起身,恭敬地行礼退下,汪直身边的保镖也纷纷鱼贯而出,大厅里只剩下了汪直,徐海,毛海峰,严世藩和天狼五人,随着最后一个出门的上泉信之重重地关上了大门,大厅里陷入了一丝阴暗之中,只有四周点起的牛油巨烛随着缝隙里透过的风在摇曳着,照得人影子歪歪扭扭,透出一阵诡异。
汪直等所有人退出后,沉声道:“天狼,这件事情怎么可以在大厅里公开谈论?若是让姓陈的听到消息,有了防备,再想找到他的巢穴,可就难于上青天了,这个道理难道你不懂吗?”
天狼微微一笑:“可是汪船主刚才说了厅中的都是自己人,绝对可信啊,又何必担心此事外泄呢?”
汪直身边的毛海峰重重地“哼”了一声:“天狼,你是真不知还是揣着明白当糊涂?义父曾经和那陈思盼有过盟约,联手官军主动攻击陈思盼乃是背盟之事,若是此事让人知道,非但陈思盼的手下不会归降,就连我们的兄弟也有可能会离义父而去。”
天狼的脸上故作惊讶:“哦,难道汪船主还没有跟众位兄弟们商量此事?”
汪直的脸上肌肉跳了跳,看了一眼徐海,声音中透出一丝威严:“阿海,怎么回事,你没和天狼详细说明吗?”
徐海的额头开始冒汗,站起身行了个礼,回道:“船主,属下跟天狼说过的,此事只是暂时有个意向而已,具体的细节根本没商量呢,天狼,你也说过,只有拿出了一个成形的计划后才会谈及此事,怎么现在就提这个?”
天狼微微一笑:“严先生也留在这里,想必对此事也是一清二楚了?”
严世藩不屑地从鼻孔出了一气,嗡声道:“天狼,不就是要和汪船主联手灭了那广东海贼陈思盼吗?此事我早已经知道,但比起通商开禁来说,这件事实在是算不得重要,我不知道你不谈通商,却要提及此事,是何用意?”
天狼收起了笑容,正面严世藩:“这会儿人也少了,有些话我也可以直说。严世藩,是谁给了你权力,让你私自决定开海禁之事?又是谁给了你权力。允许你把海禁令全推到夏言这样一个死人身上?你严家父子把持朝政十余年,就是离夏言上次给处斩也过了好几年了,你若真有心废此令,早就可以向皇上上奏折,可你们父子身为宰辅不去做这事,却要我在今天这和议场合直接就签这种协议,严世藩。究竟是谁在破坏和议?”
严世藩舔了舔嘴唇,抗声道:“天狼,皇上既然给了你御赐金牌。让你能来这双屿岛和汪先生议和,就已经是有废海禁令之意,只是皇上若是现在公开下令,无异于自己拂了自己的面子。这又会给朝中的奸党大作文章。我等身为臣子,理当为皇上分忧,你不提这事,还要皇上公开下罪已诏承认此令有误吗?”
天狼哈哈一笑:“严世藩,你父子不提,却要我一个锦衣卫来提这种国策,世上还有比这更可笑的事吗?实话告诉你,皇上这次没给我授权直接谈开海禁之事。你别在这里继续骗汪船主了,我天狼今天奉旨前来。什么能谈,什么不能谈都很清楚,你严侍郎若是想谈判,请你回去请了皇上的旨意,再以朝廷正使的身份过来吧。”
严世藩给天狼噎得哑口无言,独眼眯成了一条缝,而那止不住的恨意与杀气不断地从那条缝外泄。
汪直的脸色一变,急忙问道:“天狼,你这次来真的不谈开禁通商?”
天狼点了点头:“汪船主,今天是我们双方的第一次接触,从你这里最急迫的事情当然是开海禁通商,但在朝廷看来,首要的事情是建立互信,有了信任才能谈以后的合作。”
汪直沉声道:“可是上次徐海去见胡总督时,胡总督是答应了暗中开禁通商的,为什么这回你人都来岛上了,却要反悔?”
天狼哈哈一笑:“这就要怪汪船主的这位好朋友严先生了,若不是汪船主,徐头领和毛头领你们上次与严先生联手在义乌闹事,破坏了和胡总督之间本就不多的信任,这回也不至于通商开禁之事没的谈。”
汪直一下子给呛得说不出话,不满地看了严世藩一眼,这事确实是自己理亏在先,虽然明知天狼是在找借口,但仍然无法开口反驳。
严世藩摆出一副笑脸:“上次的事情是个误会,其实并不是我的意思,而是郑必昌和何茂才这两个王八蛋这些年在杭州背着我大捞特捞,一看锦衣卫来杭州,以为是在查自己,所以假传我的命令,让那丝绸商人施文六在义乌闹事,汪船主,我是真不知道此事内情啊。”
徐海的嘴角勾了勾,似乎想开口揭穿严世藩的谎言,还是忍住了,但看向严世藩的眼神中已经多了三分不屑,毕竟严世藩是和徐海当面联系的,现在赖个一干二净,如同下三滥的地痞无赖,哪还有一点当朝大权臣的风范。
天狼也懒得和严世藩在这个问题上扯皮,他叹了口气:“汪船主,严先生本来是举荐了胡总督来这东南的,可是又在后脚派了两个大贪官过来掣肘,本来胡总督应该感激严先生的举荐之恩,是打算唯严先生之命是从的,只可惜这些年来严先生的举动毁掉了这种信任,甚至毁掉了胡总督和汪船主之间来之不易的信任,现在事已至此,胡总督在东南有便宜行事之权,可以全权决定战和之事,他坚持不在这次谈通商之事,我也不能违背他的意愿行事。”
汪直的眉头紧紧地锁着,开口道:“天狼,真的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天狼摇了摇头:“这次胡总督说了,如果我们坚持只谈招安之事,只怕汪船主也不会答应,毕竟你们现在也不一定信得过官府,但通商之事这回更不能谈,所以双方不妨各让一步,我们表达一下诚意,这回由我们官军出动,消灭陈思盼,只需要汪船主提供可靠的情报,并且派出精干小队截住陈思盼的退路即可。”
“汪船主,现在你在海上已经没了对手,陈思盼当年偷袭你们的船队,杀到徐首领的叔父,一度逼得你汪船主只能与仇敌握手言和,签了城下之盟,以汪船主的英明神武,自然要报这大仇,现在正是好机会,灭了陈思盼后,得到他经营多年的藏宝,又能打通南洋和佛郎机人的商路,岂不是一举多得?”
汪直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奋,转瞬即没,他冷冷地说道:“天狼,你和胡总督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陈思盼就算能顺利消灭,他手下还有数万兄弟需要收编,这需要一大笔钱,这一年来我们为了表示和议的诚意,几乎没有攻击沿海城镇和海上商船,我们这里十几万人开销也大,本就是坐吃山空,现在又多了几万张嘴,不谈开海禁通商,让我如何经营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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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三回 通商,还是招安?
所有人的眼光都看向了天狼,这显然是今天和议的核心,其实汪直之所以一直坚持先开禁通商,说白了也是这经济来源的问题,现在没了抢劫的路子,这么多人要吃要喝,不解决这一点,一旦存货用光,那就只能作鸟兽散了。
而天狼也正是看穿了这点,所以把这通商之事一再拖后,只是现在汪直直接亮了底牌,自己也无法再回避这一点,他微微一笑,说道:“其实这通商开禁之事,也是迟早要谈的,不过不是这次,毕竟海禁令皇上没有明确撤销,胡总督如果暗中和你们交易通商,也是要担风险的,胡总督是这位小阁老所举荐,而小阁老父子在朝中敌对势力强大,一旦拿此事作文章,有可能会逼得皇上不得不撤换胡总督,到时候即使胡总督答应了和你们开禁通商,最后也会人亡政息,成为一纸空文,汪船主明白吗?”
汪直的脸色一变:“胡总督的位置还会不稳?”
天狼点了点头,正色道:“想要胡总督下台的人不在少数,不要说那些清流派的大臣,就是举荐他上台的小阁老,不也是现在不停地给他使绊子玩阴招吗?上次义乌的事情,之所以胡总督这么生气,就在于在他背后捅刀子的,却是本应大力扶持他,荣辱与共的小阁老,还有前脚刚和他有了初步和议,约定不相负的汪船主。”
汪直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胡宗宪的位置不稳这一点。是他没想到的,可他毕竟是纵横海上多年的枭雄,虽然心中失算吃惊。但仍然很快恢复了镇定,他“唔”了一声,说道:“义乌的事情,老夫再一次向胡总督致歉,都是我们做事考虑不周,致使被小人利用,伤了和气。但现在总得眼光往前看。那事已经过去了,现在天狼大人也到了我们岛上,还是商量一下如何解决这和议之事吧。”
天狼微微一笑。说道:“汪船主,虽然你们这一年以来没有大规模地进犯沿海各城镇,可是那是因为汪船主能约束住手下,而你现在还有多年来的存款。即使一两年不出手。也能暂时维持,对吧。”
汪直抚了抚须,笑道:“天狼大人所言极是,这也正是我坚持要先谈通商之事的原因,这一两年还能勉强维持,时间再长就麻烦了,人没饭吃,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天狼跟着点了点头:“可是如果我们现在通商。一来会给盯着胡总督的人以口实,毕竟你们现在寸功未立。以前也是罪恶滔天,就这样通商开禁,哪怕是暗中所为,都会授人以柄,直接说胡总督暗通倭寇,图谋不轨,到时候就是连皇上也只能弃车保帅,是不是呢,小阁老?”
严世藩冷冷地“哼”了一声:“谁叫胡汝贞刚愎自用,不仅得罪了清流派官員,就连我们的人,也跟他反目成仇,他现在孤家寡人一个,盯着他的眼睛太多了,若是有事,也只能说是他自找。”
天狼笑道:“汪船主,你听听,小阁老都承认了这一点,你们在这个时候只想着自己的事,就算胡总督咬牙跟你们开禁通商了,十有八九用不了一两个月,也会被人弹劾丢官。”
汪直皱了皱眉头,看着严世藩说道:“小阁老,你们父子权势通天,在此事上能不能和胡总督暂时放弃旧怨,携手共渡难关呢?若是你在朝中力保胡宗宪,应该不至于让他为了通商开禁之事免官吧。”
严世藩叹了口气:“汪船主,我实话跟您说了吧,别的事情都还好办,就是这通倭开禁之事,连皇上都迫于压力不敢公开宣布,如果那些清流派官員有了证据,那此事是一定瞒不住的,不是我严世藩不想帮这个忙,而是实在没有把握,万一现在在这里拍了胸脯,到时候却又不能做到,不是误了汪船主的大事吗?”
汪直没想到此事会如此棘手,连一向牛皮哄哄的严世藩都不敢打保票,他沉吟了一下,问天狼道:“天狼,那胡总督的意思,是要我们先消灭了陈思盼,算是为朝廷立功?”
天狼微微一笑:“正是如此,这一年来你们算是消停了,可陈思盼却成了福建广东一带的头号巨寇,现在朝廷跟海外的贸易全是走这条路,运往南洋再转向西洋,可以贸易船队却多次被陈思盼攻击,洗劫,严重影响了我们大明的外贸收入,而且陈思盼现在跟日本人也打得火热,岛津家有意扶持他们以制衡汪船主,这点您很清楚,所以说陈思盼是大明和汪船主现在共同的敌人,汪船主若是能和我们大明官军合作,将之消灭,自是对朝廷的大功一件,有了此功劳,胡总督再跟你们开禁通商,以及招安大计,办起来就都容易多了。”
汪直一时没有说话,徐海却突然开口道:“郎兄,若是我们消灭了陈思盼后,你们却不按照今天的约定开禁通商,到时候我们不是亏大了?”
