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这临安城可不是你想的那么安全
“周大人。”谢寰背对着他,眼中印着火光。
古人有云,福祸相依。
如今一场大火却成了寨子里的唯一的生机。兴许只有借着这场大火,这些人才能逃离
依周大人所言,那些人莫不是想趁着这场大伙隐匿踪迹,消失在世人眼中。为何要偏偏在这个时候,在她二人到了这山里之后。
“这火是他们自己放的吧。”
周子晋转过身发现她仍站在原地,并不惊讶。
“很可惜,不是。”
隔着几步距离,谢寰静静望着远处的火海,寨子里那么多人,却救不了这场大火。
而周子晋站在不远处静静凝望着她,直到她回头亦不曾移开目光。
谢寰回过神见他真盯着自己瞧,不由愣了愣。
“你便是留在这里也找不出那个丫鬟的下落。”
又过片刻,谢寰才缓缓回问。
“周大人是不是已经知晓素凝现在在何处?”
“不过是猜测而已,她兴许就在我们即将要去的地方。”
说罢,周子晋缓缓勾了嘴角,转过了身。据他所知,这里便有一条下山的路,只是有些难走。
“你确定不跟过来吗。”
走了两步,周子晋又回过头。
谢寰未动,似乎在思考那句话的真实性。
曾经以为自己已然知晓这山里的秘密,现在来看,只怕没那么简单。
这些人藏着这山里如此隐蔽,是谁轻易找到这里劫走了素凝,来去自如。
“还请周大人先行一步,谢寰有话要问大当家。”
说罢,便往火海的方向去。
“你是见不到他的。”
“看到那片火海了没有。不止大当家,寨子里三四百人一同救火的话,火又怎么烧成这样。唯一的可能便是他们已经离开了。”
“周大人不是奉命前来剿匪的吗,为何会看着他们离去,却不阻止。”
“所以为了剿匪,我就该跟上去吗?”
“你以为这些人接连数日请我前去求的是什么。不过是个承诺,承诺离开这里之后,不要将他们消失的真相公布于世。”
“既然如此,本官现在跟上去岂不是送死?”
依旧是面无神情,谢寰却感觉出周子晋似乎有些不高兴。
“看来公主不愿意相信我。”
“既然如此,那子晋只好先告辞了。”
谢寰其实很清楚,自己留下并没有选择的余地,若是再被这些山匪抓住,估计也只能丧生在这山里。既然如此。
“大人留步,谢寰想通了。”
“不知接下来要去往哪里?”
周子晋停了停,瞥了眼走至自己身旁的谢寰,方才他方才走的并不快。
周子晋并未回答,眼眸中似乎含着笑眺望着某处,随后瞥了她一眼,向着山下走去。
顺着他方才看的方向望过去,远处的黑幕之中缀着点点灯火。
看来,那便是她们即将去往的地方——临安城
清晨时分,二人到了城门下。
在门口站了许久,谢寰见他似乎没有敲门的意思,犹豫了片刻,正欲上前。
“再等等,城门就快开了。”
听见脚步声,谢寰回过头。
“周大人去往何处?”
“我可从未说过要从城门进去。”谢寰想了想,还是跟了上去,只觉得眼前一晃,衣袖翻飞,人已然跃至头顶,消失在了谢寰视线中。
谢寰尚未走出门洞,面前便又多出一个人影,一阵地转天旋,谢寰下意识勾住了什么。待她反应过来,耳边却传来一阵喧闹的声音,嘈杂着几声吆喝叫卖,就好像顷刻之间便来到了一条繁华的街道上。
谢寰试着睁开眼睛,果真瞧见那摊贩一角,还有墙后腾腾飘来的热气。巷口的街道上时常有人经过。
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嗤笑,仿佛已是压抑不住。
谢寰回过头来,这才发觉自己正圈着他的脖子,紧靠在他胸膛上,仿佛挂在这人身上一般。
谢寰退开,并未避开他探视的目光。
周子晋拧了拧眉,上前一步,垂眸凝视着眼前的人。
“看来公主并不怕我。”
谢寰抬眼迎上那人的目光,不曾闪躲,亦未回避。
“为何要怕。”哪怕鼻翼间充斥温暖缠绵的气息。
“谢寰不过是个远嫁和亲的公主,如今侥幸得以回归故土。”
谢寰侧过身朝着巷口走了几步,回头望着他。
“能活至今日,只会感叹是何等的幸运罢。”
周子晋并未回答,歪了歪头,嘴角的弧度渐渐漾开。
他不会不明白她的意思。
“公主多虑了,三年前我便不曾答应公主,更何况是这三年后。”
“既然如此,还望周大人保持距离。”
周子晋挑眉一笑,却不似先前那副冷冰冰的模样。
“既已进了城,不知接下来,公主有何打算。”
“皇上知晓此处并不安全,特派我前往此处接公主回宫。”
“大人来这边境之地,难道不是为了平定匪乱?”谢寰却是不信的,如今的她在大周皇室眼中已是毫无利用价值,她那个皇叔叔又岂会派人接她回京。
周子晋上前几步,瞥了眼城墙处,眸色闪了闪,似乎在思考,又似乎在等待这什么。
不多久,周子晋转了身往另一个方向去,并不看她。
“公主,随我来吧。”
“进了城第一件事,自然是找一个舒适的安顿之所,之后再做打算。”
谢寰停顿片刻,正欲回眸,忽然瞧见头顶的屋檐上迅速闪过几道人影,向着临安城的深处去了。
而不远处的街道上仍旧人来人往,喧嚣未变,好似并未有人注意到那群人一般。
谢寰正欲转身。
“听说了吗,今早打北边来了好多人,这会正在城门外候着呢。”一位青衣男子忽然与旁人闲聊起来,迅速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开什么玩笑,北边,那么山匪,他们是怎么过来的?”
“就是啊,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我可听说了,北边的山上着火了,整整烧了一夜。”
“我也看见了,昨夜起身解手的时候瞧见的,火势极大,染红了半边天呢。”
“是啊是啊,我也看见了,到现在山火还未烧尽呢,半个山头都烧没了。”
“这跟城门外的人又什么关系?”
人们,渐渐聚集到了一处。
“哎呀,你还不知道吗,极有可能是山匪从山里逃出来,装作难民来投靠我们来了。”
“说什么呢,那些人穿的整整齐齐的,身上还带着行礼,不像是逃难来的。”
“可北边有山匪在啊,他们路过的时候,难道没被打劫吗?”
“都说山里着火了,那些山匪估计都死光了。”
“都别争了,去看看就知道了。”
“是啊,大家伙都去城门口看看吧。在确定那些人的身份之前,千万别让他们进城啊。”
街道上的行人纷纷朝着城门的方向去了。
那些人?该不会是寨子里的人下了山。
可这一路上他们都不曾察觉身后有人追来。为何这群人就想是凭空冒出来的一般。
临安城周边的环境较为特殊,城外数十里荒烟之地,根本无处藏身,这些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还有,奇怪的是,身后的周子晋就好似半点不曾察觉一般。
“周大人,听说城门外来了一群人。”
待谢寰出声询问,周子晋这才驻足回了眸。
“怎么,公主感兴趣?”
“难道周大人不感兴趣吗?”
“周某,倒是对公主比较感兴趣。”
“大人说笑了,不是说要准备落脚的地方,不知道大人打算住住酒楼,还是去官驿住着。”
似乎不管怎么玩笑,谢寰在她面前都是这一副清寡的模样,这不由让他想起了三年前墙头上那个眼里还带着丝丝狡黠的女子,与面前这位判若两人。
嫁去梁国真的这么让她不开心吗?那她刚刚又为何刻意在他面前提起自己和亲一事,来告诫自己不要又多余的心思。
是不愿愧对她那位死去的夫君——梁国的大皇子,还是不愿对自己的选择心生愧疚?又或者,只是单纯的想避开自己?
“那公主想住哪里?酒楼,还是驿站。”
“若周大人住酒楼,那谢寰便去往驿站,若周大人去往驿站,谢寰便住酒楼,既然进了临安城,不如就此分开。”
将她带出栢嵘岭这就想甩开自己了?
周子晋岂会给她这个机会。
“我既不去酒楼,也不去驿站,我自有我的住处。不过,公主还是莫要急着拜托周某了。”
“奉劝一句,这临安城,可不是你想的那么安全。”
第四十七章 你受伤了
在山里的时候,谢寰以为那便是场死局,那篝火宴便是催命的鸿门宴。
事实的确如此,可她却未曾像想象之中那般借助自己的力量摆脱困境。如今虽能摆脱那群匪徒的控制,可她既不知晓是谁下了毒药害她,也不知道是谁出手救下了她。
周子晋正欲转身。
“我记得大人说过,进了城便会告诉我栢嵘岭中到底藏了什么秘密。”
谁知周子晋并未直接回答,反倒漫不经心的瞥了瞥四周。
谢寰察觉出了一丝不对。
“公主难道非要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谈论此事?况且我记得公主当时问我的可不是这个问题。”周子晋面上那极浅的笑淡了去,多出一份严肃的神情来。
“听我一句劝,在临安这个地方还是少说栢嵘岭三个字,指不定。。。”周子晋忽的伸手将人拉近身前,俯身靠近,凑近她耳边低声道。
“指不定会招来杀生之祸。”
“周某奉劝一句,最好莫要在此地呆太久,那些人马上就会过来。”
温热的呼吸在她耳边轻轻拂过,在她尚未反应过来之前便已经退开。
谢寰有些怔忪,看了看近在咫尺的胸膛,抬眼却撞上他望过来的视线。
“跟我来,去找一个人。”
谢寰第一个反应,却是低头去看仍他扣住的手腕。
“周大人现在可否松开了吗?”
周子晋松开手,面不改色的后退半步,调转了反向朝着街道对面的方向去了,回眸瞥了一眼,示意谢寰跟上。
二人在巷子绕了片刻,从一处算得上僻静的地方走出。
谢寰静静跟在他身后,方才瞧见这周围行人并不是很多,许多人家的院子敞开,里头却没有人,许是都到城墙边赶上看热闹去了。
不料下一刻又是一阵地转天旋,待谢寰稳住身子,定睛去看却瞧见二人到了屋顶之上。
谢寰怎能忽略他紧扣在腰间的手。
周子晋想了想,觉得有些可惜,若穿的是城外遇见那日的异域装扮,兴许这般搂着她会更舒服一些。
谢寰想要后退,腰间的手臂却拢得更紧了,半边身子几乎贴在了他身上。便是再心无所思,这样的姿势却还是让人难免心生他想。
“别动,他们来了。”
“谁?”
