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三回 秦淮名妓
屈彩凤的心中暗喜,脸上却不动声色:“可是看这架式,他们也没看到什么中意的美女,若是今天挑不到,那怎么办?”
天狼沉吟了一下,暗道:“那就想办法跟踪这几人,他们总要找到和严世藩打交道的东西。”
二人正说话间,河边却起了一阵骚动,水榭之外的河岸上突然有不少人争先恐后地涌到岸边,更有些好事者开始大声嚷嚷:“王姑娘来啦!”
天狼和屈彩凤不约而同地向着河面望去,只见下游的河面远远地飘来一只渡船,与前面的那些画舫船成群结队而行,上面的各色佳丽争芳斗艳不同,这只船孤零零的,也没有华丽的装饰,不似前面的船那样大红灯笼高高挂,这只船只在画舫的四角挂了四盏宫灯,上面绘着梅兰竹菊四色植物,幽暗的光线配合着船上香炉里袅袅腾起的檀香,显得古朴而高雅。
河岸上的众人都停住了话,屏息凝视,仿佛在等待着仙子的出现,而上泉信之等三人的眼睛里也开始放出异样的光芒,停止了互相间的交头结耳,齐刷刷地看向了湖面,屈彩凤看着天狼目不转睛地盯着画舫的模样,再一看这满河岸男人们都要留口水的样子,心中恼恨,把头扭过了一边,还狠狠地睬了天狼一脚。
天狼刚才一直注意着那画舫,一不留神给踩得几乎要叫出来,回头一看,只见屈彩凤气乎乎地背过了脸。知道她是使小性子了,低声道:“别闹,正主儿来了。”
屈彩凤小声地嘀咕着:“男人全都这德性。看到美女就走不动路了,哼。”
天狼无奈地摇了摇头,突然间听到一阵银铃声响起,只见那画舫的珠帘微动,一位天仙也似的美女捧着一部琵琶,莲步款款地走了出来。
一块浅黄色的面纱遮住了她的面容,但眼睛的弧线和青色的翡翠耳坠。白皙的皮肤,仍然若隐若现,依稀可辨。那明亮如水的眸子,长长的睫毛,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她取下了那层面纱。一张无懈可击的脸在灯光下显露了出来。下巴尖尖的,如同瓜子般的脸庞,一只巴掌就能罩得下来,小巧玲珑的嘴,唇线分明,唇间点着两抹朱砂,鲜艳欲滴,她的鼻梁不算太高。鼻尖是小而挺直的,大大的眼睛正顾盼生辉。扫视着岸上一张张的脸。
她的视线正好下垂,那又长又密的美丽睫毛就好象在眼下投了一排阴影,只是这双美丽的大眼睛里又有一丝淡淡的忧伤,她的秀发如乌云一般,高高地挽了一个髻,而那部琵琶正好遮了她的半个脸,露出外的半个脸上,一道弯弯的眉毛整齐地向着鬓角延展,美丽之中现出一份柔和,那是一种纯粹的柔和,可以让任何激动荡漾的心平静下来。
可是在这美丽与柔和之外,天狼还能感觉到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与前面那些娇艳美丽的佳人们不同,那是从骨子里透出的一种气质,“高贵”,天狼终于找到了一个能形容这种气质的词语,与这位女子一比,前面那些看起来很美的花朵仿佛都成了路边的野花杂草,而这一位却如同空谷幽兰一般,宛如天上的仙子,不食人间烟火,又如仙界的精灵,偶然来到这尘世间。
这姑娘身着一丝白纱,一尘不染,如同她那双清澈得能映出人倒影的眸子一般,传递出一种遗世而独立的飘逸出来,可是不知为何,天狼从她的眉眼中,分明能读出一丝哀伤,仿佛有什么事情能让这位仙子一般的美女失去了所有的快乐。
这女子半抱着琵琶,向着岸上的众人盈盈一个万福,坐了下来,春葱般的玉指拿着一只上好的象牙拨子,轻轻地拨了一下琵琶的弦,一声悠长的天籁之音在这夜晚的秦淮河上回荡着,天狼不通音律,但也能听出这音由心生,分明是上上之品的乐曲。
河岸和其他的榭台亭阁中有不少贵公子模样的文人,都是乐中行家,一听这声音,就齐刷刷地喝起彩来,只听那女子的拨弦忽快忽慢,而音律也是抑扬顿挫,乐声如泣如诉,有着说不尽的心事,似乎是在诉说一段凄美缠绵的爱情故事,天狼听着听着,眼前仿佛出现了沐兰湘的影子,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和小师妹的爱恨纠缠,情不自禁间,两眼都渐渐地湿润了。
天狼突然意识到这乐曲似乎能摄人心神,又似乎能勾起人心中最柔软的回忆,正惊异间,突然看到屈彩凤也是双眼中热泪盈眶,不自觉地低声说道:“林宗!”
天狼一下子意识到不对劲,一边的那三个倭寇首领里,上泉信之和那毛海峰都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似乎没有被打动,只是欣赏着那女子的美色,而徐海却停住了酒杯,痴痴地看着那女子,眼中竟然也隐隐有泪光闪动,天狼终于明白了过来,这乐曲是在勾起人心中对于不完美爱情的回忆,为情所伤的人都会感同身受,不自觉地深陷其中,而象那上泉信之和毛海峰之类的悍匪,不识人间真情,却也不会受这乐曲的影响。
天狼轻轻地按住了屈彩凤的肩头,用腹语暗道:“屈姑娘,收神,这乐声有异,抱元守一,灵台清明。”
天狼的话如醍醐灌顶一般,一语惊醒梦中人,屈彩凤马上意识到了不对劲,开始默念起清心咒,片刻之后,她长出一口气,看了一眼天狼,暗道:“多谢你及时提醒,不然我还真会陷进去了,就是给人取了性命也不知。”
天狼叹了口气:“这只怕不是什么武功,而是这女子是在用心奏曲,感同身受,这应该是一个经历过悲欢离合,有着离奇经历的女子,这才会打动同样有着痛入骨髓的感情经历的你我,而如果没有这样的生死虐恋,只怕也不会这样深陷其中。”
屈彩凤一眼看去,只见河岸上的众人,有一些也和自己刚才一样,低头默默地流泪,更有一些人已经止不住地号啕大哭,而大多数的人,却只是流着口水,饱餐秀色,脸上却是没有什么悲伤的表情。
一曲奏罢,这名仙子也似的歌女停止了在琵琶上的弹拨,站起身,向着河岸的众人一个万福,便轻移莲步,向着画舫中走去,在进入画舫时,不经意地回首一看,一眼正撞到徐海那泪光闪闪的眼睛,不知为何,微微一愣,竟然呆了一呆,然后又摇了摇头,轻轻地叹了口气,一低头,钻入了那座画舫。
徐海的魂就象是被那女子勾走了似的,一动不动,微张着嘴,眼中泪光闪闪,似是想说什么,上泉信之看到他这样子,上前想要碰醒他,徐海被上泉信之这一碰,突然本能地使出擒拿手法,反过来扣住了上泉信之的脉门,他的周身突然腾起了一阵白气,而整个人的气场也一下子在这水榭中显现出来,连天狼和屈彩凤隔了好几丈远,额前的头发都被这阵子气劲一阵浮动。
上泉信之的手臂上青筋直跳,脸上的那道刀疤也随着他的面部肌肉抽搐而不停地扭曲,丑恶异常,显然这一下徐海用上了真力,气劲从他的脉门源源不断地进入他的体内,让他如受冰冻火焚,他咬着牙,好不容易从嘴里挤出几个字:“徐兄,是我,罗龙文!”
毛海峰也站起身,一身的黑气渐渐腾起,看起来象是准备出手相救,徐海突然回过了神,连忙松开了手,那阵子白气也一下子消散地无影无踪。
第五百二十四回 赎身王翠翘(一)
随着徐海的手从上泉信之的脉门处松开,上泉信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刚才胀得象猪肝一样的脸色总算恢复了正常,他看着徐海,疑惑地摇了摇头,问道:“徐兄,你这是怎么了?”
徐海抱歉地笑了笑:“对不起啊,罗兄,刚才被这乐曲声所吸引,想到了一些往事,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上泉信之点了点头,转而笑道:“徐兄,你看这女子如何?”
徐海意犹未尽地叹了口气:“真是人间极品,只是。。。”
上泉信之的脸色微微一变:“有何不妥吗?既然连徐兄也说是人间极品,那去献给那位贵人,岂不是再合适不过?”
徐海看了一眼远处的天狼与屈彩凤,欲言又止,上泉信之明白了他的意思,和毛海峰凑了过来 ,三人在桌上用手指沾着酒写起字来。
天狼的心里却猜了个七八分,他也和屈彩凤拉着手,用腹语交流:“屈姑娘,你觉得这女子如何?”
屈彩凤勾了勾嘴角:“你们这些臭男人的表情不是说明了一切吗?还用问我做什么?”
天狼叹了口气:“好了,屈姑娘,现在不是使小性子的时候,那三个家伙应该是在商量要不要把这女子献给严世藩,你怎么看。”
屈彩凤皱了皱眉头:“他们想送就送呗,反正严世藩那厮也不缺女人,这个女人虽然是绝色,但我估计严世藩玩上一阵子也就腻了,怎么,你是担心严世藩会因为这女人和倭寇勾结上?我觉得不至于吧。”
天狼的眼中光芒闪闪,暗道:“屈姑娘可曾听说过终极魔功?”
屈彩凤微一愣神:“你说的是上古先秦大将白起的那种邪功?这只是在传说中出现,两千多年来没听说有谁练成啊。怎么突然提这个?”
天狼沉声暗道:“那严世藩学的就是这功夫。上次我也是伤了以后陆炳才告诉我的,那武功邪恶凶残,阴气入体,让我根本无法运功。若不是练了十三太保横练。以药酒的纯阳之力驱这邪气,只怕这会儿我还得找地方慢慢疗伤呢。”
屈彩凤吃惊地吃大了嘴:“不是吧。这狗贼居然学的是这门功夫,怪不得以前在江湖上没听说过他,却想不到有这么高深的武功,连你都打他不过呢。”
天狼点了点头。暗道:“这武功你应该也知道个一二,需要采少女天葵之血来练这门邪功,那女子如果被送给严世藩,只怕经不起那种摧残。”
屈彩凤突然笑了起来 :“李沧行,你还真是不懂女人呢,那天葵是少女初潮时的血,或者也可以指女子第一次破瓜时的血。可这个女人既然是秦淮名妓,早已非完壁了,给严世藩用处也不大呀,除了床第之欢外。对他练那终极魔功,可是一点用也没有呢。”
天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暗道:“我对这些还真是不太清楚,不过我看那女子生得楚楚可怜,而由曲知心,她的心也应该是纯粹无邪的那种,这样的女子送给严世藩那恶贼,可真是暴殄天物了。”
屈彩凤微微一笑:“你说的倒也是,即使生为女子,我看那人也是我见犹怜,甚至有些嫉妒呢,不能便宜了严世藩那个恶贼,不过你不是想通过这事来查严世藩跟这些倭寇的关系吗?若是你劫下了这女子,那这几个倭寇找不到绝色美女,你还怎么查严世藩呢?再说了,你准备如何劫这女子,凑一大笔钱给她赎身?你现在有这么多钱么。”
天狼叹了口气:“屈姑娘,你说得对,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要不就先看着这几个人把这女子买下,然后再顺藤摸瓜地查到他们和严世藩见面的地方,趁机下手好了。”
屈彩凤点了点头:“这还差不多。”
二人商议已定,抬头看向那三个倭寇,却看到他们还没有商量完,从他们在桌上写字的速度来看,三人是越写越快,甚至连脸色都有些变了,似乎是起了争执,不能统一意见。
天狼有些奇怪,刚才他就发现那个徐海好象看那女子时的眼神有些不对劲,竟然象是动了真情的样子,而上泉信之与毛海峰倒是没有任何感觉,现在明显也是这二人在一起,跟那徐海激烈地争论着,似乎徐海并不想把这女子送给严世藩。
天狼心中一动,高声道:“妈妈,请过来一叙!”
那名中年美妇连忙跑了过来,脸上抹的厚厚脂粉随着她两块苹果肌的颤动而不停地向下掉着:“这位爷,有什么吩咐呀?”
天狼指着已经远去的那座画舫,说道:“刚才的那船上的姑娘,怎么称呼呀?”
那中年美妇笑得两只眼睛都弯成月牙了:“大爷好眼力啊,这可是我们兰贵坊里最好的姑娘,不不不,这是整个秦淮河也是排头牌的,就是我家女儿,姓王,名翠翘,今年十九岁,自幼就深谙音律,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多少公子哥儿,秀才举人,都是求之不得呢。”
天狼点了点头,说道:“我看那女子不象一般的风尘女子,举止优雅大方,乐曲中更是听起来雅音高致,你说她是自幼就给你养大的?我怎么觉得不太象。”
那中年美妇一晃自己手中的巾帕,笑道:“哎呀,大爷真是好眼力,我也就不瞒您啦,这姑娘来我们这里时才十四岁,她本是出身官家,因为父亲犯了事,被免官下狱,她为了救父亲出牢狱,不惜卖身入我们这里,这才筹了一笔钱让她父亲出狱呢,这可是个有孝心的姑娘啊。”
屈彩凤在一边双眼一亮,追问道:“后来呢,她父亲出狱后,怎么不赎回女儿,还让她一直呆在这里?”
中年美妇叹了口气:“别提那个没良心的啦,他自己出了狱以后,靠着女儿卖身的钱走了些门路,加上以前的关系,又重新当起了官儿,可他嫌自己这女儿身入风尘,会影响他的名声,所以根本就不认这个女儿了,完全跟她断绝了父女关系,这些年可都是我把翠翘养大的啊。”
天狼心中默然,在锦衣卫这几年,他也见多了不少这种官家妻女在官员受罪之后主动与丈夫或者父亲断绝关系,以求自保,不至于被罚没为官奴,而象王翠翘这样主动卖身救父的,当真是闻所未闻,相形之下,更显得她那个父亲心如虎狼了。
屈彩凤恨恨地“呸”了一声:“天底下竟然有如此冷血无情的家伙,枉为人父,我若见了,必杀之!妈妈,这王翠翘美若天仙,又多才多艺,怎么就没有个贵公子救她出苦海呢?”
那中年美妇的脸色微微一变:“这位公子啊,我们秦淮河有秦淮河的规矩,王翠翘虽然身世可怜,但毕竟是我们兰贵坊一手养大的,现在她出来卖艺接客,也是回报我们的养育之恩,她现在是秦淮的头牌花旦,若是真有人想带她走,那也得按现在的行价,出巨资给她赎身才是。”
屈彩凤冷冷地“哼”了一声:“说来说去,不就是一个钱字嘛,给这女人赎身要多少钱,你开个价吧。”
中年美妇笑着伸出了两根手指头。屈彩凤微微一愣,旋即明白了过来:“怎么,要两千两银子?”
中年美妇呆了一呆,转而换上了一副鄙夷不屑的表情:“这位公子怕是第一次来秦淮河吧,两千两连给前面那些姑娘赎身都不够,更别说我家翠翘了。这是二十万!”
屈彩凤心中恼怒,正要开口骂这老鸨打劫,却听到对面的徐海高声道:“这钱,我出了!”
第五百二十五回 赎身王翠翘(二)
那中年美妇连一句客气的话也没落下,转身就奔向了徐海,一阵带着厚重脂粉味的风重重地拂在了天狼的脸上,差点没把二人面前的酒杯给带倒,只见徐海站起了身,从怀里掏出了一叠银票,而一边的上泉信之和毛海峰则是一脸的怒容。
那中年美妇冲着银票就跑了过去,伸手想拿,徐海却是把手一缩,银票又向后退了一段距离,被他牢牢地抓在手中。
徐海冷冷地说道:“妈妈,稍等一下,二十万就能把那王姑娘赎了身,这可是你说的,不要反悔啊。”
那中年美妇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一边的上泉信之急道:“徐兄,你可千万别意气用事,误了正经事。”
徐海重重地“哼”了一声,扭头对那上泉信之说道:“这事我自有计较,别的女人都无所谓,唯独这个不可以让给你,也不能给那个贵人。”
他说到这里,转头看着毛海峰:“阿毛,我们这回是一起出来的,你代表了老行首,现在你说是跟着罗兄还是跟着我吧。”
毛海峰咬了咬牙,对徐海说道:“但这个女人确实很出色,如果你留下她,却给那贵人一个稍差一点的,若是此事被贵人知道,那可能会误了大事的。”
徐海冷笑道:“阿毛,你可别忘了,这次也不算是我们主动找那贵人,更多的是他需要我们,他也不至于为了一个女人就跟咱们翻脸,至少。这个女人对我,远比对他要重要。”
上泉信之叹了口气:“早知道这样,今天就不该跟你一起过来了。算啦,这事依你,我会严守秘密的,只是给那贵人的美女怎么办?”
徐海微微一笑,笑容中透出一丝邪恶:“这一点,我自有计较。二位勿虑。”
说到这里时,徐海转向了那老鸨。沉声道:“二十万两银票在此,这王姑娘我要了,现在就要把她带走。没问题吧。”
老鸨的眼珠子一转,突然作势欲哭:“公子啊,你可真是好心,我女儿这辈子能碰到你这么一个痴心人。可真是三生修来的福气。只是我们这兰贵坊,全靠了翠翘在撑着场面,你要是把她就这么给买走了,我们这几十个姑娘都一下子要断了生计,就连老身我,也只能上街要饭啦!”
天狼心中冷笑,这老鸨一定是看徐海答应得太爽快了,这才临时起意加价。他刚才本来有意跟徐海争一下这个女人。至少不要让如此侠义的仙女落入严世藩的魔掌,但一听徐海并不打算把王翠翘送给严世藩。倒也有些出乎意料之外。
另一方面,他以锦衣卫副总指挥的身份和陆炳给的金牌,从南京的锦衣卫分部调个几十万两银子来跟徐海血拼一下,倒也并非难事,只是仔细一想,徐海的钱都是打劫而来,没有成本,而且万一身上钱不够,还可以找严世藩要钱,自己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金钱上胜过这个巨贪的,加上徐海要送别的女人给严世藩,这样只要把目标锁定在徐海新找的那个女人身上就可以了。
毛海峰却是按捺不住自己心中的愤怒与冲动,“啪”地一拳击在面前的小案上,直接把这张名贵的红木案几打得碎成几段,厉害声喝道:“好个贪得无厌的老鸡婆,给脸不要是不是,变着法儿地想黑大爷的钱,信不信老子毛了就把你这破鸡窝给全拆了?”
徐海的眉头也皱了起来,他看了一眼不远处正在默默看戏的屈彩凤和天狼二人,也不知道这二人刚才询价是想真买还是随便一问,但看这二人的装束,真要拼钱,未必拿不出二十万两银子,于是他咬了咬牙,又从怀中掏出了五张万两银票,冷冷地说道:“妈妈,多的也别罗嗦了,我再加五万,一共二十五万两银子,王姑娘也并非官奴,需要刑部的赎身公文,上下打点的钱就省了,而你这里是不是能开得下去,与我无关,再说有了这二十五万两银子,足以让你们这些人一辈子衣食无忧,你若是再找借口加价,那可别怪我的朋友不给面子了。”
那老鸨一把就接过了徐海递过去的这一沓银票,破泣为笑:“哎呀,公子果然出手大方,翠翘跟了您,可真是八辈子的福气啊,我这就去安排一下,两天后您过来领人就是。”
徐海的脸色一沉:“妈妈,钱都收了,为什么不让我现在就去领人?”
老鸨笑着挥了挥手巾:“公子啊,您这就不知道了,我们这一行有自己的规矩,姑娘出阁的时候,要清点好自己的随身钱物,这些年贵客们打赏姑娘的钱,我们这里留一半,剩一半是给姑娘自己的,这些整理都需要时间,而且跟其他的姐妹们也总要道个别,您就放心吧,我这里收了您的钱,就不会有事,后天您过来接人就行。”
徐海皱了皱眉头:“既然如此,我去见那王姑娘一面,如何?”
老鸨有些迟疑:“公子啊,我们这里按说没这个规矩的,姑娘被赎回之前见客人,有可能反而会生出变数,不太吉利啊。”
徐海不耐烦地从怀里又掏出一锭十两重的金元宝,扔给了老鸨:“这个就算见面费好了,我只要两个时辰,说说话就行。”
老鸨的眼睛都开始放光了,一下子半抢半接地抓过了金元宝,笑道:“没问题,全包在我身上啦。您请稍待,我这就去安排。”
老鸨转过身,脸变得比翻书还快,走向了屈彩凤和天狼二人,一副鄙夷的神情挂在了脸上,一手叉着腰,说道:“二位,酒也喝过了,花船也看过了,本坊这就关门歇业了,还请二位把晚上看船的钱和酒钱给结一下。”
屈彩凤恼恨这老鸨的势利眼,也不起身,自斟自饮了一杯,淡淡地说道:“不是说这几位贵客包场了吗,怎么还问我们要钱?”
那老鸨的眉毛倒竖了起来:“吆嗬,想喝霸王酒是不是,也不看看我们兰贵坊是什么地方,容你们这么放肆,来人哪!”
老鸨的话音刚落,里间就冲出来二十几个打手,个个拿着茶杯口粗的大棒,只等一声令下,就要扑上来打人。
天狼冷笑一声,拿起面前的酒杯,满满地倒了一整杯酒,然后手腕一运力,把那酒杯直接以暗器手法掷了出去,只听“笃”的一声,天青瓷制的酒杯居然生生地嵌进了水榭的柱子上,而里面留着的酒却是半滴也没洒出,这份功力,看得连对面的三个倭寇都脸色微微一变。
那老鸨虽然势利蛮横,但平时也见识过不少江湖人物,多少也识点货,一看天狼露的这一手,马上又换上了一副笑脸:“哎呀,二位爷,刚才是跟你们开玩笑的呢,今天大家这么高兴,老身只是助个兴罢了,来人,还不快给这位大爷换个酒杯!”
屈彩凤站起身,拍了拍衣服的下襟,冷冷地说道:“不用了。我们走吧。”她也不看那老鸨,对着徐海抱拳一笑,径自就向门外走去,而天狼也紧紧地跟在她身后,那老鸨的声音远远地从身后飘了过来:“公子下回再来玩儿啊。”
两人拐进了一条偏僻的小巷,兰贵坊始终在他们的视线之内,而那些守在门外的倭寇护卫们也一直抱剑而立,进了小巷后,屈彩凤低声道:“天狼,接下来怎么办?”
