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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LL林灵     燕来枝txt下载     燕来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六章 霍九卿的私藏

    霍九卿显得淡泊名利,那他藏着的东西,必定意义非凡……

    如果不是价值连城,那就是足以她脑袋掉无数次。

    “这小子不想让我走,夜明珠八成就被他藏在这里面了。可就一颗夜明珠而已,就算是燕国之物,也不至于吧。”

    况且,一条烂命,一颗破珠子而已。

    她好几次问夜明珠的事儿,这货都避而不谈,生怕她拿了夜明珠就跑路……虽然,她也确实是想拿了夜明珠就会跑路。

    那不然怎样?在宫里当一辈子宫女,傻了吧唧的去伺候别人,还憋屈着不能挺直腰杆说话。

    腹诽着宫里面混没前途,她仰头望着书架顶上的书,保持沉默。

    齐子里思量半天,却说:“很有可能。”

    燕君莱侧目:“……嗯?”

    “夜明珠,应该在这里面。”

    “是吗……”

    她不相信,还是觉得,一颗夜明珠而已,来历再怎么丰富,那也是一颗珠子。

    而且,这颗珠子和其它珠子的区别……顶多是亮了点,卖出去价钱贵了点。

    盯着那机关锁思量好半天,齐子里幽幽问道:“君莱,你知道,对霍九卿来说,意义比较不一样的数字吗?”

    “我和他不熟,怎么会知道这些。”

    “已经很熟了。堂堂太子,向来都是别人贴着他,可他却是贴着你。”

    他不信。

    “魅力呀,没办法……万一又是别有用心也说不准。”

    她在边上,揣着手望着齐子里捣鼓那机关,俩人一边忙着,还不忘贫嘴。

    “你的魅力就是不说话,保持沉默的时候太安静了,好像整个世界与你无关,在喧闹之下,倒是很惹眼。”

    好像,她于这世界,是一个突兀的外来客。

    “想说我呆,你就直接说。”说着,燕君莱俯身靠近书架,仔细观察各种细节着。

    刚才她戳的是最边上那本书。

    齐子里心里没底,把握不住开机关锁的正确步骤,久久不敢下手。

    她问:“想好怎么做了没。”

    “没有。”

    “……”

    “站那么大半天你修仙啊,下来。”

    燕姑娘不耐烦了,大手一挥就让齐子里下去。

    齐子里茫茫然跳到地上。随后,就见她伸手准备按那书,被他一把拽住。

    “疯求了你。”

    “试一试,万一成了呢。”

    齐子里直接无语,这哪里是试一试的事:“大哥,试一试?直接就嗝儿屁了,你当玩儿呢。”

    “那咋搞,再啰嗦下去那小白脸该回来了,还找个屁!”

    燕君莱尤为不甘心,还想去弄那锁,齐子里眼疾手快一把抱住她跳到地上往后退。

    正纠缠着,二人听到外面响起一阵脚步声,他俩瞬间停住,四目相对一时沉默,随即同时转身找地方躲。

    完蛋,这寝宫空空荡荡,没啥子地方可躲啊……

    正急着呢,燕君莱忽地抬头一看,齐子里已经躲到横梁上去了……

    他娘的,找到躲的地方都不喊她。她一脚蹬到柱子借力,纵身一跃跳到横梁上斜坐下,反手赏了齐子里一巴掌。

    他一声闷哼,憋住痛苦不敢有任何反应。

    转眼,寝宫大门推开,霍九卿走了进来,小德子跟在他身后进来,随后转身把门合上。

    把门合上后,小德子小跑到霍九卿身边来,小声嘀咕。虽然是压低声音,由于燕君莱耳力极好,听得差不多。

    “殿下,叶廷尉给咱们查了御花园推小燕姑娘下水的真凶,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处理?”

    霍九卿打开双臂,小德子将他外衣脱下挂着。

    盯着这厮腰身,燕君莱腹诽:这小腰够细,可又不似他脸看着那般羸弱,还是挺紧实的。

    若是其他母的,看到都会讶异这小腰馋人,而在燕姑娘这里,她顶多说一句:就这腰,她能一拳打断。

    “小德子,你说说,假如换作你,你会怎么做。”

    想来,是那位幕后真凶的身令人忌惮,还不是普通的官员等地位。

    只见小德子干笑,深吸了一口气,很是为难说道:“殿下,小德子人微言轻,不敢乱说话……这事儿,中间有什么误会也说不定。”

    燕君莱面无表情,凝神听着,由于是有关于自己的事,不敢分心,当然也很好奇,那个缺心眼想推霍九卿下水。

    但令燕君莱万万想不到的事,这事儿,跟霍九卿没啥子关系,反而,他还是无辜的……

    “能有什么误会,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就这么动手太过突兀,他是想让君莱以救我的名义淹死,就不会有人怀疑。可他们没有查清楚,他们眼中平平无奇毫不起眼的小姑娘,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越听越糊涂,燕君莱傻眼,啥剧情呢这是,怎么还冲着她来呢!

    她,一个小小平民,一辈子就进这皇宫一次,何德何能被贵人当作眼中钉非得拔除。

    生气之余她觉惊奇,真是奇了怪,云里雾里的……凶手是漠北使者,还是叶京塬?

    叶京塬说不捉她的事是在落水之后,想来,也不是没有可能性。

    这个瘪犊子不讲武德,明的不行,暗的来试探。

    八成是希望她掉水里一不小心淹死最好,哪知后来霍九卿反抗着实强烈,才作罢,又下水救她。

    之后,他也不敢再小觑燕君莱对霍九卿的影响力,所以来示好,还帮着找凶手。

    这个剧情,更奇葩,按叶京塬的性格,估计没可能。

    “殿下,不是说漠北人也准备动手嘛,可能中间有误会。”

    “漠北人的胆子还没那么大。”

    小德子愣了一下,才理解霍九卿表达的意思,有些不确定问道:“殿下,你的意思是……是……背后怂恿,给他们动手的底气?”

    霍九卿没否认也没说是,深吸一口气,走到书案边坐下。对此事忌讳莫深,他二人全程没提人名,表述也十分隐晦。

    大佬,绝对是个大佬。

    可越是藏着掖着,燕君莱越好奇,心里面已经盘算出,对她下手的那几个人……至少是一品官职,或者开国元老一类的。

    “她做事一贯如此,强势,不给人反驳机会,又爱惜羽毛。”

    “那殿下……”

    “不怕,此事就咋俩就憋着,别再提起。”

第七十七章 开箱之谜

    关于幕后黑手的身份,他二人一字不提,但言里言外还是透露出那人身份不一般。

    想不清楚自己就一个小人物,怎么就惹得宫里大人物“青睐”,燕君莱很是无奈望着屋顶,心里开始骂娘……

    是对方已经知晓她真实身份?

    可,她除了杀杨六剑,还有偷过几次不该偷的东西外,就没什么黑料了。

    况且朝廷可以以这些罪光明正大抓她,何故使那些欲盖弥彰的阴招。

    莫非……是和胡疯子有瓜葛,还是不好明说的那种。所以怕她作为胡疯子徒弟知晓一些不该知道的秘密,才想悄无声息的灭口!!

    就这样捋才算合理,事情真相若是如此,她得多倒霉。

    不由怒从心来,燕君莱气愤不已。去他娘的,造孽的人死了,去扒坟啊,她提供路线,找她干嘛!

    小德子有些犹疑,准备离开,还是回来了,并问霍九卿:“若是……还是对燕姑娘下手呢……殿下,暗箭难防啊!”

    霍九卿抬眼,幽幽盯着他,没说话。

    小德子看得懂主子脸色,立马讪笑:“殿下,小的闭嘴。殿下注意休息,莫要看书太久了……”

    说到一半,霍九卿面色沉重,越发嫌他话多了。小德子见状赶紧闭嘴,捂住嘴巴退到一边去候着。

    若他俩抬头瞧一眼,都能看见有两个大活人蹲在横梁上。燕君莱沉脸,望着下方两人,心情着实不好,跟谁欠了她百八十万似的。

    她,心中搁置已久的计划又飘浮心头,想绑了霍九卿,好好审问一番。

    站在一旁时,小德子是不能安心的,不停抬头看霍九卿,后知后觉发现寝宫内异常,感觉不对头,但又说不出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来。

    “……诶!”

    霍九卿又冷幽幽抬眼瞧他,小德子赶紧解释:“殿下,您有没有感觉寝宫和之前好像有什么不一样,是您动过里面的布置了吗?”

    闻言,霍九卿才有空去看周围,这哪是动过布置,明明就是被人翻了个遍。椅子拖到了书架下方,花瓶从正中移到了角落……

    人在紧张时,下意识关心自己最重要的东西。

    霍九卿猛地站起来去弄身后书架上的机关,燕姑娘瞬间瞪大眼睛瞧,满脸好奇。

    只见燕君莱、齐子里二人捣鼓了老半天的机关锁,霍九卿很是随意并且快速的一排挨个按下,“咔哒咔哒”七八声后,机关锁“咔”一声开了……

    没脑子的人,机关锁设置也简单。

    燕君莱与齐子里,默然对视,开锁这么随意,倒显得他俩愚笨。

    书架的机关打开后,里面是一个暗格。由于霍九卿身体挡着,燕君莱不能完全看见里面有什么东西,但能看见东西不少,并且有一个疑似夜明珠的物体。

    里面的东西仍好好放着,没像被动过。保险起见,霍九卿还是点了一下数,确定东西没少才放心。

    暗格内是霍九卿的私密之物,小德子不敢靠太近触发主子反感,只能站得远远的,主动避嫌。

    “殿下,我去通知宫卫,抓住进寝宫的贼人。这可是东宫,怎能放他如此嚣张!今儿个翻东西,明个儿可就是胆大包天,做出大逆不道的事!!”

    小德子炸了毛愤然不已,恨不得亲自上手抓到贼人生啃。

    反倒是霍九卿很淡定。

    “你说,除了咱宫里那位小祖宗,还有谁会进来,能进得来?”

    “……小燕姑娘?”

    忽然听到自己的名字在二人谈话中又出现,燕君莱一脸黑线。她不知道,霍九卿早吩咐过,整个东宫她想去哪里都行,别人不能拦。

    原因就是他担心,她野惯了,不习惯宫里面这种生活,所以尽力给她创造一点自由,虽然自由有限,可这是皇宫内不可求的。

    霍九卿点头,面上出现笑意:“估计是待不住,想走了。”

    不晓得燕君莱跑寝宫里找什么,鉴于她平时的作风,小德子联想到“搜刮”……

    “她……是想找盘缠吗?”

    燕君莱再度黑脸,敢情是把她当贼了……虽然,她确实是这么个德性。

    “不是,她有东西在我这里。”

    “哦。”不太清楚是何物,小德子不多问。在皇宫内,图钱财还好,就怕连钱财都不图。

    “你先出去吧,我一个人待待。”

    “是。”

    小德子应了是,紧接着就往外走,顺便把门合上。

    而霍九卿则是站在暗格前,望着里面的东西出神。

    他脑袋顶上,燕君莱伸长脖子想看清暗格内,却瞧不清。

    耐心消磨,她面无表情望着齐子里。

    她躁动了,已经动了“歹念”,想直接动手。见她皱眉瞪眼,齐子里心领神会,晓得她想做什么。

    抬手按住她肩膀,示意淡定。

    说话会暴露,二人全靠眼神交流……

    我把他打晕,看看里面有没有夜明珠。

    没必要,等他走了再看。

    我不想等。

    耐心一点,别躁。

    燕君莱瞬间没好气,乜斜看着他——

    这货平时没事就爱待在寝宫看书,要么就是书房,一待就是大半天。你确定,你要蹲在横梁上等?

    坐麻了,齐子里无声换了个姿势,斜坐着,一条腿在空中晃荡,另一条腿搭在横梁上,笑盈盈看着燕君莱。

    他能等。

    此时明艳动人的女儿模样,做出一副吊儿郎当的姿态,着实突兀。

    燕君莱面无表情望着他,换了个坐姿,右腿搭左腿上翘着,原来是左腿搭右腿上的,换个姿势后腿也不麻了。

    行,她等。

    但,不知道等了多久,坐麻后又换了好几个姿势,最后昏昏欲睡……

    终于,霍九卿有了动静,起身,屁股离开了板凳。

    燕君莱瞬间清醒,刚坐直觑眼瞧,就看见霍九卿往外走。

    齐子里和她保持着一样的动作,没有一点危机感,他俩很嚣张,几乎在霍九卿脑袋上打了一场瞌睡。

    寝宫门合上。

    燕君莱迫不及待,提气,随即轻飘飘落到地上,径直跑到书架前,抬手将那书挨个一排按下。

    机关锁打开,暗格内的东西赫然出现在眼前。最惹眼的,是那颗用黑布包着的“球”。

    燕君莱将黑布扯开,一颗散发着幽幽荧光的珠子出现在眼前。

第七十八章 暗阁里的物件

    呵,她就说,夜明珠绝对被霍九卿藏着,居然还藏在书架的暗阁里,怪不得找不到。

    心心念小半年,皇宫行窃时是她第一次见夜明珠,还没抱热乎呢,就被霍九卿骗去。

    时隔多日,夜明珠终于回到眼前,她很难不激动很,一把抱住不想松手。

    这个宝,让胡疯子死不落气,让她日思夜想。就是这个宝,让她冒着丢小命的危险进宫,几次三番被官府通缉……

    个中心酸太多,一时说不明道不清,鼻涕泪快撸干都不为过。

    不嫌重,燕君莱抱着夜明珠不松手,齐子里有些无奈。

    “把夜明珠放回去,咱走吧。”

    “为什么?”

