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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指云笑天道     沧狼行txt下载     沧狼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六十九回 紫青剑法

    天狼默然无语,他点了点头,叹道:“不错,这次我确实碰到了徐海他们,只是出于某种原因,我现在还不能把他们拿下,义乌的事情,确实是严世藩一手策划,徐海等倭寇也参与其中,目的就是想象白莲教那样,挑动民众对朝廷的仇恨,为他们以后入侵中原打基础。”

    凤舞松开了环着天狼的玉臂,向后退了一步,抚了抚额前的秀发,说道:“那接下来怎么办,回京向我爹复命吗?”

    天狼想到了昨天晚上徐文长提醒过自己的事,心中犹豫了一下,他昨天晚上也考虑过这个问题,只是自己在杭州城中没有什么相熟的武林同道,屈彩凤本是个可以托付的选择,可她这时候应该已经在回巫山派的路上了,徐海那里送信之事还是越快越好,迟则可能生变,于是天狼咬了咬牙,从怀中掏出了那套供状,递给凤舞,正色道:“凤舞,把这个交给你爹,我还要执行一趟任务,回来后再找你。”

    凤舞接过了那套供状,美丽的大眼睛眨了眨:“这些是什么?为什么要交给我?你为什么不自己交给我爹?”

    天狼正色道:“这是这次在义乌的那个不法商人受严世藩的指使,勾结倭寇在那里作乱的供词,由于严世藩很狡猾,切断了所有和这个不法商人的联系,所以这些证词只是那个不法商人施文六的一面之词,现在要想靠着这个扳倒严党,基本上不可能。但我要把它留下,没准以后用得上。”

    凤舞迅速地翻了几页,连连点头,然后把这些供词用牛皮纸原样包好,塞进了自己的怀中:“这么说来,这次你在义乌也是扑了个空了?只抓到了小鱼小虾而已。不过你还是没回答我的问题,这东西你为什么不亲自给我爹?”

    天狼微微一笑:“因为我接下来还有任务。不能分身,所以这东西先由你转交。”

    凤舞的眼中现出一丝不安,一下子抓住了天狼的手臂:“你又要去哪里了?是不是很危险?”

    天狼笑着摇了摇头:“是胡总督交给我的任务,你别多问了。没什么事的。”

    凤舞的眼中疑云更盛:“是不是上次你说的要去倭寇的老巢送信之事?你还是要坚持自己去吗?”

    天狼知道此事瞒不过她。只能点了点头:“是的,非去不可,不过你放心,这次我有充分的把握,在义乌的时候我见过徐海一面,当时谈得还算不错,看来严世藩跟他们的合作也是各怀鬼胎,同床异梦而已,我有信心这回能借着送信的机会进一步挑拨他们之间的关系。”

    凤舞的神色稍稍舒缓了一些,但仍然能从她那急促的语速中听出她此时的焦急:“天狼。你能不能再考虑一下,我还是觉得太危险了,毕竟是倭寇的老巢,万一一言不和翻了脸,你连逃的机会也没有。你的性子又是这样的嫉恶如仇。到了那里万一见到倭寇凌虐那些被他们掳掠过去的百姓,一时忍不住了怎么办?就不能换一个人过去吗?”

    天狼摇了摇头,神色变得坚毅起来:“徐海说了,希望能看到我,这次如果我不去,可能倭寇会怀疑我们,怀疑胡部堂的诚意。到时候也许会让整个和谈破裂,现在是关键时刻,我们必须要拖,戚将军这回在义乌已经招到了数千忠勇的百姓,假以时日,一定可以练成精兵。荡平倭寇的,而我能做的,就是为戚将军争取这个时间。凤舞,事关国事,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请你理解。”

    凤舞咬了咬牙:“如果你实在要去,我陪你去。这回你不能扔下我!”

    天狼笑了笑:“你刚受了重伤,这时候不宜跟我过去的。还是好好静养吧,再说了,这东西还要交给你爹呢。”

    凤舞摇了摇头:“你这次是去送信,又不是去打打杀杀的,我现在能走能跑,不需要动武,你看,我这里的伤已经好了呢。”她说着一拉衣服的领口,露出了雪白的粉颈,果然,除了一道肉眼难辨的浅浅印子外,已经完全看不出有何伤痕了。

    天狼一开始有些难为情,但一眼看去,却真的发现凤舞的脖子上几乎已经没有了印子,天狼自出江湖以来,身上受伤无数,也留下了数不清的伤疤,即使是上次屈彩凤用那巫山派的圣药帮他治疗,也不可能做到完全没有疤痕,一看到凤舞的脖子,天狼便惊喜道:“真的没有伤痕了呀,李大夫实在是太厉害了。”

    凤舞得意地一笑,把脖子又塞回了领口之中:“反正只是去送个信嘛,又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再说了,我爹可是说了要我一直监视你,义乌的事情,有这个供词在这里,我还可以说我是跟着你去的,可是你去双屿,万一出了事,我可是编不出一个词来的,锦衣卫的规矩你也知道,即使是我是他的女儿,也不可能置身法外的。总之这回你别想扔下我。”

    天狼的脸色一沉:“凤舞,别胡闹,我让你留下主要是为了送信,而不是别的原因,除了你以外,锦衣卫的其他人我也信不过,他们能冲着高薪加入锦衣卫,自然就可能被严世藩收买,万一我这回回不来,我还需要你把这些供状送给你爹呢。”

    凤舞眨了眨眼睛:“这么说,只要这供词到了我爹手上,你就不会赶我走了?”

    天狼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上了凤舞的套儿,可是话已出口,覆水难收,只能点了点头:“你爹现在远在京师,你就是来回一趟京城,也要近一个月了,那时候我的事也早办完啦。”

    凤舞的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对着门外叫了起来:“陆总指挥,陆总指挥。”

    随着一阵铿锵刺耳的笑声,两扇大门被推开,陆炳头戴紫金冠,一身黑衣,大红锦袍,昂首直入,凤舞的脸色突然间变得异常的严肃。正色行了个礼:“锦衣卫凤舞,见过总指挥。”

    天狼刚才已经隐隐地料到了会是这结果,心中叫苦不迭,但只能无奈地拱手行礼:“天狼见过陆总指挥。”

    陆炳点了点头。大喇喇地走到主座上坐了下来,凤舞上前,恭敬地把那些供词递给了陆炳,陆炳看都没看,直接就塞进了怀里,对天狼突然微微一笑:“你这回做得很好,让我也一直很满意。”

    天狼突然有了一种被愚弄的愤怒,沉声道:“陆总指挥,你是不是从南京和我分手之后,就一直在后面暗中跟着我?”

    陆炳也不否认。他点了点头:“不错,我一直跟着你,这些天你的所有举动,我都看得清清楚楚,对你满意也不是这一次义乌之行。而这你来杭州后的所有表现。”

    天狼的声音变得愤怒起来:“你不信任我,监视我!”

    陆炳淡淡地说道:“我作为锦衣卫总指挥使,有权对所有的属下进行监控,尤其是对你天狼,更是有必要监控,我不是没给过你独立自由行动的机会,可你却让我不放心。你是聪明人,不用让我说得太明白吧。”

    天狼意识到陆炳的意思是上两次自己独立行动的时候,自作主张,尤其是后一次直接去找了屈彩凤,他感觉到了自己的不安份与难以驯服,而对于陆炳这样的特务头子来说。忠诚比能力更加重要,也许用凤舞来接近自己,拴住自己的心,也是他掌控自己的一个手段吧。

    想到这里,天狼看了凤舞一眼。只见她浅笑盈盈,凤目含情地看着自己,可是天狼原本对她心中的一丝感动,转眼间又变得无比的厌恶,那双充满了情意的美丽大眼睛里,又有几分真情,几分虚伪呢?她这样接近自己,是出于真心,还是跟以前一样,只是她父亲的一个棋子?天狼真的无法判断了。

    天狼咬了咬牙,扭头对着陆炳,正色道:“陆总指挥,是不是今后我的行动,你都要凤舞跟着我,监视我?”

    陆炳微微一笑:“天狼,何必说得这么难听嘛,这不叫监视,而是帮助你。你上次说你缺乏帮手,所以才找的屈彩凤,难道我的凤舞还不如那屈彩凤吗?”

    天狼朗声道:“陆总指挥,在下和屈姑娘可以合使两仪剑法,威力巨大,即使碰到强敌,也可以全身而退,可是凤舞武功虽然很高,却不能和在下合使这种双人剑法,关键时候碰到强敌,只怕天狼无暇分心照顾。”

    凤舞咬了咬嘴唇,不满地说道:“天底下又不是只有两仪剑法才能合使的,你不是在峨眉也学过一套紫青剑法吗?我也可以跟你一起使。”

    天狼突然愣住了,他从没有考虑过这一点,当年在峨眉时练这套剑法时,本是想和林瑶仙一起使出,以对抗魔教的冷天雄的,可是阴差阳错,自己刚练成冰心诀后就离开了峨眉,没想到事隔多年,居然是凤舞跟自己重提紫青剑法之事。

    凤舞一看天狼没说话,嘟起了嘴:“怎么,嫌我的武功不够好吗?天狼,虽然你的功夫比我强那么一点点,可是论起峨眉的剑法,还是我更高一些,你信不信若是只用峨眉的剑法和内力,你还不一定是我对手呢。”

    天狼苦笑道:“我在峨眉才呆了几个月啊,后来又很少用,哪象你学这个学了十几年了,当然比我熟得多了。再说这紫青双剑我从没有和人合练过,你既然知道我以前在峨眉的事,也应该清楚我就是和林掌门也没有合使过这套剑法,威力如何,我也不知道。”

    陆炳哈哈一笑:“天狼,你只知武当有两仪剑法,不知峨眉的紫青双剑,一向也是威力惊人,由于峨眉派一向缺乏男子,这紫青双剑的剑法由两个女子使出,确实不强,但我听达克林说过,此剑法和武当的两仪剑法一样,也是需要男女合使,阴阳调合,最好是心意相通,方能发挥巨大的威力。若非如此,当年峨眉派的了因老尼又怎么可能让武功不高的你和林瑶仙合练此剑法,就去对付魔尊冷天雄了呢。”

    天狼心中一想,也确实有道理,但他还是摇了摇头:“我不用紫青剑法已经很多年了,更不用说和凤舞重新合练,即使以后要一起行动,也得找时间在一起练剑才是,当下我要急着去那双屿岛送信。又怎么可能有时间跟凤舞练剑呢。陆总指挥,事情总要分个先后主次吧。”

    陆炳的眼中神光一闪,沉声道:“天狼,你和凤舞练剑的最好时机。就是在这里,现在严世藩已经缓过劲来了,你们就是回了京城,只怕也会给他盯上,不可能象一年前那样让你安心躲在我的总部练十三太保横练了。现在严世藩回了京城,这里反而是最安全的,双屿那里,迟去个几天也没事,你正好和凤舞练剑,也让她有点时间养伤。到了双屿之后,万一遇事不利,靠着双剑合壁,也有机会杀出来,若是只有你一个人。你敢说自己能全身而退?”

    天狼摇了摇头:“陆总指挥,怎么连你也今天一再地说要打要杀的?我这回到双屿岛只是送个信而已,也许你还不知道我和徐海已经见过面的事了吧。”

    陆炳断然道:“天狼,你跟徐海见面时,我就在旁边的树林里,如果他们真的对你不利,我会出手相助的。所以你们的对话我听得一清二楚,你做得很不错,挑拨了他们和严世藩的关系,但我想说的,不是这点。”

    天狼心中一动:“难不成你想让我在双屿主动生事,刺杀汪直?”

    陆炳哈哈一笑:“天狼。你果然聪明,这次跟你谈事的是徐海,在汪直看来,也许你就是徐海主动带过去的,如果这时候你行刺汪直。不论成功与否,都会引起倭寇的内乱,这样的效果,不是比起你去帮他们对付广东海盗,要强上了许多?”

    天狼从没有想过这个大胆的计划,乍听之下,瞠目结舌,一时说不出话。

    凤舞也显然没有听过陆炳的想法,一听就急了:“爹,你这不是要我们的命吗?万一不成,我们哪可能逃得回来。那里可是海外啊,就算杀出一条血路,我们也不可能游回来吧。”

    陆炳微微一笑:“办法可以多想,到时候你们可以刺杀汪直,然后挟持徐海,逼他做人质,送你们回来。当然,我的这个计划也只是一个设想,具体是否执行,还要看你们的临机应变才是。”

    天狼回过了一些神,仔细想了想,开口道:“陆总指挥,我们要做的,只是让倭寇暂时停止对沿海的骚扰和攻击,这次即使不挑起汪直和徐海的火并,也可以让他们转而和广东福建的海盗火并,何必要多此一举呢?再说,我们毕竟是朝廷的身份,如果这次我主动刺杀汪直,那恐怕会让倭寇转而攻击沿海一带,而不是顾着和徐海火并。”

    陆炳点了点头:“是有这种可能,但是汪直现在势力太大,我也反复考虑过你们的方案,如果让汪直这回火并陈思盼和萧显成功,那么从浙江到广东,他再无对手,一家独大,到时候徐海也未必敢生出反叛之心,一个统一,强大的汪直集团,绝不是朝廷想要看到的,那时他跟朝廷谈判的条件只怕也是水涨船高,一旦谈判破裂,那就不是现在练的这些新军所能对付得了啦。”

    天狼疑道:“现在朝廷不是在编练新军吗,这次陆总指挥若是也在义乌,当看到那些义乌百姓强悍善战,只要稍加训练,就是劲旅,何谈打不过汪直海贼之说呢?就是这次,上万义乌百姓靠着棍棒锄头,不也打死了几百名祸真价实的倭寇了吗?”

    陆炳叹了口气:“你还是想得太简单了,首先,这汪直如果能迅速地消灭掉陈思盼,那么他的实力就会迅速地膨胀,这些海盗,本无忠义可言,往往是谁的实力强就依附于谁,陈思盼据我所知,身边也只带了千余人,其他的上万手下都是分散成小股,散落在各个海岛上。”

    “所以汪直如果能捕捉到陈思盼的老巢,就是靠着现在的水师也能将他们消灭,而陈思盼死后,他的手下没有几个会为他报仇的,基本上都会归顺汪直,到那时候,汪直不仅可以跟倭寇做生意,还能南下吕宋,从佛郎机人那里买到火枪大炮,实力可就强大许多了。”

    “海上作战,靠的不是军士的勇猛,而是看你的船多不多,枪炮是否精良,以现在胡宗宪的家底,招个一两万新兵训练,问题不大,但若是要彻底地消灭汪直的团伙,非新式战舰千艘不可,而一条战舰的钱就足以招数百士兵,维持其三年的军饷,你算算这笔钱要多少,朝廷能不能出得起!”

第五百七十回 古剑莫邪

    天狼的额头冷汗涔涔而下,他咽了泡口水:“难道胡总督的方略是错的,拖下去对倭寇才是有利的吗?”

    陆炳的眼中冷冷的寒芒一闪:“我是锦衣卫总指挥,按说这些军国之事不应该由我过问,但倭乱以来,我也多次参与了平定倭寇之事,就是胡宗宪之前的几任总督,如朱纨等人,我都跟他们有过共事,这些文官向来只是想在自己的任上不出事,只要不影响东南的税赋,不让皇上在这里多投钱,他们就心满意足了。”

    “也正是基于这种心理,所以历任东南的督抚,对于海贼也只是采用安抚的办法,在汪直之前,就有过许多大海盗了,比如那个汪直的同乡许栋就是其中之一,只不过汪直这一代开始勾结起了东洋人,这才会形成比以前猖獗百倍的倭乱。”

    “这十几年下来,汪直的势力如同滚雪球一般地迅速膨胀,我亲历了历次的平倭,深知这一点,以前汪直只是带着东洋人来打打劫,抢几个沿海城镇罢了,可现在他已经有了自己的海上帝国,一旦把陈思盼给吞并掉,那在海上就是无敌的存在,到时候他想要的,可就不仅仅开海禁这么简单的事了,没准就要向朝廷要官要地盘,堂而皇之地形成割据,甚至要爵位都不是不可能。”

    天狼倒吸一口冷气:“此话当真?汪直当不至于有如此野心吧。”

    陆炳冷笑道:“所以你和胡宗宪还是太低估了汪直的野心,他在内地就是贩的私盐。历代盐铁专卖,贩私盐的就是死罪,非心狠手辣的亡命之徒不为也。象唐朝扯旗造反,杀人八百万的黄巢,就是这样的私盐贩子,可知汪直本性。”

    “可他就是连一本百利的私盐生意都嫌不过瘾,居然下海经商,茫茫大海,又无向导。一个风浪就可以让他葬身鱼腹,而国家又是对此全力侦缉,可就是这样也挡不住汪海建立自己商业帝国的野心。现在他已经纵横七海,俨然成为海上霸主,连日本人的话都不太听了,一旦火并了陈思盼。到时候就是海上霸王。天狼,你想想历代招安一些山大王都要给个兵马指挥使之类的官职,要是招安汪直,需要给多大的官,让多大的权?没准胡宗宪的那个浙直总督,才是他的目标呢。”

    凤舞在一边听得若有所思,不信地摇了摇头:“爹爹,我不信这汪直的胃口能有这么大。他顶了天也就是个海盗王罢了,居然想着整个东南?”

    陆炳摇了摇头:“若是我大明初建。或者说是五六十年前,那时候国力还算强盛,就算北边打不过蒙古,沿海对付个十几万海盗还是绰绰有余的,可是现在是内交外困,严党祸国多年,土地兼并严重,流民四起,北边的蒙古刚刚打到京师,现在国家的重点防御是在北边,而东南作为朝廷的税赋重地,不能出一点差错,若是这时候再大兴战船,只怕国家的财政是负担不起的。”

    天狼点了点头:“陆总指挥,就算你说的有道理,可是我们这回刺杀了汪直,也是让徐海坐大,你刚才也说过,海贼倭寇们都是趋炎附势,死了一个汪直,其他的倭寇们就会以徐海马首是瞻,不会内乱的,不是我天狼怕死,而是我担心此举是徒劳无益的,现在胡宗宪有着完整的计划,只要编练新兵,形成战斗力,到时候可以想办法引诱倭寇到岸上打,一旦倭寇的主力被消灭,那海上就是有再多的战船,也是无济于事了。”

    陆炳一下子站起了声,厉声道:“胡宗宪这是祸国之举,现在倭寇只是劫掠沿海,而我朝又将沿海的渔民内迁,其实造不成多大的损失,但若是照他说的那样诱敌深入,那倭寇的目标就会是象宁波,台州,绍兴,甚至杭州府这样的繁华重镇,而朝廷在东南的桑田与产生丝之地就在这里,一旦战火蔓延此处,那每年朝廷的丝绸产量必将锐减,这是朝廷万万不能承受的。”

    天狼坚定地说道:“不,与倭寇作战,只有把他们引到舰队无法支援,让他们败了后也无法逃跑的地方,才有可能全歼,在海上打,需要造大批的战船,而且胜负难料,可是引到内地,只要指挥得当,就能在他们祸害内地之前,将之歼灭,到时候就可以用最小的损失,换取最大的战果,我认为胡宗宪的设定,是没有问题的。”

    陆炳冷笑道:“天狼,不要以为胡宗宪没和我说过这个打法,几年前我送上泉信之去汪直那里的时候,这套设想他就跟我说过了,我告诉你这完全行不通,因为倭寇作战,不会象我们这样是堂堂正正地大军而行,而是一上了岸后,就分散为几百人一股的团伙,四处流蹿,当年宗礼将军是怎么战死的?就是追击几股倭寇,结果被引诱进了倭寇的包围圈,几十股小倭寇突然合流,一下子人数超过他数倍,把他围而歼之。”

    “就算以后练出新兵,可以在正面作战时获胜,可是代价也会极为惨重,倭寇深入内地,分兵劫掠,不仅能掳掠许多百姓,而且倭寇所过之处,烧光抢光,那些地里的庄稼,仓库的谷物和生丝,乃至桑田的树苗,都是通通毁掉,他们在国内打仗就是这样,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就算消灭了所有上岸的倭寇,东南一带也被打烂了,这是朝廷无法承受之重。”

    天狼叹了口气:“陆总指挥,胡总督是真正地一心为朝廷呕心沥血,想要平定倭寇的人,这个打法也是多年思考后的一个成熟打法,虽然天狼觉得会对东南这里造成一些影响,但可以一劳永逸地解决倭乱,总比你的这个刺杀汪直的计划要靠谱吧。”

    陆炳摇了摇头:“我说过。那只是一种选择,如果你觉得时机合适,就可以动手。反之就只能按胡宗宪的办法来了,但我是不看好他的打法,因为我太了解皇上的脾气了,如果要以打烂东南作为平定倭寇的代价,他是绝对不会允许的,宁可采用严世藩的主意,私下开海禁。跟倭寇做生意。”

    天狼恨恨地“呸”了一声:“严世藩这个狗贼,哪里是为国着想,就是想牟取私利。仇鸾在北边已经做过这种蠢事了,狼越喂只会越凶残,到头来吃了你,就算跟倭寇重新开战。也不能开海禁。”

    陆炳微微一笑:“这点上我同意你的看法。海禁一开,大明的威严荡然无存,只怕下海投奔汪直徐海的人会越来越多,到时候除了北边,东南也无宁日了,算了,多的不说,短期内还是先按胡宗宪的办法来吧。你们到了双屿后,要留意那里的地形。探查那里的虚实,如果有全身而退的机会,就想办法刺杀汪直,当然,这一切都由你来决定。”

    天狼点了点头:“我会见机行事的,那我们何时动身?”

    陆炳看了一眼凤舞:“凤舞,你要是和天狼合练紫青剑法,需要多久?”

    凤舞的眼睛突然笑成了一道月牙:“那就要看他还记得多少紫青剑法了,如果紫剑他还记得个七成呢,十天左右,就可以有所小成。”

    陆炳笑着长身而起,变戏法似地把一把长剑拿到了手中,天狼一眼看过去就觉得这把剑非常眼熟,即使外面套着一层紫色的鲨鱼皮外套,仍然掩饰不住那森冷的剑意,更奇怪的是,这把剑没有剑格护手,直接只有一把护手,上面缠着一些又黑又粗的线条,也不知道是些什么东西,看看不出护手的材质。

    天狼突然反应了过来,前一阵见到楚天舒的时候,和他大战时,他手里用的干将剑,就和这把剑有七成的相似,应该是春秋时的古剑了,他失声叫道:“这,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莫邪剑?”

    陆炳笑着点了点头:“不错,这把就是古剑莫邪,早已经失踪多年了,当年成祖朝时的锦衣卫总指挥使纪纲在找龙脉的时候,无意在一间古墓中发现此剑,也作为我锦衣卫的镇派之宝一直留存至今,天狼,你曾和我说过那楚天舒用的是干将剑,这把莫邪跟干将乃是一体的神剑,如果你能运用自如,下次再见楚天舒时,比剑时当不至吃亏。”

    天狼接过了陆炳手中的莫邪剑,只觉得一股阴冷的杀气从剑柄上直冲体内,这把剑乃是当年铸剑师干将的妻子莫邪,在临盆之时投入铸剑炉中以身殉剑而成,本身带有冲天的怨念与邪气,也是一把可以毁灭一切的上古凶剑,即使剑未出鞘,即使只隔着剑柄,也能感觉到这剑的邪门之处。

    陆炳看了一眼天狼,正色道:“这剑柄之上所缠绕的,乃是千年蛟龙的筋,由于莫邪剑的怨念更大,比起干将更加邪门,所以不能轻易现锋,此剑很可能有上古剑灵在其中,天狼,如果你真的要和凤舞合使紫青剑法,那就要先驾驭这把宝剑,不然凡兵俗铁,无法和她的别离剑合壁,这两天你不要做别的,先把这莫邪剑运用熟练再说。”

    天狼毕竟是个武者,怎么会不爱神兵利器呢,拿到莫邪剑后,他的心中就有了一种莫名的冲动,那天与楚天舒的一战,让他终身难忘,斩龙刀配合着天狼刀法和屠龙刀法虽然威力巨大,但在这种一对一的单人搏斗中,刀法只能以砍劈为主,不如长剑的招数变化无穷,而且他本就出身武当,内心里对剑也有一种天然的亲切感,手里拿着莫邪,他迅速地作出了决定,用力点了点头:“那就依陆总指挥吧,只是这杭州城过于繁华,而锦衣卫的分部也是人多眼杂,我在这里不熟悉,又能在哪里练剑呢?”

    陆炳微微一笑:“就在这胡总督的衙门里吧,凤舞这阵子在一处别院养伤,那地方挺幽静,也不会有什么人来打扰,你们二人这阵子就在那院里练剑。”

    天狼连忙摇了摇头:“这可使不得,孤男寡女。同处一室,这……”

    凤舞的面具下面的香腮上飞过两朵红云,轻轻地啐了一口:“你想哪里去了呢。那是个别院,又不是只有一间房,那里面有两间厢房,一处小厨,爹爹早已经在那里准备了两个月的食物了,这两个月就让你我安心地练剑,不问其他。”

    天狼一听要两个月。又有些犹豫起来:“要这么久啊。”

    陆炳正色道:“我来这里之前,已经和胡宗宪见过了,我们一致认为。现在过早地去双屿,不是最合适的,这样显得我们在求着倭寇,他们刚刚在义乌使坏。我们这时候又跑去主动谈合作。只会助长他们的气焰,要等到倭寇等我们的人不到,内心着急,再次派人前来谢罪加邀请的时候,再考虑派你过去,这一来一去差不多要两个月时间,你正好和凤舞多练练剑,也好有备无患。好了。我还有别的事情,不能耽搁太久。你们现在就过去吧,如果有任务,我会通知你的。”

    陆炳说完后,意味深长地看了凤舞一眼,便径自大踏步地离去,天狼从刚才凤舞进来后就感觉到这会客厅院的四周到处都是高手的气息,显然已经被锦衣卫所控制,闲杂人等一律无法进入,直到陆炳离开后,这些气息也都消失不见,显然是跟着陆炳一起撤离。

    天狼看了一眼凤舞,叹了口气:“你爹也真够狠的,看你自刎抹脖子也不来救。”

    凤舞歪了歪嘴:“当时我也只是血冲了脑子,任性而为,爹爹哪里来得及出手,何况那时他人还在楼下,你离我这么近都阻止不了,更别说他了。”

    天狼摇了摇头:“反正如果我是你爹,即使当时救不了,你倒地后我也一定会现身的,他还真的是铁石心肠。”

    凤舞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幽怨:“其实我也早就习惯了,就算我真的死在他的面前,他也不会因为我而耽误了自己的大事的,天狼,对我来说,你现在比我爹更重要,因为你会不惜一切地救我,你知道吗,那天在你的怀里,我真的是从没有过的温暖,就想一辈子就那么在你怀里不离开了。”

    天狼没想到凤舞会如此大胆直接,呆了一呆,干咳了一下:“我总不可能看你就那么死了,再说,你毕竟是因我而寻短见的,好了,多的事情不说,我只问你一句,你是怎么学会紫青双剑的?”

    凤舞没好气地说道:“我连幻影无形剑法都学到了,紫青双剑又有什么了不起的。当年达克林叔叔可是跟那峨眉女侠双修紫青双剑呢。”

    天狼沉吟了一下:“当年我在峨眉的时间不长,可是练紫剑时用的是冰心诀,现在也是如此吗?不能用天狼战气催动紫剑?”

