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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尽处是天堂全文阅读

作者:龙藏雨飞门     烟花尽处是天堂txt下载     烟花尽处是天堂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八十九 隐喻

    方小龙说:“跟你划拳摇骰子你喝的更快。要不这样,我们10秒内必须接,你可以一分钟。”

    付沁怡说:“这个好,就玩这个。”

    黄小小说:“你们是不灌醉我不罢休,那行吧,李冰,从你开始。”

    李冰说:“第一炮一定要响:孽海情天!”

    方小龙说:“我靠,刚开始整个这。我来:天下为公。”

    王胖子:“公正廉洁。”

    黄小小:“洁,洁,洁身自好。”

    方小龙说:“可以呀,有两下子。”

    邱玉龙:“好色之徒。”

    方小龙说:“你俩一个洁身自好,一个好色之徒,绝。”

    邱玉龙说:“李冰,一会给方小龙留个难的。”

    付沁怡说:“现在这个就难!让我赶紧想:徒有其表。”

    李冰说:“表里不一。”

    方小龙:“一目了然。”

    王胖子:“然,然,你坑我,算了,我喝。”一口半杯下去,“从我开始,自斟自饮。”

    黄小小说:“饮,饮马长江!”

    邱玉龙:“江河日下。”

    付沁怡:“下不为例。”

    李冰:“例行公事。”

    方小龙:“事在人为。”

    王胖子:“为所欲为。”

    黄小小:“为所欲为。”

    付沁怡说:“你这是复读机啊,不行,重来。”

    黄小小说:“他都能为所欲为,我为什么不能为所欲为?”

    “那就从王哥开始,前后字不能重。”

    王胖子说:“为人师表。”

    黄小小:“表里如一。”

    方小龙说:“这个李冰用过了。”

    黄小小说:“李冰是表里不一,我是表里如一,不一样的。”

    邱玉龙:“一言蔽之”

    方小龙说:“接的好!”

    付沁怡:“之乎者也。”

    李冰:“也,算了,我喝。”

    黄小小说:“你俩这是自残。”

    付沁怡说:“之我再想不起来别的了。”

    李冰说:“确实难,不怪你。”

    黄小小说:“这样喝下去,这酒一天也喝不完。咱们还是划拳吧,李冰,我先跟你划三拳。”

    李冰说:“划拳我不会,你得找老王。”

    黄小小说:“王哥号称西北第一拳,我敢和他划,不要命了。”

    王胖子说:“你们别把我吹上天,这几年,我是酒量涨了,拳却退了。”突然想起什么,一拍脑门,说有一样美味珍馐,难得聚一起,我请你们尝尝。说着就起身去冰箱取出一袋熟食,在锅里热了端上来,说:“这是我在东海海底抓的火鳗,打包了一份带回来,这可是哪也买不到的美味,今天高兴,咱们都尝尝。”

    黄小小说:“怎么叫火鳗,会喷火吗?”

    王胖子说:“算你说对了,真的能喷火。”

    众人都笑了“水里喷火,也算是奇闻。”

    王胖子说:“我出去走这一遭,人生观都颠覆了,什么奇事都让我碰上,这火鳗就是在水里喷火的。不是亲眼见到谁信呢?后来我就想,它喷的是什么火,一定是三昧真火,只有这种火不怕水。来,都动筷子。这火鳗身体里是有一颗珠子的,谁能吃到珠子就送给谁,让我先夹一块。”

    众人都下了筷子,李冰夹了一块,把肉拨开,就看见里边一颗奇珠,他默默把肉夹到付沁怡碗里。付沁怡咬了一口,吐出来说:“真有个珠子!”

    众人都说好运气,有福之人。她却看向李冰,拉着他手攥了一下。

    她把珠子捧在手心,珠是暗红色,晶莹剔透。王胖子说:“关灯拉窗帘。”屋里顿时暗下来,珠子却发出幽幽的红光。这光越来越亮,霎时亮堂了整间屋子,众人惊叹不已。

    付沁怡偷偷亲了李冰一口,笑说:“这真是个贵重的东西,我怎么好意思要呢?”

    王胖子说:“拿着,不妨事,谁让你今天幸运呢。”

    李冰说:“改天我也送你样东西。”

    王胖子说:“客气什么,我奇珍异宝见的多了,再客气就见外了。”

    灯复打开,付沁怡说:“这珠子做个什么呢?我去做个项链带上好不好?”

    李冰说:“只要你喜欢就好。”

    酒已喝到七八分,众人都自由活动休息,李冰坐到王胖子跟前说:“你刚才说,见了不少奇闻异事,你相不相信世上有龙?”

    王胖子说:“当然信了,世界上一定有龙的,你想想为什么十二生肖里其他十一个都有,唯独龙没有?不科学嘛。”

    黄小小过来说:“这都讨论到科学了?”

    王胖子说:“你还别说,真是有科学依据的,坠龙事件听过没?”小小却不知道。王胖子继续说:“大约在三十年代,辽宁营口连降暴雨,一条龙就从天上坠到芦苇塘里,附近村民都听到那个地方有龙的哀嚎。他们前去一探究竟,龙却不见了,过了一段时间,在岸上发现一堆龙骨,这件事轰动一时,还上了报纸。直到现在龙骨还存有几块,还拿去做检测的。去年我坐飞机经过昆仑山,我旁边的人告诉我,他亲眼看见山脉之中卧有一条龙,十几公里长的。”

    李冰说:“这么大?”

    王胖子说:“那当然,昆仑山是第一神山,多有上古之宝,见龙不稀奇的。”

    黄小小却不相信这些,取了一副扑克说:“别聊了,过来打会牌。”又凑过来对李冰说:“今天兄弟们给你圆了大谎,怎么感谢我们?”

    李冰说:“打牌多输几把,行不行?”

    几个人打了几把挖坑,付沁怡有些困了,靠在沙发上休息。李冰看时候不早了,说先送付沁怡回去,黄小小说:“你才输了这一点就要走?”

    李冰说:“下回多输点。”

    黄小小酒劲上窜,起身去了厕所,呕了一滩。

    邱玉龙坐到李冰跟前,看着他说:“你认得我不?”

    李冰愣了一下,说:“咱们在游戏厅见过。”

    邱玉龙说:“不是那一次。”

    李冰实在想不起来,邱玉龙说:“邱琦是我哥。”

    李冰说:“他是你哥啊。”突然就想起来,大概在三月份李磊要给他介绍一个女娃,那时一心迷恋许小晴,完全没在意,原来那女娃是邱玉龙。就说:“咱们还是有缘分,本来年初就该认识的。”

    邱玉龙看了看付沁怡说:“有缘分有什么用?”

九十 初吻

    李冰说:“是啊,你也有了黄小小。”

    邱玉龙琢磨他话里的意思,说:“他吐了,我去看看。”

    李冰走到付沁怡跟前,轻轻摇了摇,说:“咱们回家了。”

    付沁怡挣了一只眼,又闭上说:“你跟她说什么呢?别以为我睡着了。”

    李冰估计她没听到刚才的话,就说:“她跟我打听黄小小的情况,毕竟他们才刚认识。”

    付沁怡说:“你怎么说的?”

    李冰说:“肯定是好话么。”

    付沁怡伸出一只手说:“拉我起来。”

    李冰拉起来顺势拥到怀里,她的云鬓却铺散下来,忙用手去拢,李冰看这慵懒的倦态,微红的脸颊,就忍不住要亲一口,付沁怡说:“这么多人呢。”

    方小龙从里间出来,装作没看见,走到厕所门口,却惊叫一声说:“小小,怎么了,行不行?”黄小小已脸色发白,干呕却吐不出来,嘴里说:“水,水。”邱玉龙忙去倒了碗水过来,小小一口喝下,方小龙拍着他的背说:“没事,上回刘睿喝的说不出话都救过来了,床上躺会就好。”

    走到路口,李冰要回自己的住处,付沁怡却停下了,拿眼看他。李冰终于说:“要不,去我房子坐会?”

    付沁怡说:“看你说的心不甘情不愿的,不去了。”

    李冰拉了她的手说:“我那有你最爱吃的鱼片,走吧。”

    两人在漆黑里上了楼,李冰掏出把钥匙,却怎么也撞不进锁眼里,他急得冒汗,付沁怡的手慢慢从他腰间划过,抱住了他,“慢点开,让我多抱一会。”李慢慢放下手,转过身,紧紧的抱住了眼前的人。

    他觉得胸前有一团火烧了起来,这火蚀骨入髓,要把他吞噬掉,他急切地要找到救火的水源,而付沁怡就是沙漠里的那一汪泉水,他疯狂地贴了上去。如干旱地里的一株苗,根要使劲往下钻,苗要奋力往上拔,手就用力在她身上游移。

    付沁怡娇喘着说:“慢慢的,轻点。”

    他停下了,手往上扶了她肩膀,头慢慢地靠上去……

    一楼有了咳嗽和跺脚声,一个声音说:“灯又坏了?”又有人说:“跟我后面,慢点上。”

    李冰听出来是席雯和他妈,就往口袋里掏钥匙。

    付沁怡说:“怎么了?”

    李冰小声说:“来人了。”

    付沁怡说:“这么黑,不用怕。”

    两人还是停了动作,在黑暗里盯着那截楼梯。

    李冰说:“那是我同学,看见不好。”

    席雯妈已经顺了楼梯上来了,说了句:“妈呀,吓我一跳。还有人呢。”

    李冰说:“阿姨你先上。”

    他妈马上意识到什么,就不再说话,后面的席雯在他们跟前停顿了一下,默默地往楼上走了。

    李冰终于开了门,边走边说:“就一个床一个桌子,有点简陋。”

    付沁怡说:“这多好的,有自己的地方还不知足。”

    她手撑着床坐了,四周看了一遍,说:“你平时都在这干嘛呢?”

    李冰给她泡了杯茶说:“学习,睡觉呗。”

    付沁怡说:“给我倒什么茶?鱼片呢?”

    李冰说:“被我吃完了。”眼睛邪邪地看她。

    付沁怡站起来就要锤他,说:“你敢骗我?”

    李冰抓住她的手,嘴又要贴上去,付沁怡却看见了桌上的书,说:“这是什么书,还包了书皮?”就要去拿。

    李冰忙抢先拿了,说:“语文复习丛书,没什么看的。”

    付沁怡说:“你给我,我就要看。”伸手去咯吱他,嬉闹中一把刁了书来,翻开看了一眼说:“你竟然看这种书。”

    李冰说:“你都没看怎么知道的?”

    付沁怡说:“这还用看吗?瞄一眼就够了。”

    李冰说:“原来你也看过,真是天涯何处觅知音。”

    付沁怡说:“别套近乎,快说,这书哪来的?”

    李冰说:“你也想要一本?送给你了。”

    付沁怡说:“人家男朋友送女朋友什么?你送我水浒姐妹篇?还是个残缺版。”

    李冰说:“谁让你爱看呢?”就要上来搂她。

    她说:“你是不是把我当成潘金莲了?”

    李冰说:“不是,西门庆最爱的是李瓶儿。”

    付沁怡说:“你想当西门庆?”

    李冰说:“我不当,我只一心一意对你一个人好。”

    一张唇终于吻上了另一张唇,李冰的手已经伸到了前面,付沁怡握住他的手说:“我还没准备好。”

    李冰放了手说:“我等你。”

    付沁怡红了脸说:“刚才的初吻给你了。”

    李冰瞪着大眼看她,付沁怡说:“你不信?”

    李冰说:“让我缓缓。”

    付沁怡说:“你敢不信?”又要来撕耳朵,李冰说:“我信,我信。”

    付沁怡说:“看烟花那天我已经想好了,我主动闭眼,你竟然……”

    李冰说:“是我的错,那时候我还没准备好。”

    付沁怡说:“你没准备好?”

    李冰说:“我也是初吻。”说完又深深地吻了上去。

    两个人就靠在床上,把那本书一页一页翻着看,付沁怡说:“你怎么不看红楼梦呢?”

