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四 灵魂拷问
李冰说:“林哥的书确实便宜。”
老林说:“因为我酷爱看书,我知道知识的重要性。至于卖的古典文学的好书,咱们说,没有这部书,就没有以后的。在古代,能识字都是文化人,能写出书,那都是顶尖的知识分子。这和现代的涩情慌书是两个概念,所以这类书我只卖古典的。”
李冰说:“我也不爱看现代的。”
老林停顿了一会说:“那件事,我也有错。是我没有把学生教好。”
李冰知道他是在说那个女学生,也就不敢再说话。
老林又说:“这件事我并不怨她,直到现在,我内心都在自责。当初她在医院照顾我,我也是很感激。可那天晚上……”
方小龙坐正了细听,“那天她说出那些话,和那些过分的动作,我当时应该怎么办?我也是年轻,女娃能跟你说这些,也是掏了心窝的,我不该愤怒地以为她变质成了这样,用最严厉的斥责把她仅有的尊严打碎,这些我当时都不知道,我还觉得自己是大义凛然。直到被她告了,我还一度怨恨着她,觉得这女娃果真堕落至此!后来才知道错的是我自己。这种事,该疏,不该堵,应该耐心疏导,不能苛责训斥!她本来可以成为一个好女孩,可如今,这一切的一切,错都在我!”
老林揉了眼睛,李冰看着老林,脸上已有了浅浅的沟壑,发间也有了少许银丝。从心底更加同情和尊敬他了,就说:“林哥,不要自责了,错真的不在你。”
老林说:“怎么不在我。”竟一声声地哭出来。
方小龙坐到老林旁边,安慰他说:“有些事还可以继续的。我们今天见她了,要不要去找她?”
李冰看向方小龙,心想:他是不是因为要写情史才这么说?
老林说:“走,去见见她。”就要起身。隔壁的大桌围坐了十来个年轻人,桌上桌下堆满了啤酒瓶。一个人晕乎地站起来要去厕所,却找不到下去的楼梯,就要从一扇窗户翻出去。同伴们拉不动,老板赶了过来,说:“年轻人,这是二楼,不敢翻。”
那人半个身子已探出去,老板拉住他胳膊说:“你看我流泪,你头也不回……”老林却已走到楼下了。
李冰悄悄对方小龙说:“这合适不?”
方小龙说:“了他的心愿吧。”
从回民街回来,三人已走到中一楼下。方小龙说:“这房是女娃他爸的,他爸退休回了老家,房就留给儿子,这女娃在里边有一单间,偶尔回来住。”
老林说:“上楼。”
站在门口,老林犹豫了好久,正要敲门,方小龙说,我来敲,李冰把老林拉在一边,他似乎有些紧张,嘴唇也在翕动。
开门的是个男人,问:“找小玉吗?”
方小龙说:“刚见她回来了。”
男人说:“取了东西又走了,有什么事?”
方小龙说:“没事。”就看见李冰掺着老林往电梯间去了。
老林走的那天,李冰和方小龙要去火车站送他,老林却执意不肯,他说:“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朋友记在心里就行了。”
在返回的路上,李冰和方小龙还在说着老林的事,又想起许多古代郁郁不得志的落魄文人,唐伯虎,蒲松龄,曹雪芹,正因不得志而有闲情雅兴,正因有闲情雅兴而文史留名。
老林也不算纯粹的文人,他的志向还是要商海征战的。但李冰预感,他的一腔抱负就要在不久的将来实现了。
方小龙说:“蒋英交代的事办了没?”
李冰才突然想起来,说:“唉呀,竟然忘了,以前蒋英交办的事都当圣旨,现在毕业了,真是不当回事了。别的同学考到哪基本都知道,就是安然……她最后考上没?你帮我问问金玲,晚上我写了给蒋英送去。”
方小龙继续回去写他的书,李冰也要赶回去,他舅快要到了。
妈从海鲜市场买回来几袋子海鲜,海蟹海虾蛏子扇贝,都泡在水里,又捣了蒜调汁。
李冰说:“还记着中考完要吃海鲜呢,我还以为你忘了。”
妈说:“你天天叨叨我能忘?今天你舅来,一块吃不是更好?”
舅穿了布鞋,提了一坛子酒来。
妈说:“这么沉的提来干啥?我们家又没个喝酒的。”
舅说:“这是补酒,我泡了十来年了。每个礼拜喝两盅,活血,益气,对身体好。”
妈接了酒,把蒜酱汁摆到桌子上,舅给每人倒了一盅,爸坚持说喝不了,白酒过敏的,舅说:“你尝尝,这个不过敏。”又拿了一盅,给每碗酱汁里点上几滴。说:“加了酒,味才香。”
妈已把所有海鲜都倒在电饭锅里,一顿猛煮。
舅说:“行了,再煮就肉就化了。”
妈说:“你做过这个?”
舅说:“许多年前在厦门吃过一阵海鲜,这些年倒没怎么吃了,看看我妹子做的咋样?”
妈说:“我就不会做这些,只能煮了吃。”
舅说:“海鲜好就好在白灼,原味的还是好。”
几人频频举杯,爸的一小盅倒喝了很久。
舅边吃着连说不错,妈说:“别光顾着吃,把你的学问给我娃也传授传授。”又对李冰说:“跟你舅好好学学,将来争取也当个老师,工资高还有寒暑假。”
舅说:“以前老师还是清贫,这些年才慢慢好了。小冰确实是长大了,文学上有悟性,将来高考就考个文科。今天就是为这事来的,西京大学暑假办了国学讲坛,我的那个学生,就是上次说的茶老板。”
李冰说:“黑龙茶道的?他去找你了?”
舅说:“怎么,他最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李冰说:“是有些麻烦,生意上的事。”
舅说:“他给我也这么说的,课他是上不了了,听课证倒给了我,你拿着,上课的都是陕秦文化届的名人,你该去听听。”
李冰接过证,上面是方大龙的名字和照片,舅说:“不要紧的,一个萝卜一个坑,一个座位一个人,有证就行了,没人查那么细,要是问你,你就说是我外甥,谁还不给个面子?”
李冰收好证,心想:上回去关中书院,我也说是你外甥,怎么就不顶用呢?