    凤舞微微一笑:“我告诉你个秘密,其实冰心诀只是练紫剑时的入门心法,目的就是要你抱元守一,气定神闲,当初你在峨眉练剑应该是去刺那些野菊花的花蕊吧,能一剑刺到八根以上,就意味着你出剑的速度和准度已经到了,接下来你无论是用什么心法,都可以催动那紫剑。不信的话你现在用你的斩龙刀行剑招试试。”

    天狼以前还真没有试过用天狼战气催动紫剑,他沉吟了一下,把莫邪剑放到一边,然后拿出斩龙,缩到三尺左右的长剑长度,双眼一红,周身的天狼战气腾起,依照着当年的记忆,一剑挥出,正是紫剑的起手式紫气东来,瞬间在空中刺出了十三个剑影。

    凤舞也看得脸色微微一变:“你居然剑术也有这么强,一剑十三影,天,这可是剑神的水平啊,就是了因师太,也不过如此。”

    天狼心中也是一阵小得意,他在京师南郊外大战司马鸿时,一刀只能刺出十一下,而现在却可以涨到十三,看来这两年自己的武功也确实精进不少,而且今天是自己第一次以天狼战气催动了紫剑剑法,看来以后可以放心地以自己最熟悉的这套内力来御剑了。

    天狼点了点头,收刀回鞘,说道:“看来果然可以用天狼战气来作为紫剑的心法,我们这就去那小院吧,一会儿我还要试着拿这莫邪剑呢。”他的眼光落在了那柄上古名剑上,想到自己当年拿斩龙刀的经历,轻轻地叹了口气,“也不知这柄奇剑是否能为我所驾驭。”

    一个时辰后,浙直总督衙门里后院的一个独立的别院里,弥漫着一丝诡异的气氛,院外一片鸟语花香,而这小院里却是陷入了一片死寂,凤舞紧张地站在院门外,来回地踱着步,而一对粉拳紧紧地握着,掌心已经尽是汗水,从她略有些急促的呼吸和心跳声中,可以感受到她的紧张与不安。

第五百七十一回 剑中邪灵(一)

    院内的一间厢房里,天狼已经全身戒备,坐在桌前,桌面上只放着那一把莫邪剑,本来今天凤舞坚持要和他一起进来,可有了上次拿斩龙刀时几乎冻死柳生雄霸的经历,天狼坚决地拒绝了,凤舞可能在拿别离剑时也有过一番奇遇,因此也没有再坚持,只是在院门外守候着,但此刻她的脚步声和心跳声,却让隔了十几丈远的天狼都听得清清楚楚。

    天狼闭上眼睛,他已经功行了两个周天,此刻整个人也处于最佳状态,他缓缓地睁开眼,心里默念了一声“得罪了”,左手握鞘,右手缓缓地拿着那缠有千年蛟筯的剑柄,拉开了长剑,一柄看起来锈迹斑斑的墨绿色长剑,渐渐地展现在天狼的眼前。

    天狼的脑子里一遍遍地回想起当年拿斩龙刀时的情况,一切恍如昨日,那个神秘的刀灵自从在古墓中出现过一次后,就再未现身,自己曾经很多次试图和刀交流,可是却从没有动静,虽然现在他和刀已经结合得越来越完美,甚至可以不用口念那秘诀,只需在心里想着变长或者变短,斩龙刀就能随心所欲地变到自己需要的长度,可是今天面对这把莫邪剑,又让他再次心生不安,也不知道这把上古宝剑里,又会有怎么样的一个剑灵。

    天狼的手抓住了剑柄,他感觉到一股阴寒的气息顺着自己的手腕脉门渐渐地向上传,若是换了四五年前。他一定受不了这股阴寒,可是现在天狼已经是绝顶的高手,丹田内本能地腾起了一股热流。功行全身,以天狼劲来抵御着这道阴森的寒气,渐渐地,他的周身开始腾起一阵淡淡的雾气,阴寒的气劲被天狼劲在体内的血脉中蒸发,又透过毛孔排出体外,随着雾气的渐渐变浓。那柄本来锈得看不见颜色的剑身,也开始发出墨绿色的莹光,仿佛鬼火。阴森恐怖。

    天狼这会儿却无暇去看那剑身,他闭着眼睛,感受着那一浪又一浪袭向自己丹田的阴森寒气,一个女声在他的耳边响起:“是谁。是谁把我唤醒?”

    天狼心中一动。暗道这剑灵果然出现了,他抱元守一,鼓起胸膜,以腹语之术说道:“你可是这剑中的剑灵莫邪?”

    那女声再度响起:“你是何人,怎知道我的名字?”

    天狼心下稍宽,继续说道:“我乃锦衣卫副总指挥使天狼,机缘巧合,得到了你这把莫邪剑。希望你能让我如愿使用。”

    莫邪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小子,你以为你是谁?想要用我的剑。要知道吴王才有资格用我夫妇铸的剑,你这个锦衣卫又是个什么东西?”

    天狼微微一笑:“吴王把你活活逼死,还有你那个未出生的孩子,这样的暴君,你为何要为他练剑?”

    莫邪的声音突然激动起来:“住口,你懂什么,我们夫妇一开始只是想铸天底下最快最好的剑,名垂青史,只有吴王有这个条件能取来我们所要的材料,所以我们夫妇为他铸剑,除了他,没有任何一个君王有耐心为一把剑等上三年。”

    天狼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可是他为了炼出宝剑,不顾你夫妇的性命,最后逼得你跳了炼剑炉,对于这样的人,你难道还要心怀感激吗?”

    莫邪咬牙切齿地说道:“你当我是为了他炼剑才跳那炉子的吗?天狼,你错了,我跳那剑炉只是为了能炼成绝世神剑,好让我夫君能持剑报仇!”

    天狼微微一愣:“什么,你炼这剑不是为了献给吴王的?”

    莫邪重重地“哼”了一声:“吴王炼剑是为了攻打楚国,而我夫妇炼剑只是想名垂青史,既然三年不成,那一定就是要以人殉剑,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我们不能做,最后吴王下了死命令,三天内炼剑不成,不仅是我们,所有炼剑的工匠都要被斩杀。天狼,你知道吗,那三天里我们想尽了一切办法,断发抛甲投入炉中,甚至我夫君斩下了一根手指扔进去,都没有成功,只有阴阳交融的血肉之躯,才能炼成这绝世神剑!”

    天狼终于明白了过来:“一个人还不够殉剑,非得两个?你们夫妇没有进去,那是你腹中的胎儿算了一个人吗?”

    莫邪突然放声大笑,笑声中透出无比的怨恨与邪气:“你终于明白了吗?当时我们也不知道我腹中是男是女,但只有赌这一把,若是我腹中是个女孩,那我炼不成此剑,只有让夫君跟着跳进来殉剑,然后由我们的徒弟拿剑报仇,皇天不负有心人,我腹中是个男孩子,所以这剑终于炼成了,我虽然魂魄入了剑中,但我喝到了吴王的血,一定是我夫君拿着此剑,报仇成功!哈哈哈哈哈哈。”

    天狼半天说不出话来,他没有想到这复仇的执念能让这对铸剑师如此可怕,如此疯狂,良久,天狼才叹道:“你们夫妇的大仇得报,而干将莫邪两剑也伴着你夫妇二人的事迹流芳百世,莫邪,你应该无遗憾了。”

    莫邪突然放声大哭:“没遗憾?我的魂魄成为了剑灵,永生永世不得超生,这能叫没遗憾吗?天狼,你不要在这里说风凉话了,你今天拔出此剑,不就是想拿着我们夫妇用命换来的剑作为兵器,以后人挡杀人吗,你和那吴王有何区别?”

    天狼断然道:“不,我不是吴王,我不会为了炼剑而拿人命去填,我拿这剑只是为了伸张正义,保护百姓,和那吴王不同。”

    莫邪冷笑道:“得了吧,你体内和那吴王一样,流着天子的龙血,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象你们这号帝王,就是这天底下最凶残最邪恶的家伙,只要为你们的一个愿望。千千万万的人就得去死。我这把剑一直落在有龙血的人手里,这两千多年来也开封过几次,无不是杀得腥风血雨。人头滚滚后,最后跟着那个帝王陪葬于古墓,然后再被下一个野心家获得。”

    天狼心中一动,失声叫道:“你说什么,龙血?我只不过是个来历不明的孤儿,一个平民百姓,为什么你说我有龙血?”

    莫邪冷冷地说道:“我都已经成了长驻剑中的剑灵了。还有必要骗你吗?”

    天狼摇了摇头:“莫邪,不瞒你说,我还有一把斩龙刀。那刀中的刀灵也曾经说过我身上有龙血,你们这些刀灵剑灵如果都这样说,我也只能选择相信,但请你信我。我是真不知道自己为何身具龙血。甚至我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父母是谁,我只知道我从小被师父抱上武当,无父无母,对身世也一无所知。”

    莫邪没有说话,天狼只感觉到了体内的寒气突然变得很强,一阵翻江倒海,让他的血液变得都要凝固了。天狼连忙运起天狼劲,以抵御这股寒气。只片刻功夫,他的身上开始结起一层细细的冰,人也变成了半个冰雕了。

    天狼现在可无暇去管自己的模样,他的内脏和胸膜仍然完好,沉声喝道:“莫邪,你想做什么,夺我躯体吗?”

    莫邪的声音飘忽着浮现在天狼的耳边:“你这骗子,你不仅身有龙血,而且还是重生之人,你说你这一世什么也不知道,难道上一世的事情也不懂吗?”

    天狼的脑子里突然灵光一现:“上一世?莫邪,你是怎么知道的?”

    天狼突然感觉到体内的极寒气息变得微弱了,而莫邪的声音也大了起来:“你分明就是身具皇家龙血,上一世后灵肉未散,转世重生为人,所以才会在这一世不仅保留前世的记忆,更是能保留那个世界的身体。天狼,我在人间活了几千年,你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见到。”

    天狼沉声道:“我明白了,上一世的时候,我好象是个什么皇子,受了人的挑唆,想要起兵造反,夺取皇位,最后事败而死,难道这就是我身上龙血的来历?”

    莫邪哈哈一笑:“你明明知道上一世的事情,刚才却在我这里装着不懂,不是骗子是什么,你这世想要这莫邪剑,是不是又想起兵夺位了?”

    天狼摇了摇头:“不,上一世的我,起兵不是想夺位,而只是想保护心爱之人,而这一世,我根本不想着什么天下和江山,只想有一把神兵利器,能助我扫除倭寇,保百姓的平安。”

    莫邪疑道:“倭寇,倭寇是什么?”

    天狼回道:“倭寇就是一帮来自于海上的强盗,莫邪,你生在吴国,就是在中原大陆的东南一带,现在离你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两千多年,已是大明朝,而大明的东边有一个海岛,名叫日本国,那里有许多强盗和剑客,现在袭击东南沿海,烧杀抢掠,无恶不做,就叫倭寇。”

    莫邪冷冷地说道:“你说的应该是扶桑国吧,那里的人有不少是我吴国和越国的遗民,亡国后跑到那里的,想不到现在居然以这种形式来侵犯故国,真是该死!”

    天狼没有料到日本人居然是吴越人的后代,“啊”了一声,随即又觉得不对,开口道:“莫邪,你在这剑里沉睡两千多年,怎么会知道这扶桑国的来历?”

    莫邪笑道:“我说过,我时不时地会给有帝王血统的人拿出,为他们所用,上次用我的是唐朝时的黄巢,那时候扶桑国就有不少遣唐史来我中原,只是那时的扶桑人很恭顺,想不到事隔千年,却变得如此狂妄自大。”

    天狼叹道:“中原衰弱,而日本国通过上百年的内战,军事实力现在很强大,加上现在有内奸引路,所以就打起了中原的主意,那些倭寇里有些是被日本的诸候们所驱使,就是想为以后侵略中原来探路的。”

    莫邪冷冷地说道:“千古兴亡,王朝更替,我见得在多了,当年我和夫君铸剑,一个很重要的理由也是想帮着吴国灭掉楚国,可是我们即使杀了吴王之后,即任的吴王拿了我们这两把剑。仍然没有把楚国灭掉,反而最后被越国所灭,后来越国又被楚国吞并。我吴越子民也只能逃亡海外,成为倭人。所以我懒得管你这平倭之事。你有龙血,能抵御我的寒气,这就说明我这剑命中注定为你所用,而我刚才没能夺你躯体,以后也只能认你为主人,你尽管使用便是。”

    天狼摇了摇头:“莫邪。我有两个问题想问你,希望你能说实话。第一个问题,这龙血究竟是什么东西。王朝会覆灭,吴国从来没有夺取过天下,为什么吴王身上会有龙血?第二个问题,你这莫邪剑除了锋锐异常外。似乎和平常宝剑也没大的区别。若说你这剑可以灭国破军,是不是在吹牛?”

    莫邪哈哈一笑:“既然已经成了你的剑灵了,那我就先回答你的第一个问题吧,龙血只有夺取中原,登基为帝的天子和他的后人才有,所谓天道循环,每一个王朝初建的时候,上天会给予王朝的创立者以真龙天子的身份。也就是注入龙血,让他的武力。智力都远远地超过常人,他的龙血也会传给自己的子孙后代,而随着他子孙后代和凡人女子的繁衍,这龙血也会不断的稀释,直到末代子孙的时候,龙血几乎剩不下多少了,那时,上天就会给新的天子以龙血,让他改朝换代,建立新王朝。”

    天狼点了点头:“这么说只有统一整个中原的帝王,才会有龙血,对不对?”

    莫邪说道:“我知道你想问吴王怎么会有龙血,天狼,你看起来是个武人,不读史书,那吴王和别的诸候不一样,他是周天子的伯父所建。”

    天狼从没有听说过这件事,一下子愣住了:“什么,那原始落后的吴国,竟然是周天子的伯父所建立的?”

    莫邪继续道:“不错,夏朝和商朝是最早有龙血的两个朝代,商朝末年,君王昏庸无道,征战不休,而商朝的末代帝王纣王,更是违反天伦,与狐妖相合,逆天而行,终招天怒,龙血便交到了当时的周部落身上,周部落的首领名叫古公亶父,第一个得到了龙血,可是那时候商朝的力量还很强大,周部落无力起事,只能忍耐,一边吞并周边部落,壮大自己,一边等着商朝自己犯错。”

    “古公亶父有三个儿子,从大到小分别是太伯,仲雍和季历三人,本来按规矩,那继承人应该是给太伯,可是季历因缘巧合,误食龙血精,生出的儿子姬昌,拥有超级强大的能力,一出生就会说话,三岁便成智者,全部落都相信他才是能带领周部落推翻商朝,夺取天下的真命天子。”

    天狼心中一动:“就是后来的文王姬昌?”

    莫邪说道:“正是此人,他的两个伯父为了以后王位能传到姬昌的手中,放弃了继承权,逃跑到东南一带,当时还是蛮荒落后的吴国之地,由于他们来自相对发达许多的西周,就教会了当地断发纹身,处于原始部落状态的吴国人耕地捕鱼的技术,被推举为吴地之王,而他们的子孙后代,也代代为吴地首领。”

    “后来过了几百年,周朝早就灭掉商朝了,而周王的使者在一次巡视东南的过程中偶然发现了吴地的首领居然是太伯和仲雍的后代,于是周天子亲自来到吴地,册封吴国为王国,地位在各诸候国之上。天狼,你现在知道吴王的这个龙血是怎么来的吧。”

    天狼叹了口气:“那也只是他们历代吴王的先人有龙血在身,可到了你们那时候的吴王那里,却不知道还剩下多少?”

    莫邪笑道:“所以吴王是无法夺取天下的,就是因为他的龙血不纯,但这点龙血,让他掌握神兵利器,却是足够了。天狼,你的龙血是非常纯正的,应该是第二代或者第三代帝王的血脉,比那吴王的龙血纯度要高多了。”

    天狼微微一愣:“竟有此事?”他确实不清楚自己上辈子是在什么时候,只隐约地记得是大明朝,自己起兵不成而最后失败。

    莫邪说道:“我没必要骗你,这龙血的事情,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天狼沉吟了一下,问道:“只要有龙血,就能夺取天下了?”

    莫邪摇了摇头:“不,龙血只是让你有着强过他人的天赋和能力,至于是不是真能得到天下,那还要看你的运气和机遇了。有龙血的人未必能君临天下,但君临天下的人一定是龙血在身。有时候上天会同时给几个人龙血,那就会让天下豪杰英雄并起,比如汉之三国,比如唐末的黄巢,李克用,朱温等人,就是同一时期都有龙血的,再就是天子的王室宗亲,也个个有龙血,所以会有夺位内战。”

    天狼这下子算是完全明白了,怪不得自己天赋异禀,学武的天份远高于常人,原来是龙血的作用,他点了点头,继续问道:“那请回答第二个问题,这莫邪剑又有何过人之处?”

第五百七十二回 剑中邪灵(二)

    莫邪半天没有说话,小屋内顿时陷入了一阵死样的沉寂,久久,天狼才追问了一句:“莫邪,你还在吗?这个问题是不是不方便回答?还是所谓的神兵利器破军灭国之说,只是夸大其词?”

    莫邪的声音一下子变得激动起来:“不,我们炼制的神剑绝对可以破军灭国,这绝对不是吹嘘,天狼,当年孙武只提了三万吴兵,就击败了带甲百万的楚国,靠的就是莫邪剑毁天灭地的力量,只一击,十万楚国精锐便灰飞烟灭,这难道还会有假?”

    天狼只听说过孙子和伍子胥伐楚,几乎把春秋最强的楚国灭亡,甚至连楚国国都都被吴军攻陷,楚王和大臣们的王后与正妻都被吴国将帅奸污,楚王的尸体也被伍子胥拉出来打成了肉泥,可是对这一战的过程却是不得而知,只知道吴军七战七捷,楚国几十万精锐在三万吴师面前,溃不成军,没想到这居然是莫邪剑的力量。

    天狼连忙追问道:“真有如此神力?”

    莫邪冷冷地说道:“这剑本就是汇聚了万年海底的寒铁,天上的火石之精,海中鲛人的油脂所制,论锋锐程度,断金切玉,吹毛断发亦不为过,可是只是如此程度,也不叫莫邪剑了,炼此魔剑之时,铸进了我莫邪母子,又杀了三千工匠以殉葬,故而怨气冲天,一旦全力释放,则足以毁天灭地,敌军即使有千军万马,也难当此剑一击。”

    天狼倒吸一口冷气:“真的这么厉害吗?”他还是有些不太相信。

    莫邪笑道:“此剑的邪力就是如此霸道,第一次使用之时,是孙子伐楚,当时伍子胥持此剑,由于他并无龙血,因此为了驾驭此魔剑,生生苍老三十岁,故有伍員白发之说。可是在吴楚两军决战之时,伍子胥挥剑一击,十万楚国主力顿时化为灰烬,这是莫邪剑的第一次使用。”

    “后来伍子胥被小人伯嚭所陷害。身死国灭,莫邪剑流落民间,后来被秦国大将白起所得,长平一战,白起挥剑一击,四十万赵军被杀得尸骨无存,连秦军自己也损失三十万人,从而成就了白起的杀神之名。世人皆道白起的终极魔功如何厉害,却不知白起真正杀破千军,靠的却是我莫邪剑的威力。”

    天狼心中一动。连忙问道:“那白起的终极魔功又是怎么回事?你说的那伍子胥和白起都没有龙血,难道是靠的这终极魔功才能驾驭这邪剑?”

    莫邪哈哈一笑:“不错,这终极魔功乃是上古魔神蚩尤传下来的神功,龙血是黄帝一系传下来的堂堂正正的英雄之血,可以驾驭莫邪。可是如果终极魔功练到了极致,更是可以激发这莫邪剑中的怨灵邪力,暴发出毁天灭地的力量。”

    天狼“哦”了一声:“这么说龙血对这莫邪魔剑的刺激效果还没有终极魔功强了?”

    莫邪“嗯”了一声:“不过用终极魔功来催动剑灵,固然可以一击发挥巨大的威力,但如此力量,伤天害理,有违天道。使用者必会反噬其身,不得善终,白起,伍子胥用此魔剑之时,身心受到巨大损伤,而不久之后也被其君主唾弃并斩杀。正是其滥用魔力,毁人害已的结果。”

    天狼叹道:“原来这莫邪剑还有如此可怕的力量,那以后还有人再用吗?”

    莫邪沉声道:“此后东汉末年,西凉军阀董卓在挖掘白起坟墓的时候又偶然得到了莫邪剑和终极魔功,在剿灭黄巾军起义时。董卓再次用了终极魔功催动莫邪剑,一招斩杀南阳十万黄巾军,不过董卓倒行逆施,为了不让白起那样被君主所诛杀的命运落到自己身上,不惜废掉汉皇,想要自己改朝换代,结果被义子吕布和王允联手诛灭,也算是报应不爽。”

    “董卓死后,终极魔功连同莫邪剑一起失落不见,结果是被他的一个鲜卑族奴隶偷走,逃到了塞外,西晋末年八王之乱,这终极魔功和莫邪剑一起落到了羯族魔王石虎手中,他靠着这莫邪剑之力,横扫天下,由于其叔父石勒机缘巧合,身具龙血,而这石虎名为石勒的侄子,实际上是他的私生子,所以同时具备龙血和终极魔功,那威力更加可怕,终其一生,南征北战,几乎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在中原的北方建立起了一个胡人的大帝国。”

    天狼听说过石虎的事情,恨恨地说道:“这石虎乃是个残暴的魔王,在北方中原杀得汉人所剩无几,如人间地狱一般,天道不公,怎么把这莫邪剑给了这个邪神。”

    莫邪说道:“这把剑往往是有力者得之,与正邪无关,石虎虽然一统半个天下,但即使有龙血护体,却因为杀气太重而影响子孙,晚年他的子孙互相攻杀,石虎也被活活气死,不得善终。最后他的养孙,汉人冉闵得到了这莫邪剑,这冉闵号称当世霸王,虽无龙血,但却有项羽留在人间的武魂附体,因此误打误撞地能发挥出这莫邪剑的最大邪力,一年之内,持此剑斩杀上百万胡人,逼得几百万匈奴人逃亡塞外,使得我华夏汉人不至于绝种。”

    “只可惜冉闵杀心太重,虽有英雄武魂,却有干天和,最后鲜卑燕国从辽东进攻中原,他再用莫邪剑时,打到关键时候,剑却无法再度使用,最后落得个被俘杀的下场,自那以后,我这莫邪剑便跟着冉闵一起入葬,而终极魔功则与这莫邪剑分开,从此即使有人偶得莫邪剑,也无法用终极魔功催动了。”

    天狼心中一动,问道:“你刚才说最后在唐朝的时候那个杀人魔王,起义军首领黄巢也用过你这剑,又是怎么回事?”

    莫邪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那黄巢是个私盐贩子起家,平日里又喜欢盗墓,机缘巧合,让他误打误撞地挖到了冉闵的墓,顺便得到了我这把莫邪剑,这黄巢身具龙血,本来是上天注定要取代大唐的,可惜他鬼迷心窍。不行正道,在战场上不停地制动莫邪剑,所过之处,一片腥风血雨。最后足足杀人八百万,恶贯满盈,被天雷轰死,而莫邪剑也随着黄巢的死而散落人间,不知所踪,直到今天,才是由你第一次拔出。”

    天狼叹了口气:“我也不是第一个得到莫邪剑的人,是别人相赠,不过大概是继黄巢之后,我是第一个拔出此剑的人罢了。莫邪。每次有人拔剑的时候,你都会象刚才那样,企图占据他的身体吗?”

    莫邪恨恨地说道:“为何不占?这些人一个个拿了此剑,都只是想获得剑中的巨大力量罢了,每次用龙血或者是终极魔功驱动我这个剑灵之时。我那感觉就象是被扔回了那铸剑炉中,一时半会儿死不了,而浑身如被烈焰所灼热,寸寸肌肤和骨骼都象是在融化,那种滋味,当真是痛不欲生。这些人却从来不顾我的哀求,只知一味催动。我越痛苦,这剑发挥的魔力就越大,天狼,难道我不应该反夺这些人的躯体吗?”

    天狼沉声道:“那你老实说,这么多人里,有没有被你附过身的?”

    莫邪哈哈一笑:“每个人最后都会被我夺去灵魂。附身于体,反正他们杀孽太多,早受天谴,我夺了他们的躯体,再去放手大杀。这莫邪剑也需要更多的人血才能保持魔力不散,天狼,你也想走这条道路吗?我会满足你的愿望,让你获得可以摧毁天地的力量。”

    天狼断然道:“住口,你这邪灵,不要把我跟那些没有人性的魔鬼相提并论,他们只为一已私利,想要夺取天下,所以才需要你这魔剑的力量,而我用剑,只为救人,只为守护我必须守护之人,所以我用不着你这魔剑的力量,如果你想要我堕落入魔道,变得和那些人一样,那你是打错了算盘。”

    莫邪轻蔑地一笑:“天狼,你不用这样义正辞严的,几乎每个人在第一次拿到我的时候,都会说和你几乎一模一样的话,满口都是大义,可是到了最后,没有人可以忍受住这魔剑的诱惑,想想看吧,只要掏出莫邪,奋力一击,千军万马在你面前就会灰飞烟灭,那一刻,你会觉得自己就是神,那些人没一个最后能拒绝这种诱惑的,因为当神当久了,没人愿意再做凡人。”

    天狼冷冷地说道:“我并不象那些人,要夺取天下,自立为皇,人和人之间本就应该是平等的,仗着自己比别人的优越就骑在人头人,做威做福,那种人是我最见不得的。莫邪,我这一世不想再重复上辈子的老路,只想做个平凡的人,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我知道你命运悲惨,被封锁在剑中,不得脱身,我不求这莫邪剑毁灭天地的力量,只希望能作为一柄称手的兵器罢了。莫邪,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把你释放,你在这魔剑之中一呆几千年,不得转世超生,现在你大仇早已经得报,留在剑中只是增加人间的杀戮而已,这对你对人,都不是好事。”

    莫邪没有料到天狼居然会说这种话,不信地问道:“你脑子没有坏掉吧,有了我这莫邪剑,加上你的龙血,你足可以灭国破军,登上皇位,如此神奇的力量,你值得就此放弃吗?”

    天狼朗声道:“登上皇位的代价如果是亿万生灵,那我宁可不要,今天的皇帝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至少能保一个国家安定,若是我起了夺位之念,那势必会引发战争,皇帝自己不会过来和我打,只会征发百姓,编组军队,到时候我若是用你这魔剑,死的只是无辜的平民而已,踩着平民百姓的尸体,戴上无数人的鲜血所染红的皇冠,那样的我也早已经迷失本性,如同禽兽一般,被你这邪灵所控制,最后恶贯满盈,发狂而死,又有何益?”

    莫邪一声不吭地听着天狼说完,久久,才叹了口气:“想不到你居然可以如此大彻大悟,可以放弃这可怕的力量而不用。天狼,我真的要对你刮目相看了。只是你如果拿我这莫邪剑,只是想当一把普通的长剑用,不是太可惜了点吗。”

    天狼突然想到了那楚天舒手中的干将剑,连忙问道:“那干将剑也有如此威力吗?”

    莫邪微微一笑:“没有,干将只是一把有着怨灵之力的神兵,那些铸剑奴隶的怨灵有一些进了干将剑,但是我夫君的魂魄没有入内。所以此剑只有怨气,而无灵性,可以阴风寒气入伤口,却没有莫邪剑毁灭天地的力量。怎么。你见过干将剑?”