周子晋垂眸看了眼怀中的人,神情严肃,不像是在开玩笑。
谢寰这才发觉,片刻之前站着的地方插着一只弓弩箭。
“瞧见了,若是方才我未曾拉着你躲开,会是什么结果,想必不用我多说。”
“这些人冲着我们来的。”
话落,周子晋便已搂着她从屋顶跃起,迅速在离开此地。
那人见一击未中,放弃藏身破窗而出,直奔二人而来。
谢寰回眸看了看却发觉还几个黑衣人从不同方向包围过来,眼下正前方便有一个。
周子晋稍做停顿,踢起三块瓦片,横腿一扫,那瓦片便破空而去,朝着不同方便迅速击倒了前面的两个人。
还有一个反应十分迅速,举刀接下这一击,叫他不曾想到的是,此人武功极高,这一击内力绵厚,压根不是他能抵抗得了的。
没想到只是一击便叫他吐了血,那黑衣人心中郁火,忙稳住了身形,迅速来到二人身边,提刀便砍。
“小心。”
却没想周子晋抱着她一个转身,轻松避开这一击。
尚未待他落地,便一脚踹在他腰间。那人迅速飞了出去,击中后面的追赶的一位同伙。
还有四人,不过,周子晋并未打算于他们纠缠。
眼看几人已追至身后,不料周子晋一个纵跃便拉开了距离。
“回去吧,你们不是我的对手。”
说罢转身几个纵跃,众人眼中的身影已经远去。
其中一个抬手握拳。
“不要再追了,去禀报那位大人吧。”
“记得帮本官给你家主子带句话。”
“本官已经知道他的身份了。”
竟然已经知晓主子身份,绝不能放过这个人。仇葛猛然抬眼,眼中暗藏杀意。
匕首横在眼前,假意进攻,转瞬却从衣袖间投出几枚淬了毒的银针,欲以出其不意之势偷袭。既然打不过,也只能依靠这般手段了。
不知何时,扣在谢寰腰间的手移到了她肩上,眼见那银针就快击中怀里的人,周子晋却并不慌张,搂着那人一个转身便轻松避开。
一击不中,那人便又迅速甩出十二枚银针。
周子晋脚下一拍,带着谢寰飞起在空中转了几个圈,数枚银针从翻飞的衣袖间擦过,但没有一枚是命中了的。
仇葛自然没能盼着这几下就能击中那人。
不过,人既在半空一种,本就是破绽,闪躲不便,更何况还带了一位不会武的拖油瓶在身边。
仇葛再度甩出几枚暗器,直奔他怀里的谢寰而去。
这个人,或许就是他的软肋,也是唯一可以杀他的契机。
一枚信号弹在空中炸开,仇葛丢下已用过的信号弹,再度掏出匕首,攻上前去。
“杀了他。”
一时间,几人从不同的方向攻来。
周子晋冷笑一声,衣袖一卷,将银针甩了回去,击落两枚。还剩下一根,周子晋拧了眉。
针尖在阳光下反着微光,直冲谢寰的眼睛而来,谢寰不由眨了下眼睛。
没有想象中的疼痛,试着睁开眼睛,这才发现那枚银针在眼前停住了,同样近在眼前的,还有一只修长白皙的手。
谢寰终归不曾受伤。那枚银针,自然是被周子晋还了回去。
仇葛全力攻势而上,不曾料到这一出,那银针直冲他心口,速度极快根本来不及躲开,随后又迎了那人隔空一掌。
情急之下,仇葛只得放弃躲开银针,横刀去挡。
毒倒是可解,但这一针一掌内力深厚,已叫他伤及内脏,身体失了控制,迅速向后飞去,摔下屋顶,重重摔倒在地面。
伤重则是自然,因了他险些伤及谢寰的眼睛,周子晋这两次攻击都用了全力,便是捡回一条命,怕也是活不了多久的。
传言,周子晋文武双全果真不假。
不过,倒了一个仇葛,余下四人也已攻至眼前,身后一人举剑直刺他右臂。
只一掌,周子晋便击退面前四人,堪堪避开。却还是慢了些许,剑锋擦过手臂,受了伤衣袖瞬间见红。
二人暂时脱险,不过那援军来得极快。只见不远处的黑衣人一个接着一个飞上屋顶。
“你受伤了。”
“无碍,小伤。”
虽说不是为了她而受伤,但周子晋到底是救了她,谢寰自然有些难安,哪怕伤的并不严重。
“走吧,先甩开这些人。”
谢寰并不知道,在她低头的那片刻,头顶那人的嘴角微微扬起,虽说受了伤,但似乎心情愉悦。
周子晋带着她迅速甩开身后的众人,躲进人流,而后进了一家成衣店,换了身衣裳。
而后,二人才来到这间院落。
宅院倒挺不错,院子不是很大,却种满奇花异草,馨香扑鼻,六间屋子,针对大门两间,左右个两间。在这偏远之地还寻见这样一件屋子,又见轻车熟路。可见,周大人早已做好了安排。
“不曾想这么快便被那些人发现了行踪,如此也罢,倒不必四处寻人了,自会有人找上门来。赶了一夜的路着实有些疲惫,我先回房休息了,公主大可随意挑选一间。”
“放心吧,此处很是安全,他们只会往前搜,不会回头。”
“若你还是放心不下,大概不多久,护你到此地的暗卫们便会寻到此处。”
话落,人已进了左边一间屋子,透过门缝,谢寰瞧见屋里挂着的帘幔上绣了金线。屋内的博古架上亦摆着不少饰物,亦是稀罕物件,看来是早有准备。
谢寰却是不确定,这间院子是否是周子晋出城之前的住所,想来应该不是,不然那些黑衣人迟早会寻到此处。
第四十八章 刻意为之
临安城位于阿兰州的最北角,是阿兰州的最北边的一座城,也大周最北边的一座城。
大周以流风岭为界,唯一的出口,亦是大周去往他国唯一的出口是一处峡谷,周围高山环傍。难攻而易守,是以,临安虽临近三国交界,却算得上安全。
临安有一个美丽的传说。那个传说,与临安城那个神秘的城主有关。
传言他富可敌国,为了心爱之人,建立起一座边境之城,并使它繁华,城中数以千计的百姓在他的治理之下,繁庶安定,一切都是那般井井有序。
但三年前的临安城发生了一件事,自那之后临安城城主一夜之间消失无迹,没有人知道他究竟去了何处。
有人说,他是去寻找自己心爱的女子,也有人说,那位城主早已经被人杀害了,因为在这座城里,或是不远处的栢嵘岭中,埋着一处宝藏,足以买下十足城池。
可渐渐的,愈来愈多寻找宝藏的人聚集到了这里,不仅如此,在临安的地界还聚集了一批亡命之徒,那些人寻到这里,为了活命,亦为了传说中的宝藏。
往日井井有条的临安多出了流寇一般的贼匪,见了摊贩就抢,抢不了的就砸,四处肆略,毫无人性,短短一月,数百人的性命丧生于那些人的手中。
城中落脚的行商都逃了去,为了活命,城中的百姓能搬的都搬走了,不能搬走的也都紧闭门户。
往日繁华的那个临安城就这般没落了。
没了摊贩,那些悍匪却仍旧在城中肆虐横行,见人就抢,见了东西就砸,无一幸免。
奈何,流风谷乃是通往北边梁国和其他小国最近的道路。
行商本就有风险,运送货物的时间越长,遇到贼匪之徒的可能便愈大。便是那临安已然如此动荡不堪,还是会有一些商贩时常抱着侥幸之心,冒险行到了此处而后便叫那些悍匪劫杀了去,消失的无影无踪。
时日一长,这件临安有匪的事情终是惊动了大周皇室。镇压流寇的大军到达此处已是一年半载之后的事。
临安能有过去的繁华,不仅仅是因为北边的流风谷是唯一的出口,城西有密林环绕,城东有怪石嶙峋。城北是荒无人烟的荒漠,过了那荒漠,才是山峦重叠的流风岭。南行北往都只有一处官道可以用来行军,无处绕行。是以,大周数次进军却都没能讨的好处。
领军的是兵部一位叫董淳的将军,顽固不化,却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将军,围了临安数次,始终狠不下心攻城,只因悍匪挟持了城中的百姓。
大周的皇室却是铁了心要除掉这座城,不留隐患。最后一次围剿,皇上下令放火烧城。
可那个叫董淳的将军却违了军令,与城内的悍匪约定各自退一步,悍匪退至城外的栢嵘岭中,而他本应按照约定撤兵。
然,董淳顺利收复城池,并未立即归京,顶住重重压力,十万将士围了栢嵘岭整整半个月,山中悍匪死上过半,元气大伤。栢嵘岭乃是流风岭中最高的一座山,与临安城里的最近,又与流风岭的山脉隔了两端断崖,几乎与那群山断隔开来。
看来那董淳早有打算。
并不是那群悍匪不知道逃命,只是那一夜的脚程能进栢嵘岭已经是老天庇佑。密林里定有伏兵,四下并无遮掩的荒漠,他们又能逃往何处。城东的怪石里可没有供他们活命的吃食。
可悲的是,剿匪并未彻底那董淳将军就死在了身边叛将手中。
为了活命,副将冯坤杀了董淳,迅速撤围栢嵘岭,率领十万将士返回京城复命。
听说那冯坤最后回到了京城,还做上了大官。
而后不过短短半载,存于世的乱匪再次肆虐,将侥幸行商到此处的商客打得措手不及。
这些人不仅仅是打劫过往商客,还会趁着夜色骚扰临安城的百姓。
山下的百姓,过往的商户,苦不堪言,如今的临安城门紧闭,不到万不得已,便不会打开,生怕那山上的土匪一个不留神便攻了过了来。
城里都是手无寸铁的百姓,拿什么去与山上凶恶的乱匪去抗衡。可闭门不出亦不是长久之计。
这才有了周子晋此行,不带一兵一卒,只身一人,来到这临安。
又为了迎接那被和亲退回的公主,到了那临安城外,巧的是,就在此时,二人一同被那山匪绑进了山里。
绑走周子晋未的是剿匪一事,绑走谢寰却是顺手为之。
不过那些山匪来的实在是巧,二人刚刚相遇便追了那处。
看来,这临安与山匪之间的关系,绝不是那么的简单。
那些山匪为何要骚扰城中百姓,又为何能轻易得知周子晋出城的消息。怕是在这城中的某处还藏着山匪,许是城中的普通百姓,许是墙角蹲着的乞儿,又许是其他形形色色的身份。
那么这些人潜伏在城中又是为了什么,如今的临安可不似从前的繁华。那是为了宝藏?
若她是那个城主,也也绝不会将宝藏藏在这到处都是眼睛的临安城里,毕竟这临安城周围有太多可以埋藏宝物的地方,光那城东的怪石就是个不可多得的藏宝之地,能从那个诡异的地方走出来的人百不存一,更何况还要到处寻宝。
这些,竟都是素凝消失之前查出的消息。
最初,被绑进山里的时候,木屋周边还是有人看守的,后来看守的人不见了,兴许就是这个缘由。
但谢寰不知道的是,素凝究竟是如何从那个人的嘴中探出这些消息的。只是本能的觉得这些消息来的太轻易,就像刻意透露给她们一般。
谢寰最终挑了周子晋隔壁那间屋子,不是她刻意为之,只是这府中那个叫萃香的一个丫鬟说,北边两间屋子有一件住了人,另一间还未收拾出来。
问她那屋子里住了谁,她只说那人出去了,天黑时分才会回来。
而周子晋对面那间是她住的。
于是只剩下周子晋对面的屋子,还有紧挨着他的那间,她倒是不想离那位太近,尽管在山里的时候就住在他隔壁,但那不过是身不由己,那院子里只有两间木屋罢了。
可待她挑到那丫鬟南边的一件屋子时,那丫鬟又指了指屋顶说。
“那间屋还没修好呢,破了好大一个洞,倒是可以看见今晚的月亮。”
挑来选取却是没有她选择的余地,只能住进这里。
推开门的那一刻,谢寰被屋中的陈设吓了一跳。
最先入眼的便是那烟紫色的幔帐,用一根深紫色的丝带拢着,里面的雕花大床边露了出来,铺着浅粉的软被叠的整整齐齐,看着很是松软。屋里每一处都铺上了地毯,整体亦是浅粉的色调,地毯上的花纹却带着些许别的颜色,浅黄的细蕊,嫰绿的茎叶。
屋子正中央摆着一张浮雕黄梨花木圆桌,不仅如此,这屋里的每一件家具都是黄梨木做成的。墙上的字画是真迹,博古架上摆着颜色妍丽的饰物,而那件五彩琉璃翡翠瓶似乎是梁国的朝贡。
那个叫萃香的姑娘笑盈盈的站在她身旁,似乎早已知晓这屋子里是何陈设,并未流露出丝毫惊讶,倒反复催她进屋休息,就好像此前种种也是事先安排好一般。
“此处的屋子,莫不是都像这般奢华,不曾有朴素一些的屋子吗?”
“有是有,不过只有我南边那间就是了,我原先便住在哪里的,不过那间屋子坏了还未修缮。”
“那间没人住的屋子呢?”
“那个,这屋离好歹只是黄梨木,那间屋子可都是顶级的紫檀木,公主是住这间还是。。。”
“黄梨木与紫檀木,有何区别。”最为名贵的两种顶级红木。
“木头是好,但这件屋子里的东西可不比那间屋子金贵,那儿架子上摆的都是贡品,字画也。。。”
“你那间屋子如何?”
“与这间一样哦。”
“那间。。。”坏的屋子。
“方才忘了说,前些日子下雨,为了保护那些名贵的家具,就将它们都挪到了没人住的那间。我那间亦不能让给公主住的,萃香是周大人的婢女,周大人习惯了女婢住对面的屋子,开了门便能瞧见,唤起来方便。”
“公主还是莫要想了,这间便是最适合的。”萃香一双灵动的眼睛里熠熠闪着光。
“罢了,就这间吧。”
萃香仍旧在笑,笑容极为璀璨,眼里的光芒更甚,仿佛早料定她会选这间屋子一般。
那一瞬间,谢寰几乎以为那些说辞都是刻意为之,为的便是让她在这间屋子住下,住在她家主子隔壁?
兴许是她想多了吧。
第四十九章 知道太多可不是一件好事
祝南风风风火火的踹开院门,步履匆匆,直奔萃香而来,匆忙之间并未好好瞧上一眼她身畔的女子。
“你家主子呢?”
“在屋子里呢。”萃香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分外的轻松,似乎并不担忧自家主子即将面对这位大人一肚子的火气。
当真是不同寻常的主仆关系。
“大人这么着急找我家主子做什么?”
也是位大人?
看他腰间挂着剑,许是一位武将。
然而祝南风并未理睬身后的萃香,他有话要问周子晋,为何要放走山里的乱匪。
“咚咚咚。”
祝南风握着拳,敲门声又急又响。
“大人,周大人在吗?”即便是一副气急了的模样,却仍旧恭恭敬敬称一句大人,想必还不曾被怒气冲昏头脑。
谢寰站在不远处,瞧着他似乎有些眼熟,却想不出在哪里见过。
好一会,里头才缓缓传来脚步声。
那慢悠悠的脚步停在了门边,下一秒祝南风面前的那扇门便被打开了。
“何事慌张?”
“大人。”祝南风草草行了礼,便回归正题。
“大人为何要放走山里的那些乱匪。”
“如此该如何向皇上交代?”