天狼的双眼炯炯有神:“看起来,我们得抓紧时间换装易容了,那徐海好象有了别的目标,不过他应该会在两个时辰后再有所行动,你先回去把夜行服拿来,我这里有现成的面具,一会儿换了衣服后跟踪这帮倭寇。”
第五百二十六回 东洋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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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今天开始,本文改为每天一更,时间是在中午十二点,每更五千字,和以前每日更新字数保持不变,敬请各位书友继续支持。
屈彩凤点了点头,也不多说话,身形就在这小巷中一闪而没,很快,远往的屋顶上就有一个快如闪电的身影,几个起落就不见了踪影,天狼回头看了一眼屈彩凤远去的方向,转过头来继续盯着那兰贵坊。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突然有一个护卫模样的人,迈着罗圈腿,一路狂奔而至,天狼的脸色微微一变,这显然是一个打扮成汉人的倭寇,来这里不知道所为何事。
果然,这倭寇进门后,只片刻功夫,徐海,上泉信之和毛海峰三人鱼贯而出,那徐海的表情略有些不舍,想必是和那王翠翘还没说完话,但有事在身,不得不暂时分开,只见他出来后,和上泉信之耳语了几句后,一行倭寇全都一路小跑地向着城南方向而去。
天狼暗道糟糕,早知道就不把屈彩凤叫开了,可现在没有别的选择,只能跟上去,他匆匆地在墙上写了一行字:急事,我跟踪徐海等人出城北而去。然后把外面穿的这身衣服脱下,扔在地上,从怀里摸了一张备用的人皮面具戴上,又用块黑巾蒙住面。
天狼做完这一切只用了几分钟的时间,远处的倭寇还在视线之中,他施展出轻功身法,在后面跟着这帮倭寇,一边走一边盘算着双方的战斗力,今天他没带斩龙刀,只带了一把寻常的长剑,真要是动起手来,对面有三个高手在。只怕很难占得便宜。
一边想,一边走,只小半个时辰的功夫,倭寇便纷纷从南门的城楼处下了城。南京城的防备还是和几年前一样松懈。守城的卫所兵居然就睡起了觉,一段两百多米长的城墙完全无人防守。在这些武功高强的倭寇面前那可是如履平地一般,天狼一边叹息这大明的守卫松懈,一边却也只能跟着这些倭寇一路向南。
这个地方很熟悉,天狼甚至依稀记得当年和钱广来一起出城。跟着沈链和谭纶一起抗倭的往事,只是一隔数年,物是人非,今天的倭寇居然可以大摇大摆地在南京城内出现,又可以来去自如,这让他半是痛心,半是愤怒。心中却是在盘算着会是何种重要的事情,能让徐海放弃那个他非常看重的女人。
而从刚才的一系列举动可以看出,上泉信之这个真正的东洋倭寇,看起来地位还要稍低于徐海。甚至可能还不如那蛮汉子毛海峰,这二人天狼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从他们说话可以听出,那徐海带有些杭州腔,而毛海峰的话有点徽州口音,应该是地道的中国人。
天狼在锦衣卫时也曾问过陆炳有关倭寇的一些情况,所得的回答和当年与柳生雄霸,公孙豪等人交流的结果一般无二,由于嘉靖皇帝为了个人面子实行的海禁令,沿海的渔民被迫内迁,离开他们生活数百年甚至上千年的土地,更是放弃祖祖辈辈们靠海吃饭的营生,由于朝廷只知迁民,不知抚恤,这些人多数生计无着,只有咬咬牙,学着倭寇那样,剃成月袋头,做起海盗的营生。
随着这种中日合壁的倭寇不断发展,只知打打杀杀的日本倭寇渐渐地沦为了倭寇中的炮灰和打手,由于这些东洋武士武艺高强,又没有太大的野心,所图的不过是饮酒吃肉,奸--淫掳掠这些基本需求罢了,所以被更有野心,头脑也更精明的中国海商巨盗们逐渐地把持了话语权。
现在在浙江福建两省的倭寇中,势力最大的就数徽州商人汪直领导的海盗集团了,汪直号称五峰先生,原来就是一个精明的商人,最早是跑吕宋那一带的海外贸易,靠着他精明的生意头脑和狠辣的手段,汪直很快就吞并了几个合伙生意人,成为船主。
到了嘉靖十九年的时候,汪直又和日本的倭寇扯上了关系,与上泉信之等东洋黑道大概也是那时候建立的合作关系,开始建造巨大的战舰,样式和火炮均仿制在这个时代称雄海上的佛朗机人(西班牙和葡萄牙在远东的殖民者,此时以巨舰大炮见长),战船可以建到六七层楼高,容纳二千人,甚至在上面可以跑马。
由于汪直这个海盗头子也是中国人,因此投奔他的沿海渔民络绎不绝,现在的汪直,手下战船千艘,走私海船更是数倍于此,海贼数万,都是装备精良,穷凶极恶之徒,如此实力甚至连日本的领主也不敢招惹他,日本九州的萨摩藩号称关西数一数二的强藩(诸候),碰到汪直也只能乖乖地允许他的庞大船队在自己的领海里通行,甚至专门划出了一个叫松浦津的小岛供汪直作为基地。
于是汪直在宁波外海的双屿(今千岛群岛里的一个大岛)以及萨摩的松浦津分别建立了基地,大肆地进行走私和贸易,大明的海禁令虽严,但仍然架不住有不怕死的商人暗中与汪直通商,卖给他大量的丝绸与瓷器,而汪直用了这些东西南下吕宋,和佛郎机人换得洋枪大炮或者是西洋玩意,再到日本去倒卖,赚得日本的大量白银,也就十年功夫,汪直就兼并了几乎所有的沿海倭寇,成为名副其实的海贼王。
只是陆炳还说过,汪直的目的并非杀人放火,自从他接手倭寇以来,也开始约束手下,那种针对沿海村镇无差别的劫掠与屠杀,比起以前已经少了许多,这也多少归于汪直的约束之功,他的目标是希望能打开海禁政策,可以合法地与大明做海外贸易,如果嘉靖皇帝逼得急了或者派军围剿,汪直则会毫不客气地给予回击,并报复性地抢劫几个沿海城镇以显示自己的实力,本质上,汪直可以说是俺答汗基本上是一类人,以战逼商而已。
而汪直手下除了有装备火枪大炮的数万海盗以外。武艺高强的护卫也是层出不穷,凶悍的东洋武士,精于火枪与剑术的佛郎机剑客,以及不少被重金吸引。加入他的海贼团伙的中原武林高手。数量足有几千,单纯论门派实力也足以笑傲中原武林。以前锦衣卫曾多次派高手死士刺杀汪直,都如石沉大海,全无音信,想来都被汪直发现并处死了。
所以近年来无论是陆炳还是胡宗宪。对待汪直团伙的态度也是从以前的坚决剿灭改为以抚为主,只是嘉靖还是一直不肯下令开海禁通商而已,现在双方在东南沿海一带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天狼的脑子在飞快地旋转着,这个徐海和毛海峰,看起来都是至少顶尖的高手,尤其是徐海,不经意间露了一手。虽是突袭,但能一招就制住武功至少是超一流高手的上泉信之,足见其功力,只怕自己与其对阵。也要全力施为,还不知道鹿死谁手,如此高手,现在又是人多势众,扔下王翠翘出来执行的任务,一定是非同小可,甚至很有可能是与严世藩的私自会面。
天狼越想越兴奋,只可惜身边没有人相助,以自己一人之力,即使撞见了严世藩与他们的相会,也根本无法破坏,甚至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们进行各种肮脏的交易,而无能为力,想到这里,天狼不禁黯然神伤,又开始飞快地思索起应变之策。
徐海等人出城之后走了十余里,进了一片小树林,天狼依稀记得这里就是上次追击上泉信之时的那片林子,他看到前面的这帮倭寇停下了脚步,上泉信之一人走到前方,在林中一片空地打了个忽哨,很快,从四周的树上和草丛中,二十多个全身漆黑,只留一双眼睛在外的蒙面人钻了出来,对着徐海等人点头行礼。
天狼看到这些蒙面人,一个个身形矫健,可是动作却是异常的轻盈,手中的兵器也是很奇怪的轻剑或者是带着铁链的锁钩,他想起当年和柳生雄霸在那无名山谷中论及东洋的武林门派时,柳生雄霸曾经提到过东洋武林中,除了象他那样的正规剑士外,还有一些以暗杀,潜伏,刺探见长的武人,名叫忍者。
这忍者的由来还要上溯到日本一百多年前开始的战国时代,在东洋,天皇和公卿家族自从武士的崛起后,就成了摆设,当了快一千年的汉献帝了,其中虽然有过几任天皇不甘大权旁落,曾经利用武士领主之间的矛盾试图掌握君权,可是这些尝试最后还是失败了,天皇继续在日本作为吉祥物和精神领袖存在,国家的政权掌握在号称幕府的武士首领,即将军的手中。
将军控制着日本的大权,分封自己打天下时的大将们作为各地的领主,日本国共有六十六个国,每个国的大小相当于中原的一个州郡,国主的正式官职叫作守护,又称之为大名,主管一国之军政财权,甚至连手下的官員也都是世袭的武士,类似于中国的唐朝中后期,藩镇割据,只是名义上对作为武士首领的将军给予效忠,连税都是不交的。
将军的权威也随着这种分封各地的大名们势力越来越强而被逐渐地削弱,中原的王朝每次改朝换代都是皇帝被推翻,而在东洋,天皇和那些血统高贵的公卿贵族们则是永远的吉祥物,被推翻的不过是将军而已,每次新的挑战者在推翻将军之后,为了封赏跟随自己起兵的大名们,不得不把各国的领地封给这些有功之臣,并继续给予他们免税和半独立的地位,从而造成了东洋特有的诸候林立,中央疲软的景象。
大概在一百多年前,大明刚刚建立的时候,东洋那里的足利将军因为继承权的问题,两个儿子之间爆发内战,互相拉拢各地的有力大名支持自己,而平时就矛盾重重,只是碍于将军的禁战令和调停而勉强维持和平的各地大名们一下子有了合法征战的理由,于是纷纷支持某个将军公子,与支持另一个将军公子的仇敌们作战,这就开创了日本的战国时代,这一仗打了足有一百多年,一直打到现在还没有结束,而将军也彻底成了一个傀儡,无兵无权。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各地大名们征战不休。
倭寇也是因为日本的战国而产生的,日本西边的九州岛上,打得也是热火朝天,由于这里在日本也相当于边远地区。民风强悍。而作为和平时期官方派驻九州岛的最高统治机关---九州探题也早已经废弃多年,百余年的征战下来。大批中下层武士因为战败而失掉土地,沦为浪人,不得已下海当海盗讨生活。
由于日本远比中原贫穷,所以这些人的眼光就盯上了中国东南沿海的富庶城镇。由于大明的禁海令也让一大批沿海的渔民和商人铤而走险,两下一拍即合,东洋武士战力凶猛,中原内贼熟悉地形,这就形成了持续多年的东南倭患。
至于这些忍者,则是日本战国时候出现的,由于各地大名征战不休。横征暴敛,因此不少村庄结村自保,并在村门口挂起“守护勿入”的木牌,以抗拒前来征税拉丁的大名部队。
日本战国时期。一个国也就中国的一个州县大小,而每个国内差不多又有两方甚至更多的势力在征战,因此每个守护手里的部队也就少则数百人,多则几千人,去强攻这种几百户人家的大村子,往往得不偿失,久而久之,这些村子也都变成了半独立的状态,他们平时自给自从,战时则会以协力的形式加入自己支持的一方诸候,与别人作战,这就是具有东洋特色的懋村的由来。
忍者里就是在这种懋村的基础上出现的,当年一个名叫细川的有力大名,一度曾经控制了日本的中央将军府,相当于日本版的曹操,志得意满之际,想要收拾一下靠近京都一带的大和国和纪伊国里的这些懋村,于是带了两万多大军扫荡这些不服王化的村落,结果这些村落里的山民们利用地形,逃进山中,采用游击战术,神出鬼没地打击数量庞大但失之笨重的细川军,最后居然奇迹般地打退了细川大军,从此声名大噪。
这些神出鬼没,在黑暗中行动的山民们也被称为忍者,而其首领也就此成立了几个忍者里,相当于中国的武林门派,大规模地招收和训练全国各地慕名而投的剑士们,这便是忍者的由来。
东洋的武士道由来已久,讲究的是面对面的搏杀,对于忍者这种神出鬼没,暗中伤人的战法不屑一顾,而平时雇佣惯了武士浪人作为剑术指导的传统领主们,一开始也并不喜欢这些靠暗杀吃饭的忍者。
但随着战乱无休止地进行,早期贵族式的战法也渐渐地被废弃,为求取胜不择手段的各种战法都被用上,忍者们可以刺杀敌将,打听军情,也成为各位领主们必不可少的一种手段,从而被作为黑暗的手段加以利用,东洋现在最有力的一些领主们,手下都豢养着数百上千的忍者,甚至有专门的忍军编制,在战场上专门乘乱突击敌军大将,或是纵火烧营,往往可以收得奇效。
天狼在上次与柳生雄霸提到这忍者时,就记得柳生雄霸作为传统的剑客武士,对这忍者是又恨又服,虽然他不能接受这些偷鸡摸狗的忍者,但也承认在东洋战乱不休的环境里,有其合理存在的空间,而且柳生雄霸在东洋的时候也多次和忍者交手,他们的武技战法完全走的是阴邪暗杀一途,动作干净简练,没有任何花架子,多用暗器和锁链勾之类的武器,轻功尤佳,极擅地形隐身之术,又多用毒,与之交手时,一定不可大意。
但天狼也听说过,忍者和武士,在东洋就有点象中原武林的魔教,白莲教跟伏魔盟这些名门正派的区别一样,有点正邪不两立的意思,一般的剑客武士,是断然不会和忍者有来往的,上泉信之虽然为人阴险邪恶,但毕竟也是武士名门,想不到居然会和忍者有来往,这却也是天狼吃惊不小。
一个穿着紫色衣服,和周围的黑衣忍者们明显不一样的家伙站了出来,用东洋话对着上泉信之说道:“上泉君,那个女人已经快要到了,还是按计划行事吗?”
上泉信之大喇喇地点了点头:“怎么,男的没有来吗?”
紫衣忍者摇了摇头:“没有,只有女的一个人过来,我的手下扮成日月教的人,已经把她引在路上了,再过片刻,她就会进这片林子,有你们三位在,足以将她擒下。”
上泉信之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的神情:“可惜了,本来想把那人也一起拿下的,小阁老可是吩咐过,只要把这对男女一起擒获,就和跟我们合作。不过也罢,那女的也是小阁老需要的人,拿下之后,照样可以去谈合作,伊贺君,放心,这次你们功劳很大,赏赐是少不了的。”
第五百二十七回 小师妹出现
那名叫伊贺的紫衣忍者哈哈一笑:“上泉君,可不要忘了我们的约定,我们伊贺忍者看中的不是那点小钱,而是你们以后跟中原通商后的抽成,你可是答应给我们百分之五的抽成,千万别忘了。”
徐海在一边冷冷地用东洋话说道:“伊贺十兵卫,老船主大人既然答应了你们的事情,自然不会食言,你们伊贺里跟甲贺里是死仇,需要用大量的资金招人来压倒他们,所以才会跟我们这样合作,但现在事情没办成就想着要钱,是不是太急了点?”
伊贺的浓眉一动,咬了咬牙:“徐先生,一会儿我会让你看到我们伊贺忍者是怎么办事的!”他手一挥,一众手下们顿时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之中。徐海等三人对视一眼,和那十几个手下们一起,也都散在了附近的草丛里。
天狼心中在飞快地思索着,听他们这口气,对头似乎是一男一女,又是严世藩求之不得的人物,难道自己和屈彩凤最近在南京城中无意间暴露了行踪吗?屈彩凤回客栈后,正好和自己分开,而听他们说那男的不在,只有女的在,这不正好说的是屈彩凤吗?上次屈彩凤在京外的蒙古大营里公然和严世藩翻脸,这次又几次查获严党成員的不法罪证,估计严世藩已经猜到此事是自己和屈彩凤所为,这才不惜收买倭寇来对付自己二人。
天狼想到这里,心中越发地清醒,他开始判断起整个局势,这些伊贺忍者加上上泉信之等人的护卫有三十多人,武功多介乎一二流之间,并不足惧。真正难以对付的是徐海等三人,还有那个带头的紫衣忍者伊贺十兵卫,看起来也至少与上泉信之相当,自己和屈彩凤虽然都是顶尖高手。但是被这四大高手合击。再辅以众多手下,情况还是很严峻的。看来一会儿如果要打起来,还是得使出两仪剑法,全力施为,方有胜算。
天狼又突然想到。屈彩凤应该是被贼人引过来,自己现在暗处,又有何办法能在她进入贼人的伏击圈之前,就向她发声示警呢,今天有这么多倭寇在此,若是有些帮手的话,是有将其一网打尽可能的。如果能擒下徐海或者上泉信之,得到其勾结严世藩的确凿口供,也不知道是不是能给严党致命的一击。
正思量间,却只听到西北方向传来一阵衣袂破空之声。天狼心中一凛,暗道怎么来得如此之快,让自己都没有时间想出一个万全之策,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屈彩凤落入陷阱,这时候再出手相救可就迟了。
天狼正要站起现身之时,顺便向着林外看了一眼,这一看不打紧,惊得他呆立在原地,竟然忘了站起身,天狼的武功已至化境,即使是在漆黑一片的夜间,目力也可达三十丈以外,林外分明有一蓝二黑三道身影,两个黑衣的忍者在前面全速狂奔着,而后面一个蓝色的身影正紧追不舍,那蓝色身影的身法明显比两个黑衣忍者要高出不少,几个起落间,距离就从十五六丈缩小到了十二三丈左右,眼看再跑个半里地的样子,就能追上对方了。
可是让天狼吃惊的不是这三人的追逐,而是这个蓝色的倩影,高高的云鬓道姑头,额前一抹秀发弯成了一个小卷,柳眉倒竖,杏眼圆睁,细长的脖颈处露出白晳的皮肤,那蓝色的道姑装把她雪白的肌肤衬托得格外明显,高高的鼻梁,樱桃小口的嘴角略略上勾,而修长的身材在奔跑中尽显无疑,手中一柄闪着寒光的长剑上,七颗剑星熠熠生辉,这哪里是屈彩凤,分明就是天狼朝思暮想的小师妹沐兰湘。
天狼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呆立在原地,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刚才计划好的一切,都被扔之于脑后,看着小师妹这样全力追敌的样子,他好象回到了十五年前,那个天真可爱的小师妹在练轻功时也是这样和师弟们追逐,而自己就坐在一棵大柳树下,含笑看着沐兰湘,等着她停下来冲自己嫣然一笑:“大师兄,你看我的轻功有进步吗?”
那两个黑衣忍者终于在沐兰湘离他们还有四五丈的距离时钻进了林里,沐兰湘明显迟疑了一下,逢林莫入是一般江湖的规矩,可是她很快眼中寒光一闪,娇叱道:“哪里走!”径直冲着林中追了过来,这才符合她的性格,即使已经过了少女的年龄,可她仍然是那个任性的小师妹,让她就因为一个黑暗林子而放弃追了几十里的贼人,又如何能甘心呢。
天狼终于回过了神来,他一下子意识到小师妹处于巨大的危险之中,事到如今,他再也顾不得许多,先冲出去拦下小师妹再说,可是他刚一提气,却只听到林中破空之声不断,他的心猛地一沉,机关埋伏已经发动,自己这时候冲出去有百害而无一利,非但不能救下小师妹,反而会让她误以为是敌人,而分了她对付埋伏的心,天狼虽然心急如焚,但这时候仍然有着冷静的判断和理智,强行收住了迈出去的腿,重新潜伏了下来。
沐兰湘甫一落地,就觉破空之声不断,十年的江湖经历早已经把她锻炼成了接近顶尖的强一流高手,几乎是本能地使出两仪剑法,七星宝剑在她的身边忽快忽慢地拉出一个个光圈,凛冽的剑气瞬间就把她蓝色的身影罩得密不透风,而高达一尺左右的蓝色气墙外,随着剑刃相交的声音,各种飞镖袖箭落了一地,很快地就在沐兰湘的身边一尺左右处落得到到处都是。
一阵暗器急袭过后,沐兰湘横剑于胸前,她的呼吸略有些急促,高耸的胸口明显地在起伏着,而汗水已经把她的一身天蓝色道袍紧紧地裹在了身上,让她那曼妙的身材曲线毕露,沐兰湘沉下心神,抱元守一,声音如珠落玉盘:“什么人。引我来此,鬼鬼崇崇地却不敢现身一见!”
以沐兰湘的武功和经验,也意识到了在这片黑暗的树林里,潜伏了不少敌手。武功都不弱。她意识到自己一定是中了贼人的奸计,给引到这里。可是事到如今,后悔也是无用,黑夜中她那一双如同晨星般的秀目流转,左手拿着剑鞘。右手持剑,保持着标准的两仪剑法出手招式,脚步却是慢慢地向后退去,她很清楚,只要退出林外,到了空地之中,她就自信可以突出包围。只是这里离着林外还有十丈左右的距离,敌人会让自己就这么撤出去吗?