    话落,她抱着夜明珠一个转身,避开了齐子里伸过来抓夜明珠的手,拿过书桌上的黑布袋,将夜明珠装起来后就扛在肩头。

    “好不容易才找到,我脑袋有问题才放回去。”

    她护得紧,齐子里手快,一把抓住了装夜明珠的袋子。

    “你以为拿了夜明珠,这会儿就能离开皇宫?”

    “不然怎样?”燕君莱有些懵……不然咋地?背着夜明珠在皇宫里逛一会儿,对外宣示她是那不怕死的贼?

    “我真不想在皇宫中多待一天,不得安宁,也不晓得下一眼谁想弄死我。”

    还有那个小白脸也不晓得会用什么招式缠着她。这货,好好的太子不当,一心想跟她跑江湖,也是贱。

    齐子里的行事风格和她两相迥异,他理智,爱从长计议,她莽撞,爱快刀斩乱麻。

    她觉得他婆婆妈妈,他又觉得她是莽夫。

    见她这会儿又开始心急,他自然是不会顺着:“你以为皇宫是你走过的那些深山老林,还是闯乌合之众贼窝?皇宫里的江湖高手不少,就守宫门的那位卫尉就是个难缠的角色,更别提蛰伏在各处的,我们得踩好时间出去,不然很危险。”

    燕君莱思量着,摸了摸脸。没见过皇宫里的高手她不清楚危险与否,只经历过偷夜明珠被追,而追她那几位确实是轻功好手。

    皇宫,进来挺容易的,就是出去时难。

    “暂时没碰到,不清楚,但我进来时候挺容易的。”

    也不晓得这些高手为啥爱往宫里凑,反正她没碰到。

    “但是,那个死老鬼说以前皇宫里还没那么多江湖人。”

    “那也是以前,所以后来,你师父他老人家都不往皇宫跑了。”

    不是这个原因。

    其实是收养她之后,胡疯子才没有离开过乌兰郡,江湖也清净了。何德何能,她的出现,让一个已经野惯了的人收心,安居一隅。

    但,绝对不是怕这些守卫皇宫的高手。

    “他只是怕麻烦。”

    “先放着,很快就能走了。”这时,齐子里将手伸到她面前。

    不想给,但燕君莱还是不情不愿将夜明珠递到他手中。

    “什么时候走合适?”

    “等我安排。本来今天就能走,只是你偷夜明珠之后皇宫加强防卫,现在漠北人又闹出事儿,进出更不容易了。”

    燕君莱回忆齐子里给他的皇宫布局图,默默寻思着偏门路子……

    “要不,我们研究研究皇宫布局图,晚上杀出去?”

    “一条命哪够你这么玩儿,把你师父挖出来还差不多!”

    眼睁睁望看着齐子里把夜明珠塞回暗阁,她喃喃道:“那我把他挖出来。”

    闻言,齐子里缓缓回头:“大逆不道啊你。”

    “可不,死老鬼骂了我孽徒之后才肯断气。”

    随后,她的视线落到暗格中其它东西上,越过齐子里,拿出这几样东西。

    一个小册子,一张手帕,一个盒子。

    小册子里歪歪斜斜画着一些图案,一看就知道出自小孩子之手。

    手帕样式她瞧着眼熟……有个燕字花纹。

    而盒子里面……是一缕头发。

    不清楚霍九卿藏这些玩意儿搞什么鬼,燕君莱手里捻着那缕头发只觉得瘆人。

    巫蛊之术,十分离奇,连胡疯子都避之不及。

    不惧鬼神,就怕人费尽心思想害人,前者虚无缥缈,后者就在眼前。

    带着嫌弃,她丢掉那缕头发。

    放在暗阁里都是霍九卿珍爱之物,若丢失怕是会惹他伤心,想了想,她又将头发捻回盒子里。

    不说很深的关系,他俩,也算是有点交钱,朋友总算得上。

    “这头发……怪异得很,小白脸藏这玩意儿干嘛?扎小人?”

    齐子里正在偷看桌案上的奏折,瞄了一眼那盒子,不感兴趣:“私人物品,不清楚。”

    “也是,他平时给人的感觉就是吊儿郎当,藏的东西,说不定也是不正经的。”

    “他的脾性还好,身居太子一职,没什么架子,倒是很亲民。”

    “亲民?”燕君莱忽然想起与霍九卿第一次认识的场景,不得不承认,确实亲民……

    岂止亲民,简直没脸,能看出是个有钱公子哥儿,但贱兮兮的跟个痞子一样。

    可自从见到他随车夫回到皇宫,在这些恭敬他为太子的人面前,那种笑容很少出现了,反而是笑不达眼底,说话也是半吞半吐。

    说实话,她不喜欢这样的他,看到现在的他,她好像看到了另一个人……另娶当诀女的杨璟。

    甩甩脑袋不去胡思乱想,她转而拿起那张帕子,看着图案有些眼熟,开始回忆着在哪里见到过。

    见燕君莱盯着帕子出神,齐子里又贱兮兮凑近,“你……在想什么?”

    燕君莱反应慢半拍,抬头还是那张木讷茫然的脸。

    “这帕子,我瞧着好眼熟……但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说着,她将帕子举到齐子里面前:“你想想。”

    百晓生,上通天文下通地理,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齐子里接过帕子,看到上面的图案后,一瞬间有些恍惚,然后才是惊讶。

    “这东西……他怎么找到的。”

    “啥玩意儿,很重要吗?”

    捧着那帕子,齐子里不说话了。见他这副丢了魂的模样,燕君莱愕然,戳了戳他,“帕子,是很重要的东西吗?”

    齐子里摇头,酝酿了一会儿才说:“上次在夜阑不归后院,我在给你皇宫布局图时,还给你看过一张纸。”

    一经提醒,燕君莱瞬间想起来。

第七十九章 好汉出手

    难得听话一次,燕君莱听从齐子里的安排,很干脆将小册子、头发等东西放回暗阁。

    反倒是齐子里捧着帕子有些放不下。

    感觉奇怪,她拐了他一下,“发什么愣,东西放进去。”

    齐子里头也不抬,点了点头,才慢腾腾将东西放回去。

    燕君莱将机关锁复归原位,看了他一眼,没多说什么,抱着手就走了。

    是的,她抱着手大剌剌走的大门,而齐子里就没这么磊落,等她出门后才从窗口离开。

    在进廷尉偷东西前,齐子里就拿过一张有“燕”字花纹的纸给燕君莱看。她远比外表看起来聪慧,自那日起,隐约能感觉那张纸,是齐子里的秘密。

    关于霍九卿暗阁里那张纸的事,她选择无视。因为皇宫里,奇怪的事,奇怪的人太多了,她不想多问……因为问了他也不一定会说,又不是欠的,非得凑上去。

    燕君莱和齐子里在寝宫啰嗦大半天,也没见霍九卿回来。可在两人走后没一会儿,他一个人甩了小德子等宫人,悠哉悠哉荡回东宫。

    时间紧凑,巧合得好像有意留他俩在寝宫里多待待一般。

    霍九卿回来时燕君莱前脚刚踏出寝宫外的院门。看见他低头脚已经快踏上台阶,她愣了一下,随即懒洋洋靠在院门上,好似已等候多时。

    姿势看着吊儿郎当,可她双目明亮,衬得整个人陡然精神。

    待霍九卿走到跟前,她忽干咳了两声。

    她声音中气足,惊得他立马回神,慌乱之间脚下一步踩空……

    这可是太子,磕不得摔不得,更别提脑袋也要砸地上去。

    她离他最近,到时候定罪……那她可是第一个问责被砍脑袋的!!

    短短一瞬间好像看到自己脑袋与脖子分家的画面……

    燕君莱以平时速度的两倍果断出手,一把搂住霍九卿的小腰杆,将他搂了回来。

    扶他站稳后,她收回搂住他腰的手,不动声色往后退,保持好安全距离,当围观群众。

    虽表面上云淡风轻,实则她心里面已经在吐槽:这小白脸看着瘦,腰杆也细,还不重,连搂着都是轻飘飘的。

    不想担冲撞太子爷的罪责,燕君莱作为该道歉的一方,反而气焰嚣张,数落九卿小白脸:“走路专心点,动不动就跟炸毛的猫一样,一蹦三丈高。”

    霍九卿还在抚胸口顺气,显然是被吓得不轻:“你什么时候出来的,我一直没看见!”

    “早出来了,在你低头走路的时候。”

    “好汉,我看你就是故意吓我。”说着,霍九卿越过她走进寝宫。

    燕君莱紧跟上,并问他:“你在想什么事?怎地走路都不关心身边人和事的。”

    得亏是在宫里,他太子的身份放这里和天老爷差不多,若是走的江湖道,就他这个警惕性,也不知道被人砍了多少回。

    她很好奇他因为什么事走路出神,但他一直保持沉默,也没好多问。

    他的回应是——想事。

    “我在想事,最近朝堂上事多。”

    “忙得过来吗?”燕君莱轻轻跃过门槛,一边走,一边偏头问霍九卿。

    其实,以她的性子,是不会问这么多的,然而下意识做贼心虚,导致口比心快,比以往热情。

    察觉到她这一点,霍九卿忽然停下,似笑非笑询问,“你是不是背着我做了什么事?”

    燕君莱摇头,面无表情说道:“这可没有。”

    心里却是……不可能没有,多了去。

    随后,她跟着他一起进了寝宫。寝宫里还是霍九卿走时那个样子,不过现在,他没多看一眼,也没拿这事揶揄燕君莱,径直走到书案边坐下,一字不提。

    若不是偷听到他和小德子的谈话,完全看不出他已经知道她进寝宫翻东西的事。

    燕君莱默默将那花瓶啥的,按照记忆摆回原位,有些记不起来的,比如书架下方几个摆件,她甚至问霍九卿。

    “诶,小白脸……你这坨驴摆哪里的?”

    停笔,霍九卿抬头看向她,眼神中带笑,似乎在说——你难道不知道吗?

    被他看得心虚,但燕姑娘还是理直气壮,很淡定与他对视。

    不说话,就是看着他。

    刚开始还很得意,慢慢,霍九卿笑不出来了。

    “第二排,第二位。”

    随后,他又很无奈介绍:“大哥,这是鹿。”

    末了,还嘲笑燕君莱:“乌兰郡是没有鹿吗?你认不得,把有角的当驴。”

    巧了,还真没。

    乌兰郡原属十年前的燕国偏远地带,常年干燥漫天飞沙走石,鸟不拉屎,草籽落地不生,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十里八里不见人烟。

    就因环境太恶劣,民风彪悍以恶谋生,朝堂力不能及,以至于后来东元拿下燕国,这片辽阔地域被闲着,也是近些年才设郡。

    牛马都少,水灵灵的鹿压根生存不了。

    “你看乌兰郡那地儿,干得地皮翻翘,人都活不了,像是有鹿的地儿吗?”

    况且,这个所谓的鹿,真他娘的像驴。

    这些宫廷手艺人……思想不是常人所及,所做出来的东西也并非燕姑娘这等粗人能懂。

    把这驴摆回霍九卿所说的位置上,燕君莱又抱起一坨白菜摆件,转身看向霍九卿。霍九卿索性停了手上的事,给她指位置。

    弄乱的摆件不是很多,十余件而已,俩人合作,一个人指位置,一个人出力,很快就摆回原位。

    “行了,差不多就是这个位置。”

    燕君莱走远看了看,由于对霍九卿的寝宫布置不熟,摆件又太多,看不出什么好坏来。

    “你为什么要在屋子里摆坨白菜。”

    “那是百财。”

    燕君莱满脸困惑,他只得写给她看。

    看着纸上赫然醒目的两个大字,她连连点头,“哦”了一声,实则心里面又在吐槽——屁用没有。

    但她还是昧着良心夸:“倒是个好寓意。”

    一坨白菜就白菜,还百财,蠢蛋玩意儿。

    事做完,燕君莱拍了拍手,坐到书案下方位置,刚好离霍九卿脚不远。

    若是平常,她肯定要坐上头去。在皇宫不敢那么嚣张,知道霍九卿的身份,还是低调一点,不敢和皇帝的儿子平起平坐。

    但恭敬那也只是表面功夫而已,霍九卿好死不死,用脚轻轻踢了燕君莱一下。

    燕姑娘脾气可暴躁了,转头就是一句:“你找死!”

    这气势,好像马上就要拔刀砍人一样。

    不敢与她对视,霍九卿下意识瑟缩,害怕是本能,亲近她也是。只见下一瞬,他又笑嘻嘻的,但也就一会儿,笑容就变成了干涩。

    “君莱,对不起。”

    “怎么了?”燕君莱思考着,“你出卖我了?”

    霍九卿猛摇头:“这可没有。”

    “那怎么了?”

    他似乎又不愿说了,只是淡淡道:“没什么……春晴说,母后派人把东宫西边屋檐下的燕子窝捅了。”

    “……”

    这婆娘,燕子窝招她惹她了?

    “那你娘也是够欠的。”

第八十章 自由

    “夜明珠在暗阁里……”

    “……”

    暗阁,什么在暗阁……夜明珠?