周子晋闻言眉头一挑,祝南风矮他一截,只需目光微垂,便能看清他此刻的神情,带着些许睥睨的意味。
即便大人用眼神质问,他也要问个清楚。
他借着调查临安城中近来发生数起命案的由头与周子晋一同来到了此处,为的便是助他剿灭山匪,亦保下那位的平安。
既然到了此处,那命案铁定是要查清的,没成想,他辛辛苦苦查了数日,竟查出这城里的命案与城外藏身在栢嵘岭中的山匪有关。就在这时,二人被山匪掳了去。
他这才知晓这个朝堂上多数人称颂其才智超绝的周大人,竟独自一人到了城外迎接归来的公主。
就在他数次上报朝廷,好不容易求得援兵的时候,栢嵘岭竟然失了火,一夜之间,山里的乱匪全部消失不见。
事情发展到这般地步,该如何对皇上交代,又该如何向文武百官交代。
早知剿匪一事便是那些大臣趁机刁难这位大人的阴谋,他便不该冒险趟这浑水,如今早已不得抽身。
“有一点你说错了,那些山匪是被山火烧死的。”
“再说了,你如何确定此刻城门外的就是山匪。”
祝南风愣了愣,如此能在百官面前勉强解释得清山匪的消失,可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援军就快到了,根本不用细查便能知晓,北城外逃来的就是栢嵘岭中的山匪伪装而成的难民。
“不可能,此刻城外的明明是逃难而来的山匪余孽,昨晚起火的时候我去了趟栢嵘岭,乃我亲眼所见。”
“既然确定那些是山匪余孽,为何不将他们抓起来。”
“当然是因为他们人太多了。”想都不用想,这临安城里哪里这么多的囚牢能关得住百余人。
“那就放进城好了。”
“可是。。。”放进城哪里还能分得清谁是山匪,谁是普通百姓。
“你不是与那位城主相识吗?叫他腾出城南一角安置山匪余孽,严家看管不就成了。”
“可。。。”
“还有什么,抓也不是,不抓也不是,你究竟想如何?”周子晋半转过身子,定定往望着他。
“我。。。便是城主答应,也不能改变他们是山匪的事实,此行的目的便是剿匪,若放他们进城,岂不是这临安的百姓都成了山匪同党。”
“这便要看你与那位城主的了。”周子晋反倒将一切都推了出去。人是他要抓的,余下的事情,自然也该由他负责,岂能要自己承担责任。
祝南风终于不再说话,站在那处,低头沉默半晌,一言不发的握着剑柄走开了。而后不多久,便加快了脚步往外头走去,似乎是找周子晋口中那位城主大人去了。
他始终不从发现站在萃香身旁的那位女子便是他心心念念的,挂在心头整整三年的那个女子。
周子晋瞥了眼祝南风远去的身影,目光随即落在了谢寰身上。
“不知公主站在这门外走什么,难得赶了一夜的路竟也不觉得累。”
谢寰虽不喜欢这屋子里的东西太过奢华,可当着周子晋的面又不知如何说出口。
“不知可有朴素一些的屋子。”
“朴素,如何称之为朴素,还望公主告知。”
“北边有间屋子里挂的是先人的绝笔字画,摆的是自诸国各地搜集来的奇珍异宝,在周某眼里,你这间已算是朴素至极。不过是当代一些小有名气的笔触,比起北边那间屋子,可是远远不及的。”
这说辞分明与先前萃香的说辞别无二致,当真不愧是主仆。
谢寰回眼望她,只见萃香冲她歪了歪头,颇为真诚道。
“这些萃香之前都有说过哦。”
“两位说笑了,兀棱先生眼下享誉各国的第一画师,他的画,可谓千金也难求。”
“不过比起汪曾浩前辈的画,还是差了些许的,至少在我周某人的眼中是如此的。”
汪曾浩是先朝已经逝去的第一画师,他的画人物极为传神,其次才是这山水画。
而兀棱前辈的画,可谓画尽山川地色,仍能做到山山不同,景致有别,亦是一绝。谢寰以为,要论山水画还是兀棱前辈的画技更为卓绝。
但她之所以还站在这,可不是为了谈论到底谁的字画更珍贵。
“怎么,你也有话要问?”不想,还未等她开口周子晋便反问道。
“的确。”
萃香极会察言观色,见他二人似乎有要事要谈便自觉开口道。
“既然有要事,萃香还是回避一下好了。”话罢便步履欢快的走开了。
“公主有什么事情说吧,该不会又是关于那城外难民的事?”
“是,却也不是。”
“那是什么,你且说便是。”
“是关于栢嵘岭的。”
“周某不知,堂堂公主竟然这般关心一群无恶不作的山匪,更何况那些山匪还曾劫持公主,又在公主的茶水里下毒,屡次想谋害公主性命。”其实周子晋心里清楚,谢寰这般定是发现了什么,询问不过是为了求证罢了。
可他的公主啊,在这如今这座临安城里,知道太多可不是一件好事,是极有可能招来杀生之祸的。
“周某可不以为,以德报怨会是件好事,既已危及性命,公主又何须对那些人太在意,只需知晓他们失踪在昨夜那场大火里便是了。”
不可否认,周子晋说的是事实,可谢寰不是傻子,多少还是能猜出一些的,即便没有证据。
就比如,在她的猜测中,此刻城外那些根本不是逃难来的山匪,而是被他们抓住消失已久的过往商客。
第五十章 将他绑起来带去见城主
周大人口中那位城主大人乃是现任城主,先前那任城主消失之后,临安城迎来了许久的动乱,城中乱匪被剿除后,这位城主就出现了,接替上一任城主的任务打理起了城中的事务。
有传言说,这一任城主乃是上一任城主的亲信,先前城主离开临安城的时候,城中的事务都是交由她代为打理的。
如今的临安虽不似从那般繁华,但这一任城主的带领之下,动乱许久的临安城总算迎来了久违的平静。是以,城中居民多半是敬畏这位城主大人的。
与前任城主的神秘不同,大家早就知晓她的身份,如今依旧住在城中心的城主府中,只是同样不爱见客。
祝南风到达城主府的时候不出意外的被守门的侍卫拦下了。
“我认识你们家城主大人,有事情找她商量。”
两个侍卫对视一眼,没有要放行的意思。
“临安城里有哪位不认识我们家城主大人多了去了,你算哪位。”
“请回吧,我家城主从不见陌生人。”这一位语气虽然坚持,但比起旁边那个大块头,态度已算得上温和。
“快滚吧,哪里来的臭小子。”
祝南风瞥了他一眼,这一眼在那大块头看来充满了挑衅,虽说是在看他,却好似完全不曾将他放在心上。
大块头登时火冒三丈,拔出手里的剑。
“存心挑事是不是,还不快滚。”
“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傻小子,毛都还没张齐呢嘛,就你这小身板,还敢挑衅老子,再瞪我老子就把你两颗眼珠子都给挖出来。”
祝南风不怒反笑,盯着面前正个打个字,瞧着他手里抽出一半新亮的剑,眯了眯眼睛。
他的确武艺不精,三年了不过是皇城里一个守城的小将,而陈岭却早已经坐上了御林军统领的位置。每次切磋,打不过那他是真。
但如今在这城里,如果真要说有人能打败他的话,那个人一定是周子晋,而不是眼前这两个蝼蚁。
那矮个子是个机灵的,旁边那个大块头看不出来,此人确有几分气度,又是副生面孔,不知是何来头,还是不要轻易招惹的好。最近这临安城似乎不太平。
大块头就是太冲动了些,这要换作一位脾气又武功高了些的,只怕早已命丧当场。
“大块头,别冲动,莫要给城主添麻烦。”
那大块头听他这般说,方才压下心头的怒意,缓缓退去。为人奴才总该有些自知之名,少给主子添麻烦就是。
“看在城主的面子上,这次就饶过你。呸。”
不过是个小角色而已,祝南风眯了眯眼睛。
这个城主大人,怎么找这样的人来看门,没有大脑,胡乱挑衅别人。
“不知这位公子找我家城主有什么要紧事,若实在是着急,我等帮忙传句话还是可以的。”
只要将人哄走,至于这话带没带到可就看他心情了。那人自然也知道此计欠佳,可他急着想赶走这个能给他带来压迫感的男人,不得出此下策。
“你说什么呢,谁要给他带话,你也不许去。”大块头一把将那人推至身后,大有上前跟他打一架的气势。
忽然之间这么好说话,刚刚怎么没去传话,莫非是想糊弄他?
不行,必须尽快见到城主,还有三日,援军就快到了,解决不了“流民”的事情,他与周子晋都会完蛋。
“小子你听着,有我在,你休想见到城主大人。”不等祝南风说些什么,他身旁那个大个子倒是闻言跳了起来。
“小子,在我动手之前,赶紧滚吧。”
“你就这么确定你能打得过我吗?”屡次三番被这等无名小卒出言挑衅,换作寻常,祝南风都能忍过去,不与他一般见识,可今日他心情不佳。
托那位周大人的福,他来到了此地,原本只要破了城中命案,就可回京复命升官加爵。
可查来查去,城里数十条性命丧生竟都与那城外的山匪扯上了关系,如今山匪消失,线索又断了。
原本答应周大人一道来此,只想破案立功,谋取更高的官位罢了,毕竟那个人就快回来了。
虽说是被梁国退了亲,但她毕竟是长公主,为了娶她,祝南风甘愿被周大人利用,冒险来到此处调查命案。可谁料这小小的边境之城里竟藏了那么多秘密。
那么周子晋周大人,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杀害这城里数十条性命的凶手就是山里的乱匪呢,而后故意诓骗他来到此地,可他这么做究竟有何目的。
祝南风心中烦乱,正愁没有发泄之处,若这人执意要挑衅于他,祝南风也只好奉陪到底了。
“大块头你干什么,忘了我说的话了,莫要给城主添麻烦。”
那侍卫见情形不对,想先行劝住这个挑事的大家伙。
“走开,磨磨唧唧,烦不烦?”不想那大块头一掌将他拍开,再一次抽出了腰间的刀。
城主府建在城中最宽阔的街道后面,外头的街道上人来人往,人流涌动,后面的城主府门前却少有人经过,不过隔着一排院落,却好似将所有的繁华与喧嚣都挡住了一般。
“该死。”这大个头真是个驴木脑袋,怎么会跟这种人一起值班,真是麻烦。
“既然是你出言不逊在先,那祝某也只好奉陪到底了。”
祝南风亦缓缓抽出了腰间的剑,二人持剑对立,一触即发。
这朱二婶家住在城主府后边,同往常一样,买了菜挎着篮子从巷子里穿过去。
出了巷子,还来不及转身,就发觉有些不对,回眼一看,原是两人站在城主府门亮出了手里的刀剑。
这三年,临安城能恢复平静都是里头可都是里头那位城主大人的功劳啊。
大块头朱二婶记得,天天瞧见,那是替城主看门的,怎么还给打上了,莫不是那小白脸在闹事。
“来人啊,有人在城主府门前闹事啦。”
现在的少年可真是年轻气盛,年纪轻轻胆子不小。今天就让他知道什么叫做吃不了兜着走。乡亲们可是不会轻易放过任何为难城主的人。
朱二婶这一嗓子下去,整条街道上的人都愣了愣,全都放下了手中的活计跑进了巷子里。不一会,城主府门前就聚满了人。
“谁敢在城主面前闹事?”
“是不是你这个臭小子。”
“就是他,大家伙上啊,将他绑起来送到城主面前去。”
祝南风尚未彻底反应过来,就瞧见一群人朝着他冲了过来,几乎下意识的丢开手中的剑。
这些人都是无辜的百姓,伤不得。
于是,不一会,祝南风就被那些人五花大绑,跪在了城主府门前。
“来啊,把他抬进去见城主,看看到底是拿来的野小子这么大的胆子,敢在这里闹事。”
这架势,就连一旁看戏的矮个子侍卫也愣住了。
就这么被绑住了?还以为这小子有多厉害呢,不过,大块头铁定是打不过他的。
但他本人可没这么觉得,看着被众人抬走的祝南风狠狠唾了一口,似乎有些不甘。
“便宜你这臭小子了。”
矮个子侍卫哭笑不得,他这是捡回一条命还不自知呢,跟他打,不死也去掉半条命,这是有多看不清自己的实力,才会产生这样的想法。
祝南风被捆成了粽子,一群将他架在肩上,咚咚咚敲开了城主府的大门,将人抬了进去。
他是想见城主,可不是以这样的方式啊。
还有这门,为何这么容易就敲开了。
第五十一章 当真是她多虑了?
“公主有什么事非要站在这门口说?”
“周某赶了一夜的路着实有些困倦,不若进屋去,坐着谈,如何?”谢寰眨了眨眼睛,确定自己并非眼花,万年冷脸的周子晋竟也会有笑的时候。
“不必了,改日再说也不迟。”
谢寰自然不想进那间屋子。
“我还以为,公主是有多想知道那个消失的丫鬟的下落呢,原来不过如此。”
“等等。”
周子晋好似不曾听见那般,抬手作出一副要关门的样子。
“大人真正的知道素凝的下落吗?”
周子晋推开一步,阖上一半的门又打开了。
“进来再说。”
谢寰信他是君子无疑,可心中始终有道坎,仿佛迈进了那扇门便会有什么悄然改变一般。
可谢寰知道,并不会有任何变化。
谢寰还是迈进了屋中,周子晋已然走到屋子正中央。
“现在,可否请大人回答,大人究竟知不知道素凝现在在何处?”
周子晋含笑看着她。
“你可还记得,下山那日我曾说的,你的丫鬟或许就在我们即将去往的地方。”
“大人的意思是,素凝现在在临安城中。”
周子晋并未立刻回答她的问题。
“子晋倒是觉得,公主大可直呼子晋姓名。”
“大人二字是同辈乃至位卑者用的,公主身份遵贵,不必如此谦恭。”
“并不是谦恭,只是想保持距离。”
“谢寰已有夫君,理应同别的男子保持距离。”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这位大人听见夫君二字的时候似乎愣了愣。
一双深沉的眼眸忽然闪烁起光芒,直直望向她。
“即便你已经被梁国遣回大周。”
“即便如此,大皇子依旧是我的夫君。”
谢寰并未回避他的视线,二人对视片刻,屋子里渐渐安静下来。
又过片刻,周子晋率先挪开视线,转身背对着她。微微侧开的脸上似乎挂着一抹难以察觉的笑容。
莫名的,谢寰觉得周子晋此刻的心情很是愉悦。
至于为何,谢寰却是不太清楚,只知晓方才那个武小将走后,这人的脸上几乎一直挂了笑容。
“你的丫鬟在不在这城中,然那些保护你到此的暗卫查一查便清楚了。”
“本官有个提示,位于城中心的城主府里或许会有什么发现也说不定。”
无端自称本官,这两个字听得谢寰愣了愣。总觉得那语气,那两个字不像是对她说的,倒像是这屋子里还有旁人一般。
谢寰不由得四处看了看,屋中摆设繁多,倒是有不少可以用来藏身的地方。
难不成这屋子里当真有旁人在?
“公主可是对这屋里的摆设感兴趣?”
周子晋显然注意到了她的目光。
“没有。”
说起那些暗卫,谢寰倒是想起在山上那日,她在木屋后面未曾瞧见那群人,自那之后,谢寰再也不曾见过他们。
“自下了山后,谢寰便不曾再见过那几名暗卫,周大人却似乎遇见过不少次。”
谢寰并未怀疑些什么,只是这话说出来的时候,似乎成了另一种意思。
可谢寰仔细一想,竟又觉得这句话颇有几分道理,但说到底也只是猜想而已,指不定是她想多了。
就在这是,屋顶传来一阵声响,接着是脚步落地的声音,像是有人从屋顶略过,落在了庭院中。
方才进来的时候,周子晋并未关门。
谢寰瞧见一道熟悉的声音,身形僵了僵。
真有这般巧合,周子晋方才提到让护送她的暗卫去查探素凝的消息,这人便从天而降。
原来院子里的不是别人,正是谢寰许久未见的暗卫首领宁仓。
宁仓上前一步,单膝跪地,冲着谢寰行礼。
“不知二位有何事要差遣我等。”
宁仓抱着拳,说话的时候低头垂目。
谢寰想起先前出关时候见到的那个宁仓,同眼前这个宁仓比起来,仿佛有了些变化,谢寰一时之间挖掘不出准确的说辞来。
可眼前的宁仓显然不同于先前那个宁仓。
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谢寰甚至有种感觉,这些暗卫在躲着自己。
既然要躲,此刻又为何要出现在二人面前?