    天狼点了点头:“不错,干将剑也已经现世,在我一个认识的人手中,刚才我突然想到了,所以问一问,其实我所需要的只是一把能在锋锐程度上不次于干将的宝剑,并不需要你所说的毁天灭地。莫邪,干将剑中没有剑灵,那我也可以允许你就此散去,重入轮回。下辈子好好投胎做个人吧。”

    莫邪追问了一句:“你当真要放弃这莫邪剑的魔力?”

    天狼沉声道:“就算我死了,也不想伤天害理,而且你说得对,此剑本就是魔物凶灵,只要用了一次。那就很难挡住继续使用的诱惑,最后只会迷失本性,连本体都会被你所反噬,等屠够了人间生灵之后,宿主死亡,而你这把邪剑则会等着下一个主人,我想那些取得了莫邪剑而没有用的人。也都是看出了你这剑的邪恶之处,所以战胜了自己对力量的渴望,而将之埋葬,他们都是真正的英雄,也往往是最后能夺得天下的雄主,真龙。并不是靠了你这把魔剑。”

    莫邪叹了口气:“想不到你年纪轻轻。却有这般见识,我真的是低估你了。也罢,既然你拔出了莫邪剑,就是我莫邪的主人,不过即使你想放我出剑。在你死之前都是不可能的,莫邪剑会与你结合,终你一生,只有等你死时,我才有可能出剑。你如果不想用我莫邪的力量,那我就转入沉睡,这把剑对你来说只是一把锋锐无匹的宝剑而已。”

    天狼疑道:“我活着的时候就想放你出剑,这也不行吗?”

    莫邪沉声说道:“不行,铸剑的时候我们对剑加入了上古的符咒,这就是我们剑灵的宿命,只有主人临死之时释放它,才可能让我重入轮回。天狼,你若是对自己有信心,一辈子不用我这莫邪剑的力量,那何不等到你死之后,我到时候自然可以得到解脱。”

    天狼点了点头:“既然如此,你就沉睡吧,我不需要唤醒你。”

    莫邪哈哈一笑:“天狼,我很好奇你能忍住多久。记住,若是想唤醒我,需要用你的龙血注入剑中的血槽,我喝了龙血,自然会醒,到时候你若是想催动破军之力,只需要念出那剑身上的符咒即可!”

    天狼冷冷地说道:“我说过,这辈子我都不会需要,即使我死了,也不会让你再次害人的,你还是去沉睡吧。”

    莫邪的声音渐渐地低了下来,仿佛是一个人渐行渐远,而声音则更加地虚无缥缈:“天狼,我等着你把我再次唤醒的那一天。”

    天狼睁开了眼睛,不知不觉间,他发现自己已经浑身上下透湿,也不知道是汗水还是刚才身上结冰后融化了的水,再一看那莫邪剑,剑身上的斑斑锈迹已经消失不见,而墨绿色的青铜剑身上,隐约可见一些难以辩论的古代文字,一道肉眼难辨的血槽,从剑身中央出现,一直到剑尖,里面一汪黑色的血渍,如毒液一样诡异地在槽中流动着,怎么也无法滴出来,也不知道是多少人的鲜血,才凝成了这么一滴诡异的血珠,让人不寒而栗。

    天狼功行全身,这回没有任何异样,想必是那莫邪占据自己躯体不成,反被自己所压服,这才与自己立下了主从契约,天狼也曾经听说过这样的剑灵刀灵,虽然有正有邪,但对这种铸剑时就立下的上古血契,却是绝对的服众,既然说了不会主动夺舍害人,那就不会有假,但若是自己逆天行事,催动魔剑,那就会反过来被这魔剑所控,绝非虚言。

    天狼长出一口气,收起莫邪剑,站起身,推开了房间的门,沉声道:“凤舞,你可以进来了。”

    一道黑色的身影从小院外如闪电一般地奔了过来,凤舞如同幽灵一样地出现在了天狼的面前,一下子抓住了天狼的手,满眼都是欣喜:“天狼,你真的没事吗?太好了,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呢。”

    天狼微微一笑:“此剑果然凶邪异常,不过剑灵已经被我压服了,以后不会再出来害人,现在我可以很自如地驾驭这把邪剑。凤舞,明天我们就可以合练那紫青剑法了。”

第五百七十三回 第二次亲密接触

    一个月后,杭州府胡宗宪总督府的后院,一处幽静别致的小院中,却是刀光剑影,呼喝声连连,两道迅捷如飞的身影,正如穿花蝴蝶一样,时而交错在一起,时而分开,而两人手中那两把绿光闪闪的宝剑,却如同闪电惊雷一般,带起龙吟虎啸之声,穿破空气,划破时空,连两人周身的空气,也被这凌厉的剑气所斩裂,扭曲着,浮动着。

    那道娇小的黑色身影突然凌空跃起,而另一个高大雄壮的青色身影却明显犹豫了一下,手本来向前伸出,正要托向那黑色身影的丰满臀部,却突然在空中停了下来,那个黑色的影子失去了这一助力,一下子落到了地上,刚才流畅而优美的动作瞬间停了下来。

    那个黑衣娇小的女子,冲天马尾,带着的蝴蝶面具遮住了半个脸,水灵灵的大眼睛里闪过一丝失望,娇艳欲滴的如火红唇不高兴地嘟了起来:“天狼,你还是不肯碰我吗?我们这只不过是练剑而已。”

    天狼今天换了一身青色劲装,这会儿已经汗湿了不少地方,而他的眉毛上也挂了几颗汗珠子,趁着这当口,他一边用手擦着脸上的汗水,一边摇了摇头:“凤舞,男女授受不亲,这一招紫去青来,我看没有必要直接身体接触,我只要一吐掌力,还是可以把你给推出去的。”

    凤舞的嘴巴撅得更高了:“天狼,我不喜欢你这种态度。你当我是什么人了,轻薄无行的女子吗?逮着机会就要往你怀里送?虽然我承认喜欢你,但也不至于连女儿家起码的自重自爱也不讲了。”她越说越气。一跺小蛮足,转过了身,不再理会天狼。

    天狼心中暗暗感叹,果然孔圣人说得对,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远之则怨,近之则不孙。这凤舞粘上自己的时候可谓千依百顺,但跟小师妹一样,说翻脸就会翻脸。自己实在是难以掌握,他哈哈一笑,说道:“凤舞,你误会啦。我可没那意思。只是我出身名门,你也知道的,对男女大防这一块,一向挺敏感。”

    凤舞冷冷地说道:“我看你跟你的小师妹合使那两仪剑法时,亲昵的动作可不少呢,难道也是男女授受不亲?别说你的小师妹了,就是那屈彩妹,你跟她合用两剑剑法时。不也是该摸的不该摸的都让你摸了,这会儿又在我这里充什么正人君子了?天狼。你对我能不能用点真心,不要这么虚伪成不。”

    天狼心中一动:“你见过我和屈姑娘用两仪剑法?”

    凤舞的声音中除了愤怒,更多地透出一股子醋意来:“天狼,你几次三番地和那屈彩凤合使两仪,真当别人是瞎子吗,别的不说,就是在那蒙古大营里,你和她一招两仪修罗杀,击杀上百蒙古武士,我当时可是就在你们的面前,若不是我钻土里钻得快,早就给你一起杀了,这又让我如何不记得清?”

    天狼想到了此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倒是忘了这一层,抱歉。”

    凤舞越说越气,指着天狼恨恨地说道:“你跟沐兰湘从小练这剑法也就算了,可是那屈彩凤跟你又是什么关系,你跟她在一起的时候那么多亲昵动作,又搂又抱的,她全身上下哪寸地方没给你摸过,而且那时候她看你的眼神,分明也充满了情意,你却从来不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了,天狼,是不是只要跟你练两仪剑法,就能当你的女人,我就这么招你讨厌?”

    天狼自知理亏,在他的内心深处,也无数次地问过自己这个问题,很多时候,他都会不自觉地把用起两仪剑法时的屈彩凤当成了小师妹,那个舞动着的精灵,就是他朝思暮想的心上人,上一世练功走火入魔,更是粉身碎骨而死,那种痛入骨髓的疼痛感,也无法挡住自己这一世里对这两仪剑法和天狼刀法的记忆,他终于明白了过来,只有上一世和小师妹合练两仪时,才是他最幸福的时光,而那天狼刀法带给他盖世的力量同时,也给他七生难灭的痛苦回忆,这一痛一爽,就是深入他灵魂的记忆,即使经历了重生,也无法抹去。

    天狼叹了口气:“凤舞,对不起,两仪剑法给我的印象太深刻了,我也不知道为何,上一世的记忆都能带到现在,不管你信不信,我在武当的时候没有和沐兰湘练过一招半式的两仪剑法,可是从小到大,在梦中却无数次想到这招式,所以只要她一使出,我就会不自觉地跟进,就是这么简单,至于屈彩凤,我使两仪剑法的时候根本顾不到这些,并非是有意和她亲近。”

    凤舞气得鼻子都要歪了,恨恨地一跺脚:“你还说,非要气死我吗?”她的粉脸已经通红,咬着牙,把手中的别离剑向地上一掷,宝剑生生地插进了地里,剑身尤自晃个不停。

    天狼苦笑着摇了摇头,弯腰捡起了别离剑,交到了凤舞的手中,凤舞幽幽地叹了口气:“只可惜我不会两仪剑法,不然我自信与你合使,就算不如那沐兰湘自幼练剑,也不会比那屈彩凤差的。天狼,你既然会两仪剑法,何不教我?”

    天狼摇了摇头:“不行,这两仪剑法的心法口诀是分成阴阳两部的,分别要传给两个人民,武当历代除了掌门以外,习剑之人都只会自己的那一极,我上一世学剑时也只学到了阳极剑的心法和招数,并不会阴极剑。这一世里我更是没有学过两仪剑法,完全是凭着前世的记忆而发挥,多数情况下反而是要女方先出招,我才会本能地跟着反应,这样如何教你?”

    凤舞不服气地嘟着嘴:“那徐林宗又是怎么会教给屈彩凤那阴极剑的?”

    天狼叹道:“徐师弟是被作为未来的掌门培养,从小就是阴阳两极剑都要学习。所以他不仅会阳极剑,也会阴极,现在普天之下。同时会两种剑法的,大概也只有徐师弟了。”

    凤舞重重地“哼”了一声:“就怪你们那个紫光道人,偏心偏成这样,什么好处都让徐林宗得了,而你还傻乎乎地给他卖命,出生入死地去查卧底,天狼。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我爹这样对你,你却对他总是不冷不热。而那紫光道人给了你什么好处?不仅偏向徐林宗,还拆散你跟沐兰湘,你却不会说他一句坏话,你说。你这心是怎么长的!”

    天狼摇了摇头:“凤舞。不要这样说我紫光师伯,你要知道,我从小就在武当长大,自然满心满脑的都是武林正义,尊卑有序这一点,而在我的潜意识里,锦衣卫就是朝廷鹰犬,残害忠良的组织。加上见识了你爹在各派派了卧底的手段,我又怎么可能一下子对他有好感呢?”

    凤舞冷笑道:“说得好。我们锦衣卫确实是鹰犬,可你堂堂的武当李大侠,现在不也成了鹰犬吗?在武当的时候我看你才象是一条狗,紫光随便丢根骨头给你就乐得屁颠屁颠的,许你一个空头泡泡就能忽悠你去当几年的卧底,我爹就差没把心挖给你了,把他最宝贝的女儿送给你都让你怀疑他另有所图,天狼,你别太自以为是了,以为我爹离了你就不转,也别以为我是天生贱货,没了你天狼就没别的男人要!你要去找你的小师妹,找你的屈姑娘,现在就去,你看我会不会拦着你!”

    凤舞说得激动,突然放声大哭,天狼本来给她说得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尽管气得要炸,但她说的确实句句在情在理,自己也不好反驳,只能杵在原地任由她发泄。

    凤舞哭到伤心处,突然扑进来了天狼的怀中,一双粉拳拼命地在天狼的胸口擂:“我恨你,我恨你,我恨我自己,我为什么这么不争气,为什么就这样不可救药地爱上你这样负心薄情之人,可是我真的喜欢你啊,天狼。”

    天狼本来本能地想把凤舞从自己的怀中推开,可是听到她这样的悲伤控诉,手刚放到她的肩头,却再也使不出力,只能默默地任由她在自己的怀中发泄,而自己的心中却是如同打翻了五味瓶,各种滋味杂陈,不知为何,现在的凤舞在他怀里的感觉好熟悉,就象是小师妹在自己的怀里撒娇,哭诉那样,让他心中爱恨交加,理智告诉他应该把怀中的女子推开,可是他的手却渐渐地搭上了凤舞的肩头,把她怀在了自己的怀里。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凤舞的哭声渐渐地低了下来,她就象一只小猫儿似地粘在天狼的怀中,一言不发,似乎也不希望改变现在的状态,天狼叹了口气,轻轻地拍了拍凤舞的后背,松开了手,本指望凤舞会离开自己的胸膛,可是没想到这个举动刺激到了凤舞,她一下子伸出玉臂,紧紧地环住了天狼的肋部,两只小手在天狼的背后十指相扣,幽幽地说道:“天狼,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赶我走吗?如果我是沐兰湘,或者是屈彩凤,你会这样对我吗?”

    天狼叹了口气:“凤舞,你这又是何苦,我的心里只有小师妹,你又不是不知道,即使我勉强娶了你,你这一生也不会幸福的,这样对你对我都不好。”

    凤舞摇了摇头,那个金属的蝴蝶面具扎得天狼的胸口一阵疼痛:“这些事情我不想考虑,我只知道现在我没有别的想法,只希望能和你多呆一刻是一刻。天狼,有时候我真的恨死你,这样拒绝我,拒绝我爹,我不知道你究竟防着我们什么,你也当了几年锦衣卫了,就抹不掉你在武当那种受人歧视,遭人白眼的记忆吗?武当究竟给了你什么,让你如此念念不忘,只是一个沐兰湘吗?”

    天狼的情绪一下子从儿女情长中恢复了过来,他的表情变得坚毅:“不,武当教给了我男子汉大丈夫如何立身于世,如何做一个顶天立地,无愧于心的侠士,我的人生观,世界观都是在武当形成的,远远不止是一个沐兰湘。”

    凤舞从天狼的怀里抬起了头。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紧紧地盯着天狼,而她那高挺的鼻尖几乎要碰到了天狼的嘴唇,一阵带着少女清新体香的兰花香味钻进了天狼的鼻子。让他心中一动,这个月以来,以前每天都会换一种香水的凤舞不知为何原因,转而天天用那小师妹成天使用的淡淡兰花香粉,这让他开始的一两天都生出过几次幻觉,意乱情迷中,险些把凤舞当成了小师妹。若不是他使紫青剑法时多数是以冰心诀催动内力,很快就能恢复冷静,还真的说不准就着了凤舞的道儿了。

    天狼侧过了脸。避开了凤舞那楚楚可怜的眼神,轻轻地伸手于背后,解开了凤舞扣着的食指,刚才凤舞的这个动作。让她高耸的胸部跟天狼的胸膛紧紧地接触着。这让未经男女之事的天狼不由得一阵浑身骚动,意识到绝不能这样继续下去,而凤舞也似乎觉得有些不妥,这回没有反抗,红着脸,松开了双手,退后几步,一边理着自己被风吹得有些飘散的透发。一边低头不语,两人一时间陷入了无言的沉默。

    良久。天狼干咳了一声:“凤舞,其实我一直都不明白,你在锦衣卫的时候和我只不过是初次见面,后来你也说过你并不是从小到大就被你爹关起来训练,为什么和我的初见后就会爱上我,你对我的过去一无所知,就算你爹跟你说过我的往事,可这样就能让你对我芳心暗许吗?”

    凤舞的娇躯一颤,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惊慌:“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怀疑我对你的爱不坚定吗?”

    天狼摇了摇头:“不,其实这个问题一直在我心里,只不过我从没有问过你罢了,今天既然已经说开,我希望你能给我个合理的解释。你几次三番地舍命救我,我不怀疑你对我的爱,但这个爱总得有个理由,只因为我有一个悲惨的往事?那天下可怜的人多了去,为什么你非要爱我这样一个不祥之人?”

    凤舞激动地说道:“不,天狼,你不是不祥之人,我信你的那个故事,你一定有前世,所以今生也会延续前世的命运,我跟你说实话吧,若不是你对沐兰湘这两世的痴情,我也不会这样爱你,我这一生,经历了太多黑暗,太多的残酷和背叛,让我不再相信人世的美好,而你的出现,你的经历,让我相信了人间的真情,虽然你对沐兰湘的执念让我恨得牙痒痒,但这也是你最打动我的地方,天狼,你明白吗?”

    天狼点了点头:“我相信你的话,但我现在想问你,你爹如此看中我,是因为他看中我这个人,还是因为你喜欢我?”

    凤舞的嘴角勾了勾:“当然是他看中你在先,自从你天狼刀法附体,徒手打死向天行后,他就留意到你了,一直在跟踪你,而你破获他的青山绿水计划这一过程中,更是让他惊讶于你的才智武功,本来他想让我去接近你,以女色诱你入锦衣卫,但是我本能地就知道你不是一个可以为色所动的人,于是他便改变了想法,与你立下赌约,可是他没想到你成长得这么快,这么强。”

    天狼心中疑云更盛:“凤舞,你爹不可能把目标只放在我一个人身上,而且这几年我一直机缘巧合,藏身各派,甚至落到了古墓之中,这也是他能掌控得了的?”

    凤舞摇了摇头:“他相信你一定会再次出现,我也相信,所以一听到你在江南重新现身的消息,我们就马上赶向了武当,果然,在那里我们截住了你,天狼,这是天意,上天注定要你进入我们锦衣卫,这是我们的缘份,你无法改变。”

    凤舞说到这里,美目盼兮,嘴角边挂起一丝盈盈的笑意:“而且在武当的时候,那沐兰湘当面拒绝了你,又让你亲眼目睹了她和徐林宗的婚礼,天狼,你的心也是肉长的,她这样伤你,你何苦还对她念念不忘?无论是武当,还是沐兰湘,此生已经与你缘灭,你说你在武当学到了为人处世,那也应该知道大丈夫当断则断,难道你对别人的老婆念念不忘,存有不切实际的幻想,这也是英雄豪杰的所为吗?”

    天狼的心一阵刺痛,断然道:“别说了,我和武当,和小师妹的事情是我自己的事,请你不要一再地提及,现在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如果我心存妄念的话,上次在南京城外就会与她相认。”

    凤舞冷笑道:“天狼,你骗不了自己的,一次两次也许你能强忍,可是你若是天天见到沐兰湘,或者她再当着你的面使出两仪剑法,你敢说你还能断情绝爱?”

第五百七十四回 求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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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狼咬了咬牙,断然道:“不会的,我能忍住和她不见面,就更不会和她相认,你说得对,我不能抱非份之想,害人害已。”

    凤舞的眼中闪过一抹不经意的喜色,声音也变得柔和了起来,她伸出柔荑,轻轻地扶着天狼的胳膊:“天狼,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会陪着你的,你以前怎么对沐兰湘,我以后就会怎么对你,我说到做到。”

    天狼的心中突然生出一丝感动,是啊,自己一直以来对这姑娘确实有些太远绝情了,可是不知为什么,他在内心深处总感觉到凤舞身上有着巨大的秘密,一直在瞒着自己,一个始终不肯以真面目相对自己的女人,不管说有多爱自己,总会让自己感觉怪怪的。

    天狼想到这里,心又硬了起来,沉声道:“凤舞,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可是在我面前总是戴着面具,这真的让我感觉很不好,上次我要你取下面具,你死都不肯,我也答应你不会勉强你,可是你若是真的想和我好,总不可能一辈子这样戴着面具和我过吧。”

    天狼说到这里,揭开了自己脸上戴的人皮面具,露出了自己的本来面目,说道:“想必你也知道我这张脸是长什么样的,可是我却不知道在你这张面具下面,是张什么样的容颜。到底是什么,让你不敢面对我呢?”

    凤舞支支吾吾地说道:“不,我。我的样貌丑陋,现在,现在还没有做好面对你的思想准备,你,你这人见过这么多大美女,一见我的模样,肯定。肯定就不喜欢我了。”

    天狼哈哈一笑,上前一步,横眉大声道:“凤舞。我也不是当年那个在武当山从没见过女人的毛头小子了,你这眼睛,你这露出来的半张脸,你这皮肤。你这头发。分明就是个绝色美人,哪里会丑,再说了,我天狼不以美丑取人,就算你真的难看之极,我也不会嫌弃你的,你不取下面具绝不是这样原因,如果你在我面前总是不说实话。又让我如何信你!”

    凤舞快要哭出来了,退后一步。紧紧地咬着嘴唇:“不,天狼,我求求你不要逼我好吗,我真的怕,怕你取下我的面具后,就再也不肯理我了。”

    天狼正要发话,却听到背后陆炳的声音冷冷地响起:“天狼,男人应该言而有信,你既然答应了不会逼凤舞取下面具,现在又这样苦苦相逼,这就是你自命侠士之人所为?”

    天狼一早就知道陆炳在自己的身后,刚才这话也有一大半是说给陆炳听的,既然陆炳主动现身,他索性也转过了身,沉声道:“陆炳,凤舞的面具之下,究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要这样瞒着我,难不成你还有什么我所不知道的阴谋吗?”

    陆炳的眉毛一扬:“天狼,锦衣卫的总指挥是我,而不是你,在这个位置,自然不可能把所有的事情都交代给你,虽然我说过以后会让你接掌此位,但在那一天到来之前,还是得对你有所保留。”

    天狼冷冷地说道:“是么,可是你对你的宝贝女儿却是毫无保留,我的所有事情都说给了她听,这又是为何,一早就打定主意招我当女婿了?陆炳,我最近越想越不对劲,你把我的事告诉凤舞,打定招我为婿的主意是在我落崖失踪之前的事了,至少也是在我重上武当去看小师妹的婚礼之前。你又是如何能肯定我一定就和小师妹没有缘份,这其中是不是你在搞鬼!”

    陆炳的脸上毫无表情,镇定地说道:“天狼,我早就跟你说过,紫光道长的死与我无关,实话告诉你吧,我把你的事告诉凤舞,就是在你重现江湖的时候,本来我已经对你差不多绝望了,因为你一年多都失踪不见,我还以为你死了呢,可是你突然又在南京出现,这给了我希望。”

    “正好在这时,我女儿凤舞刚从严世藩那里逃回来,我想给她找个好归宿,就把你的事告诉了她,这丫头一下子就喜欢上了你,为了让她亲眼见识一下你是个怎么样的人,我带她去了武当。”

    “然后就是机缘巧合,你的小师妹狠心与你断绝关系,这让我女儿看到,她心疼你如此痴情,却落得这个结果,由怜生爱,就跟我说非你不嫁,本来如果依着我,你这人难以驯服,武功又高到我都很难控制,那次你重伤之后我是否还要留着你都要打个问号,若不是凤舞求情,也许我早就出手杀了你!”

    天狼一边听着陆炳的回答,一边仔细地在寻找他话中的破绽,同时死死地盯着陆炳的脸,希望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些端倪,可是自始至终陆炳的表情几乎都没变过,语速和心跳也非常正常,完全不象撒谎。

    可天狼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他转过身,对着凤舞沉声道:“若是我上了武当后,跟我小师妹言归于好,你又准备怎么做?”

    凤舞趁着刚才这会儿已经抹干净了眼泪,平复了呼吸:“天狼,我不是个自私狠毒的女人,你如果真的和沐兰湘能走到一起,我只会祝福你们,为你高兴,当我爹跟我说了你的故事之后,我就无比地心疼起你来,虽然我恨沐兰湘这样折磨你,更恨她最后还是移情别恋,但在武当的时候,我内心深处还是希望她能回头跟你一起走,因为我不希望你这个凄美的爱情故事最后是以悲剧告终。”

    天狼咬了咬牙:“这么说来,你们自始至终就是一直在观望,没有行动?”

    陆炳冷冷地说道:“感情的事情,怎么行动。你难道怀疑那天你见的不是你的小师妹?”

    天狼一时语塞,最近他确实想过这种可能,可是那天晚上见到的沐兰湘。是不可能由他人假扮的,即使样貌上一模一样,那些自己和小师妹亲密的私语,还有绵绵的情话暗号,都不可能让别人知道,最关键的一点,就是小师妹最后跟自己断情绝爱时。那红着眼睛,嗓音吵哑,撕心裂肺般的感觉。非至情至爱之人不能做出。

    天狼摇了摇头:“不,那天确实是小师妹本人,只是,只是我还是觉得奇怪。为什么你们就能这么确定小师妹最后还是会选择徐师弟。屈彩凤和我说过。她自己也是女人,如果她是小师妹,一定会跟我走。”

    陆炳哈哈一笑:“屈彩凤?她懂什么感情,她懂什么责任!你的小师妹本来爱的就是徐林宗,徐林宗失踪多年才会让你钻了空子,若不是你和她那次给人下了迷香,险些成了好事,只怕她不可能爱上你的。天狼。你根本不懂女人的心,要想得到一个女人的心。只要得到她的身子就可以了。”

    天狼看了一眼凤舞,本来想问那严世藩得到了你的心吗,后来觉得不妥,还是没说出口,转而皱了一下眉头,冷冷地说道:“我小师妹心中一直有我,那次的迷香之事只是个诱因罢了,陆炳,我们两个人的事情不需要别人来过问,她最后离开我也不是因为不爱我,而是要负起对武当,对她爹的道义和责任罢了,这就是我们正派弟子从小受到的教育,你当然是不会明白的。”

    陆炳冷笑一声:“行了,天狼,别把你这个所谓的正派弟子看得有多高,我锦衣卫这里的正派弟子还少了吗?还不是一个个嘴上仁义道德,实际上就想着荣华富贵,不过有一点你说得没错,沐兰湘确实是因为他爹才会嫁给徐林宗,你李沧行那时候能给她什么?你一没钱,二没势,只不过是一个受追杀的江湖浪子罢了,你想想你能带给沐兰湘什么,你能带给她幸福吗?更不用说照顾她那个瘫痪在床,没有行动能力的废物老爹!”

    天狼一时说不出话,确实,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当时自己受到魔教和巫山派的追杀,自保尚且困难,又如何能给小师妹幸福和安定的生活呢,只有徐林宗和武当派才能给她这些,才能帮她照顾父亲,尽一个女儿的孝道。

    陆炳一看天狼被自己说得哑口无言,气势更盛:“也只有我女儿,不会在乎这些身外之事,只是单纯喜欢你这个人,你进锦衣卫也有几年了,这几年来你自己也清楚,无论到哪里,只要亮出你的身份,就能有吃不尽的美食,用不完的银子,这种权势,这种风光,可是你在武当的时候能想象的?可是你被紫光派到各派当卧底的时候能够得到的?”

    天狼沉声道:“荣华富贵,我不稀罕,就是现在,我随时可以脱下这身锦衣卫的官服,重新浪迹天涯,没什么可惜的。”

    陆炳厉声道:“天狼,你是个男人么,怎么可以如此自私,你自己可以浪迹天涯,独来独往,可你这辈子都不娶妻,不生子?你是个孤儿不代表你就可以逃避做丈夫,做父亲的责任,就是你师父澄光,听了你这话也非抽你不可!”