    燕君莱反应慢半拍,愣了一会儿才转过头去看他,有些懵,一度以为产生了幻听。

    她还没反应过来,去理解他为何忽然坦白之时,他便低下头去,脸上带着一丝苦涩笑容,继续自语。

    “再等等吧,也就一两天,安排好了之后,我会将夜明珠给你。”

    他,要放她走。

    终于,终于舍得放人了,天老爷……

    但很奇怪,她没想象中那般激动,淡淡笑容在脸上出现一会儿,便消失。

    “为什么?”

    霍九卿提笔,思量少时,最后在纸上重重写下一个字“宴”。

    宴是新人来,宴是旧人去。

    以酒相邀,以酒相送。

    “什么为什么?”

    “你为什么突然放我走了?”

    “你说你,我不放你,你又要嚷嚷着打打杀杀,我现在放你走,你又要怀疑。”

    “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难处了?”

    打量着他,燕君莱猜测:“你老爹终于要对你下手了?”

    禁书经典狗血绝情——父子夺权。

    “……我好着呢,和我父皇也好着呢!别瞎说,小心砍你脑袋。”

    不信这套说辞,燕君莱一言不发盯着他的脸,捕捉每一处神情变化,寻思着什么事情让他变得如此奇怪。毕竟,昨天还是不让她走的人,今天咋就如此洒脱了。

    莫非,这厮是抱上更强劲有力的大腿,遇到比她更彪悍的江湖女侠?

    她不言,他不语,各自有心事。

    一阵沉默之后,霍九卿呢喃:“好汉,宫里太危险了,我护不了你。”

    末了,他居然带着哭腔说:“我怕你被砍死。”

    以前不怕,是知道她武艺高超,一般没人能砍死她。

    而现在他怕,是因为她被困在高手如云,犹如铁桶的宫城层层高墙之中。

    双拳难敌四手,恶虎也怕群狼。

    不是傻子,燕君莱一下子懂了,躲在横梁上听到的那些话,是他心里负担的来源。

    一个大男人还哭哭啼啼的,燕君莱直接被逗笑。

    “你爹还是你娘?”

    她太直接了,霍九卿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他可不晓得她躲在横梁上偷听的事儿,但被她这么一质问,不由自主心虚,呐呐:“……我娘。”

    大佬就那么几个,都有可能性。真相也算在意料之中,所以不惊奇。

    “什么时候走?什么方式?”

    “就这两天,随采购的人出宫去。”

    “行。”她若有所思点了点头,一切有风险的计划,总比没有办法好。

    话说回来,有一个谜底也算是解开了,她心里好歹舒畅了点儿。

    碍于霍九卿的面子,她没骂叶婳老娘们。

    “就猜是她。”嘀咕着,燕君莱起身走了出去,没说走与不走的事儿。

    霍九卿握笔望着她离开的背影,人离开后便开始出神。

    她很记仇,若以往碰上让她吃亏的人,找到合适的机会绝对马上报仇。但眼下她很大度,克制动手的想法,自然,这一切都是因为霍九卿。

    她大可趁着夜深人静干了一票就跑,只是这样一来,他难免伤心。

    人情世故,真烦。

    ……

    花园中的花草美艳动人,燕姑娘面无表情坐在草地上,跟谁欠了几万似的,看着有点煞风景。

    一坐就是大半天,春晴从她面前路过两次,两次都是面无表情,频频侧目。

    第三次,春晴忍不住了,“小燕姑娘,别拔了,快秃了。”

    燕姑娘身边,一堆被她拔出来的草,有完整带着根和泥土的,也有半截断的。

    “哦,”燕君莱面无表情甩掉手上这根草,继续望着空地出神。

    小德子刚好路过,同样也是偏头打量燕君莱,暗自犯嘀咕:这是咋地了,坐这儿扯草?

    虽然垮着一张脸很难看,可她没坐在大道上去碍更多人的眼,而是坐墙角边。

    又有人走来,还制止了宫人出声行礼。听脚步声是熟人,燕君莱懒得搭理,看不见她走过便罢了,何必抬头多事。

    只是没想到,在路边怂着,人家也要和她搭话。

    一个人在她跟前停下,燕君莱就盯着那人的鞋愣神,就在她以为对方会扔一枚铜钱……不对,宫里的人没这么抠。

    就在她以为对方会扔下一锭银子时,听见头顶传来一道声音。

    “不在太子殿下身边候着,你坐这里干什么?”

    听到这声音,燕君莱着实蒙,慢半拍抬头,傻眼了:“……啊?”

    是叶京塬,依旧是那个谁也不叼的表情,看着很欠揍,又谁都不敢揍。

    碰上这尊大神,燕君莱还是有些忌惮,忘了对方已经看穿自己贼人身份,下意识准备站起来。

    可屁股刚离地,她顿了一下,又一屁股坐了回去。

    还演个屁,彼此是个什么货色都门清儿,装什么大气不敢喘的怂包。

    她知道他是东元绝无仅有的贵公子,更是铁面无私的廷尉,他知道她杀人如麻的江湖飞贼。

    更有,叶家姑侄同穿一条裤子,叶婳要弄她,这瘪犊子肯定知情。

    “太子殿下在寝宫,不要人伺候。”她坐回原位,慢条斯理翘起二郎腿,一脸漫不经心,看起来很欠揍的样子。

    这是她本来的性子,不存在卑微,是对所有人都保持一定距离,既亲和又冷漠。

    “他是主子,你是奴,不管他需不需要伺候,你都该在身边。在皇宫这个地方,应该像在夜阑不归那般小心翼翼,才恰当。”

    “可他需要距离。”

    不是所有人,都喜欢有人打着“对你好”的名头,像狗皮膏药沾身上甩也甩不开。

    不留情面,燕君莱很直截了当回应。她盯着叶京塬,在旁人眼中,神情着实冷。

    但也就那么一会儿,她发觉自己失态。悄咪咪瞄了一眼叶京塬,这位老兄神色无异,似乎没有因为她的顶撞而不满。

    “他喜欢独处,向往自由。”不待叶京塬回应,她继续说道:“今天,他松口放我离开,这你应该知道。”

    “所以,你是怎么想的,看你不像是高兴的样子。”

    能高兴吗,刚确定想杀她的人是朋友他娘。

    胡疯子那死老鬼,在脑子清醒不爱结交朋友前说的不错:走江湖不需要朋友,有血有肉才会疼。

    极其无奈,燕君莱无声冷笑。

    “叶廷尉说笑了,高兴又不是一定要显现出来。”说着,她仰头,扯出一个不真实的笑容,下一瞬就收回笑,面无表情看着前方。

    “我带你逛一圈儿。”

    叶京塬做出很不符合他性格的提议,是的,从他的性格来,确实很反常,也不怪燕君莱忙不迭摇头拒绝。

    “我不去。”

    逛个屁,莫不是看霍九卿不管她了,又想抓她。

    叶京塬是何许人也,一眼就看出燕君莱心里那些想法。

    “不抓你。”

第八十一章 叶京塬再度示好

    “我信你个屁。”

    从官多年接触形形色色的人众多,但叶京塬没料到她如此直率,一时无言以对。

    他的身份及能力很有份量,在别处是话值千金。

    可燕君莱是少有的没有眼力见的奇葩。在她这里,天王老子不合她心意都是放屁。

    这会儿,她不说话乜斜着看他,毫不掩饰脸上的质疑。

    笑话,哪有不抓贼的官。

    况且这老兄坏得很,甩碎瓦片扎她,扒拉她衣服。还有,叶家与当诀交钱不浅,她杀了杨六剑,当诀可是点名要她命……

    提到当诀,这时她忽然想起,六剑阁杨璟婚礼时的场景……

    她被身单力薄,被一群人围攻,小白脸霍九卿很愤怒,帮她说了一大堆话,好像有提到……太子侧妃。

    杨璟的媳妇骆以冰,原是霍九卿的侧妃来着……呐,这关系贼乱。

    那霍九卿接近她,不会是想打击报复吧,出一口被女人抛弃的恶气?

    ……

    见她呆滞,叶京塬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一下,吸引她回神。

    “你倒是谨慎,旁人骗不了你去。虽然看着老老实实,心眼可不少。”

    虽然看着老老实实,但心眼可不少……

    明褒暗贬被侮辱到,燕君莱着实高兴不起来,依旧板着个脸,“谢谢你,老子不去。”

    “放心,有我在,没人敢动你。”

    说完,他背手离开。

    不得不称赞叶京塬蛊惑人心的能力。见他走,燕君莱不由自主起身想跟上,但屁股刚离地,她意识到好蠢,于是一屁股又坐回去。

    偏不,她偏不依他的做。

    “你就不好奇我想带你去哪里?进宫一趟,你应该有其他的收获才不枉此行。”

    其他的收获?

    鬼使神差,她还是起身跟了上去,只走了几步,便懊恼自己沉不住气。

    没脑子的玩意儿,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啊!!

    就好像在此处落窝一般,叶京塬大步流星领着燕君莱在皇宫中穿梭,看也不看那些行礼的宫人。

    若不是知晓谁是君谁是臣,燕姑娘都会认为他才是皇帝的儿子,霍九卿就是牛棚马厩捡来的。

    她习武,体格倍儿棒,一挑五六个壮汉不成问题,眼下,一直与叶京塬前后保持半步距离。若换作一般女子,得提着裙子用小跑才能勉强跟上。

    有意走快,待走过人多的地段后,叶京塬放慢了脚步,燕君莱见状也放缓,慢慢悠悠走。

    青砖黛瓦之中一片幽静,这是皇宫另一个样子。

    “你要带我去哪里?”

    该不会,叶京塬是想把她带到无人地带,为的就是避过耳目,然后抓了。

    心中一有这想法,她便立即打退堂鼓,站定不走了,想赶紧开溜。

    身后紧跟着的人忽然停下,叶京塬立即回身:“快到了。”

    “哦。”

    都走到这里了,不去着实可惜,压下心中质疑,燕君莱继续跟走叶京塬身后。

    有情人才是生活,没钱的人只是活着。权贵门第,少男少女站在一起就很登对,草芥冒然介入,实在格格不入。

    望着叶京塬背影,燕君莱想到出现在他身边的两个姑娘。因公因私,打交道也有一段日子了,她还没留意过叶京塬是否婚配。

    第一个姑娘,她在找百晓生回夜阑不归的路上遇到,并不认识。

    而第二个姑娘就是六公主,霍九卿说过她与叶京塬很般配。皇室嫡公主,可不做小。

    不论是哪一个姑娘,拉出来与叶京塬站在一起,都可称作郎才女貌。连霍九卿和那当诀骆以冰,放下中间那些不愉快的事,仅观外貌也是很登对。

    可不像她,一身清贫,毛里毛燥,一看就是深山老林,穷乡僻壤钻出来的野人。

    “能问你个问题吗?你夫人,是哪家小姐?”

    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叶京塬笑了,连看她的眼神都像看傻子一样。

    “你从哪里听说我已立家室,九卿给你说的吗?”

    “看到过,你身边的女子都十分美丽动人。”

    “不,我还未立家室。”说着,在燕君莱呆滞的注视中,叶京塬忽然抬手指着前方:“这片是后宫妃子住的地方……”

    管他妃子住还是皇帝住,她只关心前头那个问题,“未立家室”。

    二十郎当,老大不小的人了,怎会未立家室,况且还是这么一个东元极为显赫的家世出身。

    还有霍九卿,也没见他身边有个……女人。莫非,这两兄弟当真是不好女色,好另一口?

    并非很熟的关系,他刻意带过话题,燕君莱就没继续关心他私人问题。人家怎么也配王公贵族的大家闺秀,她一个落魄户,多大的心才会操心。

    “那皇帝在哪里?”

    叶京塬微抬下颚,示意燕君莱左边方向。坐南朝北的方位,远远能看见一座宏伟宫殿的顶,由这座宫殿向右延伸,便是东宫。

    皇宫大,同时也冷,不是气温,是人与人之间。

    燕君莱在心里大概估算了一下后妃居所与皇帝寝宫的距离,发现,这皇帝怕是孤单寂寞得很,儿子女人都离大老远。

    “皇帝和他的女人,隔得好远。”

    “是的。”

    “这样有什么意思?想睡还不能睡热乎的,等那些妃子洗香香抬过来都凉的差不多了。”

    想睡还不能睡热乎……感情这姑娘认为的新鲜,就是从身边捞。

    叶京塬跟见鬼一样盯着她。

    和燕姑娘接触不多,仅有的几处相处都是办案,不是言语间针锋相对就是“互殴”。

    所以叶京塬着实没想到,看着沉默寡言的一个姑娘,一开腔,就是走江湖的味儿。

    太痞。

    “陛下说女子事儿多,挪远些,不要打扰他处理国家大事。”

    不傻,燕君莱一下子就联想到那些个女人打扮得花枝招展,用五花八门的方式往皇帝寝宫凑……

    “确实,挺闹腾的。”

    “皇后呢。”这个女人中的大佬。

    “后宫中殿,栖凤宫,管辖六宫。”

    燕君莱撇嘴,一群女人丈夫离大老远,住在皇宫里不是冷宫也似冷宫,然后这群女人中还出来个心狠手辣的头头。

    “都不容易,都不容易。”

    怪不得闹腾,不爱又不给自由,这是故意把人关在一堆儿互相残杀。

第八十二章 冷宫

    穿过皇宫大庭小院儿,他领着她最后在御膳房停下。

    正午时分,正是这里忙碌的一个时间段,有处理残羹冷炙的,也有重起炉灶开始备菜品的。

    正门处悬挂着牌匾,三个大字“御膳房”,在燕君莱眼前晃啊晃,挥之不去。

    万万没想到会来这里。

    在她的预想中……

    该是叶京塬领她走到黑乎乎的巷落,忽然回头脸上带着诡异的笑,随即出现一群人围住她,手上各自拿着冷白的刀……

    而不是飘着各种佳肴美馔香味儿的御膳房。

    “为什么……来这里?”