许是周子晋见她许久未曾开口,才道。
“尔等一直在暗中保护公主?”
宁仓闻言似乎抖了一抖。
“莫要误会,宁仓无意偷听两位主子谈话。”
原来,他叫宁仓。
不知为何,谢寰有些在意,这个暗卫先前不肯说出名字,此刻却轻易说了出来。
“既然如此,你又为何偏偏这个时候在此出现?”
这原本该是谢寰想要问的话,竟被周子晋率先问了出来。
谢寰怔怔的想,兴许真的是她想多了。
“两位主子恕罪,宁仓需得贴身保护公主安危,不得已才偷听到了二人的对话。”
在此之前,宁仓可从不曾称呼她为主子,希望是她想多了。
宁仓是她从梁国带来的侍卫,那么他那位真正的主子想必也应该是个梁国人。
谢寰只希望宁仓这些转变,莫要与周子晋有关才好。
原因无他,哪怕他周子晋官职再位闲散,毫无职权可言,在大周呆了三年,以他的能耐,怕是少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若他真跟梁国扯上了关系,他日,大周与梁国交战之日,就是大周灭亡之时。
可如果真是这样,他那位皇叔叔又怎会将这般危险的人物安排在身边,时隔三年竟也毫无觉察?
“长公主想知道,那个被人掳走的丫鬟在城中何处。”
“主。。。大人是说那日绑走公主丫鬟的人很有可能就藏在这临安城里,并且可能与那临安城的城主有关?”
“不错。”
周子晋落在宁仓身上的目光幽幽打了个转,带着些戏谑之意。
“只是这临安城的城主颇受爱戴,查探的时候,若是不小心被发现了,可是要吃些苦头的。”
周子晋转而含笑望着谢寰。
谢寰忽而扭头避开了他的视线。
在宁仓面前,谢寰无法直视她的眼睛。
就好像宁仓那双眼睛背后藏着无数梁国百姓的眼睛,她不想背弃自己曾经立下的誓言。
此生既然嫁给了大皇子,便绝不会再对旁人动心,更不会嫁与她人。这是离开梁国之前,谢寰对自己许下的誓言。
宁仓望了望周子晋,又瞧了一眼那位他与兄弟们拼死护送了一路的大周公主,不禁低下了头,装作什么也不曾瞧见。
“大人放心,若是被人发现,宁仓与兄弟们便是死,也绝不会透露半点与两位主子有关的事情。”
说罢,前一刻还跪在地上的宁仓便成了残影,人已经离去。
谢寰垂着头,许久都不曾说话。
“公主不说话,可是在怀疑我什么?”
“谢寰不曾怀疑周大人。”只是有些不明白为何好端端那些暗卫会不见了踪影,反倒让周子晋碰上了,换作他人怕是也会起疑心吧。天地下真的有那般巧合的事情吗?
当然这些话谢寰并未说出口。
还有宁仓今日的态度,这般恭敬,当真是她多虑了?
还是她下意识想要否认这一切的异常?不敢承认身边站着的这位,兴许真的有可能是一位梁国人。
第五十二章 城主大人不喜欢这个称呼?
城主府
祝南风眼前只有一片蓝色的天空。头顶的日光格外明亮,刺得他几乎睁不开眼睛,格外的煎熬。
过了许久,只觉一阵地转天旋,后背着了地。
唐瑜正在书房中处理事务,听说城外又来了一批流民,可她手头上的事情还未处理完。如今却又来了一群给她添麻烦的。
“怎么了,这又是谁,你们怎么给绑进来?”
“不知城主可还记得,昨日在城东,我们曾碰过面。”祝南风怕那些百姓在这位城主面前告状,抢先一步开口。
唐瑜想了想,似乎还真有这么个人。
“那啥,要你们先给他松绑吧。”
“不行啊城主,这个人在城主府前闹事,险些跟刘东子打起来。”
唐瑜心想啊,那刘东子可是个急脾气,遇上谁不得打一架才完?
“没事没事,不是还有你们在呢嘛。”
那群憨憨挠了挠头,却是不敢有别的想法。刘石祖祖辈辈几代都住在这边境之地,约莫十几年前,上一任城主与这位城主到了这里之后,这寸草不生的小城才变成了如今的临安城。
放了祝南风刘石虽然有些不情愿,但既然城主吩咐了,大家也只好照办。
“对了,你说我在城东遇见的你?”
“对,昨日傍晚,我去的时候,仵作正在验尸。”
“你是说,王二狗被杀的地方?”
“你就是那个,那个京城来查案的啊。”
唐瑜哂笑。
人家是来查案的,找她定是有要紧的事儿,昨儿被她骂了一通,今儿又被刘石他们绑起来了,这倒是要得罪便得罪个彻底啊!
刘石他们一听那人是查案的,不由一阵唏嘘,纷纷后退一步。
“这人怎么会是京城来的人啊?”
“不是说京城只来了一位周大人吗?难道他就是那个周大人?”
“不是吧,那个周大人前些日子出城的时候好多人都瞧见了的,我看不像是他。”
“可我们确实只听说来了一位周大人,并没有什么查案的随从啊。”
“是啊是啊,那个周子晋周大人可是奉命一人前来剿匪的,前几日被山匪抓住,应该是死在昨夜那场大火里了吧。”
“那这个到底是谁?”
祝南风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脸越来越黑。
“大人,他真的是朝廷来的?”
“放了他吧,昨日我已经证实过了,他的的确确是朝廷秘密遣来此地查探命案的。”
“大人如何验证的,这小子狡猾的很,大人莫不要被他骗了。”
祝南风闻言脸越发的黑了。
方才在城主府前是旁人先挑衅于他,而后他被绑,怕伤及无辜,主动丢下手中的剑,怎么就落了个狡猾的罪名。
“我昨日已经将他打了一顿了,你们还是先将人放了吧。”官书文件人家可都是随身带着的,身上还挂着御林小将的牌子,岂能有假。
刘石仍旧有些不情愿,光凭他在城主府门前闹事这一出,刘石便不想就这么轻易放过他。
“既然你真的是朝廷派来的,我们这就将你放了。”
“不顾你若是再敢乱来,管你是不是朝廷来的,我刘石依旧照绑不误。”
刘石朝杨二郎使了眼色,示意他上前解开绳子。
“城主大人想必是有要事,我等这就离开。”
刘石是个仔细的,临走之前还不忘诚心实意的鞠个躬。
“大人,方才不过是场误会,多有得罪。”
他这般诚恳,若是祝南风揪着不放,反倒成了他小肚鸡肠。
后面几个糙汉子见刘石这般,便也都弯了腰,跟着道了一句。
“多有得罪。”
虽说这人都已倒了歉,祝南风脸上的神情并未好看多少,抿着唇,半晌未曾说话。
“好了好了,你们先出去吧。”
“雁蓉,你也先出去吧。”
听闻这一句,祝南风这才瞧见原来这城中主的身边竟还站在一位研墨的丫鬟,交叠在身前的手上沾了些许墨迹,从方才起就一直站在那位城主身边,沉默不语,亦不曾太过头张望。
祝南风莫名有些在意城主身边的这个丫鬟,看她步履稳健,呼吸沉稳,应当是会武功的,而且,武功不低。
侧眸看着那人垂着头自身旁走过,缓缓走至门边,一阵风吹来,抚起她肩头的长发。
祝南风眼力极好,瞧见她而后藏在发际里的一颗痣。
“大人盯着我的丫鬟做什么,莫不是看上了,若大人喜欢。。。”
唐瑜不知何时凑到他身边来了,伸着脑袋,笑眯眯的望着他,笑容里有着说不出的谄媚和戏谑之意。
“大人莫要不好意思哦,若是大人喜欢,区区一个丫鬟,唐瑜还是舍得割爱的。虽然论武力,没人能比得过雁蓉,但只要大人开口。。。嘿嘿嘿。”
看唐瑜的态度,兴许她真的只是个普通丫鬟。这么急着塞给自己,帕也只是想讨一些好处。
可他还是有些在意,那个叫雁蓉的丫鬟看起来没那么简单,至少给他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
祝南风望着唐瑜憨笑的脸,又忆起雁蓉安静站在她身边的场景,心渐渐沉了下去,这个城主府看来与临安城一样,怕是也藏了这不可告人的秘密,或许这些秘密就与如今的临安城有关。
但心中所思所想,祝南风都不曾显露在脸上。
“不知城主大人打算如何安置城外的流民,是要驱逐,还是悄悄放进城,严加看管?”
唐瑜面上的笑迅速褪了去,没有了表情。
祝南风这话,与其说实在询问,倒不如说是在提醒她选择后者,怕也是来者不善。
“原来大人是为了此事而来,我也正发愁呢。”
“对了,大人还是叫我唐瑜吧,城主大人听起来,有些别扭。”
唐瑜说这句话的时候,分明是寻常的语气,寻常的神情,可不知为何,祝南风就是听出了那么一丝不愉快的意味。
“怎么,城主大人不喜欢这个称呼?”
祝南风仔细盯着她面上的神情瞧着,瞧见她说那句话的时候,眼里有光芒迅速划过,快的让人开不及看清。
“谈不上不喜欢,只是听着有些别扭。”
唐瑜不着痕迹的绕开这个问题。
“我猜大人来此,不是想与我探讨该如何处置流民,而是早已经有了打算,是吗?”
“不错。”
“那,就请大人先告诉唐瑜,我为什么一定要配合大人的计划。”
“援军将至,由不得你我。”
祝南风横睨了那人一眼。
“前几日周大人被抓住的时候,我便飞鸽传书到京城数次,终于请来了援兵,三日之后就会到此。。。”
唐瑜打断他。
“若是援兵到此发觉城中山匪已然不见踪影,再加上这个时候有一批流民投靠临安城。只怕那些人会以为,临安城与那些山匪乃是一丘之貉,暗中勾结。”
“我说的对吗,大人?”
祝南风望着他沉吟片刻,目光中带着些许探究。
不想这个嬉皮笑脸颇为不正经的唐瑜城主,到了紧要关头竟也能有这般不凡的见识。
第五十三章 乱认主子
谢寰回到房间不久,似乎听见隔壁有动静,隐隐约约听不真切。
只能听见“主子”两个字,而后的一切便都模糊了去。
方才她离去的时候,宁仓便先她一步离开了。
按理来说,此刻屋子里应该只有周子晋一个人才是。
那又会是谁,在她离开之后进了周子晋的房间。
那人唤他主子,谢寰不知怎的想起被林威掳上山的那一日,那暗卫的头领亲口说出他们的主子另有他人。
可周子晋是大周臣子,三年来一直待在大周皇城之中。是以不论那群暗卫的主子是谁,都不能是这位大人。
除非。。。除非。。。
谢寰一下愣住,低声道。
“除非他曾是梁国人士。”
不是有传言说,这梁国的大皇子,也就是她的丈夫并未死去,而是躲在了大周的皇城里,并且与那梁国皇室断绝了关系。
说起来,这还是谢寰答应回到大周的最主要原因。
谢寰想查出传言中并未死去而是藏在了大周的那位梁国大皇子到底是谁,传言是否属实。
不光是她,想必宁仓如此舍命相随,定要护送她回到大周皇城。心底怕也是存着这样的想法。
听闻她的夫君梁国的大皇子在世的时候,是不可多得,贤能亲和的皇子。
梁国如今实力见长,着实收益于大皇子尚在人世的时候便提出的新政。
只不过新政触及到了太多人的利益,甚至宫中的贵人娘娘们的吃穿用度都管了去,各宫花销自定成册一笔一笔记录在上,月供一减再减,而当时的梁国一度盛行奢侈之风,各种坏习陋癖层出不穷,下至县官百吏上至皇室,无不奢靡,百姓极为凄苦。
便是在样的时候,大皇子提出节俭之风的新政,自然遭到了所有人的反对,就连那昏庸的老皇帝也不听信了谁的传言,不再器重大皇子。
一时之间,大皇子在梁国皇城之内处境极其艰难,最终死于非命。
可近些年来,渐渐有传闻不知从何处传来,说那梁国的大皇子并未死去,而是舍了梁国的皇子的身份,背叛梁国,做了大周子民,如今就混迹在大周的皇城之中,在那群文武百官里。
莫非,莫非,周子晋便是梁国大皇子?
这是第一次,谢寰对周子晋的身份产生了怀疑。
可他是周子晋,三年前便是,时常待在大周皇帝的身边。若他真是大皇子,她那位皇叔叔为何迟迟不拆穿于他。
要知道大皇子那般贤能,便是只给个闲散无权的官职,只要他想,怕是拦不住他祸乱大周的天下。
还是,最危险的敌人只能放在眼下,所以她那个皇叔叔才会对周子晋如此,分明有雄才谋略,却始终不给予重用,留在身边,却不予半点职权,为的就是见他囚于眼下,以便监视他的一举一动,但凡有半分异常,都能随意要了他的性命,为大周除去一害。
难道,他真是梁国的皇子,她的夫君?