    天狼一听到自己的师父,心中就是一酸,陆炳刚才的话确实说得有理,师父也曾经跟自己说过要让自己成家立业,名扬天下,而不是当一个独行侠客,而自己内心深处的理想,也是和小师妹一起双宿双飞,简单幸福地过闲云野鹤般的日子。

    陆炳的语气稍缓了一些,但依然很严厉:“天狼,现在不是你在武当山,不问世事的时候,人总要长大,你也入了江湖这么多年了,怎么还这么幼稚,说这种可笑的话,你在世上混,吃饭喝水能不花钱吗,你以为那么多名门正派弟子进锦衣卫都是想着当大官?锦衣卫从最小的总旗到最大的总指挥使,加起来也就几百个名额,可是锦衣卫内的杀手何止上万,多数人奋斗一辈子,也只能混个八品的总旗,能当到百户就算烧了高香,还不就是为了那点俸禄和银子,能养家糊口么。”

    “而你天狼。有这么一身纵横天下的武功,又有这么聪明的脑子,我和我女儿这样看重你。把你这样一个毫无来历毫无背景的人一下子提到了副总指挥的位置上,你知道有多少人眼红,多少人恨得牙痒痒?你只要愿意,我这位子以后都是你的,一个堂堂的三品锦衣卫总指挥使,难道还比不上一个江湖门派的掌门风光吗?”

    天狼摇了摇头:“陆炳,我很感谢你们父女对我的厚爱。我也知道,你们对我确实很好,可是你们和我终究不是一路人。我图的是正义和良心,而不是荣华富贵,或者是冲天的权势,我学得这一身的武艺。只求除暴安良。匡扶社稷,护国保民,你这些年给我的任务确实也都不违背侠义之道,所以我无条件地去做,但这不代表我跟你的其他杀手一样,为了官位和钱财可以出卖自己的原则。”

    陆炳冷冷地说道:“现在我让你有违侠义之道了吗,天狼,你是不是忘了自己要做什么事了。我让你们在这里练剑可不是让你们在这里谈情说爱的,这回你去的可是倭寇的老巢。一言不和也许就会被倭寇围攻,到时候能不能杀出条血路,就得看你们的合击技练得如何。”

    天狼正色道:“陆炳,我始终觉得有不对劲的地方,你敢发誓在武当我小师妹的婚礼前后没有搞鬼做对不起我的事?”

    陆炳的脸一沉:“我早就跟你说过,那天我们只是观望而已,紫光的死是在一个多月前,你若是想去打听,可以问问凤舞是什么时候从严府逃出来的,那时候我正为此事弄得焦头烂额,哪还有空去管这武当的事情!”

    天狼看了一眼凤舞,疑道:“那为什么凤舞始终不肯以真面目对我,陆炳,你能给我个解释吗?”

    陆炳冷笑道:“天狼,你还真是没心没肺,凤舞曾经被严世藩那狗东西欺负过,受创巨大,本来都想一死了之,后来才戴上了面具,发誓在找到心爱之人结合之前,再也不除下这面具,你又不是女人,哪会懂这女人的心思。却在这里一再相逼,你下次碰到屈彩凤时不妨问问她,若是她碰到这种情况会怎么做。也就是我家凤舞对你痴情一片才让着你,若是换了屈彩凤,就冲你这样对她没有起码的信任,只怕早就跟你翻脸拼命了!”

    天狼半信半疑地看着凤舞:“真是如此吗?”

    凤舞的脸早已经变得通红,低着头,声音小得象蚊子哼:“我,我毕竟是女儿家,这种事情,叫我如何说得出口。”

    天狼无言以对,只能向凤舞抱拳行礼:“对不起,凤舞,是我胡思乱想,错怪了你,以后我也不会再提让你取下面具之事了。”

    凤舞轻轻地“啐”了一口:“你上次就发过誓了,我才不信你下回就真的不问呢。”

    天狼摇了摇头:“我只是最近胡思乱想才问的,这次既然已经说清楚了,以后肯定不会再问,你放心吧。”

    凤舞的嘴角勾了勾,露出一个小酒窝:“讨厌死你了。”然后一转身,飞也似地跑了出去,两个起落,人就没了踪影。

    天狼没想到这凤舞说走就走,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听到陆炳在一边说道:“天狼,你应该感到幸运才是,也不知你是哪世修来的福气,能让我女儿对你如此倾心,这回如果能解决给倭寇送信讲和的事情,你回来后就考虑一下和我女儿成亲的事吧。”

    天狼微微一愣:“陆总指挥,何出此言,我还没做好这方面的准备,再说倭寇不是这么好平定的,即使一时稳住他们,以后还是会练兵攻击。”

    陆炳沉声道:“那是朝廷的军事了,就不是我们锦衣卫所插手,天狼,这回我本来是让你来监视胡宗宪,你倒好,反而帮他跑腿送信,看在你这回在东南也算有意外收获,查到了严世藩私通倭寇的事情,又破获了他们在义乌激起民变的阴谋,我就不跟你计较了,可是你要记住,你是锦衣卫的人,不是他胡宗宪的手下,要你何时去何处执行什么任务,是由我说了算。”

    天狼急道:“陆总指挥,眼看胡部堂的计划就要成功了,这时候我不能随便离开东南,那严世藩一计不成,肯定还会有别的阴谋诡计,我不能看着他在这里使坏,现在朝廷已经基本上稳定了北边,只有这东南的倭寇才是心腹之患,我看到了彻底消灭倭寇的希望,这时候怎么能半途而废,只顾儿女私情呢?”

    陆炳冷冷地说道:“天狼,你知道为什么沐兰湘最后会离开你吗?除了她爹的原因外,最大的原因就是你这个个性,好逞英雄,自以为是,全然不顾他人感受!当年紫光让你去卧底,你最后去各派学到了武功,又抓到了卧底,很有成就感是不是,所以后来就乐此不疲了,把沐兰湘在武当一扔就是四五年,现在你又想继续逞英雄,让我女儿再次为你虚度年华吗?”

第五百七十五回 逼婚

    天狼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小师妹那天晚上声嘶力竭的吼叫声让他无数次从梦中惊醒,无数次悔恨交加得用头撞墙,是的,虽然他自认为可以为小师妹舍掉一切,可是为了大义和苍生,他还是忍心把师妹扔在武当多年,尽管自己的初衷是为了保护她,可是自己何曾在乎过她的感受,陆炳的话,把天狼心头那血淋淋的伤痕揭了开来,让他痛断肝肠,连身子也开始不自觉地发起抖来。

    陆炳的声音更加尖锐,那如金铁相交的铿锵感在天狼的耳边回荡着,震撼着他的心灵:“你和沐兰湘怎么样是你的事,我管不了,也不想管,可是天狼你记住,凤舞是我的宝贝女儿,又受过严世藩的伤害,你若是嫌弃她的过去,不想娶她,那我没话说,可你既然说了不会为她的过去而歧视她,那就是不拒绝娶她为妻,现在我问你一句话,你得老实回答我,我女儿凤舞,你愿意娶吗?”

    天狼的心这时候很乱,内心深处,他突然发现自己已经渐渐地开始牵挂起这个一直无保留地对自己奉献真心的姑娘了,甚至在她刚才负气而走的时候,那一瞬间自己突然觉得很失落,这几年来和凤舞的多次出生入死,这一个多月来和她的朝夕相处,已经让本来满心满脑都只有沐兰湘倩影的他,心理上不知不觉地多了另一个人,也许只有娶了凤舞,才是淡忘小师妹,不再折磨自己。也不再祸害他人的最好办法吧。

    想到这里,天狼咬了咬牙,抬起头:“凤舞是个好姑娘。能娶到她,是我天狼的福份,只是我是个不祥之人,克死师父,害死云涯子教主,害死紫光师伯,连我的朋友们也一个个身世悲惨。我怕我会害了凤舞姑娘。”

    陆炳的脸上现过一丝喜色,转瞬而没,他摆了摆手:“这个你不用担心。凤舞不会在意你这些虚无缥缈的事情,她跟我说过,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如果真的嫁给了你。那无论你命运如何,都会和你一起承担,再说她也不算是命好之人,我原以为嫁给严世藩可以让她得到幸福,可没想到会是这结果。也许你们两个衰人碰到一起,能否极泰来,时来运转呢,你看你这几年在锦衣卫里不是混得不错吗。比以前在武当要强多了吧。”

    天狼微微一笑:“陆总指挥,我以前也和你说过这件事。你知道我心中有人,现在也没有完全忘掉,如果现在就娶凤舞,只怕感情不到,以后万一冷落了她或者是伤害了她,那更是对她不住,所以我还需要点时间。”

    陆炳的脸马上板了起来,两道剑眉倒竖:“天狼,你不要总跟我说这个理由,你一天忘不掉沐兰湘,就得让我女儿等你一天?再说这感情本就是可以培养的,我看你们现在处得不是挺好。你以前喜欢沐兰湘,不也就是因为在武当跟她从小长大吗,你可别忘了,就算在武当,沐兰湘跟的最多的也不是你李沧行,而是徐林宗,所以现在他们正好混成一对,你还在这里抱什么幻想!”

    天狼长叹一声:“你说得对,是我执念太过了。陆总指挥,这样吧,我这回跟凤舞去汪直那里送信,如果任务能顺利完成,东南一带暂时没有大的行动需要我去做的话,那我会认真考虑你的这个提议的。”

    陆炳摇了摇头:“只是考虑吗?天狼,男子汉大丈夫要果断一点。”

    天狼正色道:“陆总指挥,这回我只身入匪巢,生死未卜,而凤舞与我一路同行,可谓患难与共,如果经历了这次的事情,我们都能顺利返回的话,那我们的感情也会增进许多,我们江湖儿女的爱情,应该是水到渠成,瓜熟蒂落,不象你们官宦人家讲究的是门当户对,所以这一点,还请总指挥成全。”

    陆炳叹了口气:“好吧,我不勉强你,不过我再提醒你一句,我女儿对你一往情深,你可莫要负了她,不然我会让你见识到一个愤怒的父亲,会做出什么事来。”

    天狼点了点头,他知道今天凤舞父女应该是有备而来,专门就是向自己提亲的,而刚才凤舞那样跑开,应该也是知道父亲要提亲了,自己不好意思呆在这里,所以羞涩遁走。

    天狼长出一口气,换了个话题:“陆总指挥,你这回来这小院,除了提亲外,应该也有倭寇那里的消息吧,他们是不是来人催促胡宗宪早点派人去谈和?”

    陆炳笑了笑:“你呀,满脑子想的就是这事,不错,今天我来这里,最主要的还是为了此事,马上要去双屿了,你害怕吗?”

    天狼哈哈一笑:“怕?我这辈子就没怕过什么,更不用说倭寇了,大不了把这一腔热血撒在那里,也不枉男儿此生。”

    陆炳的脸一沉:“你想把凤舞也搭进去吗?”

    天狼摇了摇头:“我早就想好了,万一真的动起手来,我不会牵连凤舞的,到时候只要说她是严世藩的老婆,倭寇必然不会对她下手,最多只会囚禁,只要保得命在,就会有机会。”

    陆炳似乎对天狼的这个办法有点意外,上下打量了天狼几眼:“你是怎么会想到这个说法的?”

    天狼叹了口气:“陆总指挥,我天狼也不是有勇无谋之辈,到了倭寇的巢穴,也不会一时冲动去拼个你死我活,坏了胡宗宪的大事。但是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我必须得做好最坏的打算,但我现在能想到的最坏结果,就是我把命交代在双屿,可是凤舞,应该可以得到保全,因为真正想要我命的,不会是那些倭寇,而只会是严世藩。”

    陆炳的眼中寒芒一闪:“继续说。”

    天狼微微一笑:“根据我跟倭寇这一阵子打的交道,我能感觉到无论是汪直还是徐海。都是有诚意和谈的,汪直是个典型的商人,打开国门无非是想自己做生意更方便。而那徐海上次在义乌没有和我动手,显然也是不想永远给岛津藩的领主当狗腿子,而是希望能趁机自立,所以他们这些人,是不想和胡宗宪撕破脸的,对和谈有疑虑,但内心深处还是想谈。”

    陆炳“唔”了一声:“那你又如何解释他们愿意帮助严世藩在义乌搞事呢?”

    天狼正色道:“这些倭寇也很精明。不会把宝全押在胡宗宪这一边,严世藩也一直通过各种渠道跟他们联系,而且论人品来说。胡宗宪是忠于国事,想要青史留名,而严世藩根本不在乎遗臭万年,只想在生前享尽富贵。而且严党把持朝堂。甚至可以撤换胡宗宪,所以从利益角度来说,倭寇在严世藩那里也维持一个良好的合作关系,至少不得罪严世藩,是很有必要的。”

    陆炳点了点头:“你分析得很好,继续说。”

    天狼笑道:“可是严世藩却显然和倭寇没有谈拢,他这个人聪明绝顶,却又太自私。这就是他最大的弱点,对任何人都只是想利用而已。却很少顾及别人的利益诉求,比如他放胡宗宪在东南,就是想胡宗宪稳定东南的局势,只守不攻,既不剿倭,也不让倭寇闹得太凶,底线是不能断了东南每年给朝廷的税银,所以他一边用胡宗宪剿倭,一边又派郑必昌何茂才这几个心腹过来拼命搜刮,以维持朝廷的赋税,在他眼里,能给他严世藩搞钱的郑何二人,才是他真正要用的。”

    “可是胡宗宪却不想按他的意思来,他想的是剿灭倭患,上有利国家,下能安黎民,还可以让自己名垂青史,所以现在胡宗宪开始整军备战,这让严世藩感觉到了威胁,因为一旦大战,短期内东南这里可能会军费大增,甚至要占用本地的税赋,皇帝和他都不会答应,所以他想给胡宗宪一个警告,就利用这些倭寇来谈判的机会,在义乌那里搅事,让胡宗宪知道,只要动了剿倭的心思,那东南必生民变,到时候他这个浙直总督也别想做下去了。”

    陆炳满意地点了点头:“你算是说中严世藩的心事了,他确实就是这样想的,可是你觉得现在倭寇对严世藩的态度又是如何?”

    天狼沉声道:“他们之间的关系就是八个字,貌合神离,相互利用。倭寇想从严世藩这里得到比胡宗宪能给的更多的好处,最好是直接开海禁,哪怕是暗中通商,严世藩本人是同意这个做法的,但他不敢跟皇帝直接提,所以希望胡宗宪能开这个口,正好胡宗宪为了争取时间练兵筹饷,暂时忍气吞声地和倭寇假装和谈,所以严世藩和倭寇就想联手对胡宗宪施压,逼他上奏折开海禁,现在这个当口,皇帝除了胡宗宪外无人可以大用,而且皇帝也知道胡宗宪提的建议不是为他个人的私利,多半会准奏。”

    “可是严世藩过于自私,只想着让倭寇帮他做事,却没有给徐海等人任何实质好处,义乌之事,让徐海看清楚了严世藩的面目,在赔掉了几百个东洋手下之后,徐海以后应该会放弃对严世藩的幻想,转而寻求和胡宗宪的合作。他们这回需要借胡宗宪的兵去打那些广东海盗,以达到吞并萧显,陈思盼一伙的目的,严世藩指挥不了浙江的军队,这件事他帮不上忙。”

    “可是严世藩跟倭寇勾结的目的不止是为了钱,很可能是想给自己找一条真正的后路,以后无论是卷款逃亡东洋,还是引倭寇入侵以保住自己的官位,都是离不开汪直和徐海的,所以我认为严世藩有可能以身犯险,也会亲自去那双屿,若是他在岛上看到我,有可能就会想办法挑唆倭寇除掉我,这样既可以泄他屡次被我坏事的心头之恨,又能搅黄胡宗宪和倭寇的和谈,扭转自己不利的形势。”

    陆炳的眼中寒芒一闪:“严世藩确实有这个孤注一掷的可能,那你准备如何应对?”

    天狼正色道:“我虽然恨不得杀了他,但在倭寇的地盘上。不是动手的时候,此行最重要的事情是能骗过倭寇,让他相信胡宗宪跟他们和谈的诚意。甚至可以向胡宗宪要到一些授权,部分地开放几个沿海的岛屿以作通商贸易之用。”

    “此外,还要想办法招安这些倭寇,只要他们肯投降,可以给汪直和徐海等人一些虚职,并且以他们帮助朝廷剿灭广东海盗为由,给他们一些指挥。佥事之类的头衔,只要能把他们骗上岸,管束住他们的手下不闹事。用贸易的钱去给那些海盗们分发饷银,就可以稳住倭寇几年,待到朝廷新兵练成,自然就可以剿抚并用。彻底解决掉倭寇问题了。”

    陆炳眼中神芒闪闪:“那你觉得严世藩会怎么害你。你又能如何防范?”

    天狼微微一笑:“如果严世藩这时候在双屿岛,那肯定是给倭寇大许好处,有可能会让他在浙江的爪牙郑必昌,何茂才二人偷偷和倭寇进行走私贸易,把上贡给朝廷的丝绸中拿出一部分去跟倭寇做交易,换成银两,反正皇帝要的是银子,这些丝绸最后也是要拿去卖钱的。”

    “而且我跟倭寇们只需要坚持一点。就是胡宗宪跟他们的合作是可以出动军队,助他们消灭广东海盗。而且还可以招安他们,给他们合法,正式的官职,以后也会在时机合适的时候开放海禁,这个条件,无疑会比严世藩的那个空头许诺,要靠谱得多。”

    陆炳皱了皱眉头:“可是你们的身份地位太不相称了,严世藩是小阁老,他连胡宗宪都可以想办法撤换掉,更不用说你了,天狼,你就没考虑过这点吗?”

    天狼叹了口气:“我刚才说只有严世藩才能杀我,其实指的就是这个,如果他真的狠下心,拉下脸,以和倭寇彻底翻脸为要挟,逼倭寇杀我,那只怕倭寇最后还是会听他的,因为倭寇之中还有变数,除了汪直和徐海这些想做生意的人以外,还有那些日本领主的走狗,想要入侵中原,这些人是可以不要钱的,只有严世藩能满足他们的漫天要价,由于倭寇中真正能打,有战斗力的往往是这些东洋人,只怕最后汪直等人会屈从于这些人的压力,最后听严世藩的话。”

    陆炳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若是如此,你准备怎么做,拼死一搏吗?”

    天狼的表情变得坚毅起来:“这也是我不拒绝带上凤舞的原因,无论如何,即使我死了,也要留下她做个见证,严世藩若是连凤舞也杀,就是跟你陆总指挥彻底翻脸,到时候你就跟他鱼死网破,上次我给过你严世藩通过奸商施文六在义乌勾结倭寇生事的证词,而那人证施文六一直由戚继光看管,如果你需要提人,跟胡宗宪打个招呼要人就行,你是锦衣卫,有这个权力。”

    陆炳点了点头:“你放心,严世藩若是真的对你不利,我一定会给你报仇的。只是我劝你凡事不要强出头,严世藩未必会冒着跟我撕破脸的风险来要你的命,在倭寇那里,有些事情可以暂时作让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这次来已经跟胡宗宪商量好了,皇上给他在东南便宜行事之权,除了明确地开海禁这一点外,其他的都可以谈,包括开放几个外岛给汪直他们做交易场所,还有跟他们做一百万两银子以内的丝绸交易,条件是汪直和徐海不得再攻击沿海城镇。”

    天狼长舒了一口气:“有这个条件,那谈起来就会轻松多了。不过就怕严世藩和那些日本人勾结,拿出什么不可接受的条件来,逼汪直和徐海动手杀我,要真到了形势不可挽回的时候,我拼了这条命不要,也要和严世藩同归于尽,到时候扳倒严党的事,就拜托陆总指挥了。”

    陆炳的眉头皱了皱,拍拍天狼的肩膀,沉声道:“天狼,不要说什么不吉利的话,我对你有信心,这次你要给我好好的活着回来。听见没有!”

    天狼笑了笑:“尽人事,听天命吧,谁知道是福是祸呢,没有人愿意就这么死了的,只是我此生还有一件事情放不下,还请陆总指挥帮忙。”

    陆炳“哦”了一声:“可是那武当内鬼的事情?”

    天狼点了点头:“当初我加入锦衣卫的时候,陆总指挥曾经答应过我,要帮我全力探查此事的,多年过去了,不知道您探查得如何,我一直没有跟您问及此事,就是希望你能主动告诉我此事的进展,这次我要去倭寇大本营,生死难料,不管你查到了什么,能不能先透露一点?”

    陆炳的眉头皱了皱:“天狼,很遗憾,这些年来我一直没有停止过调查此事,到目前为止我所知道的只有屈彩凤被金不换和红花鬼母下了寒心丹,功力大增,杀上了武当,可是紫光真人却是死于中毒,有人提前在他的饮食中下了毒药,而且不是当天才下毒的,这个下毒的计划已经持续了很久,紫光中的是一种叫做蚀骨咒心的蛊毒,我偷偷地打开过紫光的棺材,发现他中毒至少有七年了。”

第五百七十六回 可怕毒虫

    天狼倒吸一口冷气:“七年?这么说在断月峡之战前,掌门师伯就中了毒了?这怎么可能!以他老人家的功力,又有谁能对他下毒而不被他所察觉呢。”

    陆炳摇了摇头:“天狼,我见过紫光的尸骨,那骨头都已经发青,毒素渗入骨中,而且蛊虫已经成形,开棺时差点还伤到了我,幸亏我早有准备,才躲过一劫,从那成形的蛊虫来看,大约紫光真人中毒是在七年之前,我怀疑可能下毒之人借此蛊毒控制了紫光,逼他听命于自己!”

    天狼惊道:“什么,陆炳,你是说有人能用这种毒药控制师伯?”

    陆炳正色道:“这蚀骨咒心之毒,是在人的饮食中下药,虫卵无色无味,与米粒无异,即使再强的高手,也很难察觉,而毒虫入体之后,会寄生于人的脏腑与骨骼之中,由于不走经脉,而且在破卵之前根本不发作,所以即使是内家高手,也根本无法察觉,只是会偶尔觉得练功之后会有些头晕,其实就是被这蛊虫吸取精元与血肉而不自知。”

    “而这蛊虫会在三年之后成形,如果下蛊之人是高手的话,更是可以以邪术内功来催动蛊虫,让其在受害者体内发动,使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天狼从没有听说过如此邪恶残忍的毒虫,闻之不禁色变,失声道:“究竟是何人能炼出如此厉害歹毒的毒虫?”

    陆炳摇了摇头:“此毒由于过于邪恶残忍,因此和那终极魔功一样。一旦发现有使用此毒的人现身于世,就会被正邪双方剿灭,老实说。上一个用此毒害人的还是一百多年前帮助燕王起兵的黑衣宰相姚广孝,他正是用此毒物给当时手握重兵,镇守边关的宁王下了毒,才让成祖朱棣在起兵时能得到宁王手下最精锐的蒙古朵颜三卫骑兵,而且他还用此毒控制了建文帝一方的总大将李景隆,让此人在决战时故意放水,这才使得成祖靖难成功。”

    天狼没有想到当年朱棣起兵的背后竟然有这些不为人知的往事。听得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话来。

    陆炳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本来此事是根本不足为人道的最高秘密。但那姚广孝一门心思就挑唆着成祖造反,虽然是靖难的第一功臣,但其智谋过人,算路深远。心黑手狠。精通各种阴谋诡计和邪恶毒法,即使英明神武如成祖皇帝,对其也不得不防,所以在得到天下之后,便指派锦衣卫总指挥使纪纲暗中除掉姚广孝。”

    “可是姚广孝却对此早有准备,纪纲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服毒自尽了,而在临死前的一番话却让本来一直忠心耿耿的纪纲起了反心。从此之后连纪纲开始在各地找龙脉,看风水。想要谋反,最后被成祖察觉诛灭,由于此事事关我锦衣卫,纪纲更是唯一一个谋逆的锦衣卫总指挥使,所以历代锦衣卫总指挥都会被上任告知此段往事,以示告诫。”

    天狼知道陆炳还是想让自己继任下任锦衣卫总指挥,才会把此事告知自己,他叹了口气:“那姚广孝死后,那邪恶的蚀骨咒心之毒就没人再用了吗?他用这蛊毒控制了宁王和李景隆,最后又是如何解毒的?”

    陆炳正色道:“此毒的邪恶之处在于这蛊虫完全是要由下蛊者本人所控制,一旦主人不在,或者每天不能按时施法,则蛊虫则会自行乱动,攻击宿主,那中毒之人会惨不忍睹,痛不欲生,一直到三日之后,蛊虫破体而出,才会死掉,所以无论是多么坚强的铁汉,都无法忍受这种痛苦,要么自尽,要么就只能受制于人,那李景隆不仅在决战中故意放水,还在最后成祖孤军深入,直攻南京城的时候打开了城门,放成祖入城,此等小人,成祖自然不会要,靖难后没两年就将之除掉了。”

    “只是那宁王和成祖在做王爷的时候就一向关系要好,而且朵颜三卫的蒙古人也都服他,所以成祖就把宁王远远地迁到了南昌就藩,姚广孝死后,宁王很快也死了,料想他的蛊虫也没有被解掉,要么是因为姚广孝死后,蛊毒发作而死,要么就是不愿意受这痛苦,而自行了断,所以宁王的子孙才会这么恨成祖一系的子孙,直到正德皇帝时,宁王朱宸濠发动叛乱,料来也是多少想复这先祖之仇。”

    天狼倒吸一口冷气:“这么说,这蛊毒是无药可解的?”

    陆炳叹了口气:“我想那蛊虫入了人体,附身于骨骼之上,又怎么可能取得出来,最多只能是施法之人每天加以控制,由于纪纲当年的纪录里没有提到如何使毒之法,只是记录了姚广孝会此蚀骨咒心之毒,所以我才会知道世间有此邪恶的下毒之法,那天我一看到紫光的尸骨,尤其是看到了那条蜈蚣大小的蛊虫,这才知道他中的是此奇毒。”

    天狼觉得背后的汗毛都要竖了起来,从小到他,这是第一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真的从灵魂深处都在恐惧:“陆总指挥,那个蛊虫有蜈蚣那么大?”

    陆炳点了点头,他的声音也开始微微地发起抖来,连眼睛深处也有了一丝恐惧,这是天狼认识陆炳以来第一次从他的脸上看到恐惧:“不仅有蜈蚣那么大,而且还长了翅膀,若不是我有所准备,看到紫光的骨头发青,没有用手去摸尸骨,而是用剑挑开那尸体上的道袍,不然直接就会给那邪物咬到了,饶是如此,那东西还飞了出来要攻击我,若不是我反应迅速,以剑将之搅成一堆血泥,只怕这会儿你也见不到我了。”

    天狼长舒一口气:“那还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那蛊虫有毒吗?”

    陆炳的嘴角勾了勾:“此蛊乃是天下至邪至毒之物。又寄居于高手体内,吸了他的血肉精华,因此是天下至毒。听说有些邪恶的修道之人会把这种蛊虫收回,然后研磨成粉,炼制成邪恶的兵器,任何护体神功的罡气都难以抵挡这种邪派兵器,远比上次白莲教主伤你的那把毒剑要可怕,而且随着打斗,你的口鼻中会吸入这种毒粉。即使不给划到,也会中毒。”

    天狼的脸色一变:“还有这样邪恶的兵器?”

