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杨府命案
“尸体验看过了吗?到底怎么回事?”县太爷问一旁提前过来的验尸官。
“回太爷的话,小的已经验看过了,这,没发现什么问题。”那验尸官道。
县太爷不咸不淡的看了他一眼,自己上前,将袖子系上,准备自己验看。
验尸官一见这情景,不免有些心慌。
平日里有这种需要验尸的案子,大多都是找了王行人过来验看,而他在旁边只需拿笔记录一番,然后呈交上峰。
谁知今天王行人不在家,说是出远门了,怕是得过个两三日才回来,若不是如此,他又怎会自己上手。
只是没想到,县太爷居然也会验尸吗?
这仵作的行当,可是个人人都瞧不上的下作事,县太爷一个进士出身的人,怎么会这个的?
其实县太爷也不是有多厉害。
只不过学过一些医理知识,又做了十几年的县官,这些东西即便一开始不会,也耳濡目染了不少。
齐熵此时也收了眼神,朝着棺木里躺着的人看了过去。
这人长了一副富贵相,肥头大耳的,个子一看也不怎么高,但天庭饱满,嘴唇宽阔,就是很多有钱人会有的那种长相。
从面上看,就是一个死人的样子。
面色发青,没有血色,也没什么其他异常。
县太爷手上捏着手帕,翻了翻这人的口鼻,最后也没看出来什么。
正起身,就看见齐熵站在旁边看的津津有味,似乎并不害怕死人。
想起之前在碧水湖内被淹死的那具女尸,这丫头似乎也亲眼见过。
县太爷原本还心存的那点忧虑也就都没了,直言道:“三丫看出什么来了吗?”
齐熵很实诚地摇头。
“就这么看,也看不出啥,要是真怀疑他是非自然死亡,不如把他的尸体剖开,这样才能研究的仔细。”齐熵语不惊人死不休地道。
一旁还未离开的妇人听了齐熵这话,顿时惊诧地叫了起来。
“这怎么行!老爷生前最在乎入土为安,你们怎么能,怎么能.....”她憋了半天,也说不出剖尸的话来。
把人给剖尸对她们来说无异于死无全尸,惊扰死人安宁,让死者死后都不得安生。
齐熵看着这穿淡绿衣服的女子,眉眼一挑,觉得挺有意思。
刚才出来跟差役叽叽歪歪的是她,此时不让剖尸的也是她,搞得好像她有多爱那躺在价值不菲的棺木里那位一样。
但要真那么喜欢,这身上怎么还穿着一身绿衣服?
而且脸上还化着妆。
这怎么看都不像是死了心爱之人,悲伤过度的样子。
谁家要是娶了这样的老婆,怕是得哭死。
只不过这女子,从长相气质,穿着打扮来看,长得挺妖娆的,都不大像是给人做正妻的。
齐熵摸着下巴上下打量这女子。
那女子被齐熵看着,就好像自己没穿衣服站在她面前一样,有一种被看透了的感觉。
下意识拢了拢衣服,往后退了一步,侧着身体,羞恼地看着齐熵道:“你看什么?哪有未出阁的女子,像你这般如此无礼地打量别人的?”
又小声嘀咕一句,“更没有年轻女子出门跟着查案的,简直就是有伤风化,难登大雅之堂。”
“呦,你倒跟我想到一块去了,我也觉得我这人登不得大雅之堂。但是吧,这大雅之堂我登起来不大合适,但你们家这大堂,我怕是这几日来的会很频繁。”齐熵双手拢在袖子里,笑眯眯看着那女子道。
那女子没想到自己小声嘀咕的话让齐熵给听了去,到底面皮不如齐熵厚,脸上一红,嘴唇嗫嚅一下,没说出话来。
倒是从角落里走出一位一身素白孝衣,面带憔悴,开口道:“不知这位姑娘方才之言是何意?可是我丈夫死状有何不对?”
齐熵转头看过来,心下“啊”了一声,这才对嘛。
一般有钱人家娶的正妻,大多也不会是那种看起来一股子烟花味的女子。
这当家主母,怎么着也得看着端庄些。
只不过这位夫人,怎么看着好像有点眼熟。
正巧此时三郎又扯着她的衣袖往后躲了躲。
齐熵看向三郎,突然想了起来。
这夫人不就是她跟三郎第一次来县城,准备逛一逛,后来被个熊孩子撞上,还骂了她一顿,之后她教训完熊孩子,那熊孩子跑回店里去告状的那位吗?
这可真是无巧不成书。
齐熵眼中笑意更甚,但又想起这里不管怎么说有位死者在,还是得尊敬一下的。
又收了笑容,看着这位夫人道:“您丈夫的死因到底有没有异常,还得先检查过之后再说。不过这检查嘛....”
齐熵转向县太爷,“我有办法不剖尸检查死因,不过得让所有人出去。”
齐熵看了看三郎,“三郎留下。”
县太爷似乎对于她怎么检查并不好奇,朝着屋内这群女子拱了拱手道:“诸位方才也听到了,为了能够尽快查出杨老爷的死因,还请诸位移步。”
县太爷毕竟是县太爷,官位和官威在那,那些女子平日里在府中作威作福没关系,但县太爷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不过一会,十几个莺莺燕燕鱼贯而出。
旁边的差役看着这一群扭来扭去的女子,本身天气热,穿的也不多,走路还妖娆,鼻血都快喷出来了。
暗道这杨老爷命不好,有这么一群娇妻美妾,居然就这么死了。
简直亏大发了。
........
看着终于清静了的屋子,齐熵也舒了口气,“总算耳根子能清净点了。”
说完看向旁边的三郎道:“你先在旁边坐着,我看看这人到底怎么回事。”
此时只他们二人,三郎也没有了那么紧张。
有些好奇的看着齐熵,“三丫,怎么检查?”
齐熵看他望着自己,似乎很好奇,静默了两秒之后道:“想知道?”
三郎重重点头。
关于三丫的所有事情,他都想知道。
齐熵将叨叨喊醒,【三郎想跟你认识认识。】
【哎呀,我还没洗头,没有梳妆打扮呢,怎么还出来见人!等我五分钟,不,等我两分钟,我马上好。】
齐熵:【......】
齐熵见叨叨并不排斥跟三郎认识,干脆将脖子上的链子拿了下来。
把那个菱形物体给三郎看,“它叫叨叨,是个话痨,不过本事不错,一会我就是让它来帮忙查看这人的死因到底是什么。”
“你可以跟它打个招呼,看看它会不会回答你。”
叨叨是可以具现出声音和虚拟投影的,只不过之前它一直很虚弱,而且在这边显然也很不适合具现,不然万一被人发现,那齐熵就是个妖魔鬼怪,要被烧死没跑了。
三郎似乎对她手上这个物体能说话,有名字一点都不惊讶。
反而带着几分好奇,忍不住用手指尖碰了碰,轻声喊道:“叨叨?”
还在做心理准备的叨叨猛地被人戳了一下,又听到那带着一点稚嫩的少年音叫自己,不知怎么,就觉得更加不好意思了。
以往的嘴炮大王,居然也有害羞的时候。
齐熵在旁边也不帮忙,直接把东西让三郎拿着。
自己跑到旁边坐着喝茶去了。
反正门关着,外头有县太爷的人束缚,那些个三妻四妾也进不来。
很是心安理得的将桌上给县太爷上的还没来得及喝一口的茶水啜了一口。
茶水的温度刚刚好,茶香浓郁,茶汤颜色纯净,一看就是好茶。
三郎等了好一会,也没见叨叨反应,看了看齐熵,又看了看叨叨,心中想着它是不是不喜欢自己,不想跟自己交朋友,所以不愿意开口?
从未想过齐熵是骗他的,这个东西根本就是个死物,不会说话,也不可能开口说话。
脸上越来越丧气,却还是没有求助齐熵。
摊开的掌心,冷白色的皮肤与黑色的菱形物形成鲜明对比。
三郎甚至下意识躬身,凑近了这个拇指大小的物体,想要再戳一戳它,但又怕伤害到它。
只敢小小声的又喊了一句:“叨叨?”
叨叨扭扭捏捏半响,最后先是“嗯”了一声,然后这才具现出自己的虚影。
三郎因为它的回应,高兴的眼睛都快要没了。
见到那出现在自己眼前,只有巴掌大的虚影里面有个大概像是六七岁孩童那么大的小身影,身上穿的有些奇怪,不像是他们这里的服饰。
但长得却很软萌。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是个虚影,又是齐熵的朋友,所以三郎对叨叨不仅没有半点面对陌生人的生疏与紧张,反而满是好奇与高兴地打量着叨叨。
“小童,啊不对,三郎,你好。”
别看叨叨平时在齐熵面前嘴炮的厉害,实则根本就是个色厉内荏的。
就像网上的那些网民,大家坐在电脑屏幕前,在虚拟世界畅游,谁也不认识谁,所以发挥自己的本性也没什么。
但一旦到了现实生活,那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就跟明星在外有偶像包袱似的。
变得束手束脚。
所以总有人说见光死,除了照骗是一方面以外,性格约莫也占了一部分原因。
此时的叨叨,就跟那些坐在电脑前的网络屁民没什么区别。
见到现实中以前没有接触过的人,还是会需要时间适应。
“你好,叨叨。”三郎也学着他打招呼。
因为是小男孩的模样,所以三郎自动将叨叨归结为小男孩。
叨叨看他一点都没有对自己表现出古人该有的那种惊诧恐惧,反而很高兴的跟自己打招呼,不由也高兴起来。
小朋友之间的友谊往往来的就是这么简单干脆。
齐熵见他们认识的差不多了,开始喊叨叨干活。
然后三郎就看到手中的虚影没了,转而那黑色菱形物从链子上分离出去,飞到了棺木的上空。
紧跟着,就看到有一束白光,在棺木内的人身上从头至尾扫过。
来回两遍。
【生命体征:无】
【性别:男】
【身高:167厘米】
【体重:92千克】
【年龄:约46-48岁】
【死亡原因:中毒】
【死亡时间:14-16小时内】
【毒素已被分解,未检测出具体毒素品种。但肝、肾细胞被侵害并受损严重,继而引发中毒性心肌炎而亡。】
叨叨说完就飞回了三郎手中拿着的那根链子上,重新变回一根项链。
他正经起来的时候还是值得信赖的。
至少专业能力很强。
齐熵得到答案,也没第一时间打开大门,而是撑着下巴思索了一会。
而旁边的三郎则满脸神奇与惊叹地看着叨叨,甚至喃喃出声:“叨叨,好厉害!”
原本正躺在三郎手心的叨叨听到这句无比真心实意的夸奖,不由自主具现出自己的虚影来,忍不住一边不好意思,一边嘚瑟道:“那是,想当年我跟熵熵一起打江山的时候,引无数英雄豪杰竞折腰,可不是开玩笑的!”
叨叨这人经不得夸,一夸就容易得意忘形,一得意忘形就开始吹牛,胡言乱语。
偏偏旁边还有个迷弟一样的三郎捧场。
叨叨说的就愈发兴起了。
齐熵从思绪中回神,听到叨叨越说越离谱,走过来将链子拿走,戴在了脖子上,“闭嘴。”
说完就把门拉开了。
叨叨被戴在脖子上之后就像被封印了一样,立马不能再跟之前一样发出声音和投射影响。
三郎还想继续听叨叨说话,奈何大门一开,那一群莺莺燕燕就扑了过来。
一副生怕齐熵会把屋子里的尸体怎么样的样子。
只有那位先前被齐熵和三郎看到过的夫人走上前,询问齐熵道:“这位姑娘,可是看出什么了吗?”
县太爷原本想的是等人少些再问,没想到这位夫人会直接问了出口。
齐熵并未多说什么,只道:“你丈夫确实不是自然而亡,所以你丈夫的尸体这两天还不能下葬。”
这杨府到现在还没有挂上皤布,怕是她们发现这人死亡的时间并不长。
至于为什么都下午了死者才被发现,这里面就值得深思了。
“徐伯伯,这府里的人要么都带回县衙,要么就找个地方看管起来。在没查清楚案犯是谁之前,一个都不能离开。”齐熵对着县太爷道。
县太爷闻言思量片刻后看向那位夫人道:“杨夫人,现如今杨老爷既是被谋害而亡,那便须得查清凶手才是。所以有劳杨夫人,这府上可有大些的院子,能将所有人拘在一处的?”
县衙虽大,但女监牢内可放不下这么多人。况且都是些长相貌美,又养尊处优的,到了监牢,怕是一时半刻都受不了。
到时候吵吵闹闹,麻烦的还是他们。
第121章 坏人!
县太爷带着差役去安排这些人去处问题的时候,齐熵因为刚刚在里面喝了两杯茶水,有些想去厕所。
随便找了个丫鬟,问了句茅厕在哪里,带着三郎就去了。
原本这个牡丹院也是有茅厕的,只不过此时院子里闹哄哄的,那些女人一听要被关起来,瞬间叽叽喳喳吵了起来,吵得她脑仁儿疼。
干脆躲远点。
等都安排好了再说。
但其他内院主人不在,她也不好进去。
所以最后去了外院的茅厕。
这杨老爷也不知道是做什么营生的,宅子不是一般的大。
九曲回廊,来回绕了好一会,问了不下三四个人,这才找到。
好在三郎记性好,不然齐熵都怕自己一会回不去。
“你就在这里等着,我一会就出来了。”
这会杨府的下人怕是都被管家叫到牡丹院那边去了,所以这边院子很清净,一个人都没有。
三郎很听话的在外面等着。
因为没人,他也不害怕,眼睛四处张望。
就看到有个身影从外头的游廊上跨过月亮门,进了东边的跨院。
三郎虽没看见那人的脸,但那人身上穿的衣裳,他却有些眼熟。
猛然想起什么,眼神微微一缩。
有些着急的看了看齐熵那边,继而又看了看已经没了踪影的那道身影。
抿了抿唇,脸上浮现出坚定的神色来。
伤害过三丫的人都不能放过!他会保护好三丫的!
给自己打完气,三郎就迈步跟了上去。
只不过杨府宅子大,三郎记忆力再好,也是第一次来。
先前去的是西院那边,此时的东院虽与西院格局差不多,但也还是有细微差别。
他跟着进了东跨院之后,看着一排排的院子,以及后面的倒座,大脑开始急剧转动起来。
他从那个院子走到这边的跨院用了大概一分钟的时间。
而他的脚步,比起那个身影更加急促,迈得也更大。
所以对方按照这个速度及步子的大小来计算,他用的时间所行走的距离,那人大概只能走一百米左右。
只不过他不能确保那个人是在一百米之后进了其他的院子,还是在一百米之前就已经进了其他的院子。
但是能肯定的是,绝不会是在一百米之后进的其他院子。
因为这样的话,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他是绝对能看到那个人的。
三郎计算完之后,先从一百米距离的院子开始找起。
其实这个距离,也不过两个院子罢了。
但比较离谱的是,本应该在院子最后的那一排仆人房的倒座,却有两间是建在了这两座院子中间的。
而那倒座为了方便仆人们进出不碰撞主子,所以开的是后门。
但前门也照样能进,只寻常不会让他们从这个门出而已。
若是那个人是从倒座进去,然后走后门出到另外一边了,那此时他想要再找到那个人,怕是就不太容易了。
三郎咬了咬唇,还是走到了计算出来的最远距离那座院子。
此时院子里已经见不到仆人,很安静。
他犹豫了好一会,这才推门而入。
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发现没人出来,他这才有勇气去房间内查看。
也没想过他这番举动会不会给自己带来危险。
.......
另一边,齐熵从厕所出来,就看见本该在院子里等她的三郎不见了。
顿时皱起了眉。
三郎患有孤独症,在陌生的环境下本就会没有安全感。
虽然这院子空无一人,但也绝不会乱走。
而且以他粘自己的程度,更是不可能不听她的话,随意离开。
只是,若要说被人强迫带走似乎也不太可能。
三郎是孤独症,不是傻。
如果有人对他不利,肯定会发出动静来。
而她就在不远处的厕所,只要有动静,她就一定能听见。
可她在里面什么都没听到。
那就只能说明三郎是自己离开的。
到底什么样的情况下,三郎才会不顾自己的嘱咐主动离开?
齐熵敛下这番思绪,也没有无头苍蝇一样乱找。
她去厕所的时间不长,所以三郎即便要走,也不会走很远。
此时这府内的外院更是一片寂静,就连先前的仆人走动声也没了。
想必都去了西院的牡丹院那边。
齐熵看着通往内院的东西月亮门,猜测着三郎是不是去了先前的莲花湖边。
之前路过的时候,确实见他对那莲花很感兴趣。
虽觉得不太可能,但齐熵还是打算往那边去看看。
.......
东院。
三郎推开所有房间的门,也没有找到想要找的人。
紧跟着,就来到了倒座的屋子。
前面的门是锁上的,他进不去。
而且也没有开过的痕迹。
况且若是从外面打开再进去,一个人是绝对不可能又能从里面将门给锁上的。
所以三郎直接从这里路过,往最外面那个院子走去。
那个院子的匾额上,写着水仙两个字。
应该也是那杨老爷其中一位姨娘的院子。
有了第一个院子的经验,到了第二个,三郎明显放开了一些。
他小心翼翼推门进去,在院子里又站了一会,这才从最右边的屋子开始,一间一间的推门。
遇到从外面锁上的房门,便直接略过。
等他到了院子的花厅,正准备进入碧纱橱,去里面检查的时候,就听到有声音传来。
猝不及防听到的声音让他下意识后退。
慌乱之间却不小心撞到了碧纱橱的隔扇屏风。
屋内的人听到动静,忙跑了出来。
三郎害怕之际,也顾不上去追查先前那个人,转头拔腿就跑。
但他紧张之际,在跨过门槛的时候,却不小心抬脚不够高,踢到了,整个人向前倒去,直接扑在了地砖上。
也幸亏他的手率先出去,缓解了冲击压力,没有脸先着地。
而那两人,也在这个时候跑了出来。
见到地上的三郎,其中一人上前来就要将三郎抓住,却见三郎突然灵活起来,就地一滚,躲开了那个男子伸过来的手。
之后迅速从地上爬起身,拼命朝外跑去。
他记性好,好到就像是在这里住了几十年一样,很快就跑到了先前齐熵上厕所的外院。
而原本还想去追的男子,却被另外一人给拦住了。
“别追了,再追出去,万一碰上官府的人就不好了。”说话的男子看起来不过二十来岁,比起那位追出去的男子要年轻些。
身上穿着上好的祥云纹云锦长衫,头上带着介帻,一副书生打扮。
“难道就任由他这样离开吗?咱们方才的话,还不知他听去了多少,万一泄露出去,怕是你我都不会好过。”男子道。
那书生却并不在意地笑了笑,“先生不必担心,便是听到了又能如何?我们从头至尾可从未指名道姓,也未曾明言我们做了哪些事,即便他是县太爷的人,无头无脑没有证据,他们也不敢对我们如何。”
“况且,不是还有那位吗?”书生冲着东边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微笑道。
男子见他如此淡定,想起这杨府如今的状况,对面前之人愈发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感觉。
刚刚及冠,便已经如此心机深沉,跟这样的人打交道,无异于与虎谋皮,须得趁早脱身才是。
男子敛下心中所想,便点头告辞。
他虽也住在杨府,但却在外院,而此时的齐熵正因为在花园没找到人,打算回到原地,看看三郎有没有回去。
好巧不巧,两人便遇上了。
齐熵看着面前穿得挺儒雅的男子,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便继续往厕所的方向走去。
而站在原地的那男子,在见到齐熵的那一瞬,眼底闪过一抹杀意,却很快被他收敛。
继而看到齐熵似乎完全不认识自己的样子,便也朝着她温和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
在齐熵离开之后,男子的视线落在齐熵背影上好一会,这才跟着回了自己住的院子。
而齐熵在走到外院厕所那边时,察觉到身上的视线离开,这才停下脚步。
唇角缓缓勾起,眼底兴味渐浓。
刚才那人眼底闪过的杀意,她可没有错过。
这杨府,现在看来,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而原本因为没在厕所看到齐熵的三郎,此时正躲在厕所的门后瑟瑟发抖。
也没看到齐熵过来。
还是叨叨,突然告诉齐熵,说察觉到了三郎的气息。
齐熵这才顺着叨叨的指示往前走。
果真就在茅厕找到了三郎。
三郎这人,其实很爱干净,也很爱整齐,有点强迫症的那种。
但此时居然不顾茅厕臭烘烘的,就蹲在里面。
齐熵顾不得多想,忙上前轻声唤道:“三郎,是我。”
原本脑子一片混沌,好像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的三郎,一直到齐熵喊了好几声,这才好像回神一般,看向齐熵。
见到是自己最亲近的那个人,三郎忙一把将齐熵抱住了。
脑袋缩在齐熵的肩窝出,整个人抱着她紧的快要让齐熵喘不过气来。
她还是第一次发现三郎力气居然这么大。
齐熵也没说什么,抬手轻轻抚摸着三郎的脊背,缓解他的情绪。
将近十分钟之后,三郎的情绪这才慢慢放松,将齐熵松开了些许。
“三丫,坏人,看见了,差点,被抓住了。”三郎恢复之后第一时间开始跟齐熵告状。
之前还信誓旦旦要保护三丫的人,此时却跟小孩子一般,委屈的向齐熵告状。
“我知道,我也看见他了,没事,他不会把我们怎么样的。”齐熵安抚他道。
三郎向来信服齐熵的话,听见她这样说,也就不再害怕。
“嗯,三丫,抓住他,砍头!”三郎说起那人,眼神还挺凶。
这还是齐熵第一次在三郎脸上看到这种情绪,嘴里的话也是第一次听到。
挑眉问他:“为什么要把他砍头?”
“坏人,是他,害三丫。”
三郎虽然在与人交往上有问题,但他脑子好使的很。
先前三丫做的那一番分析,他一早就捋顺了逻辑,这里面除了石头这个行凶之人可恨之外,就是那个让石头产生杀人想法的人了。
所以这两个人都应该砍头。
这是三郎的想法,很直白。
所有伤害过三丫的人,都应该被砍头。
不管是间接还是直接的。
“是不是坏人,咱们很快就会弄清楚了。走吧,我们回去牡丹院那边。”齐熵直接牵住了三郎的手,拉着他往外走。
两人从外院往西跨院那边走的时候,路过花园,就看到凉亭内坐着一个一身白衣的男子。
他背对着齐熵,似乎在看书。
齐熵只扫了那人一眼,便拉着三郎走了。
而三郎紧紧跟在齐熵身后,就连凉亭里的男子都没注意。
在两人离开之后,凉亭内的男子,唇角却泛起意味不明地笑意。
而他手中拿着的书,若是被齐熵看见了,怕是要大呼:此人原来是这样的人!