这般想来,那个声音确实与那个叫宁仓的暗卫统领有几分相似。
不多时,隔壁对话的声音消失了,门被打开,又关上。
有脚步声渐渐走近,似乎停在了房门前。
“公主可曾休息。”
是周子晋。
先前他说自己累了,便遣了宁仓离去。谢寰想知道素凝的下落,一时间却也询问不出确切的答案。
而她有意避开这样独处,自然找了借口回到屋子里。
这般看,在她离去之后,宁仓似乎又回去了。
虽不知晓二人之间到底说了些什么,但宁仓那声主子却叫她听了个真切。
周子晋不过再门边等了片刻,谢寰便开了门,直直看着他,似乎想要将他看穿。
他真的会是大皇子吗?
周子晋挑唇一笑,抿着嘴角。
“不知周某的脸上可是有什么脏东西。”
“没有。”
“不过是方才,听见周大人屋里有动静,有些好奇罢了。”
谢寰仔细盯着他,却并未从他脸上瞧出半分惊慌,倒是笑眯眯的反问她。
“哦,是吗?”
“不知公主都听到了什么。”
谢寰瞧着他挂了笑的脸,几乎快忘了他寻常面无神情的模样。
有时候,心底一旦有了怀疑,有些事情,便不会再像从前那般。
“不曾听见谈话的内容,倒是听见有人唤大人主子。”
周子晋笑了笑。
“是你带来的那几个暗卫,乱认主子罢了。”
谢寰怔了怔,似是不曾想到他会这般坦诚。
如此一来,周子晋是梁国皇子一事,岂不是她的错觉。
可不论如何,她都要想办法查一查周子晋的究竟是何身份。
“若周大人只是来试探本公主可曾听见你二人的谈话,大可不必如此,本公主的的确确什么也不曾听见。”
周子晋仍是笑,眼中带着些高深莫测的神情,叫人捉摸不透。
至少此刻的谢寰并不知道,周子晋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从前猜不透,现在更是猜不透。
好似浑身上下都藏着秘密,轻易洞穿一切却不会轻易说出口。
如同那栢嵘岭中大火,素凝的下落,临安城中似乎藏有秘密。
“公主误会了,本官只是想看看公主可曾休息,若是不曾,还请公主一同去往城主府。”
“单凭周某带来的人,只怕无法解开城主府中隐藏的秘密,更无法知晓素凝姑娘的下落。”
周子晋半侧过身,眼神似是试探又似引诱一般。
谢寰不曾说话,半晌静静望着他。
既然提到了素凝的下落,那她定是回去的。
一时间,谢寰莫名有种想法,这个周子晋似乎很是了解她,十分清楚她的软肋。
他们之间,分明不曾有过过多的交集。
周子晋这第一状元的聪慧才智果然不假,一眼便能洞穿别人心底所想,这样的人是何等的卡怕。
若他真是她的夫君,是梁国的大皇子,这般聪明,若真有野心可言,三年来又岂会毫无动静。
如今大周皇室动荡,难道真的与他有关。潜伏多年,只为悄悄拿下这大周的万里江山?
谢寰不敢细想。
第五十四章 怎么,这就怕我了?
穿过一条小巷子就到了城中府前,巷口所见是城主府门前大片的空地,而巷子另一端却是繁华的街道,偌大的城主府前却空无一人,朱红大门敞着。
瞧见这一幕的时候,谢寰的心头忽然涌上一抹怪异的感觉。
便是这城主府前门人看守,也不至于门扉大敞。
就在这个时候,城主府内传来一阵尖锐的叫声。
紧接着有脚步声传来。
“不好啦,不好啦,城主不见啦。”
一位大婶慌慌张张跑出来,直奔她二人而来,准确的说是直奔周大人而来。
大婶抓着周子晋,神情满是慌与害怕。
“城主大人不见了,快救救城主大人。”
谢寰想过,周子晋或许会推开她,或许会后退会避开。可他偏偏没有,倒是抓住了她的手腕。
“冷静一些,可有看到是谁抓走城主?”
“是谁,是谁抓走而来城主。。。”大婶闻言努力思索着,可脑海中一片空白。
“不必惊慌,到底是谁,劫走了你们的城主大人。”
“我们的城主大人。”
那婶子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你,你是谁?”
那婶子忽然后退一步,一脸惊惶的望着周子晋。
这位婶子怕是已然吓得六神无主了,看来应该是问不出什么了。
谢寰微微转过,碰巧与那周子晋看过的眼神对上。
“快,快去找人救城主大人。”
那位婶子忽然跑开,奔向了巷子另一端的街道。
这一次,谢寰再不曾看见那人脸上的笑。想来,这次城主消失的事情应当不是那么简单。
“先进去看看吧。”
然而二人刚走几步,里面却传来打斗声,似乎有什么东西倒了下去摔在了地上。
谢寰下意识停住,抬头望着忽然从屋顶窜出来的两道人影。
周子晋会武功,自然也是发现了的,却并未停下脚步。
不仅如此,早在那两个人跃上屋顶的瞬间,周子晋就看看清了那两人的身份。
“说,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绑架城主。”祝南风挥着剑,每一剑都用尽全力。
这个时候城主被掳走,又该如何安置城外的流民,若是援军到来,若是。。。
该死!方才那个人也穿了一身夜行衣,眼前这个人定是与他是一伙。
“无可奉告。”黑衣人咬着牙,似乎忍无可忍。
他便是先前被周子晋派来查探素凝下落的宁仓。
方才过来的时候,便可瞧见眼前这个人从城主府走了出来。宁仓看出来此人武功不低,怕太过靠近被那人发现。带他走远这才靠近城主府,然而有道身影先他一步进入了城主府。
宁仓跟了进去,却不知为何跟丢了那人的声音,倒是看见一个女子。
她面前的那个大婶唤她城主,并且不断恳求城主大人莫要将那些流民放进城来。
宁仓在屋顶潜伏了片刻,待到那位大婶离开。本想跟着这个城主看看她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不曾想还没查探到什么秘密。那城主就在她的眼皮之下被人劫走了。
宁仓正想追上去,却被这个突然折返的祝南风盯上,这才放走了劫走城主的人,甚至不曾来得及发发信号让他们追上去。
“混蛋,你们到底对城主有什么企图。这个时候劫走她只会害了整个临安城的人。”
“我说过,我不认识刚才那个人,要不是你,我也不会跟丢。”
二人还在对招,你来我往十分激烈,许久也未有停手的意思。
“休要骗我,你们究竟有什么企图,老实交代我便饶你一命。”
“我说过,公主不是我掳走的。”
“少废话,快把公主交出来。”
就在二人打得昏天黑的时候,宁仓一个转身,随即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瞳孔猛地收缩。
因他分神,祝南风这才伤了他。
祝南风心中一惊,他与此人打斗良久始终不分上下,发觉他此刻神情有些异常。
叫祝南风自己也很奇怪的是,他并没有乘胜追击,反倒迅速后退几步,二人之间拉开了距离。侧眸望过去,这才发现周大人不知何时竟也到了这里。
“你们在做什么?”
祝南风敏锐的察觉到周子晋似乎心情不佳,正欲跃下屋顶同那位大人解释,旁边这位便是劫走城主那人的同伙。
不曾想宁仓比他更快一步,眨眼间便到了那二人面前跪了下去。
等等,除了周子晋,还有一个人是。。。
待祝南风看清那个人的面容时,只觉得胸腔里的那颗心脏沉稳的跳着,一下接着一下,若擂鼓一般在耳边回响。
“方才那人劫走了城主,宁仓正欲追上去却被意外被此人拦下了。”
此时的祝南风也纵身跳下了屋子,然而他并未察觉周子晋此时冷冰冷的眼神,却直勾勾盯着他身边的人儿瞧着。
方才在院子里的时候,站在周大人身边应该也是公主,只是方才他太过着急,这才不曾看清公主的面容。
此刻才将公主认出,祝南风心中颇感遗憾。
他看得出神,因而错过周子晋眼中一闪而过的寒芒。
跪在地上的宁仓悄悄打量着此人的神情。
若说先前他尚且存着那么一分不确定,那么此刻他便可以肯定,眼前这位就是他们的主子。
主子往常都是这般,神情阴鸷,或许有人会说梁国大皇子在人前是那般的温暖和蔼,可在他们这些藏身与暗处的死侍面前,永远都是这幅神情,冷若千年寒冰。
许久,周子晋才将目光从祝南风身上收了回来。
“也就是说,你们什么也没有查到。”
语气阴鸷,谢寰望着那人高大的背影,忽然觉得面前这个人是那般的陌生。
周子晋正侧身对着她,在他脸上的是全然不同的神情,阴鸷冷冽,那双眼睛,仿佛会杀人一般。
为何,为何平日里冷冰冰的人竟也会有这样的一面。
“你们主子若是知道你这般玩忽职守,该要怎么罚你呢?”
“办事不利,自领二十鞭。”
周子晋眯着眼睛笑了出来。可这笑比不笑的时候还要吓人。
“若我是你们主子,我定会罚你们四十鞭,你猜猜是为何?”
“宁仓不知。”
“若我是你们主子,除了办事不利的二十鞭之外,还会惩治你们不敬重主子的罪名。如今主子不再身边,就不遵循命令,率性二位,当然该罚。”
“周大人说得对,宁仓这就下去领四十遍。”
“不如先欠着吧,那个绑走城主让你背了黑锅的人还没抓住呢?”宁仓正要走,又被周子晋喊住。
“是,宁仓这就派兄弟们去找。”
祝南风本该察觉到二人之间的气氛不对,可他此刻满心只有公主。
唯有谢寰看着二人之间的互动,越发肯定先前的猜想。
而就在此时周子晋忽然回了头来,神情冷若寒霜。
若他真的是梁国大皇子?想到此处,谢寰不由得后退一步。
“怎么,这就怕我了?周某人不过是眼神凶狠了些,尚不曾对公主做些什么。公主为何要这般怕我?”
不知道为何,谢寰觉得周子晋这一次是真的生气了。
至于是因为宁仓不曾追上绑架城主的人,还是仅因为谢寰怕他,又或是两者都有,只怕除了周子晋本人之外,谁也不会知晓。
第五十五章 只有他才能护公主周全
当祝南风清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城主府。
一扭头就瞧见周子晋正神情莫测的盯着自己瞧,而公主就站在他身后不远处,亦回头望着自己。
祝南风本想上前一步,最终还是忍住了。
不为其他,只因他从公主的眼睛里看到了陌生二字。
是啊,她又怎会记得自己,那时,自己不过是个小小的守门士兵,而现在也不过是个小小统领。
比起陈岭,比起眼前这位大人,这样的自己才显得越发平庸愚钝。
祝南风努力压下心头的思绪。
“在下祝南风,拜见公主。”
未待谢寰开口。
“方才怎么不见你行礼,南风大人在想什么想得那般入神。”
莫名的,谢寰感觉到了一丝敌意,似乎是对方才的事情有些不满。
方才周子晋唤了他好几声也不见他回应,倒是直勾勾盯着自己。
祝南风张了张嘴支支吾吾似乎想解释些什么。
周子晋并未给他机会。
“本官有话要问,方才南风大人进来的时候,可曾瞧见城主大人是从何处被劫走的。”
“在,在书房。”
“书房在何处?”
“大人走手边再走几步便是了。”
周子晋沉默着,望着他许久才道了一句。
“走吧,去瞧一瞧那些人可有留下什么线索。”
提起城主被劫这一事,祝南风仍是颇为怀疑方才那个黑衣人。
祝南风前来为的是与城主探讨那城门外流民安置一事,只可惜这位城主并配合,以事务繁忙为借口将他打发走。
走至一半的祝南风并不甘心,为了查清此案,他付出了一切,为了成功破案赏功晋升,更为了迎娶公主。
如今公主被梁国退亲,回到大周必定处处艰难,而他官位低微又如何能够保护公主,唯有借此机会一步高升,成功迎娶公主才能护她周全。
如今的大周只有他一人方能护公主周全,是以不甘心,这才回了头,不曾想甫一踏进城主府内便瞧见书房的屋顶上有一位黑衣人。
就在祝南风大声呵斥,质问那人身份的时候,书房里忽然传来一阵书架倒地的声响,紧接着又一位黑衣人持着匕首架城主的脖子上,劫了人迅速逃离此处。
那个时候,他分明瞧见,屋顶上的那个黑衣人与劫持城主的那位黑衣人有过对视,眼神交流之间似乎有着彼此熟悉的无声的暗号。
“我敢肯定,劫走城主的黑衣人与方才公主那名暗卫定是相识。”
“哦!你的意思是公主派人劫走了城主?”周子晋笑道,语气颇为轻佻。
“不是,我的意思是那个暗卫自作主张劫走了城主。”
祝南风还想说些什么,一个颇为冷硬的声音自他身后出来。
“这位大人莫要心口雌黄冤枉无辜之人。”
回头一看,原来是方才那名暗卫一直跟在他们身后,自打见了公主,祝南风的心便乱了,这才不曾发觉。
“是不是无辜,你心里最清楚,莫要装作一副什么都不知晓的样子欺骗他人。”
“大人说笑了,宁仓是不是无辜,查一查便知道了。”
“我方才义子待在屋顶之上,何时有机会出手。”
“够了。”
短短两个字悠长的从周子晋嘴里蹦出来,几分慵懒,几分漫不经心。
扫了二人一眼,只是看向宁仓的时候眼神似乎更为犀利。
周子晋回过头,望向书房。
“进去看看便知道了,莫要耽误时间,免得遇上什么意外。”
周子晋似乎话里有话,谢寰回眸瞥了眼身后的二人,从方才起便一直不曾说过话。
这个叫做宁仓的暗卫首领对周子晋的态度甚是特别。
一路上,这个暗卫首领可从不曾对她低过头。而今却屡次三番听从周子晋的安排,似乎只需一个眼神,宁仓便知道周大人要说些什么。
刚才便是,周子晋一个眼神,便止住了二人的争吵。
如今周子晋要找的城主大人已经不见,便是进了那书房究竟又能查到些什么?