天狼看得心急如焚,强行按捺着自己要冲出去救小师妹的冲动,刚才的那一下子让他很清楚地看到了小师妹的实力。多年不见,小师妹本人的剑法造诣有了突飞猛进的增加,八脉已经全通,大周天的穴道应该也通了一两条,接近自己当年大战柳生雄霸,刚从无名山谷中得到屠龙二十八式的水平,两仪剑法之妙也已经尽得,即使单打独斗,也绝不会输给徐海,上泉信之中的任何一人。
可是天狼很清楚,她的对手可不止一人,四大高手加上数十名好手相助,在这里又布下了埋伏,看起来她想要全身而退,没那么容易了。
天狼的脑子里突然灵光一现,看这些贼人的意思,恐怕并不是想要小师妹的性命,而只是想把她擒下,献给严世藩,以作为同流合污的先决条件,这样的话,他们一会儿动起手来也不会使用杀招,如此一来,小师妹反而是安全的,如果自己现在贸然动手,小师妹会把自己当成敌人,只会让贼人得了利,贼人如果知道有如此高手潜伏在此的话,对小师妹转而灭口也是很有可能。
想到这里,天狼更是坚定了想法,无论如何,先静观其变,小师妹若有生命危险再出手,必要的时候,可以尾随倭寇,待其与严世藩接头之后,再想办法救下小师妹,毕竟对付一个严世藩,要比对付这么多倭寇高手靠谱一些。
正思索间,天狼突然感觉到空气在剧烈地波动,显然是有高手出手攻击了,他的眼光如鹰隼一般地盯向了空气波动产生的源头,而手也开始握紧了手中的剑柄,万一沐兰湘有什么生命危险,他是无论如何也要出手相救的。
一道紫光划破了漆黑的夜空,紫色的气劲诡异地向着沐兰湘扑去,出手不是别人,正是那伊贺忍者首领伊贺十兵卫,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天狼从这一下就看出他的出手速度迅捷如闪电,在自己见过的高手里只比以速度见长的楚天舒和万震稍慢一点,其余人都没有他的这一剑来得快,而那紫色的气劲却并没有摧毁一切的气势,显然这是一位胜在速度和突袭,而非以精纯内力取胜的高手。
天狼的心放下了一大半,小师妹现在的功夫,两仪剑法已至化境,除非内力强过她许多的顶级高手,不然很难近她的身,更是难伤她的性命。而这伊贺十兵卫虽然速度极快,但小师妹现在是有备而来,周身防范很严,两仪剑法一旦发动,剑气光环绵绵不绝,正好可以粘住这种以快见长的忍者剑。
果然,沐兰湘一见有人突袭,马上就手握七星剑,在胸前忽快忽慢地拉出三个光环,而人也跟着退了三大步,光环带着呼啸的剑气,搅得空气都在扭曲和翻滚,而伊贺十兵卫的快剑碰上了这三道天青色的剑环后,明显为之一滞,而身法也慢了下来。
一阵剑气相交后,伊贺十兵卫的眉毛一扬,整个身子如幽灵般地向后飘去,显然这一下快剑突击没有起到效果,沐兰湘的三个天青色剑圈,他只突破了第一个,而第二个剑圈的强烈剑气已经让他无法再进一步,甚至连人带剑都有被粘住的趋势,他的内力一向不强,靠的就是闪电般的速度和迅捷的应变能力,这一下心知不好,立即借力打力,飞速后撤,一边倒飞,一边从手里打出了七朵寒芒,分袭沐兰湘的几处要穴。
沐兰湘娇叱一声,七星剑连连震出,那七朵寒芒都是忍者镖手里剑之类的暗器,并不厉害,速度也不是很快,但沐兰湘为保万一。没有直接用剑去拨打这些暗器,而是以内力贯注剑身,使出震字诀,隔着半尺就把这些暗器震开。
随着几声暗器落地的声音。伊贺十兵卫的身形又重新没入了黑暗之中。树林中只剩下了嗖嗖的风声,好象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只有沐兰湘依然处于明处,而潜伏在阴影中的忍者们,却是没有一点气息外露。
天狼却能用他野兽一般的直觉,清楚地感受到每个伊贺忍者的位置。七个人藏身树上,五个人处于潜地状态,八个人散布在四处的草丛中,这些人都闭住了呼吸,但是身上偶尔一现的杀气却能让天狼感知到他们的位置,至于为首的伊贺十兵卫,这会儿正如同幽灵一般。借着风吹草丛的掩护,在沐兰湘的四周游走着,就是天狼也几乎捕捉不到他的气息,可见此人轻身功夫的高明。
沐兰湘这时候如临大敌。七星宝剑上一阵阵地泛着天青色的寒光,小心地向后退着,刚才的那一下交手,她很清楚地感觉到这个伊贺十兵卫武功极高,跟自己放手一搏的话也未必能战而胜之,加上敌暗我明,看来今天绝难善了,只有先出了这片该死的林子,才有反击的机会,一阵阵的嗖嗖阴风在迷惑她的视线,混乱她的听觉,她渐渐地闭上了眼睛,用自己的内息去感知周围的危险与敌人,而脚下仍然一步不停,渐渐地,一点一点地,向着后方挪动着。
突然,草丛中暴起三个黑色的身影,三条漆黑的爪状兵器,尾部套着长长的铁制锁链,急袭沐兰湘的后心与左右双臂,天狼看得真切,那三个爪子一样的兵器类似中原的鹰爪勾,可以锁拿刀剑一类的兵器,也可以打穴,实在是非常歹毒邪恶的兵器,应该就是传说中东洋忍者的标准兵器苦无了。
只是这三个黑衣忍者的武功不算太高,苦无虽然分袭沐兰湘的三处,可以速度上却没有那种快如流星闪电的气势,沐兰湘杏眼瞬间睁大,脚跟一转,身子象个陀螺一样地转了个圈,就在这一个转圈的过程中, 七剑宝剑在她的周身已经拉出了三个剑圈,只听“叮叮”“当当”地两声,分袭她左右两臂的苦无,被两仪剑法拉出的光环圈住,瞬间就被搅得粉碎。
这下三个忍者的联手突击,意图是左右两个制住沐兰湘的双手,真正的杀着是在袭向她后心的这人,这名忍者的武功明显比两个同伴要高一点,天狼甚至能认出此人就是一开始引沐兰湘来这树林里的两个忍者之一,给沐兰湘追了这一路,这名黑衣忍者总算有了反击的机会,这一下也是全力一击,不留余地。
只是沐兰湘的剑术之高,超过了他的想象,东洋剑派里讲究的多是霸气一刀流的刀法,很少有象沐兰湘两仪剑法这种以柔克刚,蓄势反击的防守型武功,而且七星宝剑又是神兵利器,即使是拉出的两个光圈,也把两个同伴的突袭一招就化解,甚至两只苦无直接被绞成了一堆碎铁,现在就变成了这名忍者单独面对沐兰湘的正面了。
这名伊贺忍者乃是中忍,在忍者中也分为上中下的级别,论武功相当于中原的二流高手,比起沐兰湘自然是差了许多,这一下他人在空中,根本无法闪避,只能咬着牙向着冲,苦无幻出五个爪影,急袭沐兰湘的前胸的五处要穴,就指望着能逼得沐兰湘稍退半步,自己好借机脱离。
沐兰湘大喝一声“来得好”!也不后退,向前迎上一大步,七星剑连攻五剑,这回她没有用两仪剑法,而是用了速度极快的夺命连环剑,与那中忍的苦无凌空相击,每一下都让那柄精钢打制的苦无能飞出去小半截,五剑只是眨眼一瞬间,那苦无的五只鹰爪就被削得光秃秃的,从一只爪子变成了一个手掌,再也没有那种可拉可点的压力。
伊贺中忍心中大骇,再想要退, 哪还来得及,沐兰湘的秀目中杀机一现,七星剑突然暴出万千青芒,剑身上的七颗星在一阵青蓝之气中闪闪发光,瞬间就把那名中忍罩在了云里雾中。
惨叫声随着血光一起出现,天狼的鼻子抽了抽,多年未见小师妹出手了,想不到现在的小师妹已经出手如此果断狠辣,不留余地,乍一看还以为是凤舞呢,而她的这一招两仪化生,直接就把那名中忍化成了一堆血肉骨泥,光环闪闪,血光连连,断肢残臂不停地从那团青气中飞出,而暴射的血浆却把这团青蓝色的剑气染得一片通红,即使隔了几十丈远,天狼依然可以嗅到那浓重的血腥气。
第五百二十八回 两仪屠魔
剑光一收,沐兰湘的倩影从血雾里再次出现,那名倒霉的伊贺中忍已经被杀得四分五裂,死无全尸,脑袋象个西瓜似地在地上乱滚,蒙面的黑布落下,现出一张狰狞的脸来,缓缓地滚入了路边的草丛,而一双眼睛还睁得大大的,半是惊惧,半是不甘。
沐兰湘的身上连一滴血珠子也没有沾上,刚才的两仪化生攻守合一,在拉出一个个高速剑光圈绞杀来敌的同时,把自己也是守得滴水不漏,而这名忍者的血肉,根本近不了她的身,她那张清秀美丽的容颜上,看不到丝毫的喜悦或者是怜悯,显然经过多年的江湖厮杀,那个当年还会因为初次杀人而吓得呕吐,在天狼怀中哭晕过去的娇俏小师妹,已经成了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女战士了,见惯了死生,也早已经变得麻木。
天狼的心中突然浮起了一丝感慨,自己当年第一次杀人时,也是吓得呆立原地,几乎被人反击致死,那张死人的脸在自己的脑海中时不时地会出现,总是挥之不去,再看看今天小师妹出手杀人时的狠辣决绝,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和小师妹都已经是真正的刀头舔血的江湖儿女,再也回不去那武当山上青涩少年时代了。
沐兰湘击毙敌人后,继续慢慢地向外走,空气中这回带了咸腥的血气,她下意识地皱了皱眉毛,瑶鼻微微一抽,即使已经见惯了江湖上腥风血雨的打打杀杀,沐兰湘还是生性爱洁,杀人之后的血气还是让她有些不舒服。
就在沐兰湘一皱眉的时候,地上突然现出了两道土浪,冲着沐兰湘的脚下急速地过去,天狼的双眼一亮。他看到潜行地中的两个忍者急速地向着小师妹接近,而那个一直潜伏在阴影中的伊贺十兵卫,则借着这两道土浪的掩护,悄无声息地闪到了沐兰湘的右侧。一双残忍而凶狠的眼睛里。杀气四溢,只待沐兰湘的右侧稍稍露出点空档。便会趁机突袭。
如果换在今天之前,天狼一定会忍不住冲出来救小师妹,可是见识到了刚才沐兰湘的出手,那种狠辣和临敌的经验。以及现在小师妹突飞猛进的武功,让他可以完全放心,只要徐海和上泉信之,还有那蛮汉毛海峰三人不出手,那小师妹对付这些伊贺忍者,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果然,沐兰湘的秀眉一蹙。周围忍者们在攻击的同时也暴露了自己的杀气,她大喝一声“来得好”,右手长剑一动,七星再次闪闪发光。一道天青色的剑气劈波转浪,让空气都扭曲变形,急袭地上的那两道土浪。
两声惨叫声响起,伴随着两只持剑的手直接飞上了半空,地上刚才还狂浪而突的两道土浪嘎然而止,紧接着是一声沉闷的内力炸响,两个血肉模糊的身影直接从土地里被炸了出去,飞出四五丈远,在地上挣扎了两下后,双腿一蹬,就此气绝而亡。
今天的沐兰湘,孤身处于险境当中,生死悬于一线之间,而她平生恨透了在东南胡作非为的倭寇,这下出手毫不容情,上来就是杀招,转眼间就连破对方的几道埋伏,杀掉三名忍者,而其他想要趁势一拥而上的忍者们,被她高绝的武功和冲天的杀气所震慑,往往刚冒了一个头便缩了回去。
沐兰湘一击得手,胆气更壮,沉声喝道:“东洋倭寇,你们也就这点本事吗?藏头露尾,偷偷摸摸,只会欺凌弱小,不敢现身一战吗?”
话音未落,天空中突然降下了一张大网,原来是树上的几名忍者,趁着沐兰湘说话分神的时机,四个人分持网的一角,同时从空中落下,企图把沐兰湘笼罩在这网中,再以暗器袭击,这本来和刚才的地行攻击是配合而行的,希望地底的杀手能逼得沐兰湘起跳到半空,他们再跳下网人,只是由于沐兰湘功力高绝,直接一招两仪半月斩破了地行法,让这空中网人的连环招数无从实施。
可是这四名忍者刚才已经把网张开,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能趁着沐兰湘说话的功夫跳下偷袭。四名黑衣忍者如同四个黑暗中的精灵,举着一张足有丈余见方的渔网,凌空飞降,而四把明晃晃的忍者刀已经持在手中,只等沐兰湘身陷网中,他们就会上前将其制住。
这张渔网不是寻常的麻绳所制,看起来里面混合了一些韧性很强的金丝,即使在这暗夜之中也闪闪发光,天狼摇了摇头,从他这里看来,这网虽然并非凡物,但在足以斩金断玉的七剑宝剑面前,不过是浮云而已。
果然,沐兰湘根本不闪不避,她刚才就感受到了头顶有人,之所以出声相激也不过是想让敌人提前发动而已,这一下四个忍者果然从天而降,她直接举剑过头,素手连挥,七星宝剑在头顶划出四五个光圈。
而此时空中的忍者只落下一半的距离,那张渔网离着她高高的道姑髻足有两丈之遥,沐兰湘右手的宝剑拉出五个光环后,左手使出武当云掌的功夫,划出小半个圆弧后,向上猛地一推,五道光环如流星赶月一般,照亮了整个夜空,向着上方急速地奔去,更奇妙的是,随着五个光环向上奔袭,光圈还逐渐地散开,很快在沐兰湘的头顶处形成了一道强烈的剑气屏障。
这回轮到那四个黑衣忍者身处半空,退无可退了,那道渔网在空中被剑气绞得四分五裂,一如这四个黑衣忍者的身体,同样被剑气光环卷入其中,天空中血肉横飞,残肢断首如雨点般纷纷落下,一蓬血雾被青蓝色的剑气阻在沐兰湘头顶三尺处,竟然是一点也无法落下,只能从她身边两尺左右剑气无法笼罩的地方纷纷坠落,而这一片修罗杀场中,沐兰湘傲然而立,七星宝剑直指着右侧草丛中的伊贺十兵卫,冷冷地说道:“还要死多少手下你才肯出手?”
伊贺十兵卫没有想到今天带了这么多手下来围攻一个中原女子,才几个回合就折了三分之一的部下。连对手的边都没摸到,连自己的藏身之处也因为刚才的一时激动,暴露了气息而被沐兰湘识破,他在东洋也是成名多年的高手。哪曾受过这种羞辱。再也忍不住了,怪吼一声“八格牙路”!从草丛中飞身扑出。人剑合一,冲着沐兰湘就直奔过来。
一时间,树上的,草丛中的。地里的忍者们也都顾不得象原来计划好的那样层层杀招,丝丝联合,也全都怪叫着挥舞着刀剑和苦无,纷纷从隐身之所跃出,先是一阵子暗器风暴,然后纵身而上,眼睛里象是要喷出火来。再也不想着生擒沐兰湘,个个恨不得把眼前的这个女道姑乱刀分尸。
天狼摇了摇头,小师妹比他想象中的武功更高,人也更聪明。现在还懂得学会了激怒对方,这些忍者长于潜伏暗杀,面对面的搏杀由于内力欠缺,并非所长,加上人数众多,一涌而上,非但不能形成合力,反而会挡住同伴们攻击的空间,效果反而还不如伊贺十兵卫一个人上前单打独斗呢。
果然,沐兰湘的嘴角边勾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七星长剑一挥,斩出一道气浪,直奔伊贺十兵卫而去,伊贺十兵卫见了两次沐兰湘这样出手,知道厉害,不敢硬撞,身形在空中一个转弯,白烟一闪,消失得无影无踪。
说时迟,那时快,伊贺十兵卫消失的同时,十余枚各种暗器带着呼啸的风声,已经近了沐兰湘身边三尺左右的距离,沐兰湘早有准备,长剑刚才斩出气波的同时就拉起了大大小小的光环,把周身罩得水泼不进,青蓝色的气劲把一个修长的倩影包裹其中,只闻金铁交鸣的声音不断,却是没有一个暗器能突入气团中哪怕半寸。
黑衣忍者们也都见识过这两仪剑气的厉害,一阵暗器出手没有斩获后,一个个都立在原地,不敢再冲上前半步,几个黑衣忍者突然相视一笑,他们刚才除了忍镖外,打出的还有三枚雷火弹,只要碰到就会爆炸,任这沐兰湘武功再高,血肉之躯也难挡这火药爆炸,这下总能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了吧。
突然,剑气团中那个灵动的身形停了下来,所有人看得真真切切,沐兰湘的脸上挂着一丝带有杀意的冷笑,一副嘲讽的表情,而她的七星剑尖上挑着三枚雷火弹,正滴溜溜地绕着剑尖旋转呢。几个黑衣忍者脸色一变,不约而同地怪叫道:“纳尼”!
几个忍者的惊呼声还停留在舌尖,沐兰湘的玉腕一抖,大喝一声“还给你们”!三枚雷火弹势如流星,直奔这帮忍者,速度之快,让这些忍者们甚至来不及逃开,而随着雷火弹出手,沐兰湘的身形却向后暴射,眨眼间就逸出了三丈之外。
黑衣忍者们的身影一条条地向各个方向暴起,有的一飞冲天,有的企图钻地,更多的是直接向左右的草丛里跑,可是都逃不过雷火弹的爆炸,三声轰天的巨响,震得林中的大地都在摇晃,两侧树上的叶子如雪片般地纷纷落下,而那些忍者们的肢体残块,也伴随着他们的凄惨叫声,在弥漫着硝烟和血腥味的空气中回荡着。
天狼的目光透过带着血雾的硝烟,看得真切,二十余个黑衣忍者,几乎没有一个逃掉,三枚雷火弹的威力足以让方圆两丈内的所有活物灰飞烟灭,这些忍者不以内功见长,离身体几尺处爆炸的雷火弹根本无法阻挡,除了有四五个上天入地的忍者是被炸断了四肢,只剩下半截残躯在地上滚翻哀号外,其他人全部被炸得渣都不剩,化为血雾,散得林中片片都是。
硝烟渐渐地散去,伊贺十兵卫的身形出现在了雷火弹炸出的那个大坑附近,隔着面巾,也能感觉到他脸上的肌肉在跳动,扭曲,刚才这一下,他所有的手下都交代在这里了,如何能不让他怒极而狂,周身的紫气已经暴涨,而他手中的那把黑白相间的忍者剑,也开始渐渐地发出吟唱之声。
沐兰湘划出两个剑花,左手剑鞘横格于前,右手长剑斜指向上,摆出了一个完美的防守姿式。正是两仪剑法中守中反击的妙招两仪化三清,只要受到正面之敌的突击,就可以先卸力再反击,一如第一次应对伊贺十兵卫的突袭时那样。
伊贺十兵卫咬牙切齿地用半生不熟的汉语说道:“好狠的女人!”
沐兰湘的秀眉一挑。杏眼中尽是怒火:“倭寇个个该死。你们在中原烧杀抢掠的时候,应该想到这结局。就剩你一个了,别罗嗦,拿命来!”
伊贺十兵卫怪吼一声:“还我兄弟的命!”这回他身形一动,幻出三个影分身。直接就向着沐兰湘杀来。
天狼看得心中一动,这功夫跟前一阵子在蒙古大营里见到严世藩使出的那终极魔功倒是很象,当时的严世藩也是能把身形隐藏在气劲之中,而同时能幻出影分身进行攻击,只是这伊贺十兵卫的功力未到,无论是速度还是幻影的功夫都比起严世藩差了一大截,天狼能很清楚地看到。他的真身是右边的那个,正攻向沐兰湘的右肋。
沐兰湘后退一步,七剑长剑如挽千斤之力,极慢地划出了三个光圈。气劲凛冽,光圈中内力激荡,扭曲撕裂着空气,阻止着一切想要穿过光圈接近沐兰湘的物体。
伊贺十兵卫的真身被这光圈减缓了脚步,忍者剑一振,一道诡异的黑气与这光圈绞成了一团,而那两个影分身则不管不成地冲进了另外的两个光圈中,瞬间就被激荡的内力绞成了一团泡影,灰飞烟灭,三个分身一下子只留存了伊贺十兵卫的那个真身。
沐兰湘的嘴角勾起一丝微笑,她的武功不如天狼,刚才在黑夜中也无法看清哪个才是真身,但靠着多年对敌的经验,用了这种方法来试探,结果一下子收到了奇效,她很清楚伊贺十兵卫面对面是打不过自己的,所仗的无非是各种忍术和幻象,现在真身已出,正是自己用上两仪剑法,将他牢牢缠住,使之不得脱身的大好机会。
沐兰湘一声清啸,两仪剑法一变,由刚才的极慢剑势突然变成了极快,只一瞬间,就拉出了七八个大小不等的光环,一圈一圈地向着伊贺十兵卫疾斩,而她的脚下也踏出九宫八卦步,围着伊贺十兵卫的周身,一剑快似一剑,很快地就和伊贺十兵卫的一身紫气混在了一起。
天狼看着这二人的打斗,不禁想起当年自己在三清观时,与小师妹交手的时候也正如这伊贺十兵卫,被抢了先机后就被两仪剑法的激荡剑气与大小光环完全罩在其中,根本无从脱身,那种感觉真的非常可怕,自己当时的武功胜过那时的沐兰湘不少,但是以玉环步鸳鸯腿和黄山折梅手这样的上乘武功也全无反击之力,时过境迁,沐兰湘无论是功力还是对两仪剑法的理解已经远胜当年,而内力不济,全凭忍术的伊贺十兵卫又怎么可能脱得了困?
天狼对这一战的胜负已经没有了悬念,他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徐海等人,今天沐兰湘大开杀戒,以一已之力大败伊贺忍者,可是这些倭寇浪人却是无动于衷,似乎这些忍者的死活完全与自己无关,这又是件非常奇怪的事情,想到这里,天狼开始搜索起徐海等人的位置和气息了。
林中的激烈打斗还在继续,伊贺十兵卫的剑法胜在快捷诡异,但他手中的精钢忍剑并非神兵,内力又不如沐兰湘,几次兵刃相交,生生地在剑身上砍出细微的缺口,更是有一次差一点直接把剑从中打断,这让他更不敢与沐兰湘硬碰硬,极力避免与沐兰湘的接触。
伊贺十兵卫的武功胜在游走与幻影,但这回真身已现,被沐兰湘以滔滔不绝的连环剑法缠上,尽管他一再地用出分身,瞬移,土遁等忍术,试图摆脱沐兰湘的追击,再伺机反击,但沐兰湘的七剑宝剑如同附骨之蛆,那寒冷血腥的剑气始终不离他的要害超过一尺,两百多招下来,伊贺十兵卫已经汗出如浆,粗喘如牛,剑法也开始渐渐地散乱,落败只在五十招之内了。
沐兰湘越战越勇,大吼一声:“撒手!”右手长剑带起两个光圈,缠上了伊贺十兵卫的右手剑,这一下她用的是绵力,先是圈住对手的剑,再向后一撤,伊贺十兵卫心中暗叫不好,手中忍剑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向后带去,身子也不自觉地向前,眼看整个手都要给绞进那个剑圈了,赶紧丢了手中的忍剑,左手扔出三枚忍镖,急袭沐兰湘的前胸要害,整个人却向后暴射,试图撤离。
第五百二十九回 群魔乱舞
沐兰湘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她和伊贺十兵卫交手数百招,已经渐渐地摸清楚了对方的武功套路,自幼开始的习武和这十年来的身经百战,早已经把小师妹举一反三,在战斗中学习的本事锻炼得炉火纯青,尽管她以前几乎没有见过东洋武功,更没见过忍术,但已经在这数百招的交手中敏锐地判断到伊贺十兵卫的应对之法。
沐兰湘右手的长剑迅速地震出三朵小小的剑花,把那激射而来的三朵寒芒击落在地,而左手的剑鞘横转,运上内力,如袖箭一样地掷出,这一下用上了夺命连环剑中的人剑合一招式,只是加以改进,人没有出去,只是剑鞘以绝大的暴发力打出,直奔正在空中向后退的伊贺十兵卫。
伊贺十兵卫身处半空之中,根本无法再躲闪,手中忍者剑也已经失去,连格挡的余地也没有,他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那剑鞘在他的眼中开始无限地放大,眼看着就要穿透自己的躯体,把自己直接轰出一个巨大的血洞了。
就在这时,突然间一阵阴风扫过,一股无声无息的邪气一闪而没,那只流星赶月般的剑鞘瞬间在空中静止不动,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样,紧接着,这只由 上好鸡翅木打造在,足以容得下七星宝剑这种神兵利器的剑鞘,居然在空中四分五裂,碎成片片木屑,再变成了一把木粉,潸然而下。
沐兰湘的花容一下子失色,这份功力实在是匪夷所思,以她今天的功力,绝对做不到这一点,而刚才激烈的打斗中,她居然没有发现一旁居然还有如此的高手存在。来人出手救下伊贺十兵卫,显然是敌非友,她后撤半步,横剑于胸。全神戒备。嘴上却喝道:“何方高人,既然来了。为何不现身一见?”
天狼的心也猛地一沉,他和沐兰湘不一样,刚才虽然也全神贯注地看着二人之间的激斗,但沐兰湘出杀招时。他也感觉到了那股子阴冷邪恶的气息,这股气息虽然他只见过一次,但那印象却是终生难忘,是的,这一招定鞘于空,将之毁成木屑的神技不是别人所施,而正是天下至恶的严嵩之子。小阁老严世藩!
一阵阴笑声响起,树林中的道路上走来一个锦衣华服,镏金披风,翡翠发髻的独眼胖子。最吸人注意的是他的那只玛瑙眼罩,即使在黑夜之中的小树林里,那股子发自灵魂的邪恶气息仍然掩饰不住,从他那眉宇间的黑气和脸上的阴笑,就可以看出此人绝非善类。
沐兰湘上次在蒙古大营里的暗夜之中见过严世藩一次,但是天色太黑,严世藩又处于易容状态,后来陆炳一来他就趁机逃走,因此对此人的印象不是太深,但隐约间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当下沉声道:“你是何人,为何要救此倭寇?”
严世藩的嘴角边泛起了一丝阴沉的笑意:“徐夫人,我们又见面了。”
沐兰湘的心头一动:“你怎么会知道我的来历?又为何会现身此处?”
严世藩还没有开口,草丛中却响起了几声鼓掌,徐海那瘦长的身影从路边的乱草丛中出现,而那张英俊的脸上也挂着一丝阴冷的微笑:“以前只听老船主说过小阁老武功盖世,却不现身江湖,今天一见,果然佩服,阁下武功,独步天下,徐某今天开眼了。”
随着徐海从藏身之处走出,树上,土中纷纷钻出倭寇浪人们,上泉信之和毛海峰也都一边拍着身上的泥土,一边哈哈大笑,上泉信之也不看沐兰湘,直接上前向他行礼道:“小阁老,您怎么现在就来了,本来我们还想擒下此女给您当见面礼呢。”
严世藩的那一只独眼色迷迷地在沐兰湘的脸上和胸前来回移动,看得沐兰湘怒火中烧,厉声喝道:“你就是严嵩之子严世藩?”
严世藩笑着点了点头:“正是在下,今天有缘一睹武当沐女侠的风采,实在是三生有幸啊,嘿嘿。”
沐兰湘恨恨地向地上啐了一口:“严世藩,你父亲位居宰辅,世受国恩,你自己也是饱读诗书,却居然勾结倭寇,还要脸吗?”
严世藩色迷迷地摇了摇头:“这等军国之事,你一个女流之辈自然是不明白的,在下久闻徐夫人的名声,对夫人的人品武功都钦佩得紧,今天斗胆想请夫人到府上盘桓数日,也好多跟夫人聊聊这些家国之事。”
沐兰湘虽然气极,但也并不是没有脑子,刚才严世藩露的这一手功夫就完全把她震住了,这个坏蛋的武功看起来远在自己之上,加上身边又有这么多倭寇高手,自己根本无法对付,就连脱身只怕也不可能了,她开始暗暗地自责为什么这么容易就被两个倭寇引到这里,以至于身陷绝境。
但听到严世藩的话后,她再傻也能听出此人话中的淫猥之意,气得柳眉倒竖:“呸,不要脸的登徒子,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你称心如愿的。”
严世藩笑了笑,也不接沐兰湘的话,转向了伊贺十兵卫:“伊贺君,今天辛苦你了,你的损失,我会设法弥补的。”
伊贺十兵卫的眼中泪光闪闪,但他今天一战惨败,手下尽死,自己也几乎亡于沐兰湘的剑下,若非严世藩出手相救,这会儿已经是个死人了,早没了讨价还价的资本,咬了咬牙,说道:“小阁老,都怪我无能,连这一个女人也对付不了,救命之恩, 我伊贺十兵卫铭记永生,这补偿就算了,他日有机会,我一定要亲手杀了这个女人,为我兄弟们报仇!”说完之后,他身形一闪,两个起落,就消失在了阴暗的树林之中。
严世藩摇了摇头,但脸上却看不出一丝失望,他转向了徐海,仔细地打量了一番,显然这是他与此人的初见,严世藩重新换上了一副笑脸:“徐先生。一路来南京,还习惯吧。”
徐海也是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看着严世藩,似乎想从这个人的言行举止上看出更多的内容,听到严世藩的话。他点了点头:“小阁老。在下本就是汉人,这回不过是故地重游罢了。这回我等本来设计想擒下此女,以作为和您谈深度合作的见面礼,可没想到您居然会在此时出现,实在是出乎我等的意料之外。”
严世藩哈哈一笑:“我倒是忘了。徐先生在加入五峰先生的船队前,可是在杭州虎跑寺里当过几年高僧的呢,对我中原的花花世界倒是不陌生,怎么样,几年没回中原,感觉和以前没啥变化吧。”
徐海点了点头:“有小阁老治理整个大明,自然是繁华更胜往昔。尤其是是这东南沿海一带,这回我们一路行来,可直是富得流油,丝绸瓷器极多。放着如此多的好东西,不进行海外贸易,可实在是有些暴殄天物啊,小阁老,若是能把海禁放开,由我们负责把这些东西销往东洋和南洋诸国,肯定可以大赚特赚的。”
严世藩收起了笑容,正色道:“这个嘛,还得从长计议,我们父子这里当然是没什么问题的,就是皇上一直不肯松这个口,我们也不好多说,而且你们这些年一直在攻击沿海的城镇,总是有些清流派的御史为此上奏,现在就说开海禁,和你们做生意,只怕不太容易啊。”
徐海的嘴角勾了勾,沉声道:“小阁老,这几年我们已经很少象以前那样公然地攻击沿海城镇了,只是你们大明官军大规模进剿我们的时候,我们才会攻击几个沿海镇子显示一下我们的实力,实力才是我们能平等谈合作的基础,如果我们能这么轻易就给明军打败,消灭,现在我们也不用在这里谈合作了吧,对不对?去年蒙古入侵,打到北京城下,围城三天,这才让皇帝松口答应开放边市,我们老船主虽然没办法打到北京城,但若是调集大军,来南京城转转还是可以做到的。”
严世藩的话中也透出一丝阴冷:“徐先生,你们的能力我是很清楚的,只是现在胡宗宪坐镇东南,你们再想象以前那样长驱直入,也没那么容易,若是打海战,隔断远洋贸易,你们是没什么问题,可是要说几万人登陆就能打到南京,哼哼,真当我大明的百万雄师是纸糊的不成么?”