天狼笑着摆了摆手:“徐兄多虑了,你们如果兼并了陈思盼的团伙,实力会增强许多,到时候胡总督若是不按约定通商,你们就能攻城夺县,谈判的条件永远是以实力作为后盾的,这点你们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再说了那么多商船在海上,我们就算防得了陆地,也顾不了海上的安全,是不是?”
汪直的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的神情,抚须微笑,天狼一看汪直的态度有些松动,趁热打铁道:“消灭陈思盼后只是其一,到时候先开禁通商,那些来宁波港贸易的佛郎机人也有庞大的船队进行商贸,这些船队也需要护航,而官府现在兵力船小,只怕担负不起这个任务。胡总督的意思是以消灭陈思盼之事给汪船主和各位首领请功,给予正式的朝廷官职,而你们所部也编为官军。仍由汪船主和徐首领掌管,到时候你们有护航的收入,又有开禁后经营的好处,还用得着象现在这样过着武装抢劫,朝不保夕的日子吗?”
严世藩一看汪直已经被天狼勾着走了,心中暗暗叫苦,看来今天自己准备的一番说辞都没有起到预料的效果。但天狼的话天衣无缝,入情在理,明明是在引汪直上钩。却说得处处好象在为汪直着想一样,让他心急如焚却又无法开口反击,一直听到这里,严世藩的独眼一亮。意识到机会来了。
只听严世藩冷笑道:“汪船主。你可要小心了,这个招安之事终于暴露了胡宗宪和天狼的真正目的,你不可不查!”
汪直面色凝重,说道:“小阁老但说无妨!”
严世藩负手于背后,一边踱步,一边摇头晃脑地说道:“我大明军制,卫所兵是从太祖时期就定下来的世袭军户,只要子孙后代是男丁。则世代为军人,因此我大明的各处卫所。镇守司,各有定制,不是想招多少兵就能招多少。”
“以这东南的情况为例,原来的卫所兵武备松驰,不堪一战,所以只能从他处调兵遣将,如宗礼,戚继光,俞大猷等人,莫不是外地的客将,宗礼是带了北方的本部兵士前来,而戚继光和俞大猷则是孤身上任,这种情况下就只能采用募兵一途。”
“募兵和卫所兵不一样,卫所兵在开国时就分到了军户定额的田地,可以自给自足,而募来的新兵则不仅要管他吃饱穿暖,军械盔甲,还要发给他们高额军饷,以戚继光最近在义乌招的兵为例,每个兵每月就要纹银二两的开支,对于现在缺钱的朝廷来说,这是一笔巨大开支,如果汪船主现在这十几万手下要给招安,朝廷是根本拿不出这么多钱来养的,也不可能有这么大的编制。”
汪直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沉声道:“天狼大人,小阁老所言可是事实?”
天狼点了点头:“他说的不错,这次戚将军身为参将,也只募集了数千军士,就是这原因。”
汪直的声音中带了几分怒气:“那你们的意思,就是要我解散手下,或者说解散掉大部分的手下,只保留几千人,对不对?”
天狼摇了摇头,笑道:“汪船主不用担心,小阁老刚才说的那种情况是内地那种需要朝廷养活的募兵,可您这里有别的办法,不需要朝廷出大量的钱,我刚才说过,你们可以做商船的护卫,抽取提成,甚至以后开禁通商后,你们自己也能做生意,靠赚的钱来给数万兄弟们发军饷,何乐而不为呢?”
严世藩沉声道:“天狼,朝廷的兵員自有定额,就算这军饷不走兵部的支出,但汪船主手下这十几万兄弟,那可是一直庞大的军事力量,皇上是不会允许这支巨大规模军力的存在,更不用说这军队还是掌握在汪船主手上,并不归皇上管呢。”
天狼叹了口气:“小阁老既然说得这么透彻,那请问你对此事有没有什么好的提议呢,既然依你看,朝廷招安募兵之事行不通,那汪船主和他手下的兄弟们如何安置呢?”
严世藩哈哈一笑:“我根本就不赞成那个招安的计划,汪船主和他的手下们在海上自由自在惯了,要让他们遵守军纪本本份份的,只怕时间一长也难做到,再说汪船主手下还有大批东洋人,这些人不可能加入我大明军队的,处置起来更麻烦,再说如果汪船主按你说的这办法给招了安,那一边吃军饷,一边做生意,朝廷中的其他部队肯定也都眼红,到时候人人下海上山为盗,只要一招安,日子过得能比正规军人还舒服,这天下还安定得了吗?”
严世藩说得自己得意洋洋,突然意识到老是提这贼寇二字也许会伤了汪直,于是赶忙向汪直行了个礼:“汪船主还请见谅,就事论事而已,无心冒犯。”
汪直点了点头,说道:“小阁老言之有理,我们这里的兄弟们自由散漫惯了,是受不得军纪约束的。平素也只服我汪直一人,我知道胡总督是一片好心,想给我们找一条好的出路。但强扭的瓜不甜,我看这招安之事,还是暂且作罢的好。”
严世藩一听就更来了劲,笑道:“就是,其实最好的法子就是直接通商开禁,汪船主呢就雄踞在这双屿岛上,反正这片无人的荒岛。于我大明毫无用处,而太祖的海禁令一直摆在那里,总有些多管闲事的王八蛋会跳出来作文章。咱们就在这里经商赚钱,胡宗宪的目标太大,仇家太多,而我们可以走民间的路子。由我在江湖上的朋友来向这双屿岛上贩运你们所急需的丝绸和茶叶。这样大家各取所需,又不用担什么风险,岂不是皆大欢喜?”
天狼听得心中冷笑,这严世藩终于忍不住,把他的小九九给露出来了,说到底,他就想自己直接跟汪直交易,而让胡宗宪担负这个开海禁的通倭罪名。甚至连运货的人,严世藩只怕也多半是找魔教或者其他江湖人士。就算失手被抓,也牵涉不到自己的身上。
天狼冷冷地说道:“小阁老打的好算盘,你可真是一本万利,又不担任何风险啊,这丝绸你可以让你在浙江和南直隶的手下们从上交朝廷的贡赋里偷偷克扣出来,运货之人则找魔教,得了好处你拿大头,出了问题有胡总督和魔教的小角色们担着,怪不得你小阁老可以一手遮天,富甲天下啊。”
严世藩的脸微微一红,小眼睛眨了眨:“这是对各方都有利的事,尤其是对汪船主,他哪需要管这丝绸哪里来,由谁来运,有何风险呢?只要汪船主有丝绸可收,有钱可赚就行,您说对不对呢,汪船主?”
汪直哈哈一笑:“小阁老所言极是,我是个生意人,只管赚钱就是,至于是谁和我做生意,货物是怎么来的,这不是我需要操心的问题。”
天狼笑着摇了摇头:“汪船主,我劝你不要高兴得太早了,刚才小阁老自己亲口说了,东南沿海他可做不到一手遮天,就是胡总督负责东南的军政大权,也会给人抓住把柄,加以攻击,汪船主若是不走招安这条路,那就还是倭寇海贼,这生意的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一旦被言官查获弹劾,你这生意还可能做得下去吗?”
汪直的脸色一变,头上开始冒汗,只听天狼继续说道:“事发东窗,就算胡总督愿意给你们打这个掩护,只要出一次事,胡总督就连自己的位置都保不住了,而到时候换上台的,一定是那些清流派的官員,这些人肯定是会强行军事进剿,没有和议的,汪船主,你那时候就是想回过头来求和招安,也不可能了。”
毛海峰恶狠狠地说道:“想打仗就打呗,他奶奶的,义父什么时候怕过事了?”
天狼冷冷地回道:“毛兄不必在这里虚张声势,且不说朝廷现在在整军备战,到时候再打,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就算你们能打羸,又有什么好处?大明无非就是把沿海百姓内迁,你们连抢都没的抢,最后只能喝西北风!”
汪直怒道:“天狼,不要把事做得太绝,逼急了我,就去抢和你们贸易的佛郎机人的商船队,我不信我汪直会饿死!”
天狼哈哈一笑:“好啊,汪船主还真是饥不择食,连佛郎机人都抢了,这可是把您的水平降到跟陈思盼一个档次了啊,杀鸡取卵我就不说了,佛郎机人也是船坚炮利,到时候惹毛了他们,从吕宋南洋那里开个几百艘大炮船,只怕汪船主也不一定能胜吧,就算打胜了,佛郎机人以后也不敢来宁波做生意,我大明本就不指望这些海外贸易能赚多少钱,跟九州万方相比,这点银子算不得什么,要不然当年太祖皇帝也不会下这海禁令了。汪船主您说是不是呢?难不成到时候你还能掉转炮口,转而去抢日本人?”
天狼兴之所致,各种酸话怪话连珠炮似地袭向汪直,气得他脸色通红,可是这些话偏偏又击中了他的致命弱点,让他无可反驳,只能拳头捏得紧紧的,骨节格格作响,却又无法发作。
天狼一口气挖苦了一通汪直,心里说不出的畅快,看着一个个阴沉着脸的倭寇头子们和严世藩,笑道:“说一千道一万,这件事是绕不开胡总督的,汪船主,你做了这么多年生意了,应该知道细水长流,让别人有路可走,自己的路才能越走越宽,你和小阁老这么搞,便宜自己得,风险别人担,没有谁会担着这杀头的险,平白无故地为你作这嫁衣的。”
汪直的目光炯炯,沉声道:“天狼,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小阁老和我们做生意是为了赚钱,所以我信他,而胡宗宪又是招安又是开海禁的,冒这杀头灭族的险,他到底图了个什么?”
天狼哈哈一笑,朗声道:“胡总督和我天狼,所图的就是东南百姓的安宁,大明天下的稳固,为的就是个青史留佳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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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四回 极力挑唆
汪直的脸色变得很难看,沉声道:“天狼大人,你是官,我们是匪,这点自不必多言,但也不必这样咄咄逼人吧,我们不过是为了讨个生路,而你们就只想着名垂青史,其实你和胡总督一样,也是为了图名图利,并不比我们这些人高尚到哪里,现在你不就是在和我们这些倭寇在谈和议吗?”
天狼笑了笑: “还是有不小的差别的,胡总督求名不害民,当官一任只想造福一方,而船主则是勾结外敌入侵,你当然也可以在青史上留名,可是恕天狼直言,至少到目前为止,汪船主在史书上是留不下什么好名声的,这点您也心知肚明.”
汪直的眼皮跳了跳,这一点他当然清楚,天狼看到了汪直的反应,哈哈一笑,继续说道:“只是汪船主现在还有机会改过自新,不管你以前做过什么,只要想回头,现在还是来得及的,就怕您一条道走到黑,那样谁都救不了你啦.”
严世藩冷笑道:“天狼,不要在这里危言耸听,汪船主是七海霸主,纵横天下,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就是我也羡慕得紧,为人只要生前风光无限,死后之事,管那么多做什么?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就是我大明的太祖皇帝,起兵之前不也是给元朝的官员骂为贼寇吗?不要以为只有你和胡宗宪是高尚的,;长;风;文学 cf+如果你们真的这么有本事,还用得着现在到这里求和吗?”
天狼笑着摇了摇头:“小阁老,你自然是不会在乎这些的。因为你已经修炼到了人不要脸,天下无敌的境界,论厚颜无耻。世上没人比得过你.更不会在乎这生前死后之名,可汪船主和你还不一样,人家有回头之意,不想象你小阁老在史书上背个千古骂名,你还要阻碍汪船主做个好人吗?”
“还有,今天我来这里,代表朝廷和议。可没什么求和一说,若是真说求和,也是汪船主先派了徐首领他们来杭州见胡总督。我这最多只能算是回访,而且我来是谈剿寇招安之事,并不是来求和让步的.”
严世藩不怀好意地眨了眨眼睛:“天狼,不要在这里吹大气了。你一口一个倭寇。从你的嘴上到心里,都是把汪船主看成了海盗水匪,现在又谈什么剿寇?我看你这个所谓的招安,就是想借机吞并汪船主,骗他解散手下,被你们所控制,最后再象宋室对梁山好汉那样,解散部队。把头领们分散各地,然后逐一杀害。这才是你所说的剿匪之意吧.”