无标题章节
七十五离婚
吃过饭,又说了一会话,舅就要回去了,李冰把舅送到车站,似乎听见有人在叫他,四周看了一圈,那人说:“什么眼神,在这呢!”
付沁怡走过来说:“总算是逮住你了。你一天到晚神出鬼没,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瞎忙活啥呢?”
李冰说:“你说的对,真的是瞎忙活。”
付沁怡说:“昨天见你在楼底下一个人鬼鬼祟祟,叫你你不答应,等我下来你倒没影了?你躲什么呢?躲我呢是不是?”过来就拧李冰的耳朵。
李冰痛苦地说:“亲,能不能不要这么暴。你家那么高,谁听得见啊,亲,大马路上人多,亲,轻点。”
付沁怡总算是放了手,李冰说:“真个是日久见人心,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有暴力倾向呢?”
付沁怡说:“现在发现了?晚了。以后必须每天给我打电话,不然小心我满清十大酷刑伺候。”
李冰说:“我去,这片你看过?”
付沁怡说:“什么片?”李冰说:“算了,说了你也不知道。不过,我家没电话,怎么给你打。”
付沁怡说:“那就三天打一次,自己找地方,晚上不要打,我家有人。”李冰答应着,付沁怡又说:“莲湖公园的荷花开了,咱们去逛逛?”
李冰说:“啊?你也要看荷花?”
付沁怡说:“怎么,还有谁约你去?”
李冰忙说:“不是,是我的一个伙计,武战东,我让他约一个女孩去的。”
付沁怡笑道:“看不出来,你还当红娘?”
李冰说:“是月老。这天热的,改天去吧。”
付沁怡说:“那咱们去市场,那里边有空调,咱们坐着说会话。”李冰就跟着她走,到了市场里,付沁怡瞪他一眼,说:“过来。”李冰走过去,付沁怡说:“搂上。”李冰惊讶,手还是放上去搂了一下,又松开,只觉腰身细软,衣服滑滑的。
付沁怡嗔怒:“缩什么,触电了?”
李冰就扶着她的腰往百货城走,付沁怡小声说:“你是不是没谈过恋爱?”
李冰嗯了一声,心里说:你倒是谈了不少么。就在拉门帘的一瞬间,迎面出来一人,差点撞到,都向旁边闪一下,面前人一只手带着手套,另一手扶着肩上纸箱,是王耀兴。
李冰立刻冷了脸,就那么对视了几秒钟,王耀兴扭头走了。
付沁怡说:“这不是退学那个?”
李冰说:“走,看看他去哪。”
王耀兴扛着纸箱到了店里,红姐把鞋取出来,挑了一些摆到货架上。
王耀兴就坐在沙发上休息,点上一根烟来抽,红姐说:“你现在的烟瘾是越来越大了,我都要戒烟呀,你倒抽个没完。”
王耀兴没有说话,沉默了一会,说:“那个男的,现在准备咋办?”
红姐说:“管他怎么办,不理他。”
王耀兴说:“他要再闹呢?有时我也在想,你比我大十几岁,咱们就是结婚也是多少年后的事了,谁知道中间会发生什么?这不现在事就出来了?他要是跟你说好好过日子,把娃养大,甚至跪下求你,你会不会动心?毕竟咱们才多长时间,他跟你多少年了?”
红姐放下鞋,走过来说:“我不是三岁小孩,我跟你是我考虑好的,你怕啥?只要你不嫌我大,我还能嫌你小?他那种人,狗改不了吃屎,当初把我害成什么样?让我受了多少苦?我会不记得?我能傻到再去跳火坑?话说回来,我就是不认识你,我也不会跟他重归于好。你要是还不放心,咱们下午就去法院,起诉离婚,这种案子判的很快的,离婚证拿到手,你也就放心了。”
王耀兴说:“咱们现在在一块算怎么回事,法院一定要去的。具体咋办我不懂,不行找个律师。”
一下午又接了两个电话,还是往郊区送货的,红姐翻出账本,一宗宗记下,说:“我现在打电话,一会就跟了车走吧。”店门却被梆梆梆地敲了几下,红姐放下电话,跑过去把来人往出推,说:“你来干啥,我不认识你,你给我走。”
那人干瘦身板,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退了几步,站稳了说:“要离婚,我告诉你,不可能。我拖也要拖你一辈子。”
红姐说:“没见过你这么恶心的。我不想再看见你,你赶紧滚!”
那人却突然软了话:“就是我有千错万错,我改还不行吗?看在小妞的份上,让孩子有个完整的家,红!”
王耀兴就要上去,红姐拦住说:“你别动,我来说。”又对着那人说:“小妞我自会养活好,不用你操心,你跑的这么些年,你管过娃吗?你打过一个电话回来吗?现在说这些,你丢不丢人!你再不走,我就拿扫帚打你走!”从门背后找出个拖把。
那人说:“行么,你俩还要动手?你们这是非法同居。我才是你老汉。让我走也行,拿5万块来,不给钱我闹死你!”
红姐说:“你要你妈的x。”
王耀兴已经一个板凳扔出去,那人一躲,板凳已经散了架。他又要取桌上的刀,那人却吓得撒腿就跑,边跑边说:“我跟你们没完!”
王耀兴灰塌塌地坐到沙发上,点上烟又掐灭了,说:“走,去法院!”
红姐跟出来拉了卷帘门。两人骑上摩托,走过批发市场外的十字路口,王耀兴撇了一眼那棵大槐树,他已经两天没看见奶的茶水摊了,就说:“一会回来我得回趟家。”
两个人跑了一下午,法院的接待员白了他们一眼,说:“诉状,身份证,证据材料,你们什么都没有啊。”
红姐说:“这些我们都不知道。”
接待员说:“法院外边,那栋楼,全是律师事务所,找个人问问。”
两人就找了律师,问了官司怎么打,能不能成,再回家准备材料,已是下午五点。
红姐说:“小妞的绘画班要下课了,你先回,我去接娃。”
王耀兴一个人回到他奶家,开了门,家里却寂静无声。
七十六 旧情
耀兴喊:“奶!”
房子里有人说话:“小兴回来啦,我孙子回来啦。”
王耀兴跑到奶跟前说:“奶,你这是怎么了?”