犹豫的这片刻,周子晋已然走到了那间屋子前面。
也罢,跟上去瞧瞧便是。
但此刻,这间书房门窗紧闭。
谢寰心下疑惑,劫走城主的黑衣人如此仓促的时间内若不是破窗而出,也必定会破门而出。
为何这间屋子的门窗会是关着的。
谢寰正这般想着,便瞧见周子晋伸出手推门而入,在门口稍作停顿,随即消失在了门后。神情如常,若是有人,周子晋必定早就发现了,又岂会这般神情自若。
更何况还有那位叫宁仓的暗卫首领跟在他身后,如果屋子里真的有人,二人又岂会觉察不到。
谢寰不曾料想到的是,推开门的那一瞬间,背对着她的周子晋扯了嘴角,望着杂乱而空无一人的书房,嘴角挂着一丝极轻的嘲讽。他的确知道屋里有人,却冲宁仓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莫要声张。
许是在那黑衣人劫走城主之后,在宁仓与那祝南风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有人来过这间屋子,却是已经离开了。离开的时候,顺手关上门窗。
祝南风在原地站了片刻,这才跟上,总觉得周大人转身之前瞥他的那一眼神色莫辨。
谢寰环顾着空无一人的城主府,定了定心神。
许是她太过紧张了。
就在她快要踏书房的时候,却忽然瞧见这样一幕,方才站在幔帐前的周子晋脖子上正架着一把剑,那人从幔帐之后走出,她进一步,周子晋便缓缓向后退一步。
谢寰大惊失色,随即想到,宁仓并未上前,剑虽已出鞘,却似乎并未来得及及时拦下此人。
着实蹊跷,宁仓武功不低,二人又离得那般近,况且周子晋又怎会轻易被人挟持。传言他武功极高。
“是你们抓走了城主!”姑娘目光冰冷,面无表情,只是语气有几分怒意,可她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浓烈的杀气。
“姑娘想必是误会了,我等刚刚到此,哪里来的时间劫走城主大人。”
“莫要狡辩,那个黑衣人,与你们是一伙的。”
“姑娘修要误会,我们与那黑衣人可不是一伙的,他一个梁国贱民与我们何干。”
祝南风的手按在剑柄之上,可转念一想,朝中传言周子晋文武双全,
姑娘的剑又贴紧了他脖子几分,周子晋领口的衣物立刻被割断。
“快把城主大人交出来,否则,下一次割的就是你的脖子了。”
那姑娘正这般说着,就见周子晋轻笑着抬起手来,大吃一惊,正欲挥动手里的剑砍下去,却发觉无论再她怎么用力,手中剑都不曾动弹半分。
定睛一瞧这才发现上一秒还被她挟持的那个男人不知何时捏住了她手里的剑,双指轻轻一弹,那柄剑便从中间折断开来。
“可惜了,是把好剑。”
“宁仓,抓住她。”
那姑娘见形势不对,掉头便跑。
宁仓立刻追上前去,那姑娘仅一柄断剑,连挡熟十招却还是被他拿下,断剑被挑飞,插在了谢寰身后的书架上。
第五十六章 卑鄙
“放开我,放开我。”
那丫鬟虽被擒住却不断挣扎,眼神中的愤恨越发明显。
“你们是谁?到底将城主大人绑去了何处?”
“如今你已被擒,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吧。”说罢,周子晋转而看一旁的祝南风。
“这丫头你可见过?”
祝南风又瞥了那丫鬟一眼才答,仿佛是在确认。
“见过,就是方才为城主研墨的丫鬟。”
周子晋看着那丫鬟若有所思,倒是不曾再追问下去,想必就是问了祝南风也未必知道答案。
“先瞧瞧这书房里可有留下什么线索吧。”
“不过再此之前,本官要问你一个问题。”
周子晋三两步走到那丫鬟面前。
“做梦,便是你问了,我也不会告诉你。”那丫鬟咬着牙,似乎对屋中几人极为不齿。
“姑娘何必,本就不是我们绑了你家城主,至于那个黑衣人,我们也并不认识。”真是奇了,这个时候第一个跳出来解释的竟是那个怀疑宁仓与黑衣人暗中勾结的祝南风。
“既然不认识,你们又是为何来到这城主府中来?为何偏偏是在你们到达此处的时候,城主大人就被绑走了。”那丫鬟仍是有些激动,眼中情绪难以平复,可在她面前站着的那位周子晋周大人却始终面无神情。
“姑娘,早便说过我们与那黑衣人毫无干系,姑娘为何不信。”
“方才你也见过了,我来此是为了城外流民一事,周大人和公。。。”
“我二人的确是为寻祝南风祝大人而来,不过是赶巧碰上罢了。”
周子晋及时打断祝南风的话,这才不至于让他将那声公主叫出口,似乎有意在这个丫鬟面前隐藏谢寰公主的身份。
除了他自己,恐怕没人知道这一举动真正的用意。
“本姑娘自然不会相信你们这些骗子的话。”那丫鬟沉浸在愤怒的情绪中,似乎并未发觉有什么不对。
“说到底,你们这些人还不是为了宝藏而来,你们以为抓住了城主便能得到城中的宝藏?做梦,我告诉你们,就算将这座临安城翻个底朝天你们也找不到那宝藏的影子。”
“这么说,你以为我们来此为的区区宝藏?”
祝南风有些不明白,早就有传闻这临安城里藏着无数珍宝,足以买下十几座城池,如果这也算是区区宝藏。
“传言临安城失踪的上一任城主在城中留下了无数珍宝,怎会是区区宝藏?”
“传言便是传言,这世间的传言有几个是真的?”周子晋不以为意道,仿佛早就知道这临安城里没有所谓的珍宝一般。
这又是为何?
谢寰站在一旁,目光闪了闪,莫有有种预感,似乎周子晋对发生在这座临安城中的事情很是了解,只是不曾说出口罢了。
“我。。。”祝南风无话可说,心中却想着,兴许那黑衣人劫走城主的确是为了城中藏宝。如果这是那黑衣人的目的,那么那个叫宁仓的暗卫又在其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那个宁仓,究竟为谁卖命?又为何会认识那位劫走城主的黑衣人。
错不了,那个眼神,他二人分明彼此认识。
周子晋悠悠的目光在祝南风身上转了转,又转了头去看那个被擒住的丫鬟,嘴角扬起一抹毫不在意一般漫不经心的笑容,似乎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那般。
一直挣扎不断的丫鬟瞧见周子晋这般神情,心头一顿,不由愣住。
难道,他真的什么都知道了?
不可能,在被山匪掳走之前周子晋也不过在这临安城呆了几日而已,并且日日闭门不出,又岂会真的知道一些什么。
传言周大人及是聪明,无人能及他的才智。莫不是他猜出了什么,只是还未得到验证。不会,她们分明做得十分小心才对,又怎会叫他轻易看出端倪。
“姑娘可真是小心,是怕我们在这书房里真的找出些什么,才借了那宝藏的流言,实则是想引开我们的注意。”
宁仓将人绑在了漆柱之上,听了这句话那个垂着头奋力挣扎的丫鬟愣了片刻,随即恢复如常,可面上的神情却不似方才那般自若了,刻意将目光聚在脚边的地面上,不再想方才想到的事情。
可那神情,分明是在隐藏情绪,不想见旁人看出端倪。
“看来这书房里的确藏了秘密,一些姑娘不愿意让我等知晓的秘密。”
闻言屋中众人又是一愣,周子晋这一番话可不仅仅是叫那个丫鬟暗自惊了惊。
“这般看,本官是猜对了!”
“本官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若是答的好,指不定本官可以帮你找到你那位城主大人。”
“不必,城主失踪本就与你们有关,雁蓉自己会找,不需劳烦他人。自然你们也休想从我口中得出任何有用的消息。”
回答她的却是周子晋一声意味不明的笑。
“看来是本官不曾表达清楚,本官要问的只有一件事,这件事,无须雁蓉姑娘奉献自己的忠诚也能答得上来的。”
“姑娘可要想好了,兴许此刻我便知道城主身在何处。”
“卑鄙,明明是你们绑架城主在先,竟还利用城主此刻的下落威胁于我。你们就不怕城主大人归来之后与你们好好算上一笔账吗?”
“既然如此,本官也不会为难姑娘。”
“但姑娘可要想清楚了,若是叫本官查出这城主府里绑了不该绑的人,只怕,便是那位城主大人也未必能回得来了。”
“如今倒是终于承认是你们绑架了城主。”雁蓉讽刺一笑,早就知道这些人不怀好意。
不曾想第一个按捺不住的却是方才碰巧撞见城主被绑走那一幕的祝南风。
如今城主的下落事关城外的流民,而这些流民如何安置,是否安置妥当,不授把柄于他人,是以,如今城主的下落直接或间接关系到他二人的生死,祝南风又岂能故作不在意。
周子晋却并未直接回答他的问题,盯着他瞧了半晌。
“宁仓,将这屋子里能藏人的地方都找一遍。”周子晋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好似不经意在谢寰身上打了转。
那一眼叫谢寰心中震撼,难道素凝真的在这座城主府里。
“卑鄙!不准你们乱动城主大人的东西,放开我,有本事堂堂正正与我较量。”
雁蓉这两个字骂得咬牙切齿,却并未有人在意她的话。
一群人在书房各个角落四处寻找起来。
“住手,城主府内岂容你们乱来。”
“首先,方才我能在一招之内打败你,现在自然也可以。单挑的事,姑娘还是莫要再想了”
“其次,姑娘这般激动岂不是说明,这屋里真藏了什么不愿被人发现的东西?”
周子晋皮笑肉不笑道。话音刚落,便传来一声闷响,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机关动力之下被缓缓推开一般,原是宁仓发现了什么。
其余几人几人不约而同望过去。
沉重的书架被堆开,墙后一条悠长的甬道露了出来,甬道中很暗,似乎深不见底,不知通向何处。
“大人,这边!”这暗道是宁仓发现的不错,但他第一个唤却是周子晋。
祝南风终于察觉出一丝不对,瞧了瞧不远处逇谢寰,却见她并没有多余的神情,仿佛这件事本就没什么不对那般。
祝南风不由的拧了拧眉头。
第五十七章 素凝,是你吗?
“城主府里怎么会有暗道,这暗道又通向何处?”祝南风大步走到雁蓉面前去了,神情有几分质问的意味。
“与你们何干,倒是你们,抓走城主在府中四处搜寻,到底有何目的?”雁蓉毫不在意面前之人是何态度,瞥了一眼被人发现的暗道,眼中的焦急越发明显。
不曾得到想象中的回答,但这亦在预料之中。
“既然姑娘不愿意说,我们只好自己查了。”
祝南风回头望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周大人,又望了望漆黑的暗道,阔步走至入口处从怀中掏出一个火折子来。
三两下便吹开未燃尽的火星,在昏暗的入口处照出一片光晕之地。
祝南风再次回了头,这次却是望向站在周子晋身侧不远处的那位公主大人。
不错,即便是为了公主,他要尽快找到城主消失的秘密。或许这暗道深处就藏着他想要的答案。
想到此处,祝南风不再犹豫率先一步走进了暗道。
“你们在此等着,我先去探一探路。”
雁蓉见他就要走进暗道中去,似乎很是着急,奋力挣扎着,可惜那跟束着她双手的绳子并没有丝毫松动的迹象,反倒在她洁白的腕上留下一道道红痕。
“不准进去,出来,你们不能进去。”
“可惜,他走了好一会,应该是听不到了。”周子晋眉头一挑,嘴里的话转了个弯,却还是一个意思,“便是他听到了也绝不会回头,在我们之中,可是谁都没有像他那般急切的想要解开这座城主府里的秘密。”
周子晋说这话的时候意味深长的瞥了眼谢寰,似乎另有所指,话里有话。
谢寰不明白,便是那位着急解开那些谜题,与她又有何关系。
“不过,本官也甚至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秘密如此见不得光。甚至不惜用三年引起临安动乱的那个传言做了借口,也要阻止我们。”
“宁仓,随我来。”末了又补充一句。
“记得保护好公主。”
“是。”宁仓闻言目光子谢寰身上一扫而过,眼神淡薄到仿佛并未瞧见有人站在那处一般。
谢寰垂了垂眼眸,始终沉默不语,垂着头,不知所思。
“至于你。”那淡漠的目光重新回到了雁蓉身上。
“本官命宁仓抓住你,原本不过是想从你嘴里套出些有用的消息,也好知道究竟是谁绑走了你那位城主大人。既然你不肯配合,那便在此处待着了。”
宁仓已捡起打斗中掉落在地的一根火烛,就着书桌上的烛火点亮,在入口处候着。
谢寰走之前又瞥了一眼那个被绑在柱子上的丫鬟,望着她眼中焦急的神色,莫名的,有种预感。
那抹焦急不达眼底,或者说,那副焦急的神情有些说不出的怪异。
往往情急之下,人的情绪都是复极为杂的,而焦急通常伴随着恐惧与害怕,害怕藏在这城中府里的秘密被人发现。
可谢寰并未从她的眼中看出一丝害怕,好似连那焦急的神情也是她刻意装出来的,足以以假乱真罢了。
自从这个叫雁蓉的丫鬟被擒绑在了那漆柱上,她便不曾停止过挣扎。
谢寰原先站的那个地方,那个角度,隐隐约约能瞧见一截皓腕,粗粝的布绳之下红痕俞来愈多,愈发的明显。
然而进入暗道的时候,周子晋却让宁仓跟上保护她。如此一来,这外头便没了看守,这丫头若当真如此执拧,挣开束缚不过是早晚的事。
身后迟迟不曾响起那道熟悉的脚步声,周子晋回过头,果真瞧见谢寰仍旧站在原地,目光散在半空中,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公主莫不是想留下陪那个丫鬟?”