那男子静静地将书翻到第二页,面色平静,好似在看四书五经一样。
......
牡丹院。
此时院子里已经只剩下县太爷和齐二郎,以及两名差役,以及牡丹院原本的主子,也就是这杨府的女主人,杨夫人在了。
甚至连丫鬟和仆妇都没了。
齐二郎一直都没什么存在感地站在一边。
此时见到齐熵和三郎过来,忙压低了声音道:“你们怎么去了这般长的时辰?这里是别人的府上,可不是咱们自家,不可随意乱逛!”
齐二郎还以为他们是在这府里逛了一圈,这才会回来的如此之晚。
齐熵也懒得解释,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拉着三郎往县太爷那边去。
跟在后头的齐二郎,总感觉此时的三郎似乎比刚进府的时候还要黏着三丫了。
一个男子,怎能如此黏着女人,真是有辱男子气概。
齐二郎摇了摇头,暗自不赞同。
但即便是齐二郎,也认为三郎脑子有问题,是个傻小子,所以对于他的行为虽然有所不赞同,却从不会多说什么。
县太爷见到两人回来,也只当他们去了这么久,是孩子心性犯了,贪玩了一会。
并未多言,只道:“人都已经安排好了,可还有什么其他需要做的?”
“既然这样,那咱们就开始座谈会吧!”齐熵一拍巴掌道。
说完又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杨夫人,您确定府上的人全都已经召集过来了吗?”
那杨夫人抬眸看着齐熵,微微愣了一下,像是没反应过来。
等了一会才道:“还有犬子,此时正在歇息,并未起身,我便没让他过去。至于家中其他几个孩子,此时应该只有长子远昭还未过去。”
第122章 被毒死的
“啊,不对,先前我丈夫曾有一位门客,在家中住了约莫两个月,此时还未离开,不知这位姑娘的意思可是让那位门客也.....”杨夫人有些犹豫道。
那是她丈夫的门客,现在出了这样的事,那位门客先前已经过来了,只不过因为避着后宅女子,这才很快就离开了。
所以也就没遇上官府的人。
旁边的县太爷听了这番话,不由眉头微皱。
方才这位杨夫人怎么什么都没说?
若是那人突然离开,岂不是将嫌疑犯给放走了?
“自然是的。杨老爷死于非命,这府上任何一个人都有嫌疑,包括您都不例外。那门客时常与杨老爷接触,自然也是有嫌疑的。”齐熵点头道。
杨夫人闻言,明显面色有些为难。
“不瞒太爷和这位姑娘,我们家老爷的事,我向来不敢多问。那门客.....,我的话,怕是不一定有用。”杨夫人脸上神色有些郁郁道。
“你是杨府的正房夫人,杨老爷去世,这府里那就是你说了算,就算那门客是杨老爷看重的人,总不能这点面子都不给你吧?”齐熵对于这位夫人的话,半信半疑。
这杨府,看着也不是什么简单的府邸。
杨夫人听了齐熵的话不由看向县太爷。
这杨夫人,其实年纪看着并不算很大,三十来岁模样,保养的很好,瞧着跟二十来岁差不多。
此时穿着一身素服,脸上看着有些憔悴,望着县太爷时带着一丝可怜的恳求,瞧着比起先前的端庄之态多了几分楚楚可怜。
齐熵眼底兴味愈发浓厚,抱着胳膊看着这位杨夫人。
至于县太爷这人,她可不认为他会因此而怜香惜玉。
“张朗,你跟着杨夫人过去将那位门客请过来。”县太爷冲着站在他身后的差役道。
“是。杨夫人,请吧。”
这位杨夫人此时算是赶鸭子上架,已经没有退路了。
无奈之下只好领着那位差役去门客居住的院子。
“丫头,方才你可是看出什么来了?”等人走了,县太爷便转头问道。
“被毒死的,那位杨老爷。”齐熵努了努下巴道。
县太爷面色微微凝重,看着齐熵道:“你可知这杨府在县城是何来路?”
齐熵看县太爷似乎还挺忌惮杨府的样子,不由来了兴趣,顺着话问道:“什么来路?”
“他原本不过是个小户人家出身,后来不知怎么攀上上一任州城的知州大人了。等他再回这县城时,摇身一变,就成了个员外老爷,家资十万两银。置产业,开铺子,办酒楼,不过两年时间,便在这县城风生水起,俨然成了地头蛇。”
“便是这每一任的县令,在他面前也都礼让三分,不敢得罪。”
“这样一个人,居然在自己家中被人给下毒害死了。到底会是谁做的?”
县太爷说到后面已经是喃喃自语。
齐熵听完总结出一句话,背靠大树好乘凉。
很显然,这位杨老爷能在县城作威作福多年,靠的并不是他那些钱财。
而是身后的“大树”。
至于这大树是谁,为什么要给杨老爷靠,那就得深入去查才知道了。
没过一会,张朗和那位杨夫人就回来了。
“太爷,人已经请过去了。除了那位门客以外,还有杨家的大少爷,也一同过去了。”
县太爷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你说的谈话,可要现在就开始?”
齐熵看了一眼天色,摸了摸肚子道:“先吃饭吧,吃饱了再说。”
“几位不如就在府中用饭吧,虽饭菜简陋些,但也省了几位来回奔波了。”那杨夫人道。
齐熵歪着头想了想,点头道:“行啊,你让厨子去做饭吧,我在你们府上参观餐馆行吗?”
“自然是可以,姑娘请便。”杨夫人一派大度,似乎并不担心齐熵会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按理像这样的大户人家,多少都会有点密辛,不让别人碰的。
这位杨夫人倒是个例外,半点不介意齐熵在府里随意走动。
“二郎,你也一起吧。”齐熵将齐二郎叫上。
刚才发生的事,虽然她面上没什么,但心底却分明是有了防范的。
“三丫,我们这般在宅子里乱逛是不是有些不大好?”
“有什么不好的,这宅子这么大,这么漂亮,不就是让人看的?”齐熵抄着手,老神在在往前走。
三郎跟在她后面,也是一脸的理所当然。
齐二郎摇了摇头,没办法,只好跟上。
三人一路走走停停,逛了快半个小时,这宅子也不过是走了个三分之一。
最后就在一片竹林内的石凳上坐下歇息。
那竹林种在一处小斜坡上,往下走还能看到一条延伸到竹林深处的小溪流。
水流干净清澈,却没有鱼。
在这里坐了一会,正要离开,齐熵也不知怎么回事,抬脚的时候脚尖就踢到一个很硬的东西。
整个身体就往前倾去,若不是三郎在后面拉住了她,怕是一个狗啃泥跑不了。
“这什么鬼东西?”齐熵踹了踹冒出来的一个小尖尖。
齐二郎将齐熵拉开,走过来看了看道:“这是春笋。这个时节正是吃春笋的时候,这里又是一片竹林,有这个也不稀奇。”
齐熵看向三郎,“你想吃吗?”
三郎眼神一亮地点头。
“行,那咱就把这春笋给挖走!居然敢差点把我绊倒,不给它点颜色瞧瞧都不行了。”齐熵有些中二地道。
说完也不去拿工具,直接捡了根木根,就开始朝着春笋旁边的土堆戳了起来。
“你们这样挖要挖到几时去?等着,我去借个锄头来。”
等齐二郎走了,齐熵和三郎就开始榻上寻找春笋之旅。
“奇怪,这春笋怎么好像都被挖干净了。”齐熵看着竹林深处一个又一个的坑,低喃道。
就算杨家人多,也不至于顿顿都吃笋吧?
齐熵撑着下巴思考。
春笋的味道确实不错,能做的菜肴也不少,但一根笋像这种有钱人家,估计能炒个两三碗出来。
刚才从那边找过来,少说有一二十个坑了。
这么多坑,又还比较新,那说明啥?
怕是就这两日,杨家办过什么宴会吧?
齐熵拉着三郎起身,直接往厨房走去。
根据宅子的格局,要找厨房不难,齐熵有三朗这个行走的“导航”在,很快就到了宅子最偏僻的一个院子。
虽然偏僻,但可不破落。
此时厨房内正烟雾袅袅,准备做饭。
齐熵就在厨房外,蹲在那个正处理大白菜的老大姐旁边。
“您在杨家干了多少年了啊?”齐熵跟人搭话,手上还装模作样的帮忙。
就是到底是帮忙还是在帮倒忙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十五年。”
“杨家的工资,啊不对,月例给的怎么样?”
“我们这些帮忙的,一个月是二两,那边的大厨师傅,一个月是五两。”
“咦,那你们这待遇也还算可以啊。”
“勉勉强强过得去。”
“我刚才去竹林那边,看到不少春笋都被挖走了,不会是哪个调皮捣蛋的孩子干的吧?”齐熵终于进入正题道。
那帮厨的厨娘一愣,继而失笑道:“姑娘说那竹林里的笋子啊?那可不是被孩子们给挖走的,而是前儿这府里办了场春笋宴,这才挖了那么多笋的。”
“每年这个时节,这位杨老爷都会办春笋宴,可热闹了。”
“说起来,今天的春笋宴,比起往年还要热闹呢。就是这,哎,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厨娘摇了摇头感慨道。
她脸上倒看不出来对杨老爷的死有多伤心,可能纯粹是遇到这样的事,本性的同情心起。
“笋宴?看来这杨老爷还挺附庸风雅。既然这样,想必那日来的也不止是这县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应该也来了不少书生吧?”
像这种宴会,一般都少不了书生。
不然这宴会多没劲,还显得俗气。
就跟欧洲的皇室贵族喜欢那些个艺术家一样,古代的有钱人家自己没什么文化,就喜欢花钱请有文化的人来充面子。
好像这样自己也能沾染上点文化。
“小姑娘说得不错,确实来了不少读书人。听说还有前些日子的那个什么案,什么的,就是考秀才考了第一名的那个,也来了。”
“一整日,就在那竹林附近喝酒作诗,还请了城里最有名的歌伎和舞伎呢。”厨娘说得一脸向往,手上的动作都下意识停了下来。
“那是挺热闹的。不过这笋宴总不能真的就吃笋吧?他们还吃了什么不大寻常的东西吗?”齐熵一脸好奇地问。
身后的三郎倒是没什么兴趣的样子,双眼放空,不知在想什么,看着有些呆。
“不知这两位是....?”
身后突然有个清润的嗓音响起,齐熵和那厨娘都抬头看了过去。
厨娘显然是听出了声音的主人是谁,下意识抖了一下,手里的白菜都被她快捏碎了。
忙站起身道:“大少爷。”
反观旁边的齐熵,蹲在那里,望着那位大少爷,没有半点要起身的意思。
此时已经是日落西山,天边被云霞染红,漂亮的很。
这位大少爷,正站在西边,逆着光,让人有些看不清他的长相,但身后霞光漫天,像是在给他当背景板,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美感。
“不必多礼。这两位好像未曾在府里见过,是新来的吗?”那大少爷面带笑容,亲切又温和道。
厨娘垂头,看了看齐熵和三郎,有些不安道:“不,不是。”
她也不知道这小姑娘和小少年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本以为是前院来的客人,所以这才跟他们多说了两句。
没想到,大少爷也不认识的吗?
厨娘生怕自己因为跟齐熵说话而被赶出府去,就想求饶。
旁边的齐熵此时却缓缓站了起来,笑了笑道:“我是从县衙过来了。这位大少爷,你此时不是应该在你爹的院子里吗?”
她说话漫不经心的,双手还抄在袖子里,人长得又胖,看着就不太像好人。
杨大少爷看着齐熵,脸上还是一副温和的模样,似乎并不在意齐熵那没什么礼貌的态度。
“没想到姑娘是从县衙过来的,失敬。只是不知这位姑娘和这位.....”他看向三郎,见三郎往齐熵身后躲了躲,脸上笑容不由更加亲切了些,继续道:“这位小兄弟,来厨房可是因为饿了?”
“说来倒是我杨府招待不周了,县太爷难得来一回,却发生了这样的事,如今还劳烦两位亲自来厨房这边找吃食,真是惭愧。”
“两位不如先起前厅稍后片刻,在下这边去与厨房内的厨子说一声,让他快些如何?”
这人从头到尾都很有礼貌,多齐熵也没有以貌取人。
对三郎跟寻常人有些不同的样子也没有报以异样的眼神。
那温润谦和,世家公子般的姿态,比起他那位亲爹,可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齐熵闻言也没坚持,耸了耸肩就表示同意了。
“此时厨房这边不得空,府里的下人又都被叫到了澜沧院,这宅子虽说无甚景致,建的却也是九曲回廊,二位初来乍到,怕是无人带着会迷路,不如就由在下送二位过去吧。”这人又自告奋勇道。
齐熵正要点头答应,看看这人到底想干什么,谁知自己的袖子就被三郎扯了扯。
话头在舌尖一转,出来的就是,“不敢劳烦杨大少爷,我记性挺好的,知道怎么走。”
说完笑了笑就带着三郎转身离开了。
那位杨大少,站在原地,一直到那二人走远了,这才收回视线。
转过身,视线落在了厨娘身上。
有近两分钟都没有说话,之后还是那般温和的声音道:“日后可得注意些,不是什么话都能往外说的,不然....”
杨大少停顿了一下之后,走进厨娘身侧,轻声道:“那舌头,要来怕是也没什么用了。”
如春风般的声音,落在耳中却好似惊雷,吓得厨娘脸色发白,身体紧绷,丝毫不敢有一丝动作。
脸上汗如雨下,后背更是已经被汗水浸湿。
直到男子离开,这才泄气一般地瘫坐在了地上,整个人都虚脱了。
第123章 问话
另一边。
齐熵估摸着差不多,后面的人听不见他们说话了,侧头看向三郎,“你见过那个杨大少?”
如果不是见过,刚才不会是那个反应。
三郎点头。
想起之前差点被抓到,还有点心有余悸。
齐熵心思一转,很快想到之前在前院那边三郎撞见的人。
“所以你不止见到了那个布料的主人,还撞见了那位杨大少?”
先前齐熵只以为他是遇到了那个男子,并不知他还遇到了其他人。
更是完全没想到,这里面还会牵扯到杨府的大少爷。
三郎点头,“他们,一起,商量事情,我没听见。”
主要是他被吓到了,根本就没来得及听见他们说话的内容。
三郎觉得自己没帮上齐熵的忙,还差点被抓住,有些气馁,整个人都闷闷的。
齐熵见他这个样子,伸手捏了捏他比起刚来时,那瘦骨嶙峋的样子手感好了不少的脸颊。
“没关系,他们想做什么,总会知道的。”齐熵道。
看来,那位杨老爷的门客,跟这个杨大少,也关系不浅。
只是不知,那个人为什么要盯着齐三丫。
不过是个农户小丫头,有什么值得人这么处心积虑的?
到了前厅,县太爷正跟杨府的管家说话,见到齐熵和三郎,挥手让那管家下去,问齐熵他们逛的怎么样。
齐熵拉着三郎在旁边坐下了,也没回答县太爷的问题,反而反问道:“徐伯伯,您知道这杨老爷前两日办笋宴的事情吧?”
“啊对,此事丫头你不提起,老夫倒差点忘了!那日笋宴,原本这杨老爷也送了帖子到县衙,只老夫县衙公务缠身,便未曾赴约。不过,县衙内那日却去了不少同仁。”
“丫头怎么突然说起此事来了?可是打听到什么了?”
说起笋宴之事,就连旁边的差役都忍不住把耳朵靠了过来。
“也没啥,就是没参加过,有点好奇。怎么这么巧,笋宴刚过,那位杨老爷就中毒身亡了,这里面要说没什么关系,您信不?”齐熵笑眯眯道。
县太爷扶着长须,沉思起来。
“那若是真有异常,又会今日才出事?况且方才老夫问那管家,笋宴结束之后,那位杨老爷并无异常,不过是当日吃的有些撑了,胃部不大舒服,腹泻了两回,却并未有其他情况。”县太爷又道。
齐熵听到腹泻,眉心跳了跳,继而笑道:“不管有没有关系,很快就知道了。”
县太爷不知齐熵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摸着胡须问:“三丫此话,可是对此案有眉目了?”
“徐伯伯您这是把我当神仙了?就是神仙查案,那还得忽闪两下施施法呢,我这还啥都没干,咋能知道眉目呢。”齐熵摊手道。
她只是心里有了点猜测,但猜测的对不对,还得去验证才行。
很快,晚饭就被唯一允许在府里走动的管家送了过来。
杨家确实有钱,即便现在这个境况,他们家做出来的这菜,不是大鱼大肉,但那素菜也个个精致,一看厨子就是有些功夫的。
味道也好。
齐熵都难得多吃了一点。
三郎更是一连扒拉了三碗饭,这才摸着肚子停下了。
“这孩子,老夫瞧着倒是丰盈了些,看来还是要多吃些才是。”县太爷看着三郎笑呵呵道。
人年纪大了,肠胃、新陈代谢都开始下降,所以这胃口,自然不能跟十六七岁的少年相提并论。
但看到这年纪的孩子吃饭香,仿佛自己也年轻了几岁。
“不过你这丫头,却是清减了不少。”
齐熵这还是除了齐老爷子和齐老太太以外,听到的第一个人说自己瘦了的。
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问道:“真的瘦了吗?我也感觉瘦了不少。回去称称体重去。”
县太爷听了这话,忍不住笑道:“原来你让老夫给你弄那个秤来,却是为了此番用途的?”
先前去请她的差役来回话,说是齐熵拿了银子,还有个要求,一听是让他给去弄个秤来,他还以为此物是她查案方便用的。
却没想到原来是给自己称体重用的。
虽觉有些荒唐,但也没有训斥齐熵,只和蔼的笑了笑。
那秤因为挪动不便,当时还费了他们好一番功夫。
吃过晚饭之后,齐熵让管家给她准备一件清静些的屋子。
不用很大,但一定要安静、干净,最好不要摆很多装饰品的屋子,空些都没关系。
管家不知道齐熵要这屋子做什么。
但县太爷在旁边,他即便心有怨言,也不敢多说什么。
以往自己老爷在的时候,即便是衙门里的人,见了他也要礼让三分,现如今,一个小丫头片子的话,他都得言听计从了。
果然是人走茶凉。
老爷一没了,这些人就好像杨家的靠山也不在了一般。
真当他们杨家好欺负的了。
管家心中骂骂咧咧,干活却很利索。
很快就准备好了齐熵说的屋子,里面还贴心的点上了蜡烛。
很粗的那种,一整夜都烧不完。
一共点了十二支。
屋里亮堂的跟白昼似的。
椅子也准备好了。
一共两张。
一张是太师椅,上面还放着坐垫和大迎枕,一看坐上去就很舒服。
而太师椅的对面,则是一张梨花木圆凳。
上头还雕刻着海棠花,怪漂亮的,也很值钱。
齐熵走进去,看着虽然简单,但无一不在彰显这杨家有财有势的摆件,心里头就痒痒的很。
安奈住乱动的手指头,齐熵让三郎在这屋子屏风后边放着的罗汉床上坐下休息,自己就在那太师椅上坐下了。
“进来吧。”懒洋洋喊了一声。
不一会,就有十个穿着一样的丫鬟鱼贯而入。
进屋后,看着坐在那里的齐熵,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是何意。
“就站在那儿吧,站成一排,一会我问什么你们答什么就行,别说谎,也别隐瞒,不然大牢的滋味可没那么好受。”
在古代就是好,特别是这种小县城,几乎就是县太爷的一言堂。
只要巡按使不来,那想怎么着几乎都是县太爷一人说了算。
这县太爷要是后台再硬一点,那就更了不得了。
齐熵虽然不知道这位徐县令背景硬不硬,但他老婆的家世肯定不差。
只是不知道这人有这样的姻亲,是怎么把自己混成十年如一日,没有半点长进的。
这第一批进来的十个丫鬟算是府里最低等的那一批,她们平时地位就比较低,所以即便在齐熵一个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的小姑娘面前,也还是战战兢兢,不敢说话。
“先来报一下名字吧。”齐熵手指指着左边第一个道。
“我叫冬丫。”
“我叫柳柳。”
“我叫招娣。”
.......
等十个人报完名字之后,齐熵喝了口茶,问道:“有人在笋宴那天在竹林那边伺候过的吗?”
按理这种最低等的丫鬟,在这样的宴会上,是上不得台面的,所以不能过去伺候。
但一个府上这么多人,办宴会即便再有条不紊,也有可能会出现突发状况。
齐熵也没指望真的有人去了,所以只是随口一问。
“我,我去过。”
“哦?说说,你去干什么了?”齐熵看着那个抬起手来,说话声音很小的姑娘道。
“我,”她看着齐熵那张脸,有点紧张,又有点好奇。
不知道为什么这样一个胖妞会坐在屋里,像是谁家的主子一样,审问她们。
但这并不妨碍进来之前管家跟她们说过的那些话起到的作用。
“我是因为伺候老爷的曲姐姐不小心被老爷吐在了身上,回屋换衣裳的时候,临时叫过去的。”
“看来你们老爷当日很高兴啊,喝了那么多酒,居然当着客人的面就吐了?”齐熵似在喃喃自语,又好似在问那丫鬟。
那丫鬟看起来脸上似乎有些困惑,但想起管家的叮嘱,嗫嚅下嘴唇,没有反驳。
齐熵好像没看见她脸上的奇怪神色一般,转而换了下一个问题。
“你们杨府,一共几位少爷小姐啊?”
十个丫鬟闻言忍不住面面相觑,互相对视。
“两位少爷,三位小姐。”其中一人道。
“你们大少爷,不是那位杨夫人生的吧。”这话却不是问句,而是肯定句。
这下却无人敢说话了。
头都低了下去。
主子们的闲话不能随便乱说,她们还是知道的。
“对了,我今天怎么没看见你们家那三位小姐,没在府上吗?”齐熵也不在意,继续问道。
“小,小姐她们,去了大佛寺礼佛,要一个月才能回来。”
“对,每年这个时候三位小姐都会去礼佛一个月。”
“既然是礼佛,又是三位小姐,想必年纪都还不大,怎么杨夫人没有跟着一起去?”未出阁的千金大小姐,出门礼佛可以理解,但没有正室夫人跟着,似乎有点说不过去。
“夫人今年身体不适,是夫人的嫂嫂带小姐们去的。”有个年纪小些的丫鬟脆生生道。
哈,这就更稀奇了。
娘家嫂嫂带着一群庶女去礼佛?这杨家人还真是奇怪。
齐熵没再继续问她们为什么这杨家的三个女儿必须得去礼佛。
转而又问,“你们家老爷,一共娶了多少个姨娘啊?”