严世藩的话说得毛海峰跳了起来:“奶奶的,好毒的计,义父,咱们可千万不能上了他们的当,这个安,说什么也不能招!”
天狼微微一笑:“严世藩,你又不是胡总督肚子里的蛔虫,怎么会知道他的想法?说来说去,这些恐怕是你小阁老自己的主意吧.”
严世藩哈哈大笑道:“我又不要招安,我只想和保留自由身份,保留强大军力的汪船主长期合作,大家一起赚钱发财,天狼,你不用挑拨我们间的关系.”
汪直沉吟了一下,开口道:“天狼大人,我知道你是条光明磊落的好汉,你说的应该是你的真实想法,可是人心隔肚皮,且不说胡总督是怎么想的,我不清楚,但是我只知道,我得对我的手下十余万弟兄们的生命负责,大家合在一起,力量就强,朝廷也不敢小视,分散开来,就会给人分而治之,各个击破.所以招安之事,暂时不谈,这一点,还请天狼大人见谅.”
天狼点了点头: “汪船主的这个担心,胡总督一早就料到了,所以这回的和议,我方决定先表示自己的诚意,由我来担任联络使者,协调两家联手共灭陈思盼之事,等汪船主消灭了陈思盼,打通了去南洋的商路,到时候再谈招安和开禁通商的事.”
汪直的脸上现出一丝欣喜,声音也透出一份激动: “怎么,胡总督愿意谈开禁通商之事?”
天狼得意地看了严世藩一眼,对汪直说道: “为了防止某些人中伤影响我们两家的合作,胡总督特地作出了这些让步,象宋朝招安梁山好汉那样的方式是不可行的,胡总督也知道汪船主需要时间来做兄弟们的工作,而大家思想上的转弯也是要慢慢来,可是招安之事是底线,没的商量,所以可以划出一段过渡时期,快则一年半载,多则数年,在这段时间内胡总督可以以官方身份跟你们私下贸易,提供你们所需的丝绸与茶叶,让你们能顺利跟南洋的佛郎机人进行贸易,以此养活手下的兄弟们,至于以后,你们成了官军,有了合法身份,兄弟们是去是留,都由汪船主说了算,只要不占朝廷的军饷支出,有多少人都不成问题.”
严世藩一看形势不妙,连忙开口道: “天狼,不要在这里乱许空头支票,朝廷怎么可能允许东南一带有十几万人的私人武装存在?你这是想谋反吗?”
天狼冷笑道: “小阁老,你好健忘啊,那两广一带的土司私人武装,也就是我们称之为狼土兵的,不也是世代相传,数量多达十余万吗,这回胡总督还特地从广西调来两万狼土兵呢,一应军饷都是由朝廷支出,谁说这种效忠朝廷的私人武装就不能存在了?”
严世藩给说得目瞪口呆,眼珠子一转,强辩道: “那广西的狼土兵是先帝时期就留下来的问题了,跟这里的情况不一样.”
天狼马上反驳道: “先帝能招安广西的狼土兵,让当地土司们拥兵数万,当今皇上英才睿智,汪船主又是雄才大略,一心想为国效力,又怎么不能给汪船主这个机会了?小阁老,你一边口口声声说自己权倾天下,一边又说自己跟汪船主是多好的朋友,怎么连这点小忙都帮不上?”
严世藩咬了咬牙: “这十几万人消耗巨大,朝廷现在税钱收得越来越困难,各方面开支又大,哪有钱养活?”
天狼哈哈一笑: “胡总督坐镇东南,掌握浙直两省的一切军权,财权,人事权,跟汪船主暗中开禁通商,足可以养活这十几万兄弟,刚才小阁老不是说了吗,就是你小阁老靠着你在浙直两省的亲信手下,加上一些江湖人士,做做见不得光的走私生意就能让汪船主赚到足够的钱,更不用说手握浙直两省税赋的胡总督了.”
严世藩的头上青筋直跳,再也顾不得什么,叫了起来: “天狼,你好大的胆子,浙直两省的税赋是要上交国库的,你和胡宗宪竟然敢动这钱?”
天狼的眼中寒光一闪,毫不退缩地迎着严世藩,厉声喝道: “严世藩,你自己祸国殃民,就不要妨碍忠心为国的胡总督,如果和汪船主形成和议了,那每年在东南各省投入的巨额军费就可以省出来,还可以打通海上商路,光此一项就能每年为朝廷增加上千万两银子的收入,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不是你严氏一党的,国家是所有人的国家,不是给你严氏一党搜刮民脂民膏的工具.”
严世藩给天狼的严厉语气和凛然正气压得开不了口,恨得牙痒痒,却找不出一句可以反击的话.
汪直点了点头,说道: “好了,二位远来都是客,就当给我汪某人一个面子,不要再吵来吵去了,你们都是朝廷命官,在我这样一个盗匪贼寇的面前这样互相攻击,只怕传出去也不太好听吧.”
严世藩恨恨地“哼”了一声,对汪直说道: “汪船主,我看今天我的事情也差不多办完了,该说的都说了,该提醒的也都提醒了,不过看起来汪船主却没有放在心上,还是要跟这天狼商谈和议,那既然如此,我继续呆在这里也没什么意义,告辞了!”
汪直连忙说道: “小阁老,请不要赌气嘛,事情还没有决定,就算接下来和天狼商谈和议细节,有不少事情也需要请教你的,再说了,我们的生意还可以继续商量嘛 ,就算和朝廷开禁通商,以小阁老之能,也可以带上自己的那一份的,正好在这里一并讨论了,岂不是两全其美?”
严世藩冷笑道: “汪船主,我提醒你一句,你所需要的丝绸茶叶,要么只能从我这里进,要么就是胡宗宪以官营的方式和你交易,他是容不得我或者是我的手下们跟你做这交易的,因为那样一来,交易数量就由不得他来控制,汪船主以为跟胡宗宪做生意是好事吗?我现在不妨告诉你,他这一招叫温水煮青蛙,开始给你通商,让你吃到点甜头 ,等你的手下开支完全离不开他了,到时候他再突然断了交易,以你们这些头领上岸接受官职为条件,来招安你们 ,到了那一天,请汪船主如何反抗?你的部下们只怕那时候已经没了战心斗志,习惯了躺着拿钱,自然不会再去拼死拼活.”
汪直没有说话,但眼神中分明透出一丝疑虑,看向了天狼,天狼心中暗叹这严世藩确实诡计多端,这一招本来是胡宗宪对付汪直的杀手锏,就连徐海听了后也没有任何异议,却没想到严世藩也料到了这一层,还在这里直接说了出来.
但天狼也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这种情况的应变方案马上就拿了出来,他哈哈一笑,说道: “小阁老,我实在是不明白,你为什么就认定了胡总督要置汪船主于死地?如果汪船主肯回头是岸,把他们收编作为官军护航,朝廷只需要拿点多余的丝绸和茶叶出来,汪船主自己就有办法有路子赚更多的钱,而朝廷以官价贩卖这些东西得到的收入,也能有效地弥补国库亏空,这样利国利民的好事,何乐而不为呢?”
严世藩冷冷地说道: “不,胡宗宪想的是名垂青史,在他看来,跟倭寇谈和绝不是有面子的事情,只有将汪船主就地正法了,才算是他平定了东南.”
天狼不屑地“哼”了一声: “小阁老实在是大错特错,当年蜀汉丞相诸葛亮,七擒蛮王孟获,但都是释而不杀,孟获在蜀国国丧之时起兵作乱,割据自立,杀害蜀汉的郡守,无论如何,这性质可比汪船主下海称王要恶劣得多,可诸葛亮也没说非杀孟获不可啊,反而靠着七擒七纵收服了南蛮人心,传为千古佳话.”
“再说我大明朝,那些广西的土司们,在开国之初也是时叛时降,反复无常,朝廷也试过几次大兵征剿,都是去而复叛,最后给了那些土司们世袭罔替的爵位,允许他们保留自己的私人武装,对朝廷也只要象征性地交点土特产就行了,所以这些蛮夷都感恩戴德.”
“这回汪船主作乱东南,他们都不远万里派出私兵来助战,可见怀柔政策也不是不能起来效果.汪船主今天的实力足以称雄海上,难得的是他肯回头,主动向朝廷靠拢,对这种情况,无论是皇上还是胡总督,高兴还来不及呢. “
“招安成功后就会给天下树立一个朝廷仁德宽大的印象,而若是翻脸杀人,以后占山为王的水陆盗匪们都会断了念想,作乱到底,宋朝坑害了心存忠义的梁山好汉,所以后来金人入侵,几乎各地义军都不再奉宋朝号令,小阁老,这些事情你明明清楚,却有意地误导汪船主,绝口不提,不就是怕胡总督跟汪船主开禁交易没你的份儿吗?”
严世藩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从小到大,他都没给人这样指着鼻子骂得狗血喷头过,他的那只独眼几乎快要迸出眼眶了,面目狰狞,连两块脸上的肥肉都在跳动着,若不是身处汪直的地盘,只怕早就上来跟天狼拼命啦.
汪直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 “天狼大人说得很好,老夫料想胡总督也并非冷血薄情之人,小阁老,其实你不必太担心的,胡总督毕竟是你所举荐,有什么误会的话老夫也愿意从中调解,我想胡总督也一定会留出足够的份额让小阁老来做这生意,断不会跟小阁老彻底翻脸闹僵的,天狼大人,你说是吗?”
天狼心如明镜,这汪直是在打圆场,他已经倾向了胡宗宪的和议方案,但又不想得罪严世藩,只有跟严世藩保持生意往来的关系,以后严世藩才可能搭上日本人的路子,留下海外避难的后招.但天狼也不想点破这点,毕竟现在逼严世藩太狠,也会让汪直为难,甚至生出其他变数出来.
于是天狼就势一笑,说道:“汪船主。这通商之事嘛,胡总督说过,以后都可以商量。小阁老对胡总督有知遇之恩,以后想必只要打个招呼,你的那份是少不了的,胡总督可不想和小阁老把脸皮彻底撕破,这些年郑必昌何茂才在东南大捞特捞,胡总督不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嘛。”
严世藩的独眼微微地眯了起来,眼中光芒一闪一闪。似乎又在想着什么事情,突然,远方传来了一声凄厉的哨声。悠悠长长,仿佛随时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说不出的怪异,与中原的笛声哨声大不相同。天狼曾经听柳生雄霸吹过一些东洋曲调。这哨声倒是和那东洋风有七八分相似。
天狼的心中泛起一丝隐隐的不安,因为他看到严世藩的嘴角边突然挂起了一丝阴冷邪恶的笑意,他突然想到今天从头到尾,严世藩对自己可谓手段用尽,几乎一切可以用来攻击的地方都被他想到了,可他居然一直没提凤舞,甚至连问都没有问一声凤舞为何作为副使没有跟来,这不正常。太不正常了。
而凤舞这次上岛就是为了探查岛上的情况,甚至也把自己蒙在鼓里。她上了岸后才跟自己说这事,就是不给自己任何阻止她的时间,尽管自己见识过凤舞作为一个探子的能力,可这里毕竟是龙潭虎穴,以前陆炳也多次派过高手来刺探,全都有来无回,所以刚才天狼在这里横眉冷对群魔的时候,嘴上嬉笑怒骂,可心中却一直暗暗地为凤舞担心,也不知道她现在是否平安。
其实他一进海神殿时,看到汪直的手下头目和严世藩都在这里,还松了一口气,因为那意味着外面没有太多高手,凤舞的安全系数相对能提高一些。
严世藩突然开了口:“不知道汪船主是否知道,这次天狼不是一个人前来岛上的,他还带了一个副使。”
汪直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警惕的神色,对天狼说道:“老夫从徐海的旗号上看到了,这次天狼是带着一位代号叫凤舞的女锦衣卫一起前来的,刚才天狼使者刚进大殿的时候老夫还有些奇怪,为何只见天狼一人,天狼使者,请问你的副使何在?”