    李冰说:“看过了,空中楼阁。”

    付沁怡说:“怎么就空中楼阁?那么写实的。”

    李冰说:“一个大观园,就不是我们住得起的,这本水浒姐妹篇才是老百姓自己的故事。”

    天已经很晚,付沁怡缕了发丝,重新扎了头发,说:“我该回了,再晚家里人要骂了。”

    李冰送付沁怡出来,走到半路,说:“你等一下。”就往远处跑,不一会又提个袋子跑回来,说:“你的鱼片。”

    付沁怡说:“我都忘了,你还挺有心的。”又亲他一下。

    到了楼下,付沁怡要走,李冰却拉着她的手不愿放。

    付沁怡说:“明天不是还能见?”

    李冰放了手说:“其实我不粘人的。”

    付沁怡说:“我知道,明天下午记得打电话。”

    第二天,注定让李冰终身难忘。

    多年后,他清楚的记得,那天的时间过得如此的慢,仿佛要凝固,就像你盯着表,指针一秒一秒地走,而你恨不得疯狂地转动时针和分针,让这一天赶快过去,可过去了又有什么用呢?所有事情已经实实在在的发生了。

九十一 冰鉴

    他在吃完午饭就拿了听课证往西京大学去,临走给付沁怡打了电话,告诉她三点半在大雁塔门口等。

    付沁怡却坚持要跟他一起,李冰说只有一个证,付沁怡说你还怕我进不去吗?

    李冰抬头看了看天,有一层浓浓的云低压压的罩着,风也渐渐起来了。付沁怡是穿了件如雨衣一样光亮的暗色套装出来,手里拿一笔记本。

    李冰说:“天还没下雨,雨衣就穿上了?真的是未雨绸缪。拿个笔记本干什么?”

    付沁怡说:“做笔记么。”

    李冰说:“我倒忘了拿个本子,你一会怎么进去呢?”

    付沁怡说:“你别管了,我自有办法。”

    他们是坐了公交车到大雁塔,步行半站就来到西京大学。

    混进学校很简单,大大方方往里走,门卫坐在个小凳上打瞌睡,看也不看。

    正对面就是大礼堂,路口两侧已插满了旗子,正中间一幅印有陕西文化名人合影的巨大海报,入口有门卫和工作人员查证件。

    李冰把听课证攥在手里,付沁怡拿过来看了,说:“方大龙,跟你长的还挺像。”又指着海报上的一个人问:“他叫什么?”

    李冰说:“那是林教授,我舅,今天就是他的课。”

    付沁怡说:“你行呀,有个名人舅舅。我先进去了。”

    李冰愕然,就见她走到门口,摆了摆手里的笔记本,又了几句话就进去了。

    李冰差点惊掉下巴,紧跟着进去,问:“你怎么说的?”

    付沁怡小声说:“先别说话,拐了弯再说。”

    他们从侧门进到礼堂,付沁怡说:“还得感谢你舅。我就说是林教授的助教,他的讲义忘带了,我给送进去。”

    李冰说:“他们不翻你本子?”

    付沁怡说:“你演的真一点,谁还翻这个?”就跟他找了位置坐下。

    林教授穿了着青灰色的短袖,泡了杯黑龙茶端着,缓缓走进来,。

    他示意安静,说:“我们今天来讲中国古典文学的两座山峰,与。”

    李冰立时来了精神,坐正了听。林教授侃侃而谈,诙谐幽默,台下掌声笑声一片。

    付沁怡顿时被教授的谈吐吸引住,她说:“你舅讲得真好,不像别的老师让人打瞌睡。”李冰说:“他研究这两本书几十年了,能把一件事掰成八瓣讲。既能旁征博引,又能跟现实结合,他在学校里是最红的。”

    课间付沁怡想拿本子请林教授签字,李冰说:“跟我来,我帮你介绍介绍。”

    林教授跟前围了一堆学生,李冰老远就喊:“舅!”

    舅说:“不要叫舅,在这喊老师。”

    李冰说:“这是我同学,听了你的讲座崇拜的不行,请你签个名。”

    又有一堆学生掏出本子要签名的,林教授说:“好,好,一个一个来。”

    付沁怡说:“林老师你讲的真好。”

    舅笑着说:“几十年的存货,一遍一遍往出倒,我自己都讲烦了。你们年轻人,喜欢文学是好事,你们来听课,我很欣慰呀,听过了,自己再看看书,总结总结,将来在我讲的基础上再发展出自己的观点,这就最好了。”

    付沁怡说:“听了你的课,让我对水浒传姐妹篇有了新认识,我回去再温习一遍。”

    舅说:“温故而知新,好!”

    他打开本子说:“签什么好呢?”

    付沁怡说:“写句话吧。”

    李冰说:“给我也写一句。”

    付沁怡说:“把我俩的写一块,行不?”

    舅说:“当然可以。”问了姓名,思索片刻写下:

    李冰,付沁怡同学雅正:

    桃李于冰鉴,沁润且怡兰。

    林鸿云漫笔

    李冰说:“写的好!神来之笔!”

    舅说:“你就不要给你舅戴高帽了。”

    付沁怡说:“真的好,我怕再学十年也写不出来。”

    舅说:“你们呀,一个比一个能说。”

    舅笑呵呵地目送两人返回座位,付沁怡说:“刚才怎么跟你舅介绍我的?”

    李冰想想说:“我忘了,我不会说的是女朋友吧。”

    付沁怡说:“女朋友怎么了,见不得人”

    李冰说:“这是见家长。”

    付沁怡说:“家长怎么了。”

    李冰说:“你要有这魄力,明天就去见你爸,咱们先结婚后领证。”

    付沁怡戳了他脑门说:“美死你。”

    上完课出来已近四点,往大雁塔的路上有许多珠宝玉器店铺,从一条小路进去就是西京古玩城。

    付沁怡从包里取出个小盒,说:“珠子我带着呢,咱们去做个项链。”

    李冰说:“正好前面几家都是卖玉器的,问问能做不。”

    选了家较小的门面进去。老板戴副眼镜,文质彬彬,店里没有顾客,见到来人,忙迎上来说:“两位来买玉石的来这边看。”

    付沁怡说:“有颗珠子想做成项链,您看看得多少钱?”

    老板接过来看了一眼,眼里亮起一道光又暗淡下去,自语道:“这个珠子吧,颜色不正,不是战国红。让我再细看看。”到柜台里取了手电,摘了眼镜前后左右照了一遍,说:“很普通的玛瑙石。做项链的话,还没链子值钱呢。”

    李冰说:“真不值钱?你不识货吧。”

    老板说:“识不识货,也就一颗珠子而已,你们留着也没用,要不卖给我得了。”

    付沁怡一把夺过来,说:“谁说没用不卖。”

    老板笑道:“真没价值的。”

    付沁怡说:“没价值你还要?”

    李冰说:“算了,咱们走。”

    老板说:“等等,你们给个价?”

    付沁怡说:“都说了不卖。”

    老板却拦在门口,说:“你看我这店生意也不行,您就当让我开个张,500块行不行?别人可给不了这价。”

    李冰说:“真的不卖。”

    人已走出去了,老板在后边喊:“要多少钱你说话!”

    李冰没有再理那人,只管往前走,付沁怡说:“都说这古玩城到处是坑,一点不假,咱们去小摊看看。”

    在路边左右瞄了一圈摆摊的,一个大妈看起来倒很朴实,就走过去,大妈看了眼说:“包银25。”

    李冰当即付了钱,没几分钟珠子就被卡在个坠子上,又穿了项链。

    大妈说:“戴上吧,好看!”

    李冰却看见那老板寻找着往这边来,拉了付沁怡的手说:“快走,他跟来了。”

    他们一路小跑着从古玩城后门拐出来,眼前就是世界闻名的喷泉广场。

    八根雕龙刻凤的大柱子,间隔100米一根立于广场两边,中间就是一池水和数不清的喷泉头,正遇着整点喷泉开放,一阵雷雨般的鼓点后,是一段雄壮的进行曲,喷泉就随这曲子的节奏喷出无数造型的浪花。

    付沁怡站在正前方那最大的一束喷泉跟前,张开双臂,说:“我想跟你照相。”

    李冰叫了流动照相摊上的小贩过来,他自己蹲下,让付沁怡骑在他脖子上,再站起来,两个人在喷泉再次开放的一霎那,同时张开双臂,影像就定格在了那一刻。

九十二 决战

    游玩累了,他们就坐在喷泉旁边的台阶上休息,李冰看着余晖下的大雁塔说:“一会去大慈恩寺逛逛?”

    付沁怡却没有兴趣,她说:“寺也是后盖的,就那么一座塔,有什么好看的。”

    李冰说:“那可是唐代的塔,唐僧是第一任住持的。不进去看看?”

    付沁怡捏着他的脸说:“你想看我陪你。”

    两人就站起来往过走,却见游客陆陆续续走出来,李冰忙上去看了开放时间,是错过了。只得拉着付沁怡绕着红色高墙的寺庙走了一圈。

    他发现在入口不远有一条绿茵回廊,顶上悬空的架子覆盖了密密一层藤叶。

    他们就走进去,在一条长石凳上坐了,付沁怡说:“我走累了,想躺一会。”就把双腿放在石凳上,半个身子靠在李冰怀里。

    李冰抚摸着她的头发突有感慨:“要是永远这样该多好。”

    付沁怡说:“难道不能永远这样?”

    李冰说:“世事难料。”

    付沁怡锤了他一下说:“好好的突然就说丧气话,你不会什么事往好处想?难道你上了高中要另觅新欢?”

    李冰说:“怎么会呢。”

    付沁怡说:“我可告诉你,我在子校再上一年也去长江中学,你要是敢找别人,小心我打断你的腿!”

    李冰说:“我是那样的人吗?”

    付沁怡说:“你我还不知道,花花肠子多着呢,话说回来,反正从来没人甩过我,都是我甩别人,你最好小心点。”

    李冰说:“你敢!”上去就要亲她。旁边一穿蓝色制服带红袖章的老大爷已盯了他们很久,就在即将亲上的一刻,快步上前说:“停!创建文明城市,注意文明恋爱。”头也不回地走了。李冰说:“嘿,哪冒出来这老头,管的还宽。”

    付沁怡用小拳拳锤了下胸口说:“怎么停了,继续呀你。”

    李冰四周看了一眼说:“旁边有人,还是算了。”

    眼看天色已晚,两人就起身往回走,一阵风过来,几片树叶打着旋地从眼前掠过。

    李冰自语道:“秋风扫落叶。眼看就要立秋了。”

    付沁怡说:“夏天才过了一半,看你说的悲凉的,不过下礼拜一补习班就要开课了,到时候咱们就见得少了。”

    李冰说:“不行我也去补习补习?”

    付沁怡说:“补你个头,你每天接我放学,咱们要是一个班该多好,天天都能见。”

    李冰说:“我要是把你带偏了,一帮老师饶不了我。”

    付沁怡说:“你的意思是以后不见了?”

    李冰忙说:“我是说接你放学太显眼,我是十一月生日,本来是跟你同级的,我妈把11拉了一道改成4,早上了一年学,要不咱们真的是同班,说不定还是同桌。”说着右眼皮开始抽着跳,他使劲揉了眼,还是跳个没完。付沁怡问怎么了,李冰说风吹进了沙子,就拉了她的手上了公交车。

    回到院子,人已有些困乏,打算在门口的夜市上吃点就回去休息,却瞄见树底下围了几个人。

    黄小小光了身子,衣服搭在肩上,指了另一个人胸口,又说了几句话就往院子里走,李冰认得那些都是三间窑的小混混,觉得气氛不对,就要上前询问。却见黄小小又从院子里拐出来,方小龙挎个背包跟在后面。

    李冰大声喊:“小龙!”

    方小龙跑过来说:“有事跟你说!”斜眼看见付沁怡,就把李冰拉到一边:“满世界找不见你!许小晴被抓了。”

    李冰心里一紧,回头看了眼付沁怡,说:“怎么会被抓?贾玉干的?人现在在哪?”

    方小龙说:“你先不要问这么多,把她先送回去,我在俱乐部楼下等你,藏刀都给你带好了。”

    李冰明白事态严重,定了定神,拍着方小龙肩膀大声说:“行吧,这么定了,一会咱们三间窑烤肉摊见。”又回头对付沁怡说:“咱们先吃饭。”过去拉了她往砂锅摊走。

    付沁怡说:“干什么呢,神神秘秘的,还避着我?”