    陆炳点了点头:“正是如此,所以不管是黑道豪强。还是白道侠士,自古以来一碰到使这种毒虫的,都会加以剿杀,姚广孝之前。世上已经有几百年没有见过这种邪恶歹毒的毒功了。而姚广孝死后,这蚀骨咒心之毒也是多年未曾现世,真到这次,我在紫光的身上发现了这种东西,才知道姚广孝的传人居然还一直存在,而且很明显地介入了武林之争。”

    天狼突然双眼一亮:“陆总指挥,你的意思是,紫光师伯在断月峡之战前就被这蛊虫控制了?所以可能断月峡之战。都是某个幕后黑手的策划?”

    陆炳叹了口气:“当年的断月峡之战,疑点重重。虽然有那云飞扬四处奔走,联络起了正派联盟,但是正派联盟里本来除了衡山派的盛大仁外,其他少林武当二派兴趣并不是太高,可是突然之间紫光真人就转变了立场,甚至亲自上少林去说服见性大师,我原来一直以为是云飞扬说动了他,现在看来,可能那个用毒蛊控制了紫光真人的神秘黑手,才是真正的罪魁。”

    天狼不信地摇了摇头:“紫光师伯不可能被这蛊虫所驱使,做出有损门派的事情,我们正道侠士,宁可自己一死,也不会置门派于危险之中。”

    陆炳微微一笑:“可是如果这个神秘黑手要紫光做的事情,能让紫光相信是对武当有好处的呢。大道理和好处,那个云飞扬会说,而威胁之词和催动蛊虫,则由那个黑手控制,这样自然可以让紫光就范。”

    天狼心中一动:“你是说这个下毒之人,会是云飞扬?”

    陆炳摇了摇头:“这个不好确定,只是我觉得下毒的时机和这云飞扬上武当游说的时间有点太过于巧合了,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只是我也没有足够的证据,来证明云飞扬和这个下毒之人的关系,天狼,那天屈彩凤中了寒心丹之毒后杀上武当,以她的功力是杀不了紫光的,你师妹也说过,紫光死于中毒,所以我怀疑那个幕后的黑手,因为什么突然的变故而对紫光下手。”

    “在那之前的几年,江湖上虽然正邪冲突不断,但大体还算平静,紫光之死前,出了几件大事,一是你李沧行在搅得整个江湖鸡犬不宁的时候,又突然失踪长达一年多,二是消失了多年的徐林宗重现江湖,我料想那紫光一直忍气吞声地在武当受那幕后黑手的控制,就在于其身后之事无法交代。”

    “沐兰湘毕竟一介女流之辈,除此外武当二代弟子中没有特别优秀的大才,除了你和徐林宗外难以为继,可是徐林宗重现江湖后就直接回了武当,我想紫光可能会不顾性命,向徐林宗交代当年断月峡之战的隐情,而那个黑手就只有痛下杀手,可是如果紫光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势必会惹人怀疑,那天屈彩凤正好杀上武当,也给了这个幕后黑后一个再好不过的机会,在二人动手之时让紫光体内的蛊毒发作,让紫光死于屈彩凤手下,既可以掩盖紫光中毒的真相,又可以把紫光之死归结于屈彩凤身上,断绝武当和巫山派和好的可能,可谓一举两得!”

    天狼点了点头:“这么说来,当时这个黑手一定身在武当,不然又怎么会知道屈彩凤上武当的事情呢?要知道屈彩凤杀上武当也只是个突发的意外,金不换一家是在武当山下擒住屈彩凤才喂她吃寒心丹的,而且谁也不知道这寒心丹居然可以刺激屈彩凤的功力大增,让她突破天狼刀法。我敢肯定,当时这个下毒的黑手一定就在武当,才会随机应变,催动蛊毒。”

    陆炳微微一笑:“不错,正是如此。那个你和紫光一直想查的武当内鬼,很有可能就会是这个下毒之人,当年紫光能相信你的解释。只怕也是早就知道了这个内鬼的存在,他让你离开武当,为的只怕也不完全是查我青山绿水计划,而是不想让这个内鬼对你也下毒手,直到你历练成熟后,再把武当交给你手。”

    天狼一下子反应了过来,当时武当的精锐高手几乎都在断月峡之战中毁于一旦。可谓存亡之秋,在这个时候,紫光绝不能打草惊蛇。而把自己赶出武当,一来可以保护自己,二来也能让自己在江湖上结交足够多的朋友,以后可以与那内鬼正面对决。只可惜在自己习得屠龙刀法之时。紫光却撒手西去,也不知道徐林宗是不是知道了此事。

    想到这里,天狼开口问道:“陆总指挥,你看徐师弟已经知道紫光师伯之死的真相了吗?或者,他知道不知道内鬼之事?”

    陆炳点了点头:“我料他应该是早就知道了,连沐兰湘都看出紫光死于中毒,徐林宗却能秘而不宣,没有公开验尸就下葬。显然在紫光死前,就应该和他说过一些内鬼之事。也许正因为此,那个内鬼才会置紫光于死地。而徐林宗却能忍辱负重,借着和你小师妹的婚礼稳定了武当,坐稳了这掌门之位,这几年武当恢复得不错,借着徐阶的支持,又开始大批招收门徒,已经渡过了最艰难的时期,我想紫光真人泉下有知,应该也足以欣慰了。”

    天狼一想到小师妹成了徐夫人的事,就是一阵心痛,他意识到陆炳是在有意无意地提醒自己不要再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好好地娶了凤舞,安心地在锦衣卫里继续自己的人生,才是正道。

    于是天狼正色道:“陆总指挥,我很感谢你为了查探武当内鬼而为我做的一切,只是照你这样说来,武当内鬼之事,就无法再查下去了?”

    陆炳叹了口气:“天狼,不是我不愿意帮忙,而是这内鬼隐藏极深,连紫光都无法说出他的身份,紫光一死后,此人更是隐忍不发,只要他不动,谁又能抓住他的把柄呢?不过你放心,武当大收门徒之机,我也派了一些得力之人潜伏了进去,对于这内鬼的监控,我一天也没有停止过,一有消息,就会马上通知你的。”

    天狼摇了摇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以紫光师伯的武功和阅历,都会着了这贼人的道儿,若是这内鬼继续在饭菜中下毒,又怎么可能躲得过去?”

    陆炳笑了笑:“这就不用你多操心了,天狼,你我现在要做的,是为了国家,为了朝廷,为了百姓尽早地平定倭寇之乱,你要我做的事情我可是一点也不含糊,只是你在我锦衣卫里,也不能总是胡思乱想,尤其是现在这种生死关头。”

    天狼突然心中一动:“陆总指挥,我问你个事情,这个蚀骨咒心之毒,是和终极魔功一门相传的吗?会不会是严世藩在搞鬼?”

    陆炳的眉头一皱,摇了摇头:“没有,此功虽然邪恶歹毒,但相传并不是产自中原,而是来源于塞外,最早是匈奴的巫师和萨满所研制,当年汉军大破匈奴,把匈奴人赶到漠北之后,这些匈奴巫师就研制出了这种邪恶的蛊虫,专门在汉军必经之路的水源里下。”

    “所以汉军的马匹和战士,有许多在战后就死于疫病,甚至连名将霍去病,也在战后不到一年就死了,此后长安还爆发了一场大瘟疫,应该是这蛊虫破体后所致,匈奴人的这种邪恶歹毒的办法虽然没有挽回自己的失败,但是也折腾得汉朝够惨,所以此毒就被中原武人视为禁术,见者必杀。”

    “至于严世藩,他不可能一直呆在武当卧底的,据我所知,要催动这蛊虫,不可距离太过遥远,天狼,你的想象力很丰富,这是好事,但是不切实际的幻想,还是收起为好。”

    天狼默然无语,站起身,来回踱了几步,一想到小师妹现在也面临着巨大的危险,甚至可能体内也被下了那邪恶的蛊虫,他的心里就是一阵阵的波涛起伏,恨不得现在就飞回武当,把这一切告诉小师妹。

    陆炳似乎看出了天狼心中所想,沉声道:“你是不是放心不下沐兰湘?”

    天狼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陆炳长叹一声:“天狼,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只是如果那下毒之人想要动手,这么多年下来,你师妹体内早已经有蛊虫存在了,而且她和徐林宗已经知道内鬼之事,想必也早有防范,我若是上门专门提醒她此事,只怕反而会让武当猜想此事与我们锦衣卫有关,到时候有口难辯啊。”

    天狼正色道:“陆总指挥,我决定了,这回从倭寇那里回来后,无论如何,我要回武当一趟,这内鬼的事情不解决,我此生无法安心。”

第五百七十七回 靖难的真相

    陆炳的脸色大变,一下子吼了起来:“天狼,你想做什么!我跟你说了这么多,你都答应会考虑娶我女儿了,怎么现在又说要回武当?”

    天狼的表情变得异常地坚毅:“那是两码事,我回武当只为查内鬼,不会跟我小师妹有任何事情发生,一旦内鬼得除,我大仇得报,心愿也了,这样就可以了无牵挂地迎娶凤舞,绝不食言!”

    陆炳的眼中光芒闪闪:“你分明是在撒谎,你回武当就是忘不了沐兰湘,还想骗我吗?你后悔把她一个人扔在武当,你后悔没有早点跟她结合,所以你想回去弥补这个遗憾,难道不是?”

    天狼摇了摇头:“不会的,她现在已经是武当的掌门夫人了,如果我真的不顾一切带她走,那武当就会崩溃,魔教也会趁虚而入,刚才凤舞说得没错,我爱小师妹是不假,可她并不爱我,她一直以来爱的都是徐师弟,只不过徐师弟不在的时候她因为各种原因而短暂地跟我在一起而已,何况我们真正确定关系后在一起的时间也屈指可数,她没有象我一样有上一世的记忆,刻骨铭心,根本不可能象我爱她那样对我全心付出,要不然也不会在武当就跟我断情绝爱了。”

    “陆总指挥,我已经想得很明白了,此生我和小师妹已经不再有任何可能,唯一能做的就是放下心头的这段感情,祝福她过得幸福美好,也让自己能重新收拾心情。过自己的人生,但武当派内鬼之事,牵涉到师门大仇。原来我以为断月峡之战是正邪决战,我师父战死在魔教手中,所以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亲手消灭魔教,斩下冷天雄的人头,以祭奠我师父。”

    “可是现在种种迹象表明,冷天雄的魔教虽然是直接杀我师父,杀我同门的凶手。但挑起正邪之战的元凶首恶却是另有其人,而且这个内鬼现在还隐身武当之中,继续祸害武当。紫光师伯被他害死,而我当年也深受其害,差点铸成大错,不管怎么说。武当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对这个地方我有义务确保它的安定,我一定要找出这个内鬼,将他亲手除掉,以报师父,师伯的大仇,否则我这一辈子也无法心安的。”

    陆炳一直静静地听天狼说完,才叹了口气:“天狼,这个内鬼非常厉害。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现身的,如果他不出现。你就是在武当呆上一辈子,也无法将他找出,我能理解你想要报仇雪恨,甚至能理解你想要你曾经爱过的人以后平平安安的想法,可是凡事需要讲理智,不能头脑一热就任意而为。不然只会害人害已,别无益处。”

    天狼的嘴角勾了勾:“不,陆总指挥,我仔细考虑过此事,现在武当内部安稳,江湖上也没有大的冲突,这个内鬼一直很小心地保护自己,没有暴露,除非出现一些重大的变故,逼其主动现身,所以对武当来说,最大的变故恐怕就是我以李沧行的身份重回武当,甚至我可以装着和徐师弟因爱生恨,为了小师妹起冲突,我想只要那内鬼能看到内乱的可能,一定会按捺不住,再次现身的。”

    陆炳的眼中冷芒一闪:“你是想回去演戏,还是想假戏真做?”

    天狼沉声道:“当然是演戏,小师妹已经是徐师弟的人,我就是真的有心,也不可能把她夺走,但是世人皆知我和小师妹的关系,而且不知内情的人只知道当年我因为犯了淫戒给赶出武当,然后又在各派学成了一身的武功,如果趁着紫光师伯之死,回武当强行夺位,也是合情合理的事,这也许会给那个内鬼以机会,让他主动来引诱我,只要他露出马脚,我就会想办法揭穿他的身份,然后会同徐师弟和小师妹一起报仇!”

    陆炳没有说话,来回踱了几步,最后还是停了下来,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你这个想法不错,可是这跟我们锦衣卫要做的事情没什么关系,现在国家是多事之秋,北边的蒙古还没消停,白莲教又开始在蒙古的庇护下在漠北发展起自己的势力,迟早还会做蒙古大军入侵的向导,而东南的倭寇之乱更是动摇了国家的经济根本,还有你一心想着铲除的严嵩一党,这些大事正事你不去解决,却纠缠于区区一个武当,执着于你的私仇,这不是一个未来的锦衣卫总指挥的眼光和心胸,天狼,你看事情必须着眼于全局,而不是只顾自己的感情和私怨。”

    天狼朗声道:“陆总指挥此言差矣。我认为比起您说的这几件事来,可能武当的事情更加紧迫,那个姚广孝当年可是挑唆成祖皇帝造反,而这个内鬼既然会蚀骨咒心之毒,也就很可能是姚广孝的传人,刚才我听您所说,这毒和邪功乃是当年塞外的霸主匈奴人所传下,就是为了向我们汉人复仇,我就突然想到,这姚广孝对成祖皇帝并没有什么忠诚可言,而且谋反成功后又不图荣华富贵,那他挑唆成祖皇帝造反,图的究竟是什么?”

    陆炳的虎躯明显一震,眼中神光暴射:“天狼,你的意思是?”

    天狼点了点头:“不错,此邪功恶毒来自塞外,而塞北的游牧民族向来是我中原汉人的死敌,从汉朝对匈奴,到唐朝对突厥,再到大宋对辽国和女真,最后到我大明对蒙古,这场以农耕为主的我中原文明,与以游牧为主的塞外蛮夷的较量,持续了两千多年了,而我朝又是靠驱逐鞑虏,恢复汉人河山而起家,所以蒙古人恨我们入骨,那些给赶到沙漠里的蒙古贵族,无一日不想重新征服中原,那俺答汗,赫连霸,不都是这样的人吗?”

    “可是俺答汗和赫连霸显然不会这种邪恶毒功,不然上次也不会攻不下北京城。更不至于要借助白莲教来引路,我想这姚广孝有可能是来自塞外,目的就是想引起中原内乱。让塞外的势力有机可乘。”

    陆炳微微一笑:“天狼,我觉得你可能想多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我朝几次面临蒙古大军的入侵,一次是英宗皇帝在土木堡兵败被俘,蒙古大军打到北京城下,再一次就是上次的俺答入侵。也是打到了北京城下,两次都是大好时机,为什么最后会功败垂成呢?”

    天狼摇了摇头:“我觉得这个事情没这么简单。草原上的霸主不停地在更换,而草原上的门派也未必能一直传承,就好比两千年前匈奴时期的巫师萨满建立起一个神秘邪恶的组织,发明出蚀骨咒心这种毒药。但到了大明时。草原上的霸主早就从匈奴换成了蒙古,他们又会效忠谁?我想若是我是这个门派中人,是不会向蒙古人俯首称臣的,而只是对汉人的刻骨仇恨,会一直保留下来。”

    陆炳一下子愣在了原地,他没有考虑过这种可能,天狼的话不由得让他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

    天狼继续说道:“就好比少林寺,那是唐朝时太宗皇帝李世民。为了报答少林僧人的救驾之功,册封少林为御寺。专门划出大片田地永世归少林所有,所以有唐一代,少林都是坚定地支持李唐皇室,可是唐朝亡了后,历代王朝也没有剥夺少林的权益,所以少林也就作为一个武林门派传承至今,现在的少林不会说忠于大明皇室,只会提坚持武林正道。”

    “我想如果真有那个邪恶而古老的塞外门派,只怕也是多半如此,不会忠于现在的蒙古大汗,更不用说无论是瓦剌部还是俺答部都只不过是一个蒙古部落,并非成吉思汗的直系后代,就连元朝都无法代表,也谈不上什么复国,所以这个塞外门派真正想的只怕就是要残害中原,让当年匈奴的灭国之恨加之于我们汉人身上,至于最后是谁入主中原,倒并不是他们所关心的了。”

    陆炳叹了口气:“你这么一说,还真是这么个道理,姚广孝挑唆成祖造反几乎没有任何好处,除了让他这个名字见于正史外,可是成祖夺取天下后,他又明知成祖会取他性命,却依然不闪不避,最后还在临死之时成功地策反了纪纲,险些让我大明再陷战乱,那时候蒙古正衰弱,即使我大明打得四分五裂,他们也不可能入主中原,想来这姚广孝的行为,还真的就是只有复仇这一个解释呢。”

    天狼突然双眼一亮,失声道:“等一下,陆总指挥,你说当年纪纲谋反,是想去寻找太祖锦囊,还是寻找建文帝后人?”

    陆炳一下子反应了过来:“你是说,那姚广孝是想让纪纲去找建文帝,让中原再起战火?”

    天狼的脑子一下子变得异常活跃,他一边来回走着,一边搓着手,而心中所想全从嘴里说了出来:“正是,成祖起兵的时候,是靠了姚广孝为他偷得了太祖锦囊,然后矫诏起兵,可是证明太祖锦囊合法性的另一半,也就是那道天子诏书,却在靖难之后被建文帝从地道带走,姚广孝明知这东西的重要性,却在攻下南京之后故意给建文帝留下了逃走的时间,就是想留下以后建文帝,或者是他的后人卷土重来的可能!”

    “我曾经听屈彩凤说过,当年林凤仙帮着宁王起兵的时候,曾经有建文帝的后人来过,还拿出了那道天子诏书,由于林凤仙偷来了太祖锦囊,加上这诏书,本来是可以让宁王有合法起兵的借口的,可是到了关键时候,这个建文帝后人却突然失踪,没了诏书的宁王只有太祖锦囊,也无法号召朝廷兵将倒戈,最后只能兵败身死,陆总指挥,你不觉得这场叛乱的背后,也可能有这个神秘的塞外势力的影子吗?”

    陆炳听得连连点头:“不错,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个塞外势力真正想做的,就不是引敌入关了,而是在我中原不断地挑起叛乱,让我们汉人自相残杀,永远不得安宁,这样才能报复他们当年被我汉军击败,征服之仇。”

    天狼长舒一口气:“陆总指挥。你不觉得这个内鬼才是比起倭寇和蒙古,最大的威胁吗,倭寇不过只是想打开海禁做生意。就是那野心勃勃的日本领主,也不敢想着把中原一下子变成人间地狱,至于蒙古,则更是抢了就跑的强盗,而这个邪恶的内鬼,却要的是整个天下大乱,看着我们汉人自相残杀。即使我们消灭了倭寇和蒙古,他一样会挑起叛乱。”

    陆炳正色道:“好了,天狼。不用多说了,我同意你的看法,这个武当内鬼非除不可,他挑起正邪之战的目的也是引起朝堂的严党和清流派大臣之争。而朝堂上的重臣一旦陷入党争。必定会在大明四处的地方上相互攻击,掣肘,而我大明一旦统治力下降,就会内忧外患,可真正能坏我大明天下的,永远是内部的矛盾,而且太祖锦囊在巫山派,如果这个内鬼还牵涉进林凤仙之死的事情。就更有夺取太祖锦囊,进而联合建文帝后人。挑起叛乱的企图了。

    天狼,事关重大,你最好还是把建文帝后人和太祖锦囊,还有那个诏书的事情跟我说个清楚吧。”

    天狼点了点头,他把从屈彩凤那里知道的所有有关太祖锦囊的事情全向陆炳作了说明,除了太祖锦囊的下落之外,几乎是毫无保留地透露给了陆炳,听得陆炳不停地以手托腮,凝神思考,直到最后才长出了一口气:“这太祖锦囊若是真能免了天下军户的身份,那无论是谁起兵造反,都几乎一定可以成功。”

    天狼笑道:“不错,如果天下的军队都倒戈了,那朝廷一边还怎么平叛,只是这样一来,可谓杀敌三千,自损八百,即使得到了天下,也没了军队,到时候若是想强行令这些已经获得解放的军户们重新穿上军装,只怕会激起新一轮的造反,所以成祖皇帝当年思虑再三,宁可劫持宁王,夺取蒙古朵颜三卫的骑兵为自己所用,也没敢把这道诏书公之于世,所为的大概也就是他的子孙后代吧。”

    陆炳正色道:“好了,天狼,我答应你,这个武当的内鬼,我一定会尽全力去查,你先去双屿岛送信,与这个内鬼的危害相比,无论是倭寇还是严世藩,都不值一提。一定要好好地把命保住,武当那里,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去做。”

    天狼认真地点了点头:“一言为定。”

    陆炳忽然看了一眼天狼,叹了口气:“天狼,这回去双屿岛的事情,你能不能重新考虑一下,非要你自己走这趟不可吗?”

    天狼有些意外,他没想到在这个时候,陆炳会问自己这个问题,于是反问道:“陆总指挥,这已经定下来的事情,怎么能有变化呢,若是上次没在义乌见到徐海,那换人去倒也无妨,可是既然徐海已经明说要我去双屿,那如果这次我不亲自走一趟,只怕会坏了胡宗宪与倭寇谈判,暂时将之稳住的大事。我个人生死事小,平倭大业可是万万不能耽误的。”

    陆炳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你可知为何我这回要亲自来这里,还要跟你明确地提凤舞的婚事?”

    天狼摇了摇头:“你应该是信不过我,或者放心不下凤舞,才过来的吧。毕竟北边现在没有太大的事情,而东南这里值得你走一趟。”

    陆炳轻轻地叹了口气:“算了,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自从你离开京师之后,严世藩几次上门,想要凤舞回去,现在他们严党又重新得势,我无法象一年之前那样跟他们对着来,而且仇鸾的那两个手下是在我们锦衣卫里出的事,被拿下时身份是锦衣卫的都指挥与佥事,我也要受到牵连,严世藩最后一次来找我时,已经语中含有威胁,若是我不交出凤舞,只怕他就会发动手下的言官,来参我这一本了。”

    天狼向地上吐了一口,骂道:“这个恶贼,好不要脸,陆总指挥,你不会真的给他这样威胁,就把凤舞送出去吧。”

    陆炳断然道:“当然不行,不然我还要找你做什么?你只有早点娶了凤舞,才好断了那恶贼的念头,不然你一天不跟凤舞成亲,那恶贼就总会死皮赖脸地想把凤舞弄回去,毕竟如果有凤舞在手,可以牵制我,有了锦衣卫的支持,严党就是根本难以撼动的,这点想必你也清楚。”

    天狼点了点头:“可是如果你不顾严世藩的威胁,坚持要我娶了凤舞,那他岂不是更会怀恨在心?到时候只怕他的报复,会更加强烈吧。”

    陆炳的眼中神光暴闪:“天狼,你是不是以为我是个邪恶的父亲,只会牺牲女儿的幸福来保自己的荣华富贵?我告诉你,上次我已经错了一次,这次再也不会把凤舞再次推进火炕,如果严世藩真想跟我较量一下,那大家就鱼死网破。”

第五百七十八回 天狼许婚

    陆炳铿锵有力的话语声在天狼的耳边回荡着:“我这里也多的是他的谋逆罪证,最新的一条就是你给我的那个施文六的证词,只这义乌一事,就足以告他谋反之罪了,一旦涉及到皇上的江山和皇位,他也是容不下严党的。所以不用太担心这个恶贼,只是你一直不娶凤舞,会让严世藩觉得有机可乘,纠缠不清罢了。”

    天狼笑了起来:“好了,陆总指挥,我明白了,刚才我就说过,此事我会慎重考虑的,因为你也知道,我娶凤舞后就得事事听你的,包括接掌这个锦衣卫之事,这有关我的一生,所以我现在没法答应你,只有我先办完这东南之事,然后到武当找出内鬼之后,才会给你答复。”

    陆炳的眼中寒光一闪:“不行,我可以等你到从双屿回来,可是在你去武当之前,要和凤舞成亲,至少也得是定亲,你是聪明人,我想这原因不需要我多解释吧。”

    天狼默然无语,陆炳显然是不愿意自己重上武当后和小师妹再生枝节,所以才想急着把此事定下,他叹了口气:“其实我老实跟你说吧,我对此事并没有太多的意见,以前我只是因为心中有小师妹,怕耽误了凤舞一生,才迟迟不肯松口,再就是不想彻底地听命于你,做有违自己意愿的事情,可是这阵子我对小师妹的心结渐渐地解开,人总是要面对现实,而且我即使娶了凤舞。也不会违背自己的原则去帮你做坏事,这两点已经不再成为障碍。”

    陆炳的眼中露过一丝喜色:“那你还担心什么?怕我女儿生得丑,配不上你?天狼。你应该是个聪明人,她若是真的长得丑,那严世藩会对她这样念念不忘?别的我不敢说,至少我女儿的姿色,比起你所见过的任何一个女子,都不会差的。”

    天狼摇了摇头:“我对这个没有任何怀疑,长相只不过是皮囊。更何况凤舞天生丽质,从她露出来的半张脸就能看得出来。只是我总觉得若是自己的妻子成天对自己还要戴个面具,那感觉总是怪怪的。好象隔了一层什么似的,陆总指挥,尊夫人在家里也是这样终日以假面对你的吗?”

    陆炳的嘴角勾了勾,声音也变得有些不耐烦起来:“我说过。那是因为她在严世藩那里受了伤害。暂时无颜面对你而已,以后你若是对她好,让她能慢慢地放下心结,她自然会取下这面具,我女儿国色天香,你当她喜欢成天戴着面具吗?”

    天狼心中暗道,陆炳,你可真是揣着明白当糊涂。我是担心你和凤舞有什么事情瞒着我,这才对你们放不下心的。你明知这点,却一再逼我成亲,你越是这样,只会越增加我的怀疑罢了。

    可天狼心念一转,看来在这个问题上陆炳不会让步,如果自己现在不答应下来,恐怕陆炳连那双屿岛也不会让自己去了,大丈夫能屈能伸,暂且答应下来,以后再见机行事。

    于是天狼微微一笑:“这样吧,陆总指挥,我回来后一定会慎重考虑此事的,如果到时候我还是不答应的话,您就不让我去武当,这样总行了吧。”

    陆炳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一些,但一张脸仍然是阴沉着,他叹了口气:“天狼,我实在不知道你为什么就这么看不上我女儿,是因为以前我向各派派出卧底的事情,一直还无法原谅我,所以连着凤舞也一并讨厌上了吗?”

    天狼摇了摇头:“不是这个原因,陆总指挥,你不用胡乱猜了,感情的事情是勉强不来的,我只是感觉跟凤舞总归隔了一层什么,无法真正的交心而已,也许你说得对,只有时间才能解决这个问题,现在我要去倭寇的老巢,可能还要经历一番生死搏斗,儿女情长的事情,我实在是没法多想,如果我现在答应这门婚事,那一定就会分心在凤舞身上,这样会影响我在双屿岛上的判断,我个人生死事小,误了平倭的事情,那就是事关沿海以至东南的上百万百姓的生计,你,我,胡宗宪都担不起这个责任的。”

    陆炳无奈地摇了摇头:“好吧,就依你,不过我有言在先,你若是不肯娶凤舞,那就不要再跟我提上武当的事情。我不能拿我女儿一生的幸福来当赌注,你们这些年轻人,哼,情之所至,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连自己都无法控制,所以天狼,你不要怪我不通情理。”

    天狼正待开口,却听到身后传来凤舞那银铃般的声音:“爹,不要逼他了,女儿有话跟他说。”

    陆炳长叹一声,身形一动,冲天而起,一招御风万里,象大鸟一般从天狼的头上飞过,在几根树枝上单足连点,很快便不见了踪迹。

    天狼转过身,只见凤舞看着自己的眼神里,充满了哀怨,这种眼神他在小师妹以前一次次被自己连哄带赶地离开时,在沐兰湘的眼中见过,没想到今天在凤舞的眼中再次见到了这种怨爱想交的眼神,可见凤舞对自己用情已深。

    凤舞一直紧紧地咬着自己的红唇,不知那烈焰般的双唇是脂粉所致还是被她咬出了血,而那一排编贝般地玉齿,也隐隐间泛起了几抹殷红。天狼叹了口气:“你刚才一直在边上偷听,其实我和你爹都知道,有些话就是说给你听的。”

    凤舞恨恨地说道:“不用多说了,天狼,我不知道我有哪一点对不起你,就因为我爹以前向各派派卧底,就因为我不肯拿下这个面具,所以你就一辈子跟我不能一条心?”