齐熵问这话时脸上带着八卦的表情,让屋内的十个小丫鬟暗自嘀咕,觉得齐熵果然还是个跟她们差不多的小姑娘,好奇心一样重。
根本就不像是正经问话的。
所以原本因为管家的叮嘱,有些战战兢兢,不敢随便说话的十个小姑娘,此时因为齐熵这几个没头没脑又略显八卦,似乎跟杨老爷的死完全没关系的问题,逐渐变得放松下来。
杨府本又不是什么官宦人家,规矩没那么重。
况且府里下人多了,难免有些管束不到。
十个丫鬟里,总有那么两三个是胆子大些的。
“我们家老爷,一共娶了一房夫人,十八房姨娘,加起来就是十九个婆娘呢。而且啊,这十八房姨娘,每一个来路都不一样呢。”有个嘴快的姑娘掰着手指头道。
说完还胆子大的问起齐熵来,“你是谁呀?你在帮官府查案吗?我们家老爷真的是被人给害了吗?”
“你觉得呢?”齐熵撑着下巴笑眯眯问。
那姑娘茫然地摇头,“不知道,我都很少见到老爷和夫人他们。不过,老爷这样有钱的人,应该会有仇.....”
小姑娘突然停顿下来,看向身侧年长些的姑娘。
那姑娘余光看了一眼齐熵,见她视线没有在这边,冲着姑娘幅度很小的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小姑娘忙抿了抿唇,表示知道了。
齐熵再抬头的时候,好像没有察觉到异样一般,又随口问了几个奇奇怪怪的问题,就让她们出去了。
这十人离开之后,跟着进来的就是负责各院子的洒扫仆妇。
也是一次十个。
年纪大些的仆妇与那小姑娘自然不能相比。
但也有两个嘴巴长,话比较多的。
齐熵不过三两句,就让那二人七嘴八舌说了起来。
旁边的人可不会像之前那个小姑娘身侧的女孩子一样,拦住她们。
这十个人走到门口,正好与管家对上。
他的目光落在十人身上,带着警告。
在其中一人身上停顿了一下,之后便若无其事的安排剩下的人进屋。
等这些人进去之后,那管家便找了个借口,说是去一趟茅厕,让里面的人出来之后,剩下的人自己进去。
还不忘叮嘱他们不要乱说话。
随后便离开了这边。
过了游廊和月亮门,管家脚步匆匆,来到一处僻静的角落。
“方才可有人乱说话?”管家走上前,压低了声音问道。
站在那里的妇人,赫然就是方才从屋内出来的十名仆妇中的一人。
“还能有谁。您是不知道,那吴婆子和秦婆子向来是两个碎嘴的人,七嘴八舌的,把自己知道的那点东西全说了。不过我看着那问话的小姑娘,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不知道想知道些什么。那县太爷也不知咋想的,怎么会任由这么个小姑娘来胡闹?”
“行了,县太爷的事哪轮得到你多嘴。赶紧回去,剩下的事不用我告诉你怎么做吧?”管家不耐烦听她这些抱怨,摆了摆手道。
仆妇见状也很有眼色,谄媚着应下后就走了。
第124章 有故事的人
等齐熵将杨府所有的下人问完话,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
“行了,今天先这样吧,剩下那二十几位主子,我明天再来问。”齐熵走到外头,对着管家道。
齐熵是县衙的人,管家即便觉得县太爷让个十三四岁的黄毛丫头来查他们家老爷的案子,是没将杨府放在眼里,但也不敢真的对齐熵横挑竖眼。
将人送出了杨府,这才冷着脸关了大门,往夫人的院子去了。
.......
齐二郎坐在马车内,将憋了一整个晚上的问题,终于问了出来,“你到底问到什么了?”
杨府那些人,一直在进进出出,但几乎每个人出来的时候脸上表情都差不多。
一副齐熵就是在胡闹的样子。
齐熵一连坐了好几个小时,此时累的很了,根本就没什么心情再开口。
不过齐二郎以后好歹是要做司法官的人,齐熵还是稍稍打起精神,将自己探听到的消息说了出来。
只不过她却只把那些下人告诉她的消息说了出来,却没有将自己整合好的信息说给齐二郎听。
而是让他自己去判断。
齐二郎听完她得到的消息,眉头紧锁,“杨老爷娶了十八房姨娘跟他的死有关吗?还有他的三个女儿,去寺庙礼佛,此事难道也有关系吗?”
“至于杨府昨日吃了些什么菜?杨夫人和诸位姨娘的口味如何,这又有何关系?”
齐熵问的问题往往七零八碎,即便是三郎,一时半会也理不清这其中有何关系。
满头雾水的看向齐熵。
“回去慢慢思考吧。你一个要做司法官的人,总不能事事等着别人来跟你解释。”齐熵说完就闭上眼睛休息,不肯再开口。
杨府距离县衙本就不远,不过一会,就到了地方。
下了马车之后,齐熵带着三郎回了房间。
那位负责他们院子的仆妇又没在。
齐熵今天在外面待了一整天,身上早出了汗,是打算要沐浴的。
看着那留的一锅水,也不过就够三郎一个人洗的。
好在那仆妇住的并不远,招呼三郎先洗,自己则朝着那仆妇的住处走去。
叩响门扉,第一次无人开门,直到第三次,里面才传来起身的声音。
瞧见站在月光下的齐熵,差点没被吓死。
“齐三姑娘啊,您这么晚了,这是?”
“我要沐浴,还劳烦你去帮我烧点水。”齐熵笑着道。
那仆妇闻言脸上的笑容就有点挂不住,大半夜把人吵醒就是为了烧水洗澡?
不是说乡下来的吗?
哪个乡下人是两天洗一回的?
讪讪笑道:“这,天色都这么晚了,齐姑娘还要沐浴啊?不如等明日天色亮堂的时候,您早些回来,我再给您多准备些水如何?”
齐熵还想早点休息,可没那么多功夫在这里跟她耗,双手拢在袖子里,懒洋洋道:“怎么,你觉得我沐个浴还得看个黄道吉日?只能青天白日洗,不能夜黑风高洗?”
仆妇见齐熵似乎有些不高兴了,担心她会跑到县太爷那边告状,忙赔笑道:“不是不是,齐姑娘误会了。我这就去给你烧水,你别生气。烧水很快的,您一会就能洗了。”
说完披上衣服就往旁边的厨房去了。
齐熵回屋,三郎已经洗完了,屋子里没有点蜡烛,黑乎乎一片。
齐熵拿了火折子将蜡烛点上。
昏暗的灯光,让她还是有些不适应。
想着此时没什么人,干脆将叨叨叫了出来,让他弄出点光来。
不然这一根蜡烛照着,眼睛都要瞎了。
三郎一见到叨叨,刚才还有些困倦瞬间就清醒了过来。
一大一小躲在旁边就开始叽叽咕咕,也不知道在说什么,怎么有那么多话可说。
当然,齐熵是绝对不会想到,自己有一日会后悔让这两个人认识的。
.......
杨府。
二更敲响,杨府外书房的灯光却还亮着。
窗户上投射出两道身影。
一道坐着,一道站着。
“大少爷见到那个齐三丫了吧?”杨家的那位门客,也就是屋内站着的男子道。
“见到了又如何?”杨大少爷把玩着手中的玉扳指,有些漫不经心道。
“没想到,她一个乡下小丫头,现如今居然会得了县太爷的赏识。这样一来,那我们的事,怕是就不太好办了。”
杨大少爷抬起那张俊秀的脸,笑的还是那般温润儒雅,“先生做事何时这般束手束脚起来了?”
“县太爷难道还能为了一个乡野小丫头,跟京城那位作对不成?”
“话虽如此,但这位县太爷的脾气您应该也有些了解。若惹急了他,那大家怕是都不会好过。”男子还是不放心道。
杨大少爷却有些不耐了,抬眸看向男子,脸上虽还带着笑,眼底却深如幽潭,“难不成,先生是想放弃吗?”
男子一愣,摇了摇头道:“自然不是。还请大少爷放心,这件事我会想办法处理好的。”
在男子离开书房之前,那位杨大少又幽幽出声道:“这两日,那位齐三丫姑娘,定然都会来府里。在这里,想要动手,难道还怕找不到机会吗?”
“还是大少爷想的周到。”男子说完便拱手出去了。
只不过到了门外就冷笑了一声。
若他真的在这杨府里将人给解决了,怕是这位大少爷为了明哲保身,第一个出卖的就是他。
而且,他已经能感觉得到,这位大少爷,有心想自己与京城那位搭上线。
野心倒是不小,但也要看有没有那个机会。
男子踏着月光下的斑驳碎影回了自己的屋子。
而还在书房内的那位大少爷,将手里的玉扳指戴了回去,从抽屉里拿出一幅画来。
约莫尺余宽的宣纸上,赫然是一张人物画。
寥寥数笔,姿态风流,只是不知为何,那上面却没有面目五官。
杨大少抬手轻抚画面,像是在碰触什么心爱的东西一般,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
翌日。
吃了早饭之后,齐熵带着三郎和齐二郎再次来到杨家。
县太爷衙门里公务多,直接将这件事交给了齐熵处理。
不过也不可能真的就让她自己一个人去。
所以把县衙的县尉派给了齐熵,让他协助齐熵办案。
要听从一个小丫头的话,那县尉心中自然是有几分不情愿的。
但县太爷的命令不可不从,所以即便将人送到了杨府,县尉却没有半分给齐熵撑腰的架势。
只不过,进去之后,他却发现,这个小丫头似乎并不需要自己做什么。
他来了这里,反而一点用武之地都没有。
还是昨天那间屋子,齐熵让管家准备好茶水,又安排三郎坐在那罗汉床上。
这次把齐二郎也叫了进去,跟三郎一起。
昨天那些七零八碎的信息,齐二郎直到此时还没理清到底跟杨老爷的死有什么联系。
今天坐在那屏风后,他忍不住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就是希望一会能真的听到一些有用的东西。
这一次,不再是好几个人一起进来了,而是单独的问话。
人员的顺序是随机的,只是没想到,第一个过来的就是那位昨天穿着一身浅绿衣裳的妖娆女子。
齐熵打量了她一眼,今日看着,穿了身素白色的衣裙,倒比昨日像个死了老公的人了。
抬了抬下巴,朝着对面那张凳子道:“坐吧。”
这位姨娘手中拿着柄玉骨扇,见齐熵连身都懒得起,说话也有些高高在上的样子,似乎并未把她放在眼里,不免有些不高兴。
“一个黄毛丫头,还挺会摆谱。”嘀咕完又哼了一声,这才坐下了。
“说吧,你想问什么?”
齐熵看着她即便是坐下,也带着几分妖媚模样,忍不住好奇问道:“你这像是专门练过的,怎么,从花楼里出来的?”
齐熵问的直白,直接把这位姨娘给惊得愣住了。
不过却没有恼羞成怒,反而用玉骨扇指着齐熵道:“你这个小丫头,还知道花楼是什么地方?”
“不就是男子花天酒地的地方么?”齐熵单手撑着下巴,催促她回答自己的问题。
“你这话倒也没错,不过这花楼也分很多种。譬如我这种,可只卖艺不卖身,当初进门的时候,我可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呢。”这位姨娘似乎还觉得这事儿挺值得骄傲,说话时都昂着下巴。
“那咱府里有是卖身的,后来被杨老爷给纳进门的不?”
“有啊,郑姨娘就是。不过她都年老色衰,三十多岁了,也不知道老爷把她纳进来做什么?那伺候人的手段,我又不是不会,还非得去找个被人用过的,真是男人本性。”这姨娘似还有些鄙夷和不满。
“说不定人家的本事比你厉害啊,不然杨老爷为何要把人给弄进门?那年轻漂亮的不香吗?”齐熵故意打击她道。
“怎么可能!那郑姨娘根本就是个不会伺候人的,若要真比得上我,那老爷也不会每次去她那里都不欢而散了!”这位绿衣服姨娘恼羞成怒道。
“哦,那可能是你们家老爷不走寻常路,喜欢找点刺激的。”齐熵说得还煞有介事。
这位姨娘只怕是脑子有点不够用。
也没觉得齐熵一个半大孩子,是怎么知道这些东西的。
叽里呱啦就把后院甚至闺房里的那点事都抖落了出来。
齐熵还听得津津有味。
两人在这屋里直说了约莫两刻钟,齐熵这才让她出去,换下一个进来。
一共十八个姨娘,不过一会,就轮到了之前说到的那位郑姨娘。
齐熵视线落在她身上。
花信年纪,穿着一身素白色的麻布衣衫,一头长发规规整整盘着,瞧着却不全是青丝,还夹杂着些许白发。
面容看着也有些憔悴苍白。
倒真像那位姨娘说得,有些年老色衰了。
只不过,单从五官来说,她年轻的时候,应该也很漂亮。
齐熵招呼她坐下。
“郑姨娘是什么时候被杨老爷纳进门的?”齐熵开门见山地问。
“辛丑年冬月二十日。”
齐熵挑眉,这位郑姨娘,不仅日子记得清楚,还有一把好嗓子。
是那种去唱戏都能唱头牌的嗓子。
“那到如今也有三年了。郑姨娘怎么没有给杨老爷生个一男半女?”
“为何要生?他并不缺儿女。”那郑姨娘坐下时脊背挺得笔直,如松柏一般,并不是刻意为之,似乎是习惯了这样的坐姿。
与齐熵不成样子的姿态形成鲜明对比。
“这俗话说得好,母凭子贵,有了孩子,日后也有人给上柱香,烧点纸钱不是。”
“作孽太多的人,死了也就进了十八层地狱了,哪里还需要什么人烧纸钱。”郑姨娘语气平淡,面色淡漠道。
齐熵愈发觉得有意思了。
“郑姨娘是自愿被杨老爷纳进门的?”
那郑姨娘看了一眼齐熵,淡淡道:“我们这样的人,哪有什么自愿不自愿。去哪儿,伺候谁,不都一样。”
“那当然不一样了。这伺候人不也得选个和自己心意的啊?就算不合心意,那合眼缘也行啊。”
齐熵这话,那郑姨娘也不知听明白没听明白,只扬了下嘴角,有些僵硬又带点嘲讽地笑了。
没有说话。
齐熵也就将这话题揭了过去。
“郑姨娘没进花楼之前是做什么的?”齐熵摆弄着茶杯,漫不经心地问。
不大像是在盘问别人,反而有些像是寻常的聊天闲谈。
那郑姨娘不知在想什么,听了齐熵的这问题,好一会没有说话。
齐熵也不着急,静静地等着。
“能做什么,不过是普通人家的姑娘罢了。”
她说话的语气中,终于有了一丝寻常人该有的人情味。
只不过却弥漫的都是落寞与伤怀。
“看来郑姨娘也是个有故事的人,方便跟我说说不?”齐熵这话听着像是在征求她的意见,实则是让她把自己的身世都讲出来。
那位郑姨娘直到此时,才算是正眼看向了齐熵。
眼底一片平静如水,却又像是深不见底的潭水,幽深的很。
齐熵面不改色的回视郑姨娘。
脸上甚至一如往常挂着有些玩世不恭的笑容。
只不过,她眼睛小,脸也胖,长得好看的人,做出她这幅姿态来,或许是风流潇洒,但她这模样,看起来就有些东施效颦的难以入目了。
偏偏那位郑姨娘面不改色,对视了一会之后,缓缓开口。
第125章 怎么发现的
等问完那位郑姨娘之后,便到了杨夫人。
齐熵看着满脸憔悴的杨夫人,淡笑着问了一句,“杨夫人昨晚给杨老爷守灵了?”
杨府虽然挂了白幡,却也不过是内院,前院和大门那边还没有挂上。
就连报丧,也没有。
“杨夫人是怎么发现杨老爷去世的?”
齐熵此时正经了许多,收敛了那副懒洋洋的模样。
杨夫人紧了下手中的帕子,脸上的表情似想起来还有些后怕与不敢相信。
“前一日,老爷夜里喝了不少酒,与朋友直到三更天,这才散了席,回院子准备歇息。睡下的时候已经是近四更了。我们老爷平日只要过了三更才睡,必然是要到第二日巳正时分才起身的。”
“且老爷晨起时最不喜被人扰了睡意,所以不到时辰,下人一般是不敢过去叫他起床的。”
“后来,一直到午时了,老爷还未叫人进去梳洗,我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便让管家去看看。”
“谁知管家敲了门,说是里面没有动静,让我过去看看,我便走到老爷睡下的屋子,先是敲了两下门,见没有声音,又扬声喊了一句,还是无人应声,便直接推门进去了。”
“原本看着老爷躺在床上,跟睡着了一般,也未曾多想,还招呼了管家吩咐人去打水来给老爷洗漱。”
“谁知我将老爷要穿的衣裳找出来,这般动静过去,老爷还未有半点要醒的迹象,我便有些不安起来。”
“走过去顾不得老爷会不高兴了,准备去推老爷的肩膀,谁知手才刚碰上去,就察觉到老爷身上已然是一片冰冷僵硬。”
“我当时便吓坏了,尖叫了一声。外头的管家听见了,急忙进屋,探了下老爷的鼻息,这才发现,老爷已经没了。”
杨夫人说着眼眶里的泪珠又滚了下来,无声落泪,梨花带雨,让人心生不忍。
“既然这样,杨夫人怎么就断定杨老爷是被人害死的,还去请了官府的人过来?”
杨夫人抬起脸来,有些惊讶的看着齐熵道:“官府的人不是我让人去请的啊,是远昭那孩子让管家去请的。”
“杨大少爷?”
杨夫人点头。
她还以为面前这个小姑娘知道。
“姑娘若是不信的话可以去问那位请来的官爷,或是我把管家叫过来也行。”
“不用了,这官府的人谁请来的都一样,只不过,杨老爷的死,你们是怎么断定有异常的?”齐熵摆了摆手道。
杨夫人听到这里,面上出现些许为难的神色,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
等了一会之后,就听她轻叹了一声道:“不瞒姑娘说,瞧着这偌大的杨府,富贵奢华,但这两日你也见到了,老爷一共纳了十八房姨娘,除了郑姨娘平日只独居在自己的院子里,等闲不出门,剩下十七位,哪一个不是心思活络之人。”
“况且,远昭并不是我所出,又得老爷器重,这家中,我能说话的事情并不多。”
杨夫人话说得隐晦,但齐熵也听明白了。
她这是想告诉自己,杨家人不和,她这个当主母的也没有实权。
所以想说什么,想做什么,都做不了主。
“按照杨夫人的意思,这报官是杨大少爷要去的,既然如此,杨大少爷总不会平白无故就叫了人去报官吧?这报空官,可是要挨板子的。”齐熵又问。
杨夫人摇了摇头,“此事我也不太清楚,不过老爷出了这样的事之后,远昭第一时间请了大夫过来。那大夫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老爷是器官衰竭而死。我也不大懂这些到底是何意,远昭说要去报官,我说不上话,便也就由着她去了。”
“只是已经两日了,如今天气又渐热,总不好一直将老爷的棺木放在大堂内。况且若是再不报丧,那些得了消息的人家也不好上门祭奠,便是连寺庙里的诵经师父都不好请,这,这岂不是让老爷走得不安心?”杨夫人忧心忡忡,一心想让此事尽快结束。
“杨夫人说的是,人死就该入土为安,这件事我会尽快查清楚的,您放心。”齐熵又恢复了笑眯眯的模样。
杨夫人看着她还一团孩子气的脸,长得肉乎乎的,很胖,怎么看都不像是个会查案子的人。
心中更是忧虑不止。
想不明白太爷为何会把老爷的案子交给这么一个还未及笄的小姑娘。
齐熵问完了关于杨老爷的话,突然又问起那三位小姐来。
“听闻贵府每年还有让三位姑娘跟着去寺庙礼佛的习惯,不知这是为何?”
杨夫人闻言笑了笑道:“其实也不是每年,这个习惯也是从两年前开始的,到今年也不过第三年。”
“我们家与州城的青山寺一直有些往来,三个孩子从小就会跟着我去青山寺。偶尔老爷兴致来了,也会带着孩子们过去散散心。但这礼佛,却是大前年年初二时,老爷带着我们去青山寺上香,当时寺里的方丈见了三个女儿,说是三个孩子不知从哪里带了些煞气,所以最好能每年在寺庙礼佛一个月,这样也算是洗净身上的煞气,于往后也有益。”
“经过此事之后,老爷这才决定让三个孩子每年上青山寺礼佛一个月的。”
齐熵点头,表示知道了。
又问了几句关于笋宴的事情,就让杨夫人出去了。
等人走后,齐熵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走到屏风后面,就看到三郎躺在罗汉床上睡着了。
而三郎这手里拿着毛笔和一个小本子,写写画画,记了不少东西,密密麻麻的。
嘴里还在念念有词。
齐熵凑过去看了一眼。
居然还知道画思维导图。
只不过画是画出来了,就是这方向,有些牛头不对马嘴。
杨夫人三两句话就让他相信杨老爷之死,杨大少去报案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而且他居然还把自己问的那些关于杨家三个女儿以及那些个姨娘的个人喜好给划掉了。
似乎对这个一点都不关心。
也觉得这些与杨老爷的案子并没有关系。
齐熵伸手将他的本子拿了过来,“别写了,我打算让人去一趟青山寺,你跟着一起去。”
“青山寺?去那里做什么?”刚才的话他听到了。
但青山寺的三个人在杨老爷出事时根本不在府上,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齐二郎满脸的不解,还有一点抗拒。
“你不觉得奇怪吗?什么面带煞气,让三个还未婚配的闺阁女子去礼佛,一听就是扯淡。都不怎么出门的女子,上哪面带煞气去?这煞气可不是大白菜,说有就能有的。”
齐熵昨天第一次听到什么礼佛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
而且她向来对那些个寺庙庵堂没啥好印象,今天听了杨夫人的话,愈发觉得有问题。
这件事虽然不一定会查出什么线索来,但总要查了才知道。
齐二郎虽然不乐意,也觉得齐熵这理由说得有些牵强。
那生来面相不好,想在庙里诵经念佛,好沾染些佛家气息的人家并不少见,怎么到了三丫这里就成了古怪了?
但不情愿归不情愿,齐二郎还是点头答应了。
齐熵见他应下,便转身出去找那个县尉来了。
让他带人,带着齐二郎去州城的青山寺探查杨家那三位小姐的消息。
只不过要把人派到州城去,这事儿自然是要在县太爷面前报备的。
那县尉本就对自己被太爷派给齐熵一个黄毛丫头使唤心有不满,此时见她还要大言不惭将自己的人调到州城去查案,顿时更加不高兴了。
推诿起来,“齐姑娘,不是我不肯让人去,这县城内,你说去哪,那都没问题,但现在是要去州城。这一日能不能赶得过去还不知道,还得上县衙支银子。没有县太爷的手谕,我们可不敢自作主张。”
齐熵看着县尉一脸正气,实则推诿的样子,也不慌,慢悠悠从袖口里掏啊掏,掏出了个小印章来。
“这个东西,你应该认识吧?”