    李冰说:“几个同学要去外地,今晚饯行酒,推不开,本来说咱俩一起去,可你这酒量……”

    付沁怡说:“你那些同学我也不认识,你去吧,我自己吃点就回去了。”

    李冰要走,付沁怡说:“等一下。”李冰转回来看见她眼里的疑惑,付沁怡说:“你,还有没有什么要说的?”

    李冰说:“方小龙刚才是怕你不高兴。”

    付沁怡说:“你跟他说清楚,你可不是气管炎,什么事都怕我。”

    李冰走过去搂了方小龙就往三间窑方向去。

    付沁怡见黄小小也要走,叫住他说:“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

    黄小小说:“你先吃饭,我去办点事,一会再说。”

    李冰和方小龙走了一阵,一个猫腰钻到西京厂旅社里,从后门进了院子。

    李冰说:“刀呢,快给我。”

    方小龙说:“先不忙,事态还没到拼火那一步。黄小小在前头把那拨混混挡住,邱玉龙马上从三间窑过来,当务之急,先救许小晴。”

    李冰说:“她到底被劫到哪去了?”

    方小龙说:“黄小小跟我说的时候,人已经被劫进院子,我找了一圈没找见,后边还有新盖的几间平房,咱们过去看看。”

    李冰说:“贾玉千万不敢发疯。李磊呢?要不再叫些同学?”

    方小龙说:“李磊现在去了中八楼,李佳也被抓走,大叔急得满院子找,刘睿一会就到。咱们也赶紧走吧。”

    两人急匆匆赶往后院的平房,那一排房子就盖在李冰住处的后面,贴着墙连了十来间,再往后就是院子围墙,只留下不到一米宽的狭窄过道,大白天也阴气沉沉,晚上更是黑洞洞看不见人影。

    李冰趴在墙根细听,丝毫没个动静。房子七月份才盖好,尚无人居住。方小龙开了手电一间一间查看,房间里尽是凌乱的木板,砖块,油漆桶。空气里混合了石灰水泥的味道。

    李冰靠在门框上说:“狗日的贾玉,把人藏到哪去了?”方小龙说:“走,上俱乐部。”

九十三 怒吼

    好在对面都没武器,提叨闪现也让几个混混不由后退了几步。

    黄小小按住叨说:“先别激动,跟他们已经说清楚,咱们院子的事,他们不要插手,踩过界不是闹着玩的。”

    李冰说:“人有没有找到?”

    李磊说:“就在中八楼顶。”

    李冰就要往楼上冲,对面一个人说:“人可以上去,叨放下。”

    刘睿和杨小明从对面跑过来,杨小明也提了藏刀,他没带眼镜,眯着眼看似杀气腾腾。

    混混以为是来偷袭的,大声喊:“叨放下。”上去就要夺。

    杨小明把叨往地上一扔,说:“伙计们别激动,我就是来看看。”

    李冰把叨交给黄小小,对方小龙小声说:“一会用你的,咱们上。”

    对面有人手往裤兜里摸,黄小小拔了刀鞘指着说:“小虫虫,你干啥?”眼却盯见叨没开刃,又合了刀鞘说:“你们搞清楚,这是我们地盘,只要招呼两声,出来一百人也不止,到时候你们想走就难了。”

    对面也不敢再轻举妄动,一个黄毛说:“黄小小,你也是咱三间窑的人,不要不当人当狗!”

    黄小小指着骂:“贼你妈,你说啥?”

    对面一个看似老大的人说:“不要吵了,咱们一起上去,把人带下来,都不要动手”。

    李冰说:“不行!我自己去。”和方小龙往楼上跑,就听见后面喊:“刘睿,把刀捡起来!”

    大叔也跟过来,方小龙把叨递给李冰,大叔说:“还有一把?这下心里有底了。”

    方小龙说:“他们四个不知能不能顶得住。”

    大叔说:“管不了那么多了,先救人再说。”

    天台的门被一脚踹开,北边角落里有几个女的架着许小晴,高翰文就站在不远,浑身哆嗦。

    杜凤走过来说:“你们干什么,下去!”

    李冰拔了叨大吼一声:“滚开!”

    杜凤吓得一溜烟跑到贾玉身后。

    贾玉抓着许小晴喊道:“你拿个破叨吓唬谁?敢过来我就把她扔下去!”

    李冰大喊:“我日你妈,日你妈!”就要扑上去,方小龙抱住他说:“不敢,危险!”

    贾玉把许小晴的头往天台外压,说:“我不活了,你来呀,来呀!”

    许小晴的头发已经散乱开,发卡也掉在地上,高翰文说:“我求求你,不要这样。”

    贾玉说:“我怎么就看上你这个孬种,你给我跪下!”

    高翰文就真的跪下了,贾玉说:“你这个软骨头,贱种!呸!”一口痰吐在他脸上。

    大叔往四处张望,说:“李佳呢,李佳在哪?”墙边有了呜呜的哭声,李佳蹲在地上,头发被一女死死揪住。

    大叔喊道:“松开!”女的吓得松了手,他跑过去飞起一脚踢在那女的肚子上,女的撞在墙上又坐到地上,裤子湿了一摊。

    他抓着那女的头发拎起来,猛地撞到护栏上,那女的就如面条一样瘫软下去。

    大叔要扶李佳起来,李佳却晃动了身子挣脱开,仍埋着头哭。

    大叔转过身,指着两个女混混说:“松开,听见没?”

    贾玉说:“不要松。”那俩吓得还是脱了手。李冰一个箭步冲上去抱住许小晴,只见她满脸泪痕,丝丝缕缕的头发已粘在脸上。

    贾玉扑上来抓住许小晴头发又踢又打,大叔从背后一个锁喉,把她拖开,李冰举起叨对准贾玉,大叔说:“放下,不敢闹大了!”自己松了手,李冰喘着粗气沙哑地吼道:“你这个贱人!”用力劈了下去。

    杜凤啊了一声就往门口跑,方小龙走过去,一巴掌轮得眼镜飞出楼外,狠狠地说:“跪下!”杜凤扑通一声跪到地上,面如死灰。

    贾玉头上咣地挨了一下,她捂着头退在一边,叨尖指向那两个女混混,她们早吓得魂飞魄散,跌坐在地上,四脚并用朝门口爬。

    贾玉摸了摸头并没有血,骂道:“你他妈拿个假刀吓我?”

    李冰回头咣咣又是两下,贾玉就窝在那里不吭声了。

    李冰走过去捋了捋许小晴的头发,又捧起她的脸庞,擦了她鼻子和嘴角的血,许小晴翕动着嘴唇,却没说出话。

    李冰指着高翰文说:“这件事和他有没有关系?”

    高翰文摆手说:“没关系,没关系。”

    李冰一叨砸在他头上,说:“我问你了吗?”

    许小晴说:“算了,咱们走吧。”

    他们从楼上下来,院子里已黑压压围满了人,整条马路都被堵得严严实实。赶来增援的十几个混混被围在中间,四周是一圈子校的学生和厂里职工。

    已有男女老幼们从四面八方赶来看热闹,熟人相见,兴高采烈地说起家常,几个老头老太太也端了凳子坐到树底下,摇着扇子观战。

    混混们想推开人群出去,又被推了回去。一中年男人说:“你们这群小碎怂跑到这想干啥?一个个纹的都是些啥?小小年纪不学好,有你们吃苦头的时候。”

    一个混混说:“他们在楼上打人。”

    “打人?我看你就欠打!”人群顿时群情激愤,喊打声一片。有个人肩上搭了毛巾,拨开人群挤进来说:“让我看看是哪的碎毛猴?”

    人群里有人说:“力哥来了,力哥好。”

    力哥说:“今天让你们认清了,这是西京厂家属院,我们当年打群架的时候,你们还他妈在裤裆里没出来呢。”

    混混老大说:“这位大哥,咱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要是能放我们一马,我一定记着你的恩。”

    力哥说:“好我的伙计,以前子校的学生被你们欺负成啥了,现在知道求饶了?”

    老大说:“那些不是我们干的。”

    力哥说:“你说不是就不是?就算我今天放你走,在场这么多人能答应吗?”

    人群里冒了一声:“不能让他们跑了!”

    刘睿说:“上次那几个混混被打的还不够惨,这回得一次给他们教乖。”

    李磊想起那晚游戏厅的事,就说:“你们就是那几个女混混的后台?上回饶她们一命,你们还敢来送死!”抬脚就要踢,那个人一躲,回了一脚踢在李磊腰上。

    众人指着喊:“不想活了?敢动手?”

    厂里的一队保安牵了两条狼狗赶来,人群也已经开始往中间挤压,已有了拉扯和推搡,突然一个混混掏出匕首轮了几下,有人胳膊就伤了,人群立刻往后撤,混混们想冲出个口子跑,一条狼狗腾空一跃,咬住拿刀的手,人群立即又聚起来,劈头盖脸就打。一时烟尘四起,砖块横飞。

    混混们有的抱头蜷缩在地上,有的则拼了命地反抗,有混混想趁乱逃跑,被保安一脚踢回人堆里。保卫科长抬起手腕看看表,觉得打的差不多了,指挥着保安们把人群隔开,分别用手铐,皮带反绑,押上一辆大巴车。

九十四 九幽魂

    一场大战就这么结束,有人给科长递了烟,说:“这帮子碎娃真是不长眼,也不看看现在是啥时候,严打风声紧的跟啥一样,还敢冒头?”

    科长说:“幸亏检查组昨天刚走,不然又是大事。”

    一个混混嫌保安弄疼他了,嘟囔了几句,科长上去一脚说:“狗日的,老实点!”

    黄小小从人群里撤出来,对方小龙说:“今天为了你兄弟,我把三间窑得罪完了,以后是回不去了,我搬回来住呀。”

    方小龙说:“今日一战,往后你就是三间窑老大,你怕啥?”

    黄小小说:“三间窑这帮子一个不服一个,难,今后我要改邪归正呀,从今天起退出江湖。”

    后面传来一个声音:“黄小小,你早该退了,瞎混个什么劲?”

    付沁怡从树底下走出来,她是在吃完饭回去的路上,寻思着事情不对,李冰和方小龙在院子门口偷偷摸摸说话,分明是有事情,回过头又说什么去喝酒,喝酒用得着这样躲着人?

    那天去划船,分明是要往岸边走,他却突然让武战东调转船头往湖中心去,岸上是坐了几个女孩,是谁倒没看清,还有那天在胖子家饭桌上不停给黄小小使眼色,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秘密?

    他口口声声和许小晴是断了,我又不能无时无刻盯着他,谁知道私下里又搞些什么事情?看他平时胆小谨慎的,做派也像个正人君子,可他自己也说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会不会在背后乱搞?

    还有黄小小,眼神慌张的说去办事,到底办的什么事?她又摸了脖子上的珠子,这么贵重的东西李冰肯送给她,就说明他是真心的,也许真是自己多疑了,平复了心情,可还是隐隐觉得有事。

    越想心就乱成一团麻,在楼下停了一会,有几个学生往前边大路上跑,有人喊道:“快跟上,来不及了。”

    她就随着那些人的方向走来,她看见人群里的黄小小,想挤进去问,又觉不妥,就问了旁边的一个人,那人说:“这帮子混混来院子打架呢,好像是为了抢一个女人。”

    她就站在一边看,待到混混们都被抓走,方小龙却从楼里出来,心里就又是一紧,手心也冒了汗,强作镇定地跟黄小小打了招呼。

    她说:“方小龙,你不是跟李冰喝酒去了吗?”

    方小龙不知该如何回答,黄小小说:“突发情况,哪还来得及喝酒?”

    付沁怡说:“我没问你,李冰呢?”