奶是侧卧在床上,吃力地说:“摔了一跤,腿疼。两天没下床了,我还以为……我……”眼泪扑闪扑闪地下来。
王耀兴说:“奶,天塌下来有我呢,我在呢,咱们上医院。”把奶扶起来背上,一步一个脚印下楼去。
奶说:“小兴,你的手咋啦?”
王耀兴说:“擦伤了,不碍事,带手套防感染的。”
奶说:“你回来我就放心了,有你在我就能活了……”
在医院里拍了片子,腿骨骨折。王耀兴去办了住院手续,又给店里打了电话,说晚上在医院陪奶不回来了。
红姐放下电话就带着小妞赶到医院。在门口买了些水果和一箱奶。红姐进门的时候,耀兴坐在一个小凳上跟他奶说话。红姐走过去叫了一声:“奶。”
耀兴说:“这是我们老板,专门来看你的。”
奶说:“来,坐这边。”在床边腾出个地方,红姐说:“奶,你放心养病,有我和小兴在,没事的。”
奶抹了一把眼泪说:“好姑娘,谢谢你照顾小兴了,他跟我说了,在你那吃得好,住的好,工资也高。小兴是个可怜娃,我也是个孤老婆子,有你这么照顾真是要感激你呀。”重重握住红姐的手。
红姐说:“这都是应该的,有小兴在生意一天比一天好,我还要谢谢他的。”
又说了一会话,王耀兴就下楼去买饭了。
红姐也跟出去,把五百块钱塞到他手上,说:“需要多少就说话。”
耀兴接了钱,不一会端回几样菜和小米粥。又说了很久的话,小妞就在走廊里跑来跑去,又认识了隔壁病房的一个小男孩,两个人玩冰棍化的游戏,后来小男孩也走了,小妞就趴在椅子上睡了。
王耀兴说:“这么晚了,你带小妞先回,明天做完手术我再回店里。”
红姐看着耀兴,摘去了落在他肩膀的一根发丝,说:“你晚上租个床,医院里凉,毯子盖上,有事就打电话。”
她走到门口,回头又看了一眼这个让他托付终身的男人,心里仍是五味杂陈。
待与付沁怡分开,李冰想起蒋英交办的的事,又来到方小龙家,方小龙说给金玲打过电话了,她还是在上补习班,要等晚上才有消息。
方小龙倒埋怨起李冰,说:“所有人的去向都知道了,唯独不知道安然,你毕竟也跟她好过一场,怎么一点都不关心?”
李冰说:“你不是不知道,我跟她好是小学的事了,这都过了多少年?现在为什么流行暗恋,你喜欢一个人一但公开,旁人要认一辈子的,我哪还敢关心。”
方小龙说:“你对她就没感情了?”
李冰说:“不是没感情,她人不错的,做个朋友也可以,可是流言蜚语让你连朋友也做不成。我不是不想打听,可我觉得是她有意隐瞒了去向,她上哪个高中,谁也不知道,只能问金玲。我现在对许小晴都有点三心二意了,怎么会再去关注她?”
方小龙说:“你又有新欢了?说实话,咱们这帮同学,我觉得你是最花的,可你又不像花的人。我跟郁甜断的干干净净,你是一个又一个藕断丝连,丝丝蔓蔓的到最后就是一张网,只能把你自己网进去。”
李冰说:“我发现你自从写了书,说起道理是一套一套的。”
方小龙说:“是吗?”又拿着写完的第二册过来,翻着说:“别嫌我嗦,我自己也是边写边看,写完一本,也不知道看了多少遍。听别人的故事,你再把它写下来,感悟就不一样了。这么多的悲欢离合,就好像我自己又经历了一遍,对很多事也慢慢看透了,一但看透,也就看淡。我觉得,安然家离这儿也就二百米,你与拐弯抹角的去打听,还不如自己去问一问。她又不能把你吃了?就做个朋友,管他别人怎么看?”
李冰心里也这么想着,倒觉得没了负担,就像上次喝过酒去她家一样,一但什么都不管不顾,什么事也就做成了。就说:“行吧,我现在就去看看。”
他从方小龙家出来,往安然家的那条路上,还是走了很久,走到门口,他还是要四处看看有没有被人发现。
屋里的灯还是黑漆漆的,就像从上次来到现在从未亮过一样,他甚至产生了错觉,安然会不会已经搬走了?他又绕到楼后边,站到一堆杂草里往窗户里看,窗帘是没拉紧,还能看见房子的一角摆放的整整齐齐,丝毫不乱。也不知到底是住着人还是没住。他努力的从窗帘缝里再往进看,一束手电就照到他身上,明晃晃的电光让他睁不开眼。
一个穿着制服的在远处喝问:“干啥的?鬼鬼祟祟。”
李冰说:“我找我同学。”
“你同学?你爬窗户干啥?”
“我没爬窗户。”
“你过来。”旁边又跑来个穿制服的,手里拿个棍子。
李冰蹑着手脚从杂草堆里出来,说:“这是我同学家,我看看里边有人没。”
制服说:“你不敲门爬后边看?到公安科走一趟。”
李冰急了,说:“我是子校学生,你们看我像贼吗?我同学叫安然,他爸叫安建国,我妈叫林语凝。”
保安说:“老实点,谁知道你说的真话假话,先跟我们走。”
另一个保安却对他低语:“林语凝跟安建国都是咱们厂的,说的是不错。”又拿手电在李冰脸上照了一下,“确实是个娃。”
声响惊动了邻居,一个老太婆出来看动静,说:“这娃确实是安然同学,之前来找过一次的,你们弄错了。”
保安关了手电,缓和了说:“最近上头来人视察的,各方面巡查的紧,你以后也注意点,大半夜的爬到那,真像个贼。”
李冰也不好说什么,找个同学也成了做贼,就问老太婆:“安然是一直没回来吗?”
老太婆说:“可不是,自从那次去医院,就再没回来。”
李冰说:“那考试呢?中考考上没?”
七十七 虎穴龙潭
老太婆说:“应该是考上了,他爸中间回来过两次,说娃考上了,具体咱不知道。现在全家在医院旁边租的房。”
李冰说:“她到底是什么病?”