    天狼咬了咬牙,大声道:“凤舞,若是我的身份也成謎,我也成天对你戴着面具,甚至你明明知道我是你以前认识的一个熟人。却一直不肯以真面目应对,你还会爱上我吗?就算你爹说你是在严世藩那里受过伤害,可是我也一再说了。我并不在乎,哪怕你给那恶贼毁了容,我都不会嫌弃你的。”

    凤舞的身子微微地发抖,眼中泪光闪闪:“你,你就真的认定我是你认识的人,而不是别的原因?”

    天狼冷冷地说道:“我不想激你或者骗你自己取下面具,只是我觉得我有必要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你说什么戴上面具是为了掩盖自己被严世藩欺负的伤痕,那就是说你的脸上留下了什么伤痕或者印记,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不会在乎这些,我在乎的,只是你对我是否真诚,而互相真诚。才是两个人是否能在一起的前提。”

    凤舞咬了咬牙。素手如挽千斤之力,慢慢地抬起,向着自己脸上的那面具摸去,嘴里却说道:“好,天狼,既然你把话说到这程度了,我就取下这面具,让你看看我的庐山真面目。只是你看到之后,可千万不要后悔!”

    天狼出手如电。一下子捉住了她的玉腕,凤舞的眼睛里噙满了泪水,对着天狼吼道:“你不是想看我的脸吗,我取下面具还不行?”

    天狼摇了摇头,正色道:“你现在情绪激动,这是在跟我赌气,我希望的,是你能心甘情愿,高高兴兴地在我面前取下面具,如果你真的想和我一世好合,就应该放下心结,我刚才那样说不是想激你取下面具,而是希望你能对我天狼打开心扉,毫无保留,如果你这辈子真想做我的妻子,那我不希望你对我藏着掖着什么事情。”

    凤舞的眼中流下了两行清泪,从面具的下沿落下,她摇了摇头:“天狼,我真的是害怕我取下面具之后,你就会不理我了,请你相信我,我可以用自己的生命来换取我们的爱情,又怎么可能对你有所隐瞒?只是现在真的不是时候,我只希望我们的感情稳固,你能把我当成妻子之后,我会摘下面具,到时候你无论作出何种选择,我都不会怪你。”

    天狼的眉头一皱,抓着凤舞的手上不自觉地加了两分劲:“难道,你是我认识的人,做过什么让我不高兴的事?”

    凤舞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你别再问了,如果现在你真的逼我,我只有取下面具,然后自行了断。”

    天狼突然意识到自己手上使了劲,凤舞的玉腕已经被他捏得快要断了,这会儿咬着牙,两眼通红,一声不吭,他松开了手,退后两步,抱歉地摇了摇头:“对不起,我一时激动,用力过猛,抓疼了你吧?”

    凤舞轻轻地揉着自己已经被抓得通红的手腕,幽幽地叹道:“你反正一向如此,激动起来下手没个轻重,也许,只有在你的小师妹面前,你才会温柔体贴,不管沐兰湘怎么对你,你都不会下这样的重手。”

    天狼摇了摇头:“凤舞,不管怎么说,刚才是我的错,我不强求你取下面具,等你真的作好心理准备了再说这事吧,这次去双屿岛,我看你还是不要跟我一起去冒险吧。只要我回来,我会娶你。”

    凤舞的娇躯微微一震,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退后了一步,泪水汪汪的大眼睛睁得圆圆的:“你,你说什么?我没听错吗?”

    天狼的表情变得异常坚决:“不,你没听错,从双屿回来后,我会娶你,不管你是不是我认识的人,不管你的脸长成什么样,我都会娶你,但是我要活着回来,此行双屿,如入虎穴,我自己不能保证自己的安全,更无法保证能平安无事,所以这回你不要跟我过去了,就算我们双剑合壁,也不可能从岛上逃脱,其实我很清楚,一开始你和你爹就是想给我们多制造些在一起的机会,想要我们成天练剑,产生感情,其实你们根本不必如此的。”

    凤舞的脸上飞过两抹红云,嗫嚅着说道:“你,你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天狼叹了口气:“凤舞,这种事情不用瞒我,以后如果你想要做什么,直接对我说就是,你知道吗,我不喜欢你们父女这种总是骗我,利用我的做法。即使你们是一片好心,但这样也会让我感觉不舒服,跟你爹也就算了。他一辈子都是这么过来的,但你以后若是真想做我的妻子,那就不要跟我说假话,更不要有所隐瞒。”

    凤舞的脸上现出一丝笑容,突然间想到了什么,马上脸色大变,沉声道:“天狼。你答应娶我,是为了骗我爹同意你回武当,对不对?”

    天狼摇了摇头:“不。我不是你爹,不会用这种手段,娶你就是娶你,跟我回武当的事情没关系。你当你爹不同意。我就不能回武当了?这次事情如果顺利,锦衣卫我也没什么呆的必要了,可以恢复我李沧行的身份,自由自在地游走江湖。”

    凤舞的心中稍安,但还是勾了勾嘴角:“哼,我才不信,你一定是想见你的小师妹,这才答应我成亲的。你若是见了你那小师妹,早就把我扔到九霄云外了。到时候跟她双宿双栖,远走高飞,对不对!”

    天狼正色道:“凤舞,你对我连这点信任也没有吗?那还成什么亲。如果我真是你说的那种始乱终弃,勾引人妇的轻薄之徒,你还有必要跟我成亲吗?”

    凤舞急得连连摆手:“不不不,天狼,你别生气嘛,我只是一时使一下小性子罢了,我当然,当然是相信你的人品了,只是……”

    天狼冷冷地说道:“只是什么,只是不想看到我和沐兰湘有任何在一起的情况出现,对不对?”

    凤舞红着脸,声音轻得象蚊子哼:“你,你明知还要问。”

    天狼叹了口气,上前扶住了凤舞的香肩,那双大手搭上凤舞肩头的一刹那,凤舞明显抖动了一下,似乎想要挣脱,但终究还是没有后退,抬起头来,眼中充满了疑惑与不安。

    天狼正色道:“刚才我跟你爹说过的事情,你也听到了,我上武当绝不是为了找沐兰湘重续旧情,而是因为那个神秘的内鬼所图的不止是一个武当或者是整个武林,而是想要搅乱整个天下,让中原成为野心家的战场,到时候烽烟四起,民不聊生,你我就是成了亲,又能到哪里寻一方乐土呢?”

    凤舞咬着嘴唇,轻声道:“你是不是想得太严重了,不就是一个会使毒的内鬼吗,他要是真的有这么大的本事,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有再行动呢?”

    天狼摇了摇头:“不,这事没这么简单,那个内鬼如果跟太祖锦囊和先帝秘诏有关系的话,那他很可能要借着武当徐师弟的关系引出屈彩凤,然后骗到太祖锦囊,只要集齐这两样东西,就可以发动叛乱,引得天下大乱,与这个相比,武林的纷争实在是算不得什么。而且现在国家远远算不上太平,北方的蒙古,东南的倭寇都虎视耽耽,一旦中原大乱,这些异族也会趁虚而入,就算重现晋朝时五胡乱华,人间地狱的惨剧,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凤舞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只是你一回武当,又说要去跟徐林宗和沐兰湘演戏,想要,想要夺回你的小师妹,就算你是演戏,就不怕那沐兰湘动了真情,到时候她若是求你带她走,远走高飞,你会不愿意吗?”

    天狼微微一笑:“这种事她求过我许多次了,以前就求我不要去查卧底,而是回武当跟她厮守,可我那时候就拒绝了,而且当时只不过是为了找出武当的内鬼而已,还不至于是为了整个天下,而这次事关天下苍生,我又怎么会因为以前的旧情,而害人害已呢。”

    凤舞的眼中光芒闪闪,良久,才抬起头,正色道:“天狼,我相信你的人品,不会阻拦你上武当,不过这次去双屿岛,你别扔下我,好吗?”

    天狼有些意外,奇道:“你去了也帮不了我什么呀,而且我要照顾你,会心的,还是听话留在这里,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凤舞摇了摇头:“你自己也说,别的都没问题,就是怕严世藩那个恶贼捣鬼,我有预感,这回他一定已经到了双屿,如果我在的话,实在不行,还可以为你向他求情,只要保了一条命在,以后就有机会的。”

    天狼心中一暖,柔声道:“你怎么求他?难道能答应嫁给他吗?凤舞,你对我的心意我知道,但我不能让你受委屈,你好好呆在这里就是。”

    凤舞咬牙说道:“若是让我再回那个恶贼那里,不如直接杀了我算了,我是宁死也不会从的,但若是为了救你,我什么事情都可以做,你放心吧,你答应娶我的那一刻,我就已经是你的人了,我不会让任何人再来碰我的。”

    天狼心中感动,一把把凤舞搂进了怀里,抚着她那乌云般的秀发,轻声说道:“凤舞,这回有什么事情,我们一起面对,不过你记住,我的命可以放弃,抗倭的大事却不能来半点含糊,必要的时候,我需要你活下来做个见证,明白吗?”

    凤舞螓首低垂,紧紧地靠着天狼的胸膛,满眼中尽是幸福:“一切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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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九回 再遇徐海(一)

    十天之后,宁波港口的码头上,车水马龙,远处的海港里停着几百条大大小小的商船,都是四五层楼那么高的大海船,结实耐用,不少船正扬起帆,准备出航,而港外也时不时地有商船进港,码头上的挑夫和商贩们穿梭其间,而来回巡回的兵将们则对上下船的每一个人都严加盘查,尤其是要头上戴了帽子或者缠着布巾的人们脱帽查看,以检查是不是剃过倭寇的那种月代头。

    可是这会儿功夫,徐海这个正牌的倭寇却是一副儒商公子的打扮,戴着状元帽,穿着一身上好的青衣绸缎,手里拿着一把文人的折扇,潇洒地坐在码头边上不远处的一座仙游酒楼二楼的雅座上,看着远处川流不息的汹涌人潮,面带微笑,说道:“郎兄,你信不信,若是这海禁一开,只怕这宁波港的码头,还会比今天规模大上五倍,而客流量也能多出十倍。”

    天狼今天换了一层三十多岁的黑脸中年大汉人皮面具,也是一副商贾打扮,但看起来和他这一身高大威猛,英气逼人的气质却是相差甚远,他坐在徐海的对面,桌上满满地摆着一桌上好的酒菜,今天这酒楼的整个二楼都被徐海包了下来,他的几十个手下都在楼梯口戒备着,整个二楼只有这二人还坐在临窗的一桌雅座上,喝着酒,看着海景,带着咸味,混合着南洋各种香料味的海风从窗外灌进,拂着二人的额前头发,可是天狼却没有一点游玩的兴致,只是一杯杯地喝着闷酒,直到徐海开了口,才随口应道:“也许吧。这也要看徐兄和汪船主是不是配合了。”

    徐海的脸色微微一变,转而笑了起来:“郎兄,你我就不能放下各自的身份,真心地做一回朋友吗?”

    天狼冷冷地回道:“我是官。你们是倭寇,道不同虽可相为谋,但要做朋友,那是不可能的。想想你们在沿海和内地做的那些事情,换了你是我,会愿意和你们做朋友吗?”

    徐海的眉毛一动:“郎兄这话就不中听了,既然是合作,那么哪怕是表面上作作文章,也要给对方一点面子的,你这副对我们海商爱理不理的样子,要是去了双屿岛,只怕汪船主更不会高兴,没准会直接黄了交易呢。”

    天狼哈哈一笑:“徐兄。如果我心里成天想的是怎么把你们剿灭,却是在脸上摆出一副笑脸,你就会对我有好气了?这次你们跟我们胡总督谈的可是先合作,后招安的事情,我们胡总督愿意给你们留一条归顺朝廷的路子已经是不容易了。还要指望着我求你们为朝廷效力不成?”

    徐海的脸色沉了下来:“郎兄,你就不怕我们对你这态度很生气,直接坏了和谈,重开战火吗?”

    天狼的眼中冷冷的寒芒一闪:“重开战火?可以啊,那你徐兄再回萨摩岛津氏那里,重新给日本人当带路党,对他们俯首贴耳。再求这些东洋人发兵助你,如何?”

    徐海的眼中凶光一闪,低声吼道:“天狼,你什么意思,想翻脸是不是?”

    天狼冷笑道:“徐海,大家合作都是建立在实力基础上的互利行为。不用跟我在这里装凶斗狠,胡总督不是求着你们归顺,而是不愿意沿海继续这样打下去,生灵涂炭,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给你们一条赎罪自新的路子罢了,朝廷调胡总督在这里就是跟你们打仗的,他又何必摊上一个临敌和议,养寇自重的污名呢?”

    徐海咬牙切齿地说道:“天狼,你是想说胡宗宪跟我们讲和,是对我们的赏赐,我们反过来倒是要求着他招安,是不是?!”

    天狼微微一笑:“难道不是吗?你们就算不断地在沿海这里抢劫,洗劫那些早已经空无一人的城镇,就能开海禁了,就能做生意了?若不是你们现在抢不到钱财和人口,又怎么会主动跟朝廷和谈呢?”

    徐海一下子被天狼说中了心事,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哑口无言。

    天狼今天一早就做好了准备,在第一次见徐海的时候一定要在气势上压住对方,若是在这明朝的地界上都无法压制住这帮倭寇,以后去了双屿,这些倭寇更是会漫天开价,而徐海的底牌他也摸得一清二楚,他是不愿意一辈子给日本人当狗一样使唤的,如果有一条可以招安的道路,应该还是愿意走,只不过现在他打仗占了优势,想要争取一个更好的招安条件罢了,做生意无非就是漫天要价,就地还钱,只有把徐海的气焰给压下去,才可能争取到胡宗宪可以接受的条件。

    于是天狼又缓了缓口气,微微一笑:“其实现在的情况大家都清楚,你们如果是上岸作战,深入内地,甚至妄想着攻州夺府,那朝廷的兵马也不是吃素的,现在北边和蒙古暂时和解,多的是精兵锐卒可以抽调南下午,就算是义乌这种地方的乡民,稍加训练,也足以和你们对抗,若是你带着日本浪人抢不到东西,那就得按你跟他们的约定倒贴钱给他们,到时候你拿什么养活你自己的手下?就是想当日本人的走狗,只怕也没这么容易吧。”

    徐海咬着牙,恨恨地说道:“你以为我不敢攻打你们的州府吗?哼,逼急了,就是这宁波港,我也照样可以一把火烧了。”

    天狼笑了笑:“烧啊,你把这里烧了,那连佛郎机人做生意的一个中转站也没了,朝廷反正根本不在乎这点海外贸易的损失,只要江南的丝绸进贡不断就行,而丝绸的产地是在杭州和南京城,你徐海敢说有本事去攻打杭州?只怕你把整个九州岛的鬼子兵搬过来,也未必能做到吧。”

    徐海被天狼这凛然的气势所压制,头上开始冒汗珠,眼珠子直转,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天狼镇定自若地喝了一杯酒,叹了口气:“徐海,我是真心想和你们合作,这也是胡宗宪胡总督的意思,你也知道我是代表锦衣卫。代表着皇上本人的意愿,本来按他的意思,对你们是有剿无抚的,可是我这回来了东南一趟。向上密奏,说你徐海和汪船主还是心向大明,只是一时糊涂才误入歧途,若是能将功折罪,化干戈为玉帛,帮着朝廷稳定东南的航运与贸易,可以将功赎罪,甚至为了表示我们朝廷的诚意,我还愿意单枪匹马到你们那里走一趟,这还不够吗?”

    徐海摇了摇头:“我也来过你们胡总督的大营。也足够表示了诚意了。”

    天狼冷笑道:“是么?你的诚意就是继续跟严世藩合作,在义乌那里挑动叛乱?徐海,如果你真的安分守已,有合作的诚意,我会今天对你这个态度?”

    徐海哈哈一笑:“天狼。你可要知道,严世藩是可以一句话就免掉胡宗宪总督职务的,我可以得罪胡宗宪,却不能得罪严世藩,义乌的事情是他让我们做的,换了你是我,你能拒绝?”

    天狼也跟着哈哈一笑:“徐海。你这个人就是小聪明有余,大智慧不足,你说严世藩要你们在义乌惹事为的是什么?”

    徐海的脸色一变,转而沉声道:“自然是为了给不听他话的胡宗宪一个警告和教训,让他听小阁老的话,好好跟我们谈判通商。而不是以谈判为手段使缓兵之计,暗中练兵,以图开战。”

    天狼重重地“哼”了一声:“如果严世藩真有你说的那个本事,一句话就能免了胡宗宪的职务,那他还用得着这样多此一举吗。直接换个人来执行他的和你们通商谈判的策略,岂不是更好!”

    徐海先是一呆,转而辩解道:“那不一样,换来的人未必有胡宗宪这样会打仗,能镇得住东南沿海,而如果打仗输得太惨,我们的要价也会不断提高,严世藩生性贪婪,太亏钱的事情他不干!”

    天狼的脸上装出一副无奈的表情:“还真是严世藩说啥你就信啥,我告诉你吧,严世藩根本没有你说的那个能量,胡宗宪是他们举荐的,这点不假,但胡宗宪的能力也是皇帝所清楚的,严世藩举荐的其他官员,象郑必昌,何茂才他们,只会贪污捞钱,若是这样的人当了浙直总督,只怕连杭州城都要给你们攻下来了,那才是断了朝廷的命根儿呢。”

    “所以我们的皇帝不会傻到听严世藩一忽悠就在东南换帅,就是严世藩自己也知道,要想让郑必昌何茂才使劲给他贪钱,也离不开胡宗宪在这里给他稳定大局,所以你们想要和谈,想要通商,归根到底是绕不过胡总督的,反倒是严世藩,除了跟你们吹大气,许空头支票外,并不能给你什么实质性的好处。”

    徐海不服气地说道:“可是天下世人皆知严家父子权倾朝野,天下无不看他父子脸色行事,胡宗宪不过是东南总督罢了,真正开海禁,定国策的大事,还得是朝中的内阁首辅严嵩来定,轮不到胡宗宪做主。”

    天狼哈哈一笑:“徐海,你还真是搞不清楚状况,你不知道我们锦衣卫是做什么的吗?若是皇上不了解这浙江一带的情况,想要派心腹可靠之人来亲眼探查一番,我现在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若不是那个暗通海禁,或者说至少跟你们接触和谈判的提议得到了皇上的许可,我作为锦衣卫副总指挥使,又怎么会充当这回谈判的代表?实话跟你说了吧,这通商招安之事,是胡宗宪上的奏折,跟严世藩没有一点关系!”

    徐海这下子完全傻眼了,本能地说道:“此话当真?”

    天狼冷冷地回道:“我有骗你的必要吗?徐海,严嵩父子一向只会揣摩圣意,绝不会在皇上不肯公开开海禁的情况下上这种奏折,只有胡宗宪会以国事为重,宁可担风险,背骂名来上这种奏折,严世藩只想着东南稳定,朝廷的贡赋源源不断,这样他既对皇帝有了交代,又可以自己大肆贪污税银,用得着担这风险吗?”

    徐海的脸色一沉:“哼,天狼,我知道你跟严世藩有仇,你的话我也不可能全听全信,严世藩现在就在我们那里,他既然作为权倾天下的掌权者都肯只身上岛,我为什么又要听你这小卒子的一面之词?”

    天狼冷笑道:“徐海。你以为我会奇怪这严世藩上了你们双屿岛吗?这一点都不让我吃惊,他当年可以在蒙古入侵的时候只身到俺答大营里谈卖国的条件,今天去你双屿岛做同样的事情,也自然是顺理成章。”

    徐海失声道:“你说什么。严世藩跟蒙古有勾结?”

    天狼点了点头,沉声道:“这很奇怪吗?严世藩是个没底线的人,只要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谁当主子都无所谓,他找你们又不是为了钱,只不过是怕皇帝对他们严家起了杀心,给自己要留一条退路罢了,他在你那里成天也就是给你们许空头支票,然后在你们这里存钱存物,以换取有朝一日可以落难来投的交情罢了。你当是真为了你们这些倭寇好吗?还不是看中了你们身后的日本人!”

    徐海默然无语,天狼说中了他的心事,这些天严世藩确实在双屿岛上到处活动,想通过他们跟岛津氏拉上关系,而狡猾的汪直一直觉得不对劲。拖延不办,自己还觉得奇怪,今天听天狼一说,才算是恍然大悟,恨恨地说道:“这家伙真够鬼的,我们险些上了他的当!”

    天狼微微一笑:“其实也不算上当,严世藩毕竟还是有很强的势力。这点我也不否认,但你要记住,真正能满足你们的那些合作条件的,比如招安,比如出兵消灭陈思盼和萧显,比如通商开禁。这些只能是胡宗宪帮着办,严世藩没这个权力,也没这个愿望做这些事情。”

    徐海点了点头,忽然说道:“天狼,可是胡宗宪一边跟我们谈判。一边整军备战,他从各地调来得力的将领,扩军备战,一边让俞大猷训练水师新兵,一边让那戚继光招收义乌百姓编练军队,还从广西调狼土兵来和我们作战,你敢说他是真心跟我们谈和的?”

    天狼点了点头:“徐兄说得不错,但我相信徐兄若是在胡宗宪的位置上,也会做同样的事情,胡总督之所以和其他的昏官贪官不同,就在于他两手都硬,既能打仗,又会安抚,如果没有强大的军力作为后援,你们会这样老实地谈条件吗,若是你们可以进入内地如入无人之境,或者象蒙古人那样一下打到北京城下,那自然提什么条件都可以,就象蒙古人,现在不是也争取到了开放边市的条件吗?”

    徐海哈哈一笑:“天狼,你很聪明,可一直在避实就虚,如果胡宗宪对我们没有恶意,那维持现有的兵力就足够了,他现在练的都是如狼似虎,可以打仗的新锐军队,就是想对付我们的,你再狡辩也否认不了!别的不说,就说那些义乌百姓,我们都亲眼见过他们的厉害,这些人手里没刀没枪都能那么凶悍,给练成军了还了得?”

    天狼微微一笑:“哦,徐兄可是怕了义乌兵?”

    徐海的脸色一变,喉结明显地动了一下,转而笑道:“我徐海纵横四海十几年,怕过谁来着?只不过这些义乌蛮子明显跟那些卫所兵不同,训练出来了就是要打大仗的,再说了,就算这些蛮子在陆地上凶,你要把他们训练得能在水上作战,又能得等多少年?”

    天狼摇了摇头:“看来徐兄还真是怕了这些义乌军士,不然也不会如此介意了,也罢,你自己都说了,这些兵短期内不能成军,更不可能到海上跟你们交锋,须知海上作战,需要造船造舰,招个几千士兵花不了太多钱,可是造几百条大海船需要花费多少?胡宗宪有这个本钱吗?如果没有庞大的船队,又怎么到海上来收拾你们?所以胡总督此举,说白了还是为了保境安民,最多只不过是让你们上了陆地后也占不了便宜,这种程度的防卫,不是正当的吗?”

    徐海冷冷地“哼”了一声:“天狼,任你舌灿莲花,都不可能瞒得过我的眼睛,更不可能瞒过汪船主,胡宗宪整军备战,根本就不是有诚意的表现,若是他真的只想通商的话,严世藩也不用通过在义乌挑事的办法来给他警告了。”

    天狼笑了笑:“既然你们认定了胡宗宪只是假和谈,真打仗,那还跟他谈什么,看来我也不用去双屿岛,两边等着开战便是。徐海,这辈子我们也算有缘在一起喝过酒,再下次见面,就是在战场之上,你死我活了,冲着你我相识一场,我先干为敬。”他说着,把面前的酒一口闷下肚,然后站起身,作势欲走。

第五百八十回 再遇徐海(二)

    徐海连忙说道:“等等,我还有事要问。”

    天狼早就料到徐海不可能真让自己走的,心中暗喜,坐了回来,冷冷地说道:“有什么事尽管说吧,我的时间紧张,你们既然不想和谈,我自然得早点向皇上复命。”

    徐海脸上浮出一丝笑容:“刚才的话,只是小弟酒后失言,罚酒一杯!”他自说自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天狼叹了口气:“徐海,我也不是不信你,不想和谈,只是我觉得你们的态度和认识有点问题,以为朝廷愿意招安你们是无奈之举,这可就大错特错了,我大明地方万里,带甲百万,以前你们能占便宜是因为这千里海防,到处是城镇,实在是防不胜防,你们抢了就跑,我大明官军追都困难,加上为了些东南的海寇而大动干戈,实在不上算,所以皇上和胡总督的意见才是以抚为主。”

    徐海摇了摇头:“郎兄,你这话就不用再说了,如果胡总督真是这意思,那就直接开放通商便是,可是上次我们谈判,他死咬着这条不松口,只说招安之事,后来又整军备战,难道这是有诚意,想要抚我们的表现?”

    天狼哈哈一笑:“徐兄,我刚才说过,皇上是个好面子的人,他是绝对不会主动收掉海禁的,这样无异于打自己的脸,可是他可以默许你们和胡总督暗中私下贸易,这些都可以谈,如果你们真的愿意被招安。加入朝廷,那这海禁自然也就不攻自破了,要知道。现在我大明只是禁止与倭寇和东洋人贸易,可没有禁止和南洋的佛郎机人交易,你看看现在的宁波码头,来来往往的西洋人和西洋船只可有不少呢。”

    徐海看着一艘正在入港的西班牙大帆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我们若是通过佛郎机人来交易,不也是可以吗?”

    天狼笑道:“徐兄,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嘉靖元年的时候这些佛郎机人就和我们大明打过仗,当时是吃了败仗。才不敢生出歹心,你们若是通过这些佛朗机人跟我大明交易,且不说这些人会吃掉你们相当大一部分利润,若是他们想把你们甩开。单独和我们大明贸易。那你们最后又能分到什么呢?”

    徐海咬牙切齿地说道:“说来说去,你们不就是想要招安我们吗?这件事是不可能的,现在我们最大的底牌就是我们这支海上无敌的船队,你们若是要招安,怎么可能给出养活我们现在十几万手下的条件,而我们这十几万兄弟,在海上过惯了打家劫舍,刀头舔血的逍遥日子。若是你让他们重新当官军,那他们是根本不可能老实多久的。”

    天狼点了点头:“徐兄说得有理。所以胡总督和我们皇上的意思嘛,就是只招安你们这些首领,至于手下的兄弟,若是中国人,则皇上可以赦免他们的罪行,允许他们重新当海商或者是下海打渔,至于那些东洋人,则一个不留,全部赶回东洋。至于你们几位首领嘛,则可以给出世袭罔替的军职,你徐兄可以当参将,而汪船主嘛,给个总兵也不是不能考虑。”

    徐海的眉毛一扬:“你要我们解散军队,上岸当官?天狼,你们的算盘打得也太精了吧,若是我们手下没了兵,只怕等着我们的不是官位,而是屠刀!”