    李冰看见院子里闹哄哄的人群,太显眼,就躲在楼洞里没有出来。

    他们四个坐在楼梯上,许小晴一直攥着李冰的手,突然松开了从侧面抱住他,头贴在他脸上,泣不成声:“今天没有你我就完了,你怎么来得这么晚。”

    李冰努力不再去想高翰文,心里却如五味翻腾,头也开始发懵。

    他看见混混们一个个被押上车,人也都散去,就说:“咱们走吧,送你回去。”

    他们刚走出楼门洞,就听见付沁怡喊了一声:“李冰,你干什么?”

    李冰一回头,吓得松了手,木呆呆地站在原地。付沁怡颤抖着走上前,一巴掌甩过去,李冰歪了脸,立时显出五道红印子。

    付沁怡还要扬手再打,手却在半空中哆嗦着又放了下去。她努力要忍住眼里的泪,可泪水却在一瞬间夺眶而出。

    她疯了一般吼道:“你骗我,你骗我,我x你妈!”

    她用力扯下那串项链扔到李冰脸上,扭头就走。

    李冰终于也忍不住喊出声:“付沁怡,对不起,对不起!”

    付沁怡走出几步,听见李冰的话,又站住了,手扶了额头,一阵头晕目眩,摇晃了两下,就倒了下去。

    恍惚中,她似乎听见李冰跑过来搂着她泪流满面,嘴里不停呼唤她的名字。可那声音又不是李冰,是黄小小。

    她终于感觉到李冰也来了,耳边却是黄小小的怒吼:“你走开,你给我滚!”

    黄小小抱起付沁怡向医务所跑去,李冰呆呆地站在原地,方小龙上前要说话,他却摆了摆手,一步一步地,行尸走肉一样向着远处走去。

    他走到一间小店里,买了瓶普太白,掀开盖子,就如喝水一样咕咚咚一口气灌下,一直烧到心肺具烈,五脏俱焚,他甩了酒瓶,瘫坐在地上,嘿嘿地傻笑。

    他似乎看见付沁怡带着那闪着红光的项链款款走来,他激动地要扑上去,却一个不稳栽倒在地上,手脚发软,再也动弹不得。

    过了很久,他终于有力气爬起来,眼前却是一片黑暗。

    天空闪出一片暗红的光,他看见眼前的院子已不再是院子,犹如战争后留下的废墟。到处是残砖断瓦,楼也塌陷了一大片。

    他赶忙往子校方向跑,路上已积了厚厚的尘土,眼前的子校竟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大的深坑,那棵老槐树就立在坑边上,他看见了如麻一样盘根错节的树根。一股黑烟从坑里漫了出来,烟贴着地,翻滚着向他袭来。

    他扭头就跑,眼前的中一楼却拔地而起,忽忽悠悠飘向空中,渐渐远去。

    他看见楼上还有几户亮着灯,就一路追赶过去,霎时间,所有危楼都一齐飘起来,大地也剧烈地震颤。

    他看见所有楼都悬浮在天上,如一个个竖立的棺材,地面就变成荒芜一片的荒滩戈壁。

    他一直往前走,没有饥渴,也没有疲乏,不知过了多久,远处出现一座巍峨的城,空气中浮起灰蒙蒙的雾气,那座城若隐若现。

    他努力走近去看,眼前却不是城,而是几十座聚在一起的巨大石碑。上面密密麻麻刻满了字。李冰看见第一块石碑顶上刻了四个大字:“西京情史”。

    石碑在风声中呜呜作响,突然在顶上有了裂痕,并伴随着咔咔的响声,裂痕如蚯蚓样蔓延而下,最终一声巨响,石碑分崩离析。

九十五 心计

    李冰茫然地说:“这里是哪?你怎么在这里?其他人呢?”

    安然指了指天说:“他们都在楼里,飘走了。”

    李冰说:“不对,这一定又是梦,你是上长江中学了对吧,咱们在一个学校的。”

    安然说:“长江中学?哪里还有这座学校?多少年前就没了,你是一直活在梦里吗?”

    李冰说:“怎么可能,现在才是梦,我是第二次梦见你。”

    安然说:“整整一年,咱们在一个学校里,一面都没见过,你不觉得奇怪吗?”

    李冰努力去回想,却始终想不起来,他说:“不行,我要带你回去,咱们走,离开这鬼地方。”

    安然哈哈一笑说:“你还记不记得扫墓那天有个老人给你说的话。”

    李冰说:“这些你怎么知道?”

    安然说:“我怎么能不知道?你所见的真不一定是真,你所梦的幻也不一定是幻,此地不是你该来的,既然你一步一步走到这里,就一步步再走回去吧。”

    天边的红光已然暗淡,瞬间就寂灭下来。李冰喊道:“安然,安然!”四周却没了任何声音,寂静地可怕。

    他转回头,一步步往前走,又不知过了多久,一道强光射过来,他猛地眨了眼,看见屋顶的灯和眼前的一排书架,窗外月明星稀,身边的方小龙已呼呼大睡。他用手指戳戳方小龙。

    方小龙翻了个身,突然睁开眼说:“你醒了?”

    李冰说:“头还是沉沉的。付沁怡怎么样了?我去找她。”

    方小龙把李冰按在床上,起身说:“你没看现在几点?她人没啥事,我们给送回去了,倒是你……”

    李冰说:“我扛得住的,不管结果怎么样,一定要找付沁怡说清楚。”

    方小龙说:“不是说这个,你真是不记得了?”

    李冰说:“就是喝醉了么。”

    方小龙说:“我们送走付沁怡返回来,看见你举着手梦游呢,嘴里叽里呱啦地也不知道说些啥,眼睛翻着白眼,能把人吓死。后来黄小小给了你两巴掌,你才倒在他怀里睡了。”

    李冰暗自惊了一下,说:“我刚才做了个怪梦,厂里成了废墟,楼都飞了,我走了好远,看见了安然,她跟我说了好多话,我要带她走她却不肯。我还看见你的书刻在石碑上,碑却塌了。”

    方小龙听得云里雾里,自语道:“刻在石碑上,那就是流芳千古,碑塌了,难道是遗臭万年?”

    李冰笑了一下,说:“你还真能联想。许小晴最后怎么样了?”

    方小龙说:“大叔把她俩都送回去了。唉,你呀你,我就说迟早要出事的,果不其然,到了现在这一步怎么收场?”

    李冰说:“我是想明白了,今天去救许小晴是念及旧情,真心在乎的还是付沁怡。”

    方小龙说:“你这么说谁能相信你?今天的事闹这么大,你跟许小晴从楼上拉着手下来,怎么能说得清?你是想明白了,可就怕来不及,黄小小这个时候插进来一脚,恐怕你就危险了。”

    李冰说:“不管付沁怡信不信,我都得去找她,不然我死不甘心!至于黄小小,他有他爱的权利,今天他是帮了大忙的,我得记着他的好。”

    他伸了伸筋骨要坐起来,关节却有些疼痛。

    方小龙说:“不说这些了,你还是先睡会儿,明早起来,我陪你去付沁怡家。这个项链你先收好。”李冰看着已断裂开的项链,又一阵心酸,就放在胸口上,闭了眼睛。

    第二天一早,李冰爬起来穿了衣服,方小龙找了把钳子,把项链的断口处折出两个勾,他听见院子的喇叭里广播体操响过三遍,待大人们都上班走了,就和李冰直奔付沁怡家。

    走到楼下,李冰却为难了,他没去过付沁怡家的,只记得她说过是在五楼,哪个门却不知道。

    方小龙说:“先上去再说。”到了五楼,左中右三扇门,左边一户挂着五好家庭的布门帘,正中绣了对戏水鸳鸯。中间的栅栏式防盗门已落了许多灰,右边的门却是崭新,还包了边框。

    李冰说:“应该是右边。”就直直立在门口,手已抬起来,却犹豫着没有敲门。

    方小龙说:“敲吧。”

    李冰轻敲了三下,没有动静。又敲了三下,还是没反应,他最后重重拍了三下,依旧寂静无声,他哀叹一声,说:“咱们走吧。”

    方小龙说:“不试试其他两家?”

    李冰说:“不用试了。”一步一沉地往楼下走去。

    他们又回到方小龙家,李冰一时烦闷,就拿了一本情史来看。

    方小龙说:“最近进度缓慢,第四本还没写完。”

    李冰说:“我的事千万不要写。”

    方小龙说:“知道了,嗦的。没了你的故事,这书本来90分,现在也只能有60分。”

    李冰自语道:“60就60吧,能及格就行。你说付沁怡到底在不在家?我觉得她一定在。”

    方小龙说:“她最起码也该在猫眼看一眼,可一点响动也没有。”

    李冰说:“她知道是我来了。”

    他躺在床上,看着方小龙的背影说:“黄小小不是有邱玉龙吗?怎么能再追付沁怡呢。”

    方小龙说:“闪婚听过没?闪离听过没?他们才刚认识,感情不稳的,昨天晚上邱玉龙说要来却没来,不知道有什么事。”

    李冰说:“黄小小是社会上混的,他跟付沁怡好就是害了付沁怡!要不咱们去找黄小小说清楚,他决不能追付沁怡。”

    方小龙笑了一下说:“李冰呀李冰,你真的是当局者迷。他喜欢付沁怡多少年了,他会听你的吗?我后来才想明白,那天你为许小晴的事求他帮忙,他为什么一口答应,表面上是看我面子,其实是盼着你跟许小晴相好。昨天晚上,本来我们都在马路中间说话,你就是从楼里出来也能一眼看见,不至于被抓个正着。可他却拉着付沁怡往暗处站,我说你回家了,他却拖着付沁怡话说个没完,不就是等你出来吗?”

九十六 破局

    李冰怒道:“我操!原来是被他摆了一道。”

    方小龙说:“他这人心机不是一般的重。可话说回来,根源还在你自己,他也只是推波助澜,乘势而为。但这件事,决不能让他就这么得逞。也许在咱们回来的路上,他已经去找付沁怡了。”

    李冰从床上翻腾起来,说:“赶紧再去看看。”

    他们又匆匆往付沁怡家赶,就在一个路口,果然看见黄小小往回走。

    方小龙迎上去说:“这两天怎么没见邱玉龙?你们闹矛盾了?”

    黄小小说:“跟她分手了,昨天让她来帮忙她也不来,要这样的女人有啥用?”

    李冰沉了脸说:“我真是要感谢你,没有你,昨天还不知是个什么结果。”

    黄小小听出话里有话,笑着说:“都是兄弟帮忙,感谢啥呀。”

    李冰冷冷地说:“你这是从哪来?往哪去?”

    黄小小强硬了表情说:“我去看看付沁怡,看她好点没。”

    李冰说:“见到人没?”

    黄小小说:“见没见到,没必要跟你说。”

    李冰说:“昨天你让我滚?”

    黄小小说:“你把付沁怡都气晕了,我能看过去吗?你难道不该滚?”

    李冰说:“你给我闭嘴!你那点小心思以为我不知道?”

    方小龙走过去拍了拍黄小小肩膀,说:“兄弟,你对外人怎么样我不管,自己人还是不要来这一套。”用力在他肩上捏了一下。

    黄小小挣脱开说:“方哥,我叫你一声哥,他能喜欢付沁怡我凭什么不能喜欢?他们现在已经分手,我去追怎么了?我追得光明正大,我谁也不害怕!”

    方小龙说:“你追她可以,可你的手段真的不咋地。你出卖了三间窑,也出卖了李冰,你现在是两头混不下去,你这样作死,有什么后果你清楚。”

    黄小小后退了两步,沉吟片刻说:“行吧,付沁怡我不追了,李冰,你跟她能不能和好那是你的事,你脚踩两条船也怪不了别人!”扭头气呼呼地走了。

    李冰说:“他刚才去敲门一定是没有开,要不再上去找一次?”

    方小龙说:“再找还是一样。要不给她打电话试试?”

    两人又去了方小龙家,李冰连拨了三次,都没人接。心下又沉闷起来,觉得希望渺茫。

    他在客厅走来走去,烟也一根一根抽。快到中午,李冰从方小龙家出来,回到家里。他把桌椅摆好,等着妈下班。

    妈是提了一兜工作服回来,往床上一扔,坐在沙发上说:“你还知道回来?”