老太婆说:“这不知道,他家人没提说过。”
李冰心想,金玲说她在恢复中,应该是无大碍的,可是一家怎么就搬走了?
他谢过老太,回到家,妈说:“送你舅送到现在,你是不是把你舅送出国了?”
李冰挠了头,做出刚睡醒的样子。说:“在我那房子看了一下午书,瞌睡的眯了一觉。”
妈又把海鲜汤再兑些水,又准备些羊血,土豆,莲菜,豆腐皮之类的,说:“我俩都吃过了,把你伺候好,再给你弄一顿。”
李冰自己去厨房调了芝麻酱油碗,吃完饭就开始写录取名单,写到安然,觉得空着不好,就填上长江中学。
蒋英家就住在他家前边的楼,虽然只去过一次,可楼层门牌都还记得。他要敲那扇门,心里还生出些紧张。蒋英已不同往日,高升副校长,他是不是要说点祝贺的话?可任命还没下来,她的升迁又多少有些内情,现在就祝贺会不会不妥?就当什么也不知道,只把单子给她就行了。
他就这么想着敲了门,开门的是个小女娃,蒋英在房里喊:“快关门,让妈先穿个衣服。”
门砰地又闭上,李冰尴尬地站了一会,门才又打开,蒋英说:“进来吧,家里乱的都没收拾。”
李冰踏进门,茶几下的一块小地毯上已落满了瓜子皮。
蒋英把一堆衣服往沙发边上一拨,说:“来坐这儿。”又对小女孩说:“到里屋看动画片去,我跟叔叔说几句话。”
李冰想:这就升格当叔了。挨着沙发一角坐下,蒋英拍着沙发说:“往这儿坐,这么大的地方,挤到边上干啥?”李冰就往里挪了挪,蒋英是罩了一件宽衫,牛仔短裤似跟席雯同款,都是到腿根。
李冰掏出名单,蒋英说:“这么多天,我还以为你都忘了。”拿过来伏在茶几上看,衣服就拥起来,露出段腰。
李冰见她手脚指甲都涂成粉色,就转移了目光,去看墙上的表一秒一秒走。
蒋英看完了,就靠在沙发上,一个手似要搭过来,她捋了下头发说:“考完试轻松了吧,最近都去哪玩了?”
李冰说:“去了趟华山。”
蒋英说:“跟谁去的?有没有付沁怡?”
李冰却哑了口,不知该怎么答。
蒋英说:“我现在又不是你老师了,这么紧张干嘛?随意点。”
李冰说:“一日为师,终身为师。你永远是我老师。”
话很突然,蒋英倒笑了,说:“说的我还挺感动。”又说了几句话,蒋英过来给他拨香蕉吃,李冰却站起来说:“家里还有点事,就先走了。”
蒋英把香蕉塞给他说:“拿着路上吃。”又送到门口说:“有空常来玩。”
李冰答应着下楼去,手里却一直握着那个香蕉,回到他房子,剥开了吃,却觉得没熟透,有些发涩。
他倒了杯水来喝,却听见门外有些响动。从猫眼看出去,对面门大开着,是在搬家。心想那老头行动不便的,要搬哪去?回来又坐着看电视,外面的响动越来越大,就开门出去,问:“师傅,房子住户呢?是不住了?”
那搬家的说:“人没了,房子空了往出租呀。”
李冰就看见老头的儿子在楼底下,指挥着人把家具往三轮车上装,又上来抓着两个凳子往楼下去,脸上僵硬的表情。李冰回了房子,心里想:“人这么快就没了?”
第二天就问起妈这事,说:“人死了怎么没见摆花圈设灵堂的,倒搬开家了?”
妈说:“这事在厂里都轰动了,现在还闹个没完。灵堂是有花圈也有,都在厂长家楼底下,就差往厂长家停尸了。”
李冰说:“那是上任厂长的恩怨,跟现在的厂长有啥关系?”
妈说:“人要为了财,什么都不管的。他儿现在说,他爸是在厂里半身不遂,现在死也跟当年的事有关,要厂里赔五万。厂里本来就紧张,咋可能给他拿钱。
厂长说:这都几年的事了也能赖上,是不是想钱想疯了?他儿说:没有上次的事,我爸不会这么快死。
厂长也是气话,让他儿问上任厂长要去。
他儿说:“上任厂长已经死了。”
厂长说:那就让你爸到地底下去要!他儿一下就操了,上去就是一拳,旁边的保安拥上去把人抓了,送到派出所拘留了几天,他儿也是恶人,一放出来花圈就摆到厂长家门口,现在厂长家也不敢回的。”
李冰说:“这都是些什么事,老头活着,他儿就没见来看过几次,人死了蹦这么欢。”
李冰去了厂长家楼下,果然见顺着墙根排满了花圈。一张控诉书就贴在楼洞的横梁上。正前立一张大桌子,摆了照片和贡果。两个人在桌子前闲坐着。李冰要进去,却被拦了,问:“找谁?”
李冰说是找同学,在五楼住。这才上去,四楼的厂长家门口也摆了花圈,门上还贴了一副挽联。上联是:阴魂难安安何在?下联是:冤鬼索命命拿来!横批:人间正道。李冰就起了身鸡皮疙瘩,下楼去了。
武战东手提一袋麻食,在楼下看那控诉书。看见李冰,眉开眼笑拉着手说:“老大真是救我命之人,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先去我家吃碗麻食。”
李冰说:“先别激动,进展的咋样?”
武战东说:“估计有戏,我说去划船,她开始说没时间,走到她家门口说再考虑。还是那封情书起了大作用。”
李冰说:“那就抓紧了,你们是邻居,方便得多,哪天天气好了,就约她去。麻食就不吃了,我还是回去整炒拉条。”
武战东说:“老大,我妈做的酸汤麻食也是关中一绝,帮了这么大忙,无论如何要吃顿麻食再走。”
李冰说:“真是一绝?”