天狼微微一笑,说道:“凤舞在船上和在下闹了一点别扭,上了岛后就负气而去,这点徐首领是看到的。是吧,徐兄?”
第五百九十五回 失手被擒
徐海连忙说道:“老大,确实如此,这凤舞姑娘和天狼本是一对情侣,临上岸的时候因为一点小事吃醋,起了争执,就不想跟过来了,现在她去了我家,我那口子正在招呼她呢,我也派了人去保护凤舞姑娘的安全了,请老大放心。”
汪直的眉头一皱,紧紧地盯着天狼:“天狼,我听说你和胡总督办事干练沉稳,绝不会做无用功,和议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听起来倒成了你带着爱侣过来游山玩水了?这也太不把此事当真了吧!还有,阿海,这凤舞跟你夫人很熟吗?为什么她上了岛后就直奔你家去?”
徐海摇了摇头:“凤舞姑娘与我那口子素昧平生,只是我与天狼兄一见如故,投缘得紧,所以在船上也结为好朋友了,天狼曾经见过我把翠翘带国顺来的过程,所以曾经跟我和凤舞约定,让凤舞上了岛后,先到我家里坐坐,等正事谈完后再带她离开。”
汪直冷冷地说道:“这就更不对了,阿海,你说天狼跟凤舞吵架是在到了我们双屿岛之后的事情,可你让凤舞在你家暂住却是在这之前的船上就定下的,那这凤舞来我岛上做什么来了?如果她不谈判,上岛不是多此一举吗?”
天狼心中暗暗叫苦,凤舞的临时变卦来得太突然,打乱了自己的全盘安排,甚-长-风-文-学-www-至要自己现编一个谎言都很困难,但他脸上仍然不动声色,保持着微笑:“汪船主。这事说来就话长了,其实凤舞之所以来这岛上,跟小阁老还有关系呢。”
汪直的脸上疑云更盛。看了看严世藩:“小阁老,这又是怎么回事?”
严世藩咬了咬牙,开口道:“汪船主,该说的我都跟你说过了,这凤舞贼性不改,又想借着这次天狼来和议的机会,跑到岛上刺探情报。她一面让天狼在这里拖住我们,另一面自己却跑去刺探情报,现在已经落网。正在向这里押来呢。”
此话一出,殿中所有人都脸色大变,汪直第一个看向了徐海,沉声道:“阿海。怎么回事。不是说人在你家吗?”
徐海双眼圆睁,死死地盯着天狼,嘴上却说道:“老大,我不知道,如果凤舞没有回家或者是人出去了,那我派回家的手下一定会过来报信的,可是现在却没有一个人来报信,难不成凤舞能把他都杀了不成?我觉得这事有玄机。小阁老,你真这么确定凤舞在做坏事?”
严世藩微微一笑。也不说话,外面殿门那里却传出了一声“吱吱呀呀”的声音,两扇厚厚的殿门被缓缓打开,在这阴暗的大殿里呆了好一阵的众人只觉得一阵刺眼的目光扑来,定睛一看,却是两道长长的人影被日光照进了这大殿,站在前面的一名三十上下的青年文士,浑身是血迹,被捆得跟个棕子一样,而高耸的胸部却出卖了她的真实性别,她的秀发披散在头上,紧紧地咬着嘴唇,可不正是凤舞?
严世藩冷笑道:“凤舞,想不到我们的再会,却是在这种地方,以这种方式。汪船主,我跟你说的没错吧,枉你还对这天狼言听计从,他和议的时候都不忘刺探军情,以后招安还会给你好果子吃么?”严世藩说完后,对着凤舞身后的那个瘦瘦高高,一身黑衣,戴着鬼面具,只有一头白发凌乱地飘散在风中的人行了个礼,笑道:“有劳伊贺先生了。”
天狼的脑子里“轰”地一声,他曾听柳生雄霸说过,上次在南京城外的那帮伊贺忍者,他们的首领叫做伊贺天长,此人据说年近八十,却有日本第一忍者之称,当年曾经亲手刺杀过大名细川高国,和他交手过的武士剑客,从没有一个人活下来过,若是说柳生雄霸在日本有第一刀客之名,那这伊贺天长就是当之无愧的忍者之王了,除了武功极高之外,更是精通情报,探查,跟踪,反间之术,严世藩看来早有布置,上次就靠徐海施恩于伊贺派,这次请动了伊贺天长出马来对付凤舞。
天狼看着凤舞,她的身上有许多细细的伤口,这会儿还在不停地渗血,那柄别离剑这会儿已经插在伊贺天长的腰间,从凤舞伤口的情况看,是被极快的剑划过,那剑法的速度和惊人的诡异在凤舞周身的数十道伤痕中都一显无疑,天狼平生见识过无数用剑高手,有如此快速度的,也不过岳党一人而已,就连以快剑著称的达克林,也做不到这种程度。
而那个戴着鬼面具的伊贺天长,却开了口,嗓音嘶哑难听,如同破锣,跟严世藩的公鸭嗓子倒是有的一拼,他说道:“严桑,这个女人的武功很好,更会各种遁走之法,大概世上能擒住她的人也不超过三个,你上次给了我们五百两黄金,若是这一单买卖,实在是太少了。”
严世藩哈哈一笑:“伊贺先生,这次你帮了我,帮了汪船主大忙,我必当重谢,黄金一万两,这几天就会送到贵派在中原的据点,以后还希望能和伊贺先生加强合作。”
汪直突然冷冷地说道:“小阁老,你请伊贺先生上岛,为何不事先跟我打个招呼呢?伊贺天长,我记得曾经和你们伊贺派有过协议,不掺和你们和甲贺派的争斗,你也答应过不踏上我这双屿岛半步吧。”
伊贺天长的眼中冷芒一闪:“汪直,我对你这岛一点兴趣也没有,你请我我都不会来,这次主要是为了还严先生一个人情罢了,如果我真的想来你这岛上刺探什么情报,你们又有谁能挡得住我伊贺天长呢?”
汪直重重地“哼”了一声:“挡得住挡不住是一回事,你遵不遵守自己的承诺是另一回事 。我们中原有句话叫人无信不立,不过你是忍者,向来就是在黑暗中行事。要守信也才叫奇了怪啦!”
伊贺天长眼中杀机一现,一头的白发无风自飘起来,严世藩一看情况不对,连忙打了个哈哈:“伊贺先生,你这次帮了我大忙,汪船主这里可能对你有些成见,以后我严世藩再摆酒请二位赏脸。现在还请您先回避一下,我们有事情商量!”
伊贺天长点了点头,把凤舞向着严世藩一推。转身便要走。
天狼转向了伊贺天长,平静地说道:“伊贺天长,你是不是少留下一样东西了?”
伊贺天长回过身子,眼中捉摸不定的光芒闪闪:“什么意思?”
天狼冷冷地说道:“你腰中的别离剑。是这位凤舞姑娘的。请你把这剑也一并留下。”
伊贺天长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你又是何人,敢这么对我伊贺天长说话?”
天狼的眼中红光一闪,上前一步,正色道:“我是这位姑娘的同伴,她失手陷在你手上,我无话可说,但她的武器,我却不能由你就这样带走。”
伊贺天长的眼中凶光闪闪:“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吧。到了我伊贺天长手中的东西,从没有拿出去的理由。”
严世藩忽然说起了日语:“伊贺先生。这个人就是那锦衣卫天狼,上次你的门下们就是被这个人指使那个武当派女人杀的,你今天若是在这里杀了他,我加黄金百万两。”
伊贺天长的眼睛一下子睁得大大的,而藏不住的杀意随着冷电一般的寒芒四射。
天狼放声大笑,也用日语回道:“伊贺天长,你的手下不是我所杀,但你若是不把剑交回来,我今天不会让你活着离开这里!”
在场的所有人都吃惊地睁大了眼睛,严世藩的脸胀得通红,谁也没有料到天狼居然会日本话,还说得如此流利,这让刚才使小聪明的严世藩一下子无地自容。
伊贺天长看了一眼汪直:“汪直,这是你的地盘,我问你一句,我若是杀了这个什么天狼,你会怎么说?”
汪直冷冷地看着天狼,语气中已经没了半点在不久之前的那种友好与亲近:“天狼大人,我汪直和兄弟们可是真心对你,想不到你却跟我们玩这一手,和议之事,就此作罢,不过你既然来了我双屿岛,也算是正使,两国交兵尚不斩来使,这道理我汪直明白,识相的,现在带上这个女人,早点离开吧,告诉胡宗宪,和议作废,准备继续开战吧。”
天狼摇了摇头:“汪船主,我们的事情一会儿再说,凤舞刺探贵岛,是我作为锦衣卫下的令,与胡总督无关,一会儿你要责罚,冲着我天狼来就是。不过在此之前,我得和这位伊贺先生先把这笔账给算了。”
伊贺天长的眼神中透出一丝疑惑,他看了一腰中的剑,沉声道:“这把剑虽然很锋利,但也不是非要不可的神兵利器,我不明白你这人为什么非要死缠着不放?我们忍者杀人抓人,对方的武器就是我们的战利品,哪能随便地交回去?”
天狼再次上前一步,声音中透出一股无可质疑的坚定:“那是你作为忍者的规矩,我现在作为一个中原武人,向伊贺先生挑战,如果你能胜过我,那我的命,还有这把刀,都是你的,如何?”天狼说着,袖中的天狼刀一下子滑落到了手上,随着心中咒语一念,刀身暴涨至四尺,一汪寒泉般的凛冽刀气让殿中诸人全都为之色变,而那一抹幽暗诡异的碧血,更是莹莹发光,透出一丝诡异。
凤舞突然哭了出来,叫道:“天狼,你这个傻瓜,明明是我自作主张拖累了你,你还在这里逞什么英雄?不要管我,更不要管我的剑!”她扭头对汪直叫道,“汪直,来你这里刺探情报是我一人所为,我奉了锦衣卫总指挥陆炳的命令,天狼对此毫不知情,也与和议无关,你要杀就杀我好了,不要为难天狼!”
汪直冷冷地说道:“不用在老夫面前演这种双簧了,老夫纵横海上一辈子,这种把戏见得多了,天狼,我最后说一遍,现在带着这个女人回去。我还能保你安全,你若是一意孤行,那我汪直可不负责你能活着回中原。”
天狼哈哈一笑:“汪船主。什么也不用说了,我被你撞破计划,是我时运不济,就和你在义乌那次一样,只能自认倒霉,现在我得从这位伊贺先生手上把凤舞的剑给取回来。”
汪直的嘴角抽了抽,声音中带了几分怒气:“天狼。我们的账还没算,你在这里较什么真,这把剑你夺回了又如何?”
天狼摇了摇头。死死地盯着伊贺天长,嘴里说道:“汪船主,凤舞是我未过门的媳妇,我无力保护她已经很对不起她了。剑在人在。剑失人亡,这把剑,有过太多我们的记忆,我绝对不会把它落在别人的手上,就算是神魔得了此剑,我也一定要把它取回。”
汪直奇怪地看着天狼,沉吟不语,一边一直沉默的徐海突然开口道:“老大。这天狼现在说的,应该是实话。给他一次机会吧。”
汪直看了徐海一眼,冷冷地说道:“阿海,你做事不密,引奸细上岛,这件事情我以后再跟你追究,你现在还要为天狼说话吗?”
徐海咬牙切齿地看着天狼,眼中象是要喷出火来:“不,老大,这个人欺骗了我的感情,骗取了我的信任,我与他已经是不共戴天,一会儿如果他没死在伊贺天长的手下,我一定也要亲手杀了他,但在此之前,我还是希望您能给他一个机会,让他夺取这把别离剑。”
汪直点了点头:“很好,那就依你所言。伊贺天长,你可以尽情出手,死伤无论。”
伊贺天长“嘿嘿”一笑:“这把刀很好,我要定了!年轻人,你的勇气可嘉,但你未免太高估了自己,有什么遗言,现在可以交代。”
天狼微微一笑,看了一眼凤舞,只见她哭得已经梨花带语,嘴里不停地自责道:“都怪我,都怪我!”