上泉信之一看这两人越说越僵,有翻脸的趋势,连忙插话道:“小阁老,徐先生在海上呆惯了,性子有点冲,您可千万担待个一二,他的意思是大家合作一起赚钱,而非对阁老和小阁老有什么不敬。”
严世藩冷冷地回道:“罗先生,这些道理我心知肚明,不用别人来提醒,如果不是有利可图 ,我也不会走这一趟,前一阵子蒙古入侵,皇上已经对我父子有所成见,最近还有人趁火打劫,到处搜集我们举荐的人贪赃枉法的罪证,虽然现在还没呈给皇上,可那只不过是迟早的事,在这风口浪尖提什么开海禁,和五峰先生做生意的事,只是给自己招惹麻烦。”
徐海并不知道朝中之事,听到这里,脸色微微一变:“小阁老,这次可是你主动邀请我们来谈判互市之事的,现在我们人来了,你却跟我们说这些,是耍我们玩儿吗?”
天狼听到这里,心中雪亮,原来严世藩一早就和这些倭寇有联系,八成就是上次上泉信之落网后,严世藩秘密通过此人和大海贼汪直建立了关系,而这徐海看起来也是个有力的海盗首领,加上那个毛海峰是汪直的养子,这个徐海在这次谈判中居于主导地位,看起来至少是汪直集团的二把手,现在严世藩大倒苦水,只怕并不是不想开海禁,而不过是提高要价的一种手段罢了。
严世藩笑了笑,转头看了沐兰湘一眼,沉声道:“徐先生,今天沐女侠在这里,我们也不好深谈,这样好了,改天我们再详谈。”
徐海的眼光也落在了沐兰湘身上,话却是冲着严世藩说道:“小阁老,这个女人的武功很高,今天听了我们这么多事情,千万不能从她这里泄露出去。”
严世藩突然仰天大笑起来,声音凄厉刺耳。惊得林中的鸟儿一阵乱飞,笑毕,声音中透出一股霸气与狂妄:“徐先生,你是信不过我的本事。连徐夫人都请不动吗?”
徐海没有说话。抱臂而立,而一边的毛海峰嚷了起来:“小阁老。我们知道你的武功高,就是怕你怜香惜玉,让这女人钻了空子逃掉。”
严世藩看向了沐兰湘,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柔和:“徐夫人。你会走吗?”
沐兰湘本来听着他们这肮脏的交易,却是把自己视为无物,早已经气得七窍生烟,只是敌强我弱,刚才她一边在听,一边在戒备,而一双眼睛早已经在四下观望。寻找着脱身之策,一听到严世藩在叫自己,本能地准备开口相讥,一对眼却发现严世藩的眼睛中透出了一股异样的光芒。而自己的眼神居然一下子离不开了他的这只眼睛,渐渐地,只觉得大脑变得一片空白,嘴里却不由自主地说道:“我,我不会走。”
严世藩的声音变得更加地轻柔,扮随着这夜风轻拂,如同催眠一般:“徐夫人,你说我是谁?”
沐兰湘的眼光变得呆滞,一点也无法从严世藩的眼神中移开,她的朱唇轻启,喃喃地说道:“大师兄,大师兄,你来了。”
严世藩似乎有些意外,但眼神中的那道光芒不减:“没错,我就是你的大师兄,跟我回南京城。走吧。”他说着,嘴里开始念起一些奇怪的咒语,而沐兰湘整个人如同僵尸一般,没了任何灵魂与生气,也跟着念起这些咒语来,整个树林里透出一股诡异的气氛。
天狼在远处看得后背发凉,这严世藩看起来象是用什么异术一下子控制了小师妹,他的终极魔功是上古邪术,也许同时还修习了什么摄心控魂之法,刚才他本来打定了主意,如果严世藩真的向小师妹出手,自己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现身相救,可是现在严世藩直接这样用邪术控制了小师妹,当下也只有想办法先制住严世藩,再逼他解此邪术了。
严世藩念完了咒语后,眼睛中那道邪光一收,恢复了常态,转向沉默不语的徐海:“徐先生,雕虫小技而已,让你见笑了。”
徐海摇了摇头:“想不到小阁老学的竟然是上古秘术,终极魔功里的移魂大法,徐某以前也只是耳闻罢了,今天居然可以亲眼一见,真是开了眼啦。”
严世藩的脸色也微微一变,转而笑道:“徐兄果然好见识,连这个都知道,这移魂大法也只有对精力不集中,心中又有憾事之人使出,方才我见此女东张西望找退路,有点分神,这才临时起意,没想到一下子就成了,不过我奇怪的是,这女子乃是武当掌门徐林宗的老婆,刚才却口口声声地说什么大师兄,难不成她还另有奸情不成?”
几个倭寇首领都得意地大笑起来,远处的天狼心如刀绞,恨不得现在就出去杀了群魔,却又只能潜伏不动,他已经打定了主意,一会儿等这些坏蛋分手之后,便出手制住严世藩,自己上次在蒙古大营里虽然打不过他,但这回练了十三太保横练,前几天又大战楚天舒,武功比起一年前又精进不少,若是单打独斗,至少还有个四成胜算。
严世藩等人笑完之后,徐海看了一眼已经状如行尸走肉的沐兰湘,冲着严世藩一抱拳:“今天就依小阁老,我们改日再深谈,这阵子我们都在南京城中,而下榻的住所你是知道的,想和我们谈,随时通过罗兄就可以。”
严世藩点了点头:“那件正事,我也得见过胡宗宪后才好和你们商量,所以这几天各位就放心在这南京城中游玩,顺便也看看市面上有什么货物是紧缺的,开了海禁之后可以做这些生意。”
上泉信之突然开口道:“这次伊贺十兵卫损失如此惨重,他毕竟是我们从东洋招来的,小阁老准备如何和他继续相处呢?”
严世藩的嘴角勾了勾:“伊贺里跟我们合作太没诚意了,就派了这些二三流的货色来中原送死,我知道他们当家的伊贺天长武功了得,如果他自己亲自前来的话,是不会输成这样的,我看这样好了,我通过你们向伊贺里转送黄金五百两,就当这次行动给他们的补偿,至于合作的事情,等下次他们拿出能和我们合作的实力,再谈不迟。”
上泉信之长出一口气:“如此甚好,只是这个女人杀了伊贺里这么多人,小阁老若是能把她交给伊贺派,我想伊贺天长一定会感激不尽的,就是亲自率领派中高手来中原相助,也是很有可能的事。”
第五百三十回 斗智斗勇
严世藩看了一眼沐兰湘,摇了摇头:“此事没这么简单,这个女人是武当掌门的老婆,我还有别的用处,这点你们转告伊贺里好了,他们自己伏击不成,损兵折将,总不能还要我来给他们善后吧。”
上泉信之叹了口气,只能点了点头。
徐海看了一眼已经开始下沉的月亮,说道:“小阁老,那就一切依你了,我们走!”他一挥手,身后的十余名刀客都跟在他的身后,转眼间就走了个干干净净。
当这伙倭寇们的身形消失在远方的夜色中后,严世藩的那只独眼中闪过一丝冷厉的寒芒,他站在了沐兰湘的前方,一双独眼不停地在她身上扫来扫去,似乎想要看出些什么,而天狼的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之上,只待严世藩有任何不轨的举动,就趁他分神之际发动攻击,他清楚严世藩的厉害,这次是强行地忍着自己的战意和杀气,就象等待出击的猎豹一样,潜伏着一动不动。
严世藩突然轻轻地叹了口气,声音不大,但却让天狼听得清清楚楚:“天狼,来了这么久了,也不出来聊聊吗?”
天狼的心中微微一动,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露出了形迹,但以严世藩之能,这也并不算非常意外,他咬了咬牙,长身而起,走到严世藩的身前三丈左右的距离,全身上下都蓄势而发,嘴上却冷冷地说道:“小阁老,请问你是怎么发现我的?又是如何能知道是我?对于这点我挺好奇。”
严世藩转过身子,一只眼睛里光芒闪闪:“刚才徐夫人和东洋人动手的时候,你的心一直跳得挺厉害,连你的天狼战气也不自觉地开始发动,他们两人动手。与你何干?这点我也比较好奇,不知道你能不能给我个答案呢?”
天狼心中暗骂自己还是定力不够,还是一时不慎被严世藩看破了行踪,他定了定神。沉声道:“我看到一个中原女剑客在和倭寇忍者生死相搏。心中激动,不可以吗?严世藩。不要因为你卖国,就以为别人都和你一样,对于外敌如此无动于衷。”
严世藩微微一笑,摇了摇头:“天狼。不要跟我说这么多大道理,你跟着陆炳混了这么久,还是这么简单冲动吗?难道你的陆总指挥就是那么纯洁善良的忠臣?大家都是为国办事,用不着这么互相挤兑吧。”
天狼不怒反笑:“为国办事?严世藩,你勾结蒙古,里通倭寇,这也是为国办事?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象你这么不要脸的!”
严世藩摇了摇头:“你还是太嫩了,一直在江湖上混来混去的,不知军国大事,这也难怪。陆炳就是希望把你这样的人训练成杀人机器,利用你们的热血和冲动来为他办事而已。其实我挺替你不值的。”
天狼冷冷地说道:“严世藩,想要挑拨我和陆炳的关系,我劝你还是别废这劲了 ,我其实也谈不上喜欢陆炳,更不会对他死心跳地,无原则地服从,但是如果他下令跟你们父子这对祸国殃民的奸贼作对,我是二话不说也会答应的。”
严世藩笑着点了点头:“天狼,其实刚才徐海他们也应该发现了你的行踪了,若不是我提前把他们支开,只怕他们就会对你群起而攻之,这次是我救了你一命,你对着恩人,应该多少有点感激吧。”
天狼的眼中闪出一股杀意:“你刚才应该跟着他们一起上前对付我,现在你自己错过了这个机会,也别怪我要取你性命了。”他说着,一把青光闪闪的长剑变戏法似地出现在了右手之中,而周身的红气也开始渐渐地流转起来。
严世藩叹了口气:“为什么非要取我性命不可呢?天狼,其实我挺欣赏你的,即使这一次你和屈彩凤一起在湖广那里跟我作对,我反而起了爱才之心,不那么想杀你了。”
天狼的心中一动,周身的战气暂时停下,而眼睛也恢复了平时的黑白二色,他厉声道:“这件事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严世藩负手于背后,在天狼面前来回地踱起步来:“其实我一直在留意你的动向,上次在蒙古大营里一别之后,我知道陆炳一定是把你藏起来了,没准还会教你那什么十三太保横练,所以才会大半年听不到你的消息,因为在这个世上,能让我找不到你的地方只有一个,就是他的锦衣卫总坛秘密基地。”
天狼没有说话,但暗中已经开始佩服起这严世藩来了,邪恶的天才,这个评价对他再合适不过。
严世藩看了一眼天狼露在外面的手和脖颈处的颜色,微微一笑:“只是可惜你十三太保横练的功夫没有大成,现在还做不到收发自如,打起来我仍然可以胜过你。”
天狼冷冷地回道:“那打起来就知道了,我不怕死,必要时可以和你这奸贼同归于尽,你就算功夫高过我一点,气势上给我压制住,一样不见得能活。”
严世藩的眉毛动了动,哈哈笑了起来:“你说得不错,我严世藩享尽人间荣华富贵,要是跟你这么个无名小卒子同归于尽了,那可是大大地划不来,甚至给你伤到了都是我吃了大亏,冲着这个,我也不想和你动手,不然我刚才有的是机会可以拉上徐海他们一起围攻你,你应该很清楚吧。”
天狼知道他所言非虚,但这也是他想弄明白的一件事,他沉声道:“你究竟有什么想法,直接说吧,我不想跟你在这里猜来猜去地浪费时间。”
严世藩点了点头,正色道:“天狼,其实我从湖广那里一路追踪你,我知道你很聪明,一定不会傻乎乎地直接回京师,而是会从南京这里拐一个大圈,所以我就早早地到了这里,哦,对了。你托南京锦衣卫转交到京师的那件证据,我也已经截获了。”他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一本包裹,在天狼面前晃了晃,天狼的心猛地一沉。那上面的花押分明清清楚楚地就是自己在湖北武昌城时所布。看来这确实是刘东林的那本账册了。
天狼冷冷地“哼”了一声:“严世藩,你防得了一时。防不了一世,天底下那么多严党,那么多不法的罪证,你查得过来么?今天你除非把我给杀了。不然下次我自己带这些罪证回京,我看你还如何截获!”
严世藩哈哈一笑:“罪证?你以为就这点贪污腐败的罪证,皇上会看入眼里吗?你以为我们父子和我们提拔的人这些年在全国各地大捞特捞的事情,皇上会不知道吗?可笑你给陆炳当枪使,还蒙在鼓里不自知。”
天狼大声说道:“多行不义必自毙,皇上一时半会不动你,不代表他一辈子可以容忍你们。尤其是在勾结外寇这件事上,尽早会灭你们满门,而这些罪证,到时候就是斩你们这对贼父子的鬼头刀。”
严世藩的脸上黑气一现。转而又恢复了常态,他冷冷地说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现在他是离不开我们父子的,再说了,你为什么认定我们是在祸国?就因为我上次到蒙古大营里跟俺答汗求和?”
天狼恨恨地骂道:“无耻奸贼,你们执掌国家,不思报国,反而拿着老百姓去和蒙古人做这种肮脏交易,你也配说自己是在为国效力?严世藩,你真是猪油蒙混了心,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严世藩不屑地勾了勾嘴角:“草根就是草根,永远不知道国家大事,天狼,你也只有一个杀手的命,不可能在我们这种位置看问题,要知道我们父子心中的是九州万方,可不是区区的几万百姓,你可知道要是全面和蒙古开战,要动員多少人,要死多少人?蒙古人也好,倭寇也罢,不过是些草寇而已,对我大明也只是疥癣之患,无足轻重,让他们随便抢点,自然就会退,没什么大不了的。”
天狼恨得牙痒痒,但他意识到严世藩可能就是要激怒自己,没准就会象上次那样趁自己分神时突袭,于是他一边保持着戒备,一边冷冷地说道:“哪天让你的家人也被蒙古人和倭寇这样烧杀抢掠,我看你还会不会说这种屁话。”
严世藩哈哈一笑,停下了脚步,摇摇头:“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百姓本就是蝼蚁蛆虫一般,死了一茬又能长出一茬,要管他们死活做什么,这辈子活得这么苦,早死早超生,下辈子投生个官宦人家,不也比现在好吗?”
天狼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意:“信不信我现在就送你去超生?”
严世藩“嘿嘿”一笑:“天狼,你是个杀手,不是个莽夫,比起一般的无脑锦衣卫来说,你还算有点脑子,如果你真的想要我的命,也不会听我说到现在,因为你也没有胜我的把握,最多也只是有个和我同归于尽的机会,对不对?”
天狼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严世藩定了定神,说道:“好了,跟你也没必要做这些口舌之争了,什么时候你坐到陆炳的那个位置,就会明白我今天说过的话啦。下面的才是我今天想真正找你的事情,麻烦你带个话给陆炳,我想恢复和他的合作。”
天狼冷冷地说道:“严世藩,你位高权重,如果想找陆总指挥,自己上门就可以,何必通过我来给你带话?再说了,你的那些屁话,我听了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一个字也不会重复的。”
严世藩的脸色一阴,显然也在开始压抑着心中的怒火:“天狼,这对你们锦衣卫和我们都有好处,你以为你们的打算我不知道吗?以为让仇鸾顶在前面举报我们,就能扳倒我们父子了?你们如果真这么想,只能说明太蠢了!”
天狼的心中微微一惊,严世藩居然能料到这一层,但他也不能判断这是不是严世藩在套自己的话,脸上毫无表情,冷冷地回道:“你们之间狗咬狗,我是乐见其成,至于这罪证,我想给谁就给谁,你还怕没有御史敢去弹劾你们吗?”
严世藩狂笑起来:“御史?不要说普通的御史,就是那些清流大臣们的门生们。又有哪个敢直接弹劾我严家父子的?你养伤这段,徐阶指使他的学生杨继盛上本参了我们父子,还列了十大罪,结果又如何?皇上根本没动我们。反而是派了陆炳把杨继盛下狱。难道这件事,你的陆总指挥没和你说吗?”
天狼对此事一无所知。他这半年多除了练功养伤,就是到山西走了一趟,完全没有理会朝堂之事,而陆炳也从不跟他提起这些。今天乍一听闻,心中一动,但马上意识到这可能是严世藩的挑拨,绝不会有什么好意,于是冷冷地回道:“这些我懒得去管,杨御史手上没有证据才会反被你暗算,而我的任务。就是去找这些证据,天日昭昭,严世藩,总有一天你会被清算的。”
严世藩叹了口气:“天狼。我真不知道凤舞看上你哪点,就是你这点可怜的正义感吗?身处朝堂,有谁是干净的,我们严家父子也就是贪点钱罢了,可这大明的江山,我们可是撑了十几年,你换那些清流大臣们上台,说不定大明早就完了。”
天狼不想跟他废话,直入正题:“带话的事情,我是不会做的,你想跟陆总指挥言和,那就请你自己去找他,你也说过,我只不过是个杀手,是台机器,不参与这种军国之事。现在你把这个女人交给我,今天咱们就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这次私会倭寇的事情,我也只当没看见。”
严世藩回头看了一眼沐兰湘,此时正好一抹月色透过树梢的间隙,皎白的月色洒在她美丽清秀的脸庞上,而一双大大的眼睛却是没有半分的神采,呆若木鸡一般,让天狼看了一阵心痛,小师妹最美最灵动的就是这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以前他从这双眼睛里直接就能看透小师妹的内心,却没想到现在成了这副行尸走肉一般,这让他恨不得现在就把眼前的严世藩碎尸万段,当然,在此之前,还得让他先治好小师妹再说。
严世藩突然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怎么,天狼,难道你对这女人有兴趣?看来你的胃口也挺好啊,有了凤舞还需要别的女人,只是凤舞那丫头的性子我最清楚,要是她知道你移情别恋了,一定会取你性命的,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啊。”
天狼冷冷地说道:“严世藩,你不用在这里套我话了,这个女人是武当派的掌门夫人,你想要控制她以牵制武当派,进而影响伏魔盟,我可不会给你这个机会,今天你要强行带走她也可以,我自然会把你通倭的事情上报,徐海他们还在南京城里呢,你别以为自己可以一手遮天,这种事情只要我上报,别说南京的锦衣卫,就是你的老部下胡宗宪,也不敢包庇的,到时候我把这几个倭寇交给皇上,我看你还有何话可说。”
严世藩的独眼中凶光一闪:“天狼,你别太高估了自己,这些倭寇可没这么容易让你找到的。”
天狼想到了徐海看那王翠翘时的眼神,突然心中有了底,哈哈一笑:“严世藩,要不然我们打个赌好了,看看我有没有本事把他们找出来,今天我既然能一路跟踪他们到这里,自然有的是办法再找到他们,这些东洋人实在是太显眼了,就是混在人堆里,我一样能一眼认出。”
严世藩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天狼这下击中了他的死穴,他回头看了一眼沐兰湘,阴恻恻地说道:“我不瞒你,这个女人上次差点取了我的命,我咽不下这口气,所以非要她不可,但你天狼跟她无怨无仇,而你们锦衣卫一向跟武当有过节,你为了保下这个女人,不惜和我为敌,值得吗?”
天狼冷冷地说道:“严世藩,不管这个女人你肯不肯交给我,我天狼个人跟你都是死敌,上次你在蒙古大营里不也是想取我性命吗?我这个人的原则就是谁杀我就杀谁,谁不让我好过我就不让他好过,今天我就是不让你把这女人带走,至于我想如何对她,那不关你的事。”
严世藩的那只独眼滴溜溜地直转,似乎是在评估着下一步的行动,最后,他还是咬了咬牙:“好,天狼,我信你这回,不过我提醒你一句,我跟那些倭寇谈的是国事,如果谈得顺利,东南以后就可以风平浪静了,你如果不想沿海的百姓再经历战火,最好不要来坏我的事。”
天狼的心中松了一口气,而脸上仍然不动声色:“我天狼一向言出如山,你把沐兰湘交给我,我自然也没心思却管你和倭寇的事,不过你若是想要卖国,以后我知道了,还会继续阻止你的,不管陆炳是否同意,我都不会放过一个卖国奸贼。还有,沐姑娘中的移魂大法麻烦你解除掉。”
第五百三十一回 咫尺天涯(一)
严世藩冷冷地“哼”了一声:“不用解,过一会儿就自己会恢复了。”说完后,他大踏步地向着林外走去,也没见他怎么用提纵之类的轻功身法,但眨眼之间,身形就已经闪在十余丈外,很快就湮没在了茫茫的夜色之中,而那股子邪恶的气息,也就此消失不见。
一直到严世藩那邪恶而阴冷的气息消失在了黑色的夜空中很久,天狼才长出一口气,浑身紧绷的肌肉才算放下,他深知严世藩的武功绝世,不是彻底地没了气息,他是难以放松戒备的。
一转头,天狼看着眼前的小师妹,心中百感交集,上次只是在蒙古大营里的匆匆一见,如果不算那次的话,自从武当山一别之后,已经有三四年没有再和小师妹见面了,甚至那次武当山的见面之前,也和她离开了三年之久,光阴似箭,这七八年的时间总共只见了自己朝思暮想的爱人两次,这第三次见面,却看到她已成人妇,如何能不让天狼肝肠寸断呢。
天狼的眼中泪光闪闪,看着小师妹那清秀依然的面容,少女时代的一切特征,如额前的刘海,两鬓的垂髫,全都消失不见了,虽然不象一般的妇人那样盘头,可是她留着的那高高道姑发髻,分明地昭示着她已经身为人妇,而岁月的风霜也在她的脸上留下了挥之不去的痕迹,厚厚的嘴唇再也不象小姑娘那样撅着,准备随时地撒娇,而微微上翘的嘴角,却隐隐有着一丝淡淡的忧伤,难以言说。
天狼本能地想要伸出手去轻轻地抚小师妹的脸,自从多年前定情之后。沐兰湘最喜欢依隈在他的怀中,而抚着师妹吹弹得破的脸蛋,则是他最幸福的事情,就在他的手要触到小师妹脸上的一瞬间。他突然又想到了现在的小师妹已经不是自己的爱侣了。而是武当掌门夫人,自己这样的行径。与淫贼无异,此念一起,他的手居然就这样停在了半空中,进不能进。退又不甘。
沐兰湘那无神的大眼睛突然恢复了神彩,视线所及之处,只看到一只大手正伸向自己的面容,她本能地使出武当的擒拿手法,左手一格,右手探出,迅如闪电般地掴向天狼的脸。
这一下事发突然。天狼正处于失神的状态,完全没有防备,右手被一下子格开,空门大露。还没回过神来,脸上就挨了沐兰湘的一巴掌,又响又脆,连蒙面的黑巾也被打落在地,人皮面具上留下了五道鲜艳的指甲印,还好这层三十多岁的黑色面皮粘得足够结实,这一下沐兰湘刚刚清醒过来也没用上大力,只是本能地反击一下,不至于把面皮打落。
可即使是这样,天狼仍然感觉到隔了面具的脸上仍然是火辣辣的疼,甚至能感觉到左脸已经开始肿胀了起来,他回过了神,疾退两步,双眼中神光一闪:“沐女侠,在下没有恶意。”
沐兰湘这一下出手后,也没料到对方不闪不避,硬生生地挨了自己这一巴掌,再一细看,这人其貌不扬,身形高大健硕,而脸上却隐然有一股正气,和刚才那严世藩透出骨子里的邪恶完全不一样,她刚才只记得严世藩看着自己的眼神中似乎透出一股魔力,让自己不自觉地就失去了所有的意识,而现在身边的所有倭寇,还有严世藩都已经消失不见,却有这么一个一身夜行衣的人站在自己面前。
沐兰湘还是不能放下戒备,全神贯注,手掌运起内力一吸,地上的七星剑一下子回到了右手之中,隐隐地泛起一丝蓝光,而七颗剑星也变得闪亮起来,她摆出一招随时可以反击的两仪迎客,沉声道:“你是何人,为何会在这里?”
