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楚氏血脉
女诫是个好东西。
林茜檀早就把上面的文字背诵得滚瓜烂熟,不得不说,想出它的那些人,是最恨不能将女子的光华彻底抹除的。
原本,林茜檀也是受它洗脑的人其中的一个。但若说是谁给林茜檀制造了一个转变的契机,那人还是阴韧。
阴韧在床上是变态男人,到了床下却成了好老师,这人就算有千百样不好,却最是对那些封建伦理的规矩不屑一顾。他的仆从当中,是有一群优秀女子为他群策群力的。
天隆帝继承先皇,扩大女官职权,许多朝臣,尤其是世家都倾向于反对,是阴韧带头支持。
这也算是左右丞相诸多不同政见中难得相同一致的部分。
林茜檀快速地抄完了女诫,喊来神色憔悴的苟嬷嬷亲自去送给阴薇。经过一番“优待”,在银屏阁里独掌大权的苟嬷嬷恨不能立即把手里的权柄扔回给宋氏。她待了一段日子,如果看不出来林茜檀就是故意整她,那就白活了一把岁数。
林茜檀只当没看出来苟嬷嬷的神色怨怼,偏偏和善柔软:“嬷嬷快去,早去早回。”您手头还有好多事情没弄完呢。
一段日子下来,宋氏吃了睡,睡了吃,什么也不用做,胖了一些。苟嬷嬷却清瘦了一圈。
林茜檀每日给苟嬷嬷的工作量堪称巨额,甚至于有事没事半夜就故意把苟嬷嬷喊起来折腾伺候。她是主子,怎么舒坦怎么来。苟嬷嬷却是奴才,林茜檀想收拾她,多得是办法叫她有苦说不出。
苟嬷嬷一脸难受地快步去了,出门的时候还因为太急,而差一点就被门槛给绊倒。林茜檀目送她出去,并不会觉得这样欺负人有什么良心过不去。她起身收拾收拾,准备出门。
楚绛回京,她总要去接一接。
苟嬷嬷当然想过用阴薇来压制林茜檀,不过还没动作,林茜檀就带着她,去了一趟沈氏那儿,借了沈氏的辈分,当着阴薇的面把苟嬷嬷收拾了一通,之后就是阴薇也不好插手,苟嬷嬷就更不敢说什么了。
不过也因为那天晚上的事,林茜檀和阴薇两个,捅破了脸皮。
林茜檀心情尚可,出了门就往城门楼去,丝毫也不意外会在那儿碰上江家的那位表妹。
江芷悦看到她,自然也是不会痛快的。
楚渐瞒着江宁娘去和林家直接商量婚事的事,她和姑母江宁娘都已经知道。楚渐丝毫没有和江宁娘说一声。还是前两天江宁娘在聚会上碰见沈宁的时候,沈宁以为她肯定知情,说漏了嘴,叫她知道的。
江宁娘看到林茜檀,就想到这些叫人火大的事情来。他心目中的儿媳妇是自家的侄女,而不是林茜檀。但是楚渐的几句话,也足够叫她不敢说话了。
林茜檀很是意外舅母在知道事情之后,还能那么“和颜悦色”,她哪里知道,她的舅舅和江宁娘有过一番十分“愉快”的谈话。
就像林茜檀从前猜想的那样,表哥楚绛和舅舅楚渐在容貌上没有分毫相似。而江宁娘又的确在婚后和初恋的情郎有过那么些不清不楚。
楚渐为了江宁娘,一个妾室也没有,自然也就没有庶子。结果到头来,发现唯一能够继承家族的儿子极有可能并不是亲生的。
江宁娘忍着一肚子火气不跟林茜檀发火,心里想的是那天她意外知道楚林婚事跟楚渐争执抗议时,楚渐怎么说的——
“绛哥儿并非亲生,我也对他视如己出,你还要如何?此事从我知道起,可有与你清算旧账?以前的事,我不跟你计较,但我楚氏嫡支血脉不可断,你若不肯,我便给你休书一封,换一个肯的来!”
当年楚氏三兄妹,楚乔远在东都没有生育,楚渐被戴了绿帽子同样没有亲生的儿子,但楚泠所生的外甥女林茜檀却也同样有楚氏血统。人心都是肉长的,养了那么多年的儿子楚渐又怎么会对他没有感情?只要楚绛和林茜檀生育孩子,楚氏的血脉一样可以延续下去。楚渐在得知江宁娘曾经肉体出轨当日情郎的事情之后,便起了这个谋算。
江宁娘自知理亏,就算只是出于对丈夫的愧疚她也不能再说出什么反对的话。但到底不喜欢林茜檀,所以只能是摆出不好的脸色来。
有些陈年旧事,涉及颜面,江宁娘就连最亲近的人也没有说,林茜檀看得出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也很是奇怪。但没有多问。
楚绛去时一身英姿飒爽的戎装,回来依然是戎装,然而戎装之上却多了许多血杀之气,边境摩擦,两边是撕打过的,这件事,大家都知道。
当今的皇帝清理燕韶余党已经清理得差不多,朝中大致上是已经没有燕韶的人。朝堂刚刚安定一些,皇帝就又露出些亲征戎国的意思来。
所谓的和亲,也不过是缓兵之计罢了。
这个时候身处戎国的锦华公主若是知道自己的父皇把她送去戎国只是用她来麻痹戎国人的视线,也不知会作何感想。
楚绛回来看见亲人,自然高兴。尤其看到林茜檀的时候,眼睛更是一亮。他已经知道两家已经口头说定了再次联姻的事,心里自然开心。
林茜檀去了楚家待到了将近一更的时分才回家,她院子里已经点起了灯,洗漱后,躺下,林茜檀一日疲惫,很快就有了睡意。
耳边似乎若有若无还是宋氏和不知道的谁在说她的事:“……这下好了,交换了信物,又走起了六礼,这一次老爷算良心了。夫人那边也不好随意插手了。”
另外一边,像是锦荷应了一句什么,林茜檀没听清。
林茜檀真正豆蔻年少的时候也是期待过情意绵绵的美满婚姻的,不过经过沧桑之后回头来看,婚姻对于她来说,真的就只是两个人合伙过日子而已了。
对方是谁,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过得下去,人品可以,也就差不多了。
至于感情那种东西,能养得出来自然最好,没有……好像也不是很要紧。
睡意渐渐浓厚,耳边的声音也越来越听不到,林茜檀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进了梦乡。
第77章 少喝些酒
天隆帝在朝中动作不少,很是清理了一场,风声鹤唳了半年之后,到了年底时候,风浪总算平息了下来。
起码,大家还可以过一个好年。
楚绛一去一回期间,楚渐虽然再三遭遇天隆帝当众斥责,大失颜面,但比起家族蒙难丧命,已经好了许多。
众人风平浪静,腊月里某日出现在林茜檀墙头以他生辰为名邀请林茜檀随他出门一同去吃长寿面的少年郎,却诡谲地一身煞气。
和楚绛凌厉之中仍然给人儒雅的感觉不同,躲在树枝上的王元昭脸上虽是嬉皮笑脸有三分不正经,眼底却透漏出许多威势。
这人说喜欢她,她拒绝,他却仍然死皮赖脸地来,多来几次,林茜檀退而求其次,说只能和他做个朋友。
少年也不介意:“朋友便朋友,一样的,一样的!”
说了做朋友,王元昭便收了他调戏姑娘的痞子样,转而将他平日和朋友相处的模样拿了出来。
今日他又来。
林茜檀于是看了看另外一边的时钟。
“这个时辰,吃什么长寿面?再过一会儿,就子时了。”林茜檀本来就打算写完手上的策论文章,就去睡。
朝廷允许女子作为辅助,从事一些琐碎的文书工作,林茜檀是有像楚佩一样,进宫做事的打算的。
王元昭道:“生辰一年就一次,我忙得忘了时辰,等注意,都要过了。”实则不然。
林茜檀拗不过他,倒是想看他准备上哪里去弄长寿面。
林茜檀跟着王元昭身后爬墙头的时候,真是觉得自己前面二十几年的礼仪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大晚上的有后门不走,在自己府里被人教着做贼。
林茜檀没有去问王元昭忙什么,能够忙到身上那一股煞气比起远征而归的楚绛还要重。
王元昭将她带去了东山侯府附近的一家面摊,果真有香喷喷的长寿面可以吃。林茜檀肚子也正饿了,便吃了几口。果真好吃。
银屏阁那边,被林茜檀喊了去留着应付人的锦荷,正和察觉不对的苟嬷嬷打着太极——
反正也出来了,二人便一边吃面,一边时不时说上两句,越和他相处,林茜檀越是发觉这人没正经的表象之下那些磊落的东西并不让人讨厌。林茜檀也不很急着回去。大晚上路边没人,就只有一个赚些辛苦钱的小摊摊主捣着面勺站在热气腾腾的锅炉前。摊子周围用了围布围上,分毫不冷。
都说佛要金装,人要衣装,王元昭换了个身份,坐在其中吃着一文钱一碗的面条,却凭白给林茜檀一种贵不可言的感觉。
人还是那个人,爱喝酒,爱赌钱,林茜檀看着他就是吃个面,也记得将随身带来的酒囊递给摊主讨些热酒,不知怎么想起了前世自己濒死之际他抱着自己的时候,身上也是一股淡淡的酒味……
两人在外逗留片刻,吃过了面,王元昭依约将林茜檀顺利送回银屏阁。锦荷也早将苟嬷嬷打发了回去。王元昭要走时,林茜檀想到再过不久也许要有的风云变化,便鬼使神差说了句:“以后少赌些钱,少喝些酒,别误事。”前者伤钱,后者伤身。以林茜檀数次观察来看,这人才十七八岁,瘾就有些大。
王元昭本来已经转身,闻言立即就笑着应了:“好啊。听你的。”
林茜檀送走了他,也没把自己随口一说的话放心上,由总算把担着的那颗心搁下的锦荷服侍着躺了下。隔天早上,打扫侯府大门的小厮一大早兴冲冲地与人炫耀,说他好运地捡到了一只装了满满一袋好酒的精美酒囊。
王元昭的身份骤然变化,瞒得过大多数的人,却无法瞒过曾经频频见过他的原东平郡王府的人。
燕韶隐在暗处,却不会疏忽随时查探京城动向。自然也早在晏国公府放出声音来说找到儿子的时候就已经查过“王元昭”这么个人。
得知昔日随手捡回的属下居然是晏国公府流落的公子,燕韶自然是高兴的。
晏国公府虽是文臣,但受天隆帝信任,几乎可以直入宫中不经通传。这其中,当然有可以利用的地方。
王元昭从前几日就被燕韶找上了。
燕韶对他,既有信任,也有试探,王元昭今日又遭到十数人围攻,就是燕韶的手笔。
王元昭从林茜檀这儿出去,想到燕韶,便不住皱眉,倒不是富贵了就看不上旧主,而是对于对方刺探他的方式有些不大爽快。
随手一扔,那个酒囊便落在了东山侯府门口的地上。他头也不回,大步往晏国公府走了回去,也不管天上又下了许多雪花,打了他一身。
王元昭的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
对于他有心到军中去历练的心思,王善雅自然也是给予了最大的支持,已经用了自己的关系给儿子疏通去。王家从文,但也不是没有出过武将。不过在那之前,先有家,才立业——
王元昭隔日刚刚起来,就听他刚上任的爹和他试探试探地提了提成婚的事。
倒不是王善雅上赶着做媒婆,而是王元昭刚回王家,便有一门顶好的亲事自己找上了门,人家也只是因为王家找到了儿子开玩笑那么一说,王善雅却兴冲冲当了真。
王元昭也知道这个当日打架花拳绣腿的大叔是父爱憋了十八年没处使,可以说对他的事是事无巨细地关心,前几天,他不过稍微咳了几下,这人就把郎中叫来了。所以不用想便拒绝了。
他倒是有看得上的人,不过那人最近已经和别人订亲了。换了别人,不管是谁,他都没兴趣的。
王善雅笑,看着王元昭躺没躺相地在床上十分“没有礼貌”地和他说话,觉得很有意思,明明十八年间从来没有相处过,这做儿子的就是和做老子的年轻时候一个德性。
王善雅也不急,说了一句见王元昭不爱听,便自顾自走了,不过魏家那边那事,他是真的搁到心上。魏家嫡出的二小姐魏嘉音,品德佳,有姿容,他又亲眼见过,很不错的。