    莫非,想让她去下毒,药死皇帝老儿……

    “我是老实本分的人,可不干这种事儿。”

    叶京塬蹙眉,想来没听懂她忽然胡言乱语是何意。

    这时,一个小太监提着篮子从御膳房跑出来,恭恭敬敬递到叶京塬手里。

    接过篮子,叶京塬就没停留又继续走。见此,燕君莱闭口不语,不敢戏多胡想有的没的事。

    但是,目的地不是御膳房,又是哪里。

    之后,叶京塬走得慢,领着燕君莱从后宫喧闹不知不觉进入一片冷寂之中。

    走着走着,燕君莱看身边房屋景象有一分熟悉,房屋砖瓦都带着破旧感……

    “这是?”

    “冷宫。”

    冷宫。

    怪不得熟悉,前些天她还躲这里,半夜听疯女人尖叫嘶吼,只是没想到离后宫也不远。

    当初划分,八成就图方便处理不受皇帝待见的女人。

    她们也可怜,生活天下最富有的地方,不像乞丐那般流离失所,但生生失去自由。

    最可怜吗,还算不上。

    若有人能看见,幼时的燕姑娘在深山老林里几天没得饭吃,饿得要断气的模样,怕是要哭。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你觉得,我能对你做什么?”

    说话间,叶京塬领着燕君莱走进一座破落院子。这院子真的很破,象征性的有门立在哪里,叶京塬手推开没事,而她用手轻轻戳了一下就倒了。

    院内破瓦剩半,杂草丛生,一面墙破烂不堪岌岌可危。除了原先石板铺就的路还有几分空余外,原先的路,都被及膝盖的荒草掩盖得差不多了,就算有路也看不出来。

    燕君莱站在大门的台阶上,打量院子之后以直觉评估,这个院子,不说百八十年,怎么也得有五六十年没住过人了。

    所以,这么一个破院子,叶京塬带她来做什么?

    难不成,真应了她猜想……

    似乎是捕捉到燕君莱内心所想,叶京塬回答她的疑问——“避人耳目,杀人分尸。”

    “……”

    被吓到,但没完全吓到,燕君莱想骂去你娘的。

    “哦。”

    语气听着很淡定,但她戒备心不减,不动声色往边上挪,就想离叶京塬远些,方便有任何风吹草动,拔腿就跑。

    “关于夜明珠的事,你知道多少?”

    此言一出,四周瞬间安静,而叶京塬死盯着她的脸。

    她顿住,一时也不晓得该怎么敷衍……

    偷夜明珠的罪行她不想坐实。

    “没多少。”

    叶京塬望着她,却微微笑着不说话。

    于是,她很认真说道:“夜明珠会发亮。”

    “……”

    “三岁小孩也知道……无证不成罪,我只是想和你聊一聊而已。”

    燕君莱无语,她所知道的,真是寥寥无几,还是胡疯子那个死老鬼说……

    “听说,夜明珠来自燕国……你老爹带回来的,皇帝又送给了一位妃子?”

    夜明珠是叶相从燕国带回来,而想拿走夜明珠是她,从某种不为人知的隐秘来说,彼此算得上对立关系。

    所幸,她从未自作多情认为,她与叶京塬俩人的关系会是友好的。

    叶京塬淡淡道:“但是你知不知道,随夜明珠来到东元的,还有那个宠妃。”

    让皇帝爱得要生要死的宠妃?

    想了一下,燕君莱摇头,这一点,胡疯子确实没说过。

    再如何要死要活,现如今还不是爱其他女人去了。香消玉殒着实可惜,但人间还有其它的花替代。

    “不怪你不知道,这个事情,知道的人极少。”

    但,胡疯子这个江湖老油条,死也念着她偷夜明珠的事,肯定是知道宠妃来历,只是不知为何不给她说。

    然后,叶京塬讲起了宠妃,可在燕君莱听来,更像八卦。

    “作为君王,热衷开疆辟土,可陛下很爱那个女人,给了她前所未有的荣宠。那个时候,后宫实权掌握在我姑姑手中,可这个女人还是后宫所有人看着眼红……最后,那个女人溺水,没了。”

    女人最后的结果,燕君莱是知道的,现在按照叶京塬所述,她的死因掺杂了一些嫉妒阴谋而已。

    “那个时候你姑姑是皇后?”

    “是的。”

    “你姑姑,动手了?”

    “不是,她不在乎这些。”

    燕君莱觉得不可能,好端端当着大老婆,忽然蹦出来一个女人抢自己风头,谁能高兴。

    “我姑姑是皇后,地位稳固,不至于因为一个女人与陛下离心。以前是,现在也是。”

    “哦。”她不信,皇宫是个很憋屈的地方,心胸开阔的来到这里,难免都会受到影响,变得善妒。

    “是因为忧愁过度。自她来东元后,陛下日日宠爱,某一日抱恙无法侍寝,凌晨,她避过人跳入池塘。”

    “自尽?”

    “嗯。”

    燕君莱露出一个很难看的笑容,这皇帝奇葩不是。

    灭了人家的国,还捞人国家的宝物在人眼前晃……更像是拿了一个血淋淋人头挂眼前,反正燕君莱没感受到爱,更多的是偏执。

    这样的结果,更是在常理之中。

    可是……

    “可,夜明珠……”关于夜明珠,叶京塬提及的也不比胡疯子多多少,就多了个宠妃自尽,要是把齐子里绑了,能得到的消息都比他多。

    “夜明珠是燕国皇室之物,由燕王子从漠北带回,后来燕皇送给了刚诞生的六公主……”

    六公主……

    廷尉之中的案卷,上面写着燕国六公主无踪……不知为何,燕君莱有些无语。

    看看人家的故事,多浩大,动不动就是亡国之恨。

    “那宠妃,其实是来自燕国皇室。”

    这时,燕君莱心底忽然冒出一个猜测,十分荒唐的那种……

    “该不会,那宠妃是燕国六公主吧?”

    哪知,叶京塬反而看她像看傻子:“那个时候燕六公主还是个小娃。”

    “哦。”

    “国破家亡后,她日日郁郁寡欢,后来,那夜明珠由我父亲之手来到东元皇宫,陛下转手就送给了她。想着让她看看旧物开心一些,没成想……”

    没曾想,还是一命呜呼。

    夜明珠不是宽解心结之物,是追命毒药。

    随后,燕君莱别有意味看着叶京塬,心里的想法很阴暗,但没说出来。

    有些杀人法子,是阴悄悄的,没有痕迹,直奔诛心去。

    忍不住,她吐槽了一句……

    “你爹,是故意的吧。”

    燕姑娘,真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笨。

第八十三章 冷宫 中

    你老爹是故意的吧……

    “……”

    燕姑娘说话素来只挑重点,叶京塬不由被一句话怼得哑口无言……

    见他不语,她若无其事移开视线,不再提这茬。

    不是这件事的参与者,不是知情者,她没有证据可以判定,再怎么也只是猜测而已。

    有关于夜明珠,有关于她,好像还有很多秘密埋伏着。

    燕君莱用脚拨开荒草,走到台阶右边去,观察院落中的大致布局。

    这里,离皇帝寝宫并不远,皇帝对宠妃的偏爱有目共睹。

    接下来的问题着实敏感,燕君莱心里没底,问的话可能引起叶京塬不悦,不问的话,诸多谜题一直堵在她心口。眼下氛围适合,谜题不如少一件是一件。

    “叶大人,我很好奇,夜明珠、我与你,乃至叶家,有什么干系?”

    直觉给她一个很奇怪的猜想,叶京塬应该是知道什么。

    “没太多干系。”

    “我师父,临终前特意嘱咐,让我把夜明珠搞到手。”

    用词还算委婉。这死老鬼挂的时候是吊着一口气不落,念的就是这个夜明珠、红娘子,还有那本黑皮书……

    硬是没她的戏。

    “你师父行踪诡异,江湖传闻他手脚不干净。况且,如此大的夜明珠也算一件稀世宝物,才能先后被燕国和东元皇室收藏。除外,围绕在它身上的传言一直不断,无非也是与巨额宝藏有关。”

    巨额宝藏?

    燕君莱轻蔑一笑,没搭腔。

    撇开围绕着夜明珠的爱恨情仇狗血戏码不谈,宝藏倒挺适合死老鬼和燕君莱这对师徒的行事风格。

    江湖传闻第一高手胡疯子是贼手,视财如命,只是奈何没证据,从未坐实罪名而已。

    话说到底,都太低估胡疯子的财迷性。

    “怎么了?”

    “如果真有巨额宝藏可寻,他老早就会告诉我,让我帮他一起挖。”

    了解师父的,只有徒弟。燕君莱知道,胡疯子可没那么好的耐心,也没那么好心,放着一个苦力不用。

    这个死老鬼,心贼黑了。

    叶京塬失笑,也不知是因为她的直接,还是因为她的多疑。

    是的,不管什么理由,好像骗不了她。

    “你不了解我师父,不止爱财,心也狠。如果得到夜明珠能得到一笔财富,他不会等着让我拿。”

    “不清楚。但,你确实不适合这里,九卿正在安排送你出去。”

    燕君莱挑眉,感情这是俩人已经商量好的,只等通知她。不过也是难为霍九卿,为了送她出去,和不对盘的叶京塬合作。

    “霍九卿说,他老娘想弄死我,那得赶快出去,不然我就凉凉了。”

    叶京塬不接这茬,将手中食盒递给她。

    燕君莱不解其意,仰头盯着他瞧,也不伸手接。若是其余人早就点头哈腰接手了,可她是燕君莱,敢耗着。

    “这宫里有个疯女人,你把食盒给她。”

    燕君莱依旧不明所以,“为什么要我去?”

    “她身上的秘密很多,也许对你想知道的事有帮助。”

    可拉倒,她都不知道自己想知道什么事……

    “我不想知道。”

    叶京塬却充耳不闻:“这个女人受过刺激有点疯癫,以往有人靠近,都会被她打或者吐口水。”

    感情就是个泼妇,他一个大男人嫌不好看,不想多纠缠呗……可这是个无权无势弃妃,有什么好忌惮,多喊几个老妈子按地上就行。

    “再怎么也是陛下的女人,但……你可以打她。”

    这是哪门子理由,燕君莱直接无语。

    “是因为我要走了,做事就跑别人抓不到你把柄?可,出去的事儿八竿子还没一撇。”

    如此说着,燕君莱接过食盒,话归正题:“你为什么说,她会对我有帮助?”

    “她,是因为宠妃溺水而亡那事被贬的。父亲是当朝元老,陛下不想让她年老的父亲寒心,所以才留她一命,永不得出宫见家亲,算下来,她在冷宫如游魂一般活了十多年了。”

    死生不复相见,这样的惩罚,不是仁慈,还不如一命呜呼罢了。

    况且皇宫是何等势力交错复杂之地,若要说错在谁,还是皇帝多情的错。

    “你可以问夜明珠,也可以问她……有关赵燕这个人的事。”

    赵燕?

    燕君莱纳闷,听这名儿熟悉,同时又觉得奇怪。

    ……

    院落里的草都有半人高,院墙塌了一半,连个会动的耗子都没看见,说有人在里面,燕君莱一点不信。

    除了风吹草动外,很安静,没听见活人呼吸声……除非,是会武的人。

    燕君莱走到游廊一面墙下,这里因为以前地面铺就大理石板,冒出来的荒草不多,行走方便。

    她一脚刚踏上台阶,台阶年久失修粉碎,落脚的地方直接垮掉。

    就在这时,一块板砖朝燕君莱飞来。不夸张,真是一块板砖,还是边缘烂掉渣缺了个口。

    缺口尖利,砸脑袋上可不得了,直接开花。

    事发突然,燕君莱反应迅速,于空中伶俐旋身,落地后连连后退,到台阶前才停下。

    随后,便听见一串略显凌乱的脚步声,转眼,一个邋遢女人从杂草后走出来。

    看来,她就是叶京塬说的疯女人……

    没有夸大其词,真比燕君莱邋遢。

    胡疯子在世时,燕君莱在乌兰郡的荒山野岭到处乱窜,生活条件恶劣,顶多是衣服破烂脏了些,也不至于蓬头垢面。

    而院子里的疯女人一张脸太黑,就能看见个鼻子眼睛大致的五官。一双手也是脏得出奇,估计是抓泥巴多了。

    看了眼墙角那块破板砖,燕君莱在心里开骂叶京塬这鳖孙儿缺德。

    他一字未提疯女人会武,而且身手还不错。

    好像认识燕君莱似的,看清燕君莱的脸,她一脸惊讶指着,嘴里含糊不清说着什么。

    听不清,燕君莱试探性的小心翼翼向前靠近一步,这个女人唯恐避之不及,赶忙后退。

    “你认识我?”