天狼被沐兰湘那一巴掌打得清醒了过来,他意识到现在自己面对的已经不是曾是自己一生挚爱的小师妹,而是现任武当掌门徐林宗的夫人,面前这个女人那天哭着求自己一辈子不要在她面前再次出现,这样于人于已都有好处,想到这里,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忍着心中的巨大悲伤,用尽量平静的声音说道:“沐女侠,在下锦衣卫天狼,我们在蒙古大营里见过。”
沐兰湘仔细地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个黑脸汉子,冥冥中她感觉到眼前的人儿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和熟悉,可就是想不起来哪里见过,她仔细地回想起当时蒙古大营中的情况,鼻子还仔细地嗅了嗅产,还是摇了摇头:“不对,在蒙古大营里我们只见到了陆炳,什么天狼不天狼的,我根本没见过,你是不是严世藩的手下,休要骗我!”说到这里,她也开始提气戒备,手中的七星剑青光一阵闪耀。
天狼微微地叹了口气,他现在突然意识到自己练了十三太保横练后,自己的身形和气味都已经改变了不少,今天自己没有用缩骨法,但是小师妹仍然是一点也没有认出自己,看来即使自己拿掉面具,她也不会相信自己就是李沧行了,甚至,自己这张戴了面具的脸,因为太久没有暴露在空气中,会不会也变得连自己都认不出来了,都很难说,也罢,物是人非,这样相见不如不见,有情却似无情,也许才是最好的结局。
天狼缓缓地开口道:“沐姑娘,当时你和徐大侠在蒙古大营里,曾经救下了被严世藩暗算的我,后来我晕了过去,而我们的陆总指挥稍后赶到,把我带走,这件事难道你记不得了吗?”
沐兰湘眼波流转,再次仔细地打量了天狼一番,还是摇了摇头:“不对,你跟那天的锦衣卫完全不一样,身形相貌都不对,一定是在骗我。”
天狼摇了摇头:“沐姑娘你误会了,我当时用的是易容术,戴着面具,我们锦衣卫执行任务的时候,往往不能以真面目示人,那天沐姑娘救我一命。天狼感激不尽。”
沐兰湘以前在李沧行那里也见识过神奇的易容术,虽然她自己从来不会,但是相信世间有这种能让人改变身形相貌的本事,想到这里。她又瑶鼻微动。仔细地嗅了嗅,脸上不经意地闪过一丝失望。但还是收起了浑身上下的剑气,说道:“原来如此,你就是这两年来在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锦衣卫天狼吗?我听过华山派的司马师兄和展师弟提起过你。”
天狼正色道:“不错,我就是天狼。沐女侠,今天我追踪倭寇到这里,却没想到撞见了你被倭寇引到这里,本来我想出手相助,后来一看你能应对那些倭寇,考虑到我们锦衣卫现在和贵派的关系不是那么和谐,为了避免误会。我就没有出手,直到严世藩出现。”
沐兰湘想到严世藩那副色迷迷的样子,心中就一阵恶心,但她实在是不清楚后来发生的事情。秀眉一蹙,沉声道:“我好象是中了严世藩的邪术,一下子失去了意识,天狼,你既然一直在场,能告诉我后来发生了什么吗?”
天狼点了点头:“今天严世藩与倭寇在此接头,商量卖国的事情,后来谈到要紧的细节时,大概是不想让沐女侠听见,所以严世藩施展了邪术,让沐女侠失去了意识,后来的事情,事关国家机密,天狼不能随便向沐女侠透露,只能告诉沐女侠,倭寇们都走了,而严世藩本来是心生歹念,想要把姑娘带走,这时候我就现身,最后逼得严世藩留下姑娘,独自离开。”
沐兰湘的心下稍宽,她刚才也暗中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衣衫与身体,没有发现有何异样之处,最紧要的一点,也就是女儿家的清白看起来还是保住了,这让她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听到天狼这样一说,更是基本上放了心,但转念一想,仍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天狼,你只不过是一个锦衣卫杀手,又有何本事能让身居高位的严世藩就这么离开呢?”
天狼正色道:“也不妨向沐姑娘透露一点内情,我们的陆总指挥对于严氏父子勾结外敌,影响国事已经有所不满,有意联络朝中清流派大臣,对严氏一党予以压制,这点想必徐阁老也跟你们武当派打过招呼吧。”
沐兰湘恨恨地说道:“陆炳跟我们武当派的仇,没这么容易算了的,而且我们的紫光师伯死得不明不白,这事想必也和他脱不了干系,现在他跟严嵩翻脸,就想着拉我们武当,我们不是他的锦衣卫,可以这么容易给他当枪使。”
天狼能预料到沐兰湘的反应,于公于私,陆炳也不会跟武当真正一条心的,充其量只是在现在魔教势大,严党猖獗的情况下暂时和这些名门正派合作而已,而武当自从知道了陆炳的青山绿水计划后,就和其他伏魔盟各派一样,恨陆炳入骨,加上这些年来锦衣卫一直帮着巫山派看守总舵,和伏魔盟交手也是互有死伤,仇怨已结,要想化解非一日之功。
于是天狼轻轻地摇了摇头:“沐姑娘,我知道你对我们锦衣卫,对陆总指挥有许多成见,他确实也做过许多对不起武当,对不起伏魔盟的事,这一点我向你真诚地道歉,但是现在的情况不一样了,严党已经威胁到了国家的安全与稳定,我们锦衣卫的最大宗旨是保国护民,不可能认同他们的做法,所以现在陆总指挥希望我们锦衣卫能和伏魔盟的各派,尤其是你们武当派摒弃前嫌,共同对付严党在江湖上的势力代表,也就是魔教。”
沐兰湘的眉头依然深锁,看着天狼的眼光中充满了敌意:“只有魔教吗?那巫山派呢?是不是巫山派给了你们锦衣卫什么好处,就不用对付了?”
天狼突然醒悟了过来,小师妹毕竟是个女人,眼光见识有限,而且器量不可能有男人这么宽广,她对巫山派的恨意没准还超过魔教,一来她认定了紫光是被屈彩凤所杀,二来也深恨徐林宗与屈彩凤的过去,所以对巫山派,不,应该说是对屈彩凤个人是不共戴天,食骨寝皮之仇。
想到这里,天狼正色道:“沐女侠,根据我们锦衣卫的调查和判断,紫光掌门并非那屈彩凤所杀,其中只怕另有隐情。而且上次在蒙古大营里,你也能看到屈彩凤跟着丐帮的人联合,冒着生命危险在大营里与蒙古鞑子作战,她们巫山派和铁了心给严嵩父子卖命的魔教不一样。是有改邪归正的可能。还请你不要把他们和魔教混为一谈。”
沐兰湘冷笑道:“你是不是还想说什么巫山派其实宅心仁厚,还保护了很多老弱妇孺。所以我们不应该消灭他们的话?天狼,我不管你是什么目的,但我只知道紫光师伯是屈彩凤所杀,我徐师兄多年被巫山派害得有家难回。甚至,甚至当年我的大师兄李沧行,也是在我们与巫山派一场大战之后神秘失踪,就此与我天人永隔,任你舌灿莲花,我都不可能和巫山派化敌为友,再说这些年我们伏魔盟和巫山派的血仇无数。就是我们武当肯停手,其他各派,尤其是峨眉的华山,都不可能答应的。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天狼听到沐兰湘的意思,似乎把当年自己与她在渝州城外的树林里负气离开的仇,也算到屈彩凤的身上,这让他心中又是一阵辛酸,却还是有淡淡的一丝喜悦,尽管已经和自己断情绝爱了,可是她的心里看起来还是有自己的一席之地,甚至还在紫光和徐林宗之上,只是造化弄人,有情人不能成眷属,时也,命也!
天狼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平复了一下呼吸,沉声道:“沐女侠,有关紫光掌门身死的事情,我想和你们武当派的内鬼有关系,我可以用性命向你担保,这个内鬼绝不是我们陆总指挥派的,你想想看,以屈彩凤的武功,她怎么可能在武当杀得了紫光掌门呢,其中必有隐情,一定是不想看到锦衣卫与伏魔盟握手言和的势力做的。”
沐兰湘摇了摇头:“天狼,我并不是武当掌门,这些话我也不会转给徐师兄,上次徐大人跟我们武当透露过让我们暂且与你们锦衣卫罢手休战的意思,出于大局考虑,我们武当勉强同意,只要你们不继续插手我们和魔教,还有巫山派的战争,那我们可以井水不犯河水,但要是你们继续得寸进尺,企图让我们放下和魔教,还有巫山派的恩怨,那我们是做不到的,你们如果想帮着巫山派和我们作战,那就放马过来吧,反正也打了这么多年了,也不怕继续打下去!”
天狼的眼中冷芒一闪:“这是沐女侠你个人的意思,还是徐掌门的意思?”
沐兰湘冷冷地说道:“这是我们武当派的长老们合议后的集体意见,外子在这件事上不好多发表意见,但也是点了头的,这点你们陆总指挥也应该心知肚明,为何还要让你再次提及?”
天狼心中暗骂陆炳坑了自己,他明知武当派不愿意和巫山派休战,却因为怕刺激到自己而隐瞒不报,弄得自己在小师妹面前反正把她的火气给撩起来了,甚至可能影响双方未来的合作。
但事已至此,天狼只能摇了摇头,说道:“沐女侠,我只是一个锦衣卫杀手,陆总指挥如何与你们武当商议,我是无权得知的,但我作为锦衣卫副总指挥,多次听陆总指挥提及对你们伏魔盟各派,尤其是对武当派的应对策略,所以他的心思,我还是了解的,今天我跟你说的事情,完全可以代表锦衣卫,代表陆总指挥,还请沐女侠一定把此意转给徐掌门和少林的空见大师,以及华山派的司马大侠与峨眉派的林掌门。”
沐兰湘没有直接接这个话头,她的秀目中眼波流转,一直看着天狼,忽然问道:“我先问你一件事,请你如实回答。”
天狼微微一愣,心中隐隐地感觉到小师妹是不是想查自己的来历,屈彩凤能从自己使的天狼刀法中一下子判断出自己就是李沧行,而小师妹是不是也抱有同样的想法呢,接下来的应对看起来会很重要,一个不留神就有可能暴露自己的身份,而这是自己所要极力掩饰的,因为他也怕自己一时情不自禁,拥小师妹入怀,一旦铸成大错,只会害人害已。
天狼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沐女侠但请直说无妨。”
沐兰湘一动不动地盯着天狼的双眼:“我听说你会使天狼刀法,而且造诣极高,甚至在那屈彩凤之上,可有此事?”
天狼点了点头,缓缓地说道:“不错,在下机缘巧合,逢异人传授天狼刀法,出山后投入锦衣卫门下,至于屈寨主,在下学艺之时从未与之相识,甚至在下直到加入锦衣卫后才知道她使的也是天狼刀法。”
第五百三十二回 咫尺天涯(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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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兰湘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秀眉微微一扬,继续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加入锦衣卫的?以你的武功,为何以前从没有在江湖上听过阁下的大名?”
天狼继续说道:“在下以前一直在深山秘谷中学艺,当时在下曾经向授我武艺的那位异人发誓,刀法不成,绝不出山,所以直到两年前我刀法大成,才出江湖,很快就碰到了锦衣卫总指挥陆炳,被他忧国忧民的情怀和武功所折服,于是加入锦衣卫,就是想做一番事业,也不枉这一身的武功。”
沐兰湘的身子微微一晃:“你,当真是在深山中学艺二十年吗?不知道尊师是哪位,可否见告?”
天狼知道她还是不死心,当年自己还是李沧行的时候,曾经用过一次天狼刀法,所以小师妹对此念念不忘,即使听说有人会使天狼刀法,也想求证是不是自己,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就想脱口大喊出,小师妹,我是大师兄啊!可是理智又让他到嘴边的话收了回去。
狠狠心,天狼摇了摇头:“沐女侠,在下说过,传在下武功的那位异人,曾经和在下有过约定,甚至让在下立了毒誓,绝对不可以泄露他名字半个字,如违此誓,管教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还请不要为难在下了。”
沐兰湘叹了口气:“好吧,你不必说出你的师承。但是你跟巫山派的屈彩凤是何关系,你一再地维护她,是不是因为你们师出同门?这点很重要。也许会决定我们以后应对锦衣卫的策略,还请你以实相告。”
天狼正色道:“沐女侠,在下可以指天发誓,在下学习天狼刀法时,与那屈彩凤并无半点同门之谊,只不过阴差阳错,跟她学到了同样的武功而已。而刚才在下为巫山派求情,也是出于天下公心,希望伏魔盟能和巫山派联手共同对抗魔教。还有站在他们背后的严党,而并非是出于跟屈彩凤有什么别的交情。”
沐兰湘的眼中光芒闪烁不定,最后,还是咬了咬牙:“这大半年来。巫山派渐渐地减少了与我们的正面冲突。如果她们可以放弃做恶,尤其是放弃和魔教的联合,我们也可以考虑跟他们罢兵休战,其实外子也有同样的想法,只是其他各派和巫山派的仇怨太深,加上他以前和屈彩凤的瓜葛,不好开口而已。你们锦衣卫如果能和我们联手对付魔教,这事自然有的商量。”
天狼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向着沐兰湘一抱拳:“那就有劳沐女侠带话回去了。在下还有要事在身,先走一步。”他虽然心里有一万个不情愿。与小师妹哪怕多呆一秒钟也是好的,但是他也怕自己再呆下去会露出破绽,前功尽弃,所以还是狠狠心准备离开。
沐兰湘突然说道:“等等,我还有事情没有问完。”
天狼停下了脚步,眉头微微一皱:“沐女侠还有事指教吗?”
沐兰湘点了点头:“你刚才说,严世藩和倭寇在这里接头,你本来撞破了此事,完全可以把此事上报,又为什么这么容易地放弃这个打击严世藩的好机会呢?”
天狼微微一笑:“第一,严世藩和倭寇接头的事情,我虽然看到了,但不可能把他们当场拿下,所谓捉贼拿赃,捉奸拿双,光凭我眼见耳闻,是没法证实严世藩通倭之事的。这第二嘛,我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严世藩把沐女侠带走,不管是对你不利,还是以此来要挟武当,乃至伏魔盟,都是我不能允许的。”
沐兰湘心中生出一阵暖意,不知为何,她总觉得眼前的这个人有一种天生的亲切,让她不自觉地有一种安全感,这种感觉,只有以前的大师兄给过,连徐林宗都没有让她有如此的感觉,所以刚才她才会一再出言试探,听到这里,她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既然如此,严世藩又为何不杀你灭口,而是把我留下呢?依你所说,你是抓不到他通倭的罪证,这样他为何不能与你放手一搏?”
天狼正色道:“因为我跟他做了交易,以我的武功,他想杀我并非易事,而且此人武功虽高,却贪生怕死,我却是可以以性命与他相搏,思前想后,他还是不敢和我一决生死,转而和我交易,我刚才和他说,如果他把沐女侠留下,我可以不去举报他这回与倭寇私会之事。”
沐兰湘的秀目一眨:“不对啊,你又无凭无据的,如何能举报到他?”
天狼哈哈一笑:“沐姑娘,我今天晚上虽然抓不到他的现行,可是那些倭寇还在南京城中,只要我回了城,调动全城锦衣卫封闭四门,大张旗鼓地搜索,自然能把这些倭寇给找出来,到时候在我们锦衣卫的手段之下,有什么口供是得不到的呢?”
沐兰湘的嘴边梨窝一现,也是笑逐颜开:“你可真有本事,对付这样的恶人,还真是要你的这种手段呢。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在城里去搜索倭寇吗?”
天狼点了点头:“那是自然,守信只是对君子而言,对于严世藩这样的天下至恶,祸国殃民的奸贼,我才不跟他讲什么承诺呢,趁着现在倭寇还没跑,我得赶快回城去找,迟了只怕他们听到风声就要闪人啦,沐女侠,告辞了。”
沐兰湘点了点头,冲着天狼大大方方地一抱拳:“那就祝你马到成功了,你的话我会转达给外子,以及伏魔盟的其他各位掌门,放心吧。”
天狼转过身,一行清泪已经不知不觉地从眼角流下,与师妹的重逢。却是相见不能相认,还要处心积虑地掩藏自己的身份,实在让他心痛难忍。下次再见,也不知会是在何时,他咬了咬牙,双足一点地,身形如同黑暗中的精灵一样,几个起落,便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只留下沐兰湘一人呆立在原地,若有所思。
天狼没有马上离开那片小树林,他还是放心不下小师妹一个人。而是找了个角落潜伏了起来,直到看到沐兰湘回了南京城,和几名武当弟子接上头后,才放心地离开。等到回自己的客栈时。天色已经大亮了。
屈彩凤正坐在他的房间里,天狼一推门而入,她马上就站了起来,虽然仍然易着容,但是惊喜之色仍然溢于言表:“天狼,你去哪儿了,也不留下标记,我在城里找了你一夜都没见人。”
天狼轻轻地叹了口气。坐下喝了一口茶:“昨天晚上的事,真是一言难尽。不仅这南京城里有倭寇,连严世藩也到这里了。”
屈彩凤惊得一下子站起了身:“什么,这恶贼怎么也来了?”
天狼苦笑道:“看起来他比我们想象的更加精明,不仅猜到在湖广抓贪官的就是我们,还亲自来南京截住了我通过锦衣卫上传的罪证,那刘东林的账册已经落到了他的手中,看来这回,我们前功尽弃了。”
屈彩凤恨恨地说道:“这恶贼又是怎么能算到的?”
天狼的眼中闪过一丝落寞:“都怪我,还是低估他了,陆炳曾经一再跟我说,严世藩是天下奇才,而我只是看着他的邪恶与无耻,却忽略了他本身的才能,在我的心里,他始终只是一个贪婪好色的纨裤子弟,即使身居终极魔功这样的绝学,也只以为是他走了狗屎运学来的,看来今后,我还是得抛开对他的仇恨和鄙视,真正地重视起这个邪恶的天才。”
屈彩凤木然无语,半天,才说道:“那后来呢,你碰到了严世藩和倭寇接头了吗,不会被他们发现了吧。”
天狼摇了摇头:“不,严世藩发现了我,但是倭寇却好象没有。而且这中间还有个意外的情况,你道那些倭寇匆匆离开是为了什么?”
屈彩凤眉头一皱:“是不是严世藩刚来南京,就通知这些倭寇们和他接头?”
天狼的嘴色勾了勾,又喝了口水:“不是的,倭寇们本来想要那个秦淮名妓,以作为进献给严世藩的礼物,但中途又有了新的目标,所以他们才急匆匆地离开那兰贵坊,就是为了这新的目标。”
屈彩凤的好奇心一下子起来了,眨着美丽的大眼睛,问道:“那王翠翘已经算是人间绝色了,还有比她更好的目标吗?”
天狼点了点头:“此人不是别人,而是我的小师妹沐兰湘。”
屈彩凤不信地摇了摇头:“她怎么会在南京城出现?”
天狼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好象她只带了几个新进的武当弟子来这里,限于身份,我也不好多问,但是她的行踪被倭寇发现,大概那现在改名叫罗龙文的上泉信之也知道伏魔盟和魔教之间的过节,于是想擒下我师妹,作为献给严世藩的见面礼。”
屈彩凤的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神彩,难以言说,她的嗓子动了动,说道:“那恭喜你和你的小师妹再次相遇了,一夜未归,只怕是尽诉衷肠,破镜重圆了吧。”
天狼听得出她这话中的酸味,叹了口气:“屈姑娘,何必如此消遣我,现在我怎么可能和小师妹相认,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是不让她受伤害,今天小师妹倒是让我大吃一惊,她的剑术现在已经极高,大败东洋的伊贺忍者,若不是严世藩出手,只怕就是徐海他们一起上,也未必能留得住她。”
屈彩凤的嘴角勾了勾:“你的小师妹这些年来一直和日月教还有我们巫山派作战,每次见她,确实剑术高出一大块,就是我想胜她,只怕也要在千招以后,而且她的七星剑乃是神兵利器,若论现在江湖上的女子高手,她确实至少可以排到前五。只是跟那严世藩相比,还是差了不少的。难道你跟她又合使两仪剑法,才把敌人打退的?”
天狼摇了摇头:“这怎么可能,若是我现身用两仪剑法。不就是自认身份了吗。严世藩先是用邪术移魂大法制住了小师妹,然后又支走了那些倭寇,却是让我现身相见。”
屈彩凤的两眼一亮:“他居然一个人面对你?天狼。有这样好的机会,以你的性格,一定是和他大战一场吧。”说到这里时,她的眼光落到了天狼的身上,那一身中衣干干净净,连个小缝也没有,与上次天狼与楚天舒大战时那种浑身是伤的情况完全不一样。甚至天狼的衣服都没有多少汗渍,显然并没有和严世藩交手,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你。没和他动手?”
天狼点了点头:“是的,当时我怕伤到小师妹,而且在那里动手胜负难测,所以这次我还是没有出手。他似乎已经完全掌握了我们的意图。当时我杀不了他,就想着听听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屈彩凤不屑地勾了勾嘴角:“这个坏胚子还能做什么,天狼,他虽然截获了我们手中刘东林的账册,可是他也没有杀你的本事,也知道你们锦衣卫和我们巫山派都在找他手下那些贪官们的罪证,现在朝中有仇鸾和清流派大臣和他做对,江湖上又有我们在找他麻烦。可谓四面楚歌罢了,这次他来南京。我想不止是为了那个账册,跟倭寇的接头肯定也是重要的一环。”
天狼微微一笑:“屈姑娘的分析果然鞭辟入理,现在严贼父子可谓是内交外困,焦头烂额,所以他们现在估计也不想与锦衣卫和你们巫山派彻底翻脸,这才想办法和我们言和,另一方面,他们现在与倭寇接触,我估计是想要引为外援,至少能和倭寇谈判开通贸易,这样也算大功一件,能保住自己在朝中的地位,若是皇帝真想向他们下手,他们就会暗中通知倭寇,在东南一带制造事端,到时候只能让那胡宗宪来收拾残局,出于稳定东南的需要,皇帝也无法彻查严党。”
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阵掌声:“不错,真的不错,天狼果然不愧是陆总指挥的得力干将,这番分析,已经远远地超过了一个普通杀手所为。”
天狼的脸色一变,刚才他和屈彩凤聊得投机,一时间竟然忘记了对外面的观察,这家客栈人来人往,他们住的二楼这里更是脚步声不断,但刚才这阵子好象一下子变得非常安静,现在想来此人早就在外面偷听了。
天狼定了定心神,看着外面的门,说道:“阁下既然早就来了,何不现身一见?”
两扇木门被一只有力的手推开,一个三十四五岁,英气逼人,中等个子的人,穿着一身上好的绸缎衣服,闲庭信步般地走进了这间客房,双眉飞扬,眼睛炯炯有神,下巴上一副梳得整整齐齐的山羊胡子,可不正是多年前曾和天狼有过一面之缘的前礼部主事谭纶?
天狼一下子就认出了谭纶,多年前被他招募,在南京城外大战倭寇的往事仍然历历在目,他站起身,一双冷电般的眼睛中射出精光,在谭纶的脸上停滞不动,嘴里却说道:“这不是谭纶谭大人么,你不在你的礼部为官,跑这客栈里偷听两个江湖人的对话,不知是何用意呢。”
谭纶微微一笑:“天狼,现在本官的正式官职是台州知府,顺便还兼了一个浙直总督胡宗宪胡部堂大军中的中兵参军之职,所以在南京城中缉查倭寇,也是本官的职责所在,昨天在追踪倭寇的时候无意中也发现了屈寨主的行踪,所以跟踪到此,无意中听到了二位的对话,实非有意。不过二位可以放心,今天两位所说的事情,在下一定会保密的。”
天狼一下子摸不清谭纶的意图,沉声道:“谭参军,你既然是负责缉拿倭寇,现在就应该去抓徐海和上泉信之这些倭寇首领,正事不做,却和我们说这些,不觉得本末倒置吗?”