王元昭在屋里闭着眼睛假寐,也没觉得王善雅是认真的。殊不知,他想错了。
第78章 暖宫汤
过了两日。
王元昭抽空往母亲和哥哥那里走了走。
他认祖归宗,也是母亲赞成了的。
兄弟二人并没有因为这样就生分了。反而王大狗倒是说起日后需要弟弟多多关照。
兄弟俩在那儿说着话,亲亲热热勾肩搭背的。做哥哥的忠厚有余,能力却不如弟弟,夏三娘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再一次叹气。
王元昭还记得母亲吩咐他留意的碎羊皮,告诉母亲并没有在王家看到。
夏三娘道:“那是你外祖家的东西,当年却被王家人拿了去,你作为他们的外孙,是有义务替他们把东西拿回来的。”
王元昭恭敬称“是”。
王善雅根据一个绣了“昭”字的香囊和一张与自己年轻时很是有几分相似的脸,摸到了千石村去。夏三娘并没有告诉小儿子,自己和王善雅有过故人相逢的一番不愉快。
王元昭从小就隐约知道,他的母亲夏三娘出身并不平庸,只是迫于无奈才在千石村里隐居避世。
他和王大狗兄弟俩从小就有老师教导本事便证明了这一点。只不过也许因为他是次子,重振家门的责任不由他承担,所以母亲对他的要求与关注从来不如兄长高。
唯独是因为幼时一次偶然赌博,母亲十分愤怒地将他打了一遍,说他沾染下三滥的东西是辱没先祖。从那时候起,他就知道若是自己干些坏事,母亲就会注意到他。
虽说母亲对他,是从原本淡淡慈爱变成像眼前那样有些反感的目光。
不过母子还是母子,做母亲的可以不喜欢他,他却要对母亲好。他也想过办法问王善雅如何给母亲一个名份。
王善雅说得意有所指:“你娘的名份,我可不配给。”
王善雅说这话的语气太过奇怪,由不得王元昭记了一笔,但他仔细想想,只认为是当年夏三娘生子私逃,也许是两人有过什么不可化解的矛盾也说不定。
夏三娘既然反复郑重交代要瞒着王善雅去做的事,王元昭没有怎么犹豫,就上心了。
兄弟俩很快就告辞过母亲,单独下去别的屋子说话。王大狗再给买了一栋大些的宅子,屋子多。而原本在千石村就已经跟了王元昭许久的风光、霁月等人,也全都在这里了。
王元昭将风光霁月都给带了回王家。那是对双胎姐妹,用处大着。
他在王家没人。
王元昭一回家族就把老国公最宠爱的孙子王元暄给打了一顿,已经将一家子的人给得罪了。
张颖如本来就心里不快,幼子被打,更是叫她恼怒。
王元昭虽然是还手,但在王家许多人看来,王元暄就是找人打他,他也应该站着被打。
王元昭对晏国公府没多少归属感,只是对王善雅这个新鲜出炉的父亲很是喜欢。
再加上,他也有私心。
走在晏国公府的园亭道路上,不远处楚家的亭台楼阁便都能够若隐若现地被看到。他喜欢的人像是和楚家的独子订了亲,来日她若嫁人,他待在王家,远远地看上一眼,也方便。
王元昭眉梢一挑,从前待在小渔村里不知愁的那一双明亮的眼睛,也开始学会染上一点愁色。
林茜檀和楚绛的事,开始换了个八字。
三书六礼走下来,没个一年半载也弄不完,林茜檀又是嫁过一次的人,对于那些事情实在没有什么即将做新娘子的娇羞,更没有和楚绛之间关系变化的害臊。
反而是楚绛有些不好意思,不见表妹会想,见了又脸上红润到有些可疑。
他俩的事,最不快的,不是别人,自然是那些对楚绛同样抱有想法的人。江芷悦是一个,林碧香也是一个。
林碧香自然嫉妒得咬牙切齿。但她也知道,她的母亲是不会同意叫她嫁去楚家的。
阴薇不肯干的事,阴槐却愿意帮忙,他眼里尽是猥亵的笑意,道:“男人么,叫他尝到甜头,他不就得对你负责了?”
说着这话的人,全当没看见自己就正在对林碧香做着“需要负责”的事情。
屋子外面正连日下着雪。阴槐就算是表哥也不好成天进出林碧香这儿。前阵子阴薇是忙得没留意。最近再进出,阴槐为保险起见,都换了小厮的衣裳……
林碧香心道她才是尝过甜头的人,心想反正自己跟人学会了伪装完璧之身的法子,失身一次是失身,两次三次又有什么区别?反正阴槐这人,拿了好处,自然会尽心为她办事。到时候她如愿以偿,做了楚绛的人,再把阴槐踹开也就是了。
等阴槐走了,她照例是要喝避孕汤药的。
她满心想着美事,根本也没发现,她这一次喝的,和之前喝的,在味觉上似乎有那么点儿不一样。
同一个时候,林茜檀巧合得也在捧着一碗黑糊糊的汤水在小口慢饮着。听说阴槐走了,她刚好将最后一口喝尽,搁下碗来。也不提阴槐,真心夸赞:“冬日里就是要喝这些保宫暖宫的东西,稍后嬷嬷也喝些。”
宋氏笑,也不应,接了碗就走:“这可是给年轻姑娘用来调理身子的,我一把骨头喝了干什么,又不生孩子!”
林茜檀也笑。
屋子里一时气氛和乐,不多时苟嬷嬷刚好从院子外头远远走来,风雪吹得她脸上一阵一阵病态的红,林茜檀见了她,笑意便淡了一瞬。
苟嬷嬷被林茜檀折腾得不行,却又有苦难言。她年纪又不小,记性大不如前,忙中出错了好几次,林茜檀也不急着撵她,却反而继续用她,就是阴薇也无法说什么。
她白日黑夜地忙,又要时不时完成阴薇交代的任务,真正是又苦又累,夹在中间两头受气。这两天,她明显感觉自己脚步有些虚浮,像是病了。
宋氏也奇怪林茜檀做什么不按照最早说的,把她的错处攒齐了,一次清算了,
林茜檀道:“走了一个苟嬷嬷,母亲那里还有千千万万个,还不如暂时就这一个。叫她先做着,回头看看周叔那里有没有合适的,她一走,就叫人来替了她……”
第79章 冰嬉
林茜檀往死里折腾苟嬷嬷,苟嬷嬷也不是没有反击成功过。
大雪刚封了路,外头不好行走的一日,林茜檀夜里读书读累了,王元昭像是有心灵感应似的,及时雨一般送了一碗打包的夜宵来。
林茜檀正吃着,苟嬷嬷突然就破门而入,说是看见有一抹黑影进了林茜檀的屋子。苟嬷嬷的后面,跟着阻拦不及的锦荷。
王元昭险些就躲避不及,他迅速闪着翻进了树里藏好了。但林茜檀手上那吃了一半的碗却泄露了证据。
那是街道上摊贩用过的粗碗,东山侯府里又哪里用得上它?大半夜的也没谁出去过,那就是哪个小厮给偷偷送进来的了。苟嬷嬷没抓到人,但自以为抓到了可疑的证据——太太说得对,这七小姐有问题。
林茜檀见王元昭已经躲好,似笑非笑地将苟嬷嬷强行打发开去,等到回过头来,淡定无事一般,将一碗夜宵吃尽,全没把苟嬷嬷放在心上。
苟嬷嬷则是以为拿住了林茜檀什么把柄,态度又嚣张起来,宋氏支使她干活,她也推三阻四的。
前一天夜里王元昭带来消息说,军中像是有那么些练兵的意思,也许是天隆帝又有什么动作。
林茜檀心想,天隆帝在之前征讨中,吃了戎国人不小的亏,这是真的要准备再来一场了。
眼下天寒地冻,还不至于有什么动静,但等到天气稍暖一些……
王元昭说,他说不定也会跟着去打上一仗。林茜檀也知道,他从军去了。
这会儿天气还冷,人便慵懒,林茜檀也乐得待在屋子里,只除了每日到长辈那里晨昏定省,并不出门。
期间除了陈家姐妹有来过两三回,再没有别的客人。
新年将至,阴薇也要忙着办理年货,一时之间,倒还真的将府里进进出出的那些小厮给忽略了过去。
林茜檀叫人盯着林碧香那儿的动静。阴槐进出频频,一进去就是小半日的不出来,林茜檀不仅知道,还怕阴槐暴露了身份,甚至于主动花钱买通了个把看门的,帮他和林碧香掩饰。
林碧香沉醉在闺房之乐里,再加上大雪,她也懒得出门。外头冷,她屋子里却温暖如春。
好不容易到大雪之后放了晴,城郊一处湖面上办起了冰嬉大会,几乎有些名头的人家都会去参加,林家也不例外。在屋里关闷了的众人,也都愿意走上这么一趟。
本来每年这个时候的冰嬉大会都是锦华公主为了二皇子拉拢人心举办的。今年锦华公主不在,是由二皇子妃亲自牵头,弄了起来。
冰面嬉戏,是京城人惯常有的一样活动,林家人愿意给二皇子这个面子。天隆帝迟迟不立太子,二皇子是皇子中呼声较高的,很有可能成为下一任的太子。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雪崩了良田无数,若非林茜檀消息灵通,也不能提早一步知道。
林茜檀心道,在这个节骨眼上办玩乐活动,二皇子再到他父皇跟前,不知道会不会挨骂。这个时候,雪崩毁田的消息,天隆帝多半也是知道了。
少年们脱了衣裳在冰面上尽情追逐,少女们则是保暖齐全地将场地四周围了起来摇旗呐喊。
场地中,一马当先的,不是二皇子,而是五皇子。
四皇子紧随其后,似乎试图超越前面独得盛宠的一对同母兄弟。在他身后,才是京城中有些身份地位的贵族公子。
林茜檀看见他的表哥、王元昭,甚至还有阴槐等人全在其中。王元昭不傻,犯不着在这种场合去和皇子争夺名次,他们这群人,更多是在陪太子读书。
他不想和皇子争夺,却下意识意图压制楚绛一头。楚绛也是后知后觉感应到这位传闻中刚找回来的王家二公子似乎对他有些敌意,两人争逐着皇子之后的名次,冲在赛道上。
一群男子中,擅长冰嬉的,又身手矫健的,也有不少。但众人只见这位新来的王二公子,既能在不超过前面几位之余,还稳稳把后头的人,全给压住了……
四周的少女不由亢奋起来,人群之中,却也总有那么几个人,对这些东西是几乎不感兴趣的。
魏嘉音是一个,林茜檀也是一个。
她们坐在边上喝着热茶,说着话,像是场中的竞争只是吵人的噪声。
魏家和林家的公子自然也有下场的,林家的几位文弱,早就被淘汰,魏家的却还在场上。
魏嘉音的哥哥魏嘉斌就在队伍中,魏嘉音不免还记得偶尔转过去看一看。
王元昭收获了几乎所有少女的视线,林茜檀却注意到魏嘉音提到他的时候,似乎稍有不悦。
林茜檀不动声色,没有问。
以王善雅的行事效率,魏家方面自然已经听说了王家有那么点结亲的意思。魏家长辈和魏嘉音提起的时候,魏嘉音却是不大愿意的。
她心性高,任凭父母把男方说得怎么样好,她也总觉得,对方是配不上她的。
这时再去看那据说很可能做了她丈夫的人,眉头也忍不住皱了起来。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魏嘉音起身来,说是要去如厕。林茜檀便姑且一人待在原地。
她正百无聊赖,眼看着一位婢女模样的人忽的朝她走了过来,正要问那人是来做什么,那婢女快速而隐蔽地在林茜檀怀里丢下一个纸团就走了开去。
林茜檀下意识觉得不对,眉心微蹙摊开纸团一看,几乎呼吸一窒。
上面的字迹看不出来书写之人是谁,但其中内容却叫她骇然。东平郡王燕韶,居然会派人跟她一个之前与之毫无关系的人联络。
小纸条上说,燕韶在林子深处等待,请晏国公府二公子前去相见。
林茜檀看完纸条,便下意识地往四周看去,只见周围人来人往,各色人等形色各异,但似乎无人留意到她。至于刚刚走来的那个婢女,早就不知道隐到哪里去了。
王元昭与东山侯府七小姐关系“密切”,是当时他刚刚为东平郡王府效力的时候燕韶便有所耳闻的。只不过当时这条线路没有利用价值,他便置之不理。现在,在王元昭不肯理他联络的情况下,他还可以借着林茜檀,找上人。
第80章 阴槐的疑心
林茜檀心道,这位郡王爷倒是胆子大,又怎么就能知道,她能够替他办成这么一件事,而不是转而告密?