县尉接过来看了一眼,玉石的,只有拇指粗细,雕刻精细,底下刻着三个字“章怀印”。
这是县太爷的私印。
县太爷的私印怎么会在她手上?
县尉脸色有些不好,将私印还给齐熵。
“齐姑娘这个都拿出来了,那我自然没什么好说的了。不过事后还请齐姑娘跟县太爷说一声,将那手谕补全了,不然到时候没有这东西,我手底下的人也没法报销花销,我也不好交差。”县尉看着齐熵的目光并不算和蔼,甚至有些冷地道。
“这个自然。”齐熵将私印收好。
这东西,实则是她在今日临出门前跟县太爷要的。
就怕有什么话,她说了不好使,所以手上得有个保证才行。
“齐姑娘这是都结束了?”
齐熵正准备回屋,身后就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杨大少爷,你来的正好,我还发愁不知道去哪找你,不如咱们也聊聊?”齐熵笑眯眯回身道。
“在下虽然有心想与姑娘聊一聊,只不过此时天色已经不早,不如姑娘先行用膳,等歇过午觉之后,再聊如何?”
齐熵看了一眼头顶的太阳,有些后知后觉发现这会已经快要正午。
想着屋里还有个到点就得吃饭的三郎,欣然点头。
原本以为说完这话,杨大少爷就会离开,却没想到他一副没打算走的模样,似乎要亲自招待他们。
齐熵想到三郎似乎有点怕他,就当没领会到这位杨大少爷的意思。
进去之后,把三郎叫醒,准备去吃饭。
三郎揉了揉眼睛,刚醒来,人有些懵,看着齐熵好一会,这才醒过神来。
二人到了外面,就见那位杨大少爷正跟管家说话。
管家似在汇报什么事,见到齐熵出来忙闭上嘴不说了,直接走了过来道:“齐姑娘,花厅那边已经备好午膳,不知可要此时就过去用膳?”
“嗯。”
齐熵应了一声,朝着那位杨大少爷点了点头,就拉着躲在她后面的三郎往花厅而去。
那位杨大少爷却自来熟的跟了上来。
“齐姑娘与这位公子是县太爷专程请过来为我父亲伸冤查案的,昨日是在下稍有怠慢,未曾作陪,今日却不好再如昨日一般失礼,此番还请齐姑娘不要拒绝才是。”那杨大少爷走在齐熵身侧,保持着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的距离。
只是因为他是站在了靠近三郎的这一边,原本是为了避嫌,却让三郎紧张起来,揪着齐熵衣摆的手,握得更紧了,却也没有绕到另一边去。
齐熵自然察觉到了这一异样,看了一眼三郎,眼神安抚了他一下,之后便笑看着杨大少爷道:“杨大少爷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不过,我们是来查案的,不是来府上做客的,如今杨老爷的案子还未查清,这府上的人就都有嫌疑,所以为了避嫌,不管是杨大少爷,还是杨夫人,都不用特地招待我们。”
说完又有些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杨大少爷道:“何况,我记得我没有下令,说府上的人可以自由活动的。”
说完便不管杨大少爷脸色如何,脚步加快往花厅而去。
跟在后面的杨府管家听了齐熵这番没礼貌的话,心中瞬间生起恼怒来,“大少爷,我.....”
杨大少爷听到他说话的语气就知道他要说什么。
迅速转头,眼神无比凌厉地看了他一眼,将管家心里要说的话全都瞪了下去。
“好好伺候那两位,别给我生了乱子!”杨大少说完就走了。
脸上的笑容落下,神情有些莫测。
管家不知道大少爷到底是何意,只好闷声应下,加快脚步跟上齐熵二人。
到了花厅,齐熵看着桌上的菜。
比起昨日来,还要花里胡哨了些。
况且这杨老爷刚死,怎么府里就做了荤食?即便是为了招待县衙的人,也不应该五个菜有三个都是荤菜。
齐熵皱了皱眉,将管家招呼了过来。
“死者为大,况且现在案情不明,你们家老爷怕是到了底下也不安生,这样的菜就不要再准备了,只需弄些素食就好。”
她平日虽然有些吊儿郎当,但也不是不董礼之人。
即便那位杨老爷生前算不得什么好人,但人死如灯灭,也不好就这么大喇喇的喝酒吃肉。
管家没想到齐熵居然会这样说,意外之余却也没有因此对齐熵有什么改观,只说知道了。
第126章 亲事
吃过午膳之后,齐熵拉着三郎重新回到那间屋子。
三郎睡了一觉,此时自然不困。
他趴在罗汉床上,看着具现出虚影的叨叨,正跟他小声说话。
齐熵则靠在一边想今天听到的那些话。
杨府在三日前办了异常春笋宴,宴会上吃的除了春笋和几样时令菜蔬以外,还有几样不大常见的菜。
一道是从南边弄过来的凤梨,做成的咕咾肉。
一道是参照了滇西做法的菌菇汤。
还有一道,最少见,也是最贵的菜,是这位杨老爷废了很大力气,让人从江边运过来的河豚。
这河豚有毒,若是想吃还不大容易。
需要专业的人来处理。
齐熵当时听到河豚的时候,眉心就是一跳。
此时想起来,又觉得若真与河豚肉有关,未免也做的太明显了些。
况且河豚中毒,根本不会等到昨天。
如果不是河豚中毒,那会是什么呢?
而且杨府这十几位姨娘和一位夫人,关系看起来也甚是奇怪。
一府的夫人,却被姨娘压了一头,甚至还有些不敢出头的模样,这又是为何?
杨夫人并不是没有娘家的人。
即便杨老爷家大业大,背靠大树,但也没有宠妾灭妻的道理。
这样的事情,闹出去是要被人笑话的。
可偏偏,杨夫人畏首畏尾,似乎并没有为自己争取的意思。
又或是为自己争取过,但没有成功?
还有,杨老爷对自己的这些夫人姨娘其实都还不错,平时出手大方,几乎要什么就会给什么,那她们又有什么理由去谋害杨老爷呢?
昨天,第一批的那个小丫头,当时没有说完的话是什么?
而杨老爷的那个长子,一看就知道是个心思深沉之人,他为什么宁愿报官,也不第一时间息事宁人,将杨老爷入土为安了再说?
更加让人觉得可疑的,就是那位门客了。
杨老爷作为县城的大户人家,家里有些门客不稀奇,但奇怪的却是这人与齐三丫有什么关系?
三郎说,那个男子,正是他见过的与三丫说话的人,而且他身上穿的衣料,似乎也与她当初在麻麻山捡到的那一块符合。
当然,这个做不得准,毕竟县城就有这样的铺子,要买这个面料的衣服并不难。
只是,这巧合多了,即便无意也变成了故意。
齐熵思绪翻飞,逐渐有些困倦下来。
占了大半的罗汉床,就这么睡着了。
也没听见叨叨正在教三郎的那些惊世骇俗之语。
半个时辰之后,齐熵被敲门声惊醒。
“齐姑娘,县太爷有事让你过去商议,还请快些与我走一趟吧。”敲门的不是管家,而是先前那位县尉。
齐熵本就有起床气,此时被吵醒,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阴沉的气息。
三郎和叨叨那一小团虚影,就差抱在一起瑟瑟发抖了。
屋外的县尉等了两分钟,正有些不耐烦,要再敲,就看见门被拉开,齐熵那张明明白玉团子一样的胖脸,此时却黑如锅底,满脸阴郁。
看也没看他一眼,直接就走了出去。
后面还跟着她那个到哪都带着的小郎君。
“县尉大人还不走是等着我恭请吗?”如黄莺出谷的嗓子,此时也冷飕飕的。
此时正值未时,恰是一日中最热的时辰,齐熵的眼神,愣是让他觉得有点凉。
不过愣了两秒,很快回神,心中不免对齐熵的话有些不满。
不过半大的小丫头片子罢了,自以为得了太爷的青睐,便可以对着他一个县尉呼和来去了?
未免也太不将他这个县尉放在眼里了!
冷哼一声,就待要说什么,却见齐熵根本就懒得等他回复,直接迈步走了。
那县尉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气的脸都青了。
到了杨府外,再见到齐熵,更是没有半点好脸色。
齐熵哪会在意他给不给好脸色,上了马车就想继续睡。
但已经被吵醒了的瞌睡怎么可能再回来找她。
闭上眼睛,确实怎么也睡不着了。
就这么憋闷着,一直回到了县衙。
本来还以为真的有什么重要的大事,谁知不过是为了让她帮忙看个卷宗。
齐熵看着手上的东西,差点没仍在地上直接走人。
“您十万火急叫我回来就是为了让我看这个?”齐熵语气平淡地问。
县太爷到了此时还未察觉到齐熵的不高兴,摸了摸长须点头道:“丫头可别小看这案宗,此案子是老夫好不容易翻找出来的,极具代表性,日后若再遇到与之相似的案子,便可以借鉴此案,此物可有大用!”
齐熵被气的没了脾气。
“行了,您要没别的事,那我去杨家了,那案子尽快了结,我也尽快帮您把案宗弄完好回家。”
齐熵这边热火朝天的查案,而东京城那边的齐怀昌,事情已经办的差不多,又在那边游玩了两天,就准备回家。
齐怀明也收拾收拾准备跟齐怀昌一起回麻山村。
回去的路上比起来时并没有松快多少。
齐怀昌归心似箭,而齐怀明则是难掩激动。
一路上晓行夜宿,不到半月,就到了州城。
这个时候,齐二郎早已回了县城,双方自然是遇不上了。
齐怀昌和齐怀明打算在这里住一个晚上再回麻山村。
就此歇下。
麻山村。
齐怀昌一连走了多日,齐熵和三郎也不在家,齐家难得变得清净下来。
刚开始的两日,没了齐熵在家,老两口还很是不适应,直到过去三四日,还时不时望一望往镇上去的方向,看看孩子回来了没有。
就连老郑头,赶着牛车送人去镇上的时候,也会看着去县城的方向有没有马车回来。
齐家因为齐大郎考中了秀才,齐熵又被县太爷叫了过去,大家对于齐家都开始若有似无的巴结起来。
就连平时那些不与他们有多少来往的,都时不时会上门串个门。
周氏跟林氏自然乐见这样的改变。
有人上门也并不拦着,但要打听什么乱七八糟的事,齐家也不会傻乎乎的什么都告诉人家。
这一家子都挺高兴,只除了齐秀秀。
自从跟田翠翠彻底闹翻之后,齐秀秀被周氏强制按在家里,不准出门,不准串门,哪里也不准去。
就连地里,原本是想让她去帮忙的,如今也不让她去了。
只让她在家里跟着齐雪儿学针黹女红。
可齐秀秀根本就不是个坐得住的性子,每两日就没了耐心,自己那点女红根本就拿不出手。
要交差的时候就央了齐雪儿帮忙。
齐雪儿心软,总是帮她遮掩一二。
今日,又有人家上门来串门。
还没说两句,林氏就把齐秀秀和齐雪儿赶回了自己的屋子待着。
齐秀秀不愿意一个人待着,就在齐雪儿这屋子里的床上躺着,大马金刀的,双腿岔开着,也不知道注意形象。
齐雪儿说了她两句,见她不听,只暗叹了口气,也没有再说。
“雪儿姐,我真羡慕你。”齐秀秀突然幽幽出声道。
齐雪儿拿着针线的手一顿,有些不解,“羡慕我什么?”
她有的,秀秀也有,有什么好羡慕的?
“羡慕你有个好大哥,有个好父亲,还有个疼爱你的娘亲啊。”齐秀秀语气有些酸溜溜道。
齐雪儿放下手中的针线,看着齐秀秀道:“这些你又何须羡慕我?二郎虽说等闲不在家中,却向来疼你,有什么好吃好玩也会带回来给你。还有二婶,对你的疼爱那就更不用说了,你又何必来羡慕我?”
齐秀秀约莫就是那种典型的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齐雪儿也不知道该说她什么才好。
田翠翠家定了五月初六出嫁,没有多少日子了。
等她嫁到镇上去了,或许秀秀会想明白一些吧。
“雪儿姐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大郎哥如今已经是秀才了,而二郎哥不过还是个学堂里的学生,至于我娘跟你娘,那就更不用说了。我娘平时闷不吭声,别人欺负到头上来了,也不会据理力争跟人怼上去,太软弱了,我一点都不喜欢。”
“要是我娘能像大伯娘那样有本事,能说会道,我肯定也不会愁嫁了。”齐秀秀道。
她说话时的语气还有些埋怨顾氏的样子,却没想过顾氏当初为了她是如何跟何氏打起来的。
即便她娘亲老实木讷,可在她跟二郎的事情上,却是从来不含糊的。
齐雪儿知道现如今这个妹妹是钻了死胡同走不出来了,一心只觉得田翠翠嫁得好,也想让家里给她说个那样的人家。
不然家里就是对她再好,那也是不如意的。
齐雪儿也不想继续再说什么,说破了嘴皮子也听不进去,还不如不说了。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福气,你的福气还在后面的。”齐雪儿只笑了笑回了一句。
齐秀秀却嘟了嘴,还要反驳。
齐雪儿忙将话题岔开了道:“我看水瓮里没水了,我去装些过来。你要吃果子吗?正好我也洗一些送到阿娘他们那屋去。”
“要,我要吃李子,你记得挑又大又红的洗好了拿过来,可别给我那又小又青的,那样的我才不吃。”齐秀秀自己懒得动,事儿还挺多。
齐雪儿也没说什么,洗好了一盘水果先给林氏她们送进去。
那串门的妇人见到齐雪儿即便是一身短褐,也掩盖不住那温婉娴静的模样,满眼都是喜欢。
“雪儿这是端的什么就过来了?”妇人招呼她道。
“孙婶子,这是昨日我二叔晚上带回来的李子,洗了些,您尝尝。”齐雪儿面色微红,将盘子放在了孙氏旁边的桌案上。
那孙氏看着盘子里丸子大小的李子,一个个红彤彤的,很是漂亮,一看就好吃。
“哎呦,你这二叔从哪里弄来的李子,颜色这么漂亮,肯定很甜。”说着拿了一个,一口咬下去,汁水充足,甜中带着一点微酸,刚刚好。
“您喜欢就行。”说着便退了出去。
回到厨房,重新洗了一盘,拿到了她的屋子。
在堂屋内说话的林氏和孙氏在齐雪儿走后去又重新说气话来。
“我刚才跟你说的,你可以考虑考虑。那孩子家里条件是真不错,而且雪儿这孩子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又贤惠又温柔,要是能嫁到他们家去,那真是再好不过的姻缘了。”孙氏说得很真诚。
林氏不免就考虑起来。
“你也知道我只有雪儿和大郎两个孩子。大郎常年在镇上念书,也就雪儿一直养在身边,她听话又懂事,我是实在舍不得她太早出嫁的。而且我也不跟你说那些虚头巴脑的。”
“这孩子们的亲事,虽然做父母的要帮着踅摸掌眼,可也不好让孩子做了个睁眼瞎,什么都不知道就这么嫁了人。”
“好在咱们都是农户人家,规矩没那么多,所以我就想着,这不管什么人,我们看了满意,孩子也要喜欢,那才算是结了两姓之好。”
“既然你说他们家好,那就先想看想看,到底怎么样,现在却是不好定下来的。”林氏看重两个儿女,自然也希望他们将来都能过得好。
特别是女儿。
这一出嫁,就是人家的家里人了。
到时候即便她是做人母亲的,也不能多插手女儿的事情了。
所以这挑选婆家就很重要。
那孙氏也是有女儿的人,自然明白林氏的意思,将嘴里的李子咽下去,点着头就答应了,“那行,我去跟那边回个话,看看约个时间相看相看再说。”
说定之后,孙氏就走了。
另一边,小白和李贺、李进三人,因被齐熵交代着看管那长菌子的菌丝。
一天三顿的往山上跑,就怕那菌子会出什么问题。
今天,三人又约着一起去了山上。
刚走到最近的那处养菌子的地方,就发现居然长出来了。
三人惊喜不已。
只不过高兴过后又想到一个问题。
齐熵走之前只说让他们把东西照看好,可也没说等东西长出来之后要怎么处理啊?
他们不知道这东西是卖给镇上的哪家酒楼,也不知道加钱多少卖的。
偏偏又不知道齐熵什么时候会回来。
难道就这么干等着吗?
这三人中,小白是最有主意的,李进李贺就看着他,等着他拿个主意出来。
谁知这三人还没想好该怎么办呢,观音村的黑子几个居然跑到麻麻山来了。
这几个人一见面,就跟针尖对麦芒似的,也不多话,直接开干。
打完几个人都躺在地上不动弹了,嘴皮子还要回两句才甘心。
第127章 打架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黑子心思多些,一开始就看到了小白三人对着那菌子嘀嘀咕咕的,一脸为难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模样。
但那菌子是有毒的,这三人不会想去干什么坏事吧?
这是黑子第一时间的想法。
但转念一想,麻山村刚出了这样的事,要是他们三个有胆子拿了这有毒的菌子去害人,那也算有几分本事了。
只不过,瞧着那没出息的样子,一看就不大可能。
“关你什么事!”李进生怕他们赚钱的事被这几人知道,当下有些欲盖弥彰的大声道。
黑子翻了个白眼,“不说我也知道,不就是跟那菌子有关吗。不过菌子有毒,你们要是不告诉我你们想用那菌子干什么,我就去告诉里正,说你们想用菌子害人。”
李进当下就急了,身上也不痛了,一骨碌爬起身,指着黑子就怒道:“你少他娘的胡说八道。”
说完又冲着黑子去了。
小白和李贺也很讨厌黑子刚才说话那副样子,当下过去帮忙。
黑子也不是一个人来的。
还有杨家小子和他们那个所谓的老大。
一共六个人,三对三,又打在了一起。
这一次直接在地上滚来滚去,你掐我一下,我掐你一下。
弄得满身狼狈。
黑子跟李进两人滚着滚着,不知怎么就差点滚到了那养着菌子的地方。
眼看就要把菌子给压到。
还是小白眼尖,余光扫到了。
大喊一声,“快停下!”
说完把压着他的杨雄一推,忙跑到菌子那边去了,生怕被李进和黑子给压坏了。
李进也吓了一跳,不敢再跟黑子打架。
黑子三人见他们这么紧张的样子,有些莫名其妙,但也没再找茬。
“你们护着这菌子到底干嘛的?”黑子问。
饶是他聪明,一时也想不出这有毒的菌子能做什么。
李进翻了个白眼,就要怼回去,还是小白不想再生事端,犹豫了一下后道:“这是我们老大让我们看着的,要是弄坏了,到时候我们老大回来了,肯定会不高兴的。”
还是留了个心眼,没有全都说出来。
黑子却怀疑的看着小白,“你们不会是想挖了这菌子卖钱吧?”
他以前听人说过,菌子是可以吃的,只不过很少有人能分得清菌子有没有毒。
所以大家都不会采来吃。
但齐三丫,自从受伤之后,就跟变了个人一样,说不准会想出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来。
小白他们到底年纪小,脸上的情绪不会掩饰。
黑子的话让他们惊讶的表情就摆在了脸上。
“你们还真打算拿去卖的?这东西能卖钱吗?多少钱一斤啊?有人收吗?你们怎么知道这东西有毒没毒的?”
黑子一连好几个问题,车轱辘似的滚了出来。
李进和李贺不耐烦,更是不愿意让他们知道这件事,虎了脸就想赶他们走。
还是小白觉得既然已经猜到了,就算现在把人赶走了,人家趁着晚上来呢?
他们又不可能十二个时辰都守在这里。
干脆和盘托出。
最后还不忘警告三人这是齐熵交代的事情,让他们不要生什么其他的心思。
齐熵现在在县城帮县太爷做事,黑子三人就是胆子再大,也不敢去招惹齐熵。
只是听到说这菌子不仅能卖钱,还能自己种,只是需要的环境比较特殊,不由就想起自家那个地窖来了。
那里面冬暖夏凉,常年都是差不多一个温度,应该很适合养这个东西。
心思转了转之后就问道:“齐三丫什么时候回来,你们知道吗?”
小白正因为不知道齐熵什么时候回来着急,见黑子问就摇了摇头。
“你们这样下去也不行啊,我看不如送个口信给齐三丫,让她看看这事儿要怎么处理。”黑子指着那菌子道。
菌子长得快,今天冒出来了,说不准明儿就能长好了。
若是不早些采摘,到时候很快就坏掉了。
“送口信?”小白三人显然不知道还能这样干。
面面相觑,有些无措。
黑子心里有了算盘,就说自己可以帮他们。
小白三人此时觉得黑子这人还挺讲义气,很痛快的答应了。
只不过这送口信得花钱,而且还是往镇上送。
原先攒下的那些个铜板,三人一人拿了几个出来,交给了黑子。
黑子一溜烟跑到镇上,把这事儿给办妥了。
而刚准备从县衙回杨府的齐熵,就接到了黑子让人送过来的口信。
她这才想起自己临行前忘了交代菌子的事情了。
不过齐熵也没太在意。
让人带了几句话回去,就往杨府走去。
刚到杨府,就发现杨府的门口围了一圈人,看那穿着打扮,似乎都不是什么寻常百姓。
齐熵没有下马车,让车夫把车子绕到后院去。
她这两天已经把杨府上上下下的人都认全了,即便在后门,小厮也一眼就认出了她,将他们放了进来。
“对了,前院那边怎么回事,怎么突然这么多人上门了?”齐熵下了马车之后随口问了一句。
那小厮知道这人虽然看着年纪不大,但是县太爷请来查老爷的案子的,心里虽然撇嘴,但面上却不敢不回话。
“不知是谁,将老爷没了的消息散播出去,老爷在世时的友人上门来打听情况,这才闹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小厮有些无奈道。
杨老爷这人,虽然算不得什么好人,但朋友也还是有一些的。
他没了,那这杨家的生意要怎么处理,肯定得有个人出来列个章程。
大家上门也不仅仅是为了吊唁杨老爷,其实更多的,是想问杨家,生意该怎么办。
齐熵知道这小厮了解的也不多,没有多问,直接回了先前案问询的院子。
遇见匆匆进门的管家时,还不忘让他去把杨家那位大少爷叫过去,她要开始问话了。
杨府的管家不免觉得齐熵这人太没有眼力见。
他们家现在都乱成一锅粥了,她还只想着问那些乱七八糟,没头没尾的话。
管家笨就一团乱麻,此时应付起齐熵来,自然没了先前的精心,心里的那点瞧不上也就带了出来,“齐姑娘,不是我不想让大少爷过去,但你过来的时候应该看见外面的那些人了。他们都是老爷生前在世的朋友和生意伙伴,如今老爷没了,人家上门来,我们总不好一个主事的都没有,就让人家在门口干站着。”
说完管家便匆匆离去,显然不想再与齐熵纠缠。
齐熵见状只笑了笑,脸上并不见生气,但却开口道:“既然山不来就我,那我就去就山好了。”
她这是要自己亲自去见杨大少的意思了。
但齐熵这模样,哪里像是要去就山的,分明就是去看杨家的热闹的。
此时,屋外那群人已经被请到了外院的厅堂。
十几个人站在那里,好在厅堂大,也没怎么显得拥挤。
齐熵找了个角落的位置拉着三郎坐下。
首位上的那位杨大少好像没看见二人一般,笑着正招呼那群杨老爷的朋友。
“实不相瞒,我爹确实于前日已经身故,但处于某些原因,家父如今还停灵在家并未报丧。我知道诸位是听到消息担心家父,还请诸位放心,至多不过明日,家中便会报丧,到时诸位再行上门吊唁不迟。”
杨大少爷这话一出,立马就有人不高兴了。
这人都死了,却停在家里不发丧报丧,也不让人上门拜祭,这岂不是胡来吗?