谢寰闻言回神抬眸,并未回答那人的话。思索一番,还是决定跟上众人。
一来,她也想知道,这暗道之中可有关着什么人。二来,既然周大人有意放走这个丫鬟,她又何必留在此处坏了那人的计划。
只怕是他如此安排,心中早就有了盘算。
就是不知,周子晋想用她引出何人。
细细想来,自从入了大周边境,所遇所见皆是不能提及的秘密,如今看,却是要被那位周大人一一挖出来才是。
谢寰可不会信,周子晋会毫无准备就被那些山匪抓进山里,或许从一开始,周子晋便带着某种目的,故意跟随他们到了栢嵘岭。
就连入了山匪的老巢,指不定也为了调查些什么。
真是奇怪,说起来,谢寰并不是十分了解周子晋,可她分明是这样觉得的。
三人在昏暗的通道里走了不多久,便瞧见前头另一道微弱的火光。
奇怪的是,直到三人走近,那祝南风却并未再移动半步,反倒举起手中的烛火,细细观察着什么。
暗道之中光亮有限,谢寰打眼瞧过去,祝南风目光所及的地方只有一道黑影。直到宁仓也举起手中的火折子照了过去。
那是一道瘦弱的身影,此刻正缩在墙角,头发脏乱,遮住了面容,衣服早已看不清原来的颜色。看起来,似乎在这里困了许久。
“素凝。”谢寰禁不住唤道,上前一步。
可那个锁在墙角的身影并没有任何反应,只畏畏缩缩的往她们在的方向悄悄看上一眼,而后撑着地面不断贴近早已不能后退的墙角。
“素凝,是你吗?”
谢寰心头一酸,再也安耐不住,抓着栏杆,眼中满是焦急与担忧。
这个时候,宁仓回眸看了一眼,果真瞧见主子眼里满是那道身影。
“她不是素凝。”
周子晋好似漫不经心那般扫了宁仓一眼,警告之意不言而喻。
宁仓不敢逾矩,垂下了目光。
谢寰好似不曾听见那般,依旧朝着那个不停瑟缩的女子道。
“素凝,是你吗素凝?回答我。”谢寰冲着那个脏兮兮的女子伸出手,语气中尽是温柔而耐心的宽慰,仿佛蛊惑一般,引着那人向自己走来。
那女子似乎愣了愣,抱着头不敢看那个冲她伸出手的女子。
如若她不是素凝,那么此刻,她的素凝又会在哪儿,可有如她一般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可有好好的,等着自己去救她。
第五十八章 你究竟是谁?
“啊!”一声尖叫从地道中传来。
雁蓉顿了顿,是她!他们果然发现她了,若是再不加快速度,怕是要来不及了,若是不能子在他们赶回来之前挣开绳子离开此处,怕是那件事再也瞒不住了。
尽管她用尽了全身力气,绑在她腕上的绳子依旧捆得结实,丝毫不见松动的迹象。
而她柔嫩过的手腕早就在粗布的摩挲之下擦破了皮,每一次挣扎都是钻心入骨的疼,即便事这样,她也不曾放弃。
另一边
昏暗的通道尽头是间暗劳,藏在了那座富丽堂皇的城主府底下。
整个甬道只有这一处点了豆大的烛火,昏昏摇摇,几乎照不亮方寸之地。
此刻,牢中的女子双手抱头,瞥了眼握着木栅栏的向她伸出手的那个女子。
脖颈僵硬,回过头去,身子因为害怕而不住的颤抖。
“啊—啊——啊啊啊啊。”
除了尖叫之外,似乎什么也听不进去。
“不要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相信我。”
谢寰尽可能放低声音,柔声宽慰道。
“不要害怕,没有人会伤害你的,相信我好吗?”
尖叫声停了停,女子扯着头发,斜靠在墙角小心翼翼瞥了一眼那个温和的女子,却突然抽泣起来。
“你放心,有我在,没人在伤害你的。”
不管她是不是素凝,谢寰都做不到放任她这般被关着而不管。
好不容易安静了些许,周子晋扫了一眼被锁住的牢门,不过一根铁链拴着牢门。
“祝大人不是有剑吗,劈开那根锁链。”
祝南风早已从方才的呆愣之中回过神来,闻言走至牢门前,将烛火放在了地上,拔开腰间的剑用力劈了下去。
那锈迹斑斑的锁链瞬间断了开来,牢门随即向内打开撞上了囚牢里的那面墙,发出一阵不小的声响。
谢寰下意识瞧了瞧蹲在墙角的女子,见她只是吓了一跳,眼神迷乱的盯着地面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这才宽了心。
便是怕她再次受惊,怎么都哄不住罢。谢寰想待她离开此处,自然不能任她乱吼乱叫。
“你们都别靠近,我去扶她出来。”
“公主,此人来历不明,这就放她出来恐怕会添不少麻烦。”
说这话的竟是周子晋,分明是她叫人拔剑看断了牢门上的锁链,此刻竟会阻止她将人带出来。
说不出什么情绪,只是隐约瞧见一片昏暗中,周子晋似乎扬着嘴角,眼怀笑意的望着自己。
谢寰没能看清,亦不想去探清此刻周子晋面上的神情究竟是什么样的。
谢寰走至门边,从那锁链上斑驳的程度看,这丫头确实被锁在这里有一段时日了。
十多年的冷宫生涯不也险些逼疯了自己,好在那时候的她有清溯陪着,还有一个总会定是为她带来宫外“新鲜”玩物的师父。
像这般被关住,锁在一块狭小之地慢慢熬尽时光等待重见天日的那一刻,那样的感情,她亦是再懂不过的。
是以,谢寰才更想着将她救出来。
“公主,我随你一同前去,免得遇见危险。”
谢寰刚刚踏进牢门,祝南风就跟了上了,大有要越过她先她一步靠近那个女子的势头。
谢寰连忙将人拦下。
“放心,不会有危险的。”说这句话的时候,谢寰的目光仍旧落在墙角那个女子的身上。
“再说了,你若是靠近,只怕会吓着她。”
祝南风这般手握剑柄大步流星的姿态可不像要好好说话的样子。
“可是。。。”祝南风仍是放心不下,谁也不知道这个女子究竟是不是故意装疯,怎能让公主冒险。
“放心吧,我不会逞强的。我知道你担心我的安危,不过凭你们几个的身手,一定可以保护我的。”
“你就站在此地,不能再靠近,再靠近怕是真的会吓着她。”
望着二人一来一往在牢中的互动,宁仓不由的瞥了眼身旁的主子,却发现主子似乎在笑。
他举着烛火站在主子身前一掌的位置,昏黄的烛火下,主子的笑容越看越是怪异,三分讥笑三分淡漠三分寒意,比起寻常冷冰冰的神情,能笑已算是十分难得了。
除了一种情况,那便是主子的心情十分不美秒的时候,不愉快的程度仅次于生气,才会想笑得如同这般。
“怎么,我脸上挂了东西?”周子晋横眼扫过来,宁仓不曾来得及避开目光,一时间被那突然而至的冷言冷语泼了个临头到脚。
“宁仓逾距还望主。。。大人恕罪。”
“看来四十鞭还是不够,这般皮糙肉厚,便是再加个二十鞭也是吃的消的。”
宁仓的脸色迅速白了下去,便是在这昏暗的环境之中也能一眼望见。
周子晋心头的郁火浇灭了不少,伸手取过宁仓手中的蜡烛。
“下去领吧,有祝大人在,又岂会用得着你保护公主。”
宁仓僵了僵,主子果然是生气了。不过为什么领罚宁仓却是彻底明白了。主子这是在责怪他未能尽职保护公主这才给了那个人机会接近她。
看来这暗劳建得仓促,牢门竟是向内而开的,要知道,这地牢里的门可都是向外打开的,便是怕那些囚犯逃狱闹事,若是牢门向内而开,遇见那样的状况便是关也都关不上了。
谢寰停下来的时候,正巧听闻外头两位的对话,却是不曾放在心上,缓缓走上前去,在她身前不远处蹲下。
谢寰轻轻拨开她披在脸颊两侧的长发,见她只是微微闪避并未有什么特殊的反应,这才从怀里掏出帕子,擦去她脸上的脏污。
许是常年不见阳光,藏在脏污之下的皮肤很白,却不是那种健康的白。
她的动作十分轻柔,为了不弄伤她,也为了不吓着她。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都走开。”
不知看到了什么,女子忽然大叫起来,双手在空中乱舞,甚至捡起地上枯败的稻草扔想谢寰。
混乱中,谢寰手中的帕子被打飞了出去,整个人也因为受了惊吓向后摔去。
周子晋不是何时到了她身旁,扶着她的腰身帮她稳住了身躯。
谢寰一只手撑在他胸膛上,在二人之间拉开距离,看了看地上的哭喘不停的女子,又望了望身后的祝南风。
祝南风仍旧是一副呆愣的神情站在方才那个地方,不曾前进亦不曾后退,只是目光死死盯着墙角的女子,腰间的剑已然抽出了半分。
想来便是他拔剑的动作吓着了这位。
这个女子究竟是谁,祝南风为何会是这副神情。
“怎么,祝大人这幅神情是见着鬼了?”周子晋的语气里似乎有些不满。
祝南风当真是吓傻了,平日里面上恭敬的人竟是不曾回答他的话,好半晌才对着墙角的女子问了句。
“你究竟是谁?”
第五十九章 只字未提
她到底是谁?祝南风分明亲眼瞧见她被一位神秘的黑衣男子掳走的,怎么会忽然出现在城主府的底下暗牢里,看样子,像是被关了很久一般。
不仅如此,最为奇怪的是。。。
“不知祝大人为何有这样的疑惑?”周子晋的话拉回了他的思绪。
祝南风想了想,对了,即便她会武功,而且看起来武功在她之上,可还有这个人在。
周大人的武功可谓深不可测,那把好歹也是名剑‘淮上’陨铁浇筑锻制而成,甚至可以断剑。
宁仓跟那个人交手不过十几招,手中的剑却已成了废铁。剑身上全是肉眼可见的细小裂痕。
周子晋想必早就看出了那把剑的来头,才会故意被擒,降低那人的防备,一指断去她的利器,如此果断。
但若不是他武功极高,又怎么只凭一指就断去那人手中的剑。
此人当真深不可测,不仅有着惊人的洞察力,短短一瞬便能做出决断,
不过也正是因为又他在,祝南风才能安心,有他在,公主便不会受伤。
可这个人明明是会武功的,又怎会被这样一间破败的暗牢囚住,是因为她神智不清?
不对,若她当真神志不清,祝南风又岂会在一瞬间捕捉到来自那个人身上的杀意。
最初进来的时候,祝南风并未第一时间发现这个囚牢,若不是那股杀意,他甚至不知道身后有人,正贴着木拦伸出一截手臂,似乎是想对自己下手。
若不是他反应迅速,恐怕早已遭她毒手。
但当他将烛火找过去的时候,这人却不知发了什么疯,双手在空中挥舞,似乎很是害怕暴露在烛火之下,连忙退至墙角,瑟缩着望着他。
“祝大人在想什么?怎么这丫头身上真有不对的地方?”
“想必周大人应该也察觉到了,她会武功,而且武功不低。这还不是最奇怪的。”
“最让人惊讶的是,她那张脸同方才那位被掳走的城主一模一样。”
这句话如同一个惊雷,让在场所有的人都惊了一惊。
“城主是位女子?”
先前一直听他们唤城主大人,谢寰便理所当然的认为现任城主也是一位男子。
“不错,乃我亲眼所见。”
“但是,那位城主不会武功,又或者她可以隐藏了自己会武功的事实。”
这个时候,周子晋幽深的眼中划过一道光芒。
“不用猜了,那位城主的的确确不会武功。”
“大人是如何得知的?”祝南风不明白,先不说前几日周子晋被绑进了山里,如今刚刚回来还未来得及接触这位城主。
先前他二人一同来到这里,整整五日他奔波于查案,这位周大人却在宅子里养精蓄锐,那么他是什么时候,又是如何知道城主是个女子的。
“萃香是我的人,你可知,她在这临安城呆了多少年?”
“整整五年。”
这个时候,谢寰忽然想起那位大皇子。
梁国大皇子失踪,下落不明的时候,也正是五年前。
虽然皇室一直对外宣称找到了大皇子的尸身,可谢寰心里清楚,那不过是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或许压根就不是什么大皇子。
听闻这一句,祝南风心中却很是不快。
“既然如此,周大人一定很是清楚临安城中发生的事情,为何在此之前一句未提。”
“入城之后,萃香便一直打点我二人的生活起居,祝大人不曾放在心上罢了。”
“是你让我随你来此调查命案,可到了此处却对自己所知的一切只字未提。既然如此,打从一开始周大人就不该叫上我一同来此。”
“你不也说也,自己是来查案的,既然是来查案的,祝大人就该有查案的样子,而不是指望我告诉你一切。”
分明是他什么都瞒着从不提起,到头来却怪他自己不曾察觉。或许从出京前往临安城的那一刻开始起,自己就已经落进了这个人的圈套里。
又或许从查案那件事起,他便已经在被面前的这位大人利用了。
那个时候,陈岭提醒他,千万不要轻易暴露自己想要的东西,那些无法磨灭的欲望很可能成为别人利用的工具。
只可惜那时候他一意孤行。
可即便他提前知晓这些事情,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闹了一阵,那个女子终于又安静下来。
“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不若将她打晕了带走。”
周子晋望着来时的方向,烛火照不见的地方重新陷入黑暗中。
“此地未必安全。”
谢寰亦跟看过去,黑暗仿佛吞没了所有的光,什么都瞧不真切,若是有人潜伏在那片黑暗里,足以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宁仓。”
周子晋唤了一声,宁仓便又从那黑暗中冒了出来。
方才周子晋分明叫他下去领罚,为何又回到了此处?
“那丫鬟可是逃走了?”
“回禀主。。。大人,是的。”
主?祝南风发觉,这个宁仓似乎有些不对,总是莫名改口,像是险些说出什么不该说的那般。
谢寰却是不再惊讶,她早该发现的。
宁仓还不习惯叫这个人大人,总会临时改口。
不过,想来周子晋方才叫宁仓退下就不是真心要宁仓下去领罚,而是找个借口让他回去看看,被绑在书房里的那各丫头有没有逃走。
既然明显看穿了那丫鬟的意图,却不加阻拦而是任由她离去。应该只有一个原因——放长线钓大鱼。
看来这丫鬟背后应该有一位隐藏的更深的人在。
“可有叫人跟上去?”