她有些被人窥视的不悦感觉,就好像自己和王元昭几次堪称秘密的见面,除了锦荷之外,还有别人也知道。
魏嘉音从另外一边回来时,分毫也没留意桌面之上林茜檀有何变化。林茜檀早就调整了神色。
林茜檀一心两用,一边和魏嘉音说话,一边就在思考要不要按照纸条上说的去做。
没想到,王元昭自己跑了到她跟前,免去了她犹豫思考。
王元昭是与楚绛同来的。冰嬉赛,赢家当然只会是几位皇子,不过他和楚绛也都取得了还算不错的成绩。
两人不打不相识,同台竞技,楚绛虽然不敌,不过也未输掉太多。王元昭只敢将心里那点小心思藏好,自欺欺人跟着楚绛过来,林茜檀索性便趁机将纸团原模原样地揉了,塞进了王元昭的手心里。
楚绛眼尖,不巧便无意看见这一幕,本来还算喜悦的心情一下子就像是被泼了凉水一样,心里拔凉拔凉。
两家婚事刚起了个头,高兴的大概只有他。每和林茜檀见面一次,他就越是确信,表妹至今为止对他没有超出兄妹情谊的感情。有些事,是他自作多情太多。
相比之下,她却能当着他的面往这王家二公子的手里塞了一样什么东西。
难道她也是和外面那些小姑娘一样,喜欢这位外貌气质十分出众的王二公子?
林茜檀没他想得那么多。她只觉得,自己塞出去的纸团,像是个烫手山芋。
王元昭本来也是一愣,随即一喜,但到无人处打开纸团一看,脸都黑了。
东平郡王府对他,原本算是有些知遇之恩。不过他实在不喜欢之前燕韶一而再再而三的刺探方式。
谁知道这一回叫他去什么林子里,是不是又放他鸽子?
林茜檀正和楚绛说着话,不多时眼角余光便注意到王元昭像是故意躲开了旁人,闪进了树丛中。就知道他是赴约去了。
谁知这一眼“关切”在楚绛眼里,又成了一出心里另有所属的罪过。
楚绛于是装作自然地问起王元昭,林茜檀不知从何说起,干脆便简略地承认了自己和他之前有过接触,算是相识,却分文不提往王元昭手里塞的是什么东西。
冰嬉会很快便结束了,二皇子在附近的庄子里正好置办了几桌小酒小菜。几乎的人都到那里吃过饭菜,方才往回走。林茜檀直到上车也不见王元昭回来。
人人皆知,东平郡王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虽然在朝中损失惨重,但没人知道他隐匿在何处留着东山,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突然就跳了出来做出什么动作来烧起柴火来。
而这也是天隆帝的一个大患。
王元昭这一回倒是在林子深处真的见到了京中人纷纷传言逃匿出京的燕韶。那人依然衣冠楚楚,风度翩翩,只是眉宇之间有些东躲西藏的疲惫。
王元昭敢于单刀赴会,足见真诚,燕韶也搁下了心中对于对方的怀疑与试探。
另外一边的林茜檀则是与林家人回去了侯府。林碧香的事似乎有些淡了下去,今日她也戴了围帽跟着出门游玩,只是不大将容貌现于人前。
她如今名声不好,之前和她常来常往的几个也都不怎么愿意和她站在一起。她今日出去,倒是和跟着楚家一起去的江芷悦凑去了一处。
那两个人,在这一日之前其实没有多少接触,然而林茜檀不用证据也知道这两个人在说她坏话这个方面应该十分有共同话题。
林碧香久不出现在她院落之外,她一下马车就闷热得摘了围帽,就连府里的奴才也都稀奇地看着她。
只见她容颜非但不减,反而更给人一种惊艳的妩媚之感,一举一动形态变化,的确和之前出现在人前不尽相同。
阴薇也是看得疑惑,但一时没有多想。林茜檀却知情,又经历过夫妻之事,看一眼也知道怎么回事。
春风拂面百媚生。
不过作为那股春风,阴槐自然不会连这种时候也跟着她们往林家堂而皇之地来,他与林家人在路口分开,便急匆匆地往他自家去了。
秋初时围猎,他曾有幸参与护驾,逃了去的那个刺客,曾遭他暗算吃了一刀,那时他对那刺客背面骨架,乃至是露在面巾外的一部分侧脸,都留下印象。
今日他追在人群之中,起初不觉,但突然那么一眼,叫他对走在最前面的王家二公子一下子就莫名眼熟起来。
若说这些还可以只是解释成巧合,那么那枚和那刺客一样脖颈后方偏右位置的一颗小痣,又该怎么计算呢?
心里有怀疑,阴槐便坐不住,一从场上下来就跟上了王元昭,只可惜把那人给跟丢了。
他回到府中,阴韧并不在家,他也没个人能商量商量这个发现。他躺着躺着,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跳了起来喊了个人,去晏国公府邀请原王家二公子、如今的三公子王元暄一同吃酒。
王元暄也是才刚回去家里,接到邀请,欣然答应。白日的时候在冰面上玩得正痛快,正该吃吃喝喝继续乐呵乐呵。
有心算计无心,阴槐问什么,王元暄便答什么,王元暄是知道王元昭认祖归宗之前受过伤,虽然不清楚具体伤在何处,但这些情报,也足够阴槐受用了。
王元暄明里暗里吃过王元昭不少的亏,对他没有好口气,言语之中又颇多侮辱谩骂,说起他晚间时常外出,也要双重标准一般地讥讽:“那么晚出去,也不知是上哪个相好的那里去干有辱门风的事去了。”
他说者无心,阴槐听者有意,很是把这句话记了一笔,想着稍后有机会去探一探。
他是风流好色不假,不过该办正事的时候他也有自信不掉链子。不然为何他父亲有两个儿子,却独独信任他。
等干完了正事,又送走了王元暄的人,他虽是在花楼里多坐片刻,却推开了主动黏上来的歌女。又轻浮地挑着对方下巴调笑道:“小妖精,今晚爷可满足不了你了。白日在外的时候,耕耘过了,你的话,得等明天……”
第81章 梅
十二月时正是梅花盛开得最好的时候。继二皇子大办游乐遭天隆帝不轻不重斥责一番之后,原本有些办宴打算的人家也都不约而同缩减了聚会的规模。
也就只有像是阴韧那样的人家还敢放开胃口来,开门设宴了。
阴韧为人如何姑且不论。但他书画造诣颇高,也是有目共睹。他设宴,参与者众。大伙儿年中时见识了楚氏的赏荷宴,现在又来瞧一瞧阴家的梅花宴。
阴薇带着三姐妹一起去了。她是回娘家,别提在沈宁跟前如何高人一等。林碧香也是久违地抬头挺胸起来,谁叫那是她的舅家。
林碧香呱噪,林茜檀人在车檐下,暂且忍她一路啰嗦。到了下车,也就尽量和她分开行动了。
阴韧私藏了的无数品类的梅花,林茜檀是知道的。当真全部拿出来,移植到宴厅旁,不同的树种争艳,叫整个庭院子的雕梁画栋全成了人工雕琢的庸俗货。
阴韧可不像是有好东西就喜欢与君共赏的性子,突然拿出这些好东西便宜游客,也不懂是在谋算什么。
林茜檀随阴薇一起,去了主家内室的时候,阴韧正穿了一身银貂皮的大斗篷走来。他本来脸色就白,还总喜欢套白色的衣裳,再那么冷笑几下,就更显得像是地狱来的了。
他像是也知道自己这么一副德性不免扫兴。外面的宾客都找了儿子来代劳。
阴槐意气风发,在场地上八面玲珑,男宾由他招待,女宾则是有府里的姨娘,也就是他的生母来负责。
阴韧一生未娶,后院的两个老姨娘加起来生育了二子一***槐是两个儿子里比较大的那个,除此外,还有一个不被喜欢的小的。
林茜檀闹不懂阴家父子弄这个宴会的目的在于哪里,宴厅上人流往来,来赴会的人有很多。
期间就连之前刚刚斥责了二皇子一回的天隆帝也派人送了赏赐来,前后反差,令二皇子脸色稍微有那么点不太好看。
阴蔷虽然希望二皇子来上位,阴韧也似乎有答应做二皇子的后盾,但皇帝却更喜欢五皇子,同样是一个母亲所生,前后待遇差距颇大。阴韧设宴其中一个目的,大概也有给二皇子找回面子的意思,天隆帝的做法,长了阴韧的脸,再一次打了二皇子的脸,还挑拨离间了那么一下,五皇子是最高兴的。
五皇子同样列席在座,和他同母兄长的感情并不算好,天隆帝自己就是干掉了兄长取而代之的,五皇子也很是有这个效仿其父的意思。
林茜檀冷眼看着在座一派气氛热烈,整场下来,宴厅里暖如春日,外面四面八方都是梅花环绕,客人们都不禁有一种自己是置身在春季花园里的错觉了。
真正是应了那句路有冻死骨,朱门酒肉臭。
外面的州郡正遭雪灾,这两年也一直陆续有些小天灾小人祸的。皇都之中则是君臣不和,兄弟阋墙,皇朝二世而亡也不奇怪了。
林茜檀在宴厅里待得有一些闷,便朝外走去了梅林里面闲逛,看见很是熟悉的府邸,像是有些想起了故人。那些当初和她一起,在阴韧身边效力的女故人。
那一边,来参与宴会的男子们正脱了衣裳,大冬天地在那里豪放作诗。林茜檀这才知道,广宁伯是长着大猩猩一样的浓密胸毛的。
男子们可以喝了几口酒,就学起名士风流的做派来,女子们却是不成的。林茜檀带了个白狐皮毛织成的耳兜,穿了一身石榴红长袄,走在林子里,和树林白雪红梅相得益彰。
她赏景,殊不知她自己在别人眼里也成了画。阁楼之上,有人即兴抬笔,将她游走其中的姿态忠实记录了下来。
那人身后,本该在宴厅上代替他照顾客人的阴槐,没有平日玩弄女人的轻浮之色,只有面对父亲的恭顺。阴槐道:“楼下的人,已经玩开了。”
阴韧微不可查地“嗯”了一声。
酒足饭饱,再有两三个人带头,大伙儿很容易就兴致高昂起来。夏朝时就有名士御寒作诗的风俗。脱上衣袒胸露乳,有那么点效仿梅花“宝剑锋从磨砺出”的意思。
那头也不抬起来一下的作画人,正是阴韧。
阴韧听完儿子说话,就不再应答,阴槐最后看了一眼桌面上渐渐成型了的画,犹豫了一下,没问出口,直接告辞。
阴韧倒是心情不差,一边最后叮嘱儿子留意晏国公府的人,一边与儿子像是玩笑一样,问了句画中的少女好不好看。
“真是和她娘亲越越像了。”阴韧笑。
略显奸细的蛇精脸上,长相不差的男子说着若有若无的情话,就是见惯了他这样的阴槐,也永远习惯不了那股阴冷带来的下意识恐惧。
他道:“父亲对林三夫人痴情,远非儿子能比。”
“或许也真是痴情说不定,”阴韧闲聊一般又说了句:“林权算个什么东西?看看他生的孩子,尽是歪瓜裂枣。也就底下这一个,我看着喜欢些。”
说着,翘起了兰花指挥手赶人,阴槐听了,便识相退下去了。
底下,正走在林子里的人,满心满眼都是熟悉又陌生的梅林景象,正在追忆往事。
她逛了有那么一会儿,想来并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厌烦了里面的沉闷跑了出来,林茜檀走着走着,就和同样也是出来透气的楚绛碰到了一起。
王元昭来迟一步,只能是眼睁睁看着前面两人肩并肩走在一起,模样亲昵。那两人原本已经算得上未婚夫妻,又是青梅竹马,王元昭自知无望,也不往前追上。
身后,是跟了他一起来的丫头霁月。
霁月也见过林茜檀,更加了解她自己的主子,她看得出来,自家的主人是对那位林小姐十分喜欢的。
见他刚刚在里面弄乱的衣裳仍然凌乱没能整理好,不由大胆伸出手去给王元昭弄了弄,王元昭也看到自己衣服领子仍然有些歪,爽朗地笑了。
霁月像个大姐姐一样无奈道:“公子也是,您也不擅长吟诗作对,跟那群老学究比拼什么酸腐歪诗?”