    李冰说:“我昨天下午听完课就在外边吃了。”

    妈说:“你在外头吃也给我说一声,做了一桌子饭都剩下,你爸也不在家吃,你也不在家吃,我一个人做的什么饭?”

    李冰说:“今天我家里吃。”

    妈说:“吃什么吃,不做了,气都气饱了。”

    李冰说:“生什么气么,我去给咱洗菜。”

    妈说:“你站住,给你的一百块钱呢?都花完了?”

    李冰说:“谁说花完了,还有不不少呢。”

    妈说:“拿出来让我看!”

    李冰说:“在我房子放着,没带。”

    妈站起来咳几声说:“给你钱你就出去胡野,你跑么,你再跑出去就不要回来!”一个人去厨房做饭,李冰跟了过去,帮忙洗青菜,他看妈的脸色稍微缓和些,就说:“你怎么拿那些工作服回来?”

    妈说:“厂里成了这个样子,成堆的产品堆在库房卖不出去,还要号召大干三十天,我是评上先进了,以前都是发现金,最次也是一罐茶叶一瓶蜂蜜,现在好,发一堆工作服让你穿,真是亏先人。”

    母子二人默默吃了饭,李冰说回那边住处看会书。

    妈说:“好好学,不要让我再一遍遍说,你看你将来考不上大学你咋办?”

    李冰答应着出来,去付沁怡家楼下站了一会,眼看着上班时间到了,职工们陆陆续续从家里出来,付沁怡他妈也穿得整整齐齐走下楼。

    李冰忙侧身躲了,待他妈走远,又上楼去敲了几下门,屋里却传来中年男人的声音“谁呀?”李冰吓得三步并做两步从楼梯跳下。

    他蹲在楼下喘着粗气,掏出根烟来抽,却怎么也点不着火,捏折了甩在地上。心里琢磨着过两天初三补习班就要开课,他就在楼底下死等,无论如何也要见付沁怡一面。

    他就这么想着,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土往回走,却看见方小龙和刘睿迎面而来,还没等到跟前,方小龙就说:“你跑哪去了?出大事了,快跟我走。”拉了李冰就走,李冰头还是晕晕的,说:“有什么大事?”

    刘睿说:“安然在手术室,人快不行了。”

    李冰头嗡地响了一下,愣了半晌,方小龙说:“你愣着干啥,快走呀。”

    李冰说:“我昨晚梦见安然了。”两行眼泪就出来了。

    刘睿说:“手术还在做呢,你哭啥。”

    李冰不愿提说梦的详情,只在心里说:“都说梦和现实是反的,一定是反的。”

    三人匆匆搭上一辆出租车就往市医院来。金玲已在住院部楼下等候,带着他们往楼上走。

    刘睿问:“情况怎么样?”

    金玲只说了句不太好,就不再说话。

    幽深的走廊里站了七八个人,安然的父母,亲戚和几个同学。

    安然父亲的脸色土灰,双眼深陷下去,已经没有了任何光彩。只点头打了声招呼,说:“你们坐吧。”

    几人却没有坐,李冰悄悄问金玲:“上次说病情已经稳定了,怎么突然就……”

    金玲说:“她是不想让我们知道才那么说的。咱们再等等,一会薛老师也来。”

    有很多同学陆陆续续赶来,走廊两侧已站满了人。李冰看见了苏月虹,郭盈,席雯,还有躲在人后的高翰文。

    金玲拉李冰一起下楼去接人,远远见薛老师胳膊上挂个布兜走来。薛老师问:“现在怎么样?”

    金玲说:“进去四个小时了。”

    薛老师说:“多好个娃,怎么会这样。”说着就摘了眼镜擦泪。金玲安慰老师别哭了,劝着劝着自己也掉下泪来。

九十七 泪逝

    三人上了楼,薛老师和安然父母握了手说:“安然是个好女孩,我相信她一定能逢凶化吉,这是最好的医院,一定能看好的。”

    安然父亲沉默的点着头。薛老师在长条凳上坐了一会,又站起来向手术室方向望,手术室门上的灯突然亮了,所有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

    门缓缓打开,手术车被推出来,一张白布覆盖了整个身子,安然母亲哇地一声就哭了,跑过去拉着车子喊:“女儿啊,我的女儿。”

    李冰的泪水瞬间夺眶而出,一个年轻的生命,自己曾经最喜欢的人就这样走了,有很多次见她一面的机会都错过了,甚至在最后时刻都没有能看她一眼,他悲痛地痛哭起来,颤颤巍巍地要走到跟前去,一步一步艰难地挪动。

    大夫对家属说:“对不起,已经尽力了。”

    许多人都失声痛哭,郭盈捂了嘴,转身面对着墙,刘睿不停地抹流出来的泪,金玲扶着薛老师泪水长流,高翰文也低着头痛苦了表情。

    车子从人群中缓缓穿过,李冰多想揭开那白布再看安然一眼,他最后还是没有去揭开,眼看着车子慢慢消失在路的尽头,安然的母亲身子一软就跌坐在地上。

    不知从何时起,窗外淅沥沥下起雨,同学们都已下楼去,李冰仍旧站在走廊里,他的脸上是已经风干的泪痕,他看这灰蒙蒙的天地,老天也一定为安然而流泪了。

    同学们都在楼下等出租车,李冰和金玲最后下了楼,他麻木地就朝雨里走,金玲跑过来说:“你不要这样,人死不能复生,你要保重。”

    李冰说:“就让我在雨里走走吧。”

    金玲默默地跟着他,他回头捋了捋金玲被打湿的头发,上前紧紧抱住了她,头靠在她的肩膀上,眼泪又止不住下来了。

    他给金玲拦了一辆出租车,自己继续向前走,他如行尸走肉一般穿过一条又一条街道,路上的行人,经过他身边都回头看他,以为他是个疯子傻子,雨势渐大,他的衣角袖口已往下淌水,鞋也湿的跟不上脚。他把头发使劲往后拨,仰了头,任雨水迷了眼,模糊了视线。

    他光着脚回到住处,衣服和裤子都扔在地上,扑倒在床上再也不愿起来。

    他在床上躺了三天,妈在第二天看见院子门口贴出的讣告,就过来敲他的门,他想起妈喋喋不休的样子就开始头痛欲裂,他对着门外吼道:“不要敲了!让我安静几天不行吗?”门外就再没有声音。

    期间方小龙来过一次,说起火化和遗体告别的事,李冰只说:“我不去了,我受不了看到那样的场景。”

    方小龙说:“都说让你代表同学发言的。”

    李冰说:“让金玲代替我吧。”

    方小龙说:“真想不到你对安然感情这么深。”

    李冰说:“我自己也没想到。”

    方小龙说:“要不咱下去吃点饭?”

    李冰说:“我不饿。”

    方小龙还是下楼买了些面包牛奶上来说:“多少吃点,身体不敢垮了。”

    李冰接过面包咬了一口,要去喝水,眼泪就哗哗地流下来。

    直到第四天,李冰才撑着下了楼,他走到老余家泡馍馆,大喊一声:“老板,来四个馍,分两碗。”

    他倒了辣子,直到把碗搅得红红的,如饿狼一般吃起来。他喝完最后一口汤,又喊道:“老板,再来一笼灌汤包。”

    老板从没见过这阵势,跑过来说:“小伙子,不敢这样吃,撑坏了咋办。”

    李冰说:“没事,尽管上。”

    一笼包子端上来,他蘸了蒜汁,一口一个吃得干干净净。

    店里伙计看得目瞪口呆,小声说:“你还要点啥?”

    李冰却站起来结了帐,直直往游戏厅走去。他买了四个牌子,全部塞到电子基盘里,他选了第二个女人,他觉得这个长的最好看,压了四倍,第一把就自摸,又做了几把牌,点数涨到20多点,再打下去赢多输少,一局清一色,一局对对胡,就累积到50点。

    他不想去下分换钱,就这么一直打。时至中午,游戏厅里空荡地没个人,一个女的进来坐他旁边打恐龙岛,他斜眼看过去,是王耀兴的女朋友。

    他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他最近怎么样?”

    红姐侧过头看他一眼,说:“跟我说话?”

    李冰说:“我是王耀兴的同学。”

    红姐说:“哦,他挺好的。”

    李冰说:“那就好。”

    红姐的游戏角色选的美女,却死在了第二关光头胖子的两把屠刀下。

    李冰站起来说:“我不打了,你来接着玩。”

    红姐说:“你还有50点呢,可以下分了。”

    李冰说:“不下了,你慢慢玩吧。”就走出门去。

    红姐觉得这人如此奇怪,坐上去打了两把却输了,就下了分出来,在川味一绝的快餐店买了两份盒饭提回去。

    法院判决虽然还没出结果,但红姐私下里跟法官打听,胜诉是没什么问题,这类案子最快七天就能判下来,今天是第七天,她在想是留在店里等电话,还是亲自往法院跑一趟。

    饭还没吃完,电话就响了。红姐扔下筷子就跑过去,却是千金商场的阳经理,挂了电话,红姐坐过来高兴地说:“商场进货的事有眉目了,我下午再去谈一次,见见他们老板,真的要是能谈成,每年得有几万块的利润。”

    说完就去化妆描眉,王耀兴说:“你穿朴素点,我看那些人盯你的眼神就不对。”

    红姐换了身套裙出来,说:“你是怕我遇到有钱的把你蹬了?醋劲还大的不行,我现在年龄又大,又带个娃,那些大老板能看上我?”

    王耀兴说:“这可说不准,我一天累死累活的,不要让我为你再操心。”

    红姐说:“知道了,这点分寸我还把握不了看你那吃醋的样。对了,刚才我在路上碰见个人,说是你同学。”

    王耀兴说:“我同学多了,哪一个?”

    红姐说:“不知道叫什么,黑黑帅帅的,说话很奇怪。”

    王耀兴说:“我同学都是些奇葩。”

    红姐笑道:“就你不奇葩,晚上给我做饭,我走了,mua。”给了个飞吻,背了包就出去。

九十八 谜局

    小妞放假就送回老家了,王耀兴一个人坐了一会,就到门口整理刚进的一批货。

    背后被人拍了一下,一转,眼前站了三个警察。

    王耀兴退了两步,一个老警察说:“小伙子,你怎么穿个拖鞋”

    王耀兴说:“天么。”

    警察说:“天带手份证拿出来。”

    王耀兴说:“在家,没带。”

    警察说:“派出所走一趟。”

    王耀兴想过要跑,背后已围上来俩警察,两个人抓住他胳膊,路边已有一辆警车开来,一个警察拉下店铺的卷帘门,另两人压着他钻进了车。

    王耀兴并没有被戴上手铐,前排的警察说:“知不知道我们叫你来是什么事”

    王耀兴说:“不知道,你们肯定抓错人了。”

    警察说:“所有被抓的都这么说,我们能抓错吗”掏出一根烟来吸,又递给王耀兴一根。

    王耀兴抽了一口,心舒缓了许多。车开进派出所,几人进了刑侦科。

    老警察在办公桌前坐定,说:“别站着,坐吧。”

    王耀兴试探着说:“带我来有什么事我还要回去看店,下午还要回家做饭的。”

    警察说:“先说说你的手指吧。”

    王耀兴说:“我是受害者。”

    警察说:“我知道你是受害者,也知道你以前跟着黑子混”

    王耀兴忙说:“我以前是学生,只是认了个哥。”

    警察拿出几张照片让认人,王耀兴翻看了一遍,又看看警察。

    警察说:“人都已经抓了,你不要害怕。”

    王耀兴指着两张照片说:“有他俩。他们到底是谁”

    警察说:“老五你认识不”

    王耀兴知道事黑子的老板,却摇头说:“不认识。”

    警察说:“他是黑子的老板,这伙人就是他的打手。他的事现在已经了结,你去做个笔录,就回去吧,以后有事再找你,好好做生意,不要再走邪路。”

    王耀兴从派出所出来时,天已擦黑。他边走边想:刚才忘了问最重要的事,老五为什么要针对我难道是因为我脱离了黑子可事已过了这么久,黑子被一锅端,我却没事,会不会他以为是我告的密他摘下手,看着断掉的那一节手指,陷入长久的沉思。