况且尸体就这么放在家里,他们也不怕杨老爷泉下有知,会不高兴吗?
杨大少能说出那样的话,自然也想到了他们会说些什么。
不紧不慢的应付着,看起来很游刃有余。
齐熵对于这位杨大少就又有了一个新的认识。
在这里坐了约莫一刻钟,齐熵就带着三郎走了。
两人也没闲着,齐熵在杨府转了一圈,将这里的犄角旮旯都看遍了,这么一整个逛下来,已经快到晚上了。
而且杨家今日乱糟糟的,就连那些看人的衙差都有些散漫,所以齐熵明里暗里又听到了不少消息。
晚上在杨家用了饭,正要回去,却被那位杨大少爷给拦住了。
“齐姑娘,在下已经在那些叔伯们面前夸下了海口,说是家父明日便会报丧,不知齐姑娘觉得可否?”
齐熵看向杨大少,不咸不淡道:“我说不行难道杨大少就不打算报丧了吗?”
她可不觉得这位杨大少会听自己的。
“齐姑娘说笑了,既然姑娘是遵太爷之命在此查案,在下自然不好僭越,若是姑娘觉得不妥,那在下便只好再去与大家周旋一番了。”
“只是,如今天气逐渐炎热,虽然家父的棺木比起寻常人家的要好些,可也架不住这自然规律,到时就怕家父走得不安心,我们这些活着的人更是愧疚一辈子了。”
这人是想把杨老爷不能下葬,所以走得不安心压在自己头上?
齐熵心底不由冷笑。
自己亲爹被害,他不仅看不出几分伤心,连查出凶手似乎都不太热衷,现在来跟自己说什么怕亲爹在底下不安心,自己会愧疚。
真是可笑。
就他们家这样的,怕是没几个是真的因为杨老爷死了伤心的。
商人重利轻别离,有时候倒真没说错。
“杨大少爷这话我看就说的不对了。这要是我,被人无端害死了,还找不出凶手,那才会走得不安心。只有凶手找到了,还能将凶手绳之以法,那才是对得起地下的人。不是吗?”齐熵似笑非笑道。
威胁人,谁不会啊?
那杨大少还挺会装模作样,听完点头表示赞同。
“只是,话虽如此,家父如此多的亲朋故旧,若知道亡故多日未曾报丧做法,怕是要认为在下乃不孝之子了。虽说家父死于非命,此事我作为儿子,没能替父受过,已是不孝,但家中还有上百人需要养活,外头的宅子铺子田地,也都得有人支撑,总不好因此将家父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家业就这样败了。”
杨大少说得诚恳,但齐熵却面色始终淡淡的,似乎没有意识到他话里的严重性一般。
甚至很敷衍地“哦”了一声,一副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跟自己说这么多,这些事跟她有什么关系的样子。
杨大少被她这一声“哦”直接噎得脑袋一瞬间空白,平时极能言善辞的人,此时却说不出半句话来。
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对齐熵无语。
“既然杨大少这么着急,我也不是什么不近人情的人,既然这样,那就发丧好了,正好杨老爷的事情也查的差不多了。明天我把县太爷叫过来,大家就当堂解案好了。”齐熵说完拉着三郎就准备离开。
走了才不过十几米,从震惊中回神的杨大少就把二人给留住了。
“齐姑娘方才的话是何意?难道你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吗?”杨大少说完,眼神不知为何还在三郎身上扫了一眼。
齐熵正好察觉,就有些奇怪。
但也没有太多心,只当是先前他见过三郎,对三郎有些芥蒂。
将三郎往身后不着痕迹的挡了挡。
“明天杨大少就知道了。”说完就要走。
但杨大少怎么可能就这么让她离开。
甚至话里话外都想让齐熵和三郎在杨府住下。
齐熵被拦了两次,脸上就有些不高兴了。
“杨大少是不是想现在就知道凶手是谁?”她脸上虽带着笑,语气却有些冷,眼神也是冷的。
杨大少见自己把人给惹怒了,忙抱拳歉意道:“在下一时心急,还请姑娘见谅。只不过,姑娘说找到了凶手,未免万无一失,我觉得,还是在杨府住下比较安全,不然出了杨府,万一出个什么事情,我们也来不及做什么。”
齐熵直接冲着他翻了个大白眼,觉得这杨大少一会聪明一会脑子不够用。
“杨大少,你觉得我是在你们府上安全还是在县衙安全?再说了,这件事我可只跟你说了,就算我有什么事,难道不是你最有嫌疑吗?”
杨大少没想到这火突然就烧到了自己身上来,愣了一下之后反应很快道:“俗话说隔墙有耳,况且方才我与齐姑娘说话时也并未摒退左右,甚至说话声也没有压低,谁又能保证没有让有心人听去呢?”
“杨大少既然知道,那你们这杨府难道不是更加不安全吗?”齐熵不耐烦道。
杨大少心里对齐熵的态度很有些不满,但这人却只能哄着,又道:“就是因为如此,那人定然不敢直接在杨府谋害人的,到时候县太爷追究起来,整个杨府上下都会受到牵连,那凶手自己也逃不过。况且,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觉得,齐姑娘还是就在杨府歇下的好。”
齐熵现在有点糊涂了。
这人为什么一门心思想让她留下?
静静地看了杨大少几秒,突然笑了起来点头道:“那行,那就麻烦杨大少爷了。还请你派人去县衙说一声。”
“这是自然。”
第128章 媚娘
回了屋子之后,三郎就跟在齐熵身后,嘟着嘴,显然不高兴。
“不要住,这里。”三郎嘟嘟囔囔道。
“放心,咱们不是真住。我就是好奇,为什么那位杨大少一听我知道凶手是谁了就这么殷勤的想让我住下。”齐熵笑道。
摸了摸床上的被子,天气渐热,被子用的也是薄被,只不过摸上去外面那层被罩却是金丝绸缎的,滑溜溜,手感很是不错。
齐熵今天下午在杨府走了那么久,早就累了,在床上一趟,鞋也没脱,靠着床头,笑眯眯的不知在想什么。
........
杨大少坐在书房内,昏黄的灯光落在他脸上,明明灭灭,看不清情绪。
“.....你觉得,那位齐姑娘查出来的凶手,会是真的凶手吗?”
“肯定不可能!一切痕迹我都已经抹掉了,即便要查,也查不到我们身上。况且,杨老爷的死,本就与我们无关。”一身素月白色衣衫的男子斩钉截铁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但那位齐姑娘,给我的感觉,莫名就有一种,她好像真的知道凶手是谁了,而且不单单是只知道下毒的人。”未曾言明的话,两人心知肚明。
屋内的那男子不由看向杨大少,他低垂着头,把玩手里的玉扳指,看着有些漫不经心,但男子却从不敢轻看他。
“大少爷想怎么办?”
杨大少没接话,反而问道:“之前说的事,你准备的怎么样了?”
男子微愣之后反应过来道:“那位齐姑娘身边总跟着那个叫三郎的,怕是不大好动手。”
若不是杨大少不让他去动那个有点傻子样的少年,他又何必如此束手束脚。
“你说得也是。”杨大少点头。
“不如这样吧,我找个机会帮你把那个叫三郎的少年引开,然后你见机行事如何?”若是这样他还不能办成此事,那也不必留在这里了。
男子内心虽并不想让杨大少爷插手此事,但还是点了点头,“有大少爷的帮忙,自然是再好不过。”
“那你先回去准备准备,我一会会让人去通知你。”杨大少摆手道。
等那男子走后,杨大少走到多宝阁那边,从暗格里抽出一个半臂宽的画轴来。
缓缓展开,上面却是一副人物画,且画的还是个男子。
杨大少看了半响,唇角挂着莫名的笑容,之后收了画轴,重新放好。
将管家叫了进来。
“齐姑娘那边安排的怎么样了?”
“回大少爷的话,都安排好了。就在东青院。只不过齐姑娘说他们不习惯有人伺候,所以院子里除了一个帮忙仆妇,再无他人了。”管家低眉敛目很恭敬道。
“嗯,你下去吧。”
“是。”
等人走后,杨大少爷轻叩两下桌面,就有个女子从内室走了出来。
袅袅款款,妖娆妩媚,很是漂亮。
但身上却穿着一身丫鬟的衣裳。
即便屈膝福礼,都带着说不出的风情。
“少爷。”
“刚才的话,你都听到了吧?”杨大少站在烛台边,手里拿着剪刀,将已经有些长了的烛芯剪去一点,缓慢道。
“少爷想让媚娘去将那小公子引出来吗?”女子声音缱绻温柔,带着说不出的靡靡之味。
“还是你懂我的心思。”杨大少放下剪刀,走到女子身侧,轻轻抚摸了一下女子的脸颊,语气温柔又谦润。
女子心跳速度快了几拍,面上却不动声色,“是少爷看得起媚娘才是。”
“去吧。”杨大少拿出手帕,擦了擦手笑道。
媚娘看着他擦手的模样,眼神闪了闪,随后便屈膝离开。
东青院内,齐熵听到叩门声响起的时候,唇角勾起一抹笑容,将手上的叨叨交给了三郎,又让他藏了起来,这才去开门。
只不过,见到门外那位在月色下更显莹白如玉般漂亮的女子时,她不由挑了挑眉,有些意外。
眼神兴味的看着这女子,没有说话。
“齐姑娘,”媚娘先是屈膝施礼,之后继续道:“奴家是大少爷身边的媚娘,大少爷担心二位第一次在杨府留宿,怕有些不习惯,睡不安稳,便派奴家来打点一番,还请齐姑娘不要见怪。”
她说话娇娇柔柔的,声音听着人如春风拂过,很是舒服。
明显是特意训练过了的。
若是一般的人,怕是此时已经让她进屋了。
但齐熵可不是那种随意就被蛊惑的人。
眼神清明,拢着双手,似笑非笑看着这位媚娘,“打点什么?睡个觉而已,我们又不是什么娇贵的千金小姐和大家少爷,有张床就能睡。”
媚娘抬头见齐熵居然对她的媚术半点不受影响,不由微微愕然。
但眼底一闪而过的情绪很快敛下,面带笑容继续道:“虽然如此,但到底是大少爷将您二位留下,怎好如此随意,岂不是怠慢了二位。”
她的声音比刚才正常了不少,但还是很动听。
齐熵见她不进来就不会走的样子,干脆让人进了门。
媚娘进屋之后状似随意扫了一眼屋子,却没有见到那位公子,心底疑惑,却也没有当下就问起来,而是将手中的东西放在桌上,准备开始布置。
齐熵就这样拢着袖子看着她摆弄。
不过一会,原本还有些清冷的屋子就变得奢华漂亮了很多。
甚至不知道大半夜还从哪里弄了两束白玉兰插在画着梅兰竹菊的梅瓶内。
做完这些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了。
这一个小时内,媚娘连三郎的踪影都没看见,等都布置好了,这才状似无意间道:“东西都已经打点好了,只是不知齐姑娘和跟您一起来的那位公子可还满意?”
她不问三郎去哪里了,也不问这么长时间了,三郎为什么一直没出现,只笑盈盈说出这么一句来,齐熵就知道这是个很聪明的女人。
不仅聪明,还有手段。
“还行,挺漂亮的。至于跟我一起来的那位公子.....”齐熵故意顿了顿,就看到那媚娘的眼神闪了闪。
果然是冲着三郎来的。
只是不知道目的是什么?
难道是因为撞破他们谈事的缘故吗?
感觉又不太像。
若真要找麻烦的话,也不至于拖到今天。
而今天,也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
齐熵转念又想起她晚上跟杨大少说的话。
看来,诈一诈还挺有用。
这件事即便凶手不是那位杨公子,但也与他脱不了干系。
只不过,既然如此,那找三郎做什么?
就算要杀人灭口那也应该是来找她啊。
齐熵幽幽看着那位媚娘,继续道:“他说在这里睡不习惯,所以我让人把他送回去了。”
媚娘微愣,她可没得到消息说那位公子出府了。
不过她反应很快,不过一瞬的愣神就笑了笑道:“既如此,那奴家便不打扰姑娘歇息了。”
等她退出去之后,齐熵也没歇下,而是从屋里找了本闲书出来看着。
至于藏起来的三郎,她也没让他出来,而是让他继续躲着。
毕竟谁也不知道,等会会发生什么。
手中的书翻了约莫一半,屋外的梆子敲到了二更,齐熵吹灭了灯烛,却没有上床,而是静坐在屋内,等待着。
一直到近四更天,屋外这才传来细微的动静。
门栓被人用刀轻轻拨开,有人走了进来。
脚步轻盈,甚至听不到一丝声音,一看就是有身手的人。
齐熵坐在阴暗处,双眸睁开,看向那个直奔床边的人,突然出声:“夤夜拜访,不知这位‘贵客’有何贵干呀?”
她说话还是笑盈盈的,似乎一点都不害怕。
而那个一身夜行衣的男子听到齐熵的声音,意外了一下之后,很快回神,压低了嗓音,又沉又冷道:“当然是来要你的命!”
“想要我的命,那也得看你有没有那个命。”齐熵说完直接喊了一声“叨叨”!
被三郎紧握在手中的叨叨立马飞了出来,身上发出刺目而耀眼的白光。
男子直接被这一阵突如其来的白光照的晕眩过去,倒在了地上。
齐熵上前,将人脸上的面巾拔了下来。
“咦,居然亲自上了,还挺敬业。”齐熵看着那熟悉的面容道。
此时三郎也从藏身的衣柜里走了出来。
看着地上的那个男子,不忘用力踢了两脚。
那男子即便晕厥过去,也还是能感觉到疼痛。
眉头紧跟着皱了起来。
三郎生怕他因此而醒了,会坏了齐熵的大事,忙后退两步,有些害怕的看着那个男子。
“不用担心,他不会这么快醒过来的。”齐熵老神在在道。
而杨府以及杨府周围住着的人家,有人晚上起夜,就看到一阵白光从杨府突然发出,让他们恍惚以为天亮了。
但那光芒又很快隐下去,好像产生了幻觉一般。
有人没当回事,有人却觉得这不是吉兆。
又想起杨家的老爷最近死了,但杨家人却不发丧,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更加觉得那白光不是什么好兆头了。
所以第二天,杨大少爷发了丧,整个杨府也都挂上的白幡,但除了相熟人家以外,隔壁左右的邻居来的却不多。
杨大少并不知道这是何故。
只不过在看见齐熵完好无损出现的时候,心中咯噔一下,就知道先生失手了。
面上却还是一拍温润,带着些许悲伤,迎接过来祭拜的客人。
而齐熵,安排好那个想要谋害她的人之后,齐熵就带着三郎悄无声息的回到了县衙,一觉睡到快中午才起来。
而三郎早就起来了。
只不过因为昨天睡得晚,所已精神看着不大好。
齐熵出门要洗漱的时候,先前那个在院子里伺候的婆子再也不敢怠慢齐熵他们,所以很快就将洗漱的东西准备好送了过来。
结束之后,齐熵在县衙用了午饭,准备往杨府去。
但她不打算带着三郎。
昨晚的事情发生之后,县太爷自然是一早起来就知道了。
也很赞同不带着三郎,只不过自己却是执意要跟着,甚至还多带了几个差役。
三郎这还是第一次齐熵出门没有跟着,他很不习惯,很想跟上去,但他不傻,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他还记得一清二楚,知道他去了也只会是累赘。
只不过,让他一个人待在这个对他来说还很陌生的地方,他很是不安。
在屋里来回走动,怎么都安静不下来。
而齐熵和县太爷一行人去到杨府,虽然是因公,但还是买了香烛纸钱,给杨老爷上了柱香。
齐熵在旁边看着,并未有要上香的打算。
只县太爷上了。
杨大少知道县太爷是来做什么的,招呼完客人之后,便将杨夫人和他那位弟弟给喊了过来。
“母亲,我这边有些事要跟县太爷商讨,父亲这边还请母亲和弟弟辛苦些,结束之后我便过来。”
杨夫人正要点头答应,却听原本站在旁边的齐熵道:“不必这么麻烦,这里就让管家看着好了,你们杨府的人,一会最好都到现场去。”
“那怎么行!这里还有这么多宾客不说,我们作为老爷的亲人,怎好让管家在这里招待,自己却跑了的!”杨夫人一听齐熵的话便摇头道。
齐熵耸了耸肩,“那就再等两天,等你们丧事办完了我们再谈?”
反正这事儿对于她来说没有什么损失。
而且齐二郎还没回来,她虽然知道了凶手是谁,可也不是所有的事情都一清二楚了。
正好缓两天也行。
她还想回趟家。
齐熵话音落下,杨大少和县太爷都下意识皱眉。
这件事自然是越早解决越好。
这样拖下去没有什么意义。
但如今老爷的丧事没办完,那就没办法将所有人都聚集在一起。
而且听齐熵的意思,大家不在一起,那这案子就不好说了。
县太爷还是相信齐熵,看了她两眼之后,沉声道:“既如此,那便按照齐姑娘的意思,等杨老爷下葬之后,这件事再行处理。”
“只不过在此期间,还请杨夫人和杨公子约束好家里的下人。若是我们再次上门,发现少了人,到时,这个责任,却是要杨公子来承担的。”县太爷又道。
这缓两天可不是用来给凶手可乘之机的。
而且关于那位要杀齐熵的人,到时也要一并弄清楚才是。
只不过,县太爷和齐熵刚回到县衙,牢头就过来回话,说是昨日送过来的那位服毒自杀了!
第129章 买卖
齐熵回到县衙,刚进屋,就看到三郎把那个称体重的秤拆了个七零八碎。
“你把这个拆了做什么?”齐熵蹲在他旁边问。
也没有责怪的意思。
三郎原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根本就没听到齐熵回来的动静,此时听见她的声音,忙惊喜地抬头。
“回来了?”语气里的雀跃掩都掩不住。
齐熵看他高兴的样子,忍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
摸了摸他的头,跟揉小狗似的,点头“嗯”了一声。
“想回麻山村吗?”齐熵问。
三郎犹豫着看了一眼齐熵,他知道她在县城还有事没做完。
“看我做什么?想回就回去,不想回那咱就不回去。”齐熵道。
三郎知道她说得是真的,忙用力点头。
麻山村对他来说虽然不是家,但比起人来人往,满是陌生感的县衙来说,他更喜欢待在麻山村。
“行,那我们这就回去,到家正好晚上。”说完齐熵就去找县太爷去了。
她执意要回去,县太爷只当小姑娘第一次离家,有些想家,也没多说,让车夫把他们送回去,等后天再过去接他们。
到了麻山村天色已经很晚,村子里静悄悄一片,因还未到盛夏,蝉鸣都还不多,更显寂静。
好在月色明亮,照亮着通往麻山村的道路。
马车在村子那条主路上发出骨碌滚动声,有还未歇下的人家就忍不住推开窗户看了过来。
只见一辆马车驶进了村子。
不免惊讶,此时怎会有马车进村。
“外面什么声音啊?”屋内的妇人问道。
“马车。”
“这个时辰了,怎么还有马车?”
只是再凑过来看的时候,马车已经没了影子。
齐家此时已经歇下,但马车刚停,院子里的黑狗就站起了身,冲着外面叫了起来。
嘴里不时还发出威胁的呼噜声。
齐熵根本就没在意,让车夫把车子驶进院子,然后去敲门。
觉轻的齐老爷子此时已经披上衣服走了出来。
拉开门就见到正要敲门的齐熵,微愣之下忙高兴起来。
但很快又担心齐熵是不是在县城发生了什么事,所以才这个时候赶回来的。
齐熵解释一通,齐老爷子这才放心下来。
正巧此时周氏也起来了。
见到齐熵还没来得及抱着她说几句话,就听齐熵说安排车夫在家里住一晚上,明天再走。
周氏忙去把林氏叫了起来,又问他们吃过饭了没有。
知道没吃饭又去厨房准备饭菜。
这一番动静下来,家里该醒的都醒了。
屋子里点上了灯,齐熵神情有些恹恹,坐在凳子上话都不想说。
“这孩子,怎么有个晕车的毛病?”周氏担心的看着齐熵,叹了口气道。
齐熵闭着眼睛没说话。
肚子里空空的,头也晕,但让她去睡觉她这会空着肚子肯定睡不着。
好在齐雪儿很贴心,弄了杯蜂蜜水过来。
这蜂蜜还是林氏的娘家人送过来的。
纯天然的槐花蜜,很甜。
齐熵将一碗都喝完了,这才觉得稍微舒服了些。
难得还跟齐雪儿说了声“谢谢”。
折腾了一个多小时,齐家这才重新安静下来。
第二天一早,齐熵刚起来,听到消息的小白三人就在院子外面张望。
休息了一个晚上,齐熵恢复了精神,洗漱过后,走了出去。
“吃了饭之后,你们在麻麻山等我。”
三人小鸡啄米的点头,李贺和李进跑回了家,只小白欲言又止,看着齐熵似乎有话要说。
“有事?”
“是黑子的事。他让我等你回来了,就去跟他说一声,好像是想跟你说那个养菌子的事情。”小白有些担心齐熵会怪他们把这个事情跟黑子说了,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小心翼翼的。
“我知道了,你一会让他也过来吧,正好我觉得这事儿你们三个怕是弄不来。”齐熵并没有生气拒绝。
反倒觉得这样还挺好。
黑子这个人虽然年纪小,但聪明。
小白也比不上他。
况且这养菌子,她虽然只是弄着玩玩,但这却可以正经做成一门生意。
这事儿最后她是打算让齐家接手的,这样周氏约莫也不用总为银子发愁了。
只不过,要把这事儿弄好,也不大容易。
饭后,齐熵带着三郎去了麻麻山。
小白三人已经在那里等着了,还有黑子。
何荣先前因为跟齐三丫被砸扯上了关系,他那不义之财早就被县太爷给收走了,又被训斥了,何家人干脆把他拘在家里干活,不让他跟黑子几个人来往了。
黑子现在也不怎么跟另外两人一起了。
之前的事,三人到底年纪小,还是有些吓着了。
不敢再胡来。
到了麻麻山,齐熵先看了看菌子,发现长得还不错,再等一日估计就能摘了,还挺高兴。
“你们家那个地窖有多大?”齐熵问黑子。
“跟你们家的院子差不多。”
那还可以。
菌子这东西,一根木桩上都能长出来不少。
这么大的空间,一次估计能出个百来斤是有的。
但现在她没找好卖家,所以先不急着这事儿。
“方便去看看吗?”