第82章 美人扇
到了自己舅家的地面上,林碧香就更是起了歪心思来。
她憋在家里做缩头乌龟做了多久?林茜檀倒是趁她不在,吃着碗里看着锅里,不仅夺走了她心心念念的男人,听说还和别的郎君勾三搭四。
真是不要脸的下贱货。
阴槐刚刚才在他父亲那里看到他父亲画林茜檀,林碧香叫他下手,他自然忍不住犹豫。
林碧香又正是七荤八素被弄得神智不清的时候,阴槐话语里的敷衍,她也全然没有听出来。
有些事情,一旦尝过甜头,便一发不可收拾。林碧香自知不应该和阴槐这样,却还总忍不住。
事后,阴槐离开。林碧香收拾衣裳,这才后知后觉想到阴槐对她的态度似乎不够认真。她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得自己动手。
江家不是正好有一个同样也是胆敢觊觎绛郎的?林碧香想到江芷悦,冷冷笑了一下。叫来身边丫头,附过去说了一句什么。
大冬天正是最冷的时候,阴家里有一面宛如银镜的湖,是林茜檀前世时时常来散步的一个湖,看见江芷悦从路口处凑了上来,就知道准没好事。
两人又不是什么好友,江芷悦爱慕楚绛,并不是什么秘密,林茜檀和她又有什么好说。江芷悦不过是“无意”听人说了知道林茜檀独自一人往这边走,经不住几句话的激将法就想也不想带了人杀了过来罢了。
江芷悦最近过得很是憋闷。本来说好了支持她和表哥成亲的姑母,不知何故突然就消极了下去。林茜檀和楚绛走起了六礼,叫她一个丢下父母独自进京的孤女怎么回头去见家人?
江芷悦的急切写在脸上,林茜檀也知道她江家的人这时候都在外地,她和楚绛的事定了,江芷悦若是不着急,那就不是她了。
江芷悦言语之中,诸多挑衅,林茜檀只当身边是有一只苍蝇一般飞来飞去,能不理会就不理会。江芷悦犹如一拳打在棉花上,林茜檀全不理她,她心中的不爽快更是被放大了。
沿着湖面,也有少数一些像是她们一样,出来随意走动的。但和对阴家已经十分熟悉的林茜檀不同,许多客人其实都没有进过这里,所以都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走走看看。
隔着一道湖面,对面客人的说话声音便时不时若隐若现借着风力被送了过来。
林茜檀本来漫不经心应付江芷悦,并没有把这个本质不算太坏的小姑娘放在眼里。但她托了某人的福,湖边树丛里轻微的动静,叫她又给听了出来。
上一回躲着的是董庸,这一回又是谁?或者说……又想做什么?
带着这样的心思,她佯装没有察觉,继续朝前走了去。
不多时,似乎时机合适,这躲在草丛里的人就突然伸出黑手来,朝着林茜檀和江芷悦同时出手,用力之大,若不是林茜檀事先防备,恐怕一下子就被推下去了。
寒冬腊月的湖面,虽说不曾结成厚冰,但也相去不远了。林茜檀眼底闪过冷厉,她岿然不动,动手的人恐怕也是因为没有像预想之中把人推下去而一个呆愣。林茜檀则是迅速反手拽了那人,利用那人自己的力气产生的惯性,将没防备的那人轻轻松松就拽得砸到了湖里去……
本来好好的一场聚会,湖边有人落湖自然不免稍稍引起一点动静。
但毕竟掉下去的,又实在不是什么要紧的人。林茜檀抓住先机,把动手的狗奴才给当场拽住,这件事烧不到她的身上去。
最多……是江家的小姐倒霉,天寒地冻的,被弄了进冰水里,很是受了一番罪过,最后被人捞上来的时候,嘴唇都是青紫青紫的这件事,叫人当谈资议论了议论。
林茜檀才不管江宁娘像是要吃了她一样,狠狠地瞪她。林茜檀想也知道,她这位舅母,大概是不会相信她甚至几个证人的证词的。
本来湖面附近的客人也只是看见对面林茜檀和江芷悦在一起像是在争执什么的模样。林茜檀没什么动作,倒是江芷悦时不时手舞足蹈的……
若是林茜檀没把树丛里的人给抓住,远处的证人反正看不清,还真就以为是林茜檀把人给推下去了。
这事,身为主家的阴韧也都发了话,江宁娘也没什么好争辩的,但她是笃定,一定是林茜檀故意把她善良的侄女推下去的。
这时候的湖面,温度极低,江芷悦又在湖里泡了有一会儿,不用郎中看,也知道是最伤身的了。
林茜檀倒是对江芷悦没什么愧疚的意思。江芷悦又不是她的谁,她可没有那个义务去救对方。
江芷悦出了事,楚家的人也就没了心思再游逛。他们坐着车子提前走了,留下身后一群客人当笑料一样唏嘘。
虽有不过路过的小姐们愿意做人证,但这件事情,会对林茜檀有点疑心的人也是有的。林茜檀没有解释,她倒是更感兴趣,是谁动的手?这是想一箭双雕。
阴韧的手段她也清楚,还不至于连个府里的下人也管不好。那个自己辩解着据说是“不小心跑了出来冲撞了两位小姐”的阴府婢女,已经被阴韧亲自下令拖下去了,估计活不过今晚。
至于能驱使得动阴家奴才的人,其实不多。
林茜檀在离开阴家之前,心里就已经有了数,猜到了是谁。她的好妹妹又给她送礼,她应该还回去些什么好?
梅花宴的当天晚上。
阴暗的小屋中,阴韧亲自用刑,一副还留着血的人皮,完整地被剥了下来,上头竟还留有一丝被冰水浸泡过的冰凉。刑架上,一个没了皮的女人,鲜血淋漓,已经看不出她的年龄,只能看出,她已经没了气息。
阴槐恭敬地服侍在侧,见阴韧完事,亲自上前服侍父亲洗手,心中一沉,自然知道白天那一出怎么回事。
心想,还好他没有动手。
阴韧状似在说今晚月亮真圆一样,指着剥下来的人皮,吩咐阴韧,叫他拿去做了美人扇。
第83章 君埋泉下花正芳
林茜檀估摸着,阴槐的办事效率就算再怎么快,林碧香要喜得贵子大概也得过些时候。
林碧香失身的事,风声也渐渐走了过去,再加上又是年底的时候,众人一看天隆帝自己也整了几桌家宴,将几位太妃都给请了出来乐呵乐呵,大家没过几天又放了胆子举办宴饮,阴薇也给林碧香重新张罗起了婚事来。
阴槐答应林碧香替她给她和楚绛制造生米煮成熟饭的机会,最终也没弄成。
一来,阴槐原本就上税全靠一张嘴,本来就是骗林碧香和他快活。二来,楚绛自己也有防备,他安插进楚氏的钉子楚慎不知何时就不见了踪迹,叫他开出来的支票难以兑现。
林碧香眼看着就要过年,林茜檀和楚绛的事也顺顺当当,就对阴槐很是没有好脸色。
要怪也怪阴府赏梅会那天那两个没用的蠢货奴才,不过是推人下水这样的事也办不好,害得她一箭双雕不成,反而还被亲舅舅警告。
正抱怨阴韧帮理不帮亲,外面小丫头就拔腿进来告诉林碧香说,阴家的舅老爷,给各位少爷小姐送礼物来了。
林碧香又转怒为喜,心想舅舅果然还是对她不错的。
临近年关,亲戚之间有所往来也是常见的事,谁也没有多想。整个林家,但凡是上了族谱的小字辈,人手一个礼物盒子。
盒子里分别装着的,也是因人而异不一样的东西。
众人之中,也就只有林子业和林碧香二人单独有些不一样的礼遇。他们姐弟的礼物,是阴家仆人单独送上。
两个黑盒子里,各自搁着一柄做工精致的美人画扇。
林子业的是美人春睡图,林碧香的那一柄,画的则是一对戏水鸳鸯。
阴韧送的东西自然是最好的,姐弟俩都十分喜欢,只是林碧香有一处不满,觉得自己一个未出阁的少女,舅舅怎么送了一个这样图案的来?
阴家的奴才放下东西便走,阴薇也以为大概是下人办事的时候放错了礼盒。林碧香要换一柄,林子业也无所谓。
阴薇也有些羡慕女儿:“我做姑娘的时候,你舅舅是从来不会想到送这些。”看这摸起来的手感,连她也判断不出是什么材料做的,竟是逼真如人皮。
林茜檀收到的,则是一副看上去画成不久的画。
画上少女正在梅林游览,抬手折枝,作画之人技艺颇高,把少女的细微神态也描摹了出来。
宋氏等人都在惊叹,唯有林茜檀一人脸色有些黑沉。
前世时阴韧就把她当作禁脔一样玩弄,时常用她做作画的对象。她也知道自己只是她母亲的替身。没想到,重来一次,这人这么快就再一次盯上她了。
众人惊叹的这一副画,林茜檀眉头也没皱一下,随手往火盆里就毫不犹豫那么一扔,价值千金的一样物件,就成了盆子里的黑灰。
见她这样,屋子里的人惊叫之余,倒是没谁再去夸赞,只以为是在阴家发生过什么叫她不愉快的事情。
送了礼物回去阴家禀报的人说了把礼物送到的时候,阴韧又在作画。
阴槐从外面刚好进来,无意看了一眼,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的。
分明之前已经看见他父亲画完了还装了盒才送出去的一幅画,怎么又在画?
阴韧笑道,意味深长:“之前那一副,多半是毁了,再画一副,来日再送。”他似乎凭直觉能够猜到,那个讨厌他的小丫头,会怎么处理他送过去的东西。
他说一半留一半的,阴槐当然听不懂。
阴槐过来,是说正事的。
阴韧道:“事情办得如何了?”