    他没再回店里,而是直接回了家,他自己下了面条,又看了会儿电视,直到十点,红姐还没回来。

    他取了瓶啤酒喝到一半,就给红姐的传呼机发了消息:速回。

    表针一分一分走到十一点,酒也喝了一杯又一杯,可红姐仍未回来。他反复在想那天经理来店里考察,一直夸赞红姐有眼光,店里的鞋如果放到商场,都能成为销款。临走还邀请红姐去商场面谈。

    他始终忘不了经理眯成一条缝的眼,和咧着嘴露出的一颗金牙。就又连发了三条消息,仍无回应。

    “她以前从没有这样。”他的直觉有了不好的预感,烦躁地站起来,盯着茶几上的一堆空酒瓶,一摆手全推到地上,拿了摩托车钥匙就下楼去了。

    他飞驰在西京的大街小巷,跑遍了千金商场的总店和分店,却不知再去哪里寻找。看看表已经十二点,也许她回去了又加足了油门往家里开。

    他的头开始变得晕乎,周围的一切如水波里的倒影在飘动,他驶过一个个路口,丝毫没有减速,就在家门口的那个拐弯处,一辆车疾驰而来,他一个刹车,却被撞飞到空中,如被抛入雨中的一片纸,轻飘飘的扬起,又重重地砸到地上。

    砰地一声,他的骨架像被震碎了一样,却已麻木地感觉不到疼痛,他的头已震得发懵,想挪动一下体,除了手指能微微活动,其他地方一丝也动弹不得。

    他努力睁开眼,似乎看见一个红衣服的女人下了车朝他走来,还没等他开口,眼前瞬间一片模糊,一道鲜红的血顺着嘴角流淌到地上

    李冰在走进家门的那一刻,他看见妈从沙发上站起来,盯着他看了半天,说:“娃,你咋成这样了”

    李冰说:“我怎么了”

    妈把他拉到镜子跟前说:“你来照照你自己,看看你现在萎靡成啥样了”

    镜子里的李冰,形瘦弱,佝偻着板,衣服要从肩上脱溜下来。眼前人竟变得如此陌生,说:“这是我吗”

    妈说:“对呀,这是你吗知道的说你是我娃,不知道的还以为来了个逃难的。”

    妈想问缘由,却终未出口,只说:“安然怎么就走了,娃还这么小的,小时候来咱家玩,水灵灵的一个闺女”

    李冰说:“不要再说了。”

    妈炖了一大锅红烧排骨,李冰咽着唾沫,可中午的饭还没消化,肚子还胀着,就随便吃了几块,连声夸好吃。

    妈看着李冰吃完,说:“有些事发生了就回不到过去,有些人错过了就没了。你妈是过来人,什么事没经过,不要活在回忆里,以后的路要自己走好。”

    李冰惊讶地看着妈,她今天怎么说出这些话来有些不适应,他发现妈的鬓角有了一根白头发,说:“不要动。”慢慢找出来,帮她摘去。

    初三的补习班已经开课,李冰却没有再去找付沁怡。

    都说大喜大悲后是大彻大悟,他突然明白了现在要做什么,一头扎进房子,打开那还未动笔的练习册,一个字一个字地写起来。

    他从此不再出门,除了中午下午两顿饭在家里吃外,终关在房子,学习累了就拿出四大名著来看,看累了又继续学习,学累了再睡一会,这么终往复。

    这天正在看红楼梦,读到林黛玉焚稿断痴,不由长叹一声,他觉得续书总有万般不好,可也有闪光点,这一段就写的极好。拿起笔在旁边写下一段批注。

    外面有了敲门声,最近几天已无人再来,会是谁呢开门却见武战东满目萧然地站在那里。

    李冰说快进来,你这是怎么了,胡子长的都赶上大叔了。

    武战东提了一瓶白酒进来说:“安然的事,我知道你难过,所以一直没敢打扰你,今天我来跟你好好喝一场。”

    李冰说:“我现在已经戒酒了。”

九十九 悲歌

    武战东说:“戒了?”

    李冰说:“不光酒,烟也戒了。”

    武战东说:“那好吧,我一个人喝。”

    他把酒瓶蹲在桌子上,倒了一杯,一口就吞下去。

    李冰说:“不敢这么喝,你跟王倩……”武战东说:“分了。”眼泪就哗哗流出来。

    李冰撕了卫生纸给他,擦过了,他又趴在桌子上哭:“我的倩啊。”

    李冰并没有问分手的原因,合了书说:“分就分了,人生几十年,这才到哪?有些事过去就过去了,你喝吧,喝完了在我这睡一觉,起来高高兴兴地走。”

    武战东抱起瓶子咕咚咕咚喝了几口,说:“我要忘掉她,忘掉她!”

    酒喝过一半,却趴在李冰肩头说:“我怎么喝不醉?我怎么还是忘不了她?我不愿受这万剑穿心的煎熬,你教教我,怎么才能彻底忘了她?”

    李冰也没办法,只得说:“看来我不该给你写那封情书,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这样,你从明天开始放了学就到我这儿来,写完作业直接回家,尽量不要看见王倩,一个礼拜内忘了她,一礼拜不行就一个月,一个月不行就……”

    武战东说:“可不敢一年,中考都结束了。”

    李冰说:“不会的。”

    他想问付沁怡最近怎么样,却没有问出口。

    武战东说:“付沁怡找了新欢了。”

    李冰心里隐隐痛了一下,说:“你怎么知道我要问?”

    武战东说:“你一抬沟子,我就知道……”

    李冰说:“这个时候,别再玩笑了。”

    武战东说:“我专门问她,我说李冰这么好的人你打着灯笼也找不着,你过了这个村就没了这个店。”

    李冰知道他不敢这样说,只是笑笑。

    武战东继续说:“她说忘记旧爱的办法就是另觅新欢。她现在先临时找一个,将来把你忘了,就把这个蹬了。”

    忘记旧爱,另觅新欢,李冰确定这是付沁怡的话,可以想象出她说话的表情,也知道这是让武战东来带话的。

    他不再言语,过了一会说:“找就找了吧。她本不属于我,我也不属于她。”

    武战东说:“我要是能像你这样想的开就好了。”他把半瓶酒盖了盖子,说:“酒先存在你这,改天我难受了再来喝。”

    李冰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武战东说:“心里还是堵得慌。”

    李冰说:“我是说你喝了半瓶就没一点感觉?”

    武战东说:“我以前喝酒也醉的,今天不知道怎么了?”

    他躺到床上说:“老天爷,让我美美的醉一场吧。”

    武战东看来很是困乏,又说了几句话就倒头睡着了,不一会有了五雷轰顶般的呼噜声。

    李冰拉了一条薄毯给他盖上,他思量了半天,从床底下抽出一幅画,轻轻卷了,闭了门出去。

    有些事他也该去办的,当时答应过给头强的东西,也该给他了。就去了头强家,敲过几下门,却没人答应。他没有把画再放回去,而是直奔方小龙家。

    他上了楼,门却紧锁,屋里也没个光亮,就下了两层往刘睿家去,刘睿家里也锁着门,他转过身来,整个楼都黑漆漆一片,阴森森,犹如一块巨大的墓碑。

    他又有了错觉,这不会是在梦里吧,他打开手里的画,一笔一划是那么清晰,他又飞奔回住处,武战东仍在呼呼大睡着,他的心才放下来,他揭开褥子,要把画放回去,武战东却一个翻身睁了眼。

    他说:“这一觉睡的,像过去了很多年。”

    李冰说:“我才出去了20分钟。”

    武战东说:“二十分钟?我做了一个长梦。”

    李冰说:“梦见王倩了?”

    武战东说:“不是,我梦见子校塌了。”

    李冰顿生凉意,鸡皮疙瘩也泛起来。

    他坐到武战东跟前说:“具体梦的什么?”

    武战东坐起来揉揉鼻子,要打一个喷嚏,却没打出来,他望着天想了一会,说:“记得是梦了一大堆,现在倒想不起来,忘了。”

    送走武战东,李冰回家吃了饭,妈见他这几天状态明显好转,也就放下心,每日尽是些大鱼大肉招呼。爸今天却没有值班,吃了几口饭就放下筷子,沉沉地想事情。

    李冰说:“妈,你最近不打牌了?”

    妈说:“你爸都快下岗了,还打什么牌。”

    爸说:“就是放几天假,哪里是什么下岗。”

    妈说:“去年连休两个月,一分钱没有,你忘了?”

    爸说:“要不我出去找个活干。”

    李冰说:“干脆辞职算了,你到三间窑开个旧书店,生意肯定不错。”

    妈说:“到收购站挑书,进货,那是要下大力的,你爸是那出力的人吗?”

    爸说:“我可以先跑跑,先学着摆个书摊。”

    李冰说:“或者开个碟店,连租代卖。”

    爸说:“行了,你好好学你的习,就别给我支招了。我们公司最近引进几条长途旅游线,我明天去问问,看能不能在长途车上谋个卖票的事。”

    妈说:“那也行,你明天提些礼去,起码这几个月也能混口饭吃。”

    吃完饭,爸去洗碗,妈坐到沙发上长叹一声。李冰坐过去说:“你叹什么气呢,我这几天把高一课本都预习一半了。”

    妈说:“你一定要好好给咱家学出个名堂。我们这一代人就这样了,你们这一代无论如何你要比你姐你哥你弟混的好,给我也争口气。”

    李冰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将来怎么样谁也说不准,不必想这么多。”

    妈说:“那你也得努力吧,不能坐等天上掉馅饼。”李冰说了声知道了,就下楼去。

    他看见中一楼已有许多光亮,方小龙家的灯也亮了,就急匆匆上去,方小龙开了门,眼神显得暗淡。

    李冰问:“安然葬在哪儿了我想去看看。”

    方小龙说:“在凤鸣山,改天我陪你去。”

    李冰说:“不了,我一个人去,我想单独跟她待一会儿。”

    方小龙点头说好吧。李冰却看见他爸的公文包在沙发上,而那尊石佛却不见了。

    他说:“你爸从北京回来了石佛呢?”

    方小龙说:“我们家遭难了。我哥被抓了。”声音低沉到几乎听不见。

    李冰说:“怎么会这样不是没事了吗?”

    方小龙说:“我爸告诉我,整个事情就是一盘棋局。”

一百 长恨歌

    李冰惊愕,说:“究竟怎么回事?”

    方小龙说:“背后有高人在谋划。你还记不记得那天在长安会馆,老五的人怎么就找到那么隐蔽的地方

    服务员是报了警,可警察从头到尾都没出现。现在的扫黑已不再是表面除草,而是要连根拔起。

    最开始是李家寨老四被抓,这个老四和我哥都是早年出道,虽有合作,可在很多业务上都存在竞争。老四竞争不过,逐渐转向灰色产业,北郊的野猫夜总会被查,当场就抓了老四。一连串的扫荡下来,老四所有地盘全被铲平,我哥虽东躲西藏,终究还是没事。

    老四的兄弟老五也就是黑子的老板,认定老四被抓跟我哥有关,他自恃势力盘根错节,动用各方关系找到我哥下落,也就是长安会馆那次事件。当天晚上就把我哥的几处产业砸得稀烂。我哥手下岂是好欺之人?没过几天就带人冲着老五的场子去了,老五这一动,伤了我哥,也暴露了他自己。紧接着我哥名下所有产业被查封,老五最终也被一锅端。”

    李冰说:“原来是这样,你说的背后高人是难道双方的火拼是警方的谋划”

    方小龙说:“我爸是这么认为的。他之前还以为可以用一方乾隆御用印章换回一个茶店跟我哥的自由,可他万没想到这次扫黑力度如此之大。我哥没有得救,印章倒被没收,现在放在西京博物馆里。”

    李冰说:“你哥怎么被抓的?”

    方小龙说:“警察第一次抓我哥是在茶店重开业的前一天,我哥那天早上预感就不太好,一整天都小心翼翼。就在快要天黑的时候,有个过来问路的,还有四个人从两个方向往店里来,他指了路,那人却没完没了,说不认得路让我哥带他去,我哥觉得情况不对,眼看人将逼近,撒腿就往后院跑,幸亏早有一条密道让他脱了身。”

    李冰说:“密道”

    方小龙说:“就在后院的厕所,直通游泳池,狡兔三窟的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李冰说:“后来呢?”