黑子点头。
地窖他已经收拾好了,就等着齐熵回来了。
一行人就往观音村去。
等看完了地窖,齐熵觉得还可以,不过也得先弄个菌子过去试一试才知道能不能行。
就让小白按照自己之前的做法告诉黑子怎么弄,然后放到黑子的地窖去,又跟黑子说了注意事项,这才回了家。
周氏正在家里给齐熵缝补衣裳,见到她回来忙招呼她坐下试衣裳。
试完之后,这才发现齐熵瘦了不少。
那衣服穿在身上居然空出一个手掌宽的余量来了。
而且原先一张脸,肉都挤在一处,眼睛只能看见一条缝,现在脸上的肉居然都下去了很多。
眼睛瞧着也变大了不少。
周氏看着那衣裳的余量,眼眶瞬间就红了。
摸着齐熵的胳膊也不说话,那表情却活像在县衙的几天受了多大的委屈和亏待一样。
齐熵扶额。
她是有意减肥的,况且现在每日的活动量比起以前来说多了不少。
齐三丫这副身体本就是虚胖,多动动,少吃点其实瘦的很快。
好说歹说这才把周氏给哄好了。
齐熵回了屋就开始弄计划书。
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齐老爷子他们都回来了。
齐熵就把自己种菌子的计划跟他们说了。
“.....没什么本钱的生意,阿奶和阿爷可以试一试,就是没挣到钱也不损失什么。”
齐家人一听是种菌子,不免有些迟疑。
“这菌子不说是有毒的东西吗?真有人吃啊?不会出问题吧?万一到时候有人中了毒,回来找咱们怎么办啊?”林氏第一个道。
她也有心想弄点生意来,只不过一直没有这个机会。
现在齐熵说得这话,她自然心动。
只不过对于菌子,她还是觉得不太靠谱。
“咱们只管卖菌子,中毒的事那就跟咱们没关系了。”齐熵解释了一番他们经营的模式,又说了这菌子哪些是有毒哪些是无毒的。
想了想又道:“到时候我弄个册子出来,你们对照着册子上的图,哪些有毒哪些无毒,一看就知道了。”
“图册?三丫,你还会这个呢?”齐秀秀撇了撇嘴,有些阴阳怪气道。
“我是不会,但我不会找会的人画吗?”齐熵睨了她一眼道。
齐秀秀最近安分了不少,齐熵也懒得跟她计较。
而因为齐秀秀的关系,齐家跟田翠翠他们家已经算是老死不相往来了。
田翠翠马上就要出嫁,齐家也没打算去。
齐秀秀还要说什么,衣袖就被顾氏给拽了一下,让她不要多嘴。
周氏的眼神也瞪了过来。
她这才消停。
“阿爷、阿奶,你们觉得怎么样?”齐家要是不愿意弄,她就只能让黑子几个人去做了。
只不过他们到底年纪小,种是没问题,但这去镇上跟人谈判,怕是就不行了。
所以还是得有个靠谱的大人带着。
齐熵就看向齐怀德。
齐怀德虽然混不吝,但也不傻,这无本买卖有啥不做的。
做成了,那就是一门收益,做不成又没什么损失。
当下便劝周氏和齐老爷子答应。
“真的会有人买吗?”周氏还是有些不确定。
“这样吧,正好我让小白他们在麻麻山种了一点,明天我把菌子采了,二叔跟我一块去镇上,到时候就知道有没有人收了。”齐熵觉得这事儿他们大概还是得亲眼见到才会放心。
一家人都点头应下了。
说好之后,用过晚饭便歇息了,只等明天去镇上。
到了第二天,齐熵直接带着齐怀德和林氏上了麻麻山,把菌子给采了,又大概跟他们说了下哪些是有毒的哪些是没毒的。
不过这几日没有下雨,山上菌子不多。
所以也没认到几种。
又教他们怎么采菌子,说完就背着背篓,跟着三郎和齐怀德一起去了镇上。
酒楼的掌柜已经一连好几天没看到齐熵,店里的菌子早就卖完了,见到齐熵跟见到了亲人一样,亲亲热热就把人给迎了进去。
客气一阵之后,齐熵介绍了齐怀德,就把菌子给了酒楼的老板。
让他去上称。
从酒楼出来,齐怀德整个人高兴的就想哈哈大笑两声。
看着齐熵更加慈爱了。
还拍着胸脯问齐熵想吃什么,他带了钱,都给买。
“二伯,你这是藏了私房钱?”齐熵笑眯眯地问。
“对,你可千万别告诉你阿奶,不然我这私房钱肯定保不住了。”齐怀德冲着齐熵眨了眨眼道。
“那行,既然二伯有私房钱,不如咱们今天就去吃顿好的。”说完转身就要朝着状元楼去。
“吃顿好的行,不过二伯可就半吊钱,超过这些到时候付不出来,那就只要把三丫压给老板做工了。”齐怀德状似认真,实则眼底都是揶揄地笑意地道。
“就怕人家掌柜的一看我这身材,以为咱们是耍赖,拿了棍子就把咱们给打出去。”
齐怀德听她说自己身材,当下板了脸道:“你这身体咋了?咱们凭本事长得肉,关他们什么事?谁家看着你,不得称赞两句咱家底子厚,自家姑娘养得好。只有那没眼光的,才会说三道四,不知所云。”
在齐怀德眼里,怕是齐三丫是个什么样那都跟天仙一样,就没有不好的。
齐熵刚才也不过是玩笑一句,自然不会因为这身材就闹自卑那一出。
三人说说笑笑,最后就在镇上喝了碗豆腐脑,又几块绿豆糕就回去了。
齐熵这次的菌子没多少,也没卖多少钱,回家之前先把小白几个的钱分了,这才回了家。
恰好此时县太爷派过来接她的马车也到了。
齐熵留着人在家吃了午饭,便收拾东西准备跟车夫走。
至于菌子的事情,现在先试试,她把该交代的都跟林氏和齐怀德交代清楚了,所以很放心地就走了。
到了县衙,齐二郎已经回来,正在书房跟县太爷说话。
齐熵坐了一路的车,精神萎靡,不想去打招呼。
回了屋子随便洗漱一番就睡下了。
许是睡得早,第二天起来的也早。
不过晚上没吃饭,她肚子也早就咕咕作响。
齐熵却还是爬起来拉着齐二郎先去跑了几圈,这才回屋重新洗漱准备吃饭。
吃饭的时候,齐二郎就很想将自己查到的事情跟齐熵说。
只不过齐熵一副吃饭就吃饭,不想谈公事的样子,让齐二郎只好闭嘴。
草草吃完饭之后,就拉着齐熵去了他们整理档案的那间屋子。
“你知道那杨家的三个女儿被送到青山寺到底是做什么的吗?”齐二郎脸上的表情很精彩。
愤怒、怜悯、悲叹交织在一起,让齐熵倒有些好奇起来了。
“你查到什么了?”齐熵问。
齐二郎想起他在青山寺看到的场面,又看了看齐熵。
像是直到此时才发现三丫也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小姑娘,那青山寺里的腌臜事,怎么能说给她一个小姑娘听。
即便她已经成亲,甚至跟三郎同睡一个屋。
可两人没有圆房家里人是都知道的。
况且三郎在他们眼里就是个傻子,根本不需要防备。
对他们来说,齐熵如今跟黄花大闺女那是一样的。
有些话自然不好说给她听。
可是消息是她让去打听的,不说给她听似乎又不大好。
齐二郎不由纠结起来。
齐熵平时是最不喜欢这种扭扭捏捏的姿态的,见齐二郎不想说,干脆起身要去问跟他一起去青山寺的衙差。
齐二郎生怕那些衙差在她面前口无遮拦,忙将人拦住,遮遮掩掩的说了起来。
第130章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你的意思是说,那位杨老爷把自己的三个女儿送到青山寺名义上是为了礼佛,实则是为了给那些大人物做玩物的?”
齐熵当时虽然觉得这件事不对劲,但也没有想太深。
此时听到这个消息,也不免惊讶起来。
齐二郎脸上还有些愤愤然,抿着唇点头。
“人呢,你们带回来了没有?”齐熵想起那三人是被杨夫人的嫂子带去的,那说明杨夫人是知道这件事,并且她娘家人也知道的?
齐二郎摇头,他没有跟三人说他是去做什么的,自然也不会说杨老爷死了的事,“我们虽是奉公去的,但他们愿意做什么,那是他们自己的事,没有报案,没有强迫,那我们就什么都不能做。”
“你说那三个姑娘是自愿的?”
齐二郎神色换为悲悯与无奈,声音有些低落道:“我问过了,她们说,自从被送到青山寺,她们就已经没有回头路走了,不管愿意不愿意,已经这样了,就算回来了,也改变不了最后被重新送过去的命运,而且说不定还会因此丢了性命。”
齐熵闻言没有再说什么,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已经给了机会,她们不愿意努力,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只不过,那位杨老爷也是个心狠手辣的,这根本就是把自己的亲生女儿当做了结党营私的工具,利用起来半点不心疼。
看来,也算是死有余辜。
这件事齐熵心里有了数,问了问杨家那边的情况,知道那位杨老爷明天出殡,就准备明天下午再过去。
到了隔天下午,齐熵带着三郎和齐二郎,还有县太爷一起,去了杨家。
杨家一直有衙役守着,所以即便是这几日她没在,府里的人也不能出去。
就连采买,也是人家上门,杨家人并不出去。
一连忙活几日,杨家的人看着都有点像霜打的茄子,蔫巴巴的,没什么精神。
门上的白幡还没摘下来,看起来有些萧索,但却感觉不到几分悲伤。
齐熵笑眯眯看着一屋子人,“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咱们就开始吧。”
杨大少爷和一屋子女眷不由都看向齐熵,众人脸上神色各异,都暗藏心思。
“杨老爷是被人给毒死的,你们应该都知道了吧?”齐熵说完在所有人脸上都转了一圈。
见他们都不意外,就继续道:“但凶手是什么时候下的毒,又为什么要将杨老爷毒死,我想你们肯定都很好奇。”
“杨老爷被发现之时为三月二十七日的午时二刻,根据诸位所说,乃杨夫人为第一发现人。”
“在被发现之后,管家通知了杨大少爷,而杨大少爷当下便叫了大夫过去看诊。”
“大夫判断杨老爷为器官衰竭而亡,但却无法判断是因何器官衰竭。”
“杨大少之后便报官了。”
“这些,想必大家都知道了。”
“之后,官府上门,先是验尸官检验尸体,但却并未从杨老爷的尸体上看出什么。当然,这怪不得验尸官,毕竟毒素不同寻常,看不出来也很正常。”
“至于凶手为什么要谋害杨老爷,又是如何下毒的,那咱们就要一步一步慢慢来说了。”
齐熵说完不忘坐下喝了口茶水,看着众人脸上各异的表情,停顿了好一会。
屋里有人等得着急,直接开口问道:“到底是谁害了老爷,为什么要害我们家老爷?我们老爷平日里乐善好施,邻里有个什么事求上门了都会能帮就帮,那人到底为何要害我家老爷?”
这大声哭喊着的人正是先前那位绿衣服的女子。
齐熵觉得这人也不知道是有脑子还是没脑子。
人家都在沉默着静观其变,结果她倒好,非要出头问东问西。
就不怕这嫌疑落在自己身上吗?
枪打出头鸟的俗语她大概是没听过,怕是喜欢出风头惯了。
“你确定你们家老爷乐善好施,是有名的大善人?”齐熵挑眉,脸上带笑,却莫名让人觉得有些讽刺。
“这是自然!街坊邻里这都是知道的,你要是不信大可以把大家叫过来问问!”女子生怕齐熵不相信,就要吩咐管家去叫人。
齐熵将人拦住了,“行了,你家老爷是个什么样的人不用别人来说,等案子结束之后,自会有公论。”
“齐姑娘这话是何意?”杨大少爷站起身,缓缓道。
“字面意思。”齐熵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那位杨大少,笑意不达眼底道。
她就不信,这杨大少爷会对自己亲爹做的事半点都不知。
摆出这么一张温润谦逊的脸,真以为能骗得了她吗?
她可不是什么十三四岁的小姑娘。
杨大少与齐熵对视着,眼神不愠不火,最后先垂下眼眸,坐了回去。
齐熵见他坐下,也撤回双眼,继续道:“杨老爷死之前,根据院子里伺候的丫鬟婆子小厮回话,说都无人进屋过。”
“先前管家曾敲过门,但因杨老爷平日里最不喜睡觉时被人打扰,所以管家敲了一次之后没听到吩咐就没有再继续第二次。”
“而到了午时,杨老爷因从未这么晚起床,所以杨夫人过来敲门。”
“也就是这个时候,发现了杨老爷的不对劲。”
“杨夫人,我说的对吗?”齐熵看向杨夫人道。
杨夫人突然被点名,愣了一下之后点了点头,“齐姑娘说得不错。”
“杨老爷虽然已过知天命,但身体一直很好,而且根据这两天我听到大家所说,杨老爷是个脾气很好的人,很少打骂下人,对外人也很和气。”
“既然是这样一个人人都称颂的人,怎么会遭人毒害呢?”
“我很不理解。”
“所以我不停地问你们一些看起来无关紧要的事情。”
“厨娘说,杨老爷每年都会准备春笋宴,在宴会上会宴请很多本地的书生和有头有脸的人。每当这个时候,能在前面服侍就成了脸面,要是运气好的,说不准还能被那些来参加宴会的大人物给瞧上。”
“杨老爷这人很大方,会直接将人送给那位看上了的客人。”
“所以这府上还有不少人是想一飞冲天,攀上高枝的往前挤。”
“只不过,这有愿意的,自然也有不愿意的。”
杨府虽然仆妇众多,但发家毕竟时间短,比不得真正的世家大族,家仆很多都是服侍了好几代的,忠心耿耿。
这府里,有很多都是近些年买进来的,或是自卖进府的。
还有一些是签了活契的,来府里时间不长,只是打个短工。
但那些个大人物可不管你是长工还是短工,是死契还是活契,他们看上了的人,自然就是要弄到手的。
杨家那日笋宴上,就差点出了人命案子。
只不过后来杨老爷给了不少补偿,所以这事儿才算是压了下去。
这事儿原本杨府的人是决计不会告诉她的。
但做了的事,要真想完全瞒下去,那是不可能的。
毕竟,只有死人,才能守住秘密。
“齐姑娘,说来说去说了这么多,到底跟我们家老爷的死有何关系?”头上带着一朵白花的姨娘打断了齐熵的话问道。
她语气略有些尖锐,似乎并不想齐熵再说下去。
“这位姨娘觉得没关系?还是你认为你们家老爷,就是倒霉,突然暴毙而亡,跟他本人和别人都无关?”齐熵看过去道。
女子被齐熵说得脸色有些难看,“我没这个意思。不过你方才的那些话,我确实没有听出来与我们家老爷的死有什么关系。”
“你觉得人活的好好的,为什么要去杀人?难不成就是天生的杀人狂魔,见人就想谋害?”
齐熵这话说得并不客气,那姨娘想反驳,看了看周围,还是没有再说话。
“我看大家似乎都很好奇凶手到底是谁,那不如就从这边这位姨娘开始说起好了。”
齐熵指着坐在最右边的那位姨娘道。
这姨娘不过刚进府还没有三个月,长得很年轻貌美,就是眼神有些怯生生的,似乎挺怕生。
“在你们家老爷死之前,你跟他有过接触没有?”齐熵问。
那姨娘有些紧张,腾地站了起身,绞着帕子蚊蚋一般的声音道:“没,没有。老爷去之前,我已经三四日未曾见过老爷了。”
“谁能作证?”齐熵问。
姨娘一愣,望向齐熵有些懵。
“我总不能就只信你的一面之词吧,所以你得找出能够证明你所说的是真的的人来。而且最好不要是你自己院子的人。”齐熵解释了一番道。
“几位姐姐都知道的。”
齐熵就看向坐在她身侧的那几位。
“老爷确实几日未曾往她院子去了,不过其他时候见没见过老爷,这谁知道啊。”她旁边那位姨娘撇了撇嘴道。
“我,我没有。”女子声音大了些道。
齐熵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而是直接转向第二个人问了同样的问题。
这间屋子里,在杨老爷去世之前的三日内,见过他的,一共也不过七位姨娘和杨夫人,以及杨老爷的这位长子。
也就是说,他们九个人,是最有可能毒害杨老爷的人。
“我没有,你别冤枉我!”
当下就有人扬声反驳起来。
就连杨夫人,也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
“急什么,我又没说一定就是你们之中的一位下的毒。”齐熵皱了皱眉道。
跟着又说起了这七位姨娘的来路。
“丁姨娘,进府三年,无所出,家里是县城一家开点心铺子的,因杨老爷出手帮你们解决了店铺亏损的问题,所以你进了杨府的门。”
“徐姨娘,进府两年,育有一女。父亲是清源镇上的一名老秀才,因父亲不事农桑,一心只知道死读书,债台高筑,所以你自请入了杨府做姨娘。”
.......
齐熵一连将其他几位姨娘的来路都说了出来。
那位郑姨娘与绿衣服的姨娘也一样。
“不知诸位我说得可正确?”
这里面的人并不是谁都把自家那点事跟齐熵说了的,但齐熵却是大致不差的将各家的情况都表述了出来。
几个姨娘除了一直垂头端坐在椅子上的郑姨娘之外,都有些惊讶。
她们并没有把自己的情况告诉齐熵这么清楚,她是怎么知道的?
齐熵自然不可能跟她们解释。
说完之后看向杨夫人,缓缓笑道:“至于杨夫人,十年前嫁给杨老爷,是县城中付举人的女儿,育有一子,如今刚刚八岁。”
“但是杨老爷似乎对这个二儿子并不怎么看重,平日里读书习字都是杨夫人自己请了先生在教导,杨老爷过问的很少。”
那位杨老爷在下人们的印象中,只对长子很器重,剩下的几个孩子,虽然平时看着喜欢,但却与长子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明明二少爷也是他的儿子,将来也是要继承杨家的,但杨老爷却对二少爷要冷淡的多。
平日里甚至都不怎么关心。
“齐姑娘怕是听岔了吧,亮哥儿是老爷的儿子,怎么会不看重他。只不过老爷平日事忙,不能时时陪着亮哥儿罢了。他们是亲父子,又怎会不亲近。”杨夫人解释道。
“若真是如此,那杨二少爷身边也不会连一个心腹小厮也没有了,任由他在街上乱逛,无人跟着,因为无人关心。”齐熵看着杨夫人,目光带着一股深意。
杨夫人一愣,皱眉道:“齐姑娘这话是何意?我们家亮哥儿身边一直有人跟着,且他素来听话,又怎会随意乱跑?”
齐熵见她不承认,挑了下眉,“杨夫人觉得我是在说谎?”
“自然不是,只是齐姑娘也不要偏听偏信,不过下人们随口两句便认为老爷不看重我的亮哥儿。”
齐熵看着她不由笑了起来,“这可不是你们家下人告诉我的,而是我亲眼看见的。”
杨夫人怔愣一瞬,很快回神。
脑子里想着她什么时候见过齐熵?
但想来想去,却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她。
毕竟齐熵的体型,即便两个人以前从未见过也不认识,见到之后她也绝不会轻易忘记的。
现在看来,只可能是她见到了自己,但自己却没看见她。
杨夫人眼神垂落下来,手里的帕子紧了紧,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紧张。
第131章 虎毒不食子
齐熵将八个人的来历大致说了一遍,最后又提了两句杨大少,便对着众人又道:“这杀人除了杀人手法,自然是需要杀人动机的。”
“杀人动机是什么,那就要看杨老爷死后受益最大的人是谁了。”视线重新在加大面上逡巡了一圈。
“什么杀人动机,什么收益的,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就不能直接告诉我们凶手是谁吗?啰嗦这么多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要把凶手指出来的。不会是你根本就不知道凶手是谁,在这里糊弄我们的吧?”
“就是,我看你说来说去乱七八糟说了一大堆也不说到底谁是凶手,根本就是自己不知道,所以在这里胡言乱语拖延时间!”
三个女人一台戏,这里坐着不算齐熵一共十九个女人,可想而知只要一个人说话,其他人跟着吵闹起来会乱成什么样子。
女子的声音本就偏细,平日里温柔细语的时候觉得好听,但到了这种时候,只觉得耳朵、脑仁儿都嗡嗡嗡地响。
“行了,别吵吵了,都是女人,就不能矜持一点吗?”齐熵揉了揉耳朵道。
十九个女人,被她的话都给说愣了。
这哪里来的小丫头,怎么这么说话的?
就算是县太爷让她来查案的,也不能这么没礼貌吧?
她们可都算是她的长辈。
哪有晚辈这么跟长辈说话的?
当下就有人不满,想去县太爷那边告状。
但县太爷现在还指着齐熵破案呢,怎么可能听她们的,将齐熵给赶出去。
和稀泥的安抚几句之后,见她们情绪稳定下来,这才不着痕迹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忍不住看了一眼半点不委屈自己,端着茶水喝的齐熵。
“既然吵完了,那我们就继续。”
“杨老爷生前创下的这份家业,不说富可敌国,那也是家财万贯,他这一死,这家财自然也就落在了这一大家子身上。说要说谁是最大的受益人,我想非杨大少爷莫属了。”
古代不比现代,男子死后家产都是留给儿子的,可不是给自己老婆的。
所以杨老爷人没了,那家财自然也就是杨远昭的。
只不过他还有个弟弟,那财产自然是要与弟弟分的。
如果一般的家庭,因为有宗族,这分钱的事有宗族长辈主持,不会出什么乱子。
但杨家人丁单薄,富裕起来后,也没什么亲戚找上门,宗族一说自然是没有的。
而杨夫人的儿子年纪还不过几岁,这财产怎么分配,那到时候还不是杨大少说了算。
“齐姑娘此话似乎意有所指?”杨远昭还是一派温和模样,似乎并不在意齐熵对他的怀疑。
“按常理推断而已,只要行得正坐得直,那就不用担心这点怀疑,你说呢,杨大少爷。”齐熵意味深长地看着杨大少道。
“齐姑娘说得不错,还请齐姑娘可一定要还我个清白。”
齐熵没再理他,继续道:“除了这万贯家财以外,杨老爷之死,似乎对其他人的影响并不大。”
“只不过,我听说,徐姨娘曾经就暗自里诅咒过杨老爷是个老不死的,就该早点下地狱才是,不知可否属实?”