    随即,疯女人如受惊的小猫一般,面露凶狠呲牙炸毛,带着拼了命一搏生路的气势,一双手向燕君莱抓来,指甲尖利如刀片。

    燕姑娘表面上云淡风轻,心里却在嘀咕:这个疯婆娘,估计在这个破烂地方啥也没干,就呜呼鬼叫抓泥巴磨指甲去了。

    不了解疯女人的身手,燕君莱没敢大意,试探性的去拨开已经袭到面门的双手。

    结果是让人意外的,疯了的女人小瞧不得。

    燕姑娘只感觉软绵绵扑空,还没用上力,就被甩飞出去……

    对方力气不小。巧了,她燕君莱皮糙肉厚。就这样,俩人“合作”,破院为数不多还立着的墙又倒了一堵。

第八十四章 冷宫 下

    墙体倒塌的地方,扬起一片厚重飞灰。燕君莱从一堆破砖烂泥块中站起来,全身上下都是灰。

    转角处剩半截墙岌岌可危,一块松动的砖头在这时落下来。

    将高手气质拿捏死死的,她一如既往淡定,头也不抬,扬手便一把抓住落下的砖头。

    然后,她拿着砖头看向疯婆娘,而那个疯婆娘正一脸呆滞看着她。

    谁他娘的拿板砖玩,这是燕姑娘的武器……

    宫中刀剑太亮眼,没要得了别人的命就先把自己的命搭进去了。一逮着她,霍九卿不止拿了夜明珠,还收刮了她身上暴露身份的武器,包括毒性不一的瓶瓶罐罐,一点没给留。

    这会儿,两人都在好奇彼此,正儿八经互相打量,太认真,就跟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似的。

    心细如她,发现一丝异常。燕君莱虽年纪小,却见过世间人百样,多是苦难深重面容。

    很多精神失常的人,收拾得干净点儿,也总是邋里邋遢的。其次就是没人管的那种,不仅脏,还口水滴答那儿那儿都是。

    但谁都没有眼前这个疯婆娘脏。一身衣服腻得冒油光,身上的污垢可以一块块抠下来,但是,她不流口水。

    世事难料,皇帝的女人在平头百姓眼中都是神仙妃子一般存在,如今这个样子与街边乞丐无疑,令人唏嘘不已。

    好歹也是自己的女人,曾经晚上抱着睡觉,皇帝看到疯婆娘现在模样,不知会作何感想。

    双方短短对视,燕君莱先打破僵局。她试探性往边上移了一步,那疯婆娘依旧没动手,只是眼睛随她的动作而动。

    燕君莱困惑,歪头看着疯女人,想了一下,然后笑了。随后,她在疯婆娘呆滞目光注视中,拎着搬砖就往前冲。

    疯婆娘也不知道是傻还是淡定,等到燕君莱的拳头快砸到脸上,才出手拦下。

    而燕姑娘此次出手已不像第一次那样漫不经心,疯婆娘抓住她手,不经意露出一截白皙手臂。

    电光火石间,燕姑娘另一只手里拿着的砖头就猛砸下来。

    和正常人打架可以讲规矩,和疯子打架,讲什么规矩。

    江湖老油条胡疯子的调教,燕君莱行事风格贼得很,她这一砖头疯婆娘没躲得过去,脑袋直接破了口子狂流血。

    她拿着大杀器板砖,打量着血流满面的疯女人,眉头紧皱。

    一个疯子,脑袋被砸了破口子流血,还很疼,可没大喊大叫,而是捂着伤口闷着……

    燕君莱冷冷问道:“你究竟是谁?”

    闻言,疯婆娘似乎是忽然想起自己的疯子身份,立即痴痴笑着,可在旁人眼里看来更像是哭。

    燕姑娘很耿直,毫不留情戳穿,“别演了,没意思。”说着,她指着疯婆娘的脸,“装疯子,你连个口水都不流。”

    要演还拉不下脸,没意思。

    由于燕君莱说话很直白,疯婆娘演不下去了,终于有了死人脸外其他表情,那就是对燕君莱很不耐烦翻了个白眼。

    “小丫头,你下手真狠!!”

    颠了颠手里的板砖,燕君莱无可置否一笑,不狠干毛,混江湖给人洗脚?

    疯婆娘用肮脏衣袖擦掉脸上温热的血,扯下一块同样肮脏的破布在脑袋上。忙着处理伤口,还不忘吐槽:“看着老实巴交,没想到还挺机灵。”

    被傻子评价,燕君莱很无语,感觉有被侮辱到……

    “确实比你机灵,你连装个傻子都不像。”

    说着,燕君莱把干架之前放地上的食盒提起来,“阁下想杀我?不知,我与阁下何仇何怨?”

    女人面无表情盯着燕君莱,不说话。

    想到门口等着的那个人,燕君莱问她:“是叶京塬让你动手的?”

    女人依旧没回应,是与不是,连头都懒得点一下。

    “是叶京塬带我来这里,还让提个食盒。我不知道你们想做什么,如果有仇有怨大可以明说,少来用阴谋小计圈我。”

    说着,燕君莱将食盒放到女人和自己之间,然后退回原位。

    女人依旧没说话,她看了眼食盒,随即弯腰提起来,没有再搭理燕君莱,转身就越过荒草空地消失在破墙之后。

    叶京塬说破院里有个疯女人知道点东西,她没敢问,因为,她面前这女人不是疯子,而是一个头脑清晰的正常人。

    再之,叶京塬的话真假成疑。

    ……

    心里有股气堵着,燕君莱紧随其后走进院落深处,沿着游廊左转右转却没找到人影。

    看着遍布荒草的破院,她神情阴郁,嘴里骂骂咧咧全是叶京塬。

    怪不得俩表弟脑子多少有点问题,连表哥都是这个损样,表弟能好到哪里去!

    纵使气愤,燕君莱也没瞎跑,老老实实从原路返回。

    进去和出来时候心情不一样,她板着脸走到叶京塬身边时,冷冷看了他一眼,然后借道路过。

    并非沉默离开,她冷哼一声,不冷不淡说了一句:“叶廷尉真是好把戏。”

    “怎么了?”燕君莱灰扑扑的模样,看起来着实可怜,叶京塬微微惊异,“你没问出什么?”

    “你想让我问什么?一个武艺高超,却装疯卖傻的女人,你指望她能告诉我什么?”

    “武艺高超?”困惑着,叶京塬回应燕君莱浅浅笑意。

    就这个云淡风轻的态度,让她瞬间火冒三丈。

    “食盒我给她了,叶廷尉大可安心,她没能弄死我!”

    说完,燕君莱气鼓鼓离开,没走几步她忽停下,忍不住还是甩了一句狠话:“日后江湖再见,你小心点别遇见我!!”

    燕姑娘虽莽撞,但也会看形势办事儿。宫里危险颇多不敢冒然下手,但日后江湖再见,山高阔野,是杀是刮,胜者说了算。

    叶京塬摇头,无声笑了笑,啥也没说,跟着燕君莱身后。

    来时他在前,去时他在后。

    燕姑娘心里恨着,气鼓鼓直接回到东宫,春晴站在屋檐下,一脸迷茫看着她。

    叶京塬没进东宫去,只送她到东宫门口,随即离开。

    春晴在书房门口低声喊:“殿下,燕姑娘回来了。”

    “嗯。”

    一声儿回应后,里面便无声音。酝酿了一下,春晴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喊道:“殿下,燕姑娘随叶廷尉出去一趟之后,看着有些不对头。”

    “嗯,你去忙吧,别管她。”

第八十五章 鱼生

    燕君莱回东宫之后一直在生闷气。

    说出来丢脸,进宫后脑子不够用了,轻信别人几句话,跑去和一疯婆娘干了一架……怪不得胡疯子断气之前都在骂她脑袋不够用,迟早被人弄死。

    他娘的都怪叶京塬瘪犊子,黑心肠玩意儿,老子有天给你仙人板板都撬翻……

    寝宫外的树下站了大半天,她离开往膳房去。

    她很有分寸,安安静静坐在东宫膳房门口的角落,就像以前蹲大马路边儿一样。

    话说,以前蹲乡下大马路,现在皇宫路边儿蹲,也算越混越牛掰。

    虽不吵不闹与往日无异,可她的眼神骗不了人,透露着若有若无的阴沉,任谁路过,眼皮子都不抬一下。

    一股不太好惹的气势影响到周围的气氛很明显的低沉。花圃里可怜见的花花草草,身边那圈儿已经被她揪得差不多。

    春晴路过,见她如此有些担忧,因为霍九卿今天的也挺的反常,板着个脸不爱笑。春晴素来不问闲事,但她破例,去喊了太子爷霍九卿两次。

    难得不太爱多管闲事的春晴姑娘如此热心肠,可惜太子爷不领情,大手一挥,就甩下两个字:“随她。”

    小德子说话做事直率一些,可他管不了主子的事儿,听春晴说了燕君莱的事,有心无力。最后也只是用无碍,他俩只是拌嘴等理由,笑嘻嘻劝春晴别担心。

    无人凑上前惹燕姑娘心烦,彼此都是乐得清净。

    虽不值饭点,但膳房一直有宫人来往忙碌,她得亏没杵大门口,坐在角落不碍事没招人嫌。

    皇宫对于命格好的人是大富大贵之地,对于小百姓,就是个霉气冲天不顺遂之地。

    她就是八字轻的小百姓,在外面讨生活时多洒脱肆意,进宫之后他娘的走路,都不敢挺直腰杆,一步拆成两步走。

    真憋屈。

    燕姑娘是犟驴,以前她不信邪,觉得旁人说皇宫危险是夸大其词,如今走皇宫一遭……

    坐在人多的地方摆脸色不是偶然,一个宫女缓缓走到燕君莱身边停下,柔声问道:“怎么了?”

    随后,宫女猝不及防又换作男人声音低声说话,“我看见你和叶京塬走了,怎么回事?”

    听声音便知道是扮女人的齐子里,燕君莱头也不抬,起身往东宫外无人处走。

    见四周都没人,她才闷声嘟囔:“被狗咬了。”

    宫里四条腿的狗可不多,另一种两条腿咬人的狗可不少。

    “狗?”齐子里皱眉,美丽的面容连不开心,看起来都另添风情。

    这老兄追求完美,从未扮过丑女人,除了不打耳洞,精致到指甲盖都要涂上寇丹。一双纤纤玉手,美目盼兮,柔弱无骨的身躯……令作为女人的燕君莱自愧不如。

    “怎么回事?”

    “托叶京塬的福,闲得没事和一个疯婆娘打了一架。”提到叶京塬,燕君莱实在忍不住一声冷笑。

    齐子里侧目,只觉她这冷笑莫名渗人。

    “他带我去膳房,之后又带我去冷宫院里见了个装疯卖傻的女人,说那女人可能知道点有关于夜明珠的东西。”他娘的,结果是毛有用的信息都没得到。

    “那女人身手不错,是个练家子。”

    女孩子会的东西一窍不通,反而论打架斗殴一事,燕姑娘次次占上风。

    本来就皮糙肉厚,肉身推到半堵墙,也只是后背有些淤青而已,反观疯女人,脑袋一个洞,也不知要休养多久。

    向齐子里倒苦水之后,燕姑娘才冷静下来,细细捋这事儿。

    “我不清楚他真正目的,他说那个女人的疯子,可那女人是个正常人。”

    说完,她刷一下黑脸,又骂叶京塬,“他娘的,没一个好东西,这厮看着到正经,做事儿也是鬼……”

    不像燕姑娘那边心大,齐子里有些忧心,因为叶京塬是个大麻烦,这人不似霍九卿那样反感皇宫,而是皇权拥护者。

    “你以为谁都像我这样,掏心掏肺的对你?那个夜明珠很特殊,霍九卿不放在心里,叶京塬可不会。”

    “清楚,我和他没什么交情。”岂止没交情,简直怨恨深重。

    说到夜明珠,燕君莱想到一事儿,“老兄,叶京塬说,夜明珠和一笔宝藏有关系?”

    燕君莱一脸认真,齐子里却大笑,“这么老土的故事你也信?”

    故事确实老土,这个无法否认。她也没想到,叶京塬是怎地一脸平静说出这种话来忽悠她的。

    燕君莱摇头,又谈起胡疯子的尿性:“真是这样的话,死老鬼早就刨干净了,哪能等到我来拿。”

    只有卖命卖力的活儿才会想到她,真他娘缺德。

    “以后离叶京塬远点。”

    “我省得。”说着,燕君莱忽然想起一事:“你知道冷宫里皇帝的弃妃中,有没有一个会武功的疯女人?”

    齐子里仔细想了想:“冷宫里疯女人多了去,但会武功的还真没听说过。”

    确实,冷宫里是疯子集中地……不对,整个皇宫都是。

    燕君莱伸出自己那双伤痕累累的手,“那个女人指甲很长,又尖又利,跟刀子差不多。”

    闻言,齐子里严肃起来:“宫里倒是有这么一个类似的人,但我没见过。”

    思考时,他学着女孩子用手指拨弄着一缕发,微偏头,一双圆目盈盈看着她,娇俏模样当真惹人喜爱。

    不得不说,比燕君莱这个真女人,还女人。

    绝世美色当前,燕君莱看呆了去,鬼使神差问他:“齐子里,这是你就本来样子吗?”

    “嗯?”

    “你没戴假面吧!”