    方小龙说:“茶店当然是被抄,我哥的心里却惦记着嫂子,警察当天就在他家控制了嫂子,还埋伏了五个人。

    我哥本想搭长途车走,他看见路口盘查,就暂时蛰伏下来。过了几天,风声不那么紧了,他却不愿一个人走,在家门口的那条路上观察了几天,给家里拨了个电话,嫂子接了电话问是谁哥说是我,嫂子说是谁哥说是我,大龙。嫂子说了一句不是方大龙,就挂了电话,哥立即知道家里被布控了,连夜就往四川跑。

    翻过秦岭,以为脱险了,大巴车却在检查站被拦下,警察是拿着画像上车一个一个对,他从车窗跳出去,一落地就被按到地上。”

    李冰说:“嫂子最后怎么样”

    方小龙说:“就因为那一句话,也被抓了。”

    李冰倒吸一口凉气,半晌无语,他想起付沁怡说的相爱的人要同甘共苦。他觉得嫂子一家才是真正的同甘苦,共患难,从十几岁最落魄的时候跟了方哥,一路走来,经历过辉煌,又身陷囹圄,他们触犯国法,咎由自取,但这份爱却让李冰几近动容。

    李冰说:“我真的羡慕你哥,能娶到这么好的嫂子。”

    方小龙仰天一叹:“问世间情为何物?”

    李冰说:“直教生死相依!”

    方小龙说:“我哥小学在子校上过几年,情史里得写上他的故事。”

    李冰说:“情史快写完了吧。”

    方小龙说:“一时半会儿还完不了。”

    李冰说:“慢慢写,慢工出细活。再有十几天就要开学,最近的事都来的这么突然,好端端的一座大厦,说塌就全塌了。”

    他不再言语,走到阳台去看暮色里的远山。

    终南山的轮廓隐约间连绵起伏,那隆起的两座山尖,像是少女的霜风。就在那山沟之处,倏地腾起一条黑影,那黑影如蛇一般在山间游移。

    他以为花了眼,猛地揉了几下,却揉出些眼泪。他在泪眼朦胧中看见黑影猛地直冲云霄,大喊道:“快来看,黑龙!”

    方小龙跑过来说:“在哪”

    李冰指着说:“进云里了。”

    方小龙却没有看见,只见漫在山顶的连绵不绝地云海,在暮色中黑压压地笼罩在群山之上。

    苏月虹返回苏州的那天,李冰也赶来送行,她是和舒曼坐了同一趟火车,路上做个伴。

    席雯帮忙提了大包小包从楼里出来,李冰接过来问:“史有道怎么没来?”席雯没有说话。

    到了火车站,李冰要把行李送上车,检票的却拦住不让进,说:“没有站台票就想往进混?”

    李冰说:“车要开了,现在买肯定来不及,我给你一块钱行不行?”

    检票员瞪他一眼说:“你是要行贿吗?”就把李冰往出推,后边的人潮水一样往前涌,李冰夹在人中间被挤进了站。

    检票员喊:“你回来。”

    他也不理,提着箱子就奔进车厢。

    把行李都安顿好,车鸣了三声笛,他对苏月虹说:“毕业了就回来。”

    苏月虹说:“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突然问了一句:“我回来了你等我吗?”

    李冰不知如何回答,乘务员扯开嗓子喊:“送人的赶紧下车,马上锁门了。”

    李冰只得随着人流和席雯一起出来。还没来得及再招个手,车已开动了。

    席雯说:“贾玉跟高翰文分手了。”

    李冰没有说话,两人出了站,他送席雯上车,自己却转回售票厅,买了一张去往凤鸣山的票。

    火车缓缓驶进小站,一声长笛,打破了山间的寂静。

    李冰下了车,徒步走进墓园,今日并非周末,园内寂静空旷,少有人至。他向管理人员询问了墓地所在,又在商店里买了一包纸钱两根蜡烛。

    他走过一个广场,眼前是沿山而上石阶,一眼望不到头。

    一辆破旧的电瓶车停在山脚,一人招呼着拉他上山,他却摆了手,沿着石梯一步一步往山上走。

    安然的墓立在山腰处,正对着西京城的方向,墓碑一侧新栽种了棵小松树,他取出蜡烛,点燃了插在墓碑两边,又引燃了烧纸,投在一个敞口铁箱里,火苗窜将出来,一跃一闪,如人呵呵在笑,耳边有了呜呜的风声,一阵旋风过来,把纸灰吹到半空,落在李冰的肩膀和胳膊上。

一百零一 危情

    李冰觉得安然的魂魄也许来了,就站在旁边看着他。

    他又看了一眼墓碑和墓碑上镶嵌的安然的照片。她留着和许小晴一样的短发,微笑看着李冰。

    李冰当即膝盖发沉,就跪了下去。他用力磕了三个响头,站起来时已泪水长流。

    此时,安然的骨灰就在三尺深的地下,这是他们俩离得最近的时候,但已是阴阳两隔,人鬼殊途。

    走出墓园时,天色已暗下来,车站里也没个人影,沉闷地轰隆声由远及近,火车缓缓而来,他又回头望了一眼,那座巍峨幽暗的山上,安然安葬的位置,那棵松树,似乎在蓬勃生长着。

    回到西京已经很晚了,他想起那一碗凉皮,就在李家庙小吃城下了车,径直走进去。

    大厅里灯火通明,大部分店铺都未关门,人也是坐得满满的。凉皮店却店门已紧闭,门头换成了良心小吃。

    李冰向隔壁卖刀削面的打听情况,店伙计蹲在里间,把一堆碗泡进一个大水盆里,又倒了洗衣粉进去,顿时溢出油黑的脏水。

    伙计边洗边说:“那家老板黑了心,给调料里掺大烟壳,人已经被抓了。”

    李冰说:“被抓了?”

    伙计说:“没看店门都换了。”

    李冰说:“难怪凉皮那么香,原来搞的这些鬼。”

    伙计说:“你觉得香?封店的时候,检查员把一桶辣子油往车上抬,却从桶底下浮上来个黑乎乎的东西,拿筷子一搅,是个死老鼠。”

    李冰立即干呕了几声,扶着墙从店里出来。

    他在小店里买了个面包,一路啃着回到住处,把屋里收拾打扫干净,呆呆地坐了一会,忽然不想再一个人住了,就回家给妈说他要搬回来。

    妈说:“最近厂里死了个老干部,腾出来一户三室一厅,咱家邻居要搬过去,我去找找房管科,把邻居的一间半房要过来。”

    李冰说:“房源这么紧张,恐怕有难度。”

    妈当下掏出一百元说:“你去买两条烟,再买一瓶西凤酒。我跟邻居已经商量好了,她一搬走,我马上把锁换了,再雇些人一夜之间把家具全搬过去,先把房子占了再说。”

    李冰说:“这样合适不?”

    妈说:“这节骨眼上还考虑合不合适?你以为那点礼能干啥,不过是堵那帮当官的嘴。现在多少人盯着厂里房子,你晚一步,房就成了人家的。咱们先占上,厂里就是再不要脸,还能把房分给别人?”

    一家人提心吊胆地过了几天,邻居终于搬了家,妈急忙找了三轮车,连夜把李冰住处搬空,又雇了些人,把家里的所有东西都搬到对门。

    忙完已是凌晨一点,房子里还没收拾,到处凌乱不堪。一家人合力把大床挪正了,再把里间的钢丝床支起来,从纸箱里掏出些被褥铺上,凑活睡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开始收拾家,李冰却怎么也找不到那幅画,他记得是卷进被褥抱回来了,可昨晚铺床的时候怎么就没看见?他一边整理一边四下寻找,忙到中午已是大汗淋漓,可终究未寻到。

    中午妈去厨房下饺子,他过去帮忙,妈说:“你把房子再整理整理,尤其你那些书跟本子,都放好了,别扔的到处都是。”

    李冰返回客厅,却见那幅画就在写字台上。他忙收进柜子,心想:一定是妈发现了放在那儿的,这画不能留在家里了。

    吃过饭,他偷偷取出画。经过搬家的折腾,画已有些皱巴,他取了镇纸,一点点把褶皱压平,铅笔勾勒出的线条已有些模糊,可付沁怡甜甜的笑却仍是跃然纸上。他卷了画,出门再往头强家去。

    他走过子校门前那条路,已有补课的学生三三两两往学校里走。他已顾不得那么多,抄了条小路就往后院去,就在路口,付沁怡跨着书包过来了,他忙贴了墙,要让开一条路。

    付沁怡从眼前走过,又站住了。她回过头,就那么一直看着李冰。

    早上打扫房间,李冰是穿了件破旧的衣衫出来,他的头发很久没有梳理,脸上也生出许多胡子。

    他低着头,感觉到付沁怡就那么一直站着,并没有动,可他却再没有勇气抬起头来。他听见了很细微的抽泣,似乎有人慢慢朝他走来。他心里也生出一阵阵难过,再抬头时,已是相顾无言泪千行。

    付沁怡说:“你拿的什么?”

    李冰说:“一幅画。”

    付沁怡说:“让我看看。”

    李冰却没有动。

    付沁怡冲过来一脚踢在他身上,又抓住他衣服,拳头在胸口和后背死命地捶打。李冰无力地任由拉扯,始终默不作声,手里的画掉在地上,付沁怡捡起来,看见背面用钢笔写了两行字:桃李于冰鉴,沁润且宜兰。

    她捂住嘴痛哭,扑上去抱紧了李冰,拍打着他的脊背说:“你为什么不找我,为什么?我就是死了你也不管吗?你怎么就这么狠心。”

    李冰紧紧抱着她说:“我这不是来了,我会来找你的,一定会来的。”

    他们相互擦了脸上的泪水,有学生从这条路上走,看见了,又绕到另一条道上。

    李冰背上付沁怡的书包说:“我送你去学校。”

    走到门口,付沁怡说:“就送到这儿吧,你毕业了,我还有一年呢,被老师看见不好。”

    李冰说:“你也怕了?”

    付沁怡说:“老薛当我们班主任,不怕是假的。”

    李冰说:“我每天还接你不?”

    付沁怡说:“你敢不接!你就在刚才那条小路上等我。”

    将告别时,李冰突然就上去亲了一口,她的脸瞬间就红了。

    李冰转身往回走,却听见付沁怡喊了一声:“李冰。”

    再回过头时,付沁怡已至跟前,捧着他的脸就亲上去。

    李冰空出口说:“不怕被看见?”