武战东说:“那还用说,祖传的手艺。”
七十八 天下第一碗
还有一事相求,莲湖公园你也跟着去,我还是有点紧张。”
李冰说:“你们的事主要还看你,跟她多说几次话就不紧张了。”
武战东说:“老大!一日为老大,终身是老大,兄弟的事不能不管呀。”摇晃着李冰胳膊。
李冰不愿意说自己也约了人,就说:“好吧,我还是在暗中呆着,哪天去给我说一声就行了。”
两人来到武战东家,他妈热情招呼让坐。房子总共就十几个平方,还被隔成内外两间,外间似一条过道,是厨房,里间床柜子已经挤满,只留一狭小地方放了小方桌。
武战东出来给她妈说了几句,妈就掏了10块钱,武战东说:“你先坐一会,看会电视,我去去就来。”
李冰追出来说:“不要麻烦了,简单吃点就行。”
他妈说:“你坐你的,好不容易来一趟就多呆一会,跟东东好好聊聊。”
李冰就到外间来帮忙剥蒜洗菜。他妈从冰箱里取了松花变蛋,茄子,葱,一阵忙活,凉调变蛋,蒜泥茄子就摆上桌。
武战东提了一桶高橙和一袋腊牛肉回来,他妈说:“你们坐着先吃,我给咱下烩麻食。”
李冰坚持要等她妈一起吃。就跟武战东一人倒了一杯饮料喝。
一只猫从房梁上窜下来又推了门进来,喵了一声。
李冰说:“你们家养猫了?”
他妈说:“房子里有老鼠,没办法么,不养个猫,晚上老鼠在房顶跑来跑去。那天掉到被子上,半夜里把我吓个半死。唉,住这破地方,申请了8年了,到现在连一间楼房都混不上,他爸还是前线退伍的,没一点优待。厂里有关系找门路的都分了房了,他爸耿直,也不知道去物业处送个礼。”
李冰不好说什么,倒看这猫十分可爱,说:“这猫好看,一个眼睛黄,一个眼睛蓝。”
他妈说:“这还是邻居送的,她家还有一只才漂亮,一身虎纹,活像个小老虎。”
李冰说:“是王倩家?”
他妈说:“”是她家,你认识她?”
李冰说:“认识,不熟。”
妈说:“她家那闺女活泼的很,见了我阿姨长阿姨短的,武战东看着能拿出手,到人前也是个不敢说话,去她家借个东西都不敢,小时候还六一表演节目朗诵什么的,怎么越大越不如以前了?”
李冰看武战东笑了一下,武战东说:“妈,你就别说了,家里来人了你就说点好听的。”
他妈说:“冰冰又不是外人,跟你好的跟啥一样,说了又咋了,你面子还薄的不行?”
李冰小声对武战东说:“跟我妈一个风格。”
麻食终于做好,热气腾腾一碗端上来,红油飘了一层。
李冰尝了一口,只觉酸中有涩,就知道西红柿酸了,黄花菜没有焯过,也是酸涩,麻食碱多了,有些发苦,鸡蛋炒时盐多了,虽在汤中咸已化解过半,可咬到中间还是有点咸。
他妈说:“”味道怎么样?”
李冰只能说:“好吃,武战东说你是关中第一碗,果然是名不虚传。”
妈笑着说:“别听他瞎吹,这麻食在我老家倒是有名的,这跟你平时吃的不一样吧,我们那把这叫人生五味,酸甜苦辣咸。吃惯好吃的,再吃这一碗,绝对忘不掉,就像啤酒,也是又苦又涩,可喝多了就离不开了。”
李冰又吃了一口,说:“有道理!”
吃完饭,他妈收拾停当就出去串门了。李冰转身就去取凳子,说:“赶紧看看水浒姐妹篇怎么样了。”站上去,把天花板取下一格,手一摸,“完了!”一本书已被咬去了四分之一。
李冰捧着书,心疼不已。武战东说:“哎呀,这可怎么办。改天我去把东郊几个书店都跑一跑,一定要再买一本。”
李冰说:“你们家的老鼠也知道啃这书,看来也是有文化的,算了,残缺就残缺吧,只要关键部分不少就行了,天地本不全,又何必强求一本书呢?”
武战东说:“听了你的话我突然豁然开朗。我跟王倩成也罢,不成也罢,尽力就行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不可强求。”
李冰说:“对了,就是这个意思。”
武战东说:“老大,你真是我的指路明灯,你就是我的人生导师!”又来摇晃李冰胳膊,李冰说:“行了,别激动,别激动。”
晚上武战东他爸回来了,面色凝重,说了几句话,李冰就告辞出来,又钻到方小龙家,说了去找安然的全部经过。
方小龙拿了他妈带回来的普洱茶,捏了一些泡了。方小龙说:“安然的情况我给刘睿说,你会不会生气?”
李冰说:“我生什么气,他现在也只能拿许小晴逗我。不过,他再痴情一片,到头还是从我这儿得到消息。你也写了一天了,不出去活动活动?”
方小龙说:“就这么大片地方,没啥好转悠的。”
李冰说:“游戏厅进了新版了,画魂,围得一堆一堆人,咱不打,去看看。
李磊剃了光头,带了鸭舌帽也从楼上下来。李冰说:“多长时间都不见了,你去哪了?”
李磊说:“这不一直在呢,只是最近没太出来。”
方小龙说:“最近?小半年都没见你,为了中考你也是拼了。听说你要去延安上中专?”
李冰说:“几回回梦里回延安,双手搂定宝塔山。革命老区需要你。”
李磊说:“就图个好找工作,毕业了直接当公务员。”
李冰说:“想的这么远,多少年后的路现在就铺了?”
李磊说:“都是家里人定的,我也没办法。”
李冰说:“走吧,咱们先去游戏厅爽爽再说。”
三人到了三间窑,路口的书店已经换了牌子,叫新朋书店。门也换成大红色,里边吊了一颗大灯泡,工人们正在粉刷装修。李冰站了一会,叹了一声:“一点痕迹都找不到了。”
游戏厅里果然有一台机子围满了人,一个大鼻子男人正小心翼翼挪动推杆,一幅美女照片一点点展露出来,李冰说:“咋样,过瘾吧。”李磊说:“刺激,看的都快不行了。”
七十九 玉龙
旁边一个女孩在打泡泡龙,李冰觉得眼熟,问李磊:“这女的是谁?”
李磊说:“这不是三间窑的女混混么,上次咱们去救许小晴,我见过她。”
那女的回头瞪了一眼,站起来说:“你说谁是女混混?”
李磊说:“你鼻子上长的啥?”