    顿了一下,齐子里摆手:“说啥呢,我的手艺要你能看出破绽,白活这么多年了。”

    “在宫里这些天,皇帝和他的儿子就没人看上你?”

    本来只是玩笑话而已,哪知齐子里小脸一红,忽然愠怒:“看上又怎地,我难不成还真的投身?”

    生气了,齐子里扭身准备走,燕君莱唤住他,“小白脸放我走了,说在安排出去的路子。你这边准备得怎么样?”

    “不出意外的话明天晚上,你等我消息。”

    燕君莱蹲在花圃角落,目送齐子里施施然离去。

    肚子开始咕咕叫,她去膳房随意提了一份,本来要送到太子那里的吃食。由于用食盒装着,没打开看,她又不知道是啥。

    待回到东宫,她一屁股坐到花圃边上,打开食盒一股凉气扑面而来。看到里面的东西,她瞬间呆住,整个人都不好了……

    食盒里面,是铺就冰块的鱼生,还在冒着冷气。

    这玩意儿她在夜阑不归偷吃过,有钱人的食物,她穷酸惯了吃不来。

    无奈叹气,这盘珍馐只能浪费了,但她刚把盒子盖上便顿住,有人在她身后……

    “这是明南郡送来的活鱼,趁鲜活时切成片,极其鲜美,丢掉着实可惜了。”

    是叶京塬,这人又在东宫里瞎晃悠。

    经历夜阑不归以及廷尉事情种种,又有今天的事儿,燕君莱着实不想和叶京塬多接触。

    她将食盒盖紧,不冷不淡回应,“再鲜美,也是死鱼。况且我等俗人,不悟雅事。”

    说着,燕君莱宁愿看着食盒,也不看叶京塬一眼。

    “鱼生有鱼生的吃法,不是胡塞到嘴里就好。”叶京塬向燕君莱伸出手:“给我。”

    没犹豫,燕君莱将食盒递给他,刚好,她也准备丢了。

    存了心要叫燕姑娘见世面长眼见,叶京塬当真把食盒打开,把鱼生端到她面前。

第八十六章 甜味儿

    燕君莱面无表情看着面前这盘鱼生,有一种把叶京塬刀成片片肉的冲动……

    为保鲜,鱼生下面铺了一层碎冰,端出来后冒丝丝冷气,紧接着,一股区别于牲畜肉味的腥味儿随着冷气扑面而来。

    爽歪歪。

    生鱼肉的味道有点上头,她翻着白眼把脑袋别开,躲鱼生远些。

    上辈子究竟是造了什么孽,才能有幸碰到霍家三老表!

    没了耐心,燕君莱推开盘子,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和没那么吊。

    “叶廷尉,我不喜欢这东西,你拿开。”

    也不知叶京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居然耐着性子劝她:“你别抗拒,静下心来感觉,应该有一股甜味儿才对。”

    如此细声细语,燕君莱恍然,随后又觉得,他这个语气待她就像对待傻逼一样……

    “你干嘛非得逼我闻鱼?”

    “试一试。”

    “试了就死?”

    拗不过他,燕君莱又好奇他的意图,干脆闭上眼,细细嗅着飘浮在空气中的鱼腥味儿。

    其实鱼腥味儿不重,只是乌兰郡少有的水润地带会有河鱼,燕君莱闻不来鱼,海鱼的腥味重些,所以一点点味道便被放大很多倍。

    “我闻着还是腥。”

    “你放松心神再仔细闻,有一点点甜味儿。”

    做人要有个性,燕君莱拒绝瘪犊子的安利。

    “照你这样说,小的还不如去闻刚死的人,再咬一口,也是甜滋滋的。”

    一口气说完,燕君莱还不冷不淡瞥了叶京塬一眼,眼神,就像看傻子一样。

    ……

    “你咬过?”

    “生啃过,”她想也没想就回答,然后又问他:“你信吗?”

    叶京塬笑了笑不说话。燕姑娘混江湖的性子是蛮横莽撞了点,但年纪小,初入江湖,伤天害理杀人夺财的事儿估计不敢做……

    可,她师父胡疯子就不一样了。此人神出鬼没,性子阴晴不定,怪癖众多。

    说不定,胡疯子丧心病狂还真逼燕君莱……

    胡疯子,果然是燕君莱前进道路上最大阻石,尽管此人已死翘翘,坟头草都长老多了去。

    见叶京塬显然是信了自己一翻胡说八道,燕君莱笑了笑不解释,由他胡乱猜想。

    恶人就恶人,反正她在江湖没什么名声。

    借胡疯子第一高手的名,也被当诀还有眼红胡疯子的人污蔑,变得很不堪。

    不抱好名声的希望,她更不在乎自己,在朝廷这些当官作威的人眼里是善是恶了……

    但是,暗地里搞事情可以,当着官府的面,可得装良民。

    ……

    铁了心要燕君莱吃鱼生,叶京塬没在燕君莱是否啃生肉这事儿上多纠结,转手又将鱼生送到燕君莱面前。

    又来。

    燕君莱就纳闷了:“你为何非要我吃鱼生不可,难不成里面放了药?”

    说着,燕君莱的目光落到旁边绿酱上……

    这个色儿,看着比毒药还毒药,更像她腌制胡疯子遗体第一道汤的颜色儿。

    “我只是见你没找对吃鱼生的法子罢了。”

    见她一脸茫然,他补充道:“夜阑不归的后院,我看到你偷吃鱼生,没用正确吃法,最后上好的鱼生全埋了。”

    敢情,那回他是真偷看她吃鱼生来着。

    她好想很拽的说,吃与不吃关你屁事……

    但这里是皇宫,这兄台招招手就能来一群人把她围了。

    “我吃完,你就走?”

    “吃不吃都放你走。”末了,他跟癞子一样添了一句儿:“但我还是会多劝你试试。”

    闻言,燕君莱面无表情盯着他,恍惚在他身上看见了一丝霍九卿的影子。

    真,晦气。

    “别,别劝。”

    想赶紧把麻烦打发走,她闭上眼去嗅鱼生的味道,本来想敷衍了事,奈何叶京塬看穿她的小心思。

    “认真点。”

    被点穿,燕君莱只得老老实实跟着叶京塬的法子来,放空心神去捕捉那若有若无的丝丝甜意。

    体验是很奇妙的,燕君莱眉头忽地蹙了一下…

    她睁开眼,抬起头来时的表情是困惑的,怀疑自己的认知:“好像是有……一丝甜意。”

    “你夹一块鱼生,沾点绿色的酱试一试。”

    就是旁边像毒药的绿酱。

    “你不会下毒了吧?”

    况且,今天叶京塬很异常,跟死士接了任务一般,非得劝她吃鱼。

    似乎是会读心术,叶京塬带着微微笑意提醒她:“这是你自己从膳房提出来的。”

    “哦,”好像是这么一回事儿。

    粗鲁惯了,燕君莱把手在身上胡乱擦了擦,随即抓了一块鱼生沾了绿酱就塞进嘴里。

    这时,叶京塬才提醒:“对了,这个酱你少沾点,有点冲……”

    话,补充得稍稍有些迟,她一心想着酱多压腥味儿,沾得可不少……

    只见叶京塬话音刚落,燕君莱的表情已经很难看,那绿酱着实上头,她面目狰狞,止不住眼泪水流出来。

    不一会儿,她的脸红,眼睛也红了。

    鱼生咽下肚去,没有犯恶心吐出来,燕君莱平复了一会儿,才红着眼评价:“好像……是挺不错的。”

    就是……

    “这个酱有点上头。”说着,燕君莱不由自主一哆嗦,回想起刚才的味觉体验,这会儿脑袋瓜都是懵的。

    味道是不错,可就是太冲了,贼上头。

    下一块鱼生,她尝试着沾了酱油,又沾了一点点绿酱。细细品味后,她蓦然瞪大眼,表情从抗拒、难受,变成了惊喜。

    就跟戴了假笑面具一样,叶京塬全程微微笑着,没有说话。

    虽然积怨已深,但她小小百姓一个,态度还是好点。

    “叶廷尉,这会儿,您是有什么事吗?”

    “不冒火了?”

    燕君莱笑而不语。这位大人,变脸真的很快,一会儿是不冷不淡,转眼就是笑眯眯,唱戏的吧这是。

    “万万不敢。要打要杀,我也不能说不。”

    再之,她说不也没用。

    “那女人一直在冷宫,确实是知道点儿东西,这个我没骗你……”

    燕君莱面无表情看着他,内心吐槽:瘪犊子还在装。

    “但你没告诉我她是习武之人,身手还很好,估计不是小门小户出师。但是,她和我动手,最后被我敲了一砖后就走了。还不错……就是演技不够,不像疯子。”

    说完,她又静静看着他,等他组织语言狡辩。

    “习武之人?全程没有说话?”

    “嗯,习武之人,骂了我两句,其余一句没说。最后,拿了你给的食盒就走了。”说到,燕君莱还是瞟了叶京塬一眼儿。

    或许,他与她,都是说谎成性,但她是擅长用最老实的表情去撒谎的。

    “食盒里面就是吃的,这是皇宫,还不容我搞什么小动作。可那疯女人确实不会武,中间应该有什么差错是我们不知道的。”

    说这话时,叶京塬很认真。

    燕君莱保持沉默,不发表意见。

    狗日的,带着她东宫、冷宫哪哪儿都蹿遍了,还装个屁的无辜。

    “你在九卿身边待了一些日子,想必也听他说过一些事儿,叶家不像外面传言那样威风。”

    目前形势,聪明人都该蛰伏,可叶家走到这个地位,中途蛰伏已无用,能做的,就是忠心耿耿。

    燕君莱想不来朝堂这些高层次的东西,听听罢了,在意的也只有自身和霍九卿。

    “不是很熟,没有说那么多。”

第八十七章 一路不平安

    燕姑娘觉得叶京塬坏心眼贼多,虽然此人看起来一本正经。始终是当官的和当贼,八字相冲相杀,不宜接触。

    “多谢。”简单收拾了一下,燕君莱拍拍屁股上的会就准备开溜,不打算和叶京塬多磨蹭。

    叶京塬倒莫名其妙说了一句:“一路平安。”

    她边走边回头,满脸困惑。

    一路平安?

    敢情回东宫这条路是有多遥远,多苦难艰辛,才能让别人对她说出这样的话。

    真不晓得如何回应“一路平安”,最后,她头也不回离开。走到半道才想起,叶京塬知道霍九卿要放她出宫的事。

    怪不得说“一路平安”。

    本来还担心那句“一路平安”是另有所指,比如回东宫路上会有埋伏什么的,想清楚后,才放下心来。

    但过不了多久,燕姑娘就会想说一句“一路不平安”。

    ……

    燕君莱回到东宫时,小德子早早在门口候着,她脚将将踏上门口的台阶,他便迎了上来。

    “小燕姑娘……殿下等着你呢。”

    “哦。”

    走到一半,燕君莱与小德子碰到了春晴。这女子进宫多年,已历练喜怒不形于色,素来稳重,这会儿却很焦急。

    见她如此,燕君莱心里不由一惊,猜到不是好事儿等着她。

    事实果然,春晴姑娘一变脸,确实也不会有好事儿。

    一见到燕君莱,春晴便小跑过来告诉她:“皇后娘娘来了。”

    闻言,燕君莱立即停下。

    “她来做什么?”

    “不知道,刚刚来,与殿下刚碰上面就吵起来。”

    刚刚到?

    联想到叶京塬,联想到冷宫,燕君莱觉着时间真赶巧。

    游走阴谋权术之间,霍九卿老娘可不是省油的灯,能生出霍九卿这个傻蛋,也绝对是上辈子缺德这辈子补。

    再看自己,一个没背景没资历的江湖粗人,真硬杠上,生路渺茫。

    “那我走?”

    “小燕姑娘……”

    春晴看燕君莱的眼神,说不清是为难还是可怜,但剩余未说的话不言而喻。

    来者不善。

    傻子才会凑上去让人五花大绑,况且皇宫里的刑法着实变态。

    她若犯事不敌,被抓住一刀砍死还好,如若不是,怕是贴加官、一口装肉糜老醋的坛子正等着她。

    更损,断气前再塞一把盐她嘴里,等死了都没法告状申冤……

    短短时间,她想到很多种死法,比活着的法子多了去。

    不想惨死宫中,燕君莱提议:“要不……你们先走,我稍后再来。”

    晓得燕君莱那点心思,春晴摇头,说了一句燕君莱觉得没啥用的废话:“小燕姑娘,你要相信,殿下定会护你无恙。”

    燕君莱皮冷不丁笑了一下,“呵。”

    霍九卿?

    可拉倒,这老兄连自己的事儿都做不了主。说不定以后娶媳妇,也是他老娘说好就好,洞房花烛夜他老娘也要在床边盯着。

    “行,别说了。”

    究竟是何局面,得去了才知道。对方是皇后,六宫之主,她是个小人物,眼下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光明正大也不好跑路的。

    没一会儿,三人就到书房门口。

    书房大门紧闭,里面吵得正凶。

    霍九卿虽然在燕君莱面前闹腾了些,但实则是个话不多的人,这会儿只听见他老娘嘶声大喊怒骂,压根听不见他吭声儿。

    宫人全部候在寝宫外,皆屏气凝神,唯恐被主子怒火殃及。气氛很压抑,围绕着所有人,扰得心神不安。

    燕姑娘依旧是那个例外,知晓此刻不会有人敢抬头,她便抬起头扫视四周。

    所有宫人都是压低脑袋,恨不得整个埋进土里去。

    有什么意思呢,这种地方。所谓大富大贵,不过是杀人不见血,吃人不吐骨头罢了。

    书房内的争吵越发激烈,声音也越来越大,隐隐约约,燕君莱听到霍九卿的声音。

    “母后,种种只是猜测,这事儿,恕儿臣不得依你!”