    天狼微微一笑:“徐兄何出此言呢,你看这次来东南的广西狼土兵,都是些广西当地土司的私兵,这些人也是时叛时降,反复无常,可是现在他们效忠朝廷,我们皇帝不也是给了他们一个土司总兵官的头衔,世代为官吗,这回还以五倍的军饷调他们来东南作战,我们的皇帝一心修道,大明这么大的天下,这么多层出不穷的叛乱和山贼土匪,要是不招安,全是靠剿灭,哪能剿得过来!”

    徐海还是有些不太相信,沉吟不语,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显然天狼的话让他半信半疑。

    天狼微微一笑:“其实这次的机会不错,你们有意去剿灭那些广东的海盗陈思盼和萧显一伙,只要消灭了他们,你们就可以直接和南洋吕宋岛上的佛郎机上搭上关系,只要我们这里暗中开放通商,你们就可以用丝绸,瓷器这些货物去吕宋那里换来西洋商品,尤其是火枪大炮之类的东西,再卖到日本,就可以大赚特赚,何乐而不为呢。”

    “赚够了钱,又不来抢劫沿海城镇,皇帝看到你们并非穷凶极恶之辈,自然也会下诏招安,到时候你们几个首领可以安享富贵,手下的弟兄们愿意继续当兵的可以留下,不愿意当兵的也可以分了钱后自己营生,这样大家皆大欢喜,总比你一辈子给日本人岛津氏当汉奸要来得强吧。”

    徐海显然有些心动了,他眨了眨眼睛,轻轻地叹道:“天狼,不瞒你说,我新娶的夫人,也就是你上次在南京城里看到的那个兰贵坊里的女子,也是成天劝我改过自新,报效国家。只是我徐海满手血腥,杀了这么多同胞国人,甚至还击杀过朝廷大将,别人也许皇帝也可以放过,可我徐海,只怕是没有回头之路的。”

    天狼摆了摆手:“徐兄,所谓浪子回头,犹未晚也,你当初走上这条路,是被你叔父带上了贼船,这点胡总督也是心知肚明。你在日本人那里,虽然作恶多端,但也算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设身处地的想想,别人在你这位置,未必会做得比你更好,胡总督说了,如果能将功补过,帮着朝廷稳定海上的贸易线路,他能保证既往不咎,对你特赦。”

    徐海不信地摇了摇头:“胡总督只怕没有这个权力吧,我毕竟打死过总兵一级的高级将领。大概只有皇帝才能赦免我。”

    天狼想到这一点,就是一阵心痛,恨不得能把眼前的这个倭寇碎尸万段。但转念一想,大局为重,先依胡宗宪的方案,引倭寇上钩,再徐图之,于是天狼哈哈一笑:“皇上给了胡总督在东南便宜行事的全权,也就是说。只要不是明着废除海禁这点,是战是和,是剿是抚。都是胡总督一句话的事,总兵一级的将领,朝廷每年在和蒙古作战的时候都要阵亡几个,没那么重要的。再说了。若是招安成功,说不定你就能当上总兵呢。”

    徐海又惊又喜:“此事当真?能让我徐海当总兵?”

    天狼索性满嘴跑马,微微一笑:“胡总督说过,汪船主是经商的奇才,能一手创建这么庞大的商业帝国,实在不容易,可是单纯论打仗的话,他不如徐兄你出色。甚至连戚继光,俞大猷众将。也都叹服于你徐兄的将才,说你若不是误入歧途,而是效命朝廷的话,七海之内当会海波平安。”

    徐海面有得色,打开了自己手中的折扇,微微地眯起了眼睛,笑道:“几位将军实在是过誉啦,我只不过是在虎跑寺的时候机缘巧合,逢异人传授了几招兵法而已,加上汪船主那里兵精船多,给了我这个空间罢了。”

    天狼点了点头,他也曾经和戚继光讨论过这个问题,倭寇之所以让人头疼,并不是在陆地上战斗力有多凶悍,而在于其可以乘坐船只,从海入江入河,一旦陆战不利,跳上船就可以逃跑,徐海等人精通内地的水文地理,对河道分岔一清二楚,所以机动性反而要比大明的官军要强,若是以后想要跟倭寇正面较量并取胜,还是得想办法灭掉他们的船舰,断掉倭寇的退路才行。

    于是天狼正色道:“徐兄,你若是能投靠朝廷,就不用再受日本人那里的夹板气,我也知道,日本人那里还派了陈东,麻叶两人来监视你,他们也都有自己的队伍和手下,每次袭击沿海,你出力最多,可这两人在日本人那里说几句话,分得的战利品却不比你少,我看你徐兄英雄一世,却被这样算计,不值啊!”

    徐海被天狼说中了心事,他飞快地喝了一杯酒,脸色有些发红,嘴里喷着酒气,恨恨地说道:“郎兄是自己人,我就不跟你拐弯抹角了,你这话说到兄弟心坎上啦,这些日本人是根本信不过我的,每次作战都让这两个家伙带人在后面盯着,名为押阵,实际就是监视我,一旦我这里胜利在望,他们就上来抢功,反过来我这里要是不利,这两个家伙溜得比谁都快,要不是因为他们是岛津家派来的,老子早就灭了这两个家伙了!”

    天狼心中窃喜,看来给自己猜中了,徐海跟日本人的矛盾比自己原来估计的还要深,他长叹一声:“徐兄,我听说那陈东是岛津氏那里的书记官,本无才能,也就是会算算账,会说日本话罢了,跟你徐兄是不好比啊,可为什么日本人就这么信任他呢?”

    徐海歪了歪嘴:“陈东和麻叶两个,是典型的小人,在日本人面前只会点头哈腰,什么本事也没有,但就是因为他们没本事,所以日本人才对他们放心,因为日本人每次去抢劫都要听我的指挥,也怕我趁机把这些人吞并成自己的部下,所以每次抢来东西,我这里除了留下三成外,全得上交,而我们三个手下的日本兵,是集中在一起平分这些抢来的东西,时间一长,那些日本人也都乐得到陈东和麻叶的手下,这样既安全,分得的东西也不少。”

    天狼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那我冒昧地问一下,这回胡总督跟汪船主,还有跟你徐兄和谈,日本人知道这件事吗?若是你们同意招安了,那日本人不是竹篮打不一场空了嘛。”

    徐海点了点头:“正是如此,岛津家对这次和谈是坚决反对的,只是现在汪船主的实力强大,岛津家每年所需的大批铁炮大筒都需要通过汪船主跟佛郎机人的生意购得,而且汪船主跟我说过,他年龄大了,想着落叶归根。不想做异国他乡的孤魂野鬼,所以就想着朝廷能开放海禁,让他可以光明正大地在得到了特赦后返乡。也不用受那些日本人的夹板气。”

    天狼心中一动:“这么说汪船主是极力主和,甚至愿意招安的?”

    徐海哈哈一笑:“郎兄,我今天也算是把底牌给你透露了,就是想和你谈成这次的交易,其实你有所不知,海上风浪大,成天在船上风吹日晒的。过的那个日子也叫苦不堪言,再说了,咱们的祖坟和老家都在中国。现在衣食无忧了,谁还想给日本人继续当汉奸带路打自己的老家?只要朝廷肯松口,放我们一条生路,能照顾这十几万弟兄的生计。咱们是没什么问题的。”

    天狼皱了皱眉头:“可若是日本人知道你们的真实想法。他们会这么轻易地让你们和谈?你们这些年的打劫基本上是靠了日本人的,若是他们重新扶植一些主战派怎么办?”

    徐海收起了笑容,低声道:“这就要看你们给我们的条件了,若是你去了双屿岛上,就象今天一开始对我那样,盛气凌人,完全是一副施舍给我们招安的态度,那一些年轻的头目。尤其是日本人就会极力反对,甚至煽动大家对你群起而攻之都有可能。还有,就是你给的条件若是不能让大家都满意,比如只招安我们几个头目,却不给其他兄弟们官职,那底下的人也多半不乐意的。最后就是对日本人的处理方式,你要是把他们全都赶走了,他们不当场杀了你才怪呢。”

    天狼意识到这是一个套取徐海和汪直底牌的绝好机会,于是不动声色地说道:“那依徐兄的看法,应该给出什么样的条件,你们可以对方方面面都有个交代呢?”

    徐海正色道:“这个嘛,我今天先提几条意见,你看看是不是太为难,如果实在谈不拢的话,你可以回去再和胡总督,甚至和皇上商量一下,看看能让到什么地步,如何?”

    天狼点了点头:“洗耳恭听。”

    徐海说道:“这第一条,就是要跟我们开海禁通商,当然,若是皇上要面子,不明令下诏开海禁,也可以暗中对民间的私下贸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能直接在大明境内交易通商的话,也不妨在双屿岛或者是别的岛上交易,反正我们只要图个实惠的就行。”

    天狼微微一笑:“这个倒是不难,不过交易的数额需要限量,我知道你们最喜欢的就是丝绸和瓷器了,可是宫中每年也要大量的丝绸,若是任由民间商人和你们做生意,只怕很快给朝廷上贡的丝绸都不足了,所以胡总督的意思,这个交易是由官方指定的商人出面来进行,至于数额嘛,可以商量。”

    徐海的脸上闪过一丝喜色:“这第一条就是最重要的,只要能开禁通商,那就能保证我们起码的收入来源,有了丝绸我们就可以倒卖火枪大炮,再到日本那里换成白银,只要有的吃,谁也不想出来抢劫,就是日本人也不是那种有了钱还不要命的野人。”

    天狼点了点头:“不过相应的,胡总督应该也和你们说过,做到这一条的前提,是不得再劫掠沿海,一个村一个镇子都不许抢,若是你们管不住手下,那需要把打劫之人抓获,交给我大明朝廷处置,不然,这个交易通商也就黄了。”

    徐海连连点头:“只要数额能让我们满意,那约束手下的事,自是应该。”

    徐海继续说道:“这第二条嘛,就是朝廷要派兵助我们消灭陈思盼和萧显一伙,这对朝廷也是有好处的,这次岛津氏没能阻止汪船主和朝廷和谈,所以暗中开始接触这些广东海贼,有另立门户的企图,朝廷助我们吞并他们,也是消灭未来的对手,对我们双方都有好处。”

    天狼哈哈一笑:“徐兄,明明是你们想要火并对方,壮大自己的实力,何必总提我们的好处呢,现在陈思盼一伙对大明的威胁远远不如你们汪直徐海集团,而且若是消灭了他们,你们汪徐集团在海上就是一家独大,胡总督认为这是在养虎为患。”

    徐海的脸色一变:“郎兄,上次胡总督可是答应了此事的,这次也没有提出什么异议啊。”

    天狼的脸色一沉:“上次是上次,上次你们可没有在义乌帮着严世藩来黑胡总督,你们难道不明白这个举动的后果吗?就是破坏双方的互信,本来答应的事情,也有变数了。”

    徐海脸上赔着笑,语气变得软了下来:“郎兄勿急,上次的事情是我们不对,兄弟我这里给你先赔个罪了,只是我已经说得清楚,那是严世藩下的令,上次我们不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只是想讨好严世藩而已,加上胡总督练兵给了我们误解,这件事解释清楚了就到此为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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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一回 唇枪舌剑(一)

    天狼冷冷地说道:“到此为止?你们上次能在义乌激起民变,以后谁知道能搞出什么花样?大规模的公开入侵不搞了,就派小股人马登陆来惹事,有严世藩帮你们的忙,自然可以让东南永无宁日。”

    徐海连忙摆手道:“不不不,上次我们是听信了严世藩的话,误会而已。这回误会消除了以后,自然要互相以诚相对,不能再做对不起胡总督的事情了。”

    天狼点了点头:“姑且听其言,观其行吧,胡总督也说了,听你们的一面之辞是靠不住的,得手里头有实力,你们再上陆来抢劫也有能力击退,所以他才要练义乌兵,就是为的痛击你们的不守信之举。”

    徐海“嘿嘿”一笑:“好了,那刚才我提的事情,就是官军和我们联手消灭陈思盼,这件事情没有异议吧。”

    天狼冷冷地说道:“这件事情我做不了主,胡总督本来上次答应了你们联手消灭陈思盼的,可是你们却和严世藩勾结,暗中使坏,现在就是我愿意答应你们,他也未必肯,何况这件事情对朝廷没有任何好处,广东海贼被你们吞并后,连福建和广东一带也将不得安宁,如果我是胡总督,也不会答应你的。”

    徐海的嘴角勾了勾:“郎兄,此事帮忙美言几句,你也知道,消灭了陈思盼以后,我们就可以打通南洋的商路,和佛郎机人做生意,再也不用受制于日本人了。而且我刚才说过,岛津氏这回对汪船主不满,有意重新扶持陈思盼。上个月陈思盼的副手萧显已经去过九州岛了,若是由陈思盼取代了我们,只怕对胡总督,对沿海的百姓未必是好事吧,他可是只想抢劫,不愿意做生意的纯海盗。”

    天狼点了点头:“有机会我再劝劝胡总督吧,还有别的什么提议吗?”他实在是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过早地给徐海什么承诺。毕竟陈思盼那里的情况是不是真如徐海所说的那样,还要自己想办法查证一下,在这个问题上拖得越久。越是对胡宗宪有利的。

    徐海微微一笑:“这第三嘛,就是希望朝廷如果招安我们的话,我们不能强行解散所有的手下,汪船主和各大头目也不会上岸。只是接受朝廷的头衔。而仍然保留我们的武装,海外的贸易由我们接手,商船也由我们来护卫,至于这军饷嘛,朝廷可以不用给,我们可以自已养活这十几万兄弟。”

    天狼哈哈一笑:“徐兄果然是精明得可以啊,这样无本万利的事情也能提得出来,若是朝廷只给你们虚衔。无法控制你们的部队,那还叫什么招安?如果朝廷指挥不动你们的人。甚至你们这些首领都不上岸,那这谈判还有什么意义?说白了,你们的要求就是让胡总督单方面地开海禁,允许和你们做生意,还要帮你们消灭陈思盼,你们是没有任何损失,对不对?”

    徐海笑了笑:“郎兄不用说得这么难听嘛,其实你仔细想想,对于我们这些头目来说,其实上不上岸,当不当官,都没太大区别的,这些年赚了这么多钱,就是到日本去买块地居住,也能逍遥自在,只是考虑到手下十几万兄弟的生计,他们可没我们这么多的钱,万一要是回了乡里,还有可能会被官府清算,所以若是朝廷按对待山贼绿林的方式来收编咱们,那只怕兄弟们是无法答应的。”

    天狼冷冷地说道:“胡总督说得清楚,会给所有你们的手下发特赦令,允许他们返乡,如果是要做小生意或者种地,朝廷会出台政策给予补助,但朝廷也不可能养十几万人的军队,所以大部分人裁撤掉,是肯定的事情,至于那些日本人,你们可以多给他们分一些钱财,打发他们回日本,实在不行,有特别能战之士,只要不是带着东洋人进犯中原的野心,胡总督说过也可以看情况留任一些,就象北方的边军中也有一些蒙古人担任达官一样。”

    徐海摇了摇头:“郎兄,这账不是这样算的,现在情况已经很清楚,十几万兄弟这些年来都习惯了做这没本钱的买卖,可以吃香的喝辣的,要他们回去再受官府乒,多数人是不肯的,而且那些日本浪人,多数是在日本战败,没了土地,无以为生的人,就是给了他们一笔钱,也是无法遣散,最好的结果也是这些人拿了钱回乡后过了一阵子发现过得不如现在,于是又下海重操旧业,再度为倭。”

    天狼笑道:“徐兄,你们如果被整编招安后,就要负责海上的安宁,如果这些昔日的手下重新为匪,打家劫舍,那么消灭他们,保海上安宁,到时候就是你们这些官军的责任了,不然养兵何用呢?”

    徐海的脸色大变:“你说什么?要我去剿灭我昔日的手下?”

    天狼收起了笑容,正色道:“徐兄,如果接受招安,你就是官军的将领,他们若是不肯安分守已好好做良民,再度为寇,那就是国家的敌人,朝廷可以原谅他们一次,却不能允许他们复叛,这个道理,不难理解吧。”

    徐海恨恨地说道:“他们都是跟随我多年的部下,怎么可以自相残杀!”

    天狼叹了口气:“徐兄,你当倭寇的时候,他们是你的部下和兄弟,但你一旦改过自新,回头走正路,就是朝廷的将领,要保沿海的安宁,还要护卫商船,若是他们攻击沿海城镇,洗劫商船队,那就是抢你和其他从军的兄弟们的粮饷,你还要顾念旧情吗?”

    徐海的眼中闪过一丝迷茫:“不管你怎么说,我还是不能向自己人下手,刚才我的提议不是最好的办法吗,只要开禁通商。我们是可以有能力养活这十几万手下的,并不需要朝廷解散我们。”

    天狼摇了摇头:“一支如此庞大,又不服从朝廷命令与调度的大军的存在。是皇帝,是胡总督都无法接受的,而且若是你们这支大军朝廷无法直接掌控和解散的话,会给其他各地开出极坏的先例,这样天下的盗匪们都会以为只要占山为王,打家劫舍,即使闹得再大。也能保自身平安,便会纷纷效法,那样就国无宁日了。所以胡总督的意思是。至少你们这些头领都得上岸接受朝廷的官职,以示朝廷对你们的实际管控。”

    徐海冷冷地回道:“你们该不会是想着擒贼先擒王,让我们这些头领上了岸以后,来个一网打尽。这样我们的大军就群龙无首。能自行崩溃了吧。”

    天狼笑道:“若是这样做,皇帝和胡宗宪岂不是失信于天下,你们若是肯上岸接受招安,那就已经降伏,不再成为国家的威胁和祸患,要是这时候再动手杀你们,不仅会把你们的手下逼反,还会断绝天下其他想要改邪归正的盗匪们的希望。可谓有百害而无一利。”

    徐海咬了咬牙:“行了,天狼。不用花言巧语,我知道在官府眼里,我们一日为匪,终身为匪,不可能把我们当成良民看的,现在之所以你肯去双屿和我们谈判,不就是因为我们实力强大,手下兄弟众多,还有日本人引为外援吗?若是我们解散手下,孤身上岸,那还不是成了你们岸板上的鱼肉,是不是杀,全凭你们一念之间罢了。”

    天狼也收起了笑容,冷冷地说道:“如果想杀你们的话,上次你来杭州的时候,胡总督就可以下手了,而这次我孤身赴你们的双屿岛,也是根本不考虑生死的问题,徐海,我们这边一向是很有诚意的,反倒是你们,不停地搞各种鬼名堂,你提的这个方案其实对自己没有任何损失,而朝廷却要为此付出通商贸易的代价,而且你们有钱赚就拼命地从大明收购丝绸,没钱赚随时可以重操旧业,再次打劫沿海。当匪还能当得这么理直气壮,不觉得太过分了吗?”

    徐海的额头上开始沁出汗珠,咬着牙说道:“天狼,那个海禁政策本就是皇帝为了自己的面子而置沿海数十万百姓于不顾的昏庸政策,早该改了,他若是不改,那就会不断地有沿海百姓加入我们,再说了,我们又不抢劫,而是负责把丝绸和瓷器买下来,再卖到南洋,谁做这生意不是做呢?”

    天狼双眼圆睁,厉声道:“那为什么要你们这些打家劫舍的倭寇来做这生意?朝廷又没有禁止和佛郎机人的交易,你现在在这宁波港都可以看到来往不断的西洋商船,这钱凭什么让你们赚?”

    徐海的眼中凶光一闪:“因为我们是海上的霸主,如果我们赚不到钱,那一艘佛郎机人的商船也别想进这宁波港。”

    天狼哈哈大笑起来,声音中气十足,震得徐海的耳膜一阵鼓荡,笑毕,天狼的神情变得异常坚毅起来:“说白了,你们还是自恃武力,也罢,反正皇帝和胡总督根本也看不上那点和海外做贸易的银两,不做也罢。你们要是不想谈判,那继续打就是,看看到底谁怕谁。”

    徐海给天狼这话噎得哑口无言,转瞬又换了副笑脸:“郎兄,大家不要太激动,冷静一点嘛。其实我就是那个意思,朝廷的丝绸若是运到宫里,不能变成银子,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就卖给我们,我们一转手可以赚更多的钱,比丝绸在内地买卖的市价要高,这不是对大家都有好处嘛。现在朝廷在北边跟蒙古人打仗,就是在东南也是如你说的那样招兵防备,这都需要钱,为啥跟钱过不去呢?”

    天狼正色道:“徐兄所言差矣,世上除了钱以外,还有许多是钱买不到的,首先就是这个正道,如果朝廷对倭寇低头,保留你们的武装,指挥不动你们的部队,甚至连这海外贸易都转包给你们做,那就会给各路反贼一个极坏的先例。”

    “第二就是民以食为天,浙江这里本就是七山二水一分田的地方,土地极少,每年就是全部种粮,都未必能养活一省之人。还要高价从别处调粮,若是各地的百姓一看这丝绸有利可图,就会纷纷地不种粮食。改种桑树,以产生丝卖钱,徐兄,你说这丝绸能吃饱肚子吗?若是此风一开,天下有丝无粮,那各地饥民必定群起为盗,那就是要天下大乱了!”

    徐海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先是一呆,继而辯道:“可以从别处调粮嘛。”

    天狼冷笑道:“百姓又不是傻子,别处的百姓一看种桑树产丝比种粮食更来钱。那十有八九就会去转行当桑农,要知道现在大明天下的土地可是有一半以上是在皇室贵族和士大夫的手上,他们自然是看什么来钱做什么。”

    徐海笑道:“天狼,你只是个锦衣卫。又不是皇帝。也不是胡宗宪,他们都不管的事情,你要操这么多心做什么?”

    天狼断然道:“大丈夫当心怀天下,哪能只顾自己,若是天下饥民四处,遭遇乱世,绝非我所愿意看到,徐海。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你以为你能安安稳稳地继续做丝绸生意吗?”

    徐海叹了口气:“郎兄。这些军国大事不是我们这些江湖人士需要多考虑的,还是留给皇帝老儿和胡宗宪多去想吧。照你这意思,我们这第三个提议,多半是不准了?”

    天狼认真地点了点头:“胡总督在我来时跟我明言,这次一定要完成招安,而如果你们这些首领不上岸接受朝廷的官职和任命,那就不算招安,至于你们如何想办法去说服自己的手下接受此事,那要看你们的控制力了,实在不行的话,此事可以从长计议,你们接受了招安后,我们再考虑开放贸易之事,只是在此之前,你们仍然不得攻击沿海城镇,不然所有的协议自动作废。”

    徐海愤然道:“你这条款也太霸道了吧,若是不开放贸易,我们手下这十几万人吃啥喝啥,兔子急了都会咬人呢,我们若是没了收入来源,那只好继续做这打家劫舍的买卖了。”

    天狼冷冷地说道:“那样就是一拍两散了,其实你也清楚,现在你们已经抢不到太多东西了,以后随着朝廷新军的编练和投入战斗,你们能得到的只会越来越少,而且这样会断了所有和朝廷和解的路子,只是自取灭亡而已,我若是你,哪怕去抢佛郎机人的商船,也不会再上岸打劫。”

    徐海的嘴里喘着粗气,眼珠子乱转,显然已经被天狼这种又拉又打,却又底线严明的策略折腾得快要发疯了,他吼了起来:“天狼,那就是没的谈了是吗?告诉你,要我们上岸,门儿都没有,要解散部下,更不可能!”

    天狼微微一笑:“徐兄,不用动这么大的气嘛,其实你们可以自己先上岸,再派心腹之人暂时掌握部下,只要你们的部下还在,朝廷就不会冒着逼反你们的危险来取你们性命的,这点你就不曾想过吗?”

    徐海呆了一呆,仿佛看到了一丝希望,连忙问道:“这是你个人的主意,还是胡总督的意思?”

    天狼正色道:“其实这是胡总督的一个面子罢了,你说他要是招安了你们,让你们当上了朝廷的将官,以后就是他的手下了,能兵不血刃地解决东南问题,何乐而不为呢,再说了,你们船坚炮利,要是忠心国事,为大明保海上的航路,那胡总督连造船钱都省了。只是若是你们连岸都不肯上,只接受一个空衔,那不要说胡总督自己面上无光,就是朝中的清流派大臣,也会趁机加以攻击,到时候东南已平,胡总督不再不可或缺,也许皇帝就会过河拆桥,以此为由罢免胡总督呢。毕竟他在东南这些年,若是立下奇功,势力就太大了,非动不可。”

    徐海点了点头:“你说的有道理,只是你能确定我们上了岸受了官职后,就能平安无事吗?”

    天狼哈哈一笑:“你们的部下都在,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再说胡总督真想要动手,上次就把你拿下了,徐兄上次深入内地,那胆色让兄弟我也很钦佩,怎么这回这么瞻前顾后的呢?”

    徐海摇了摇头:“不一样,汪船主才是真正的首领,他只要在,你们不敢对我们怎么样,可要是汪船主也上了岸,那可就很难说了,朝廷诱杀起义军的首领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再说我们在东南犯的事儿也太大了。”

    天狼正色道:“胡总督就是考虑到这点,所以特地把原来押在徽州大牢里的汪船主的家人,尤其是他的儿子,都接到了杭州,待若上宾,我这次来还带了汪公子的一封亲笔信,就是求汪船主早点回家与家人团聚的,你说,要是朝廷真的想斩尽杀绝,一早就会把汪船主在内地的亲戚都斩了,还会这样吗?”

    徐海疑道:“汪船主的家人还没有被处死,这可是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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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二回 唇枪舌剑(二)

    天狼笑着从怀中摸出一封书信,递给了徐海:“你看,这就是汪公子的亲笔信,汪船主的夫人也把信物随信一起附上,若是你们还不放心,下次可以派人到杭州亲眼看看。”

    徐海的眉头舒展了开来:“看来朝廷和胡总督真是有诚意的,好,郎兄,这回我回了双屿后,会帮你力劝汪船主接受胡总督的条件。”

    天狼的心中一块石头算是落了地,但他脸上仍然没有露出太多的喜悦,举杯笑道:“那就预祝我们的合作,一切顺利。”

    徐海看了一眼窗外,站起身,说道:“郎兄,我们应该上路了,汪船主还在双屿岛等我们呢。”

    天狼点了点头,说道:“上船之前我先问你一个问题,还希望徐兄能如实回答。”

    徐海有些意外,又重新坐了下来,笑道:“郎兄但说无妨。”

    天狼正色道:“请问现在严世藩是否在双屿岛作客?”

    徐海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转而哈哈一笑:“郎兄何出此言!小阁老是何等尊贵的身份,怎么可能亲自来我们那里呢?你一定是在开玩笑吧。”

    天狼轻轻地叹了口气:“徐兄,你说要与我合作,却连起码的实话都没有,这样又如何让我们以后互相信任呢?我看若是这样的话,以后我们也很难肝胆相照了,这双屿岛不去也罢!”天狼说到这里,站起身。转身欲走。

    徐海连忙也跟着站了起来,伸手拦住了天狼:“郎兄,怎么说变脸就变脸啊。小阁老人不在双屿岛,我还能骗你不成?”