阴槐闻言,像是有些犹豫,却又最终壮士断腕似的一口气说了:“跟丢了。”阴韧叫他派人看住晏国公府那边,说是那二公子和燕韶那边是肯定有联络的。他叫人盯上,每每总是被甩开。
阴韧听了并不怪罪,叫阴槐松了口气,又笑道:“都说王善雅在外面还有个野种,现在看来,这没人养的猴子,爬树就是比家养的要灵巧。”
阴槐唯唯应“是”。
阴韧又再交代他几句什么,便叫他退下。
到屋子里恢复安静时,阴韧那双眼睛里,才折射出野心的光芒来。边上,一道才刚送来的圣旨正卷了起来被随手搁在那儿。
天隆帝加封他空头虚衔,又在左右丞相之下,加设副手数个,意在分权,燕韶一走,他阴氏便已然隐隐代替了东平郡王府,成了皇帝首要对付的人了。
被分权,顾屏全无所谓。阴韧却是不会轻轻松松就答应了。
眼里有些鬼魅之色,下笔的手却是柔和,画了一遍再画一遍的东西,果然比起第一遍要好上许多了。
不知不觉夜色降下,阴家书房中亮光经久不散,偌大府邸美丽而空荡,阴韧直画得腰酸背痛才发现夜深。放眼往庭院看去,一院子的花草树木全被掩盖在寒冬之下,等待来年继续盛放。
这一天晚上,林茜檀不知何故做了一个噩梦。
梦里梦见她回到昔日还在阴家的时候。阴韧兴起时,带她去看花园,曾告诉她,府里每死上一个人,就会种上一棵草木,接受遗体供养。
而这大概也是阴府的梅花开放得比起别家艳丽的一个缘故。
夜半苏醒,林茜檀伸手一摸,额头上全是细汗,她暗道倒霉,怎么就偏偏想到了这些。
外头的锦荷正四仰八叉地躺在软榻那儿睡得活像一头小猪,林茜檀没有吵醒她,径直绕过了她,拿了水壶倒水。忽的鬼使神差地像是想起自己似乎忘了与某人有约,走到窗边打开来,树上自然早已经没了人影,却搁着个用草藤编成的梅花结停靠在树梢上。
林茜檀只要一伸手,就能将它拿下来,放在手里。
看着它,林茜檀心情转好了一些。想一想自己在阴家看到的那些活生生的花朵,居然不如这像及时探知她心事一般送来的、没有生命的死物一样,能够讨她欢心。
第84章 诊脉
年关至,家家户户热热闹闹的,林家也不例外。
人逢喜事精神爽,这样的时节,就是一向身体不大清爽的沈氏也身子骨硬朗地爬了起来,里里外外地走动乐呵。
林茜檀印象中,这位祖母身上一向痼疾不少,尤其年轻时受妾室陷害,身体上伤了根基。但也是因为她性情敦厚宽和,又懂得宽恕,硬是心胸开阔活到现在年近古稀。
不过老态龙钟之象也十分明显,去世不过也就是这两年的事情罢了。
看着威风八面的东山侯并不能将家族众人的心聚在一起。林家看着一派安宁和乐,其实只是因为现在存世的两个儿子——一个亲生,另一个便是当年妾室之子,都不希望母亲为他们操心而隐忍,而并不是东山侯治家有方。
东山侯千不好万不好,对老妻倒是真心敬重依赖。上辈子里他就随着沈氏一死,意志崩塌,也没有撑过太久。
远不是眼前这般声音洪亮地站在上首做除夕宴的结束陈词。
阴韧送过礼物之后不久,天隆十年也到了尾声。家家团圆,户户喜乐,人人不提扫兴的事,也没谁挑着这个时候与人找不痛快。
饭后沈氏又亲自吩咐了人,为全家人准备了她亲自张罗的消食甜点,各人依着口味,分别拿了一份,举家坐在那儿,陪着长辈说话。
整日下来,没有发生特别的事情,也就只是将近结束散场时林碧香出了那么一点岔子。
不过说是岔子,其实也就只是在吃沈氏给她的点心的时候,凭空干呕了那么几下,惹来一些注目而已。
林阳德对此很是不满,倒是沈氏并不介意,反而关心孙女的不适。林碧香也觉得尴尬。分明眼前杯盏里的东西是她爱吃的,却忽的就是一阵呕吐。
别人倒罢了,林茜檀见状,是立即就目光微闪,像是想到什么似的。
林碧香的月事,也是时准时不准的,林茜檀也说不好,她是不是……有喜了。
不过林碧香本人是全没有自己很可能怀上孩子的自觉性。她虽然和阴槐私下体验了几回夫妻闺房的乐趣,但从来是按时按点服用避孕汤药的。
再加上她终究是个缺乏生孩子经验的未出阁女子,总是不太能及时反应过来。
这是小事。林阳德和沈氏总归年纪不小,不可能跟着小辈们守岁,时候差不多他们便回房,而林碧香的事也自然随手就过去了。底下的小辈,也按照房头各自散了。
林茜檀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她本来也是打算找了借口跟林碧香走到一起探一探虚实的,结果林碧香自己凑上来了。
林茜檀略通把脉之术,不说能诊断什么大病,但女子滑脉她却是诊断得十分熟练,毕竟……她自己打胎经验十分丰富。
一个月左右的胎象,脉象还很是微弱,林茜檀得到结果,便不再任由林碧香没安好心地挽着自己的手,到了路口,更是和她分开。
回到银屏阁,林茜檀才有空检查了检查身上衣裳,发现一向搁在口袋里的一只镯子,没了。
就像女子的小衣服上往往会有留下私人的闺名用来区别物主一样,林茜檀的首饰也有许多标记的符号,林碧香摸走的,就是一个那样的东西。
林茜檀反应速度很快,已经叫人去林碧香那儿把东西摸回来,林碧香这一回动作却更快一些。她刚回去就已经把摸了去的首饰,交到了冬青的手里,叫她拿出去:“送去我姨母那里。”这儿的姨母,说的不是皇贵妃,而是董家的那一位。
董庸死是死了,说不准做母亲的从儿子的遗物里也能摸出来什么与儿子有点关系的人给的的信物。
这没过门的儿媳妇,和别家的男人有染,楚家说不定就不要这个儿媳妇了。就算要,多少也不会喜欢了。
冬青于是应声而去,采彤才从外头和林茜檀那儿来的人接上头回来,也就自然没有看见林碧香叫冬青去办什么事了。
林碧香微微皱眉,看着面前和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贴身丫鬟,总觉得她像是越发和自己不亲近了。以往,这些背后坑人的事情,一向是由采彤去做的。所以她看过去,采彤也不免也有些做贼心虚。
林碧香倒是没有想太多,转头心中就再在暗骂苟嬷嬷无用。叫她偷点东西,也偷不出来,还得她亲自动手。
另一边林茜檀吩咐过叫采彤给她把东西找回来,还给了采彤一份新的药方子,药方子也没太大变化,不过是调整了几味药,帮林碧香安胎而已。
林碧香自己不知道,她身上已经有了大约一个月的身孕,孩子么,自然是阴槐的,只不过由于月份还浅,不好摸出来。
这些事,全是吩咐绿玉去办,绿玉自然也就知道她主子打的什么主意了。
她其实有那么点心惊肉跳的。知道八小姐闺房厮混是一码事,真正珠胎暗结,她也不免心里动弹不已。
林茜檀也不知道算不算安慰她:“你只管放心,有那么一个权势大的舅舅,她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嫁不出去的。”
绿玉笑,七小姐原来也会说冷笑话。
林茜檀一边拨弄香炉里的灰,一边笑:“阴家是表亲,阴家公子更是咱们姐妹几个的表哥,按理说,亲上加亲本来是好事,但我总觉得不妥。我这妹妹,有时脾气大,万一嫁过去,多少耽误表哥。”
绿玉听她说,就知道她大概又要做些什么了。
于是没隔两日,大伙儿正是新年热闹的时候,外面竟是又传出一条新闻来。前一段阴氏赏梅宴上,有人看见林家八小姐和阴家的二公子见面。
阴家开门迎客,表兄表妹的碰一碰面,也是正常。
林茜檀说的,不过是事实。
就只是把一件发生过的事实,叫人特地去口耳相传一通而已。也因为是确有其事,就算是查,也能有许多证人证实他们的确见过。
不过么,流言这种东西,是大众发挥想象力的结果。
等到流言在外面兜了一圈,再传回林茜檀的耳朵里,内容与性质,不出意外地……变了样。
第85章 事发
天隆十一年的春天,在一声闷雷中正式揭开了序幕。大年初一的,就下起了绵绵小雨来。不知凡几的炮竹碎片炸开一地,弄得满地湿红。
小楼听风雨也很悠闲,就是宫里也传了旨意,叫各家各户不必进宫朝见,只在自家自便就好。
发出旨意的,是假太后之名,其实不过是太妃的萧太妃。
萧太妃本来是前代夏朝时夏末帝膝下一位庶出的公主。因为她容貌美丽,被当时的先帝燕坚所喜爱,因而纳入后宫,封为妃嫔,对她甚是宠爱。
随着先帝和太后去世,她虽然没有太后之名,但实际却有太后之实。
关键是,她和名义上的儿子燕广,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有这么一位主子在,虽然宫里如今同样没有皇后,但阴蔷这个皇贵妃,也实在不能说是真正代为母仪天下了。
虽然免了众人朝拜,但上面的主子们总要往底下赐给一些礼物,用来表示隆恩。
阴蔷刚刚给各家送了赐礼,萧太妃的礼随后也到了。
这两位,在宫里斗了少说十年,东山侯府之中也有她们二位的争斗的影子。
皇贵妃是三夫人阴薇的嫡亲姐姐,萧太妃年少时却和楚泠有些交情,皇贵妃前脚刚给林茜檀送了做工精美的女诫雕刻品,后脚萧太妃就赏了那边林碧香两个宫嬷嬷,美其名曰教导规矩。
林碧香的丑事,可是又传进宫里去了,不然阴蔷做什么非得眼巴巴叫人来拿林茜檀出气?萧太妃也正好以此为由,打一打阴蔷的脸。
林茜檀却笑得不行,看着那做得好看得紧的女诫,半点不气,反而叫人给小心收起来。
林碧香则是一肚子的火气。
本来都已经平息下去的流言,也不知道是谁多嘴多舌,又拿她议论,说她和阴家的二表哥不清不楚。
但她又不免心虚,她是和表哥不清不楚没错,不过不是二表哥,是大表哥。
她被流言分了心思,一时没有注意自己的月事,另外一边,她也给林茜檀送了个不错的新年礼。
借着林碧香这股东风,林家七小姐与董家公子私相授受的事,也传了开来。林碧香也不是吃素的,花几个银子下去,是务必要叫林茜檀的事,将她的给盖下去。
林茜檀还是从王元昭的嘴里最先听说这个的。
有了之前那一次的经验,林茜檀对于王元昭的升职速度已经不惊讶了。
王元昭说去从军,便行动如风似的,真的去了,再见到他时他已经是个将官,林茜檀分毫不奇怪。他当笑话似的说了林茜檀在外面给人说成啥样:“你一句话,我替你揍他们去。”
这人老样子地蹲在树上不进屋,林茜檀也习惯了他时不时大晚上跑出来喊她出门爬墙吃夜宵,两人倒真培养出些友谊来。她闻言笑道:“一千个人就有一千张嘴,你揍得过来不成?”
王元昭却是一本正经,笑得意味深长:“揍人也未必要自己动手。”
林茜檀倒是深以为然,他现在不过是有个“晏国公府二公子”的身份而已,出门在外已经有人上赶着讨好巴结。
若是来日更上一层,以他善于交友的豪爽性子,皱一下眉头也会有人前仆后继替他把事情给办了。
林茜檀本来也没把外面的流言放在心上,在她看来,那些都是无关痛痒的东西,不过一枚镯子,想要把风向掰回去,容易得很。
也没等她动手,有些人就果真见不得她被人说坏话,急吼吼地跑了去把风向给带回来了。
林茜檀也以为,林碧香那点手段也就是给她添添打发时间的小事,何况王元昭又替她摆平了。
谁知又过了两日,林碧香准备的大菜才真正端出来了。
初五时,又有一个平日往返于城外的樵夫,出来说,他看见像是林家的七小姐的人在城外埋了个人。
樵夫说得有板有眼,连林茜檀的容貌也说得五分接近。林茜檀听到的时候,这才上了心,知道这回倒是真有那么点麻烦了。
像是站出来说话的那个樵夫那样的人,平日行走山间,林茜檀自信那日把董庸埋了,没人看见。
但林子茂密,有个谁远远看了一眼发现什么也不是不可能。
京城府衙的府官白大人自然带着人出城按着樵夫所说的位置去了——樵夫也说过,他人微言轻,本来看见了也该当作没看见的,可架不住良心折磨。
回头办完了事,却是与冬青那儿接了银子。他转身就走,冬青叫住了他,还警告他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那樵夫也是无意撞破,凭白因此赚了一笔,当然闷声发大财,满口答应。
不过这人还没有走出去京城几步,就被人套了黑布袋,神不知鬼不觉地带着他兜里没来得及花掉的钱,永远地消失在了世界上。
林碧香事后还在府里娇笑他:“有命赚钱,也得有命花才是。”
白樘早由樵夫引着,自然是当真在城外某处树影茂密处挖出一具男性尸首来。尸身已经开始腐烂,不太能辨认容貌。但经过闻声而来的董阴氏辨认,那的确就是她死在年前不知所踪的儿子董庸。
有樵夫指证,又的确挖出了尸首,林茜檀真正皱了眉头,她的镯子还在董阴氏的手上,这下是有些棘手了。
官府来的人倒是客客气气把林茜檀请了去“说话”,东山侯府里的人也是反应不同。
林碧香半夜被官差吵醒也高高兴兴的:“老天也是开眼,那短命鬼的樵夫好不容易摸到咱们府上还想勒索我那七姐姐呢,本来不过给一笔钱财就能了结的事,谁知,正好碰上了你?”