天狼摇了摇头:“凤舞,这就是我们的命,但是我对你的承诺不会改变,如果我死在此人的剑下,你回去告诉你爹和胡总督,岛上发生过什么事。”
凤舞突然娇躯一颤,声嘶力竭地吼了起来:“不,天狼,千万不要和他打!你不是他的对手!”她转过头对严世藩哭道:“严大人,我求求你,这次放过天狼吧,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我,我回你身边,只求你放了天狼,好吗?”
严世藩脸上带着得意的表情,抬头看着大殿的梁柱,不屑地“哼”了一声:“是这家伙不知死活,自己要送死,哪是我能拦得住?”
天狼突然厉声吼道:“凤舞,拿出点锦衣卫的气节来,莫让人家看扁了,大丈夫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但求俯仰无愧于心,你我现在更是朝廷的使者,又怎么能向倭寇和汉奸求饶!”
凤舞被天狼这样一吼,呆立原地 ,只有两行清泪不停地从人皮面具上流过,而银牙紧紧地咬着嘴唇,更是鲜血淋漓,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天狼转过了身,对着伊贺天长冷冷地说道:“伊贺天长,你的对手,是锦衣卫天狼,请赐教!”
伊贺天长的眼中突然腾起一丝黑气,而他的身形一动,居然一下子闪出了三个分身,从三个方向急袭天狼。
天狼的心中一动,这一幕实在是让他印象太深刻了,当年在蒙古大营中初见严世藩的时候,他就亮出了这样的绝招,没想到伊贺天长的忍术居然和严世藩的那终极魔功也有异曲同功之妙,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变出幻影,同时攻击自己。
天狼刚才面对伊贺天长的时候,就知道这是平生仅遇的劲敌,因为任何高手在自己面前,都或多或少地会显出气息与战意,而这伊贺天长明明眼睛里已经露出杀意了,可是气息却是一点也感觉不到,天狼曾经听柳生雄霸说过,顶级的忍者,能把忍法奥义练到八层以上,那是连自己的心跳,气息,武器全部隐藏,让你根本无从察知,就连他出刀攻你的那一瞬间,你也感受不到任何杀气。
而这伊贺天长看起来把忍法练到了第九层,不仅毫无气息可寻,更是能幻出这些影子同时攻击自己,天狼大喝一声,后退半步,斩龙刀一挥,一道强劲的红光带着半月形的刀气撕破空气,劈向了那三道幻影,而三道幻影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似乎从来没有出现过似的,大厅里陷入了一番死样的寂静。
汪直等人早早地退到了二十丈以外的安全距离,牛油巨烛有气无力地燃烧着,而大殿中的光线也变得忽明忽暗,大门早在伊贺天长进入的时候就被他关上了,海风顺着门缝向着殿里直钻,凄厉地轰鸣着,如鬼哭狼嚎。
可天狼根本无暇顾及外部的环境,今天也许是他平生最凶险的一战,容不得半点侥幸,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屏气凝神。
第五百九十六回 忍者之王
以天狼野兽般的独特感知,现在已经练到了在气劲之外也能捕捉到极微弱的信号,伊贺天长就是再厉害,只要行动,总会引起空气的流动,总会引起周围环境的极微小改变,而那环境改变的一刹那,就是自己发死力攻击的时候,给自己的出刀机会不多,也许只有这一下,就会决定生死。
天狼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尽管这种方式不能让他感知到对方的气息,但可以让他更敏锐地体察到空气的流转,他抱元守一,左手的莫邪剑也亮了出来,森森的剑气随着他左臂的挥舞而不断地从剑尖溢出,渐渐地在周身形成了一道墨绿色的气墙,气墙内的红色气劲不断地从他身上的每个毛孔溢出,渐渐地盈满了这个狭小的空间,外面的人渐渐地看不到天狼的容貌,只能看到一个越来越淡的影子在那里挥刀舞剑。
严世藩突然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只铁哨子,咬在了嘴里,他的肥大胸腹在不停地抖动,而内息震动着铁哨子中的小哨珠,凄厉如鬼哭狼嚎似的声音从铁哨子身上的小孔中逸出,而哨音一出,众人各个脸色一变,顿感胸中气血浮动,不约而同地运起功抵御严世藩这混有内力的怪声。
凤舞被制住了气海穴,全无内力,严世藩的笛音一出,顿时面具后的脸色惨白,胸口如遭巨锤,[长^风^文学][www].[cf][wx].[net]连口鼻处都几乎要流出鲜血,严世藩的独眼眨了眨,一点凤舞颈子后的穴道。凤舞顿时人事不省,晕死了过去,说来也怪。她的身子软软地倒下,瘫到了地上,口鼻中倒是不再流血,沉沉地睡了过去。
天狼的心中也是一阵阵的气血翻腾,严世藩的内力之强,世所罕见,而这哨音又是听起来杂乱无章。如猛鬼厉嚎,即使不考虑内力因素,也足以让人心烦意乱。更可怕的是,严世藩似乎已经摸准了自己内力运行的规律,总是在自己换气的时候突然加大一下声音,企图打乱自己呼吸和换气的节奏。端地的歹毒异常。亏得天狼内力精纯,而且不停地改变自己呼吸和换气的节奏,也让严世藩不至于每次都能打乱自己换气和节点。
可是这样一来,天狼的精力倒是有五六分用在了对付严世藩的笛声上,本来还微微捕捉到的一点那伊贺天长的动静,一下子又消失不见,天狼仿佛又置身于多年前的那个黄山脚下之夜,那还是自己与火松子第一次交手时的情形。自己被他的六阳至柔刀中那一式小楼一夜听春雨所控制,只能以护体剑法防住自身。却是连对手的影子也无从见到,眼前只见一片漆黑,耳边却是传来刀剑相交的声音,而那一下下从剑身传来的震动,带动着手上的肌肉,止不住的酸痛,还有该死的严世藩那如鬼泣的哨声,这下几乎等于他一人力敌两大绝顶高手,压力之大,前所未有。
伊贺天长不断地从各个阴影的角落里幻出一道道的幻影分身,向着天狼袭来,虽然这些幻影分身并不是伊贺天长本人,但仍然是类似于刀气剑风之类的气劲,如果没有防备的话,这些幻影冲到自己身上也足以让天狼重伤,天狼的莫邪剑使的紫电剑法,乃是顶级的防御型剑招,几乎把他的周身防得水泄不通,但饶是如此,仍然感觉到手中的压力如泰山一般,随着每个幻影的撞击,莫邪剑每每有脱手落地的感觉,毕竟这伊贺天长的实力远在当年的火松子之上,给天狼的压力也是十倍于当年。
半个时辰过去了,天狼的浑身上下如同水淋一般,额上的头发早已经被汗湿得结成了一绺一绺,身上的每个毛孔都在不停地渗出汗水,可是刚一离开皮肤,就被他的周身内力蒸发成红色的气劲,如同在洗着桑拿浴一般,把天狼紧紧地包裹在一层又一层诡异的红色雾气之中。
严世藩的脸上也是一阵阵的气劲浮过,他的胖脸上两堆肥肉在不停地抖动着,一个鹅蛋大小的气团更是在他那身上好的紫色绸袍下时隐时现,在他胸腹之前不断地游走,他的面目狰狞,邪恶的独眼里杀气四溢,死死地盯着那莫邪剑圈之中红色气雾里的舞动身形,牙齿咬得这铁哨子格登作响,似乎是在咬着天狼的骨头,恨不得能将这个死敌生吞活剥。
天狼的眼睛紧紧地闭着,尽着最大的努力不去被严世藩那刺耳的哨音所干扰,说来也怪,这哨音他一开始听时非常不适应,一阵气血浮动,但随着时间的延长,他对这哨音倒也渐渐地适应了起来,不象开始那样抓狂欲炸,而且更邪门的是,一开始严世藩的哨音仿佛有种魔力,不仅从自己的耳朵,更是从自己的毛孔里向体内透着阴邪的寒气,仿佛要把自己的血液给凝固住,而随着自己的内力运行越来越流畅,周身开始结成一道由汗液蒸发而成的红色蒸气,那种隔空而来的阴寒邪气也无法再入体,更是不再影响天狼真气的运行了。
只是严世藩这里的压力稍小了点,伊贺天长的攻击却是越来越猛烈,一开始他只是同时幻出两到三个幻影向着天狼攻击,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杀气却是显现得越来越明显,这会儿已经可以同时幻出五个幻象攻击了,而幻影的间隔时间也越来越短,几乎天狼的真气还来不及运行体内一圈,他的下一波攻势就会直接跟上,天狼外围的压力增大了何止一倍,墨绿色的紫电剑圈原来可以扩到周身外一丈左右,这会儿已经给压得不到两尺了,几乎和内圈的红色蒸气齐平。
天狼只感觉到手上的压力越来越大,每一下幻影撞上自己的剑气,都是如受重击,而对方的攻势却越来越猛烈。速度也越来越快,一开始的时候他完成感觉不到对方的杀气,可是打着打着。却觉得对方的杀气不断地增长,自己有一度想要捕捉住对方的杀气,以确定其方位主动出击。
可是天狼只要稍稍一动,严世藩的哨音就马上变得凄厉起来,自己一阵心神不宁,只得作罢,再想锁定对方的方位时。却是觉察不到,几个回合下来,自己一直摆脱不了这种被动挨打的局面。可是对方的杀气和力量却是一直在不停地增加,到了现在,那攻势已经如同排山倒海一般,让自己应接不暇。根本无力反击。
天狼明白了过来。这伊贺天长的幻影绝杀,是类似于六阳至柔刀法的高深武功,讲究借力打力,那些幻影撞上自己后,不会完全消散,而是可能以某种邪恶的方式吸收了碰撞和力量,然后回到本体之中,因此随着碰撞的增加。时间的推移,这伊贺天长的力量也变得越来越强大。再这样打下去,只怕不到一柱香的功夫,自己就完全挡不住他的攻势了。
天狼咬了咬牙,那严世藩看起来也深知伊贺天长的武功底细,所以在他最危险的时候,也就是刚才那一段他吸收自己的力量,杀气开始慢慢增涨到自己能捕捉到时,以哨声干扰自己,化解自己的反击。
至于现在,严世藩的哨音之所以不象刚才那样效果显著,一来是因为自己适应了这哨音的规律,红色的天狼战气也有效地阻止了音波的传播。二来也可能是他的内力也随着哨音一起被伊贺天长吸了过去。至于这第三嘛,大概也是严世藩觉得现在伊贺天长占据了优势,已经不需要这哨音的相助,他的这魔音看起来也极耗修为,天狼刚才抽空瞟了他一眼,只见他的脸色已经惨白,渗出一阵青色,象是古墓中诈尸的千年妖尸,阴森可怕。
可天狼现在根本顾不得去管严世藩,大敌就是正面的伊贺天长,只有把他正面击倒,才可能有一线生机,而要做到这一点,现在这样被动挨打,是根本防不住的,只有另寻他法。
天狼眼中红光一闪,周身的红气突然爆胀到一丈开外,左手的莫邪剑横腰一挥,一招紫电追魂,打出三道斩波,冲着自己面前的五道幻影扫去 ,而与此同时,莫邪剑从手中以八步赶蟾的手法激射而出,向着左侧的方向掷出,据天狼观察,那伊贺天长每次放出一波幻影攻击之后,都不会留在左地,要么向左闪,要么向右闪,刚才他已经向右边闪过了两次,这一次,天狼赌他会向左走。
而天狼在闪电般地做完这一切之后,全身的骨骼突然一声巨响,丹田的天狼战气爆发到十二成,他的七窍里仿佛都有一团火球在向外冒,就连下体和菊花也是爆胀欲裂,这一下他爆出了所有的天狼劲,连眼珠子都快要迸出来,极寒极热的两道真气在体内激荡,交汇,最后凝成一股不可阻挡的洪流,向着自己左手的掌心汇聚。
天狼的斩龙刀在手中一个漂亮的倒转,由刚才的三尺剑长变到了四尺二寸的刀长,他的左手作抓状,掌心中喷涌而出的灼热内力被隔空强行注入到了刀身,而右手神门穴透出的极寒真气则从刀柄处入内,一阴一阳两道战气以这种怪异的形式被注入到了整个斩龙刀中,刚才本就是蓝光闪闪的刀身,这一下变得血红血红,仿佛是在那铸剑炉中千铸百炼的熔化剑体,发出闪闪红光,那热量和亮度就象一万个太阳,就连空气都仿佛要燃烧起来。
斩龙刀中突然也响起了一阵可怕的嚎叫声,天狼的耳边听到了那个刀灵在咆哮:“啊,好痛,不要逼我,不要逼我!”