谭纶摇了摇头:“此事事关朝廷的大政方针,所以本官需要和你好好商议一番,据我所知,你这回并没有得到锦衣卫陆总指挥的授权,所以有些事情,本官需要跟你细谈。”
天狼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屈彩凤,说道:“屈姑娘,我和这位谭大人有些事情需要商量,你在这里等我回来。”
屈彩凤点了点头:“你们官府的事情,我也懒得听,去吧,不过我提醒你们,可别耽误了抓倭寇的正事。”
天狼微微一笑,他的心里已经猜到了八九分了,但现在仍然需要保密,跟着谭纶出了门,只见这间客栈里已经冷清了许多,自己的这间二楼更是空空荡荡的,楼道上一个人也没有,显然是谭纶早就有所布置。
一路之上,谭纶也不多说话,在前面看似不紧不慢地走着,他从客栈的后门出去,不走大路,尽走那些偏僻的小巷,而天狼也是在后面跟着,一言不发,一直这样穿行了小半个南京城,才拐进了一个小门,进了一座幽静的别院,谭纶停下了脚步,长长地叹了口气:“这次实在是太可惜了。天狼。”
天狼微微一笑:“陆总指挥,您要是早几天来,也许就能拿到账册啦。”
第五百三十三回 仇鸾倒台
那“谭纶”也不回头,一声叹息:“你又是怎么看出我的身份呢?”
天狼点了点头:“第一,以谭纶的武功,不可能瞒过我和屈彩凤,能一直隐藏自己的气息,在门外也不被我们察觉的,非绝顶高手不可。第二,谭纶不过是台州知府,他没有权力在城里的客栈中不知不觉地清掉所有客人,这点只有锦衣卫办得到,如果是一般的公差,早就会在外面闹得鸡飞狗跳了。第三,谭纶又怎么可能跟踪我们到这客栈,还能一口叫破我的身份呢,能做到这三点的,除了锦衣卫总指挥陆大人,还能有谁?”
陆炳转过了身,那层面具已经被他取下,他摇头叹了口气:“那你可知我为什么要扮成谭纶,引你来这里相见?”
天狼的眼睛观察了一下周围,从他一进这小巷子就察觉到这里的特别之处,整条后巷居然一个人也没有,巷头巷尾显然有暗哨在戒备,就连入这巷子时那巷口摆摊做小生意的几个人,也能时不时地从他们眼中偶尔一现的神光判断出这些都是练家子。
天狼笑道:“此处应该是南京城中的一处锦衣卫的秘密基地吧,陆总指挥,你引我来此,应该是想和我复盘这次的行动,这些当然不能让屈姑娘听到。”
陆炳的面沉如水,他摇了摇头:“这只是一个方面,现在情况不太好,更重要的是赶快要制订接下来的应变之策。”
天狼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了,连忙问道:“怎么,难道联合仇鸾,对付严嵩父子的整个策略也要改变吗?不至于吧。”
陆炳轻轻地叹了口气:“你可知为什么严世藩敢放心孤身离京,你可知道为什么我这么多天都不能前来助你一臂之力?”
天狼摇了摇头,离开京师这些天。他对朝局一无所知。
陆炳的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与落寞:“朝中风云突变,仇鸾已倒,清流派的大臣们本欲趁胜追击,打倒严嵩。可是却是攻击不慎。反而惹得龙颜大怒,将上疏弹劾严嵩父子的锦衣卫经历沈鍊。还有兵部員外郎杨继盛,都被下了大狱,严嵩父子权势复振,已经不是我们可以正面对抗的了。你这回就算是把账册拿到京城。也不可能让严党受到任何损失,反而有可能会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
天狼这下子给雷得外焦里嫩的,半天没回过神来,良久,才喃喃地说道:“怎么会这样,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炳叹了口气,说道:“自你离开京师之后。发生了不少事情,仇鸾在得到了我们会支持他的承诺之后,越发地趾高气扬,而清流派的徐阶等人也觉得有仇鸾出面跟严嵩斗。是一个求之不得的好机会,大概是他们认为仇鸾是新贵,但是根基不稳,不趁着圣眷正隆的时候对严嵩一党发动致命一击,以后若是边关战事的详情被严党上奏,那仇鸾就会先于严嵩垮台,于是清流派大臣们拿出了不少这些年秘密搜集的严党罪证 ,给了仇鸾,让他出面去弹劾严嵩。”
“只是仇鸾自己在看了那些罪证之后,只是觉得那些都是严嵩提拔的官員们贪污腐败的证据,却很少有直指严嵩本人的,于是没有直接向皇上弹劾严嵩,只是说严嵩提拔的官员横行不法,严嵩有失察之责,严嵩和严世藩父子听到之后,一度在家告假,上表写请罪的诏书,还传出了严嵩父子抱头痛哭的消息。”
天狼的眉头一皱:“这一定是老贼父子的以退为进之策,一边躲起来示弱,以博取同情,并且让仇鸾这个蠢材失去警惕,另一面暗中指示自己从朝中到地方的各地党羽,都开始消极怠工,让整个国家的机器处于半瘫痪状态,以向皇帝示威,告诉他现在的朝廷,离开他严嵩还真玩不转,逼他现在在严党和仇鸾之间作一个选择。可叹这仇鸾,既贪又蠢,不知进退,还不知大祸临头。这么一来,只怕连那些清流派的大臣,也会转而落井下石,去攻击仇鸾了。”
陆炳点了点头:“你的分析完全没错,仇鸾自以为得意,趁着严嵩暂避不出的时候,还每天去内阁里晃荡,阁中无论是严党还是清流派大臣都对他笑脸相迎,背地里却把他插手内阁之事向皇上上报,惹得龙颜大怒,这时候清流派的兵部員外郎杨继盛,上奏弹劾仇鸾在边关勾结俺答汗,讳败为胜的大罪,皇上正好借机下旨彻查此事,还派御史前往仇鸾的大营之中,去收回他那颗平虏大将军的大印,仇鸾又惊又怕,吓得背上的箭伤发作,居然没有两天就死了。”
天狼默然无语,半晌,才缓缓地说道:“那箭伤还是上次跟蒙古军作战时,在逃跑的时候背上中箭的,若不是我一直在他身边护卫,只怕那一箭就要了他的命了,哼,身为大将军,作战无方,带头逃跑,背上还中了蒙古人的箭,当时没要了他的命,可没过半年还是死在这上面,这可真是天道循环,报应不爽啊。陆总指挥,仇鸾就这样完蛋了,那严嵩一党岂不又是只手遮天了吗?”
陆炳长叹一声:“事情还没结束,仇鸾虽倒,严嵩也不肯就此罢休,开始大肆地捕捉仇鸾的同党和部下,那两个在我们锦衣卫里当同知和佥事的候荣与时义,就成了第一搜捕的目标,皇上严令将这两个拿下,他们听到风声后,想要从古北口中逃出大明,投奔蒙古,是我亲自带人在古北口把他们拿下的,审了两天后,这二人交代了所有仇鸾勾结蒙古,杀良冒功,隐败为胜的事情,甚至连与严嵩勾结陷害曾铣和夏言的事情,也都供认不讳。”
天狼摇了摇头:“现在说那个有屁用,皇帝要面子,不可能承认自己是错杀忠良的,最多只会把仇鸾里通外国,守边无能的事情给公开。”
陆炳点了点头:“是的。最后就以这个罪名治了仇鸾的罪,仇鸾被削爵,开棺戮尸,妻子儿女皆罚没为官奴。至于时义和候荣这些死党。则被以谋反叛乱罪斩杀,不管怎么说。也算是为冤死的曾铣和夏言报了一半的仇了。”
天狼继续问道:“清流派的大臣只怕也不想就此收手,想把严嵩也一锅端了吧,他们是不是也继续上奏折弹劾严嵩父子呢?”
陆炳的脸色微微一变:“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天狼说道:“昨天我见到严世藩的时候,他得意洋洋地说兵部員外郎杨继盛跟他作对。已经下狱了,而刚才你还说就连沈鍊沈经历,也因为攻击严党被下了大狱,这与那严世藩的说法一致,若非他已经自觉高枕无忧,又怎么可能这样大摇大摆地离京呢。”
陆炳叹了口气:“你说对了一半,徐阶等清流派的大臣并不想这次与严嵩撕破脸。而杨继盛去弹劾严嵩,完全是他个人的行为,沈鍊也是一样。”
天狼的眉头一皱:“此话怎讲?”
陆炳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从怀中掏出了一卷文书。递给天狼:“沈鍊的情况你清楚,他一向痛恨严嵩父子误国,所以借着关市上蒙古人借机向中原派出间谍奸细,联络白莲教等反贼作文章,直指严党集团,而在此之前,更轰动的一件事就是杨继盛上疏,弹劾严嵩父子十桩大罪。
其一,“坏祖宗之成法”,太祖罢除丞相,而严嵩作为内阁首辅,却以丞相自居,凡是府部题覆,必须首先当面跟他讲了以后才能起草上奏。
其二,“窃君上之大权”,严嵩借皇帝的喜怒以作威作福,文武百官感谢严嵩甚于感谢皇帝,害怕严嵩甚于害怕皇帝。
其三,“掩君上之治功”,皇帝有善政,严嵩必定令其子严世蕃告诉别人这是严嵩提议而促成的,他又刻《嘉靖疏议》一书行销于世,想使天下尽知皇帝的好事归之于严嵩。
其四,“纵奸子之僣窃”,皇帝命令严嵩草拟的文件批答之辞,严嵩取回家令其子严世蕃代写,严嵩以臣子而窃取君主之权,严世蕃又以儿子而盗用父亲的权柄,小阁老之名天下尽人皆知。
其五,“冒朝廷之军功”,严嵩的孙子严效忠、严鹄乳臭未干,未曾一次涉及行伍,却冒充两广的功劳,授予锦衣所镇抚之职和千户。严嵩既借私党用以让其子孙做官,又通过其子孙提拔私党。
其六,“引背逆之奸臣”,仇鸾贿赂严世蕃三千金,被推荐为大将;仇鸾假冒捣毁白莲教的功劳,严世蕃也得以增加官秩。当得知皇上怀疑仇鸾的心意后,严嵩父子又设法消除以前的痕迹,他们其实是狼狈为建起的。
其七,“误国家之军机”,当俺答深入后惰归时,这是一个攻击的大好机会。兵部尚书丁汝虁曾问计严嵩,而严嵩告诫不要作战。及至兵部丁汝夔被治罪时,严嵩又说丁汝夔欺骗他,丁汝夔临行前大呼:“严嵩误我!”
其八,“专黜陟之大柄”,郎中徐学诗因弹劾严嵩被革任,他的哥哥中书舍人徐应丰也被排斥,给事中历汝进因弹劾严嵩谪为典史,又被吏部以考查为名削掉官爵。内外的大臣,被严嵩中伤的难以计数,只要不依附于严党,随时都有罢官免职的危险。
其九,“失天下之人心”,文武官员迁移提升,严嵩都以他们贿赂的金钱多少而批给。将弁贿赂严嵩,不得不剥削士卒;官吏贿赂严嵩,不得不打骂、聚敛百姓。于是,士卒和百姓流离失所,官场腐败流毒遍及海内各地,使得皇帝失去天下人心。
其十,“敝天下之风俗”,严嵩专权用事,社会风俗大为改变。贿赂的人推荐到了如盗跖一样的人,疏拙的人罢黜如伯夷、叔齐一样的人。守法度的人是迂腐、疏阔,巧于调和的人是有才能。讲节操正直的人被视为有意过分违反常理的人,擅长钻营的人被看成经验多善于办事的人。从古以来风俗的败坏,没有比现在更厉害的了。严嵩嗜好钱财,天下人都崇尚贪财,严嵩嗜好阿谀奉承,天下人都崇尚谄媚。本源不清。下流怎么可能澄清呢?”
天狼一边看着这严嵩十大罪的手抄本,一边听着陆炳的讲解,连连点头,他虽然不是文臣。只是粗通文墨。但是看到这一篇言辞华丽,字句如投枪长矛一般的奏章。仍然是禁不住地击节叫好,反复看了两遍,他摇了摇头:“陆总指挥,这文章我没发现有什么忌讳的地方啊。里面说的全都是事实,即使皇上再偏袒严嵩,也不至于把杨继盛下狱吧,他至少应该处罚几个严党的成員,以示警告才对。”
陆炳叹了口气,走过来指着奏折中的一句:“坏就坏在这一句。”
天狼随指看去,只见上面分明地写道:或召问裕。景二王,令其面陈嵩恶。
天狼刚才第一遍看时,还没太留意这句,给陆炳一指出。心里格登地一下,他马上意识到杨继盛写到激情之处的无心之失了,嘉靖皇帝是个防范着所有人的帝王,包括自己的两个儿子,由于相信什么二龙相见,必有一伤的鬼话,多年来不立太子,也不与自己的亲生儿子见面。
裕王的几个师傅都是清流大臣,高拱和张居正二人乃是徐阶的门生,这也是清流派留下的一步后招,就算实在无法在嘉靖一朝扳倒严嵩,也可以把希望寄托在下一任君王的身上,杨继盛提到让他去问自己的两个儿子严嵩之罪,那嘉靖一定会以为这是两个儿子借机想要抢班夺权了,加上写这奏折的杨继盛是徐阶的学生,太子讲师张居正的同年进士兼好友,更会让他巩固自己的判断。
天狼恨恨一跺脚:“千错万错,就毁在这一句上面。”
陆炳摇了摇头:“严嵩父子最聪明的一点,就是这奏折上所说的那样,所有的事情都是以皇上的名义下达,把自己只是摆在执行者的地位,如果哪条政令有误,那也是皇上的决策失误,所以要想扳倒严嵩,就等于得让皇上自已认错罪已,这是万万不可行的,这奏折里除了那句要命的话以外,也有几处多少表达了这种意思,虽然杨继盛说的是严嵩欺君罔上,但作为皇上,对身边有这么一个大奸臣而多年不察,本身就是有眼无珠,所以皇上看到这奏折后,就是龙颜大怒,直接召我进宫,要我把杨继盛拿下,严刑拷问,要他说出是受何人指使。”
天狼冷冷地说道:“陆总指挥这回又想着借杨继盛和沈鍊的脑袋来修复和严嵩父子的关系吗?这次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
陆炳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怒道:“天狼,你不要以为我陆炳只是个趋炎附势的小人,我分得清楚忠奸善恶,这回绝对不会让严嵩父子称心如愿的。不瞒你说,就在杨继盛下狱的那一天,徐阶和严嵩都同时来找过我。
严嵩本人亲自来我府上,跟我嘘寒问暖了半天,最后提到了杨继盛和沈鍊的事情,他最后暗示沈鍊是我们锦衣卫的人,他给我个面子,意思一下,打几板子,充个军也就可以了,可杨继盛是清流派攻击他的棋子,这点绝不能忍,要严刑逼供,必要时假造证词,把徐阶和张居正一网打尽。”
天狼点了点头:“老贼确实心狠手辣,陆总指挥想必也左右为难吧。”
陆炳微微一笑:“我当时是满口答应,还亲自送严嵩到了门口。他前脚刚走,后脚徐阶就来了,却是希望我能把此事尽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好能高抬贵手,不要立成大案。当时我只能说此事已上达天听,我也无能为力。徐阶很失望,但转而提出了第二点,就是希望能对杨继盛多加保全。哼,其实他真正想保的,还是自己罢了。”
天狼的眉头舒缓了开来:“听陆大人的意思,是准备放杨继盛一马了?”
陆炳叹了口气:“此事我确实无能为力,唯一能做的,只是不让严嵩的阴谋得逞,搞出什么屈打成招的逼供信出来。沈鍊已经被打了六十杖廷杖,充军宣大,算是暂时保了安全,可是杨继盛却是一直被关在诏狱之中,皇上又追得紧,一定要查出他的背后主使,我也没办法,只能下令对他进行拷问,却不会在审问的时候对其诱供,让他乱咬。”
天狼去过诏狱,那里就是一个人间地狱,有着各种惨无人道的刑罚,基本上到了那里,再强的硬汉,也没有不开口的,只是一个时间问题,他的心一沉:“杨继盛一介文官,怎么受得了诏狱里的那些手段,只要他一天呆在诏狱里,就一天要受折磨,陆总指挥,你当真见死不救吗?”
第五百三十四回 徐海的来历
陆炳冷冷地说道:“我能做到的,只能是两件事,第一,不让严嵩的人接近审案者,主审者都是绝对可靠的心腹,不会出现诱供和逼供。第二,尽力保全杨继盛的性命,他的全家老小我已经派人安置了,不会让他们落到严嵩的手中,以作为筹码。天狼,你知道接下来我要你做什么了吗?”
天狼的眼中神光一闪:“陆总指挥,你该不会是让我去诏狱里负责看守杨继盛吧。”
陆炳微微一笑:“我正有此意,你意下如何?”
天狼低头想了想,陆炳这个任务是深合自己心意的,能尽自己所能地保护忠臣义士,实在是求之不得的事情,只是现在南京城中倭寇现踪,严嵩父子渡过了这次危机后又势必会疯狂地反扑,自己如果耗在诏狱里,也不知道重出江湖时,武林中会变成什么样子,想到这里,他又开始左右为难起来。
陆炳对天狼的反应有些意外,他本以为天狼会爽快答应下来的,皱了皱眉,他问道:“怎么,你不愿意吗?”
天狼抬起头,对陆炳正色道:“现在诏狱之中,是谁人在看守杨继盛,能让陆总指挥也放心地离开呢?你这回来南京,只怕也不止是来找我吧,事实上我来南京城也不过是临时起意。”
陆炳笑了笑:“不错,诏狱那里有凤舞在守着,我很放心杨继盛的安全,只是凤舞没有你这种忠义之心。我怕她一时顶不住皇上的压力,你要知道,在诏狱中的人犯。每几天就要拖出去廷杖的,凤舞若是急着破案,没准会把杨继盛给活活打死的,这也是我要你去诏狱的主要原因。”
天狼反问道:“那你来南京城又是为了做什么?”
陆炳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我得到消息,倭寇首领徐海,上泉信之和毛海峰秘密登陆,潜入南京城。试图与严世藩接头,在这之前他们已经见过胡宗宪了,身为锦衣卫总指挥使。我不能对此事不闻不问,北边才刚刚算是勉强安定,南方再乱的话,国家会出问题。对了。刚才你在客栈里说。昨天晚上和严世藩们他交过手,具体是怎么回事?”
天狼深吸了一口气,把昨天从街上偶遇上泉信之和徐海等人,进入兰贵坊,再到城外巧遇小师妹,然后严世藩出现,并与自己作了交易的事情详细叙述了一遍,甚至连自己最后与小师妹达成的协议也一字不差地向陆炳作了汇报。
陆炳听完之后。长出一口气:“你做得很好,天狼。你进步了,本来我以为你看到沐兰湘被擒时,会不顾一切地去救她呢。”
天狼正色道:“我是会救她的,哪怕赔上我这条命也在所不惜,但当时严世藩和倭寇们都在,并不是好时机,我本来是准备严世藩一个人带小师妹离开的时候再出手相救的,可没想到他的武功太高,早早地就看破了我的位置,若不是他有意与我们化敌为友,只怕我这会儿已经陷在那里了。”
陆炳沉声道:“天狼,你分析一下严世藩这样做是何用意,只是想找你带个话,要与我们锦衣卫恢复合作吗?”
天狼仔细地思索了一下,摇了摇头:“只怕他的真正用意,还是在杨继盛身上,他跟我说话的时候只提了杨继盛,而对沈鍊之事只字未提,显然是已经知道了陆总指挥不会如他们父子所愿,去主动害杨大人的,上次严嵩上门,这次则是由他向我再次带话示好,如果总指挥拒绝的话,他们可能会对我们锦衣卫,对总指挥大人下手了。”
陆炳冷笑道:“他们动不了我,这点其实严嵩父子也心知肚明,皇上也不可能遂了他们的心意,把我贬黜的,所以现在他们转而寻求和我言归于好,目的还是为了能拉拢我对付那些清流派的大臣罢了。”
天狼点了点头:“总指挥所言极是,您应该是不可能和严氏父子再次携手的,可是这样直接拒绝,就不怕严氏父子会借着沈鍊的事情,对您使坏吗?”
陆炳的瞳孔收缩了一下,显然他对这事还是有点忌惮,他叹了口气:“沈鍊不听我劝,强行上奏折弹劾严嵩父子,虽然这回严嵩给我个面子,没对沈鍊下重手,但最后判处沈鍊流放的地方乃是山西的宣府。”
“自从仇鸾进京后,宣大总督杨顺,乃是严嵩的死党,如果他想要找沈鍊的麻烦,随时可以,而且以沈鍊那种嫉恶如仇的个性,我在这里时尚无法管束住他,被谪贬边关,想必更是心中怨愤之气难平,肯定是整天要痛骂严嵩父子的,万一给抓住把柄,那只怕我也保不了他啦。”
天狼恨恨地说道:“君昏臣奸,豺狼当道,这黑暗的世道何时是个头。”
陆炳的脸色一沉:“天狼,慎言,难道你也想学沈鍊吗?”
天狼叹了口气:“陆总指挥,你还是好好地劝劝沈兄吧,至少这两年先别给严党抓到什么把柄,但徐图之,经此一役,徐阶等清流派大臣只怕也不敢再在朝堂之上公然与严嵩父子作对了,我们能做的,也只有按你所说的那样,暗中搜索严党的罪证,这次你来南京,是准备调查浙直总督胡宗宪吗?”
陆炳没有直接回答,他负手于背后,踱了几步,才停下来看着天狼:“你若是我,会怎么做?”
天狼微微一笑:“其实我的心思你最清楚,我来东南一带就是不放心这个东南重臣,毕竟他上次私放上泉信之的事总让我觉得不太对劲,尽管这几年东南一带还算稳定,但我实在是怕这里再出一个仇鸾,表面上看能花钱买平安,但倭寇若是真的入侵。又是不堪一击。”
陆炳摇了摇头:“也罢,上次的事情其实我是全程参与的,我基本上可以确定。胡宗宪本人不象仇鸾,他是不会卖国求荣的,他虽然是严嵩门生,但还是有读书人洁身自好的正义感,大局上还是能稳得住,这些年在东南一带,他也是时不时地派军主动出击。与倭寇作战,并不象仇鸾那样龟缩关内,无所作为。我觉得他还是有心剿灭倭寇,只不过力有未逮罢了。”
天狼不满地摇了摇头:“陆总指挥的说法我不能接受,倭寇再强,再有钱。也不过是数万武装海盗而已。跟蒙古那种人口数百万,骑兵数十万的强大国家是无法相提并论的,以我大明东南数省,几百万人口,每年数百万两白银的抗倭经费支出,即使新编练的军队也有十万之众,更不用说为了平倭,还从广西四川一带调来了战斗力很强的狼土兵。甚至连南少林的僧兵也加入了战斗,坐拥东南数省。钱粮兵都不缺,却说打不过几万倭寇,这说得过去吗?”
陆炳叹了口气:“天狼,你还是有点太想当然了,倭寇也好,蒙古也罢,如果跟我们汉人一样,固定一个据点,等着我们去攻,那自然是不用担心的,可是他们最让我们头疼的一点就是居无定所,蒙古人四季逐水草而居,没有固定的城寨,精壮男子四处征战,而老弱妇孺们则远在几百里外看家,一旦打不过,就把蒙古包一卷,赶着牛羊逃得无影无踪,是以我朝开国以来,对蒙古总是战胜而不能消灭,等他们恢复过元气,又会无休止地来骚扰我们。”
“至于这倭寇,其实也就是海上的蒙古人,浙江的沿海有数千座大小岛屿,我们很难知道倭寇盘踞在哪里,而且倭寇有战船数千艘,如果他们不登陆,只是在海上的话,我军的战舰水师,还真的未必能打得过他们。”
“这次你见到的那个徐海,就是倭寇中间最能打一个首领,此人本是浙江杭州虎跑寺的一个和尚,法号普静,他的叔叔徐惟学,乃是和汪直合伙做生意的海商,后来也一起当了倭寇,汪直的经营能力在几个合伙人中脱颖而出,不出两年,就远远地超过了徐惟学,徐惟学咽不下这口气,知道自己的这个侄子虽然身在佛门,但自幼逢异人点化,不仅武艺超群,更是有兵法之能,于是不惜冒着掉脑袋的危险潜回杭州,带了徐海去当倭寇。”
“结果徐海最早是被徐惟学作为人质抵押给上泉信之等人的,后来徐惟学在一起交易的过程中被杀,徐海却对上泉信之等倭寇说,他愿意跟着倭寇们一起干,由于徐惟学已死,多杀一个徐海也是无用,于是上泉信之就留下了徐海,很快,徐海的文韬武略就展现了出来。”
“一年前,总兵官宗礼率部调防浙江,由于宗礼是河朔人,所部均是精兵,以前他也是在曾铣总督手下跟蒙古人多次交手的猛将,就连胡宗宪也对他寄予厚望,结果徐海指挥数千倭寇,先是假意抢劫两个县城,掳掠了数千男女,宗礼听说后马上率部下追击,想要解救被俘的百姓,徐海先是故意示弱,在三里桥与宗礼部交战,连着三次都战败了,引得宗礼所部乘胜追击,直到进入了他的包围圈。”
“由于宗礼所部本就只有两三千人,又分了不少兵去照顾那些被救回的百姓,因此追击时部下已经不足千人,粮食更是不足两天,最后被徐海率了数千悍匪包围在桐乡,血战两天两夜,矢尽粮绝,最后九百将士,连同宗礼总兵,一起战死。此役是我东南抗倭十余年来,第一次有总兵级别的大将阵亡,一时间倭寇气焰冲天,而徐海也因此一战,成了仅次于汪直的倭寇二把手。”
天狼气得一脚踏碎了地上的一块青石:“早知如此,昨天说什么也要取徐海的人头,以祭奠宗将军。总指挥,倭寇如此猖獗,这徐海竟然敢大摇大摆地进南京城,如果这都不抓,那我大明不成了倭寇任来任往的茅房了吗?”