    天狼坐回了座位,冷冷地说道:“徐兄,如果严世藩现在不在岛上,本来上次你已经在义乌知道给他利用和出卖了,为何这次见我,又象是给严世藩再次洗了脑。立场完全是站在那严世藩一边呢?”

    徐海微微一笑:“那些事情不需要小阁老跟我们商议,我自己也可以分析得出来啊,难道戚继光练义乌士兵。俞大猷训练水师新兵,这些事情是绝密?”

    天狼叹了口气:“现在沿海已经严格海禁,居民全都撤入了内地,你们又很难潜入内地刺探情报。象那戚继光的练兵乃是绝密军情。若不是严世藩给你们通风报信,你们又是如何知道?”

    徐海的嘴角勾了勾,淡淡地说道:“此事确实是小阁老差人送信通知我们的,你也知道,上次的在义乌的事情闹得不太愉快,他也不想就此断了和我们的联系,这点不难理解吧,但他派人来送信通知。和他亲自来,是完全两回事。”

    天狼点了点头:“不错。严世藩确实可以派人来送信,但这一番分析,还是说出胡总督是想整军备战,以和谈为缓兵之计,这一番说词,可不是随便哪个说客可以做得到的吧,再说了,一些私下的交易,所谓的更好的,更优厚的条件,若不是严世藩本人亲至,又有谁能自作主张呢?”

    徐海的眼中寒芒一闪:“郎兄这话就有些牵强了,你也不是胡宗宪,不也是能代表胡总督来参加这个和议吗?小阁老权倾天下,手下也不是没有能人。”

    天狼微微一笑:“严世藩和我不一样,我是皇帝派来的监视胡宗宪的和谈之举,以防他通敌叛国的,胡宗宪为了向皇帝显示自己的忠诚,所以干脆给我交了底后让我亲自去参加谈判,而严世藩可是私下和你们接触,通倭是灭族的大罪,就算他权倾天下,犯了这一条,长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的,所以这种事情他不可能假手他人,一定要亲力亲为,再说了,还要谈以后万一要逃亡海外时在哪里落脚的事情,也能假手他人吗?”

    徐海的眼中光芒闪闪,不再说话,显然天狼的话一条条如钢刺一样,尽数击中了他的弱点,他的额头上开始渗出汗珠,眼珠子直转,似乎在想说词。

    天狼一看徐海这样子,心中就已经确定了严世藩此时一定在岛上,他不想给徐海想出应对之话的时间,直接追着说道:“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严世藩跟我天狼乃是不共戴天之仇,他做梦也想置我于死地,因为他知道我也是同样非要他命不可。”

    “在朝中他严世藩奈何不了我,但假借你们倭寇之手是最好的机会,我只要一死,他还可以反告胡宗宪一状,说他和谈不力,还害死了皇上派来监视他的锦衣卫,甚至可以说我已经查到了胡宗宪通倭叛国之事,胡宗宪只不过是杀人灭口。为了这一条,你说他现在会离开双屿岛吗?”

    徐海长叹一声:“天狼,你实在是多智近乎妖,我有时候甚至怀疑你是不是人。好了,也不瞒你,严世藩就在这岛上。我之所以在上船前要对你多方试探,其实也是想听听你这里的说词,以免得给严世藩牵着鼻子走。”

    天狼的心里也松了一口气,他现在很确定,徐海这回会站在自己一边了,他点了点头,沉声道:“徐兄,这就是你不够朋友了,我刚才其实也只是试探你一下,可是你却不跟我说实话,若是我真的信了你,就这么上岛,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还不给那严世藩害死啊。”

    徐海摆了摆手:“不会,汪船主说过,咱们的底线就是宁可谈不成,也不能和胡宗宪把事情彻底弄僵,严世藩说得天花乱坠,但只要他没把浙直总督换成他自己的亲信,而且这个亲信要主动和我们接触,答应我们的条件,我们就不会相信他说的话,汪船主纵横七海一辈子,见过无数尔虞我诈的事情,又怎么可能给严世藩的几句话拿住了?他在我们这里找后路,本身就是自己在朝中底气不足的表现。一个连在国内都呆不下去的人,又怎么可能再多决定军国大事呢。”

    天狼哈哈一笑:“汪船主还真是明白人,只是你们既然知道严世藩靠不住。又怎么会信他的话,对胡总督产生怀疑呢?”

    徐海冷冷的说道:“严世藩是靠不住,但他的话未必有错,胡总宪一心只想着青史留名,澄清东海沿海,我们这些人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若不是现在他军力不足,在海上无法战胜我们,哪会用这种和谈招安的法子。”

    “郎兄读过水浒传吧。那里面高俅,张叔夜对待梁山好汉的办法,骨子里都是一样的,能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招安。招安了以后就让他们去和别的义军自相残杀,实力不足了以后再把这些头目们各地安置,解散部众,然后再分头消灭,宋朝的官員就这么做了,难道胡宗宪就比他们高尚?”

    天狼早有准备,微微一笑:“可是徐兄就没读过说岳全传吗,岳飞可是招安了那山贼杨再兴。最后杨再兴成为他手下的大将,出生入死。最后壮烈战死沙场,成就千古美名,难道岳爷爷也是阴险狠毒,故意害死杨再兴的?”

    徐海歪了歪嘴,没有说话。

    天狼继续正色道:“徐兄,刚才我已经说过了,胡总督可以允许你们暂时保留军队,只要几个头目上岸接受官职就行,只要你们的部队还在,又可以做生意来维持军饷,又有什么可担心的,胡总督不会让你们北上去打蒙古人的,最多也就是保这海上的安宁,难道你们做这个事情也是打方腊吗?”

    徐海摇了摇头,正色道:“天狼,我现在是猜不出胡宗宪的真实意图,但以我的经历和判断,当官的一个个都是老谋深算,心肠狠辣,胡宗宪此人对我们是恨之入骨,绝不可能这么便宜地放过我们,所以我在这事上还是信严世藩的,不管怎么说,给自己留点后路,总不是坏事。”

    天狼沉声道:“徐兄这话说得我不爱听,刚才说了这么多了,无非就是两个字,诚意,胡总督基本上已经满足了你们的条件,可你们不能只顾自己,不给他任何交代,不上岸招安,那就不算向朝廷投诚,严世藩难道能给你们更好的出路吗?”

    徐海咬了咬牙:“好了,不要多说了,这件事还是要汪船主拿主意,他若是能点头,那照办就是,反过来要是他不愿意,我就是同意也没用。”

    天狼点了点头:“不过要是徐兄都觉得这其中有诈,不愿意按胡总督的意思办,只怕汪船主那里也更难松口了,不过没关系,信任是可以一步步建立的,这回如果谈不成招安的事,也可以先谈休战和消灭陈思盼的事,这样有助于双方建立起码的信任关系,不过我有言在先,你们若是再象上次那样,前脚谈完了后脚就下黑刀子捅人,可就休怪胡总督不客气了。”

    徐海微微一笑:“人不犯我,我自不会犯人,胡总督到目前为止也只是口惠而实不至,嘴上说要招安,私下却是在整军备战,你说只是防备,可我们却不这么认为,所以大家还是来现的,比较直接,也不会吃亏。”

    天狼哈哈一笑:“你们说的现的,不就是消灭陈思盼之事吗?这点你放心,这回我去你们那里,就是负责具体商定此事的,陈思盼狡猾,在海上也经营多年,官军多次围剿,都没有找到他的巢穴,这海外小岛上万,要想抓到他,无异于大海捞针,只有你们主动指示了他的方位,我们的大军才好有针对性地跟进。”

    说到这里,天狼收起了笑容,正色道:“这一回之所以派我前来,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要你们带我去找一下陈思盼的巢穴,找到了以后由我负责通知大军前来,到时候我们负责突击陈思盼的巢穴,你们的船队则在外海封锁他们逃跑的退路,一旦陈思盼和萧显突围,你们则趁机劫杀,这样陈思盼的手下们只会知道是官军们剿灭了他们的首领,自然会投向你们。”

    徐海大喜过望:“郎兄这次肯如此帮忙?太好了!”

    天狼摆了摆手:“我说过,这次我来就是为了建立相互间的信任。我们可是很有诚意的,这次可以先帮你们剿灭了陈思盼,然后你们再考虑一下是不是上岸招安的事情。如果这次能把陈思盼给消灭掉。你们也算是为朝廷剿灭了海贼,借着这个由头,给你们封官许愿,即使是清流派的大臣们也说不出什么。”

    徐海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开禁通商的事情这次还是不能敲定吗?”

    天狼摇了摇头:“这个是必须在你们接受招安之后才有的谈,毕竟我们帮你们消灭了陈思盼,让你们实力大增了,你们不有所表示。也太说不过去了吧。”

    徐海咬了咬牙,说道:“行,我会找机会帮你劝劝汪船主的。天狼,只要你能真的帮我们灭了陈思盼,我徐海就信你。”

    天狼微微一笑:“这事没有问题,对了。你们为什么这么恨陈思盼。非要置他们于死地不可呢?据我所知,陈思盼一直和吕宋岛的佛郎机人勾搭在一起,势力范围也多是在广东和福建,跟你们并没有什么冲突吧。”

    徐海叹了口气:“这主要是我徐某人的私仇了,当年我在虎跑寺当僧人,本以为这辈子就这么过了,是我叔父徐惟学带我下了海,让我这辈子有了用武之地。可是我叔父却被陈思盼偷袭而死,要知道我从小父母双亡。是叔父一手把我养大,待我如父,如果不能为他报了此仇,那我还算是人吗?”

    天狼点了点头,徐海和陈思盼的恩怨他以前在胡宗宪那里听到过,但还是想亲自确认一下,于是他继续说道:“可是以徐兄现在的实力,对付陈思盼也不难吧,为何还要假手官军呢?”

    徐海微微一笑:“郎兄今天跟我说了这么多机密之事,此事我也不瞒你了,陈思盼一伙盘踞福建和广东一带,手下也有数万,这些人奉他为主,平时也多是各行其事,陈思盼本人和萧显只不过带了两三千嫡系部队罢了,如果我们直接灭了陈思盼,那他手下这些兄弟们会以为是我们杀了他们的龙头老大,而不会轻易向我们投降,这些小股海寇若是四处流蹿,袭击我们的商船,劫掠我们的分基地,也头疼得很。”

    天狼笑道:“可是就算我们官军出动攻下了陈思盼的那个岛,若是他们逃亡的时候碰到了你们,被你们所杀,而且你们再接受了招安,那陈思盼的兄弟们还不是认定你们才是元凶首恶?”

    徐海笑着摆了摆手:“郎兄还是不知道我们这海上的规矩,如果是我们主动攻击陈思盼的岛屿,那确实是我们不义在先,虽然盗匪中的火并和仇杀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但当年汪船主新接手我们船队的时候,曾和陈思盼歃血为盟,结为兄弟,表示不再追究往日的恩怨,所以若是我们现在主动毁约,那不仅陈思盼的手下会疯狂报复,就连我们自己的不少部众,也会离心离德的。”

    “但若是官军攻击陈思盼,那我们可以说本是要去救援陈思盼的,就算杀了他,也可以推到官军身上,事后可以名正言顺地收编陈思盼的手下。”

    天狼眉头一皱:“可是你们若是被官军招了安,那些人还会信你这套说词吗,你要收编这些人,总得打着给陈思盼报仇的旗号吧。”

    徐海摇了摇头:“官兵打海匪,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我们下海为盗的第一天,就有这种觉悟,再说陈思盼的那些手下也只是名义上奉他为主,如果到了我们这里,那自然要听我们这里的号令,你放心吧,这些人没有你想象的那样讲义气,还会真为了陈思盼报仇雪恨,只要到时候开了禁通了商,能通过贸易赚钱,给这些人好处,那他们自然也不会提报仇的事情了。”

    天狼点了点头,追问道:“那若是这些人再去攻击广东和福建一带的沿海城镇,怎么办?我们可是有协议的,他们在陈思盼手下时,不归你们管,可要是到了你们手下,你们约束不了的话,那一切都没的谈了。”

    徐海的眼中冷厉的寒芒一闪:“这点你放心吧,既然到了我们这里,就得守我们的规矩,陈思盼基本上不管他们,也基本不分他们抢劫的战利品,最多只是联合起来打劫的时候按比例分赃,但在我们这里,一切都要有规矩,由不得他们乱来,若是不听号令,私自劫掠的话,我们会负责把不听话的海匪清理掉,把头目的脑袋交到胡总督的手里,以示诚意。”

    天狼的眉头舒展了开来:“如此甚好,我就跟你走这一趟吧,这回我不是孤身前往,而是带了一个同伴一起去,现在她人就在码头,你的船要是准备好了,就现在出发吧。”

    徐海微微一笑:“想不到独来独往的锦衣卫天狼,这回居然还找了帮手,好,我们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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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三回 船舱密议

    三个时辰后,茫茫大海上,一艘大海船正乘风破浪,这艘船乃是佛郎机式的大帆船,前后三根桅杆,挂着高高的风帆,这会儿正顺着风劈波斩浪而前。

    三层的一处只有一丈见方的船舱里,天狼正双眼紧闭,打坐运功,这是他第一次坐大海船出海,刚上船的那阵子,胃里如翻江倒海一般,几乎就要张嘴呕吐,赶忙打起坐,功行全身,三个周天的运功过后,总算恢复了一些元气,心中感叹,自己这一身武功初次出海都如此不适,普通人新上海船,只怕能吐得把胆汁都给交出去了。

    一阵淡淡的幽兰清香钻进了天狼的鼻孔,不用睁眼,他就知道是凤舞接近了自己,正要开口,却感觉到凤舞的素手搭上了自己的手腕,而她的声音随着胸膜的振动,直接在天狼的耳边回荡起来,当然,这种传音入密的办法,外人是根本听不到一个字的。

    凤舞今天换了一身男装打扮,戴了副三十多岁白面文士的人皮面具,可是娇小的身形和身上的脂粉气,还有那丰满挺拔的胸部却是能把她的女儿身早早地出卖,天狼在出发前就建立她用缩骨法把身形变高大,凤舞却坚决不肯,天狼左右劝不动,只好作罢。

    只听凤舞说道:“天狼,第一次坐海船,不适应吧。”

    船舱的窗子打开着,带着咸味的海风正从两窗对开的窗户里灌过,吹得天狼的额前头发一阵飘起。他不太喜欢这种咸湿的感觉,若不是脸上戴着面具,脸皮肯定会给吹得生疼。就象徐海,虽然看起来打扮保养得不错,可是脸上仍然有一块块的白斑,他最早还以为是白癲风,后来才知道是给海风吹脱了皮。

    天狼叹了口气,密语道:“凤舞,怎么这回你一点反应也没有。还能帮我护法,以前你也出过海?”

    凤舞“嘻嘻”一笑:“我可是我爹的王牌探子呢,十岁的时候就出海了。坐海船对我来说如同家常便饭,没啥不舒服的感觉了,不过我还是记得第一次出海时,整整把三天的饭都吐掉了呢。当时恨不得跳到海里淹死得了。”

    天狼笑道:“那一定是你那时候练功偷懒。内力不足,你看我这样子一运功不也就恢复过来了嘛。”

    凤舞勾了勾嘴角:“哼,你现在是什么功力啊,我就不信你十岁的时候坐这船,靠运功就能不吐。”

    天狼点了点头,正色道:“好了,我这一路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和那徐海谈的事情,刚才我一边运功一边也在想。你也帮我参谋一下。”

    凤舞“扑哧”一笑:“你们谈话的时候,我其实已经隐身在屋顶了。你们说话的内容,我全听得一清二楚。”

    天狼有些意外,当时他特地留意了四周,却没有发现有任何异常,他摇了摇头:“不是吧,我当时没发现有人在偷听啊。你用的是什么功夫?”

    凤舞似乎很高兴能骗过天狼的耳目:“嘻嘻,这可是我的独门绝技,连我爹都不会呢,以后,以后我们成了亲,我再告诉你。”

    天狼微微一笑,凤舞现在这个样子象极了小师妹,以前沐兰湘若是练成了什么自己不会的功夫时,也会在自己面前这样炫耀,他的心中一痛,连忙换了话题:“好了,我知道你有侦听之能,这个以后再说,你既然全都听到了,那有什么想说的吗,我的应对是否得体,你也站在客观的角度说说。”

    凤舞秀眉微蹙,表情变得凝重起来:“你和胡宗宪谈的事情,我不知道,这些军国大事,也不是我们女儿家应该多管的,但是我只是觉得奇怪,你如果要帮汪直和徐海灭了陈思盼,他们在海上就一家独大了,到时候跟我们和谈的时候肯定开价会更高,你别把他们养得太肥了以后喂不饱,到时候找起替罪羊来,很可能就会把你给抛出去。”

    “要我说啊,你别真帮他们灭了陈思盼,意思一下就行了,最好是能想办法放跑陈思盼和萧显,这样让广东的海贼和倭寇结下深仇,让他们两边互相打起来,我们不是照样可以坐收渔人之利吗?”

    天狼笑了笑,说道:“凤舞啊,你还是不懂这军国之事,起初我也是这般心思,想着让他们自相残杀,可是胡总督和他的军师徐文长却坚持要助汪直团伙消灭掉陈思盼,这原因有几个。”

    “第一,徐海和陈思盼是有杀叔之仇,非报不可,以前汪徐团伙力量不足,暂时不能和陈思盼全面开战,现在他们实力强过对方不少,又不能再抢劫沿海,自然会把矛头对准对方,所以这是汪直派人主动联系我们,要我们帮忙灭掉对手的原因。”

    “第二,汪直不想背负主动背盟,引官军攻杀同道的骂名,所以要找上我们帮忙,如果我们不答应下来,那他们很可能就会放弃跟陈思盼火并,这些倭寇不事生产,除了抢劫无以为生,不跟陈思盼打,又不开海禁的话,那就会抢劫沿海,到时候还是黎民百姓受苦。”

    凤舞点了点头,一双美丽的大眼睛眨了眨:“那直接开禁通商就是了,你都有这个权限,胡宗宪也作好了这个准备,为什么又要大费这么多周章呢?”

    天狼眼中冷冷的寒芒一闪:“不,比起消灭陈思盼来说,这个开海禁之事才是倭寇最想要的,也是所有谈判问题的核心所在,甚至连招安也只是个形式,根本的要点就在这开海禁上,如果海禁一开,内地的不法商人会大肆走私丝绸,而严世藩更是会指使手下的贪官污吏们为这种走私行为提供方便,到时候肥了严世藩和倭寇。却损失了浙江上交朝廷和国库的丝绸,严世藩更是可以借此为由,罢免胡宗宪。把浙直总督换成自己人,这样就可以一手遮天了。”

    凤舞“哦”了一声,脸上现出一副信服的表情:“原来还有这个门道,那看来你们是不打算开海禁了,既然如此,为何要答应徐海呢?若是言而无信,这些倭寇会不会一怒之下撕毁和议。进而攻击沿海呢?”

    天狼微微一笑:“这就是为什么要帮他们消灭陈思盼团伙的主要原因了,陈思盼的实力虽然不如汪直徐海,但手下名义上归附他的也有数万海贼。而且岛津氏现在对汪直一家独大,不再听话也有所警觉,有扶植陈思盼的企图,这个陈思盼只知劫掠。不想通商。一旦被日本人扶持取代了汪直,那连谈都没的谈,只有硬打,造成的损失也会大上百倍。所以不能给陈思盼勾结日本人,发展成长的机会,要先灭掉他,让他的手下给汪直收编,吞并!”

    “汪直虽然势大。但现在不能靠打劫抢钱,又没有通商。完全是靠着前几年抢劫所得的存货,跟佛郎机人交易枪炮,再倒卖到日本,即使这样也只能勉强维持手下的运营而已,徐文长那里算过账,徐海虽然一直号称有十几万人,可他们真正的核心手下也就是四五万人,其他的多是要出海劫掠时才临时拉上的日本人,所以如果一旦要吃下陈思盼手下的三四万人,那开销和支出就大了一辈,只怕不出半年,他们的积蓄就会花光,无法再继续下去了。”

    “现在他们还可以硬顶着不上岸,不招安,因为他们还能维持个一两年,可灭了陈思盼后,就撑不上半年,到时候我们先给他们一点好处,部分地开些海禁,少量地卖给他们一些丝绸,让他们尝到甜头,等他们离不开这个官方贸易了,到时候再突然切断这交易,要求他们必须上岸接受招安和官职,那时候汪直只怕不得不就范了,就是他本人不想上岸,手下们这一两年来不用动刀动枪也能来钱,也不会再轻易地卖命,他们的压力也会逼汪直投降的。”

    凤舞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崇拜的表情,一动不动地盯着天狼看:“太厉害了,想出这个计划的实在是大才,天狼,那个徐文长看起来斯斯文文的,没想到还有这么一肚子坏水。”

    天狼叹了口气:“徐文长确实大才,不过幸亏他这一招对付的是倭寇,所以说消灭陈思盼是第一步,也是必须的,既能让我们取信于汪直徐海,也能让他们背上巨大包袱,然后再慢慢开海禁,有限通商,引他们上钩,尝到好处的手下再无战意,最后就是逼他们接受招安,解散手下。”

    “如果到了那时候汪直和徐海还要孤注一掷,重新开抢的话,新军也差不多练出来了,至少在陆地上,不会再让他们占到便宜,倭寇如果抢也抢不到,打也打不过,那就会作鸟兽散,尤其是开海禁之后能离间日本人和汪直的关系,没了凶悍残忍的日本刀客助阵,区区十几万海贼,并不是太难对付的。”

    凤舞笑得两只眼睛弯成了两条月牙:“好计策,天狼,那徐海已经被你说动了,只是汪直为人老奸巨滑,有这么容易上钩吗?”

    天狼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这也是胡总督所担心的事情,所以他这回也是下了功夫,把汪直在徽州的家人找到,请到杭州做客,就是希望能以亲情的力量让汪直回头。”

    凤舞歪了歪嘴:“那汪直的家人为什么不跟着汪直一起出海呢?他在海上生意做得这么大,这些人留在内地不是找死吗,要知道通倭和下海是要灭族的。”

    天狼笑了起来:“那汪直的家人早已经改名换姓,四处躲藏,而且都已经逃进川中居住了,胡总督也是花了大力气,甚至跟你爹合作,请锦衣卫秘密调查,才找到了汪直的家人。”

    “之所以这些人没跟着汪直下海,可能一是因为汪直在日本又娶了别的女人,生了儿子,怕见到了以后不好相处,二是汪直本人极重乡土观念,老家的祠堂,尤其是祖坟也是需要人祭扫。三是当倭寇首领其实也是极有风险,哪天落了网。或者被同行和手下火并,也是死无葬身之地,不如在内地留下一支香火呢。”

    凤舞笑道:“可是这样一来。不也是给找了出来吗,汪直是聪明反被聪明误,白白给送了人质吧,只是汪直既然敢单身下海,抛弃家人,想必也不可能为了家人的性命,就上岸接受招安吧。”

    天狼点了点头:“不错。这只是为防万一的手段罢了,胡总督现在是对汪直家人以礼相待,想让他们以亲情乡情劝汪直回头罢了。真正能逼汪直上岸的,还是那个开海禁之事,如果他真的能接受我们的条件,解散部众。上岸接受官职和招安。倒是可以让他全家团聚。”

    凤舞收起了笑容,正色道:“我爹说过,皇上曾经有过密旨,对于汪直,徐海这些头目,暂时招安可以,但以后一定要诛杀,以儆效尤。天狼,你这回给他们作了这种许诺。以后万一这些人被斩杀,你就不怕自己遭受报应吗?”

    天狼微微一愣:“有这种事?胡宗宪怎么从来没跟我说过?”

    凤舞叹了口气:“也许是我多嘴了,但是胡宗宪肯定是接到过这个旨意的,所以他的招安一定是权益之计,天狼,虽然鬼神誓言这些是虚妄之说,但我还是不希望你胡乱地赌咒发誓,万一真的应验什么不好的事情,我,我实在是放心不下。”

    天狼心中一阵暖意,他知道凤舞为了自己的安危,不惜把这机密之事相告,多少有些感动,开口道:“你放心,其实这件事我也有心理准备,皇帝是个极要面子的人,肯定会觉得招安倭寇,还给倭首官职,无异于主动向倭寇低头,眼下国家南北两边都不安宁,他又不能断了东南的赋税,所以只能默许胡宗宪招安,但以后一旦缓过劲来,肯定是要反攻倒算的,放心吧,我对倭寇也并没有好意,就是冲着他们这些年在沿海造的孽,这些人被千刀万剐都没有可惜,我不会对这些豺狼野兽真正以心相对的,更不会为他们立誓。”

    凤舞的眼中闪过一丝喜悦:“真的吗,你真的不会去发誓保汪直和徐海的平安?”

    天狼沉吟了一下,暗语道:“说心里话,徐海还可以说有情可缘,毕竟是他叔叔把他带上的贼船,而且从那徐海对那个王姓女子的一片深情来看,此人倒有几分人情味,他在岸上的话你也听到了,不是不想回头,而只是怕清算而已,我想他如果有个招安的机会,是想真心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对这个人,如果可能的话,我还是想尽力保全,毕竟他不是汪直,不是首恶。”

    “只是那汪直,我虽然没有见过其人,但是现在我很清楚,此人才是这东南十几年倭乱的元凶首恶,徐海若还可以说身不由已的话,那汪直则是走私下海在先,投靠日本人,带路烧杀抢掠在后,在汪直之前,也有不少海贼团伙,但没有一个人能想到勾结倭寇,引外敌入侵,所以汪直对我大明造成的危害,超过了古往今来所有海贼的总和,也给所有海贼们找了一条引狼入室的毒计,若是不能清算汪直,那么以后大明的沿海,将永无宁日。”

    凤舞嘟起了小嘴,今天她虽然没有抹那火焰红唇,但一双樱桃般的小口仍然娇俏可爱:“有这么严重吗?你的意思是消灭了汪直以后,这沿海仍然不得宁静?”

    天狼叹了口气:“我也不希望这是真的,只是日本现在国内长年战乱,有大批失败的武士和浪人无以为生,只能下海抢劫,就算汪直被消灭,海禁重开,这跟南方的佛郎机人的生意也会越做越大,到时候每天都会有十几条商船跑在贸易的线路上,还有什么比看着这些移动的金山更能刺激人的抢劫欲望呢?我敢肯定,一定会再有不法之徒,勾结剽悍凶残的日本倭寇,走汪直的老路,所以只有杀了汪直,才能震慑这些霄小之徒。”

    凤舞点了点头:“我明白你意思了,不过你是想要徐海以后掌兵,负责保护海上贸易的安全?”

    天狼沉吟了一下,摇了摇头:“这点我还没有想好,也不是我能决定的,从我个人来看,徐海若是真心归顺,能带着他的部下一起为朝廷效力,自然是最好的选择,不然就算杀了徐海,他那些悍勇的手下们也会四散,成为海上不安定的力量,而且徐海本人和汪直不同,他并不想以后做生意赚钱,只想跟那王翠翘安稳地过日子,只要王姑娘在岸上好好的,他就不会再生叛心。”

    凤舞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天狼,你的想法很好,可是你想了这么多,就没有为自己考虑过吗,那严世藩恶贼现在就在双屿岛上,他一定不会让你的计划这么容易实现的,你想好了对付他的办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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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狼行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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