    “放肆!!”

    紧接着,又是一阵瓷器噼里啪啦落地上碎掉的声音。燕君莱忽然想起书房里那头驴和白菜……着实可惜,偷出去能卖不少银子。

    头一次见着霍九卿和他老娘吵那么凶,小德子虽是站着,可更像寒冬腊月里怂成一团的老狗。

    乘无人注意,燕君莱拐了他一下。小德子猛然抬头,便与面无表情的燕君莱对视。

    所有人都低着头,无人注意他俩之间的小动作。

    燕君莱刻意,将声音压到最小,“我听不懂,他俩究竟在吵什么?”

    小德子摇头,啥也没说。瞧见他可怜巴巴的眼神,她连问下去的心情都没有了,转头迎上春晴对视,便死盯着。

    春晴顿了一下,赶忙摇头,脑袋甩得跟拨浪鼓似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气氛不对头,绝对大事儿。”

    话是这样说,事儿也是这样的事儿,可是,谁敢去谈论探究??

    不是谁都有燕君莱这股破釜沉舟的气势。

    春晴没有接话,小德子很无奈,低声提醒她俩:“安静,皇后娘娘身边的女官盯着呢!!”

    那个女官微低着头,正巧转头向着燕君莱这处看来。在此之前,燕姑娘及时低头,才没被抓包。

    不愧是皇后身边管事的女官,这女人一双眼十分凌厉,目光所及之处,无不是压迫。

    在燕君莱胡思乱想之际,书房里安静下来,有脚步声朝门口靠近……

    随后,书房门打开。皇后身边的女官听见招呼赶紧跑进去,不一会儿出来,扫视四周,就是奔燕君莱而来。

    “小燕姑娘,皇后娘娘有请!”

    此话一出,春晴和小德子齐刷刷看向燕君莱,神情里全是紧张,唯恐她爆脾气上来,死活不去。

    他们还是不了解燕君莱的性子,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

    只见燕君莱俯身,乖巧应答:“是。”

    一瞬间像变了个人似的,归顺得很,看不出一点野气。

    女官点头,随即领着她到门口,便让她一个人走进书房内。

    书房里气氛压抑,两位主子脸色十分难看,霍九卿气得满脸通红,叶婳怒不可遏。燕君莱毕竟敏感,说叶婳身上是杀气都不为过。

    当老娘的对儿子亲得很,这杀气自然不是因为霍九卿……

    极为无奈,燕君莱扑通一声跪地上,低着头无声叹息又叹息……

    又是一难。

    今日冷宫一行八成就是冲她而来。那女人是来弄死她的,奈何没成功。

    默默的,燕君莱把所有脏话骂出来:格老子,他娘的,老王八断根基……

    基本流程,她把已躺棺材的死老鬼拖出来也骂了一顿。

    霍九卿面无表情束手站着,看着燕君莱跪下,眼里看不见一点光。

    以往他是意气风发的少年,笑容比天上的太阳还灿烂。

    不知为何,看着他,燕君莱忽然有些难受。

    “婢子见过皇后娘娘,见过太子殿下。”

    不出所料,她听到冷冰冰的声音自上方传来:“抬起头来!”

    燕君莱听话抬起脑袋来,将正脸面对叶婳,但眼眸低垂,看着地上。

    “你,真的很像她。”

第八十八章 被捕

    听不懂聪明人说的话,燕君莱呆呆看着叶婳,处于茫然之中,毕竟在大多数时候,她装也装出了个没脑子的样子。

    既然不懂话是何意,她无法回应,只得移开目光,保持沉默。

    双方皆沉默。

    燕君莱垂眸看着膝盖下冰冷的地,叶婳则是冷冷盯着她的脸,目光中,带着把她脸皮剐下来的执着。

    换一种说法,是恨意,继而转变为杀意。

    好像不知不觉走进更大的迷雾中……飘然其中无边无际。无视上方浓浓恨意,燕君莱当作不知。

    更不知,恨意漫长而又遥远,祸端开始于已被遗忘的那些年……

    恨恨剜了燕君莱一眼,叶婳大手一挥,便是下令:“来人,把这私闯入东宫的贼子拉下去打进廷尉诏狱!!”

    廷尉诏狱?

    叶婳大手一挥倒是霸气,可怜燕君莱懵逼叶婳为何如此恨她,等候在门卫的宫人近卫反应快,一拥而入七手八脚就拖人出去。

    习武多年的习惯在身,她强压制着内心动手的欲望,很低调的躲开,不想陌生人的手碰到身上。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有“洁癖”都不为过。

    但对方是铁了心要燕君莱死。见四五个人拿不下瘦弱的燕君莱,叶婳拍桌而起,厉声怒吼:“把这个贼人抓下去打死,胆敢谋害太子!!”

    咦,不得了,罪名越来越大……

    卧槽,敢情是想一桩罪名就给安一桩!!

    想着死也要把叶婳这老娘们带地下去,燕君莱瞬间火冒三丈,站起来推开几人就开始挽袖子,准备大干一场。

    霍九卿眼快,赶紧呵斥:“君莱!!听话,别闹。”

    他的声音轻飘飘的,但带着笃定,听者莫名心安。

    于是,她闻声停下,转头看霍九卿。

    他摇头。

    罢了,听他一次……于是,再不情愿,她也收手了,而这一收手,也代表着束手就擒。

    接下来事情的发展就很简单。

    燕君莱被一群人押着离开东宫,转眼又被这群人关进黑乎乎的牢房里……

    而在燕君莱被押走后,书房里的叶婳忽然冷笑,自言自语:“呵呵,君莱……好一个君莱,天下姓霍,我倒要看你们如何再回来。”

    边上,霍九卿冷冷看着自家老娘,沉默着。

    ……

    一路不平安。

    幸运之星闪闪发光,胡疯子在天之灵保佑……燕君莱被关进了廷尉狱。

    叶京塬的地盘。

    廷尉诏狱对犯人罪恶要求高,只有皇帝亲自下令才能被关进去,叶婳没资格下令,燕君莱不够格入住。

    叶婳肯定是气疯了,才会口不择言。但燕君莱住进普通牢房,是单间,也庆幸自己没被打死。

    狱里的犯人,大多数都是地位不高,祸不及家人,但自身不死也难翻身。

    阴暗潮湿的坏境下,有一群狱卒赖着不走,一直嚷嚷着某个犯人必死无疑,就像下赌注一样。

    一个茶碗飞空砸土墙,未喝完的半碗水与瓷片四下飞溅,随后一片骂咧声,不外乎就是要荤话酒肉一类。

    “听说你闺女长得不错,有一个充做官妓送军营里去了。害,着实可惜,若不是如此,咱们也当去照顾照顾一下生意。”

    他们嬉嬉笑笑,理所当然提出无理要求,话落,又开始一阵哄笑。

    一句话简单几个字,可是……想来犯人面对的,不单单如此。

    牢狱最角落,燕君莱面无表情,因为叶婳所导致的气一直消不下去。

    缩在阴暗角落本该思考人生大理,她又纳闷着应当是严肃的官兵怎像流氓痞子一样,恍然间,还以为碰到街头闹事现场……

    可这是天子脚下,法度集权,最该公平公正的遂城。

    只见这个犯人哑声摆头拍着大腿就差跪在了地上了。说什么大罪过,他其实就是一个普通男人,普通父亲而已。

    眼泪给人披上一层弱者的外衣,多绝望,多压抑。

    燕君莱听到,他在抽泣。

    眼泪代表痛苦,也代表悔过。她不知道这个人什么罪过,只晓得现在应该后悔不已,罪过要无辜单纯的女儿,承受最阴暗的结果。

    看客而已,燕君莱不想去搭理那啥公平公正见义勇为的事儿,换了个姿势瘫着,继续围观。

    没心没肺,也只有她了。

    过了一会儿,犯人才缓过来,一开嗓就是哭喊。

    “各位爷爷,我只是卖茶而已,一辈子没有大富大贵过,命已经够苦了,求求各位老爷放过我!!”

    “苦?你这老小子可不苦!犯事儿被砍脑袋是活该。”

    听起来,犯人是个庄稼人,土里做不起活,就卖茶。现世确实动了歪念头挣不干净的钱,最后落这下场也不为过,可没想到最后连累了一大家子。

    显然,这些狱卒晓得他有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儿。

    乌兰郡生活十多年,无趣又漫长的岁月里,燕君莱听胡疯子酒后许多闲谈。

    她知道,美貌是一种罪过。特别是美貌没有保护的屏障,失去落差感,让人觉得唾手可得的时候。

    但,不理解。

    已然绝望,犯人忽然伸出手一把抓住门外狱卒的佩刀,就准备往脖子戳,想来个一死了之。

    可进了这地儿,想干脆点儿死也不容易。

    未等刀尖戳破皮肉见血,一个狱卒快步走进牢房,及时一脚踹在他的胸口上,硬生生把他踹飞砸到墙壁上。这人顺着墙壁滑坐到地上时,生生吐出一口血。

    狱卒骂骂咧咧,上前两步又添了一脚,闷哼一声,犯人又是一口血吐出来。

    “别脏了老子的眼,我给你说,你家不是有两个野丫头吗?兄弟们都没娶妻呢,不如送给我们呗?!!”

    话落,众人哄堂大笑,用刀敲着门起哄。

    “可以可以!!他家那两个野两个丫头年纪相当,一个比一个水嫩个!想想都馋人。”

    “他家不是城南附近吗,刚好回路离得不远,咱们顺道去看看呗!!”

    伴随这话的,是一阵淫笑,燕君莱听到直接翻白眼儿,还泛恶心,傻逼也知道他们想做什么。

    下半身思考的东西,俗物。

    说什么就想起要做什么,有几个狱卒已经动身,路过躺在地上像虫子那般蜷缩捂肚子的犯人身边时,还往他身上啐了口水。

    话说,这几个狱卒,一人一叭口水,就跟街边泼妇的似的,比她在乌兰郡有幸目睹的泼妇骂街,不相上下。

    闹事儿的人相继离开,牢房顿时安静下来。

    燕君莱手脚并用赶紧爬到门口观察着,视野有限看不远,能看到对面的狱友,很经典的下狱造型,蓬头垢面邋里邋遢。

    至于为什么要爬着过去……

    是因为屁股墩挨了几板子。虽然没伤到筋骨,但皮肉伤疼得不得了,火辣辣的。

    他姥姥的,想都不用想,这铁定是叶婳这个疯婆娘搞的鬼,把她关狱里就算了,特么还打板子。

    经常受伤,燕姑娘习惯了这种动不动这里那里有点不舒服,侧坐避开伤口,开始思量着之后的打算。

    武者的傲气,她觉得折在皇宫,折在叶婳手里更是侮辱。

    在这里躺平,也不值当……

    再怎么地也是棺材板里铺金银,选个风水上好的地方埋才行。

第八十九章 天牢来客

    随着天际最后一抹明亮消失,夜幕正式到来,跟这影绰绰鬼哭狼嚎的监牢倒是应景。

    廷尉地带,牢狱外灯火通明,时而有犯人哭喊伴随着狱卒的呵斥打骂。

    作为狱中新人,燕君莱只叹今时不同往日。想不久前,她还是飞贼在廷尉屋顶上溜达,如今,已是狱中人。

    扒拉着门顺着缝往外瞅了老半天,她最后又坐思大半天,关于逃命的事儿丝毫没有头绪,反倒是头一点一点打起了瞌睡。

    并非没心没肺,她也愁啊,但……该睡觉的时候还是要睡的。

    廷尉狱嘛,关着对社会只有危害没贡献的犯人,秉着处罚大过改造的理念,环境自然不好。

    外面看,是一排又一排青砖黛瓦的房子,甬道绕来绕去就跟蚂蚁窝子一样。牢房就一面墙顶上开了个碗口大的口子透风,一般人也够不着,特别是像燕君莱那么矮的。

    够着了也出不去,除非是分尸胳膊腿子分开运……

    就燕君莱的单间,普通男人打开双手就能触到两边墙,很狭窄。

    先前被狱卒欺压昏厥的犯人悠悠转醒,污血与口水弄脏了衣领子还糊了一脸,好不容易张开嘴,翻个身之后有一声没一声的呻吟着。

    没过一会儿,一个人缓步走到牢房门前停下。和走路拖沓的廷尉狱守不一样,这人走路虽慢慢悠悠像在逛自家后花园似的,但步子清晰利落,并不拖沓。

    习武的。

    向来警醒,燕君莱立即清醒,缓缓睁开眼,视线死死锁住墙上某一点,猜测着哪位大神会有这份心情跑狱里逛。

    莫非,是上次被她揍的廷尉精英跑来报仇来了?