那徐姨娘听见齐熵的话面色就是一白,怎么可能承认,辩解道:“怎么可能,我从来没说过这种话,你这是从哪里听来的?可别冤枉我!”
“是不是冤枉你,徐姨娘自己心里有数。”
“除了徐姨娘以外,还有一位姨娘,也曾说过,自己与杨老爷那样的人,死后也是下地狱,至于是哪样的人,当时那位姨娘没说,不过这几日我也查到点东西,不如就来说给大家听一听。”
齐熵目光扫了一遍屋内的人,最后在那位郑姨娘脸上停顿了一下,很快又转过其他人脸上。
“杨老爷一共两儿三女。杨大少是长子,杨二少是幺儿,这中间的三位女儿,则年纪相当,都是约莫十四五岁的样子。”
“听说,这三位小姐,在十二岁的时候,去青山寺游玩,那里的方丈说三位小姐面带煞气,得每年在寺里礼佛三个月,洗清身上的煞气,这样往后的日子才会好过,也不会殃及家人。”
“我这人好奇心比较重,还从没听过这种说法,就派人去青山寺找到了那三位小姐。”
“三位小姐虽只有十四五岁,但长得却貌若天仙,风姿卓绝,很是漂亮。就算在青山寺那个佛门清净之地,那也是三朵菩萨坐下的莲花,任谁见了都想多看一眼。”
“这青山寺,是个名寺,又挨着州城,平日里过去礼佛参拜的人不少。其中不乏一些高管权贵,世家大族之人。”
“说来也奇怪,这些高管权贵世家大族之人,去了青山寺也不在佛前参拜上香,而是直接一顶轿子就进了寺庙里的后院。当然了,这轿子走的也不是前门,而是隐蔽的后门。”
“去了之后,不知道在里面做什么,一般两个时辰或是三个时辰才出来。有时候甚至到了第二日才离开。你们说这奇怪不奇怪?”
齐熵像是没看到脸色有瞬间变化的杨大少以及屋内另外两人苍白的面色。
“派到青山寺的人见到这情景,自然也好奇心起来了。难免去探查一番,这不查不知道,一查,还真吓一跳.....”
齐熵看了一遍屋内的人,看到变了脸色的人,就知道这屋里是有几人知道内情的了。
没想到,这件事知道的比她想象的还多。
难怪那位徐姨娘和郑姨娘都觉得杨老爷死后该下地狱。
这样丧心病狂的人可不是该下地狱。
齐熵冷嗤了一声,在这因为她的话而变得异常安静的屋子显得格外突兀而显眼。
知道内情的几人脸色都不太好看,而那十几个并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的人则看着齐熵,有些莫名其妙。
那三位小姐可不是杨夫人生的,而是这里面三位姨娘所出。
这三位姨娘中,却只有一位姨娘是知道的。
而另外两位,其中一位对于女儿显然是关心不够,即便听到了齐熵的话,也是一脸事不关己的无所谓态度。
只有一位姨娘,脸色发白,满脸惊惶与着急地问齐熵:“这位姑娘,你,你在说什么?我女儿她去青山寺就是在礼佛啊,还能去做什么?当初青山寺的方丈亲自出来说她身上带着煞气,要在佛门清静之地洗净身上的煞气,这才好说亲出嫁。这到底是什么回事?”
这位姨娘说完看向杨夫人,见杨夫人不肯说话,又看向杨大少爷。
“大少爷,当初老爷带着三个孩子去青山寺的时候您也在,她们也是你的妹妹啊,你们,你们怎么忍心....”这姨娘说着就用帕子捂住嘴哭了起来。
杨远昭和杨夫人的不言不语,即便这位姨娘再不聪明,也猜到她的女儿去了青山寺并不是在礼佛。
而刚才齐熵的话,分明意有所指,不过转念就想明白女儿是去做什么了。
她的女儿,这是被他们家老爷,送到青山寺专门伺候那些达官贵人去了!
那也是他的亲生女儿啊,他怎么忍心?
他怎么心肠这么狠!
这姨娘哭着哭着就指着天大骂起来,脸上的怨毒,恨不得将杨老爷从坟墓里挖出来鞭尸一样。
屋内却没有一人上前去劝说什么。
杨夫人更是低垂着头不说话,而杨大少则端着茶杯,居然还是一副谦谦公子模样。
只有那位郑姨娘,满脸嘲讽,也不知道在嘲讽谁。
齐熵见那姨娘骂的差不多了,这才继续道:“都说虎毒还不食子,杨老爷此番作为,即便是三位小姐的亲生父亲,也未免让人不耻。”
“况且为母则刚,母亲为了孩子,会做出什么事来,谁都说不准。”
“所以这三位小姐的母亲,自然也是有杀人动机的。”
齐熵不喜欢那位杨老爷,觉得他也是死有余辜,但案子该怎么走还得怎么走。
那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整个人已经有些绝望的姨娘此时被齐熵怀疑,根本就没什么反应。
脑子里只想着自己的女儿这两三年时间在青山寺受的苦。
明明她作为母亲,女儿有异样应该要发现,应该要多问一问的,但是就因为女儿大了,不愿意与她交心,不愿意在她跟前撒娇,所以她也就没有多强求。
没想到却出了这样的事,而她还半点不知情。
这岂不是在剜她的心?让她比死还难受。
听了齐熵这话的县太爷,此时已经怒从心起,若不是顾忌齐熵还要继续说案情,早就拍桌子大骂起来了。
这种泯灭良知、毫无人性之人,简直不配为人父,甚至根本就不配为人!
那杀他之人都算是为民除害了!
县太爷此时都想做个昏官,干脆将此案随便找个理由判过去,也好过去惩罚一个“惩恶扬善”了的人。
一屋子的人脸色都算不上好。
即便是杨远昭,此时也没了先前那温润样子,脸上的笑容落了下去,垂着眼眸,摸着手上的扳指,不知道在想什么。
齐熵内心对于这一家子甚是不耻,也懒得再顾及面子,直言道:“杨老爷所中之毒虽然已经分析不出来是何种毒物,但在杨老爷死之前他曾食用过的东西却不难查。”
“春笋宴那日,除了最主要的笋以外,杨老爷还从别处弄来了几样特色菜。其中有一道看起来不太寻常,但也不算少见的菜。”
“那就是菌菇汤。”
“菌子有毒,很多人都知道,所以一般人并不会去采来食用。”
“但大多数人也知道不是所有的菌子都有毒,还有一部分菌子是五毒的,可以食用。”
“我看过那日笋宴使用的菌子,里面除了最寻常的菌菇以外,还放了几种不太常见的菌菇。”
“杨老爷食用的其他东西都没有什么问题,唯一的问题,就是出在这个菌菇汤上。”
“菌菇这个东西,分有毒无毒,但无毒的菌子,若是没有煮熟,也是有毒的。而杨老爷,很可能就是喝到了没有煮熟的菌菇汤,所以中毒身亡。”
“但是这个菌菇汤是由厨房做好送到宴会上的,为什么偏偏杨老爷喝完中了毒,其他人却一点事都没有?”
“这就要说到杨老爷的生活习惯问题了。”
“杨老爷这个人口味重,喜欢吃辛辣刺激的东西。这菌菇汤本身就是喝个鲜味,一般会做饭的厨子肯定知道不能放什么调味料进去,但摆在杨老爷面前的那碗汤,却是飘着红椒的。”
“而杨老爷这个人,口味重,偏偏舌头还挺讲究,这汤自然也不能随便做一做就好。”
“他的汤是单独做好盛出来的。”
“按照厨子的说法,那倒汤他是用罐子煨着,让厨房的人看着,自己则去忙别的去了。”
“所以事后这汤到底煮了多长时间才端上桌,他并不知道。”
“而这中间有谁接触过那陶罐,厨房的人也都说不知。”
“但东西肯定是被人端上桌的,不然杨老爷不会喝到那碗汤。至于是谁端上去的,那就要问一问那位当日陪杨老爷吐了一身的丫鬟了。”
齐熵话音刚落,就有人把那个丫鬟给带了进来。
丫鬟低垂着头,跟在差役身后。
“进去吧。”差役推了她一下。
没用什么力气,丫鬟却被推得踉跄了一下,分明就是不想进去。
齐熵刚才说了太多话,此时正让三郎帮她倒点水。
等那丫鬟在屋内站稳,她也润好了嗓子。
“我听说你以前就是在杨老爷院子里伺候的?”齐熵慢走到丫鬟跟前,拢着袖子问。
那丫鬟许是紧张,说话有些结巴,“是,是的。”
“那春笋宴那日,杨老爷桌子上的那碗菌子汤,也是你端上去的了?”
“.....是。”
“汤是谁给你的,还记得吗?”齐熵问。
上菜的时候,自然不是她们这些伺候的丫鬟去厨房端菜送过来,而是有专门的次等丫鬟端菜送到宴会这边,然后由伺候的丫鬟再端上桌。
“我,我不记得了。当时人很多,又乱七八糟的,当时还有乐曲伶人在,老爷心情有些不好,我怕老爷不高兴,没,没注意到是谁。”她声音如蚊蚋,若不是齐熵离得近,怕是都听不清说了什么。
第132章 分析案情
“你说你不知道是谁将那碗汤送过去的,但厨房送菜的人就那几个,给哪一桌上菜都是规定好了的,一个桌子两个丫鬟轮着来,你说你不知道,那不如我这就去把那两个丫鬟叫进来?”齐熵看着她缓缓道。
“不,不用了,我想起来了,是,是小秋,对,没错,是小秋端过来给我的!”丫鬟突然又道。
“小秋端给你,然后你直接放在了杨老爷的面前?那杨老爷是什么时候喝得汤呢?”
那丫鬟也不知是紧张还是什么其他原因,就这么一个问题居然还想了好一会才支吾道:“是,是过了半柱香之后喝的。”
“半柱香?现在天气虽有些热起来了,但还不至于到了盛夏,这汤放半柱香的时间,岂不是一早就凉了?况且我记得你是在酉时二刻的时候因杨老爷喝多了吐在你身上,这才不得已下去换衣服的。若按照你这个说法,那个时候杨老爷都还未喝下菌汤,你就已经离开了?”
“没有没有,老爷喝完之后约莫一刻钟之后,我才离开的。”她急忙摆手解释,随后想起刚才自己说过的话,又道:“刚才应该是我记错了,那汤是老爷没过一会就喝了的。”
齐熵对于她来回变化的证词也不在意,转而换了个问题道:“我听说,你们家老爷的酒量不错,平时跟人喝酒,一斤是没问题的。偶尔高兴的时候,喝个一斤半也都是小意思?”
“老爷的酒量确实不错,就连许老爷也喝不过我们家老爷。”
丫鬟口中的许老爷,正是这县城有千杯不醉之称的一位地主老爷。
杨老爷也是个喜欢喝酒的,所以两个人经常会约在一起去酒楼喝两杯。
一个连千杯不醉的人都能喝过的人,又怎么会没喝多少就开始吐呢?
显然当时那位杨老爷喝完那碗汤之后就已经有些不对劲了。
只不过当时因为喝了酒,又吃了不少东西,只是一点呕吐,所有人都没放在心上。
而根据管家所说,后来杨老爷半夜的时候又有些腹泻。
平日里杨老爷的肠胃就不大好,当时腹泻过后,睡了一觉就没什么大事了,所以也就没有当下去请大夫。
而到了第二天,即便杨老爷精神有些萎靡,不止府里的人,就连杨老爷自己,也只当是因为前一天宴会吃的有些积食,都没怎么在意。
可谁也没想到,不过两日,杨老爷就躺在床上没了声息。
齐熵刚才已经分析了一番杀人动机,现在杨老爷的死因也出来了。
但是凶手是怎么样谋害杨老爷,谋害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在场的人却还是一头雾水。
齐熵让那个丫鬟退了下去,之后又带了个人上来。
“这个人,大家应该都认识。”齐熵道。
杨家人当然认识,这人是跟在杨老爷身边的老人了。
听说是杨老爷的乳娘,在他的亲娘死后,这乳娘就跟他亲娘差不多了。
所以府里的人都很敬重这个人。
只不过这人不是已经荣养了吗?怎么现在又会出现在这里?
虽然荣养的宅子就在城郊,距离杨府并不远,但这位嬷嬷年纪大了,知道老爷去世之后的消息又因为伤心过度,一下子就病倒了。
现如今却站在了大堂里。
而她脸上,却已经看不出半分当日的伤心模样来。
反而是身上穿的衣裳,枣红色带着缠枝纹,绣工精致,面料柔软舒适。
老爷死了,虽说作为老爷的嬷嬷,她并不用守孝这一说。
可到底老爷是主子,她是仆从,老爷的头七还没过,这要来杨府,自然该穿得朴素些才是。
即便老爷生前再怎么器重爱戴她,也不该这么不懂礼仪规矩吧?
众人心里嘀咕,面上疑惑。
现在杨老爷没了,大家对她自然也不会像以前那般恭恭敬敬的。
况且这位嬷嬷以前就有些仗势欺人,把府里这些个姨娘都不放在眼里。
大家早就对她心有怨言。
此时自然更不会做出一副善意的模样来。
这位嬷嬷似乎也不在意,模样还挺倨傲,站在屋子中央,直接看着齐熵道:“老身来了,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她是被县衙的人请过来的,即便再不情愿,也不敢在杨老爷死后跟衙门里的人对抗。
“嬷嬷应该还认识这个吧?”齐熵不知从哪里弄来的一个菌子,此时突然从袖子里掏了出来。
那菌子被用手帕包着,还是个新鲜的。
只不过放在衣服里的时间长了,有些脱水,已经不大好看了。
那嬷嬷看了一眼,冷哼一声,“这不就是菌子吗?有何不认识的。”
“没错,这就是个菌子,不过这屋里认识的人却不多。更不用说知道这个菌子有毒还是无毒了。”齐熵道。
“那跟老身有何关系?”
“这菌子,当日是您让人送上门的吧。”齐熵将菌子交给身后的三郎,重新拢着双手道。
那嬷嬷脸上僵了一下,很快恢复神色,“是我让人送的没错。每年这个时节,我们家老爷都会举办春笋宴,这宴会上若只有笋子未免单调,所以每年老爷都会踅摸些特备的东西跟笋宴一起食用。今年老身恰好机缘巧合得了些菌子,便找人给老爷送过来了。这有什么问题吗?”
那嬷嬷看着齐熵,沟壑纵横的脸,看着有点凶。
“也没什么问题,就是想请您说一说,这菌子是谁送给您的?毕竟,杨老爷就死在这菌子上,若不是有心人故意把这菌子送给您,那杨老爷说不定也不会死了不是。”齐熵笑眯眯的,似乎相信了这位嬷嬷的说辞。
“那人不过是个走方的货郎,如今早已不在县城,老身上哪里去给你找人去?”
“货郎?一个货郎怎么会拎着这么多菌子来卖的?”杨家办笋宴可不是只请了一个两个客人的。
这要弄菌菇汤,最少得五六斤。
还得是新鲜的。
难不成那走方的货郎专门拎了个菌子的篮子,又恰好走到这位嬷嬷的门前去卖的吗?
这世上的巧合多了,那就成了刻意为之了。
齐熵目光紧紧看着那位嬷嬷,让那嬷嬷想要辩解的话就说不出来了。
“这,这我怎么知道?!”她大声道。
声音越大,反而显得她人越心虚。
屋子里的人也都听出来了。
这里面分明就是有猫腻。
“嬷嬷,您是老爷的奶嬷嬷,老爷在世时又把您当做亲生母亲般敬重有加,您,您怎么能?怎么能如此忘恩负义?”杨夫人满脸震惊,看着那位嬷嬷道。
“夫人,你可不要冤枉人!我什么时候忘恩负义了?老爷分明是你们这些人害死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早就知道,你们这些个狐狸精,一个个都不安好心,巴不得老爷早点死了,你们就好做打算。我告诉你们,就算老爷死了,那还有大少爷呢,你们一个个都别想好过!”嬷嬷指着屋里的姨娘们,脸上表情有些恶毒和愤恨道。
杨远昭的母亲早就去世了,根本就不在这里面。
而杨夫人也不过是后来杨老爷的续弦,比起杨老爷小很多。
“嬷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分明就是你自己想要谋害老爷,现在还倒打一耙!到底是谁别想好过?”先前那位绿衣服姨娘率先站了起来怼回去道。
“都是你这个狐狸精,把老爷迷得五迷三道,还做出那样的事来,都是你,都是你们!你们也该跟老爷一起死才对!”
嬷嬷脸上突然变得恶毒起来,手差点就要抓上那位姨娘的脸。
幸亏被旁边的齐熵察觉,提前将那嬷嬷的手给拦下了。
“要吵架不如我给你们腾个地方?就县衙的监牢如何?那里现在空的很,又安静,再合适不过了。”齐熵道。
两人一听说去监牢,都闭了嘴,不再说话。
“既然嬷嬷不想说实话,那也没关系。现在杨老爷是因菌子而死,那提供菌子的你,自然也逃不了干系。”齐熵说完就要将人挥退。
谁知那嬷嬷一听这话就急了,什么叫与她脱不了干系?
她不过是提供了一篮子菌子,老爷的死跟她有什么关系?
那菌子她甚至都没打开看过!
她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
那嬷嬷将齐熵的胳膊拽住,“小姑娘,饭可以乱吃,这话可不能乱说。老身将老爷当做自己亲生儿子般对待的,若是知道有人要谋害老爷,老身便是舍了这条老命,也要给老爷讨回公道的,怎么可能存心谋害他!”
嬷嬷拉着齐熵辩解,不肯离开。
“我也觉得您既然是杨老爷的奶嬷嬷,而杨老爷又把您当做亲生母亲一般敬重,那您怎么着也不可能做这么丧心病狂的事情来。只不过吧,现在这证据摆在这里,那菌子您自己也说了,就是您送来的。如果没有这菌子,那杨老爷说不定就不会死的这么不明不白了。现在因为这菌子,杨老爷不仅没了,还没的这么突然,那您说,这嫌疑不在您身上在谁的身上?”齐熵看着她摊了摊手,表示她也很无奈。
“这,这怎么会这样?真的跟我没关系啊,我就是个送菌子的而已。”这嬷嬷几十年就在后宅待着,也没见过什么世面,此时一听齐熵这样说,内心就有点被吓到了。
拉着齐熵更加不肯松开。
而齐熵听着她喃喃自语的话,又加了一把火,“您也是知道杨老爷跟州城那边那些权贵们的关系的,他们知道杨老爷如今死于非命,一早就派人到县衙打了招呼的,说是相关疑犯,宁可错杀也不可放过一人,我们这小小的县衙,自然是不敢不从的。”
那嬷嬷被吓得抓着齐熵的胳膊更用力了,脸色煞白,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珠转的很快。
齐熵就这样看着她,等待着。
而不等那位嬷嬷考虑好,屋内就有其他人站了出来道:“齐姑娘方才的话,未免言过其实了吧?老爷虽说与州城的人有些往来,但我们家老爷向来明辨是非,交往的朋友也多是读书人,他们懂律法,知礼仪,又怎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岂不是有辱斯文?”
齐熵看了过去,却见说话的是一个不太起眼的姨娘。
但这人却是在十几个姨娘中,为数不多读过些书的一个。
“这话可不好说。做人都讲究个亲疏远近,这要是自己真心在意的人无端被人给谋害了,那可不就是生气难受,恨不得将所有相关人士全都缉拿归案,然后判个五马分尸才好。”
“即便读书人,那也是有七情六欲的,有这样的想法也不奇怪。”齐熵淡笑着道。
那位嬷嬷一听五马分尸哪里还站得住,神情焦灼起来,拉着齐熵不等那位姨娘再说,就大喊道:“我说,我说,这事儿真的跟我没关系,你别把我送到监牢去,别让我去见衙门里的大官人。”
齐熵扒拉了一下她的手,发现她力气真的挺大,自己居然扒拉不开。
忍着有点疼的感觉,笑了笑道:“你放心,如果你所说属实,我定然会让衙门这边向州城的大人物禀告并为您求情的。”
“只要您确实是无辜的,这事儿多半就不会牵连到您了。”
齐熵典型的给了个巴掌又给个甜枣。
先是吓一吓她,让她知道这里面的厉害,并愿意将内情说出来,然后再好言哄着,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承诺来。
偏偏这嬷嬷没念过书,脑子转的没那么快,前头又被齐熵吓到了,此时更是转不过弯来,听到齐熵说只要无辜,就会为她求情,可以不用受牵连,当即便要一股脑将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
“齐姑娘,既然你和嬷嬷有话要说,不如我们先行回避?”杨夫人突然站起身道。
声音有些大,屋里的人都下意识扭头看了过去。
齐熵却像是并不意外一般,笑看着杨夫人道:“不必了,今天本就是为了将案情解释给所有相关人员听的。”
“让嬷嬷直接在这里说就好,也省的我到时候还得转述一遍。”
“对啊,夫人,正好大家都在,就让嬷嬷当着大家的面说呗。还是夫人你不想让我们听到?莫非嬷嬷说得话,会与你有什么相干?”绿衣服姨娘此时有点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意味深长地看着杨夫人道。
杨夫人自然不可能将这把火烧到自己身上来。
讪笑着坐了回去,“怎么会,我只是担心这么多人看着,嬷嬷说起来会不大方便。”
第133章 你怀疑我?
屋内的人自然不信杨夫人这苍白无力的解释,但大家也都没再说什么。
而那嬷嬷此时却顾不得许多。
视线看了一眼屋内的人之后便看向齐熵,咽了咽口水道:“这菌子是别人让我送到杨府的,说是事成之后许我,许我,”那嬷嬷又瞄了一眼齐熵和那边的杨大少,比划出三根手指,“这么多。”
“三千两?”齐熵挑眉。
“三万两!”那嬷嬷瞪大了眼睛看着齐熵,压低了声音道。
屋里的其他人没听到她说什么,只看到她比划出三根指头,脸上表情激动。
“那是挺多的。”齐熵点头。
只不过语气却有些敷衍。
似乎对于三万两没什么兴趣。
“是啊,若不是如此,老身怎会....”许是还有一点良心,脸上闪过一抹后悔和愧疚。
“不过老身当时可不知道那菌子会把老爷给毒害了,若是如此的话,老身怎么也不会这般答应的。”
齐熵看向这嬷嬷,忍不住笑了下,有些讥讽。
不会这般容易答应,是因为觉得自己钱拿的少了吧。
杨老爷这人也挺有意思,一屋子人似乎没有一个是真心实意关心他的。
对于他的死,不是为了钱,就是装模作样的伤心两下。
也不知道若是他看到自己死后,这群家人是这个表现,会不会气的诈尸。
“所以,是谁让你把菌子送过来的?”齐熵打断她还想继续解释的话,问道。
“这.....”