    付沁怡说:“我不管,我不管了!”又再次亲上去……

    李冰第一次感觉到,女孩的口水有淡淡的甜味,就像那次去华山,在那潭瀑布下掬起的一捧清泉,甘甜沁入心脾,他看见远处的云幻化出一幅又一幅图画,在云的下面,在学校门口,门卫大爷已准备关门了,有两个女人直愣愣地一直盯着他们,一个手提个布袋,眉头紧锁,是薛老师,另一个涂了紫色口红,面色青白,是蒋英。

一百零二 心奴

    公元两千零一十七年,西京城又迎来了一场寒流,已经数年冬季无雪,极为干冷的气候使许多人都患上了各种呼吸道疾病,各大医院门口都排上了长队,小诊所里更是顾客盈门。浓重的雾霾使整个城都笼罩在沉中。人们都盼望着寒流能带一场雪来,也许大雪能使雾霾消散吧,可一天,两天,直至冬季已经过半,雪终究是没有下。

    李冰带上口罩出了家门,满街的人都是同样装扮,全上下都捂的严严实实,只能从衣服的款式来分辨是男人还是女人。

    路口的红绿灯已坏了,大小车辆拥堵的水泄不通,李冰就从车与车之间寻缝穿过去。

    他掏出手机,在同学群里发了条微信:天寒地冻,出门买包烟,煎熬中

    郁甜回了条消息:在家里守着暖气还是舒服。

    李冰要发一个无奈的表,却按错了,发出去一张掀翻桌子的动态图,忙点了撤销。

    刘睿发来张图配了文字:你又撤回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消息,怀孕了大家一起想办法。

    李冰发了一个宫里需要你这样的人才的表,就不再去看手机,在小卖部买了包6元的猴王,他摘了口罩猛吸一口,雾霾和烟气一齐沁入心肺。

    今天是辞职的第三天,他已经为西京厂奉献了十三年,却要在这一年的年底卷铺盖走人了。

    他在递上辞职报告前思考了一夜,这一夜抽了两包烟,想到最后归结到两个哲学问题:一:人到底为什么而活着。二:人为什么越活越累。

    他回想起中学时的意气风发,大学时的荒废学业,直到现在,余额宝里也有几万元私房钱,但却过的比当年为十元钱的包夜费而四处借钱还狼狈,这到底是为什么

    他是向往逍遥自在的,他觉得人是人,不是狗也不是机器。他已经蝇营狗苟地活了十几年,他不愿意一眼就看到后半辈子的人生。

    他也没有办法做到在领导边如狗一样活着,端茶倒水,打扫卫生,浇花打饭,如哈巴狗一样笑脸相迎,等自己爬上那个位置,再用同样的方法对你的下属施展一遍,这是心理上的受虐和施虐,他是万万做不出来也接受不了。

    当不卑不亢已成为传说,他的好子也就此到头了。领导不会开除你,他会bi你自己写辞职报告,他就在三天前交上去一份,从此无休止的出差和加班,还有一个月五千元的工资,都跟他说再见了,他成了彻彻底底的闲人。

    狡兔必有三窟,他虽不狡猾,但还是留了后路的,他在一次去看牙的时候认识了一位医学院的牙科教授,牙齿补好了,患者和大夫成了忘年交。

    教授与他同姓,早年也历尽艰苦,如今功成名就,尽享人生,喜欢收藏古玩字画,就在李冰辞职前的几个月,他偷偷从老婆的首饰盒里拿了那件已改成铂金的火珠项链,让教授给看看。

    教授摘了眼镜,看过后低沉地说:“是想出手吗我是不收藏宝石的,但可以联系我的另一位朋友。”

    李冰说:“这件能值个什么价”

    教授说:“看着是高档货,具体我也不清楚,你要是不放心,我可以给你联系上拍卖。”

    李冰说:“这样最好,拍多少算多少。”

    教授说:“我在卢浮林拍卖上海办事处有位朋友,这周末的秋拍我要去一趟的,你把这项链带上和我一起去。”

    李冰在周五请了假,和教授直飞上海。

    在一座一眼望不到顶的大厦里,教授引荐了拍卖行的高管,一位英国人。

    高管看过项链,脸上并没有一丝可察觉的表。他出口就是流利的中文:“这件东西你们给个起拍价。”

    李冰想:“这是探我的底吗”想说十万元,又又没敢说,怕说高也怕说低。

    卢浮林他也是听过的,这家世界知名的公司应该不会有坑蒙拐骗。

    他又看看李教授,教授说:“你说个心理价吧。”

    李冰说:“十万块行不”

    高管说:“当然可以,放在今年伦敦的冬拍,起价十万英镑,怎么样当然也可以在香港或者上海拍,看你们的意见了。”

    李冰差点要蹦起来,他忍住兴奋,故作严肃地说:“就在伦敦拍。”

    高管叫来手下,拿了中英文合同让签字按手印,自己则收了项链放进后的保险柜。

    李冰小声对教授说:“不会有事吧”

    高管说:“这里24小时无死角监控,你可以放心。”

    李冰把合同塞进提包,高管倒了三杯洋酒和教授李冰碰了杯,说:“这颗宝石还是不错的,希望可以卖出大价钱。今晚有空的话,请你们吃饭。”

    李教授说:“这位小伙子姓李,你的中文名也姓李,咱们三李相聚,是缘分,这顿我请了。”

    高管说:“教授不要客气,到了这里我当然要尽地主之谊。”

    教授对李冰说:“他在上海住了二十年了。这儿就是他的第二个家。”

    高管递了张名片说:“有事随时联系。”

    李冰接过一看,惊得脱了手,名片掉落在地上,他忙捡起来说:“您叫李安然”

    高管说:“是,我是李安然。”

    李冰觉得有些失态,忙掩饰说:“我的一位朋友也叫李安然,真的是缘分。”

    高管举了杯说:“那就为咱们的缘分干一个。”

    从大厦出来,李冰说:“这么快就搞定了。”

    教授说:“这就是专业和效率,到了十二月份就会出结果。”

    李冰说:“到时候一定要好好感谢你。”

    教授说:“都是伙计,别搞得这么客气。”

    李冰陪教授看了拍卖预展,各类古玩珍宝应接不暇。乾隆的赏瓶,嘉庆的龙袍,光绪的玉如意,每一件都让人心动不已。

    当晚,大厦顶层的花园西餐厅里,李安然和夫人请了一顿简单的西餐,李冰从未用过刀叉,眼里只盯着洋人怎么用,可一紧张还是拿反了。他尴尬地去切一片牛,李教授接过盘子,帮他一片片切好。

    李安然小声对服务员说:“拿双筷子来。”

    四人又碰了杯,言谈甚欢。

    第二天教授去拍卖,李冰则告辞了,独自去东方明珠游玩一番,晚上连夜坐火车返回西京。

一百零三 心血

    对面铺一白肤长身的年轻女人怀抱孩子,李冰帮忙给抬箱子,打水,取尿布,他感叹道:“出门在外带个孩子真是不容易。”

    女人说:“丈夫在上海,她是辞了工作跟去的,现在就是全职妈妈,这个小毛头,前世一定是冤家,带他比高考还累。”

    婴儿哇地一声,她急忙掏出来喂奶,李冰目光移向窗外,心想,自己要是有孩子,现在也该上小学了吧。

    晚上婴儿哭闹,女人哄娃到半夜,李冰也翻来覆去无法入睡。

    到家已是中午,妻子并未在家,他放下行李就开始拖地擦桌子,又下楼买了些肉菜,全部洗净切好准备完毕,才倒在床上沉沉地睡去。

    闹钟定到下午五点,他打着瞌睡爬起来,淘洗了米,给妻子打了电话,那头却是没人接。

    他发了微信说:“已回,在做饭。”就开了电磁炉,忙碌起来,做好饭,他就坐在沙发上抽一支烟,可直到饭菜都凉了,人还未回来。

    他拨了电话出去,响过59秒,终于通了。

    “对不起哦老公,我刚才在唱歌呢,没看见你的微信,我现在在吃火锅,要不你也过来?”

    李冰说:“算了,一桌子菜,我自己打发吧。”挂了电话,他心里有些沉闷,没看微信怎么知道我发微信了?他取了瓶劲酒,自斟自饮起来。

    直到晚上十点,妻子终于回来了。

    他说:“怡娃,你穿这么少冷不冷?回来这么晚也不打个招呼,你怎么还喝酒了?”

    付沁怡说:“同学难得聚一聚,你怎么这么多事。”

    李冰说:“哪的同学?”

    付沁怡说:“你管我,一回来就事这么多,倒水!”

    李冰倒了杯水过来,说:“我这不是关心你,大黑天的,路上被劫了咋办?”

    付沁怡说:“被劫色了你心疼?”

    李冰说:“三十好几的人了,没个正经的。”

    付沁怡说:“三十多怎么了?我告诉你,喜欢我的多着呢,要不是跟了你……”

    李冰说:“行了,这话你都说了七年了,有完没完!”

    付沁怡说:“上班累个半死,礼拜天还不让人放松放松。”

    她用牙签扎了个苹果,吃了两口说:“一会儿咱们去看午夜场电影怎么样?只要19块8。”

    李冰说:“你明天可以睡个懒觉,我还得六点半爬起来上班,算了,洗洗睡吧。”

    付沁怡锤了他一下,说:“真没意思。”就脱了衣服去洗澡,浴室里有了哗哗的水声,过了一会,她说:“李冰,你来。”

    李冰靠在门口说:“什么事?”

    付沁怡说:“快拿条浴巾,这暖气也不行了,明天买个浴霸回来,冷死了。”

    付沁怡裹了浴巾,披散了头发出来,双手搭在李冰肩上,说:“我刚才感觉下边小肚子热热的,看来老中医的药有效果,要不咱们今晚……”

    李冰摆脱了她说:“谁让你喝酒呢,吃着药还喝酒,你存心的吧。”

    付沁怡沉默了一下,又抱住他,说:“刚才也是,实在招架不住劝酒的,就喝了一杯,我发誓,以后再也不喝了,行不行嘛。”

    李冰说:“好了好了,睡觉吧。”躺倒床上,付沁怡的大腿伸过来,李冰手枕着头说:“下回你同学聚会我也去,我要看看谁这么能灌酒。”

    付沁怡已有些瞌睡了,迷糊着说:“不就是聚个会么,你怎么这么小心眼,跟个娘们似的……”

    妻已沉沉睡去,李冰仍久久不能寐。

    卖珠子实属不得已而为之,眼下的日子,已到了为柴米油盐酱醋茶而犯愁的地步,虽然他已上交了全部工资,每月仅有500元零花钱,可家里仍是入不敷出,月光已是常态。就拿今天说,她出去玩这一趟,二三百块不就又没了?再加上她平日里吃穿用度,虽在他常年洗脑下已不再去追求什么高大上的品牌,可眼看日益增长的收藏夹和购物车,他还是头痛不已。

    他常给妻子说,逛淘宝也得货比三家,怎么几年了都没学会怎么找相似,怎么找同款?销量不等于质量更不等于性价比,这个难道不知道吗?你以前那么聪明一女孩,怎么结婚后越来越笨了?

    为了告诉她该怎么花钱,李冰特意找来在批发城卖鞋的王大叔现场说法:广州进货的一双30元的真皮皮鞋,真的是真皮,和老板带着小姨子跑路的北方皮革厂是同款。

    这么一双鞋,拿到街边小店卖60到100,进了大商场就是200到300块,咱们辛辛苦苦挣的血汗钱怎么能就为了买一双鞋把270元差价拱手送给别人?

    妻子在经过一番比较之后,终于是听进去了,价格猛烈下降的同时,数量却在直线往上窜,打开鞋柜,琳琅满目的各种款式已经要塞不下,有些只穿过几次就打了大包小包送给来西京讨生活的远房亲戚。

    李冰看着血汗钱又这样白白流失,心里又滴下无数滴血。

    他有时在想:以妻子的条件,真该找个富二代嫁了,养尊处优,潇洒自在的活一辈子。最不济也得找个小老板的儿子。可偏偏阴差阳错地在数十年感情的绑架下嫁了自己。

    他是没办法给她想要的生活,当她同事在大冬天穿上两万多元的皮草大衣,女人的虚荣钱不能白花,一定要让街坊邻居的大姨的外甥女都知道这衣服是值两万的。妻子回来是生了一口闷气,她怒开淘宝,花200买了一件高档同款,承诺永不掉毛那种。李冰的眼眶瞬间湿了,心里又在滴血。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他终于大哭了一场。他曾无数次把那串项链拿出来反复看:“留还是不留。”

    如果你想不开,这就是两个人终生爱情的信物,价值重于天,山无棱天地合才敢把它卖。如果你想开了,真正的感情是在于两人之间的心意相通,珠子不过身外之物,生不带走死不带去的,如果卖掉了它能挽回两人的感情,那它岂不再一次发挥了关键的作用?

    之前他是被李磊邀去商量入股一家餐馆的,如果卖了珠子有了本钱,今后还用靠着破单位拿着死工资吗?假以时日,等将来发达了到了开着火箭环游世界那一天,谁还管有没有那颗珠子呢?就是真的想起来,花十倍的钱再买回来行不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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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心血历练而成之作,实实在在的年轻人的故事。层出不穷的意外惊喜,永远猜不到的故事结局,让您手不释卷,欲罢不能!本书以超写实的视角,跌宕起伏的爱情故事,展示出上世纪90年代的中学生原生态的生活,以及整个社会的人生百态,书中人物就像你身边的人,与你共忆中学的黄金时代。烟花尽处是天堂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烟花尽处是天堂,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烟花尽处是天堂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