女孩说:“鼻环,没见过?傻x”
李磊说:“你个碎怂不想混了?你再骂一句?”
旁边两个女孩提着板凳就过来。
李冰忙拦了说:“误会,你们黑姐我认识。”
女孩说:“你认识?这儿现在不是她说了算。”
李冰知道一定是黑子被抓,黑姐没了靠山。
李磊往前扑着说:“都别拦,大鱼都被抓了,你们几个小虾米蹦哒啥?是不是晚上睡觉没人陪?哥陪你!”
女孩说:“去你妈的。”一凳子扔过来。
老板凌空接住凳子,说:“砸坏东西谁赔?这是打架的地方?都给我往出走,走!”把男男女女推出游戏厅,“你们慢慢打,打完再进来。”
李磊仍不服气,李冰说:“行了,你在女人跟前呈逞什么能?”对女孩们说:“记得不,冬天的时候,咱们见过。”
一个女的说:“想起来了,你不是那个帅蜘蛛么。”
李冰说:“我去,谁给起的这俗名。”
那女孩说:“你记得我不?”
李冰想不起来,胡乱说:“怎么不记得,一面之缘也是缘分。都是自己人,以后多照应,你们慢慢玩,我们先走了。”拉了李磊就走,
女孩还在后面喊:“我叫邱玉龙。”
李冰回头招了手,继续走。方小龙说:“害怕啥?”
李冰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强龙不压地头蛇。谁知道这几个背后站着多少人,今天闹起来咱们得吃亏。”
方小龙看见路边又蹲了几个头发蓬乱,光脊背露纹身的,就说:“严打没多长时间,怎么又冒出来一批?”
李冰说:“这些看着年龄不大,应该是三间窑中学的小混混,老大没了,自己跑出来立山头。”
方小龙说:“真个割不完的韭菜,一茬又一茬。”
第二天一大早,李冰窝在床上看一部电视剧,剧情非常精彩,看完又睡了一会,似乎有人在耳边喊,还不打电话,都几天了?猛然醒来,赶紧穿了衣服下楼。要往方小龙家去,又想起他之前说了花心的话,就走到批发市场拐角的一个报刊亭,拨了电话,却没人接,再拨一次,还是没人,又拨了第三次,终于通了。
付沁怡说:“终于知道打电话了?都几天了?”
李冰说:“我猜你就这话。”
付沁怡说:“打电话也真能挑时候,正上厕所你打个不停。”
李冰说:“那你赶紧,拉完再回过来。”就挂了电话,掏出一根烟抽。
老板说:“接电话也要钱的。”
李冰扔给他一块钱说:“不用找了。”
过了一会,电话回过来,付沁怡说:“今天有什么安排?”
李冰说:“天这么热的……”
付沁怡说:“谁说天热,一会就下雨。”
李冰说:“你怎么知道?”就往天上看,果然有一团黑云飘过来。
付沁怡说:“下午还下雨的话你来我家,不下雨就去莲湖公园。”
李冰答应着挂了电话,一滴豆大的水滴就砸在报纸上。老板慌忙收摊,李冰像兔子一样寻着空往回跑。
雨只下了半个小时就停了,天上的云却厚厚一层散不去。李冰估摸着武战东也要约王倩出门。忽然想起来不妥,急急忙忙往他家去。
武战东把李冰让到门口,说:“正要去说这事,你来的真是时候。”就拉着李冰往隔壁去。
李冰说:“我在你家门口等。”
武战东走过去犹豫了半天,才敲门。王倩拉了帘出来,却看见李冰,说了两句话,就对李冰招手:“站那么远干什么?过来说。”
李冰后悔刚才怎么就没躲起来,这时候已不好再回避了,就走过去。
王倩说:“你一天躲到后边干啥呢?当参谋呢?”
李冰说:“我只是路过。”
王倩笑道:“路过?你还真能说出来。下午一块去,反正你闲着也没事。”
李冰想:还真能为我做主,你怎么知道我没事?
武战东说:“就是,一块去吧,王倩,再叫个女的,给我伙计也找个伴。”
李冰小声说:“我已经有伴了。”
武战东说:“我怎么不知道?”
李冰说:“还没来得及说。”
武战东说:“那就最好,这么定了,中午我请大家吃菠菜面,下午公园走起。”
王倩对李冰说:“你叫的谁?”
李冰说:“本来,没想着,唉,事到如今……”
武战东小声说:“有啥为难事,你以前不这样么。”
李冰说:“是付沁怡。”
武战东说:“校花?”脸色就变了。
王倩说:“校花?武战东,是不是你给评的校花?”
武战东忙解释说:“不是不是,一个班的,叫习惯了。没啥,现在也不早了,咱们就出发去东关。”
李冰说:“带上伞,万一下雨了呢。”
武战东跟李冰回去取伞,他说:“你钓上校花了?怎么也不说一声?”
李冰说:“我不是怕你那个。”
武战东说:“校花是万绿丛中一点红,是众星捧出的一轮月,校花不是一般人,你能拿的住她?”
李冰说:“拿不拿得住,已经这样了。”
武战东说:“多保重啊。”
李冰走到付沁怡家楼下,心想:“去也不行,不去还是不行。”犹豫再三,还是把她喊下来。
她穿了无袖的衫子和一条宽松的黑裤。拿了把花伞,上面画满了心。她说:“拿着。”连包带水壶全挂到李冰脖子上。
李冰说:“这像什么样?”就往前走去。
出了院子,付沁怡跟上来说:“你走那么快干啥?”
李冰说:“院子里,谨慎点好,这次游玩,不光咱俩,还有俩人。”
付沁怡说:“你叫了你同学?”