天狼只感觉到刚才快要结冰的刀柄处,突然变得极为烫手,掌心处仿佛握上了一块烙铁,一股灼烧皮肉的焦味传进了他的鼻子,而正在迅速地沿着刀身从底部向刀尖方向划到的左手掌心,却透入了一股极阴极寒的冷意,一如当年自己初拿到斩龙刀时,在刘裕的墓穴里感受到的那种极度深寒。
天狼心中大惊,本来成败在此一举,他就指望着注入刀中最大的天狼战气,然后打出惊天动地的一下暴击。以决胜负,可是却不曾想这刀灵在这时候受不了自己的强大战气,居然开始反噬自己。
天狼只觉得左手的热量在急剧地流失。而右手却如被火烤一般,他心中大急,吼道:“刀灵,你想做什么!”
那刀灵只是不停地在怪叫,却是根本停不下来,天狼心中大急,突然灵机一动。无论是斩龙刀灵,还是莫邪剑灵,都好象说过自己身具龙血。上次自己一口血喷在斩龙刀上,才顺利取得此刀,现在情势紧迫,顾不得言语解释。直接先安定了刀灵。再谈其他。
于是天狼钢牙一咬舌尖,巨大的疼痛感伴随着喷涌而出的鲜血让天狼变得格外清醒,他张口向着斩龙刀一喷,一道血箭激射而出,正中那道刀槽,槽上的那一汪诡异的碧蓝色血滴如同有了生命一般,一下子滚动了起来,几滴血珠溅上去后。转眼便消失不见,而刀柄的火热与刀身的阴寒。 程度却也低了三分。
天狼一见有效,连忙再喷了两口,果然,左右双手的不适感一下子消失不见,天狼顾不得许多,连忙左手继续向着刀尖划过,刚才这一下折腾,天狼劲至少损失了三成,眼下手中的天狼真气不到七成,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天狼狠狠地一爪拂过斩龙刀,刀身变得通体赤红,而刀柄处却连同天狼的右手,凝结成了一道晶莹的冰霜,如同雕塑造一般,结进了一道淡蓝色的冰晶之中。
这一招乃是天狼刀法的终极杀招天狼灭世,威力巨大,足可毁灭十丈之内的任何目标,只要一用,就得损失一年的修为,但天狼已经顾不得许多,那伊贺天长的踪迹难寻,只有用这种无差别的爆气一击,才能把他的真身连同幻影一起消灭。
可是天狼的刀刚刚提了起来,眼前却是一花,一道雪亮的刀锋已经近在眼前,他暗叫一声不好,双足一点,向后疾退,这回伊贺天长也识得自己接下来这一招必是拼命的暴发,连幻影也不用了,直接以本尊突袭,而他的刀却来得如此快,如此绝,悄无声息地就直接到了自己的面前,由于刚才给刀灵耽搁了一下,尽管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也足够伊贺天长这样的高手近身攻击了。
天狼向后退的身形已经快逾闪电,可是伊贺天长的那雪亮刀锋却似乎更快一筹,天狼刚退时,刀锋离自己胸前大约一尺,第一个起落时,那刀锋离天狼的胸前还有三寸,他的胸衣被刀锋前嘶嘶冒出的刀气所划开,毛融融的花岗岩般壮实的胸肌一下子显露了出来。
天狼咬着牙,全部的功力都在自己的双足之上,只有摆脱了伊贺天长的这致命一击,自己才有反击的机会,第二次双足点地时,他用上了吃奶的力量,向后暴射而出,而右手的斩龙刀由于过长而无法挥舞,左手向外推出一记翔龙在天,这一下的功力不到平时的二成,根本不指望能击破对手的护体气劲,只求得能把这一刀震得稍微偏一点点,哪怕让他举手一挡,自己也能摆脱这攻击。
可是伊贺天长的鬼脸从刀锋后显示得更加清楚了,透过已经被雪亮刀锋劈得无影无踪的护体天狼战气,天狼可以看到他的一头白发已经根根倒竖,而一双眼睛变得绿油油的,枯如树皮的手紧紧地握着一把三尺长刀,雪亮的刀锋分明已经顶在了自己的胸膛之外不到一寸处,那可怕的刀气让天狼胸前浓密的汗毛都开始根根掉落,又被紧跟着的刀气搅得变成碎末,消失不见。
天狼终于意识到,自己无法摆脱伊贺天长的这种追击,甚至以他的功力,应该刚才就可以追上自己了,现在这刀锋应该已经插进了自己的胸口,可是伊贺天长却始终保持着刀锋离自己胸前半寸到一寸的距离,似乎是在给自己一点希望,要自己拼了命地后退。
天狼的脑子里电光火石般地一闪,他明白了过来,伊贺天长这一刀固然可以把自己开膛破肚,但自己临死前的反击也足以让他尸骨无存,他不是杀不了自己,而不想和自己就这样同归于尽,自己的斩龙刀上的那红色已经开始渐渐地消散,一旦红光褪去,那就是自己真正的死期到来。
天狼一咬牙,这种绝顶高手间的博弈,玩的就是心理的气势,自己已是必死之局,只有死中求生,方可侥幸一胜。
想到这里,天狼大吼一声,突然一个千斤坠,整个人的身形一下子停了下来,伊贺天长的眼中绿光突然暴闪,嘴里“咦”了一声,而那把刀却根本收不住,“扑哧”一声,直刺入天狼的体内,从天狼的右肩处穿肩而过,只听“当郎”一声,天狼的右手再也举不起来,斩龙刀连同他右手处凝成的冰块,绵软无力地垂了下来。
第五百九十七回 生死一线
天狼顾不得再用右手的斩龙刀,左手本能地划出一个半圆,一收一推,暴龙之悔!他体内所有的真气这时候都集中到了左手上,距离太近,一下子按上了伊贺天长的胸部!
即使在重伤的情况下,即使被一刀透体,即使全身的内力随着鲜血的喷溅在飞速流出,天狼的这一招暴龙之悔仍然有六成的功力,这一招已经渗入了他的灵魂与血液,几乎是本能的反应,而刚才自己瞬间坠落的姿势更是可以让他双腿岔开,左膝微屈,剩下的就是左掌一退一推,闪电般的出手和伊贺天长冲得过猛的速度而导致两人间的距离不到一尺,而他全力追杀的同时根本来不及运起护体真气,天狼的手掌就这么轻松地按上了他的胸膛,只要掌力一吐,就算伊贺天长是钢浇铁铸,也会被打成片片碎屑。
天狼的脸上里带着胜利的微笑,紧紧地盯着伊贺天长的双眼,这一下自己只是重伤,可是却能要了对方的性命,伊贺天长的那双绿油油的眼睛突然失去了神彩,变得黑白分明,清澈如同一汪秋水,甚至还闪起了一丝涟漪,那双眼睛不象一个八十多岁的老怪那种浑浊而老练,却象一个十几岁的少女,而这双眼睛里已经完全没有了刚才的那种杀意与狠辣,剩下的居然全是求生的欲望,还有一丝恐惧。
+长+风+文学+www+cfwx+net 天狼的心中一动,一阵绵柔而温热的感觉从他的左掌掌心传了过来,那不是寻常武者发达的胸肌。却是一个妙龄少女挺拔的玉峰,这点,绝不会有错!
天狼的掌力生生地收住了。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个东洋第一忍者,居然会是一个年轻女子,所有的杀机战意此刻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的手如同触电一般缩了回来,就差要叫出来:“姑娘得罪了!”
就在这一刹那,那“伊贺天长”眼中求饶的楚楚可怜之意突然变成了咬牙切齿的恨意与羞愧。她意识到自己的胸部被一个陌生男子就这样无保留地摸着,又羞又愤,杏眼中顿时杀机一现。怒吼一声:“八格牙路!”左掌一击,正中天狼的胸腹处。
天狼只觉得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力量透体而入,刚才自己右肩给刺了个通透,这会儿开始感觉到一股极度的深寒。那把刀想必也是东洋神兵。有着一股诡异的力量,仿佛让自己的血液冻结,而自己这会儿的呼吸,也似乎吐出的不再是热气,而是一粒粒的冰渣子。
但这一掌结结实实地打在天狼的胸腹之处,现在的天狼连护身的真气也没有,只听到“喀嚓”一声,分明就是自己肋骨折断的声音。天狼只感觉到眼前一黑,口中鲜血狂喷如泉涌。溅得对面的“伊贺天长”的鬼面具上腥红一片,而那“伊贺天长”的眼里,却突然从刚才恨意满满变成了一副复杂神情,有三分哀怨,三分惊奇,却有四分后悔,似乎没料到天狼会完全没有防备地硬受自己这一掌。
饶是天狼的十三太保横练已经到了第八层的功夫,浑身肌肉已经如铜皮铁骨一般,即使是寻常刀剑,一流高手拿在手里或砍或刺,也只能在他身上留下几个白印子而已。
但这个女儿身的伊贺天长却是何等的武功,甚至可以说在天狼见过的所有女人里,是最高的一个,即使屈彩凤的天狼刀法到了八层,比起她来也稍逊半分,速度之快,内力之强,大概天狼自己全力对付,也很难说有必胜把握,刚才那一下决死一刀,虽然有刀灵突然搅局的原因,也有严世藩从旁协助的因素,可就冲着自己无法摆脱她跟踪追刀,天底下能办到这一天的,到现在不会超过五个。
而且天狼所有的护体气劲都已经散掉,刚才他本就是集中了全力于左掌之上指望着反败为胜呢,可没想变生肘腋,这个“伊贺天长”的女儿身让他本能地缩开了手,接下来就是毫无抵抗地任人宰割了,右肩还被那把妖刀透肩而过,胸腹又遭重击,这下就算天狼是金刚之体,也无法抵挡,只感觉到五脏六腑都要从嘴里喷了出来,全身的血液似乎在冻结,而脏腑却是在燃烧,融化!
这一下天狼被打得凌空暴退,身子如同飘絮一般,他感觉自己仿佛飞上了云端,又被狠狠地一个大浪抛向了浪底,轻飘飘地连灵魂都象要透体而出,沐兰湘的那含着热泪的眼睛在他的眼前浮现,他的心里分明在听到沐兰湘呼唤着自己:“大师兄,师妹等你等得好苦。”
天狼的嘴边浮起了一丝微笑,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能真正地见到自己的心上人,还能动的左手不由自主地伸出去,仿佛要去拂师妹额前的秀发,他有千言万语想对小师妹说,可现在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只想抱着她,任时间就这样流逝。
就在这灵魂出窍的刹那,天狼突然听到了一声嘶心裂肺的惊呼声:“天狼!”