“老五跟着她。”
周子晋想了想,却不曾再接着问下去,而是指着牢里那位脏兮兮的女子冲着宁仓道。
“将她打晕带走,这通道还未走到底,我倒要看看,城主府的底下到底藏了什么样的秘密。”
“是。”
宁仓真是个任劳任怨的好下属,那丫鬟一身脏污竟也不见他又一丝嫌弃,打晕了就往肩上抗,转眼又消失在黑暗中。
莫名的,除了周子晋之外,其余二人都有些暗戳戳的同情起这个叫做宁仓的暗卫。
跟着周大人,真是一种磨难。
跟着周大人,是的,某个瞬间他二人都曾有过这样一种感觉。
宁仓不是什么护送公主的暗卫,而是周大人身边的亲侍。
周子晋走在前头,见他二人还愣在原地,唤道。
“怎么了,继续走啊,这里的地道还长着呢。”
谢寰与那祝南风对视一眼,随即提了裙摆跟了上去。
看来,出来地道之后,得找个机会好好打探一番,这三年来,梁国的这位大皇子究竟都在大周做了些什么,有或是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部署。
还有这位叫祝南风的大人又是为何来到此地。
相信不会有人看不出,剿匪一事不过是取他性命的借口,不费一兵一卒何以平匪,既然如此,这位祝大人又为何要借着查案的缘由不顾性命,来到此处。
或是他想从这件事情当中获得些什么?
周子晋还不可信。至于这位祝南风祝大人暂且不知道他的目的。
如今素凝不在她身边,少了走膀右臂,方才回到大周便这般处境艰难,当真不是有人刻意为之?
谢寰颇为怀疑瞧着面前那道身影。
在她心中,那个不曾见过的夫君却在她猜出此人身份的时候,只剩下了大皇子这个称呼。
她曾许下誓言,绝不负他,可如今她又该如何在大周和这位大皇子之间做出抉择。
脚下的通道渐渐向上,有些陡峭,谢寰提着裙角走得有些艰难,一个不留神脚底打滑,就在她以为自己会摔倒在地的时候,一只手拽住了她的臂弯。
“公主可要当心些,在暗道里摔倒,这可是第二次了?”
“你说是不是,祝大人?”
谢寰抽回手,顺着周子晋的目光看过去这才发现祝南风不知何时也到了她身边。
想来这两人都是发觉自己摔倒这才赶来,只不过周子晋的动作快了一些。
祝南风看了看安然无恙的公主,这才扭头看着站在她另一边的周子晋,嘴角微抿,似乎有些不快。
周子晋亦看着他,嘴角微杨,并不是往常那副足以冷冻一切的神情,却莫名有种并不将这位祝大人放在眼中的感觉。
不过扶了她一下,为何莫名察觉出一股硝烟的味道。
谢寰不知如何面对这般场景,有些不自在,反倒无视他二人之间紧张的气氛,径自从他二人中间走了过去。
“二位大人若是累了,大可留在此地,谢寰只想尽快找到素凝。”
说罢,谢寰又转了身去,一步一步十分坚定。
第六十章 老妇(1)
沿着暗道前行,不知走了多久,便到了暗道的尽头。
暗道尽头有几座台阶直通头顶,头顶便是一座阁楼。
踩上楼梯的那一刻便触发了机关,楼梯顶部的石板缓缓移开,入眼的便是一排排楼梯缘着空荡荡的墙壁一点一点直入塔尖。楼梯的另一侧是门。
推开门的是走在最后的祝南风。
“是一座阁楼,外边还有几户人家。”
城主府的底下难道只藏着那样一座暗牢,兴许这其中还有藏有别的玄机,只是她们尚未发现,就到了此处。
谢寰正想往回走,重新进入密道。祝南风想也不曾想便跟了过去。
“怎么,不上去看一看这是哪里?”
“关于素凝,周大人到底知道多少?”
周子晋站在通往阁楼顶部的阶梯之上,徐徐回过身。
“我只是说,城主府里或许会有那丫头的下落,何时说过她一定在城主府中?”
可是素凝已经消失许久了,迟迟找不到她的下落,谢寰害怕,再这样拖下去,素凝迟早会有生命危险。
“至于素凝的下落,到时候你自然就会知道了?”
“她应该暂时不会有危险。”毕竟那个人还想着用她来牵制你,最好因此分心,而无心察觉这座城中的秘密。
“不过我想,她应该跟这座临安城里藏着的秘密脱不了干系。”
说罢,周子晋继续沿着楼梯向上。
他总是这般,话只说一半,正是因为这样,谢寰才不能明白这个人的用意。
“看来是座钟楼。”
若真是与这座城的秘密有关,去阁楼顶部看上一看又何妨,指不定会还能有什么意外收获。
这地方并不算简陋,至少头顶上那个大钟上的浮雕很是精致,撞钟的钟椎上刻上了龙纹,双龙戏珠,缠绕在钟椎之上。另一端系了红色飘带。
与一般的钟楼有些不同,临安的这座钟楼建的实在是有些高。站在这座钟楼之上几乎能将临安城的风景尽数收至眼下。
钟楼顶部十分开阔,四处都是朱红的围栏,八根遮天漆柱支起了屋顶,头顶的斗拱上也漆成了朱红色。
看样子已经许久不曾有人来过这里,到处都积了厚厚一层灰,但四周柱子上的红漆却没有一处掉落的。
“这么久了还不掉色,看来油灰做得极好,想必是有人十分爱惜这个地方。”
周子晋忽然道了这样一句,徐徐走到栏杆边缘,漫不经心的瞧着眼下临安城的风景,白日里少了些灯火,总是不如黑幕降临缀着点点灯火那般场景来得美丽动人的。
“何以见得,这钟楼里都落满了灰。”
“落了灰又如何,四处并未封闭,而这钟楼又建得这般高,不出几日就能落满灰尘,是看不出来什么的。”周子晋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使得这句解释似乎不过是他随口而为。
那神态那语气,似乎根本没将他的疑惑放在心上。
祝南风因官职低微不能迎娶公主,如今最见不得这般像极了轻视的眼神,心中没有来的生气一抹怒意。还欲反驳,忽然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钟楼底下传来。
“小伙子,你们是怎么上到那钟楼里去的?”原是钟楼底下一个老太太。
这句话,与其说是询问,不如说是告诫,好像他们不该到这钟楼里来似的。
“听老人家一句劝,不要在那个地方待太久。”
三人互相对视一眼。
“老人家是不是知道些什么?”问这句话的还是祝南风,他如今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公主,既然不能直接从城主府下手打探消息,那知道这座城主府底下密道尽头的这座钟楼有何由来也是不失为一条线索。
周子晋靠着柱子不曾说话,望着祝南风的眼睛里闪过一抹显而易见的不悦。而后又转头看向谢寰,只可惜谢寰注的目光一直落在阁楼底下的老妇身上,并未发现这一切。
就连祝南风也不曾瞧见。
为了查案,他还真是用心。
老人家扬唇笑了笑,并不回答,双手背于身后,缓缓踱去。心里头却想着,先前城主还未消失的时候,有传言说能时常能在这座钟楼上瞧见一道身影,趁着入夜十分眺望城中灯火。
之后再三年前的某一天,城楼上的身影消失了。
“下来吧,老人家身子骨不是太好,可不能等你们太久。”
“这里的故事啊,本就很长。”
祝南风几乎不曾犹豫,立刻转了身准备下楼。
“还等什么,好不容易找到的线索都断了,如今找到一条新的线索,自然不能放过。”
说罢,祝南风便率先往楼下去。
谢寰犹豫了片刻,果然站在这钟楼里便能看尽城中光景。包括那座城主府。
从这里到那座城主府大概半柱香的距离,算不上十分近,却也算不上远。
先前在暗道里,环境昏暗难以摸清道路,这才用了一炷香的时间。
如今的临安不及当年繁华,会不会在当年临安城最为繁华的时候也会有人时常站在这钟楼之上远望临安城的灯火。
还有,如周大人所言,这四处的栏杆包括那座挂着的钟看着都十分光鲜亮丽,便是落了灰尘,也掩饰不了那份爱护,看来的确有什么人很是爱惜这座钟楼,是因为能从这个地方看见临安城中所有风景,还是另有缘由?
至于到底是谁经常来这阁楼之上,或许问一问楼下那位老妇便能清楚了。
老妇不紧不慢,找了处地方坐下,原来她家的院子在钟楼底下,院门口摆着张小杌,此刻,老妇便在那小杌上坐着。
“老人家,似乎知道这钟楼的由来。”
祝南风正要询问为何不能呆着那钟楼之上,便被周子晋抢先了一步。
周子晋照旧漫不经心的瞥了他一眼。
祝南风咬了咬牙,还是将一切忍了下去。
这位周大人可是皇帝探了三年都不曾完全看清的人物,便是再不痛快,也不能轻易与他作对。
“自然是知道的,老妇这一生几乎都活在这片土地上,在没有任何人比老妇更清楚这钟楼的由来。”
“既然老人家在此处生活了很久,自然也会知晓临安城是何时,又是如何建起来的吧。”
“不错不错,老妇确实知道,可以说在这座临安城里,没人能比老妇更清楚这座城的历史。”
“那么,你们究竟是想知道这座钟楼的由来,还是这临安城的由来?”
“自然是钟楼,临安城的由来几乎是大周人人皆知。”祝南风忙道。
“还是说一说这座城的由来吧,晚辈想多了解一下关于临安城的事。”
老妇看了一眼面露焦急的祝南风,又瞥了瞥那个自称晚辈的家伙。
那小子这般神色自若,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最后又看了一眼垂眸似有所思的谢寰。
许是知道他们心急,老妇也未打岔,徐徐讲起了故事。
“既然这样,几位若是不介意的话,还让老妇从头讲起。”
“老人家请讲。”谢寰接道,或许真的应当从这临安的由来开始。
祝南风原本还欲反驳,连谢寰都这般说,只得作罢。
“哈哈,这段故事还要从促使临安城建立的那位城主大人开始讲起,如今这一切或多或少都与那位城主大人有关联,就连上山那些乱匪也与城主大人的失踪有关。”
“好了,从头来时吧。。。”
这老妇给他们三个人讲了一个故事。
“那个时候的临安,还只是一座小镇,因为地处偏远,远在各国交界之处,所以十分混乱。”
“最初的临安啊,本来是由一位族长打点临安大大小小的事务,可山高皇帝远,地方偏了便时常会有一些匪徒亡命之辈逃亡此处。”
“原先在此处生活的也就不是什么普通的百姓,而是大周各地流放而来的囚犯,这些人到了这里饥寒交迫,死死伤伤,余下的才建起了原先的临安。”
“可是后来,越来越多的亡命之辈来到此处,临安便不再由族长管事,都是些外乡人,本来这第一任族长也就是位读书人,读书人好呀,知晓很多事情,怎么耕种,怎么建房屋,许多都是那读书人出的注意,后来族长一事也是他提出来的,改了一个姓,从此便是一家人,选一位族长出来打理大局。”
“但当时那些囚犯可没什么文化,既然那读书人对临安的贡献这般大,大家伙十分信赖他,也就叫那读书人做了族长,临安这个名字还是那读书人取的。”
一会读书人,一会又是族长外乡人的,说的这般混乱,谁能听明白。
祝南风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可瞧瞧另外两位却是没什么表情,显然沉浸在老妇说的话里。
“年纪大了,有些絮叨。”
“年轻人,有点耐心,老妇说的是有些乱,不过这故事我可只说一遍,还劳烦几位听好了。”
二人望了祝南风一眼。
“怎么,祝大人可是有什么地方听不明白?”
“若是这样,本官可以勉为其难重复一遍。”
祝南风瞧见周子晋似笑非笑的神情,不由瞥了一眼身旁的谢寰,见她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心中暗暗懊恼。
似乎只有他一人听不明白老妪说的故事,为何他们却都能懂。
祝南风甚至从周子晋的态度里察觉出一丝隐约的针对之意。
周子晋又为何会针对他,查案一事还是周大人自己提出来的,怎么如今到了这临安城就变了一副态度,
不,或者说从一开始,周大人便对自己有些不满。可这又为什么?在此之前,祝南风从未与这位大人有所接触,何来得罪一说,那么周子晋周大人又是为何对自己心生不满?
“还是听老人家把故事说完吧。”
若真让他二人吵起来,断了这条线索是怕会更加麻烦。
“果然是年轻气盛啊,听老妇接着说。”
“上回说到因读书人对临安城的贡献极大,最后坐上了临安族长的位置,于是从那时起,临安由族长打点事务的传统在那读书人死后一代代传承了下来。”
“可后来时日一长,外来的异乡人越来越多,说是些外乡人其实个个都是彪匪又或是穷凶极恶的罪人,有一些本领,会些三脚猫的功夫,但总归是比一般人强的,多半都是目中无人之辈。”
“这些人脾性暴躁,身在天子脚下都不服礼教束法,更何况是在临安这样的偏远之地。于是渐渐的,不服族长安排的人越来越多,甚至有人开始自立族长,多的时候,小小一个镇上十几位族长互相产生了争执。”
“可族长之间谁也不服谁,时间一长,便由争吵演变成了争斗,临安镇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彻底乱了下去,甚至于最后在不断的打架争斗中,临安镇消失了。能搬的都搬走了,这个地方又变成了大周贬罚囚犯的最佳之地。”
“老人家为何对临安的过往这么清楚?”
老妇轻描淡写的瞥了一眼打断她说话的那位年轻的姑娘。
“还能是因为什么,我小的时候,曾在临安镇上呆过,后来实在待不下去便搬走了。”
老妇像是在回忆着什么,忽然轻轻叹了口气。
“那个时候的临安,可比三年前的临安城乱多了。”
谢寰闻言怔了怔。
话说到此处,却还是不曾提到这座钟楼的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