李冰说:“本来就咱俩,可事情就赶到一块,还有武战东,还有他邻居。”
付沁怡说:“武战东?我倒要会会他,走吧……”
八十 雨荷
他们远远看见武战东跟王倩在路口等着。付沁怡说:“旁边那个是他小情人吧。”
李冰说:“这就是他邻居,武战东现在追这女娃呢。”付沁怡走过去,武战东就背了手往天上看。
付沁怡说:“武战东,你没流鼻血吧。”
武战东说:“没有。”
付沁怡说:“没流鼻血你头扬那么高?”又跟王倩打了招呼,说:“果真是个美女,我以前见过你,六年级的。”
王倩笑着答应了一下,付沁怡说:“你们班是不是有个叫许小晴的?好像毕业不在子校上了。”
李冰咳了两声,王倩说:“许小晴是我们班的,初中在哪上倒不清楚。”
付沁怡说:“总有清楚的,是吧。”拿眼看李冰,武战东说:“车来了,咱们上车。”
公交车一路驶向东关,付沁怡和李冰在中间站了,付沁怡说:“我刚才问那女孩话,她好像不太热火。”
李冰说:“你瞎想吧。”
付沁怡说:“你这两天没踪影的,有没有见别的人?”
李冰说:“怎么可能,我是那样的人吗?”
付沁怡说:“谅你也不敢。”就往李冰怀里靠,李冰说:“车上这么多人的。”
付沁怡说:“你是怕他俩看见?”就站直了。
王倩和武战东面对窗户并排站着,李冰看了一会,没怎么说话,下车的时候提醒武战东要多说话,忽又笑了一下,自己以前在许小晴跟前也是一句话不敢说。
菠菜面馆门庭若市,店门口有一堆还未摘的菠菜,李冰绕着进去,多年后才知道,这地上的菠菜和烤肉摊旁边扎的一堆竹签,摔碗酒旁边的一堆碎碗片是一个道理,至于面里是色素还是菠菜,那就天知道了。
他们已在里间落座,四碗面很快就端上来,李冰想要剥一颗蒜,却终究未去剥。
面很快吃完,李冰撕了纸给每人发了,武战东指着门口的牌子说:“不愧是百年老店,味道就是不一样。”
出了门,付沁怡去买了四个雪糕,给到王倩,她却说:“胃寒,吃不了。”
付沁怡说:“那怎么办,李冰,你吃俩。”
李冰一手拿着一个走在后面,付沁怡说:“给雪糕也不要,她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李冰说:“你想多了,人家也许真的胃寒。”
继续往莲湖公园走,天上却轰隆隆地打了几声雷,王倩说:“还没到就要下开了,一会怎么办?”
武战东说:“下雨了咱们在船里边,雨景更美。”
几人又转了公交开到莲湖公园门口,一场白雨已是铺天盖地落下来,几个人忙撑了伞跑到屋檐下边,付沁怡发丝已有些湿,她说:“我有点冷。”
李冰也不敢抱她,就把雨伞撑开,挡眼前的风。在伞后边,付沁怡终于靠到李冰怀里,搂着他的腰,王倩和武战东在一旁站着却显得尴尬。
李冰小声说:“咱们秀恩爱,人家两个不好意思。”付沁怡才又站直了。雨势渐小,武战东到窗口去买票,李冰跟上去说:“我来。”武战东说:“跟我还客气,你多陪陪付沁怡吧。”
进到公园里,雨已渐停。园里杨柳依依,碧波荡漾,一眼望不到边的荷叶在水面上铺开,上面有许多晶莹剔透的露珠。白的粉的荷花竞相开放,几只蜻蜓略过水面就落在花瓣上。
付沁怡跑到岸边要捉一只蜻蜓,却一个重心不稳,幸被李冰一把拉住。
付沁怡说:“这荷花好看呢。”
李冰想起那句万绿丛中一点红,就说:“这荷花真像你。”
付沁怡说:“太麻了吧,夸人也没这么直接的,又是像菩萨又是像荷花的。”却在他脸上邦地亲了一下。
武战东和王倩跟前跟后,此时已跑去买了船票,四个人就上了游船。李冰和付沁怡坐在后排,武战东就靠在前边的椅背上,不停蹬着踏板。他说:“咱们往湖心去,那有个小岛。”
王倩说:“从那一片荷叶里传过去。”
小船漾着水波驶入花海,李冰立刻想起那首词,并念了出来:
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
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
最后一句,四人同声念出:
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付沁怡伸手去抚摸那一片片莲叶,露珠就随顺了叶子落到水里。偶有红白色的锦鲤游来,她就掰了面包渣来喂。
王倩半躺着看那天边显出的一道彩虹,说:“今天是见到美景了。”取出瓶水喝了一口递给武战东,他忙接了,喝下一口。
李冰看有戏,就说:“皇上,你还记得大明湖畔的夏雨荷吗?”
武战东接了说:“朕今天就是带她来游玩的。”
王倩笑喷了水,在武战东胳膊上掐了一把。
荷叶已远去,船停到岸边,武战东随了王倩去另一面的山坡,李冰跟付沁怡在水边铺上塑料纸坐了。
王倩坐在一个石凳上,问道:“咱俩这么多年邻居,你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武战东说:“有一阵了吧。”
王倩说:“到底多长时间?”
武战东说:“就从不敢去你家借东西开始。”
王倩一笑,说:“我这么普通的,你喜欢我什么?”
武战东说:“你在我眼里不普通。”
王倩说:“你不觉得我年龄还小么?”武
战东说:“我可以等。”王倩说:“那又是遥远的事了。”
王倩指着远处岸边说:“你看那两个人。”
武战东说:“那女的像你同学。”又看了一遍,说:“好像又不是。”
又看了一会景,王倩返身走回来说:“姐姐,咱们走吧。”
付沁怡生动了表情,拉了王倩的手说:“咱们划船去那边,我刚看见有一大片荷花。”
船又驶向那一大片花海,又穿行于另一片碧波,太阳已在水面撒下粼粼波纹,花瓣也闪出金光。这一只船就如一片树叶,在水面上恣意飘荡着。
从公园出来已是傍晚,李冰执意要请吃饭,武战东还是说不用,今天他管,李冰说:“我伙计已经破费这么多,我再不请就太不够意思了。”就带着人往中新街去吃那一碗烩菜。
八十一 八戒
店面位于街口,门脸虽小,客流不断,邻家的包子配这家的烩菜,也是美食街一绝。
那烩菜是大丸子大块牛肉配一碗鲜汤。伙计端上四碗汤,武战东又去买了十个包子,王倩只尝了几口,就说饱了,拿纸巾轻擦了嘴。
武战东尝了一口,说:“跟我妈做的有一拼。”
李冰想:是跟麻食有一拼?就见他两口一个包子,再呷一大口汤,直吃到满嘴流油。
付沁怡把包子挪到他跟前说:“今天划船累了,慢慢吃。”
李冰看看王倩的表情又看看武战东,就用脚点了他两下,说:“都差不多了吧。”
武战东立刻咽了包子说:“饱了,从来没吃过这么多。两位美女倒没有吃好。”
王倩说:“我饭量本来就小,要不剩下的你打包带回去?”