冬青越发超过采彤受林碧香重用,也不是没有原因。
那天她也是凑巧,出府替林碧香办事,结果就好运到碰上了正在府外鬼祟徘徊的樵夫。
另外一边,林茜檀则是已经去了官府之中,由堂官白大人审问。
说是审问,却是十分有礼。林茜檀自然不可能承认自己杀人。但无奈董阴氏人证物证尸证俱在,她虽然有些布置,但等到田小香那边闹腾起来舆论,总还需要时间。
林茜檀本来皱了眉头,只听着夜色下董阴氏凄厉哭嚎指证她,她也不急着辩驳,也早就想到了什么,只在董阴氏好不容易话落,才对白樘笑了笑,说的却是董阴氏:“姨母说了这么久,总该我说说了。”
第86章 招数不在老
林茜檀从头到尾一副淡定如斯的模样,看得座上白樘也忍不住眉头一皱。
堂下这位东山侯府的七小姐,市井坊间提到她时,也大多是说她在东山侯府中并不受宠,懦弱端庄。今日一见,全不是这样。
虽说他的女儿对她颇有好感,时常夸赞,但白樘也是直到今日,才对林茜檀真正有那么几分赞许。
半夜三更,升堂断案,千金小姐却能够做到冷静理智,丝毫不慌。光是这份淡定,也足以白樘怀疑董阴氏手里证据的真实性。
就像林茜檀所说的:“众人皆知,董公子人品不堪,流连风雪场所,好些事情,外间的人未必知道,白大人不会不知。”譬如楚家府上死了的那个丫鬟蒲团!
“……这样的一个人,以表亲身份时常进出我东山侯府,偷盗一两样闺中小姐的物品,又有哪里奇怪?”有些事情,反正抹不掉,索性凑一双,董家里这个时候没人,林碧香的私人物品应该已经被某人给送进去了。
至于所谓埋人的事,只要林茜檀打死不认,谁能把她一个楚氏外甥女、侯府林氏的千金怎么样?
权势是个好东西,林茜檀不得不认这一点。董阴氏不过是个民妇,只要那指控之词当中的逻辑被拆穿,她就能立于不败之地了。
不过光是这些,虽然不能证明她一定有罪,却也同样不能证明她是无罪。
林茜檀要请求白樘请出来的那个人证,说起来,还在白府之中。
是白家的独生女,白玉馨。
和林碧香常来常往的那几位小姐,林茜檀全有印象,但独独是对白玉馨多留了一分心思关注。
原因没有其他,不过是因为这位白小姐帮过自己一次大忙而已。
林碧香胆敢在府里动手算计的那一次里,林茜檀就留了心眼,当时的她虽然弄晕了董庸,但她身子无力,走动缓慢,是在逃离的时候,碰上了白玉馨。
从事后看来,这位当时跑得满头大汗的白小姐,像是说谎欺骗林碧香,说她去净房了。
白玉馨有磨镜之癖,知道的人并不多,林茜檀之所以知道,还是因为前世时候偶然听说。
所以林茜檀原先以为,她经常到府里,大概是看上了林碧香或是府里的谁,但是没有想过那人会是自己。
也是在那天里,林茜檀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对方在两世里之所以到林家常来常往,大概,是因为自己。
毕竟那样一副担心紧张的神色,太过明显,不会是对她这样一个话也没说过两句的陌生人会有的。而那见到她没事时候的放松,也不是作假。
那天林碧香劝她喝酒,白玉馨分明是在使眼色提醒她。
虽说有些冒险,不过她想……白玉馨很可能会愿意帮助她说谎的。
不过就算不愿意也没关系——
白樘闻言也是一愣,他忙于公务,倒还真不知道数十天前女儿是不是和林家七小姐一起出过门。底下的官差收到命令,立即就去请人了。
林茜檀则是在暗想,林碧香绕了好大一个圈子送她一份官府半夜游,会不会还有什么后手。
旋即,又笑,不管她有没有什么后手,釜底抽薪以攻为守总是不会错的。
外面的人,大概会先入为主地以为她和这件案子有关,她所用的招数也并不新鲜,招数不在老,好用就行,到天亮时,周叔他们那边准备就绪,直接简单粗暴地用新的流言盖过旧的流言也就完了。
不多时,白玉馨便被半夜请了过来,出庭作证。白玉馨和林茜檀其实并没有串供过,但却像是林茜檀所想的那样,愿意帮忙。
林茜檀对她心里那些心思,便更确定了些。
白玉馨睁眼说瞎话,白樘只因认定女儿从小不爱说谎便轻易相信。董阴氏的院子里,也果真像是林茜檀所说,有林碧香的一件簪子。
不过,令林茜檀有些意外的是,林碧香的小肚兜、亵裤也会出现在董庸的遗物里。
这些证物被呈上来的时候,林茜檀的神色其实有些古怪。她只传信给王元昭,叫他帮忙把东西送去董家。王元昭当时笑说她是杀鸡用牛刀,还说要做就做得逼真些。她这会儿算是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了。
林茜檀上府衙溜达一圈,跟个没事人一样回了府里该干嘛干嘛。林碧香还没来得及生气,外面的新闻又有了新版本。
这一回,故事里和死了的董庸有私情的,成了林碧香。且不单单是换了个女主角……有人说林碧香钟情表哥董庸,无奈林三夫人嫌弃董家家贫,不肯将女儿下嫁。还有人说,这一对小情侣早就珠胎暗结,以此对抗父母。林碧香怀上了身孕,之所以闭门不出,就是在家待产。还有人说,林碧香脚踏两条船,在几个表哥中间纠缠不清……
自然有人也将董庸当日流连南风馆的那件事翻出来说。一时之间,众说纷纭,说什么的都有,把注意力集中在林茜檀身上的人,反而少了许多。
林碧香在她院子里骂人的声音听说吼得外面路过的人也都听见了——
“放屁!谁跟他那破落户珠胎暗结?看他配是不配!”
林茜檀听说后暗道,若是阴槐死了,本来董庸是该平步青云的,到那时林碧香再来说配是不配——林碧香后来不就真的嫁给了董庸?林茜檀死的时候,那两人肯定已经行房过,就是不知道怀上了没有……
林茜檀大晚上的没有睡好,到了白天却要应付府里长辈垂询关切,同样没得睡。林碧香更不好过。
外面的人说她肚子里有董庸的遗腹子,她当然嗤之以鼻。但那些人也的确是提醒她,她的月事,似乎有很久没来了……
听说避孕汤药也未必就一定管用,她自从上回换洗,好像有差不多两个月没有那玩意儿了……
林茜檀应付完长辈,自然也就可以稍微歇息。但林碧香却不成,她忽的就紧张起来,摸着自己的小腹,惴惴不安。
第87章 垃圾技能用对地方就是神技
新年期间,林茜檀过得很热闹。
因为出了董庸那么一件案子,东山侯府成了各家宴饮聚会上必定聊到的话题。
本来回京时还想借助新年期间宾朋往来的时机扩大应酬交际的侯府女眷,也不得不尽可能减少了非必要的外出。
按照白樘调查的案情进展,市井坊间那些控诉林茜檀的流言大多不实,反倒是林碧香和董庸有些扯不清的关系。
那个最早信誓旦旦自称林茜檀杀人埋尸的樵夫,也不知所踪。白樘凭借多年办案经验,一看便知道这其中猫腻。
林茜檀和林碧香两人一道,简直把东山侯府的脸面放在地上踩了一遍又一遍的。
就连一向慈眉善目的老太太也很是有些不满。林茜檀很是时候地把冬青给拎了出来,冬青刚上来一个回合,就把林碧香收买樵夫“诬陷”林茜檀的事给说了。
林碧香当场几乎就要冲上前去踩冬青的脸。枉费她信任她,把这些事交给她,她心肝被狗吃进肚子里了!竟然吃里扒外!
初九这天,东山侯府比前几天刚开春时还热闹,林碧香被林子业和林子荣一起拽着,不能动弹,就只能挣扎对着冬青破口大骂:“说!林茜檀给了你多少银子,叫你做了卖主求荣的狗东西!”
她生气起来,连平日私下里那些直呼其名的称呼也吐了出来,嘴里更是当着一众长辈不干不净的。
阴薇也忍不住皱了眉,想说去阻止林碧香,但碍于人多,也只能是点到为止地喊了她一声……
林碧香正为自己的月事没来而有些忧心,正好碰上被冬青出卖,心里的火气可想而知。
她直说出十倍价钱,叫冬青说真话,冬青眼里闪过一瞬愧疚,但很快就抖动了抖动睫毛将愧疚散去,坚决不改说法:“八小姐,奴婢虽然身无家资,但也不是轻易为五斗米而泯灭良知的人。奴婢也正是因为忠心为主,这才不能看着您一错再错的。”
林碧香听了,简直连扑上去咬断了冬青脖子的心也是有的。
冬青说完了话,也就低下了脑袋闭口不言,心里却是为刚刚从林茜檀手里拿到的一笔巨款而高兴。
按照林碧香的性子,她这样的奴才她不会再用,之后是免不了被撵的命运。但她身上有钱,还怕什么。
林茜檀就在一边,听着冬青的那些慷慨陈词,不由好笑。冬青是不是忠心的奴才她和大伙儿不知道,不过她兜里没闲钱大家却是清楚的。
该做的样子总是要做,她的演技总不能比冬青还不行:“八妹妹说得什么话,什么叫做我拿钱收买了她?”