眼角的余光扫到了地上的凤舞,不知什么时候,她幽幽地醒转了过来,看到了天狼正浑身是血,在空中向后飞去,本来她的浑身穴道都被制住,又被捆着,上半身一点力也使不出来,但这一下不知道哪来的劲,一下子冲开了穴道,从地上弹了起来,捆着身子的那蛟皮绳索也被她强行冲断,凌空飞出,抢在天狼落地之前,抱住了他的身躯。
“伊贺天长”怔怔地站在原地,右手中执着的那把雪亮的长刀,天狼的血正顺着刀尖一滴滴地落下,而她的眼神里,却闪出一丝复杂的神情,刚才天狼飞出去时,她不自觉地伸出了左手,似乎想抓住天狼,可一看到凤舞这样舍身扑上,她的眼中又分明闪过一丝难以言说的愤怒。微微地眯了起来,拿着刀的手,也下意识地握紧了刀柄。
凤舞抱着天狼。天狼的背靠着她蹲在地上的膝盖,只觉得好受了一些,而她的眼睛,象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断地流淌下来,落在天狼的脸上,她的嘴角边和鼻孔里,鲜血长流。显然是刚才强行冲穴对身体造成的巨大损伤。
天狼从灵魂出窍的状态中暂时恢复了一些,他本想震动胸膜,跟凤舞暗语交流。可是稍一运劲,却痛得几乎要叫出声来,这才意识到自己胸腹受重创,只怕肋骨已经断了。至少这会儿是震不起胸膜用暗语说话了。
天狼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凤舞连忙伸出袖子帮他擦拭着嘴角边的血沫,哭道:“傻瓜,不就是一把剑吗,至于要这样拿上自己的命去赌?”
天狼艰难地张了张嘴:“你说,说过,别,别离剑是不能,不能离开你的。剑亡,人。人亡,你,你是我带,带来这岛上的,我,我不,不能让你,受,受伤害。”
天狼吃力地吐出这几句话后,胸腹处一阵剧痛,大口地咳嗽起来,而这回和以前不同,咳出来的竟然是一块块细小的血块,也不知道是脏腑的淤血还是内脏的碎片。
凤舞咬得嘴唇都是鲜血淋漓,哭道:“傻瓜,你虽然中了剑,可明明能杀了那贼子,为什么不出手?你手下留情,他却要你性命!”
说到这里,凤舞的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扭头看向了伊贺天长,那眼神恨不得把对手生吞活剥,瞪得连伊贺天长都不自觉地退了半步,只听凤舞恨恨地说道:“你这狗贼,天狼对你手下留情,你却要下这么重的毒手,我,我就是有一口气在,也要取你性命,为天狼报仇!”
伊贺天长的眼中闪过一丝愧疚,又多了两分怜悯,她摇了摇头,仍然是那副嘶哑苍老的声音:“一开始就说了,这不是点到即止的比武,而是以神兵利器为赌注的性命之搏,你们中原武人就是这样婆婆妈妈的,生死搏命还要让来让去,这怪不得我,我那也是收不住手,本来是想跟他同归于尽的。”
她看了一眼天狼 ,轻轻地叹了口气:“小子,你真的让我很意外,能杀伊贺天长的,我还是第一次碰到,今天是我输了,别离剑归你!”她说着,从腰间抽出了别离剑,重重一掷,宝剑连带着剑鞘一起生生插进了大理石的地面里,深达八寸,即使拿宝剑本身做到这一点都是不容易的事,而这伊贺天长居然能带着剑鞘就做到,此等功力,惊世駭俗。
伊贺天长回头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眼珠子直转的严世藩,冷冷地说道:“小阁老,我曾经说过,伊贺天长与人交手,从来不需要他人相助,今天我说好了与这位天狼公平较量,你为何要在一边出声相助?”
严世藩的眼睛一直盯着伊贺天长的胸部扫来扫去,显然刚才天狼按上伊贺天长胸部的那一下,足够引起了他的怀疑,只是伊贺天长平时应该是以上等的变形忍术改变了自己的身形,变得跟一个八旬老者一般无二,只是刚才生死相交那一下突然收了气,变回了女儿之身,让天狼一下子摸了出来,也应该让离得最近的严世藩正好看到,只是现在伊贺天长又变回了原来的身材,没有露出半分破绽,这就让严世藩百思不得其解。
严世藩跟着哈哈一笑:“伊贺先生,请不要误会,这小子鬼得很,我刚才是怕他借机逃了,这才用哨音控制他,让他无法分心逃跑,再说了,这哨音对伊贺先生也是有影响的,谈不上帮谁不帮谁,这场较量很公平。”
徐海怒道:“小阁老,在场的各位全是高手,你就别在这里找借口了,明明是你不怀好意,两人相斗你却要出声干扰,而且你的颤音全是冲着天狼换气的当口去的,现在却说两不相帮,真是把在座各位当成不会武功吗?”
严世藩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沉声回道:“徐首领,我知道你跟这天狼关系不错,不想看他死,可是我提醒你一句,此贼诡计多端,还会装死骗人,以前就这样逃脱过我,所以我今天不会给他任何逃脱的机会。刚才他还在这里信誓旦旦地谈合作,说得多真诚哪,可是背过脸来他就指派凤舞在岛上侦察你们的虚实。若不是我留了个心眼,带了伊贺先生上岛防备,只怕你们岛上的布防,这会儿已经尽在天狼的掌握之中了,下次他来,可就不是两个人,而是带着千军万马。专门找你们射击的死角潜入!”
汪直回头瞪了徐海一眼:“阿海,你脑子进水了吗?不知道谁是朋友谁是敌人?小阁老是在帮我们!”
徐海勾了勾嘴角,看了一眼天狼。轻轻地叹了口气,只能闭口不语。
伊贺天长的声音变得愈发冰冷:“小阁老,你跟这个男人有什么恩怨我不管,但我伊贺天长与人动手。从来不需要他人帮忙。今天是我输给了他,无话可说,你刚才答应的万两黄金,我也没脸要了,我们伊贺派跟你的合作,到此为止,从今以后,我们在中原的据点会换个地方。也希望小阁老不要来找我们!”
严世藩微微一愣,脸上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伊贺先生。一点小小的误会而已,当时,当时我也是看情况危急,怕这天狼借机逃走,所以,所以才没来得及跟您打招呼就用了这魔音追魂,其实我……”
伊贺天长厌恶地摆了摆手:“够了,小阁老,你这话跟别人说也就算了,可是我伊贺天长的追踪术和忍术世上无人能及,若是有人能从我眼前逃走,那你的这魔音追魂也不可能留住来人,而且刚才你的哨音差点害死了我,你看这是什么?”
伊贺天长举起了右手,只见她的右肋之下有一道长长的剑伤,红色的血不停地从创口向外流,原来是刚才天狼将莫邪剑掷出之时,伊贺天长正好也运动到了那个位置,本来以她的功力,躲开此剑并非难事,可是正当她运气移形时,给严世藩的一声哨响打乱了内息,稍稍一滞,此剑便从她腋下穿过,只要再偏个两寸,便是利剑穿身之厄,也正是因为这个变故,让她的动作慢了小半拍,才使得天狼有时间重新喷血控制刀灵,双方可谓是错进错出。
严世藩这下子傻眼了,他没想到自己偷鸡不成反蚀了把米,没杀到天狼,反而得罪了伊贺天长,咬了咬牙,他沉声道:“伊贺先生,我听说你在东洋出手与人赌剑,从不留活口,今天为了这么个小子破例,只怕传出去后,对你老人家的名声也不好吧。”
伊贺天长的一双眼睛里突然神光暴射:“严世藩,我现在很后悔跟你这么个无耻小人搅在一起,先是破了我跟汪船主的承诺,然后又这样胜之不武,我伊贺天长虽然不是武士,但一生对敌也不假手他人,你让我这样跟人比武,这才叫坏了我名声,所以从今往后,我不想跟你有任何关系,明白了吗?”
严世藩的肥脸上两堆肉都是抖动着,一言不发。
伊贺天长转向了天狼,眼神中闪出一丝愧疚:“天狼,如果你这次不死,我们应该还有再见的机会,这是我们伊贺门的独特灵药,你受的刀伤里有怨灵之力,治愈非易事,这药能注你早日康复。”她说着,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瓷瓶,掷了过来。
凤舞恨恨地骂道:“我们才不要你这劳什子破药呢,谁知道你会不会下毒?”但她嘴上这么说,手里却是把药瓶塞打开,先嗅了嗅,又向自己的伤口上抹了一点,觉得无事之后,才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抹上了厚厚一层,涂到天狼右肩的创口,说来也神奇,刚才还流血不止的伤口一下子止住了血,而天狼体内本来快要给冻僵的血液,也渐渐地恢复了温度,发青的脸色稍稍地红润了一些,不再象刚才那样随时就要咽气的样子了。
凤舞的脸上现出一丝惊喜,她刚才是真怕了天狼就这么死了,眼睛和鼻涕流得天狼满脸都是,这下一看到天狼又恢复了一点活人的感觉,破泣为笑,紧紧地搂着天狼,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天狼挣扎着试着运了一下气,丹田里内力刚一生出,立马就痛得呼吸都困难,只得放弃了尝试,他这下胸腹部受到重击,肋骨折断,横膈膜受损,说话都会牵涉得五内如焚,但他仍然勉力开了口:“伊贺,伊贺先,先生,多谢。”
伊贺天长的眼中闪过一丝同情,点了点头,她看了严世藩一眼,突然说道:“小阁老,天狼受的伤是我出手所致,由于你的出手,这不是一场公平的决斗,在这个人伤好之前,我不允许任何人向他出手,否则,就是跟我伊贺天长为敌!”说完之后,她的身影突然就在这大殿里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甚至连一丝清风也没有留下。
第五百九十八回 最后的尝试
严世藩冷笑一声,他的心中还是暗自得意,不管怎么说,天狼这个劲敌已经被重创,而且更重要的是,凤舞给抓了个正着,天狼又承认凤舞的行动是他所指使,这下子天狼和汪直的谈判算是完全破裂,自己此行的目的,也是达到了一大半。
现在天狼这样子就是个活死人,凤舞又非自己的对手,就算汪直肯放他,就算伊贺天长在这岛上会保他,这一路上自己也有的是机会下手取了天狼的命,想到这里,他的嘴边就不自觉地露出一丝邪恶残忍的微笑。
汪直看了一严世藩,从严世藩那得意的微笑中,一切心知肚明,他转向了天狼,沉声道:“天狼,你的剑也要回来了,我们这里不欢迎你,如果你还能方便行动的话,我派船送你和凤舞回去吧,和议之事,就此作罢。”
天狼的眉头紧皱,肩头的痛感随着那伊贺天长的赠药上身,舒缓了许多,可是胸腹间那种五脏六腑几乎被打碎的感觉,却是痛得他说一个字都会冒出大颗的汗珠。
可是现在是关键时刻,不能沉默,天狼咬紧牙关,说道:“汪,汪船主,请,请不要这样,凤舞,舞的侦察与胡,胡总督的和,和议无关,是,是我自已所,所为,您要处,处罚,就冲,冲着我天,天狼和锦衣,衣卫来好了,|长|风|文学 [c][f][w][x].net不,不要妨碍了和议,议之事。”
他吃力地说完这几句话,几乎要痛得晕了过去。凤舞心疼地抱着她,不停地帮他揉着背部, 而眼泪却象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落下。
听到天狼这样说后,凤舞终于忍不住了,哭道:“汪船主,徐首领,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个刺探岛上情报的事情,是我们锦衣卫总指挥使陆炳的吩咐。命令是直接下给我的,天狼并不知情,你们要打要杀。冲着我来就行了,别冤枉了好人。”
毛海峰恨恨地骂道:“你们锦衣卫没一个好人,这么多年来不断地派出各路奸细来打探我们双屿岛,本来哪可能让你们锦衣卫来当这使者。若不是看在胡总督的面子上。再加上这个天狼在中原的时候也算是几次帮过咱们,早就让胡宗宪另派他人了,可你们却是死性不改,居然趁着和议的机会上来侦察,留你们两条命就不错了,还想怎么的?”