“怎么,都到了这个份上了,还不能说?”齐熵看着她来回转悠的眼珠,没什么耐心道。
“也不是不能说,只不过,那个丫鬟现在不在这里,我怕一会说出来她不承认。”
“您不用管她会不会承认,您只需要告诉我那个人是谁即可。”齐熵道。
“是,是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栾翠。”
“不可能!”齐熵还没说话,杨夫人就立马站了起来大声反驳道。
“栾翠是绝不会做出这种事来的,而且她前几日就因家中母亲病重,告假回家了,根本就不可能同您说的那样,上门让您将菌子送到府里来。”杨夫人捏着手中的帕子,气急了道。
“夫人,您这话跟我说没用,要说您得去跟栾翠说。当时是她亲手把菌子交给我的,而且那银子也是她说事成之后您会给我。不然您觉得她一个小丫鬟,老身就算再傻,也知道她绝不可能有这么多银子来支付给我。”
“夫人您就不一样了。你家虽然在你嫁入杨府之前过的比普通人没富裕多少,但自从嫁给了我们家老爷,你们家那是一年比一年阔绰,如今住着大宅子,开着金银铺子,日进斗金,那生意都做到州城去了,手上肯定是有不少银子的。”
“至于这话是不是栾翠打着你的旗号去骗我,那老身就不知道了。”
“不过,在老身接过菌子的时候,栾翠可是给了我三千两的押金的。不管事成不成,这银子都是我的。事成,之后剩下的就都给我。事不成,那这事儿就当没发生过,老身白得三千两的银票。”
“这买卖,是个人都知道怎么算,是绝对不会吃亏的,而且当时栾翠说了,不会出什么大事。谁知道原来你们却存的是这个心思,早知道你们要谋害老爷,我是绝对不会伸手接过篮子的!”
刚才还说不会轻易答应的人,此时又改了口。
齐熵对于她后面的话并不在意,只是现在这番话听来,似乎跟杨夫人脱不了干系。
可杨夫人为何要杀害杨老爷呢?
按理杨夫人在杨府虽说存在感并不强,但杨老爷也没有亏待过杨夫人,只不过是去她的院子比较少而已。
杨夫人总不会因为这个,就要把杨老爷给毒死吧?
这样的理由,根本就说不通。
“既然这位嬷嬷说与那栾翠有关,那不如就将栾翠请过来吧。这当事人到了,孰是孰非,自然也就清楚了。”齐熵拢着袖子,漫不经心说了一句。
“我说小姑娘,你知不知道那栾翠的老家在哪里?听说在离这里百十里路的小镇上呢,要是现在去请人,怕是得两日后才回得来。”那嬷嬷看着齐熵,对她有点无语地道。
齐熵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之后便朝着齐二郎示意了一下。
齐二郎转身走到外面。
不过一会,就有个穿着一身华贵衣裳的女子被人带了进来。
“齐姑娘,人带到了。”
齐熵点点头。
“栾翠,你怎么会在这里?”杨夫人率先跑了过来,忙将摔倒在地的栾翠扶了起来。
“夫人,我,我对不起您。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您也不会受这样的罪过。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栾翠坐在地上哭的眼泪鼻涕横流,一个劲的道歉。
杨夫人看着栾翠,脸上有些慌乱起来,“栾翠,你到底在说什么啊?什么都对不起我?你哪里对不起我了?你不是回乡探亲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
杨夫人一连几个问题,将现场所有人心中的疑惑都问了出来。
“夫人,我,我没有回乡,我就藏在了咱们杨府过去那两街的一个宅子里。我担心您一个人在府里会孤立无援,会受委屈,所以不敢离开。”栾翠抓着杨夫人的胳膊道。
“你怎么这么傻啊?我在杨府能受什么委屈?这里是我的家,也是我儿子的家,我怎么会受委屈呢?”杨夫人像是意有所指,又像是无意的。
“是啊,夫人是这个家的女主人,她能受什么委屈呢?又有谁敢给她委屈受呢?你说是吧,栾翠?”杨远昭突然开口,目光落在栾翠的脸上,看似平静,却让人觉得无处可遁。
栾翠看着杨远昭的脸,莫名就打了个寒战,手下意识抓紧了杨夫人的胳膊。
杨夫人不明所以,看了一眼杨远昭,之后拍了拍栾翠的胳膊道:“我没事,你别担心。既然你来了,那刚才嬷嬷的话你应该也听见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栾翠回神,松开握着杨夫人的手,看了她一眼之后,低垂眉眼道:“这件事,是我自作主张,跟夫人和其他人都没有关系,还请太爷您不要牵连无辜。此事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与其他人无关。”
“你的意思,那三千两也是你自己的了?”齐熵问。
栾翠微愣了一下,之后很快点头道:“是,是我这些年自己攒下来的银子。”
“那这就奇怪了,这银票怎么看都是一次性从钱庄取出来的,上头的编号都还是连着的,若要说是你这么多年存下来的,那银票自然也不可能是这样一张连着一张的。栾翠姑娘,说谎可是要下拔舌地狱的,你也不想死后都不得安生吧?”
在古代,大家信封佛教,所以不仅在意生前之事,也在意死后之事。
就跟古代的欧洲信封基督和天主教没什么两样。
谁都害怕死后会下地狱,会不得好死,会永不超生,会上不了天堂。
栾翠被齐熵的话吓得抖了一下,抿了抿唇,却还是坚持自己刚才的说辞。
“既然你说这些都是你的主意,那我问你,你是如何将杨老爷毒害,又是如何得到这一篮子菌子的?”齐熵站直了身体,垂头目视坐在地上有些狼狈的栾翠,神色威严而肃穆。
栾翠抬头,看着齐熵。
她长得不好看,很胖,是她很不喜欢的那一类女子。
但她此时脸上的表情,让她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就好像在她面前,什么谎言与邪恶,都会显现出来,无处躲藏。
“我,这菌子本就是有毒的,只要让老爷吃下去一点,他就必死无疑。菌子虽然在镇上不常见,但山里多的是,我只要给点银子,自然就有人会送过来。”栾翠道。
只不过她话里漏洞百出,一看就是临时想出来的胡编乱造。
“你说这菌子本就是有毒的,所以杨老爷吃下去一点,就毒发身亡了?那你能跟我说说,这菌子长得什么模样吗?是跟这个一样的吗?”齐熵从三郎手中将那个有点干瘪了的蘑菇拿过来给她看。
栾翠不过扫了一眼就胡乱点头说“是”。
“胡说八道,一派胡言!你是以为所有人都是傻子吗?你们杨府的厨子是从外地找来的大厨,这菌子也曾做过不少回,难道他会不知道哪些是有毒,哪些是没毒的吗?”
“你说这菌子有毒,那咱们现在就把厨子叫过来认一认,看看到底有毒还是没毒!”
“若是无毒,那你方才所言便是虚假谎话,若是有毒,那厨子,便与你一般连坐!”齐熵冷喝出声。
说着便要让人去把厨子叫过来。
杨府的人原本就都被安置在不远处的屋子候着,官府的人过去很快就把人领了过来。
听了齐熵的问话,连忙摆手表示这菌子根本就无毒。
只不过菌子这东西即便无毒,也必须煮熟了才能吃,不然也会容易中毒。
厨子并不知道杨老爷是因为中了这菌子的毒而死,所以此时说话也不过是照常回话。
齐熵听完就让他下去了。
视线重新落在栾翠的身上,“你还有何话可说?”
栾翠咬了咬牙,伸手拉着齐熵的裙摆道:“你把我抓起来吧,这件事真的跟其他人没有关系,你不要再查下去了!”
齐熵垂头,眼神冷漠而无情,“有没有关系不是你说了算,要不要查,更是与你无关。你只需要告诉我,你还有没有话要说?”
栾翠颓然地坐在地上,松开了齐熵的裙摆,摇了摇头道:“我无话可说。”
说完看向杨夫人道:“夫人,您要照顾好自己和小少爷,我,这一世若是没有机会报答您,那就只好等来世了。”
又磕了两个头,这才出去。
杨夫人看着她出去的背影,整个人愣愣的,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杨夫人,栾翠在你身边多少年了?”齐熵突然问。
杨夫人回神,“她从我到了杨府就一直跟在我身边,差不多有十年了。”
“她如今不过双十年华,那也就是在十岁左右的年纪就跟在了您身边。杨夫人那个时候应该并不需要一个这么小的姑娘在身边伺候吧?您是怎么会想到要把她给留下的?”
杨夫人不知道齐熵为什么对栾翠的事这么感兴趣,但还是一五一十将她的来历都说了。
“我刚嫁到杨府,人生地不熟,身边连一个能说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栾翠虽然年纪小,但很懂事,而且从来不会乱说话,心思也单纯。我就经常找了她过来说话,久而久之,栾翠就留在了我的院子里,后来慢慢做了一等丫头。”
“那在最近这段时间,杨夫人就没发现栾翠有什么异常吗?”齐熵又问。
手上不知从哪里弄来一跟绳子,将绳子的两端系在一起,慢条斯理的开始玩起了翻绳。
“没,最近孩子有些不听话,府里又要办宴会,事情很多,我也就没注意到栾翠的变化。这件事说来都怪我,若不是我忽视了栾翠的异常,说不定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杨夫人用手帕压了压眼角。
齐熵停下翻绳的动作,抬眸看向杨夫人,笑了笑道:“怎么会。若不是杨夫人您,栾翠又怎么会无端出现异样呢?毕竟,栾翠从十岁就开始跟着您了。她的所有东西,几乎都是从您这里学到的,若说谁对她的影响最大,这整个杨府,也只有对她来说亦母亦主的您了。”
齐熵话音落下,整个屋子都安静了几秒。
大家都愣住了,不知道齐熵这话是何意,又为何要这样说。
“齐姑娘,你,你这话是何意?你是怀疑我....?”杨夫人满脸震惊地看着齐熵道。
“难道不是吗?”齐熵将绳子恢复原状,放进三郎的手中,走到屋子中央。
她先是看了看屋内的其他人,在那位郑姨娘和杨远昭的身上,都停留了好几秒,这才看向杨夫人。
脸上还是带着一点笑容,却不达眼底。
一直坐在旁边没怎么搭腔的县太爷看着齐熵,眉头紧皱,虽对杨夫人有所怀疑,但却不知道杨夫人这样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这丫头是什么时候查出来的?
还是她一早就知道了?
县太爷看着齐熵,愈发觉得这个小丫头不大像是寻常人了。
第134章 特殊癖好
“我为何要这样做?”
“我与老爷虽说算不上如胶似漆,可也相敬如宾。况且老爷这些年对我娘家确实多有帮助,我即便再不知礼,也跟着父兄读过两年书,知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道理,又怎会做出如此天理不容之事?”杨夫人目露不悦的看着齐熵道。
“杨夫人在生下杨二少之前,还有过一个孩子吧?我听说是女儿,只不过六岁的时候不幸夭折了。”
杨夫人脸色瞬间变了,再也没了方才的镇定,“你,你怎么知道的?”
杨夫人先头的那个孩子几乎成了整个杨府的禁忌。
不仅杨夫人不准人提起,就连杨老爷,也是明令禁止大家不能提的。
齐熵能打听到这个,还亏了先前那个小丫鬟。
虽说不准提,但总有人会管不住自己的嘴,即便不是在府里与人说起,出了杨府,跟别人提起也无人会知道。
那个小丫头许是因为心里藏了这个秘密,又无人可诉诸,憋得狠了。
齐熵单独找她谈话的时候,一个不小心就说了两句出来。
齐熵本就是个察言观色很细致的人,这点异常被记在心里之后,很快就打探到了内情。
“杨夫人不必问我是如何知晓的,只需回答我是也不是?”
杨夫人抿着唇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这位小姐,传言说是不小心掉进府中的荷花池溺亡,但一个身边时刻跟着丫鬟婆子的小姐,怎么会掉进湖中意外溺亡?”
“这件事本就很奇怪。而且我听说,杨老爷对这个女儿很是喜爱,对于她的要求无不满足,摘星星不给月亮。这样一个孩子,想必身边跟着的丫鬟婆子不会是一个两个。”
这个疑点,不止齐熵能想到,府里的其他人自然也能想到。
但是当时府里的人却无人说要请官府的人来查一查。
又或是杨老爷自己找人查查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有当时伺候那位小姐的几个下人,不是被发卖了就是被处置了。
“齐姑娘到底想说什么?我是有一个女儿,但她已经去世多年,不知道齐姑娘为何要突然提起来?”杨夫人冷着脸,再也没了之前那股温婉的感觉。
“杨夫人的女儿,是您自己把她推下去的吧。”
屋内的人瞬时惊讶起来,面面相觑,显然觉得不可能。
“我说齐姑娘,这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自己的亲生女儿,就算再狠毒的人,也不会下手吧。”
“是啊,当时夫人有多疼爱四小姐,我们是有目共睹的,她怎么可能会对自己的亲女儿做出这样的事来!”
无人相信齐熵的话,都觉得不可能。
齐熵却好似没听到那些怀疑的语言一般,只看着杨夫人,等着她回答。
过了好一会,杨夫人才抬眸看向齐熵,张嘴吐出几个字来。
她脸上面无表情,好像说出来的话,很寻常一般。
而屋内的人,却因为震惊而说不出话来。
“怎,怎么会这样?夫人为何要这样做?那可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啊!”
“难不成,之前的传言是真的.....”
“什么传言?”
“你进府晚,怕是不知道,之前府里有人说,咱们老爷,有....特殊癖好。”
“不,不会吧。”
屋内的窃窃私语声很低,并未传入齐熵和杨夫人耳朵里。
但坐在旁边的县太爷和齐二郎却听到了几个词。
两人眉头皱起,脖子上的青筋都跳了出来。
这是在强忍着怒意的模样。
“语气让她在这世上承受那样不堪的痛苦,还不如由我这个母亲帮她结束了的好。这肮脏的世界,也没什么好活下去的。”杨夫人的话像是在证明那窃窃私语声的猜测,她话音落下之后,屋内又是一阵诡异的安静。
就连屋外的风声与鸟叫声都停了下来,似乎也在为杨夫人话里传达的信息而窒息、震惊,不知该作何反应。
只有郑姨娘,此时垂下头去,唇角的笑容,苍凉又绝望。
不知道在讥讽着谁。
“不,不可能吧,老爷他,他怎么会?四小姐还那么小,他怎么能,怎么能?”况且四小姐还是他的亲生女儿。
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禽兽不如的人?
不会的,不会的。老爷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的。
肯定是夫人误会了。
有女儿的三位姨娘,即便再对自己女儿不关心,此时也慌乱起来。
她们担心自己的女儿也曾受过那样不堪的折辱。
而她们却什么都不知道。
若是这样,那她们又有什么资格为人母?
“你们放心,老爷也不是哪个孩子都会这样‘上心’的。”杨夫人看着三人脸上的表情,讽刺一笑道。
她的女儿从刚出生的时候,就比一般的孩子长得更漂亮灵秀一些。
等大了些,长开了一点,那双眼睛更是像会说话一样,忽闪忽闪的,不仅惹人怜爱,还让人惊叹。
若是再来一次,她宁愿自己的女儿长得丑陋一些,即便是做个无盐女,也比因为长相惹来的那些孽债要强。
也就是从那之后,杨夫人开始对自己这个儿子不太上心了。
在她眼里,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即便是自己当时不过两岁的儿子,也一样。
“所以,你就让人准备了一篮子的菌子,让栾翠借那位嬷嬷的手送到杨府,之后又让人支开厨子,将那一锅没有熟透的菌子汤端上了杨老爷的桌子?”
“而你也知道,菌子煮熟了之后是无毒的,但若是带着生味的菌子被吃进肚子之后,以杨老爷的身体,必然会中毒。”
“想必,杨老爷当时出现了呕吐腹泻的症状,也是杨夫人说杨老爷无甚大事,就是吃多了吧?”
“至于大夫那边,”齐熵扫了一眼那边的杨远昭,并未让人察觉到她的心思,继续道:“也必然是有人打了招呼,不然不会一点蛛丝马迹都找不到。”
“只不过,我不太明白,既然杨夫人处心积虑把杨老爷毒害了,为何不干脆让其直接下葬。您要找个合理的借口,想必也不难。”
杨老爷这个人,爱喝酒,平素饮食也不怎么节制。
只要与大夫那边商量好了,这杨老爷的死,就很容易解释。
但她却没有这样做,而是纵容杨远昭报官查案。
说明她还有所图,并不想就这样让杨老爷安然下葬。
杨夫人听完齐熵的话,冷笑一声,“我凭什么要让他就这么下葬?他做过的那些肮脏事还没人知道呢,怎么能就让他这般安心走了?”
“我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这个人是个什么样的禽兽,我要让他名誉扫地,让他生生世世被人唾弃,让他永世不得翻身!”杨夫人脸上迸射出来的恨意,让屋内所有人都心惊不已。
而她的话,不仅是屋里这些人听到了,屋外站着伺候的下人以及衙差们,都听得一清二楚。
杨老爷的事,府里的老人自然是或多或少知道一些,但也不是所有人都了解的那么清楚。
此时听到杨夫人如此直白的说了出来,大家脸上的表情也很精彩。
即便都垂着脑袋,但心里却无一例外将杨老爷骂了个狗血淋头。
这样有违天理和人伦大道之事,杨老爷居然也做得出来。
即便是禽兽,都还知道舔犊之情,反哺之恩,可杨老爷呢?
亏他还是个人呢,做出来的事却连禽兽都不如。
简直就是死不足惜,应该千刀万剐,下地狱烹油锅,剁碎的肉喂狗都嫌脏。
“杨夫人当日是故意借着嬷嬷的手来做这件事的吧?”齐熵又问。
“没错!当年那个老虔婆没少打着喜欢我女儿,想跟她多亲近亲近的由头将孩子带到那个畜生面前,她就该跟着那个畜生一起下地狱,一起遭人唾弃!”
“只是,我原本不想把栾翠牵扯进来的,只是那个孩子太傻了。当年我女儿死的时候,她也在旁边,她是亲眼看着我把女儿,推下去的。”杨夫人说到这里,想到当年女儿望着她好似懂了她要做什么,却一句话都没说的样子。
当时她还那么小,却经受了别人一辈子都不会经历的痛苦。
甚至在知道自己即将被母亲杀害,还能冲着她这个母亲笑。
杨夫人揪着自己的胸口,只觉得现在想起来还疼得她快要死去。
那种撕心裂肺,每一次魂牵梦萦都会重新来过。
让她有一种想要追随女儿而去的念头。
只不过,很快她又振作起来。
女儿的仇还没报,她不能就这样让女儿离开。
她一定要让那些把她女儿害成那个样子人全都不得好死。
当然,等她报完仇之后,她就会下去陪女儿的。
也不知道她女儿一个人在下面这么多年有没有去投胎?
走在黄泉路上的时候有没有觉得冷?
有没有觉得孤单?
杨夫人此时神智已经有点不正常,眼底甚至染上癫狂。
齐熵看着她的模样,并没有就此停下,继续问道:“所以府上前些日子那位差点被杨老爷送出去,但最后却还是留下了的丫鬟,也是杨夫人您的手笔了?”
那丫鬟虽然被留下了,但最后却听闻跳井自杀了。
齐熵可不认为都已经不用被强送人的丫鬟,还会如此想不开。
杨夫人面上有些得意而狂乱的笑了起来,“没错,就是我干的。她在老爷身边伺候了很多年,平时没少爬老爷的床。”
“一个娼妇罢了,不想被送出去无非是觉得在老爷身边很得用,怕去了其他地方就没有在杨府舒服了。”
“当年,我女儿身上那些伤,她也没少下手。”
小姑娘年纪小,总会有反抗不听话的时候,杨老爷舍不得对她怎么样,但那个丫鬟却不会手下留情。
况且杨老爷在屋里的时候,经常是那个丫鬟在旁边伺候。
“管家是杨夫人你的人?”齐熵脸上表情并未有什么松动,也没对杨夫人表现出什么同情与怜悯。
“没错。他虽然在杨府多年,但他自己的女儿,也差一点被老爷强了。当时若不是我恰好碰上,他女儿怕是如今早就成了一堆黄土了。”
齐熵问到这里,其实没什么好再问的了。
案子已经差不多算是水落石出了。
只不过那位杨远昭在这里面为何要插手帮忙,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想到死在县衙牢房的那位杨府的门客,齐熵心底有些发冷。
看杨远昭的神色淡漠,却满是深意。
杨远昭好似没察觉一般,还冲着齐熵点了点头。
而一直坐在旁边乖巧的没有说话的三郎,见齐熵总是看着那个杨远昭,不由嘟了嘴有些不满。
拽了拽齐熵的衣袖,将她的视线拉回。
将茶水递了过去。
“温的。”
他已经把茶水温度晾好了,可以直接喝。
齐熵看着三郎专注而认真的望着自己的模样,那双眼睛清澈透明,比起这屋内的其他人那浑浊不清的颜色,像是世间独一无二的珍宝一般,值得珍藏。
脸上的表情微微松软,冲着三郎弯唇笑了笑,端着茶杯将里面的茶水一饮而尽。
而那边的杨远昭,看着互动的二人,唇角虽还挂着一点淡笑,眼神却幽深无比,不知在想什么。
屋内静默了一会,县太爷最先回神,挥手让人把该带走的人都带走。
至于杨府,出了这样的事,自然是要先查封。
杨夫人和管家还有栾翠嬷嬷几人被带走,剩下一屋子女眷和杨远昭,大家似乎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各自回了院子。
整个杨府的气氛,比起杨老爷死的那几日还要沉闷。
过去不过一个时辰,杨府又喧闹起来。
是那位郑姨娘上吊自杀了。
她的桌上,还留下了一封遗书。
杨府还有差役,听到消息很快赶了过来,那信封杨远昭看完之后,内心虽想销毁,但官差在,他自然不可能这样做。
那官差拿到遗书,随意扫了两眼,心中震惊不已,就拿着遗书急忙往县衙去了。
而杨府刚办完丧事,现在就又死了一个人,可想而知府里的气氛有多差。
甚至还有下人开始盘算着离开了。
杨老爷生前做出那样丧尽天良的事,他们在杨府做事,老天爷不会将这罪也降在他们身上吧?
不过才过去一日。
杨府除却下人,就连十几位姨娘,都走了不少。
原先在县城数一数二,家财万贯、仆婢环绕的杨家,很快就萧条下来。
县城中的人也听说了杨家的事,对杨家的人更是横眉冷对。
还有人特地走到杨府的大门前,对着他们的门上吐口水。
久而久之,那杨府的大门上就成了一座口水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