陆炳的面沉如水,点了点头:“不过这次,可能还真不能抓他们,我接到的线报是,这回的几个倭寇。是来与胡宗宪和严世藩谈判的,受到他们的保护,即使要动手。也不能在南京城里,不然又会象上次那样,捉了上泉信之,还是得放回去了。”
天狼吃惊地睁大了眼睛:“什么?他们竟然敢这样公然地通倭?难道皇帝对此也听之任之吗?”
陆炳叹了口气:“我出来之前,皇上对我是交过底的,胡宗宪上过密奏,要与倭寇谈判讲和。去年的桐乡之败,宗礼总兵壮烈战死,我东南将士为之气夺。现在并无主动出击的实力,而倭寇在那次大胜之后,也没有趁火打劫,而是主动派使者与胡宗宪接洽。不仅放回了那战中俘虏的百姓和官兵。而且还传了汪直的话,说是有意与我朝和谈,只要能允许和他们做生意,以后就不会采取打劫沿海城镇的方式。”
天狼听得无话可说,他知道去年刚刚在北边大败于蒙古,这时候明朝的精兵猛将都在向北方集结,南方抗倭的钱粮兵马都被抽调了不少,这种情况下也只能和谈。而且胡宗宪深知嘉靖的脾气,不公开和谈之事。而是上密奏,这样给足了嘉靖面子,也自然拿到了可以与倭寇和谈的尚方宝剑。
于是天狼只能悻悻地说道:“那现在只能和倭寇和谈了是吗?陆总指挥,既然如此,你还要来这南京城做什么,给他们和谈的时候当护卫吗?”
陆炳摇了摇头:“天狼,其实我也不愿意走这一趟,但是皇上对严世藩,对胡宗宪还是有些不放心,他也怕这些严党背着他跟倭寇还有什么私下的协议,所以派我来南京暗中监视,一旦他们有通敌卖国的行为,那就宁可开战,也不和谈。”
天狼先是一喜,转而又眉头深锁起来:“要说卖国,就得看倭寇的意图了,他们如果只是想打开国门,取得通商的资格,那应该是皇上所允许的,即使不能公开贸易,但只要我朝允许他们在浙江和福建的海外盘踞一二个无人大岛作为基地,然后默许民间商人到这种地方和他们进行贸易,那倭寇的目的也就基本上达成了,而皇帝也没有失掉面子。对不对?”
陆炳点了点头:“正是如此,严嵩狡猾,自己不表态,却是让胡宗宪和赵文华等人一再地上疏,说是对于倭寇,要剿抚并用,现在朝廷北边压力大,需要在东南这里采取怀柔政策,不能激得倭寇大规模地攻击沿海各地,而且新兵的编练和战船的建造也都需要时间。”
天狼恨恨地说道:“托词,借口,养兵千日,用兵的时候却说这也不行,那也不足,真不知道平时做什么去了,胡宗宪手握十余万精兵,却不敢战,跟宗礼将军比起来,真的是天差地远!”
陆炳摆了摆手:“天狼,这一点我觉得你倒是可能误会胡宗宪了,我说过,他不是仇鸾,还是真的想要和倭寇一决高下的,据我的情报,他确实在浙江和福建,还有广东募集士兵,交给大将们训练,就是为了能在海上战胜倭寇,而为了对付倭寇,他也从各地调来良将,并在浙江和福建让这些良将募兵,以期将来和倭寇的决战。”
天狼不屑地歪了歪嘴:“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一个不敢打的总督,哪可能有什么良将,我看这不过是胡宗宪的借口罢了,十有八九还是找一些严嵩的党羽,占着名额而已。”
陆炳笑了起来:“天狼,只怕这回你又判断错了,至少有两个人,我是知道的,堪称不世出的将才,有此二人,我敢说不出三年,新军训练完成后,一定可以大破倭寇。”
天狼奇道:“真有这样的良将?我怎么没有听说过呢。”
陆炳点了点头:“你不知朝廷军事,不知良将也不奇怪,其中的一个,乃是前崖州参将,新任宁台参将的俞大猷。
这俞大猷乃是福建泉州人,其祖俞敏跟随太祖洪武皇帝打天下,后来以功臣定居福建泉州,家中世袭泉州卫百户官,到他这代时,已经是第六代了。此人自幼家贫,靠其母卖头发供其读书,加上亲友的救济,才得以上学习武,是个文武双全的人才,被称为清源洞十才子之一,少年时为了练胆量,曾经和同窗们登上离地丈余的巨石,然后跳下,以磨炼胆量。”
天狼听到这里,心中小声地嘀咕道:这种事我小时候和徐师弟和小师妹也做过,算不得什么吧,但一想到俞大猷当时也只是个书生,却能做到自己习武之人做的事情,不由得又心生佩服,点了点头。
陆炳继续说道:“后来俞大猷还得异人传授剑法,并得南少林的高僧指点,习成一身武功,其剑术之强,在当今之世只怕与那华山掌门司马鸿不相上下。”
天狼听得失声叫了起来:“当真?”他还是不相信俞大猷这样的军官世家居然能出一个剑神级的高手,难不成那云飞扬再次收了他当徒弟?
第五百三十五回 抗倭良将
陆炳微微一笑:“我和那俞大猷比过武功,他的剑术确实强得不可思议,至于那剑法,我也不曾见过,天狼,你要知道天下的高手不止在武林之中,僧道尼姑就不说了,就是军旅之中,也是不乏好手的,有机会你可以见见这俞大猷,他长你四五岁,可是武功却不比你逊色呢。”
天狼不由得心驰神往:“自当如此,不过他武功虽强,却也不能说就是良将吧,不然我也可以带兵打仗了呢。”
陆炳笑道:“你且别心急,听我说完。俞大猷武将世家出身,家中自有兵书战策,二十岁上的时候,多年来一直体弱多病,卧床不起的父亲终于撒手人寰,俞大猷只能弃文习武,去考武举人,从此走上了自己的武将之路。”
“这俞大猷先是袭了自己父亲的百户之职,然后又在福建省中了武举,嘉靖十四年的时候,他上京参加全国武举会试,不仅弓马娴熟,更是在策论中写了一篇的文章,深得时任兵部尚书,也是那任主考官的毛伯温赏识,圈点他为全国第五名的武进士,并升为千户,驻守福建外海的金门卫。”
“嘉靖二十一年的时候,俞大猷跟随毛伯温出征安南,立有军功,升为四品都指挥佥事,那一年俺答汗开始入侵宣大一线,朝廷诏全国武勇之士前往北方边关抗敌,俞大猷被毛伯温举荐到了宣府,却不被时任宣大总督的翟鹏所重用。最后又回到了汀漳任守备。”
“今后的几年中,俞大猷一直留在广东一带剿灭侗人僚人的叛乱,曾经有一次在广东的侗人叛乱。叛贼首领苏青石,乃是魔教的长老出身,一身邪门功夫,力能格斗猛虎,俞大猷与之相约单独决斗,最后剑斩苏青石,平定了叛乱。”
“天狼。这俞大猷身经百战,武功高强,熟知兵法。乃是我大明不可多得的良将,奈何多年来一直不知道贿赂上官,尤其是没有主动巴结严党,曾有一次平叛时立下斩首数千的功劳。却被严嵩盗其功分给自己的亲信。只给他赏银五十两了事,所以多年来虽然战功卓著,却是名声不显。你说此人是不是良将?”
天狼长叹一声:“朝中奸倿当道,忠臣良将却受到排挤,若是有俞大猷,宗礼这样的将军出镇一方,我朝何至于被蒙古和倭寇欺凌至此!不过胡宗宪能用此人,也算是不容易了。陆总指挥,你说的第二个良将。又是何人?”
陆炳的双眼炯炯有神:“这第二个良将么,就是前任登州卫指挥佥事,新任浙江参将的戚继光。”
天狼喃喃地回味了两遍这个名字,突然双眼一亮:“可是前年俺答犯京师时,曾临时负责九门防守的那个武进士?”
陆炳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正是此人,此人的六世祖戚祥祖籍安徽定远,当年太祖洪武皇帝起兵反元的时候,戚祥慕名而投,因为其一身武艺,人又忠诚可靠,因此成了太祖皇帝的亲兵,随太祖一生南征北战,立功无数,升任将军,后来在我大明收复云南的战役中壮烈战死,太祖皇帝念其功劳,让其子世袭登州卫指挥佥事一职,比起俞大猷家的那个世袭百户,要高了足足三级啦。”
“和俞大猷一样,戚继光也是十七岁丧父,那是嘉靖二十三年的事,论年纪他比你还小了两岁,戚继光年纪轻轻地就袭了父职,当上了登州卫的四品指挥佥事,掌管着二十五个卫所的数万军户,每年都要依律率领卫所中的士兵远趟蓟县戍守,春去秋归。”
“一直到前年的时候,他先是在老家中了武举,然后又进京参加武进士的会试,由于正好碰上俺答犯京师,京中缺乏将领,临时让此人负责九门的防守,他虽然不到三十岁,可是行军调度颇有名将风范,那阵子的防范做得是滴水不漏,让俺答汗也无机可乘,最后只好撤围离去,事后他也极力上书主张追击蒙古军,可惜被严嵩所阻,未能遂了心愿。”
天狼点了点头:“我虽然没有见过戚继光,但在京师时也多次听其他锦衣卫提起过上次防守京师的事情,此人确实是良将,这回也给调来浙江了?”
陆炳正色道:“不错,上次的事情让胡宗宪也有所耳闻,这次他上密奏的同时,也跟皇上明言,将来迟早是要和倭寇决战的,但在这之前,需要由良将坐镇,训练出足以匹敌倭寇的精兵来,现在的卫所兵实在不堪大用。”
“所以他点了三个人的名字,一个是已经战死的宗礼,另外两个就是俞大猷和戚继光了,宗礼本来是带了本部的精兵,想要以他那河套精锐为骨干,在短期内训练出数万精锐出来,可惜宗礼中了倭寇的奸计,全军覆没,接下来只有指望俞戚二将,能在三五年内就地募兵训练了。”
天狼也知道东南一带的卫所兵实在已经烂透了,根本无法作战,要跟倭寇决战,只有依靠新招募的部队,他叹了口气:“如此一说,胡宗宪还真的有扫清倭寇的决心,并非那种只知贪污腐败,得过且过的庸官呢。只是他毕竟是严党成員,就算自己有些想法,也不可能违抗严世藩的意思吧,我昨天听严世藩的话,他是根本不想消灭倭寇的,而是真的想和倭寇做生意,这贸易一开,他正好在中间可以大贪特贪。”
陆炳点了点头:“这是一定的,其实就算是严嵩,也和严世藩不太一样,他虽然贪权恋权,但毕竟也是进士出身,明礼知耻,打击政敌时他是绝不手软,但也不至于荒废国事,而严世藩,则是毫无底线。哪怕大明亡了,只要他能赚钱,也是无所谓的。所以对于他和胡宗宪,还是要区别对待,我的判断是胡宗宪是借着通商和谈来为练兵争取时间,最后还是要消灭倭寇,而严世藩,则是铁了心地想和倭寇做生意,自己则从中牟利。”
天狼笑了笑:“既然陆总指挥已经这样判断了。为何还要多此一举地来这里一趟呢,你不会是专门来咨询我对胡宗宪,对严世藩的看法吧。”
陆炳收起了笑容。表情变得异常严肃:“现在我有两件急需要做的事,都非你不可,所以我想让你自己作出选择,一件事。就是回京师的锦衣卫诏狱。去负责看守杨继盛,不能让他死,也不能让严党对他下毒手,更不能让他乱说话去害了清流派大臣,实在万不得已,最多只能让他牵扯出张居正,绝对不能把脏水泼到徐阶身上。”
“这第二件事么,就是你现在就去杭州。那几个南京城中的倭寇由我来监视,而你去摸一摸胡宗宪的底。”
天狼问道:“去杭州摸胡宗宪的底?我以什么身份去?普通的武林人士。还是锦衣卫的副总指挥?如果我就这么以锦衣卫的身份去找他,那他会不会以为我们锦衣卫在查他,又怎么可能对我交心呢?”
陆炳摇了摇头:“皇上自从蒙古入侵之后,对严党也是多加防范,斗倒了仇鸾以后,严党在朝中更是权势薰天,这绝非皇上想要看到的,所以一个多月前,皇上特地命令谭纶为台州知府,身兼胡宗宪平倭部队的参军一职,就是往这严党所把持的浙江和福建二省中,打入一颗清流派的楔子,让严党不得一手遮天。”
天狼冷笑道:“又是制衡之术,只是这里乃是抗倭前线,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如果皇帝真的信不过胡宗宪,干脆让徐阶自己来兼这浙直总督好了,派一个五六品的谭纶过来,又怎么可能制约得了正二品的胡宗宪?何况谭纶要是和胡宗宪处处作对,多加掣肘,最后误了抗倭大事,又由谁来负这责任?”
陆炳正色道:“所以皇上还降了一道密旨给我,要我派人到胡宗宪那里,监控胡宗宪和谭纶,只要胡宗宪没有背着皇上,里通倭寇的事实,就要设法维护他的权威,谭纶和胡宗宪的私交不错,不至于为了党争而坏国事,军国大事你不需要发表意见,只要多听,多看,必要的时候私下劝劝双方即可。”
“还有一条,胡宗宪和严世藩的理念不同,他是不会赞同严世藩真正与倭寇合作的策略的,未来两人必定会反目成仇,不排除严世藩狗急跳墙,派杀手或者买通倭寇来除掉胡宗宪的可能,所以你还要担负起保护胡宗宪的任务,如何?”
天狼的眉头一皱,虽然陆炳解释了这么多,但打心底里他还是不太信得过胡宗宪,作为武人,他对于身为严党的文官胡宗宪有一种天生的警惕,这个想法一时半会儿转变不过来,他摇了摇头:“有俞大猷在,保护胡宗宪的事情恐怕轮不到我吧,再说如果我给他当这贴身保镖,那又怎么能暗中查探他的事情呢?”
陆炳的脸色一沉:“所以我希望你来办这事,天狼,你虽然身为锦衣卫副总指挥,但骨子里你还是个江湖武人,不是久混官场的人物,如果我换了其他人,如达克林,如慕容武来做这事,只怕他们第一个要想的是自己的前程,巴结位高权重的胡宗宪还来不及呢。”
天狼笑了笑:“那凤舞呢,她应该不至于想着升官发财吧。”
陆炳勾了勾嘴角:“凤舞毕竟是一介女流,见识有限,又缺乏随机应变之能,再说能以何身份把她派到胡宗宪那里?侍妾吗?”
天狼叹了口气:“看来还真的是非我不可,也罢,那杨继盛那里还请你让凤舞多加关照,我就先试试这胡宗宪的成色吧,这次还是象以往那样,你给我一块金牌,我以锦衣卫特使的身份在胡宗宪的军营里行走吗?”
陆炳点了点头:“不错,正是如此,你精于易容之术,在大营中可以不断地变换身份,明查暗访,记住,胡宗宪如果和倭寇谈判,你必须要在场。所谓不能让他私下和倭寇接触,指的就是这个,这点皇上给他的回旨中也说得清楚。让他必须在锦衣卫人員在场的情况下与倭寇谈判。”
天狼沉声道:“明白了,那我回去准备一下就去杭州,用的金牌还是你这次给我的那块吗?”
陆炳笑道:“正是。这样也省得我再发一块给别人了。对了,这次你怎么找上了屈彩凤当帮手?你离开京师的时候可没有和我说过此事。”
天狼心中暗暗叫苦,这次他找上屈彩凤,也只是顺势而为,一开始是想遵守塞外之约。想办法为屈彩凤驱毒治疗的,后来才临时起意让屈彩凤助自己一臂之力,现在陆炳好象又察觉到了什么。总是盯着自己的屈彩凤的关系不放,让自己回答之时也很为难。
但天狼还是抬起头,平静地说道:“陆总指挥,本来我离开京师的时候没想着找屈姑娘。但到了湖广之后正好靠着巫山派的总舵。我想着上次在塞外对屈彩凤晓以大义,让她同意脱离严嵩的控制,但不知道她回到巫山派后会不会反悔,毕竟冷天雄帮了她多年,如果晓之以情的话,难保屈彩凤不会动心。”
“再加上我们锦衣卫现在为了取信于伏魔盟,而撤去了巫山派总坛及各省分舵的护卫人马,以巫山派现在的实力。很难对付伏魔盟与洞庭帮的全力一击,所以我这次先走一了趟巫山派。就是想摸摸屈彩凤的动向。”
“结果让我放了心,后来我转念一想,调查严党贪官的行动势必要和魔教正面冲突,只我一人恐怕孤掌难鸣,放着屈彩凤这个现成的好帮手为何不用呢,再说若是让她和魔教正面起了冲突,也能断了她以后回头的路。”
陆炳一动不动地看着天狼的双眼,似乎想从他的眼神中来判断他是否在说谎,好在这些年天狼随着阅历的增加,已经可以在说谎的时候面不改色,眼皮也不眨一下了,始终没有让陆炳看出什么破绽出来,他最后叹了口气:“这件事你做得不错,只是我还是有一点不明白,屈彩凤以前毕竟和你有深仇大恨,为什么现在对你这么死心踏地呢,甚至可以扔下巫山派,孤身来帮你,她是不是真的爱上你了?除了这个原因外,我想不出别的什么解释。”
天狼正色道:“陆总指挥,你总是误判这种事,我的心里有别人,她的心里也有别人,我们是不可能走到一起的,但屈彩凤是典型的女中豪杰,多年的绿林生涯让她特别痛恨贪官奸党,这次的塞外一行让她认清了严嵩的面目,现在她相信严嵩一党就是天下民不聊生的根源所在,所以愿意和我联手,彻底打垮严党,这次之所以孤身行动,就是不想在没有外援的情况下与魔教撕破脸,所以只是易容改扮,以个人的行为与我一起行动,没有别的原因。”
陆炳半天没有说话,最后,还是沉声道:“好了,这件事上就信你的,不过你马上要去胡宗宪那里了,又如何把屈彩凤打发走?”
天狼沉吟了一下,正色道:“据实以告好了,我和屈姑娘肝胆相照,这些事情也没必要瞒她,仇鸾被严嵩斗倒,我们前一阵的努力都付之东流,接下来她也应该回巫山派,好好防备,以免严世藩向她报复,陆总指挥,现在是非常时期,能不能请你派一些锦衣卫高手,帮助巫山派防守一下呢?这时候如果是洞庭帮或者是魔教全力袭击他们,我怕屈姑娘无法应付。”
陆炳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追问道:“说到洞庭帮,这回你们到湖南的时候,也跟楚天舒有过接触吧,可是你给我的汇报里却对此轻描淡写地一带而过,只是说楚天舒愿意和我们合作,但需要我保举一个能保证他利益的人,以取代李名梁,这又是怎么回事,楚天舒到底是何来历,你知道多少,都跟我详细说说。”
天狼心中暗叹陆炳实在是洞察敏锐,不过他也早料到陆炳不可能放弃楚天舒这么重要的线索,这次自己能直接和楚天舒谈上话,他不刨根问底才奇怪了,这一路上他也想好了说词,听到陆炳这样问,镇定地回道:“陆总指挥,这次我见到了楚天舒本人,甚至可以说栽在了他手上,若不是他不想与我们为敌,只怕这会儿我已经是个死人了。”
于是天狼把那次在长沙城中如何夜探巡抚衙门,如果中了楚天舒的埋伏,最后又是如何与楚天舒大战一场的过程说了一遍,只是略去了楚天舒就是岳党的秘密,以及那天蚕剑法的来历,只说楚天舒使的剑法,速度快得不可思议,而其手中的神兵干将,配合上他的一身紫气,可以瞬间把自己身上的伤口给烙上,那一战实在是凶险非常,自己若不是有一股子血气之勇,早就败了。
第五百三十六回 林凤仙之死的隐情
陆炳一声不吭地听完了天狼的整个叙述,显然一直陷入了思考之中,等到天狼说完,他抬起头,问道:“楚天舒的武功当真有这么强,连你都敌他不过?”
天狼回想到那天惊天动地的一战,当时自己是胆气豪生,舍生忘死,但事后每每回想起来,都是汗湿重衫,那种剑气割伤自己的铜皮铁骨,又瞬间被烙成伤疤的感觉,让他终生难忘,想到这里,他咬了咬牙,说道:“楚天舒武功之高,我这一生所仅见,甚至要高过陆总指挥一点点 ,那诡异快速的剑法,连我都无法看清,加上他的身影一直隐身于那强烈的紫气之中,很多时候我都感觉是在和一个幻影在作战,不知道他从哪里突然刺我一剑。”
陆炳连忙追问道:“那剑法和峨眉派的幻影无形剑有相似之处吗?”
天狼摇了摇头:“完全不一样,我在峨眉虽然没有学成幻影无剑剑法,但也学习过这套剑法的前置武功紫青剑法,也曾经和峨眉的了因师太交过手,当年在白驼山庄外也跟达克林交过手,对此剑法非常熟悉,幻影无形剑的要诀在一个幻字,要的是完全隐藏自己的行踪,所以讲究是四处游走,让敌人无法发现自己的行踪,必要的时候半个时辰才出一剑,可这一剑却是迅如惊雷,极难抵挡。”
“可是那楚天舒用的剑法,却是和幻影无形剑完全不一样,虽然他也借着那阵子紫色气浪隐藏自己的行踪,但那只是由攻转守时偶尔为之,他的剑招,如滔滔大浪,绵绵不绝。快得不可思议,而又从各种匪夷所思的部分出剑。”说到这里,天狼抽出随身的长剑,比划了那天楚天舒的几招。看得陆炳连连点头。
陆炳说道:“这剑法的速度当真有如此之快。连你都无法跟上吗?”
天狼正色道:“天下武功,无坚不摧。唯快不破,那些招数我勉强可以看清,但有时候根本无法招架,尤其是前五六百招。至少有五六次我是无法抵挡的,若不是使出了同归于尽的打法,逼他撤剑,只怕当时已经伤在剑下了,饶是如此,两千招下来我身上的伤痕足有三四十处,自出江湖以来。我还没有伤得如此之多。只是那楚天舒看起来也上了年纪,到了后来气力有些不济,加上剑法套路也渐渐地被我看穿,应对起来就没那么吃力了。”
陆炳来回踱了几步。摇了摇头:“听你所说,这剑法倒有点象是传说中的天蚕剑法,就是华山派展慕白的先祖展霸图所用的那套,只是展慕白的武功我见识过,虽也是顶尖的高手,但要论剑法武功,比起司马鸿还是稍稍差了一点点,他的剑术也是这样诡异迅速,但做不到一千多招都能持续地对敌人施展狂风暴雨般的攻击,更做不到以顶尖内功把自己完全笼罩在内,让敌人摸不到行踪的地步。但从你的这几招来看,这应该是天蚕剑法无疑。”
“天狼,你以前在进锦衣卫之前和司马鸿和展慕白的关系不错,可知道展慕白如何就练成了他的父亲和祖父都无法练成的天蚕剑法?”