徐海的眉头皱了起来,对汪直说道:“老大,若是真如这凤舞所言。是陆炳和她的所为,那确实怪不到天狼头上。也就是说胡宗宪并不知道此事,我们是跟胡宗宪议和,并不是跟陆炳谈判,似乎就这么取消和议,也有不妥。”
汪直点了点头,可是眉头仍然紧紧地皱着:“但这天狼却说他是知情的,这又是怎么回事?连他们两个人的说法都不能统一,让我如何相信?”
凤舞连忙说道:“汪船主,天狼是怕我受到什么伤害,才主动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的,请你相信我,他是真不知此事,我在船上的时候故意和他吵架,然后装着负气远走,就是要演戏给徐首领看 ,我们陆总指挥以徐夫人的家人相要挟,逼她给我的离去大开方便之门,这些事情天狼又怎么可能知情,他为人光明磊落,向来是不做这种下作之事,若是不信,你们可以现在去找徐夫人对质!”
徐海气得双眼圆睁:“凤舞,你,你竟然敢去威胁我夫人!”
凤舞咬了咬牙:“不错,这就是我们锦衣卫的行事风格,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王姑娘虽然跟了你,但她父兄还在大明,以这些人的性命作要挟,她又怎么可能不就范,再说我只是要她扮成我的模样,在贵府上呆上半天罢了。”
严世藩冷笑道:“汪船主,你们都听到了吧,锦衣卫和胡宗宪其实就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这个天狼代表了胡宗宪,装着不知情,出了事就让这凤舞来扛下责任,想必一介女流,你们也不会真要了性命,而那个所谓的和议,还会继续谈下去,人赃并获的事情你们都不追究,还要跟这样的人继续谈判,将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汪船主,你英明一世,不可糊涂一时啊。”
汪直的眼中冷芒一闪:“小阁老,该怎么做我自然心里有数,这次你帮我抓住了这个女人,我非常感谢,只是你事先不跟我打招呼,就带着跟我们有过节的伊贺天长上岛,若是我们的人发现了伊贺天长,那你准备作何解释呢?”
严世藩哈哈一笑:“汪船主,请稍安勿躁,不要误会,我是事先通过了我的情报渠道,得知了凤舞和天狼会借这次和议的机会上岛侦察,所以才会跟您提前打招呼,让您把凤舞直接拿下,但我又料到汪船主以和议大局为重,未必会真的这样做,所以就重金邀请了伊贺先生作为我的帮手,没有别的意思。”
汪直重重地“哼”了一声:“你找别人都没有关系,就是找这个伊贺天长不行,当年他跟着海贼头子九鬼家,曾经打劫过我的船队,还曾经潜入过我在平户的宅院,企图刺杀我,早就结下了梁子,后来在岛津家的调解下, 才算勉强讲和,但说定了不能进入各自的势力范围之内,我这双屿岛是我的大本营所在,伊贺天长更是不能来此。”
严世藩眼珠子一转,笑道:“汪船主,你们之间的这个过节,我实在是不知啊,上次在南京城外,我看那伊贺十兵卫跟徐首领他们可以联手合作,还以为你们是朋友呢,所以就直接找了伊贺天长。”
徐海冷冷地说道:“小阁老,你这么精明的人,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不问清楚呢,就算你不问清楚,那伊贺天长自己难道不会和你说这其中的曲直?你让他来双屿岛他就一点推脱之辞也没有?要知道上次我们在南京城外。那是大明的地界,并不是我们双方的实力范围,可以合作。但这双屿岛能一样?”
严世藩勾了勾嘴角,还想再分辨,汪直也懒得听他再扯谎,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好了,小阁老,此事多说无益,念在你帮了我们大忙的份上。就不多计较了,免得伤了和气。这次多亏了小阁老助我,使我们获益良多。您的恩情老夫铭记于心,以后深度合作的事情,我们找机会再细谈,我们在这岛上还有些事务要处理。小阁老就先请便吧。海峰,帮我送小阁老回中原。”
严世藩的脸色一变,他没料到汪直这么直接地就下了逐客令,转而又挂起标志性的微笑:“汪船主,兄弟我自当是要离去的,只是想问一下,您准备如何处理这次的和议,又准备如何发落天狼和凤舞二人?”
汪直微微一笑:“这和议之事嘛。刚才老夫在气头之上说了和议作罢,可是这会儿仔细一想。就算天狼和凤舞他们锦衣卫暗做手脚,可这也未必是胡宗宪的意思,谈还是应该继续谈的,下次让胡宗宪换人前来就是,或者我们换个地方谈,也未尝不可。”
严世藩猛地一跺脚:“汪船主,你怎么还继续信任他们?胡宗宪摆明了就是给你设套引你上钩的。”
汪直的脸色一沉:“小阁老,话还是不要说得这么绝对,要说背盟,也是我们背盟在先,上次本和胡宗宪有过谈和的约定,可是为了帮你的忙,在义乌我们黑了胡宗宪一把,就算这次是胡宗宪指使,也是一报回一报,算是两清。”
“而且刚才天狼和凤舞不管怎么说,不管天狼是不是知情,起码此事是锦衣卫的陆炳指使,与胡宗宪无关,胡宗宪既然已经定下了和谈解决和我们之间僵局的策略,就没有理由兴兵来犯,这些年来上双屿岛刺探军情的全是锦衣卫的人,并没有胡宗宪的手下,也可知胡宗宪是主和非主战。难道小阁老认为,胡宗宪是想要趁我跟陈思盼打仗的时候,发兵偷袭我这双屿岛?”
严世藩咬了咬牙,独眼中凶光闪闪:“汪船主 ,小心使得万年船,胡宗宪现在新兵未练成,大军当然不会来直接攻岛,可是陆炳手下找出数百精通水性的锦衣卫 ,摸黑上岛,直取这城堡,倒是很有可能,就算胡宗宪可以派人再重新谈判,可陆炳会放过这大好机会吗?若是你放了这二人回中原,只怕祸事将为之不远!”
汪直微微点了点头,沉思了一下,开口道:“小阁老说得也有道理,我看这样好了,天狼也受了重伤,这个时候让他回去只怕并不是好事,海上风浪大,万一出点意外,胡宗宪还会以为我们下了黑手,天狼,凤舞,劳烦你二人在我这双屿岛上作客几天,也算是养伤,如何?”
天狼心中大喜,只要留下来,就有说服汪直的机会,他最担心的就是给这样打发回去,而严世藩留下来,再使劲挑唆,那和议大事就有可能功亏一篑。
于是天狼喜形于色,说道:“如此甚好。”这是他今天重伤后唯一能连续说出而不中断的一句话,说完之后,又是一阵剧烈咳血。
严世藩气得那张胖脸发青,狠狠地瞪了天狼一眼,说道:“天狼,这次算你小子命大,下次我不信你还有这么好的运气。汪船主,别怪严某忠言逆耳,你留下这两个祸根,迟早会伤及你的一世基业,勿谓予言之不预!”
汪直冷冷地回道:“多谢小阁老提醒,老夫在大浪里滚了一辈子,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若是这点小事都对付不了,也就不用在海上混了。海峰,替我送送小阁老!”
严世藩“哼”了一声:“不必,回去的路我认得!”他的身形一动,众人只觉眼前一花,这个邪恶的胖子便不见了踪影。
天狼紧绷着的一根弦总算松了下来,刚才他的眼皮仿佛有千斤之重,那伊贺天长给的灵药在止血舒痛的同时,也有催眠之效,但天狼就是生怕自己一闭眼会错过什么,这才强撑到现在。几次将睡过去之时他就大声地咳嗽,牵扯得胸腹处一阵剧痛,再次让自己清醒过来。可现在,他终于撑不住了,严世藩的身影消失在殿门的那一刹那,他的两眼一黑,再也人事不省,隐约地听到凤舞哭着喊自己的名字:“天狼,天狼……”
也不知过了多久。这回天狼连梦也没有做,只感觉自己身处一片黑暗之处,虚无缥缈。整个人就在这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悬浮着,周围似乎有许多声音在呼唤着自己的名字,最后却听到的是小师妹的梦呓声:“大师兄,真的是你吗?!”
天狼一下子睁开了眼睛。只觉得刺目的白光扑面而来。一阵淡淡的草药味道钻进了他的鼻子里,而在自己面前坐的,却居然是黑衣鬼面的伊贺天长!
天狼这一下惊得非同小可,本能地几乎要跳起来,那伊贺天长却轻轻地一挥手,点中了天狼的胸前膻中穴,这下天狼的身子立即软得象滩烂泥,再也起不了身。
伊贺天长冷冷地说道:“早知道你这么不安份。我就应该在你昏迷着的时候就点你的穴,可又怕你想要翻转的时候动不了。伤了骨头,所以才在这里守着,天狼,我这样出现在你的面前,让你很奇怪吗?”
天狼趁着伊贺天长说话的时候,扫描了一下自己身处的环境,这里应该还是在一个海岛上,因为打开的木窗外飘进来带着盐味的海风,日光非常充足,照得室内一片明亮,而自己正躺在一张木床之上,盖着一层被子,他感觉到自己的上身缠着厚厚的绷带,而右肩的伤处在微微地发着痒,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结痂愈合。
天狼试着运了一下气,胸腹相交之处仍然随着内息的流转而很痛,但五脏看起来已经归位了,不至于象刚受伤时那样能咳出血块,看起来这内腑的愈合速度,比起肩头的伤口还要更快一些,而只要自己的丹田完好,经脉畅通,还能运气,那这身武功就还没废。
天狼的心稍稍地宽了一些,自己身处匪巢,早就命不由已,现在跟伊贺天长打上交道,倒也未必是最坏的结局,至少比落在严世藩手上要来得好,只是他有些意外,为何此时此刻,陪在自己身边的不是凤舞。
于是天狼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吐出,确认自己这回不会因为说话和呼吸而让内脏移位之后,他轻轻地说道:“伊贺,,前辈,在这里说话是否方便安全?我现在身处何处?”
伊贺天长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笑意:“你刚才是不是想说姑娘?却是话到嘴边,又怕有人偷听,才临时改口?”
天狼点了点头:“姑娘所言极是,你既然自己说了,想必此处谈话绝对安全,以姑娘的能力,三十丈内有任何人偷听,应该都能察觉得到。”
伊贺天长的眼睛今天没有作任何改变,那是一双少女特有的明亮眸子,如秋水一般清澈,她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天狼,你平时也是这样拍别人的马屁吗?”
天狼微微一笑:“姑娘确实有这个能力,我这只是实话实说,谈不上拍马屁,只是你到现在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身在何处,我的同伴凤舞现在在哪里,你又是如何能现在与我相处?”
伊贺天长转过了身,眼波流转:“先回答你的第一个问题好了,你现在人还在双屿岛,这处小屋,是岛上悬崖一侧里了望哨卫的住所,汪船主特意把此地给你养伤,而我,则照顾你的伤势,毕竟你的伤是我造成的,治好你以后,我们算是两清。”
天狼微微一愣,马上就反应了过来,自己来这城堡的时候,曾看到城堡西处的高台上,有一处独立的小屋,沿着长长的甬道伸出城堡之外,视角非常好,整个海面上都可一览无余,而另一方面,这了望屋中人的一举一动,也会尽被他人收入眼底,当时那个了解哨卫在喝酒,给自己隔了百余丈远都看得清清楚楚,汪直把这么个屋子给伊贺天长和自己,即使她忍术通天,也是无所遁形了,大概也只有这个地方,才能让汪直真正地放宽心,允许自己和这位忍者之王留下。
天狼笑了笑:“原来是这个屋子,伊贺姑娘,你又是为何去而复返,留在这双屿岛?只是为了帮我治伤?”
伊贺天长的面具后那双秀目中闪过一丝不悦:“怎么,不可以吗?我误信奸人,差点把命都送掉,若不是你手下留情,这会儿早已经没命,我把你伤成这样,总不能看着你白白送命吧。伤你的刀是酒吞童子切,打你的掌也是三分归元掌,随便一样都会要了你的命,离了我的独门伤药和治伤秘法,你活不过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