林碧香说的话自然不会有人理会,林茜檀站出来,她身上的穿戴打扮更像是将她的“穷”给衬托了出来似的。
这时的她,身上的衣裳都是前年时候的花样,头上的饰物也基本是长辈赏赐,虽说比府里的庶女要好些,但却绝不会比得过林碧香的钱包丰厚——平日里林碧香随便从指缝里面漏出去一点金子赏赐,也比林茜檀要富裕得多。
冬青其实也是心头一跳一跳的。她虽然知道林茜檀手里有楚氏的好东西,但那些东西,如今大多都是锁在长辈那儿封存着,只等她出嫁交还的。没想到她手里还有那许多自己在林碧香那儿就是见也没见过的宝贝,而那些,都白送给了她……
想一想自己拿了这笔钱远走高飞,出卖主子,也值了。
有冬青这么个贴身的大丫鬟作证,再加上外面的舆论压力,林碧香有口难言,最后说不清道不明的也只能是认栽。林茜檀心里在笑,脸上却是装得再正经不过。
府里的人也是为了外头的事,特地聚集在一起开会的。林碧香吃排头,林茜檀心里只有高兴,丝毫也没有因为外面的事影响到她自己的心情。
想到王元昭那个家伙,在村子里跟人学那些偷鸡摸狗的手段技术,用在这种地方,真是叫她快意。
林碧香白忙活一场,算计不成又吃了哑巴亏,不该她认的她不认也得认了,只想快些回去,她请来的医婆还在她院子里待着……
一场审判落下帷幕之后,林碧香也顾不上和林茜檀去计较一时长短。长辈们罚她闭门思过,她忍着不快答应了。
至于冬青……
林碧香毫不掩饰自己对冬青的杀意。
冬青不是蠢人,知道自己被旧主盯上。林茜檀当然不会叫她白干活,也不能叫她落在阴薇手里。
阴薇也是要和冬青清算清算的,但沈氏这樽活菩萨,是一定会出手把“勇于揭发主子”的奴婢保下来。林茜檀要做的,不过是连夜送走冬青罢了。
回去之后,林茜檀打发了苟嬷嬷,这才和自己人说了说林碧香正请了医婆的事,笑道:“有钱能使鬼推磨,金钱的确是个好东西。”
另外一边,林碧香刚刚回去她自己院子里“闭门思过”,一进门就叫来蒙混了进府的医婆给她把脉,医婆是连续把脉三次,都十分肯定地告诉林碧香,她不过是经血紊乱,开服药来吃也就成了。
医婆是院子里另一个小丫头请来的,林碧香没有怀疑,见医婆信誓旦旦,便也将信将疑地相信了。
殊不知林茜檀那儿已经笑翻了。
林茜檀打发苟嬷嬷去给阴薇送她亲手缝制的中衣,苟嬷嬷通常是会在那儿待上一阵回来的。
说了有一会儿,便果真看见苟嬷嬷从外头进来,神色不止比前一段疲惫,更是添了焦虑。
苟嬷嬷家里的儿子嗜赌如命,林茜檀也正好认识一个赌技不错的人,苟嬷嬷的儿子在那人手里输得他亲娘苟嬷嬷都当了抵押给出去了,这几天苟嬷嬷里外奔波,比起从前还要更累一些。
自然也就连睡觉都睡不安生,大半夜的还得在那儿做绣活,帮着还债,阴薇派给她的活,她是分毫也做不了了。
这一回,苟嬷嬷不是提出交权,而是干脆想投诚了——到了这天晚上,她总算忍不住跟宋氏再提了提,宋氏却笑道:“嬷嬷怕是还不知道吧?我家里的人来接我出去过好日子呢,我可接不了你的班了……”
第88章 讨要嫁妆
苟嬷嬷压力之下,已然成了一枚废棋,阴薇没办法从她手上获得有价值的情报,对她已经很不假辞色。
那边宋氏又预备跟着家人出府休假,林茜檀院子里的琐事便索性都交给了她。她里外奔忙,应接不暇。
林茜檀实际上便是和阴薇撕破了脸皮,她和林碧香屡次算计不成反而把自己搭了进去,就算是把这最后一层的遮羞布也拉扯了开。
林碧香声名受损,和林茜檀脱不了关系。翻过了年,阴薇再见到林茜檀,已经不愿意再戴着虚假的慈母面具了。
正月十一,林茜檀照例是一大早从阴薇这里问候过之后回去。阴薇坐在炕上,透过窗边的琉璃往外面林茜檀离开的背影看去,眼神幽深,不知道都在想着什么。
作为她的心腹,张成媳妇无疑是知道一些她的心思的。从小时候起就当成废物草包去养育的情敌的女儿,到头来却是扮猪吃老虎的主,阴薇自诩也算终日打雁的,也有一天被大雁啄了眼睛。
这个贱蹄子,阴薇如是想到——眼下竟是又发起了嫁妆的主意来。
阴薇突然就笑了,是对着张成媳妇说的:“你说,楚泠给她留下了多少东西?”
楚泠去世前,防贼一样把自己的嫁妆交给了婆婆沈氏保管,沈氏又信任侄女,转手又将东西托付给了沈宁。
至于阴薇这个继母,从头到尾也就意思意思,名义上共同看管,实际连个边角也摸不到。
张成媳妇笑:“虽说那一位谨慎又小心,但到时候,她成亲,这嫁妆单子您是一定有机会看一眼的。”她们阴氏的家底不如楚氏,有些东西不是有钱就堆积得出来。
也难怪主子宁可做些贪财的事,也要惦记惦记了。
林茜檀也在和待梅等人说着这些:“娘亲留下的嫁妆里,可是有那夏朝开国的时候,太祖皇帝崖下之盟的历史物件,有钱也买不来的。”
说话之间,也是不怎么避讳苟嬷嬷。
苟嬷嬷眼皮一跳,不敢说话。
只听林茜檀像是故意说给她似的:“……那些东西,我就是自己拿来摔烂了,也不叫有些不怀好意的人占去哪怕一个碎瓷片。”
虽说,楚泠留下的物件里面,这些东西其实也不过算是冰山一角罢了。
林茜檀有时候想想,也闹不清,她娘哪里弄来那么多的东西留下给她。
前两天,她走在府里的半路上,碰见了之前因为犯了过错,被撵了出去的晴川。晴川苦苦哀求回来林茜檀身边伺候,林茜檀没有答应。
重新睁眼有了大半年的工夫,有许多事,林茜檀也是事后逐一确认过。
譬如晴川前世时后来富贵临门的人生轨迹。
晴川自己不识字,所以在打开过实际上最有价值的那个盒子之后,只以为是不值钱的东西而没有理会。
否则按照晴川监守自盗的做法,她应该是拿了东西远走高飞,而不是对着箱子里那几样虽说也算有些价值的二手货设法倒卖赚些差价。
再联系前世时城南大火,林茜檀大胆推测,这个想要爬床的丫头,很有可能就是因为贡献了这价值无限的木盒,而被分了一点点红利。而前世的周叔,兴许是被灭了口。
一个姨娘的身份,如何能和她如今手中宛如金山银山的财富相比。
林茜檀看着在府里扫地为生的晴川,不由要想,若是叫晴川知道,自己只是晚了一步,就能改换命运又或是哪怕她自己会读书认字……
不过这些事,毕竟不可能再假设了,因为,她回来亲自接手这些本该属于她的东西了。
只是不免令她意外的是,阴薇居然没把晴川卖出去,反而是将对方留在府里。林茜檀也是自己碰到了一次,锦荷她们才肯说,其实她们之前就已经碰到过晴川好几次了。
其中也就是待梅心思软些,替着说了说情,亏得林茜檀刚好那日和田小香喝葡萄酒喝得上头,没把这迷迷糊糊之际听到的事记在心上。
林茜檀现在要和阴薇把东西拿回来,就像她明面上说的一样,虽说不是什么对她而言多贵重的东西。但就是摔烂了,也不会给阴薇。
林茜檀说这话,本意也是借着苟嬷嬷的嘴,透给阴薇。
两人现在捅破了脸,也不必非得做出那母慈女孝的模样,那样双方都会觉得恶心。
阴薇并不是一个只会在伺候丈夫儿女生活琐事的女人,她也是从年轻时内宅争斗过来的。楚泠就是她的手下败将。
之前林茜檀对她和林碧香动手,更多是趁她不备。现在,却是不一样,她也要仔细些,免得着了阴薇的道。
这话,她也是这么和锦荷等人说的。
苟嬷嬷,却似乎并没有打算去与阴薇禀报的意思。
宋氏临出府休假时,告诉林茜檀,苟嬷嬷似乎想投诚。
林茜檀却是笑:“一个卖身契都在那边手里的人,投的哪门子的诚?”
苟嬷嬷这么个在后宅内院待了半辈子的人,到了这会儿也是早看出来,是林茜檀故意吊着她,就连她儿子的事也是林茜檀的手笔。她也知道自己一家子的人捏在阴薇手里,她不过是想叫自己好过些!
这一晚,林茜檀本来在屋里好好的,苟嬷嬷突然就进屋来,往她跟前一跪,说是请她高抬贵手,放过她的儿子……
林茜檀似笑非笑,苟嬷嬷也不算太笨,她也是故意漏了一点口风出来,叫苟嬷嬷看出些什么来。
苟嬷嬷跪在那里,道:“老奴知道一个秘密,用这个秘密,换小姐高抬贵手!”
林茜檀道:“嬷嬷先说说看,是怎样的秘密?”
苟嬷嬷见有门,赶紧整了整心思,连忙说道:“小姐十六年来被府里的人不闻不问,全是和当初一件事情有关……”
这件事情,又是和楚泠有关系。
林茜檀一直弄不明白,自己一个好好的嫡出女儿,怎么就在林家过得那么差,原来,从苟嬷嬷的嘴里才算知道,她根本很有可能并不是林家的女儿。
第89章 元素周期表
按照苟嬷嬷所说,阴薇进门之后,楚泠曾经和神秘男子有过一些亲近。
林茜檀原以为,那人会是周逸。
不过问起周逸,周逸却笑说:“此事的确有过。不过,第一,那个男人并不是我;第二,你的的确确是你父亲的女儿,这一点毋庸置疑。只不过你父亲自己有所怀疑罢了。”
周逸说得云淡风轻的,其中包含了多少故事,却是难以窥视。
至于那个和楚泠有过暧昧关系的男人是谁,就连周逸也说不清。
林茜檀心想,她娘亲的确是大胆了一些。在丈夫娶了新的妻子之后立刻就也给自己找了一个男人报复。这么看来,她出生以后所受的待遇倒还有了一些合理的解释。
林权记挂着这件事情,心里到底是意难平,若不是林茜檀的眉目和沈氏还有那么一二分相像,他大概连认她这个女儿也不必了。
不过这其中,阴薇的功劳当然也是不小的。
林茜檀是踩着最后一摊雪水出来的。开了春,枝头的迎春花开了。周逸帮她总管名下产业,她要囤积军用物资,绕不过他。
铁器、粮食乃至御寒用的布料,从林茜檀吩咐下来,所有的门店都在积极配合老板这么一个决策。
起初周逸也不太理解。
不过凭借多年经商的敏感,他也在最近的两三个月里,逐渐察觉到了林茜檀这么个决定的预见性。
放眼看去,眼下的京都全是一片太平繁华,但从年前时候开始,京都之外陆陆续续有许多小县城发生了几场规模并不很大的叛乱。
其中距离京城不过数十里远的一个小村庄里,甚至有隐居在那里的所谓夏朝遗老遗少光明正大地作诗歌颂故国,不承认伪商皇帝帝位的合法性。
这些小道消息,朝廷轻轻松松就能封锁于无形,但周逸已经从中看出一些东西来。
天隆帝在位已然是第十一个春秋,仅仅过去这十年之内,兵役徭役无数,眼下,朝廷按下去的,正是浮起来的第一个气泡。
这些事情,寻常人不知道,但商人消息灵通,林茜檀又在外地做主开了几家妓院,里面的姑娘卖艺不卖身,唱唱歌,跳跳舞,一样也给她送来不少偏门消息。
林茜檀几次下来在经商方面的表现已经叫周逸变得不会惊讶,这会儿他还是先说正经的事:“咱们囤积起来的东西,就是供应十万大军使用数月也是够的,你可是相中了谁?”