天狼想到了这天蚕剑法的离奇往事,以及和华山派的恩恩怨怨,心中暗道,展慕白只怕到现在也隐瞒着自己自宫练剑的秘密呢,又怎么可能把此事告诉我呢,但他脸上却是不动声色,笑道:“陆总指挥,我以前可没有到华山派卧底过,跟这两位的关系也只是泛泛之交而已,他们倒是几次邀请我去华山派,本来我还指望着离开丐帮之后就到华山去呢,后来阴差阳错的直接就来了你这里。”
“所以展慕白练的是什么剑法其实我到现在也不清楚呢,我看也未必是他家传的天蚕剑法,如果这剑法真的这么厉害,为什么展慕白父子都不用,却被那青城派的于桑田直接灭了门呢。我觉得这恐怕是展慕白到了华山之后新学的什么厉害武功吧。”
陆炳摇了摇头:“华山派没这么强的剑法,这点我很清楚,司马鸿的独孤九剑来源于云飞扬所传,岳党的武功虽然接近顶尖,但还没到今天的司马鸿的水平,更不用说展慕白年纪轻轻,基础又不行,若不是练成家传的天蚕剑法,又怎么可能在短短一两年内一跃而成如此高手呢?我虽然没有见过天蚕剑法,但也曾听锦衣卫的前辈描述过此剑法的路数,你刚才说的那几招,正是当年展霸图所使剑法中几个有名的招式,必是天蚕剑法无疑。”
天狼突然想到了楚天舒一直怀疑的云飞扬,心中一动,说道:“刚才陆总指挥提到了那剑神云飞扬,此人少年时即学得了独孤九剑,剑术号称天下无敌,除了独孤九剑外,各门各派的剑法想必也都烂熟于心,当年他学成独孤九剑的时候,正好是展霸图如日中天之时,没准他和展霸图也私下交过手,学会那天蚕剑法也说不定,然后等到展慕白上华山后,机缘巧合地结识了云飞扬,从他那里学到天蚕剑法,也是很顺理成章的事啊。”
陆炳听得连连点头:“不错,这个分析很合理,当年落月峡之战,听说伏魔盟的建立就是这云飞扬多方奔走的结果,可是大战之时,他却始终没有现身,这也是多年来我一直在追查的一件事情,到现在也没有结果,可是你说他却在战后,在华山上授予展慕白这套天蚕剑法,又是有何用意呢?”
天狼哈哈一笑:“陆总指挥,想不到当年的灭魔之战,居然是这云飞扬一手策划的,我以前在武当的时候听前辈们说过,这云飞扬为人亦正亦邪,甚至跟魔教的前任教主阴布云和现任教主冷天雄都是交情非浅,当年华山派剑气两宗相争,气宗设局引开云飞扬,结果还是魔教的人把此事透露给云飞扬,从此云飞扬就恨极了华山派,当即就退出门派。不再过问派中之事,你说这么一个人,又怎么会突然热心地奔走各派,策划起灭魔大战呢?”
陆炳本人对华山派当年的这些内情也并不清楚。听到之后眉头一皱:“天狼。这种华山派的秘辛,你又是从何得知的?当年在武当派时。你只不过是个受人歧视的弟子罢了,紫光是不可能向你透露这种别派丑事的,而澄光本是半路入派,这些事情他都从来没和我汇报过。更不可能告诉你了。”
天狼微微一笑:“陆总指挥,我在武当派的时候,确实无人跟我提及此事,可是后来我卧底各派,向紫光师伯请示要去哪里卧底的时候,本来我是想先去华山派的,因为我跟司马鸿的私交最好。但紫光师伯却断然反对,我一再追问原因,他这才把这些华山派的陈年旧事跟我提及,落月峡之战后。他也开始怀疑云飞扬,那一战中我们正道联军的一举一动,魔教都了如指掌,若非有内鬼报信,绝不可能。”
陆炳点了点头:“那战中我是想阻止你们正邪开战,其实我从战前你们两边的调动和准备情况,就猜到了正道联军必败无疑,这才会上武当阻止,可惜你们当时还以为我是跟魔教站在一起,有意偏袒魔教,真是不识好人心啊。”
天狼的心中一阵悲伤,但还是继续说下去:“所以紫光道长事后就开始怀疑起云飞扬,多年来一直暗查此人的下落,可是他却在人间蒸发了似的,再也不见踪影,当时紫光掌门派我这样贸然地入华山会有危险,所以让我先到别的门派内查卧底,而刚才的那些云飞扬的往事,也是他为了打消我的疑虑,向我透露的。”
“陆总指挥,我进锦衣卫后,一直没有和你说过此事,就是想靠自己的力量来查这位剑神,可是这两年下来,我发现我一个人的力量有限,而且分身乏术,现在我怀疑当年武当派紫光师伯之死也可能与此有关,所以还想请你帮忙探查此事。”
陆炳面沉如水,缓缓地说道:“你这样一说,我基本上就可以确定了,挑起正邪冲突的一定是这云飞扬,而巫山派的前任帮主林凤仙,也是死于他手。”
天狼一下子惊呆了,睁大了眼睛 ,失声道:“怎么会是他?林凤仙不是被达克林所杀的吗?”
陆炳冷笑道:“你也和达克林交过手,那林凤仙的武功比起今天的屈彩凤只高不低,你觉得达克林即使是突袭,有可能就能杀得了林凤仙吗?如果屈彩凤真的认定了达克林才是凶手,又怎么可能这么多年和我们合作?”
天狼这一下惊得背上一阵汗出,他定了定神,说道:“此事非同小可,陆总指挥,你的意思是屈彩凤也相信了达克林不是凶手?可是当年引林凤仙出去的,分明就是当时身在峨眉,代号朱雀的王念慈,而跟她见面的,也是达克林无疑,这点不是在欧阳可的白驼山庄里被公之于天下了么?”
陆炳的鼻子里不屑地“哼”了一声:“朱雀的地位还不如画眉呢,只不过是一个我用来传信的道具罢了,她又能懂多少机密之事。不错,当年我确实是让朱雀传信,让林凤仙出来,而且是我和达克林二人约她出来详谈,因为我们已经察觉了巫山派当时在调集大批人马,摆明了就是想突袭你们正派联军的后方 ,我不希望看到正道联军惨败,以致江湖正邪失衡,所以想劝林凤仙放弃。”
“可是林凤仙却坚持说自己要自保,她没承认已经与魔教联合的事,只说这是防备正道联军趁机灭她巫山派的举动,并且置疑我的用心是冲着她的那个太祖锦囊而来,本来我带上克林,是想让他用多年的旧情来劝说林凤仙,可是适得其反,这对当年的情侣早已经反目成仇,不仅没有重叙旧情,反而越说越僵,差点动手,后来我只能带着克林离开,但我也没想到竟然还会有神秘高手出现,用那峨眉派的绝学幻影无形剑法杀了林凤仙。”
“本来当时验伤的时候,从那伤口看,确是幻影无形剑无疑,因为在当时江湖上已知的剑法中,没有比幻影无形剑更快的,但是今天听你这样一说。那天蚕剑法的速度似乎还在幻影剑法之上,而且你说楚天舒手上有干将剑这样的神兵,比起当年峨眉的镇派之宝倚天剑只强不弱。”
“所以这楚天舒,还有那云飞扬。都有足够的武功和动机。去杀了林凤仙,以挑起巫山派和正道联军的战争。促使巫山派下定最后的决心,在落月峡一战中断正道联军的后路,这才有了你们伏魔盟的惨败,本来即使打不过魔教。也不至于损失如此之惨,到现在都无法恢复元气。”
天狼听得连连点头,若不是楚天舒跟他交过了底,确实这个神秘的楚天舒就是最大的嫌疑人,甚至很可能就是云飞扬本人所扮,听着陆炳的分析,他知道陆炳八成是把楚天舒给当成云飞扬了。他意识到不能让陆炳顺着这条线查下去,楚天舒(岳党)是恨魔教入骨的现任东厂提督,也是现在对付魔教的最大助力,甚至比伏魔盟都还要管用。若是让陆炳把矛头对准了他,或者是查出他就是岳党的秘密,那势力会让锦衣卫和洞庭帮起了冲突,反而削弱了对付严党和魔教的力量。
想到这里,天狼连忙说道:“陆总指挥,楚天舒绝对不会是云飞扬,我可以用性命担保。”
陆炳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天狼,你只不过和这个楚天舒有过一面之缘,和云飞扬更是从来没有见过,又何来的自信,敢肯定他不是云飞扬呢?”
天狼的心中一动,说道:“陆总指挥,那楚天舒使来使去,用的都不过是那天蚕剑法而已,而云飞扬身为天下第一的剑道宗师,出道时以独孤九剑称霸于世,不可能只用一套天蚕剑法的,就算是他有意隐瞒,也不可能在生死之际还不使出自己最熟悉的独孤九剑来,他与我打了两千多招,却没有一招司马鸿使过的独孤九剑,可见此人绝对不会是云飞扬。”
陆炳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你说的有道理,他的武功比你高得也很有限,你几次三番地使出同归于尽的打法,打到后来更是反客为主,甚至逼他都使出了同归于尽的招数,而这种情况下也不用独孤九剑,显然他并不会此剑法,难道楚天舒真的不会是云飞扬吗?那他又会是谁?”说着说着,陆炳自己陷入了沉思之中。
天狼的心中一块大石头算是落了地,他微微一笑:“天下之大,异能之士层出不穷,高手实在是太多了,就是在伏魔盟和魔教之外,还是有许多风尘高手,甚至不为人知,那楚天舒既然会天蚕剑法,也许会是展家的旁支庶流呢,何况当年展霸图本人也是横空出世,以一手天蚕剑法打遍天下,无人知道其师承来历,没准是展霸图的那个神秘门派的后人也说不准呢。”
陆炳笑了笑:“这倒是,天下之大,各大门派是明面上的力量,而不为人知的高手还不知凡几呢,就是有些人获得奇遇,得到前辈高人留下的神功秘籍,一出江湖天下惊的,也是为之不少呢,既然你说楚天舒不是云飞扬,那此人垄断洞庭的航运,还有意染指湖北,为的就是大规模地积累钱财,发展势力,我觉得他有不臣之心,还是需要特别关注的。”
天狼心中暗叹,楚天舒这样不顾一切地发展壮大自己,最终还是引来了陆炳的注意,这次他可是没办法再帮楚天舒辩解了,只能笑了笑,说道:“在我看来,楚天舒的洞庭帮仍然只不过是一个江湖的门派,在湖南这样敛财不过是为了能有更多的钱去招纳天下英雄豪杰罢了。”
“他们收人几乎来者不拒,并不象白莲教那样在地下秘密行事,而敌人很明确,就是魔教和巫山派,我想这楚天舒可能跟这二派有着深仇大恨,但未必有谋逆之心,如果真的有意争夺天下的话,至少对于掌控着强大绿林势力的巫山派,不会这样斩尽杀绝才是。”
陆炳的眼中神光一闪:“洞庭帮的事,我回去后自会去查,李名梁的事情你不要多管了,以后由我来和楚天舒打交道。林凤仙的死,楚天舒和云飞扬都有足够的武功和动机来办成此事,尤其是楚天舒,我觉得他的嫌疑更大一些。也许当年林凤仙在建派时跟这楚天舒有过什么渊缘瓜葛,也未可知。我会专门留意此事的。”
天狼的眉毛一动:“既然当年林凤仙并不是你派达克林杀的,为何不向天下解释呢?现在所有人都认定此事是你所为,而屈彩凤也不为你洗脱这个冤情。”
第五百三十七回 凤舞的秘密
陆炳冷笑道:“解释又有何用?挑起江湖正邪之争,分化武林使之不能形成合力,这本就是我们锦衣卫的任务,再说了,在江湖人眼里,我们就是六扇门鹰爪孙,避之唯恐不及,解释了也不会有人信的,既然如此,还不如默认此事,这样也能让江湖上人的,尤其是绿林黑道之人对我们心生敬畏。天狼,我再问你最后一件事,这次你见到了沐兰湘,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天狼的心中一痛,那种相见不能相认的感觉,实在是痛彻心扉,嗅着小师妹身上独特的兰花幽香,听着她那熟悉的,磁性十足的声音,却是只能忍着自己巨大的与之相认的冲动,掩饰着身份,压抑着情感,与其公事公办地对话,那种感觉实在是一种虐心的折磨。
天狼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还能有什么说的,我这一生,跟她也只能到此为止,现在她有了自己的如意郎君,那天在武当山时就说得清清楚楚,互不相见就是最好的结局,我就是扯下面具,又能如何?”
陆炳满意地点了点头,拍了拍天狼的肩膀:“天涯何处无芳草,你若是有意,我会帮你物色一个好姑娘的,以后你迟早要接我锦衣卫总指挥使的职务,到时候就是朝廷的高官重臣了,出于门当户对,也会给你安排一个高门贵女的。”
天狼冷冷地说道:“陆总指挥,这点就算了吧。我进锦衣卫也只是想打倒严党,一展澄清宇内之志,严党倒台后。我甚至都不一定会留在锦衣卫,更不至于通过迎娶贵女而追求荣华富贵了。”说到这里,他看着脸上现出一丝失望的陆炳,突然心中一动,开口道,“不过天狼还有一事请教,也希望总指挥可以如实相告。”
陆炳点了点头:“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天狼想到严世藩两次见自己时提到凤舞之事。这个问题也折磨了他很久,在那次蒙古大营与凤舞分开之后,他就再也没和这个跳动的精灵一起共事过。这显然是陆炳的有意为之,是不是严世藩的话让他也有所警觉了呢,他开口道:“陆总指挥,凤舞真的是你的亲生女儿吗?”
陆炳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厉声道:“此事与你何干。天狼,不要问与你任务不相关的事。”
天狼一看陆炳这反应,倒是信了一大半,冷笑道:“看来这是真的了,陆总指挥,你还真的是铁石心肠,居然让自己的女儿入锦衣卫当杀手,从小还那样训练她。可我还是很奇怪,你既然把她嫁给了严世藩。又为何最后把她收回呢。”
陆炳半晌无语,最后长叹一声:“真的是什么也瞒不过你,是凤舞自己跟你说的吗?”
天狼摇了摇头:“不,这些是严世藩跟我说的,在蒙古大营里,他就说我抢了他老婆,所以要置我于死地,这回又是旧事重提,陆总指挥,此事我必须要弄清楚,这与我跟凤舞之间的关系无关,而是我要知道你跟严世藩,跟严嵩到底是何关系。”
陆炳无奈地说道:“我就知道,这事早晚会让你查到,罢了,既然如此,我再隐瞒也是无用,索性就和你说个清楚吧。不错,凤舞就是我的亲生女儿,不过是庶出,她的母亲当年是我习武的师妹,生她的时候难产而死。”
“由于那时候我还在学艺阶段,没有出师,因此凤舞只能算是庶出,我不好把她这样带回家里养着,不然我陆家会无脸见人,连我也会被逐出家门,只能把她以杀手的身份寄养在锦衣卫里,一直把她训练成最优秀的杀手,她能撑下来,也是我意料不到的,这点上象极了她的母亲,所以凤舞是我最疼爱的女儿,我看着她,就象你看着你的小师妹,我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天狼冷笑道:“我永远做不来你这样的事,如果是两情相悦,那人世家一切的礼法和阻碍都不成问题,陆炳,你说到底还是放不下你的权势,你的家风只不过是借口罢了,如果你真的爱你师妹,爱你女儿,就应该把她带回家作为女儿养着,而不是作为杀手,她三岁时你就开始这样以非人的手段训练她,征求过凤舞的意见吗?”
陆炳脸上一阵青一阵红,显然这件事他也有愧于心,只能长叹一声:“你说得不错,在这件事上,我就是个懦夫,但天狼,你自幼就是孤儿,没有家族,体会不到我这肩上的压力,那不是我一个人的面子,而是我陆家几百年的门风,我这一代是单传,绝不能让陆家毁在我的身上,凤舞为了这事一直恨着我,我也无话可说,只能想办法地多回报她,给她幸福。”
天狼冷冷地说道:“你给她的幸福就是把她送给严世藩?陆炳,你不知道把凤舞送给这样的魔鬼,乃是让她跳进一个更大的火坑吗?还有,既然你不认凤舞是你的女儿,严世藩又是怎么知道的?”
陆炳的眼中竟然有泪光开始闪动,显然凤舞是他最脆弱的一面,他幽幽地说道:“天狼,这是我平生最后悔的一件事,当时我受辱于夏言,又怕他借口我私养死士,执行青山绿水和孤星养成计划,罢我官,夺我权,让我多年心血毁于一旦,甚至祸及家族,所以不得不与严嵩联手,扳倒夏言,而那严世藩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凤舞就是我女儿这件事,开出的合作条件就是必须要我把凤舞嫁给他。”
天狼的嘴角勾了勾:“借口,你明知严世藩是色中恶鬼,习练邪功摧残无数女子,还忍心把凤舞嫁给他,虎毒尚且不食子,你这种做法何异于禽兽!”
陆炳愤怒地叫了起来:“不,那时候我不知道这严世藩还学了终极魔功。当时我虽然知道严世藩不是善类,但毕竟位高权重,机敏过人。而且我以为严嵩父子再怎么也会给我一点面子,不至于过于欺负凤舞,凤舞公开的名份只是我的杀手,而非我的女儿,也许嫁给严世藩作正妻,才是最好的名份,怪我一时糊涂。就把凤舞许配给了严世藩。”
天狼想到严世藩那邪恶歹毒的武功,需要采集少女的天葵之血或者是初经人事的落红以辅助自己练功,不由得毛骨悚然。失声道:“这么说,凤舞的身子,就这样给严世藩夺了去?”
陆炳默然半晌,摇了摇头:“这点我也不知道。凤舞只是说那严世藩是世界上最邪恶的魔鬼。别的事情一字不提,嫁入严府不过三个月后,她就私奔回我这里,哭着说宁可一死也不愿意再嫁回去了,由于严嵩父子当时也需要与我合作,出于面子也不想把此事公开,所以我们就心照不宣地一直到了现在,严世藩似乎也默认了凤舞离开他的事实。不再为此事纠缠于我。”
天狼冷冷地说道:“陆炳,归根到底。你只是锦衣卫的总指挥使,而不是一个父亲,没有哪个父亲会象你这样亲手把女儿推入火炕,就算你不知道严世藩练邪功的事情,难道你就会以为严世藩是个好人了?让自己的女儿嫁给奸邪淫徒,只为了保你这顶乌纱,实在是让人齿冷。”
陆炳的眼中精光一闪,吼道:“天狼,不要在这里装模作样地教训我,我再说一遍,我得为我们陆家的将来考虑,那时候我面临的是灭门之祸,绝不能让陆家毁在我手上,凤舞也是我们陆家的女儿,必须要为家族作出牺牲,就象汉朝的公主,牺牲个人远嫁匈奴,不也是一样的道理吗!”
天狼不想跟他在这个问题上继续讨论下去,他已经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事了,于是话锋一转:“行了,这个事上我不会跟你有共同语言的,现在事已至此,你说以后怎么办吧,凤舞算是严世藩的逃跑新娘,天下无人敢再娶她,你就想让她这样在锦衣卫一辈子当杀手吗?陆炳,你若是还有点人性,至少也应该把她接回家中恢复她的名份,而不是这样永远地利用她。”
陆炳苦笑道:“难道你以为我不想吗,是她自己不愿意回陆家,她说当年陆家不许她娘进家门,所以她不认这个家,宁可以凤舞的身份渡过此生,她也习惯了作为杀手的生活,换了别的身份,可能还不习惯。”
说到这里,陆炳的表情变得异常严肃:“现在我也不想再瞒你了,你能看得出来,这丫头喜欢你,天狼,凤舞看似精明要强,实际上受过巨大的伤害,你能帮我照顾她一生一世吗?”
天狼早知道陆炳会提这要求,其实今天他主动提及此事,就是想看看陆炳的诚意,结果陆炳自己把事情的原委和盘托出,按说也算对自己推心置腹了,今天他没有用命令的语气和自己说话,而是说出了凤舞的所有往事,半哀求自己能接受这个可怜的姑娘,如此低三下四,也算是难得了。
可是天狼这段时间也想过不少次此事,按说凤舞对自己一往情深,几次舍命相救,自己确实没有拒绝她的理由,江湖男儿也一般不太拘泥于这种完壁之身,相反,凤舞可怜的经历更让他刚才心生同情,悕嘘不已。
可是他无数次也在夜深人静时问过自己,凤舞虽然象极了小师妹,甚至他能感觉到凤舞与自己在一起时就会变得小鸟依人,全无主见,一举一动都有模仿沐兰湘的影子,但她越是这样,自己对沐兰湘的思念反而越强烈,昨天见沐兰湘一面之后,他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此生此事,心中只怕再也不可能容得下他人了,即使勉为其难地娶了凤舞,只怕也是误人误已,遗憾终生。
天狼抬起头,正色道:“陆总指挥,你说的事情,我曾经认真地考虑过,此生此世,我心早已经随着小师妹嫁人而死,再也不可能对别人动情,凤舞是个好姑娘,不应该跟着我受折磨,嫁给一个不爱的人,对她来说不公平,我绝没有嫌弃凤舞的意思。但我们真的不合适,对不起。”
陆炳摇了摇头:“天狼,你实在是太执着了。沐兰湘早已经背叛了你,背叛了你们当年的山盟海誓,嫁为人妇,你还痴恋这样的女人,甚至不去接受其他的好姑娘,你不觉得你这是在自虐吗,又是何苦?如果说时间能慢慢地让你淡忘这种伤痕。这也过去两年多了,你还没忘掉吗?”
天狼想起自己与沐兰湘两世的爱恨情仇,实在是不足为外人道也。那种刻骨铭心的爱,早已经融进了他的灵魂和血液之中,让自己再难忘却,可是这种前世的纠葛。又如何能向陆炳开口呢。他叹了口气:“这也许就是缘份吧,我也试过无数次把小师妹从我的心中给移除出去,可是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陆炳,你没有经历过这样的爱,永远也无法体会到我的心思。”
陆炳半晌无语,最后只能说道:“我想,也许是因为你和沐兰湘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而已,所以你的潜意识中。沐兰湘早已经是你的家人,无法割舍罢了,其实我和我师妹当年也多少就象你这样,师妹走的时候,我也是痛彻心肺,可是后来在锦衣卫里呆得久了,也就能渐渐地忘却,天狼,我们都是男人,心胸要开阔些,不能太儿女情长,你总是陷在和沐兰湘的感情里,总有一天会误了正事,也许你和凤舞在一起的时间长了,也会慢慢地改变心意和想法的。”
天狼断然道:“不,不可能的,我忘不了小师妹,但也不会因为看到她而误了正事,现在这个样子挺好,我可以远远地看着她,祝福她,而自己可以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我已经伤过一次小师妹了,不能再用一个错误来弥补另一个,去伤害别的姑娘,对凤舞如此,对屈彩凤也是一样。”
陆炳无奈地摇了摇头:“也罢,现在你毕竟只和沐兰湘分开了两年,也许还没到淡忘她的时候,我看得出你这一年来总是和那屈彩凤形影不离,也只怕是让自己忘了你小师妹的一种尝试吧。不过我提醒你,你可别假戏真做,日久生情,转而跟屈彩凤又弄出些什么名堂,如果那样的话,我可饶不了你!”
天狼点了点头:“我早就说过,跟屈姑娘不过是志趣相投,共图大事而已,并非男女之情,这点你可以放心。我既然现在不会接受凤舞,自然也不会移情到别的女子身上,再说了,严党不除,我哪有心思沉迷于儿女私情呢。”
陆炳叹了口气:“这次你就独自行动吧,以后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会让凤舞多跟你联手行动,也许感情需要时间培养,你若是到时候还是放不下沐兰湘,那也是她的命,但至少请你试着去爱她一次,行吗?”
天狼本想直接拒绝,可是一看到陆炳的眼神中充满了期待,甚至有一丝哀求,又想到凤舞看自己时的那种满眼哀怨,还是不忍心,直接把到嘴边的话收了回来:“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现在我还是先做正事,一会儿回去跟屈姑娘道个别,然后我就动身去杭州见胡宗宪,不过我还是提醒一下陆总指挥,既然那个徐海深通兵法,这次最好还是能把他拿下,他也不是汪直的手下,而只是他的盟友,也许我们消灭了徐海,汪直还能乐见其成呢。”
陆炳摇了摇头:“这个想法我也曾动过,并且在来南京前去过杭州找过胡宗宪商量过,可是胡宗宪身边的谋士徐文长却说,汪直如果一家独大,那就更加财大气粗,徐海是新生的势力,接管的是他叔叔徐惟学的旧部。而他之所以部下的战斗力强悍,主要是因为他带的多是九州萨摩藩的倭寇精兵。”
“以前徐惟学跟汪直合伙做生意,结果汪直成了倭寇之王,而徐惟学自己却破产而死,徐海的心里肯定对汪直是不服气的,他的两个合伙人陈东和麻叶也都是倭寇九州岛上领主的汉人仆役。”
“当年徐海不过是上泉信之的一个人质,后来又转卖给了九州岛萨摩藩的岛津家,岛津家看中了他对中国内情的熟悉,所以每次派出大批家中的武士随其入寇,并不受那汪直的节制,所以如果徐海在,迟早会和汪直有一番火并,现在就杀掉汪直,不仅会让九州的倭寇领主大怒,还会壮大汪直的实力,并不是上策。”
天狼当年跟柳生雄霸在山谷之中,曾经论及日本的各地局势,知道九州岛上的几个藩,是日本的边远之地,民风强悍凶残,尤以萨摩藩的岛津氏为最,这些地方穷乡僻壤,物产不足,所以就象北边的蒙古人一样,以抢掠和战争为生,九州以南的琉球王国,就饱受其苦,几百年来无数次被这些萨摩强盗抢劫财富和人口,就连王室贵族,也多次沦为他们的奴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