    墙上透风的口子一团微弱的光斜照进来,过道两边远远才一盏灯,一眼望过去昏昏重重。

    最后,来者现出真容,是叶京塬……

    一看到过道上高大人影真容,燕君莱直接皱眉,心想他娘的,这老兄是阴魂不散了吧。

    不对,这是他的地盘……她被打入廷尉狱,其中也有他不少功劳。

    敌人太可恨,阴险狡诈,诡计多端。

    甘于庸俗,燕姑娘没想这一辈子成为大人物有大成就,但绝不会自甘卑微,去捧权贵,臣服于对手。

    此生,只能被胡疯子一个人欺负,不服于任何一个人。

    虽仗着叶家,虽贵为一国皇后,可叶婳也得亏是霍九卿老娘,燕君莱刀子嘴豆腐心,顾忌友人没下杀手。

    若不然,书房里是她燕君莱死地,也是叶婳崩逝之所。

    “有事?”

    叶京塬挑眉,戏谑答道:“看看你。”

    一副小人得志的做派。

    闻言,燕君莱直接翻白眼儿:你大爷屁股疼,有什么好看的……

    傻蛋玩意儿,这么闲。

    确实闲,叶京塬背着手,笑吟吟看燕君莱瘫在地上一副丧气样。

    别说人家看热闹起劲儿,说实话,燕君莱也觉得自己丧家之犬一样,他姥的,贼可怜了。

    看她落魄苦逼,看她自艾自怜惆怅万分,他好像很高兴。

    最后,她略微敷衍挑眉一笑,打破宁静:“……呵。”

    燕姑娘很抠,干巴巴就哼一声儿,笑完就收,多一声儿都没有。

    像叶京塬这种游走朝堂权谋之间的人,随时喜怒不形于色,顾左右而言他,熟练得很。

    面对燕君莱冷眼刀子,他还能厚脸皮谈笑风生。

    “别不信,我就是来看看你,我姑母……我们是真没料到的。”

    他说话藏着掖着没敢说透,她并不清楚他原本想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没料到什么?

    是没料到叶婳会为难她?

    还是没料到叶婳为难了她,还把她打入廷尉狱?

    还是她被打板子这事儿?

    还是没料到霍九卿没杠过他老娘?

    娘的,一群秀儿。唱白脸黑脸你一句我一句演戏,害她无端端蒙罪入牢狱,挨了一顿板子屁股沾不得地。

    而且搞来搞去,就她一个是外人……

    单拎叶京塬出来说,看起来不坏,正义凛然妥妥好人一个。可站燕君莱的位置上看,就是咬人的狗不叫。

    她瞄他很久,得出这厮城府不浅的结论。

    这冷面犊子,帮着叶婳做事,与这老娘们儿一条战线,而且还是沾亲带故的关系。

    燕姑娘,论算计人就是小菜鸡,被坑也是常理之中。但连小孩子,抽他一巴掌抽哭给颗糖哄,多来个两次这招就没用。

    更何况她是燕君莱。

    今日一事,说霍九卿那憨包不知情,她还是信两分的,至于叶京塬……

    帮凶无疑。

    胡思乱想了很多,燕君莱最后反应淡淡:“……哦。多谢你的一路平安。”

    不平安得很。

    此刻,她很高冷,不把凡间俗色放在眼里。也很丧,趴地上一动不动,废材一块。

    “无需骗你,我也是刚知道,刚出宫门,转身就到这里来见你。”

    闻言,燕君莱看了他一眼儿,就一眼儿,信他一个字儿都有鬼。

    大清早就在皇宫里,也不知道瞎晃悠个啥,到了晚上都没逛出去,八成就是和叶婳一起合计着坑她。

    这会儿来装好人?演戏上瘾了给是。

    看着人模狗样,肠子心眼儿早坏肚子里去。

    “哦。干嘛?”说话时,她直勾勾盯着叶京塬,就看审案的官看贼一样,不放过一点蛛丝马迹。

    “看看你。”

    得,话题又绕回去了。

    燕君莱毫不客气再翻了个白眼儿,看她出糗还差不多,没安好心的狗东西。

    真实想法带着刺,可说出来得委婉一些,想来,这就是人情世故,口是心非。

    “哦。多谢好意。”

    谢你老娘,谢你爹,有机会把你一家老小的衣服都扒拉了挂城墙上去。

    傻子都能看出燕君莱口不应心,指不定心里在怎么骂,但叶京塬还是客客气气:“不用谢。”

    “……”

    有被气到,燕君莱翻个身面对隔壁狱友,就不搭理他,晾他一个人在过道上站着玩儿。

    见她不说话,他自讨没趣,厚脸皮开始自言自语。

    “姑母谨慎多疑,如今为难你不过是因为你的外貌,隐隐有点像一个人而已。”说着,叶京塬偏头,细细揣摩她的五官,喃喃自语:“……真的很像。”

    这老兄看得认真,燕君莱装高冷没一会儿就破防,这种话她娘歪的听过好几次。

    屁股疼不想动弹,她很努力回头问:“像谁?”

    同时,眉毛皱起极不耐烦。

    他姥姥的,又替谁背黑锅了!!

    没回应,叶京塬思量着,她陡然放大音量又问:“像谁?!”

    这次,他才慢吞吞回答:“像贵妃。”

    那个姓周的女人,御史大夫老妹儿,她侄子就是夜阑不归与卫少均干架的那个周敬其。

    ……

    民间版本的宫廷风云,周贵妃美貌无双,依着皇帝宠爱,短短两年让母家与叶家分庭抗礼。

    话说回来,她一个黑皮瘦骨的江湖野猴子,怎么和宫廷贵妇扯上关系……

    匪夷所思。

    闻所未闻。

    滑稽。

    不可信,不可信,又是阴谋。

    “……哦。”然后,她又躺了回去

    像就像呗,脸都是娘生的,不过不是一个娘。娘胎生育,她长什么模样也没办法,难不成长得像贵妃就得把脸扒下来?

    好像……叶婳现在就是这个疯狂的想法。

第九十章 都是美貌惹的祸

    刚躺下,燕君莱脑海中忽然出现叶婳老娘们,拿着锋利小刀剥她面皮的画面……

    女人狰狞的笑容与血腥场景,好似修罗场里爬出来一般……燕君莱顿时汗毛倒竖,有生之年头一遭担心自己这张脸。

    难不成,这就是美女才能有的困扰么?

    呵,好荣幸。

    也离谱……因为谎言很好编就,特别是叶京塬这种擅长拆穿疑点,同时又身处谎言如云的官场中人。

    悄悄的,燕姑娘斜眼去瞟这位靓仔,并拉出另外两位靓仔对比。

    霍九卿,表里不如一,外表傻白甜,肚子里藏了不少东西。

    齐子里,行踪神秘爱唠叨,经常对她的一些话题避而不谈,神戳戳的。

    唯独叶京塬一本正经,不知真假,在好人和坏人中反复横跳。

    胡疯子生前有言,男人说起谎来一套一套,脸不红心不跳的,连喘气声儿都听不得。就连他那么精怪,年轻时候走江湖,也是被男人坑得多……这不,最后小命也是断送在男人手里。

    “你能说句真话吗?那位贵妃我有所耳闻,而我相貌平平,我俩能相似,你们怕是一双招子蒙了锅底灰。”

    燕君莱顿时嫌弃,嫌弃这个谎言太粗糙。

    全国闻名的大美人儿,和一个长相磕碜的乡野丫头……听起来就不靠谱嘛,只感觉抢拉硬凑。

    “你敷衍了我,顺便还侮辱了贵妃,真行。”

    “大有相同。我没说谎。”

    “哦。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嘴?好像你没有似的。”

    叶京塬仍坚持己见。

    反观燕君莱,依旧皮笑肉不笑的吊样,俨然人间清醒,看起来有点欠揍。

    “真稀奇,堂堂一个绝色倾城的贵妃,会和我这个乡野丫头撞相。”

    说给谁信?

    叶京塬摇头:“仪态不同,但五官真的有些许相像。”

    得,意思就是气质差别,当然,她是没气质的那个……

    慢一拍反应过来话中别意,燕君莱皱眉,阴恻恻瞪叶京塬。

    “是啊~我就一个乡野丫头,能有什么仪态。”

    “姑娘谦虚了。”

    确实谦虚,明明是扛着刀大杀四方的悍匪,装什么扛着锄头刨泥巴的土丫头。

    心态越来越飘,燕姑娘换了个很吊的姿势歪屁股坐着,不在意叶京塬在场,颇有一种雾霭崖上坐着观赏大好河山的桀骜。

    她忽然好怀恋,在外面野的那段日子。

    “没谦虚,咱是粗人,不与大家闺秀相比。琴棋书画不行,和疯婆娘打架那是一流。”

    疯婆娘,自然是冷宫那位。燕君莱别有深意看着叶京塬,死死盯着,就问他心不心虚,还能不能泰然自若的在她面前杵着。

    这时,叶京塬突然打量着她的脸,忽然说道:“五官,真的很相像。”

    “啊?”燕君莱没反应过来,最后,甩了他一个白眼儿。

    她以前没翻白眼的习惯,都是学红娘子面无表情瞪眼睛,好像是下山跑江湖后,遇到霍九卿之后沾染的陋习。

    “哦。”

    她不想就谁像谁的话题继续纠缠下去。

    “有机会,一定看一看贵妃真容。”

    猛然又想起自身被关天牢的处境,燕君莱感慨万分,又开启碎碎念模式。

    “只是没机会啦。没想到咱被嫌丑,被骂小黄狗,还能因为一张脸招祸端。咦咦咦,真稀奇,我那个死老鬼师傅知道,怕是抠棺材板要从里面跳出来。”

    面无表情说完一大串话,她转头盯着昏暗不明的过道出神。

    叶京塬仍杵着,没有要走的意思,没头没尾又来一句:“其实,贵妃,也是与别人相像。”

    并非是那个独一无二的主角,所谓的贵妃也是别人的影子,效仿者……

    初来乍到江湖客,燕君莱不晓得宫廷秘事,直接懵逼傻眼。

    与别人相像?

    所以,到底谁像谁?

    “……像她娘?”

    叶京塬缓缓摇头,“不清楚。”

    他在说谎。

    目不转睛盯着他一举一动,燕君莱了然于心,并不提及:“哦,这样啊。”

    她不信,但也仅此而已。

    “燕姑娘,其实,你没必要随时贬低自己。”

    燕君莱一脸懵逼抬头看他,鬼晓得他忽然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并非所有女子,都该是温柔清秀,这样难免千篇一律没有生气。同时,也有好些深藏闺中的女子,会羡慕你身上的野气,羡慕你能拥有的生活。”

    听完,燕君莱脸上不冷不淡一笑带过。

    鬼扯。

    野气?被人指着骂没爹娘教养?

    她的生活,不分寒冬夏暑在深山老林里乱窜,披星戴月,风雨兼程,天地茫茫,一个人独自度过苦难,看风露成霜。

    生命苦难之重。

    “哦,那她们真该去体验一把,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命回来。”

    有命回来,自然知道当下拥有,比起未知幻想的,是最好的。

    随后,燕君莱斜睨他,没有说话。

    最后,叶京塬离开,燕君莱没再看他一眼儿,盯着空气沉思……

    话说回来,共情,真的是很奇妙的事儿。

    以往,野燕子有羡慕过笼子里的金丝雀。

    羡慕她们有双亲庇佑,羡慕衣食无忧,羡慕不知苦难不愁冷暖,羡慕纤纤细手,羡慕温柔如水盈盈一笑……

    到如今皇宫一遭,虽然时日不长,她感受到了孤寂。

    获得荣华富贵的价码,是自由微笑,抬头挺胸的权利,连思想都被束缚。

    “……怕是脑子有那啥大病。”

    最后,燕君莱嘟囔了一句,骂了别人,也在说自己。突然,隔壁那间牢房有人接话……

    “是的,都有那啥大病。”

    声落,燕君莱侧目看去,看清黑暗中蓬头垢面的人,直接笑了。

    “这位兄台,你被抓了?”

    “怎么可能,我又不像你那么傻乎乎的。”

    这家伙,还真是把一双招子按她身上来了,甭管哪儿都能找到。

    齐子里捞开油腻腻的头发露出脸来,是一张极为普通的面容,唯独双眸清澄脱俗。

    “怎样,我是不是每次都出现得很及时,是不是很感动?”

    “你是一双招子落我身上,还是在我身上拴了线儿。”

    “拴了线儿。”

    一个姿势瘫久了,不止麻,牵引着屁股伤口也隐隐作痛。她不动声色换了个姿势继续半躺着,看起来很悠闲的样子。

    “怎么进来的?”

    “先用了迷药制造乱局,然后易容潜进来。总有办法。”

    不信他说辞,燕君莱很关心另一个问题……

    “咱们怎么出去?”

    齐子里反而带着疑惑看她,“不知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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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来枝介绍:
一个戴草帽的少女背着一把刀牵着一匹老缺牙马。
长空近在眼前,四海一步平,她无凌云壮志,只求恩仇一刀消。
戏里书生配女鬼,现实里她是女汉配大刀。
江湖,向来人心不古,风来夹血,雨来澄清,有阴险,也有光明磊落。
身负前江湖第一高手徒弟的身份,燕君莱下山闯入尘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替师傅胡疯子报仇。
这个姑娘性格虎,做事秉承的就是能打绝不多说,第一次打架,没有手软,第一次杀人,没有心软。
她想从此浪荡了却一生,做个江湖传说中的神秘高手。
哪知事不如愿......燕来枝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燕来枝,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燕来枝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