言下之意,意会不可言传。
林茜檀笑而不语,故意自嘲:“看看谁最有本事,说不定他就用到这些了。”
林茜檀上一次死的时候,帝国已经接近崩溃边缘,内忧外患,其中那支已经打到了城门楼的兵马最是来势汹汹。本来都要攻进城来,却不知何故忽然就偃旗息鼓息了兵。林茜檀脑中记忆有些混乱,偏偏想不起来那统兵之人姓什么,竟是这般胡闹,大半年来也试图找到他,提前对他投资。
那种感觉如何说?就好像每次要去想的时候,脑子里的记忆就像花屏了似的,看不真切。
周逸也不多问。反正他一个无欲无求的人,守着楚泠的牌位过日子也就是了。林茜檀在离开养生堂之前,自然去了母亲的牌位前,恭恭敬敬地叩拜上香。
绿玉倒是第一次跟着林茜檀到这地方,也是头一次见到那般稀奇古怪的灵堂。布置得奇风异俗还不止,就连牌位上书写的,也并不只有传统的方块字。
灵堂的高处,甚至挂着一副奇怪的字符画,画像上的字倒是绿玉勉强认识的。
绿玉甚至念了出来:“元素周期表。”
绿玉不解,林茜檀同样也是一知半解,只是告诉绿玉:“听周叔说,那是我娘亲在生时最喜欢的一幅画,据说是海外传来。”南边的沿岸海口上,的确有些海外的商人传播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大商人不怎么理睬他们,不过也不是绝对就没有愿意和他们交流文化的。
楚泠想来就是其中一个。
楚泠留给林茜檀的那些书籍之中,也有用那些异国文字书写而成的东西。只是林茜檀一直欠缺懂得的人来帮她解读。
林茜檀没有多想,从周逸这儿离开之后,便乘车走上了街道。满城的春意,令她不由慢慢行走其中。
城里的舆论风向已经在林茜檀的操作之下,完全转了个弯。林碧香已经完全不出门,林茜檀却没有这些压力。
她甚至还有心思开玩笑说:“过两日元宵灯会,咱们可得好好玩玩,不然等八妹妹落胎的消息传出来,咱们就更不好出门了。”
她和几个丫头玩笑着,车子开了过去老远。反正都出来了,她打算顺路去楚家看看。
她路过的某处二楼之上,正有一个长相阴戾的男人站在那儿,似笑非笑地对着底下行驶过去的马车看着,他的身后,正有侍从递上纸笔,伺候他即兴作画。
一边画,他还一边问身后的人:“七小姐和楚家的婚事,如今走到哪个流程了?”
自然有个人出来回答他。
林茜檀和楚绛的婚事,走到了纳征之礼,江宁娘无力阻止,便干脆眼不见为净。江芷悦不愿意放弃,在楚家干脆以生病为由住了下来。
年前时在阴家府上的那一次落水,叫江芷悦年纪轻轻就伤了元气。江宁娘怜惜她独自一人进京,便没放她回江家在京城的别院,反而是把她留在了楚家,就近照顾。
那日的事情,究竟是不是林茜檀做的,江芷悦是最清楚不过。但她在好些之后,偏偏装作不是自己主动找上了林茜檀。反而是在楚绛跟前,说尽了林茜檀的坏话。
楚绛不相信,江宁娘却是越发深信不疑的。只可惜她在丈夫跟前矮了一截,丈夫要给楚氏留后,她自己生不出来,又不肯在徐娘半老的岁数弄个小妖精到丈夫身边分走本来就少得可怜的宠,只能捏着鼻子忍了林茜檀害她宝贝侄女落水留下病根的事。
外面的仆人进屋禀报说,林茜檀又来了,她本来还算凑合的心情,一下子就变差了。
第90章 顾屏
江芷悦伤了身子,江宁娘越是怜惜侄女,就越是对林茜檀不满。但当年的事情,也的确是她做得不对。
她婚后出轨,和初恋的情郎一个忍不住,两人干柴烈火。若是这件事情被捂得严实倒罢了,偏偏还被丈夫发现了。
所以很多时候,她在丈夫面前,也是因此没有底气。尤其在她将那种愧疚转化成了对丈夫的感情之后,就更是这样。
林茜檀到楚家,不可避免要到她跟前见面的。她也知道舅母不待见她,也不多待,不多时就告辞离开,去了楚绛那儿。
江宁娘看看她走出去的背影,再看看身边的侄女,眼睛一转一转,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那头林茜檀已经一路往楚绛那儿去了。两人眼下虽然已经是未婚的夫妻,但因为有表兄妹的情分在前,私下见面并无妨碍。
楚绛见她来,自然高兴:“最近忙于公事,倒是疏忽了你。看,我在画什么?”
林茜檀于是凑过脑袋去一看,画像上的人,画得是她。
她脸上有些微红。
她过来,没有事先打过招呼,但看桌面上的纸张上面,色彩有新有旧,分明已经画了有几天时间。
画工出彩,在楚绛这个年纪有这样纯熟已经是十分难得,不过最主要的是心意。
楚绛年少成名,是京中少女人人倾慕的对象。又是文武全才,这样的一个人,却喜欢她。
林茜檀早过了少女豆蔻的精神年龄,却还是忍不住被楚绛勾动些许虚荣心来。
俊俏的少年郎偷偷在家里画她,且还画得惟妙惟肖的。
楚绛护送锦华公主北上有功,回来以后又办了几件大事,由朝中重臣举荐,填补了燕韶的人空出来的兵部侍郎位置,也难怪忙碌。
他事业爱情双丰收,正是春风得意时,外面春景又正好,她看得出来,他心情似乎不错。
林茜檀也为表哥能有施展机会而高兴,楚绛才华本就不逊,只可惜前世时还没来得及真正展翅,楚家就完了。
而今生。
林茜檀笑道:“听说顾相对表哥你十分欣赏,你的文章,他逢人就要说一说。”
楚绛柔柔一笑:“不过是做师长的抬举而已。真要说起来,我以为我是不如顾三公子的。”
他自问毕竟是身上事情不少的人,绝不如顾家三公子一心一意做学问来得强。
顾潇巍?
林茜檀念及这个名字,一时有些想不起来他的脸。
倒是顾家的大小姐时常和她碰面,也叫林茜檀听说过顾家很多事。
顾潇巍就是顾家大小姐顾晴萱的同母哥哥。
听楚绛说,顾三郎沉迷读书,性情呆滞,不然也不至于拖了老大一个岁数还跟楚绛一样待字闺中。他太过低调,林茜檀也是好一会儿,才想了起来。
“过两日,顾家以文会友,以和楚家的赏荷、魏家的赏菊、阴家的赏梅打擂台为由,特地请大家前去欣赏桃花,表哥应该能够见到他。”
*
林茜檀所说的顾家文萃宴,正是在两天之后。
天光晴暖,气温回升,顾家的桃花林,也并不比阴家的梅花林逊色。
林茜檀出现在那里,也不尽然只是到别人家里游玩,也有那么些接近甚至拉拢顾屏的意思。
大商朝是迟早会崩溃的。林茜檀虽然想不起来她前世时候那位领兵打到京城脚下的将军是哪一位,但却不妨碍她提前和那时候已经身在“叛军”军中的顾屏提前结交。
那时朝中天隆帝已经被阴韧架空权力,阴韧发布的讨贼文书当中,其中就有一条是斥责顾屏和乱党连成一气,搅乱朝纲。
林茜檀所想的,也是通过他这条藤,去摸一摸那位几乎攻破京城改朝换代的人是谁。
这时候的顾屏,还一心一意做大商朝的官,客人们一进门看到的屋檐上第一幅对联匾额,就是天隆帝亲自书写赠予老臣的。
林茜檀知道顾屏算得上一个有文人气质的人,相府门庭若市,但其实没有谁真正入了他的眼睛。他今日开宴,目的有三。
其一自然是字面意思,以文会友,共赏桃花。
其二,则是为孙子孙女相看亲事,选择孙媳孙婿。
其三,还有为他自己看一看有没有合适的得意门生,收为关门弟子。
顾屏年岁不轻,已经萌生退隐之念,他收弟子,大家都慕名闻风而来。
林家人当然也不会例外。
林家子弟中,只有林子荣和林子业跟着林阳德到场。女眷则是由沈宁领衔,带着出现。
但林家最近正处在舆论的风浪上,所以即使是一向高调的沈宁也都能不跟人碰上,就不跟人碰上,和她以往交际花似的模样大相径庭。
阴薇则是干脆就没来。
顾屏和阴韧,是一右一左两个丞相,他们政见本来就不同,又有世族庶族之分,从天隆帝北征归来,两人矛盾更为突出了。
本来还有个燕韶作为这两人共同的政敌,但现在,燕韶骤然抽身而退,以往没有看出来的矛盾也凸显了起来。
放眼望去,场中就有不少衣装寒微的人。寒门正崛起。
林茜檀心想:顾屏自己就是出身于底层平民当中。天隆帝也有那么个意思大肆从寒门庶族当中提拔人才。以往权位有些差距的左右丞相,最近势力此消彼长,有些平衡了起来。
客人们自己在林子边上说说话,主人家的不多时也过来。各有一男一女跟在顾屏身后,那小姑娘是林茜檀见过的顾晴萱,那少年应该就是之前没有怎么见过的三公子顾潇巍了。
顾晴萱和林茜檀已经认识,见了面就能够说到一起。顾三公子则是和他爷爷一起,去与男宾应酬。顾家兄妹只有一个寡母,今日并没有出来。
满眼桃花林,树上纷纷垂挂了吊篮,吊篮里是顾家准备的和桃花有关的各类诗词文章问题。客人们肆意游逛其中,随缘挑中问题,回答中了,拿到那边去,自有下人帮着核对答案。
说起来,顾晴萱算是张嫣引荐认识的。
“郑国公府如今夹着尾巴做人,嫣姐姐实在来不了。”顾晴萱很是遗憾。
林茜檀了然得很。郑国公本来估计也是以为,燕韶和天隆帝很是有得一争,这才赌一把,想要争一个从龙之功。
谁知道他的运气倒霉得不像样,那边赌注刚押上去,都还没开始赌,就有衙门官差冲进赌坊来抓捕非法聚赌了。
林茜檀笑说:“我看她倒是高兴得很,不用出门,一心只读圣贤书,咱们大商朝的地理地貌都在她胸中,她还嫌弃钻研得不够深。”
张嫣也笑:“谁说不是?”
早年张嫣还听说朝廷招纳大批女官,还很高兴。结果那些女官进宫去,其实也不过帮忙做些琐碎的工作。宫里没有皇后,虽然有萧太妃管着,但很多事情,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政令不通。这才需要一些女官,兼顾前朝后宫,形同打杂。
楚家的嫡长女楚佩,就是其中一员。
张嫣当然也本着有机会总比一点机会也没有的心思,去参选过。不过她提交上去的那些建议,没一个被采纳的。
“我过些时候,也会去参加女官的选拔。”林茜檀这么说。
顾晴萱看了那边的爷爷一眼,羡慕道:“我倒是也想去,不过爷爷说我火候未到,不叫我丢人现眼。”
*
顾屏给唯一的嫡出孙子挑媳妇,自然是要精挑细选,仔细了又仔细。
像是林碧香那样出身对家、眼下还丑闻缠身的,他本来应该是考虑也不考虑的。
不过谁叫阴薇有人脉有手段,也能把林碧香的名字递到顾屏面前?
顾晴萱和林茜檀说着说着,就提起这一件事,林茜檀听完,啼笑皆非的。
阴薇倒是有自信,那一套一套的说辞,还真把顾家人给说动了。
“……都说谣言止于智者,相信顾相不是人云亦云之人,林家的八小姐也是遭人陷害,才落了这般一个名声。”说客就是这么说的。顾晴萱模仿起那说话人的神态语气来惟妙惟肖的。
阴薇姓阴,林碧香又不姓阴,再算上这么一套文人总是容易上当的激将说辞,顾屏倒也生出一丝看看的想法。
顾晴萱说起这个花枝乱颤的,问林茜檀怎么说。林茜檀还能怎么说?自然是搅黄它了。
别人不知道,林茜檀还能不知道?
她林家的这位八小姐不止和人苟且,肚子里还有别人家的孩子。这顾家三郎如果娶了她,那可真是连洞房也不用,直接喜当爹了。
不过林茜檀总不可能直接就说自己就是阴薇放出来的那话里说到的那个“恶意陷害的人”。
既然不能,那就绕着说吧。
林碧香肚子里的孩子,也有了两个月左右,林茜檀算算日子,心想那事情一出来,林碧香什么亲事也不用结了,于是笑道:“你不喜欢我那八妹妹给你做嫂子,她自己也未必就乐意。她心有所属,只是无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罢了。”
顾晴萱本来也看不上林碧香,总觉得她跟那些阴家人似的,心思不正,做事总爱用些阴谋诡计。
听林茜檀说她心有所属,也不管那个所属是谁,当即就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