武战东说:“还是给李冰,够他明天早饭的。”
从店里出来,李冰小声说:“下回不敢吃这么多。你这是八戒打回原形了。”
武战东说:“多亏你提醒,太好吃竟然把这茬忘了。”
回到院子天已晚了,各自告别,李冰送付沁怡到楼下,她家还黑着灯。
付沁怡说:“我家今晚没人,上去坐会?”
李冰说:“我今天一天没挨家,再晚家里人就着急了,我在院子后边有间房,改天你去我那。”
付沁怡说:“你竟然自己住?现在才说?”又要撕他耳朵,李冰说:“来日方长,你这么着急?”
付沁怡说:“你以为我着你的急,急着投怀送抱呢。”
李冰忙说:“是我不对,一着急都忘了告诉你了,改天啊,给你打电话。”
付沁怡说:“改天?改哪天?不想打就别打。”转身就走。
李冰说:“我都说晕了,明天给你打,等我电话。”
回去路上,李冰又想起答应了许小晴划一次船的,并且说了是在下过雨凉快的时候,今天的雨后,她会不会想起这件事?她又会生出怎样的想法?自己竟然言而无信了,要不要再找李佳去说说?突然又想起件事,忙往武战东家去。
武战东开了门迎他进去坐。李冰说:“不坐了,我还要赶紧回去,明天见王倩一定要给她说,今天的事千万不能告诉她同学。”
武战东说:“行,我给她说,我发现……你真的陷进去了。”
李冰哀叹一声:“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回到家,妈免不了又一番唠叨,问:“高一书预习的怎么样了?光看书能行?不买本练习册做做?”
李冰如鸡啄米般点着头,换了鞋回自己住处睡了。第二天起床后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再找许小晴一次,他在头天晚上想了很久,如果高翰文松手了他也松手,许小晴的心情会是怎样的悲凉,如果高翰文没松手他倒松手了,那么岂不眼睁睁看许小晴跳进火坑!
他在门口的小吃摊要了一碗豆腐脑和八个水煎包,吃完就去三间窑买书,在三间窑中学门口是有一个书店的,可书店位于巷子的最里边,他在巷口看见已经开门的新朋书店,就走进去。
店里已经装修一新,靠墙是两排带橱窗的书柜,正中间也是两排,把书店分成两个过道。李冰走了一圈,书没摆满,主要是面向学生的学习资料课外读物。里间黑洞洞的小房已经改成老板一家的卧室,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对着电脑在玩游戏。
一个卷发的中年妇女手拿着油条,提了个肉夹馍进来,喊叫儿子来来吃早饭,小孩一溜烟跑出来提了袋子又一溜烟跑进去。
李冰问:“你是老板吧?”
妇女说:“我是,你买什么书?”
李冰说:“高一的各科练习册来一本。”
妇女咬了两口油条,手油乎乎,没法去开柜子,就远远指了说:“那一片都是,你自己挑吧。”
李冰说:“这儿以前的林老板我认识,你们是他亲戚吧?”
妇女说:“是呀,你跟先觉熟?”
李冰说:“熟。他去北京了,不知道还回不回来?”
妇女已经吃完了油条,在一个水盆里洗手,她说:“肯定不回来了,回来干啥?西京这地方,尘土又大,气候又不好,呆时间长了冬天要得气管炎。夏天要热得生痱子。”
李冰说:“他是大才,大才要往高处飞的。”
妇女说:“你说话也文邹邹的,跟他倒有几分相像。”
李冰说:“我差远了,考不上北大的。”
妇女端了个板凳让坐,说:“可不是,我老汉一大家子,算上远房亲戚,总共就出了他这一个大学生,还是个北大。谁知道出了事,跑到北郊去求我们找出路,我老汉是批发书的,就让他开个书店,这些年也该挣些钱的。”
李冰说:“他的好书都是从你们那进的?”
妇女说:“好书?我这店里都是好书。”
李冰说:“就是水浒传姐妹篇之类的。”
妇女却不懂,说:“我不看书的,只知道书名,内容从来不看,那么些个书,谁能看的完?”
李冰不好意思直说,挑了几本书,老板说:“小伙子,给你打个八折,以后多给你同学宣传宣传,来的都是优惠价。”
李冰拿了书出来,在路口站了很久,热闹的路上车水马龙,一堆一堆的火柴盒一样的三轮车拥在批发市场门口等着进去,又有红袖章跑出来维持秩序,指挥车辆,拥堵的三轮越来越多,把马路上只挤的留一道小口,公交车就过不去了,后边一溜地一直堵的看不见头。交警的摩托也走不到跟前,只得下来把三轮一辆一辆往巷子里赶。三轮车夫的叫骂,刺耳的喇叭,眼前混混沌沌一片。
李冰胸口如压了石头般堵得慌。他最终还是往东边去,到了许小晴家楼底下。他不敢叫喊也不敢上去,他就一直那么蹲着,他也不知道在蹲什么,也不知道在等什么,只是觉得楼门洞里会突然走出来一个人,那是许小晴,可最终是没有。
他直到觉得腿麻的没了知觉,才撑着膝盖站起来,如那个半身不遂的老头一样,一步一步地往出走。
他路过那个花坛,想起喝醉的那个晚上,又想起白裙子的李佳。
八十二 隐情
他想抽根烟口袋里却没有,就走到一个小卖部买了一包红豆烟,他取出一支,眯着眼抽上一口,看着烟盒上一男一女的剪影,那女的侧身而立,像极了付沁怡,就返回店里,拨了一个电话。
电话的那一头似乎还没睡醒,埋怨着:“你怎么打这么早,这才几点?”
李冰说:“十点了,我的亲,太阳都晒屁股了。”
“昨天晚上我睡的晚,让我再睡一会。”
李冰说:“你睡那么晚干啥?”
“我一个人在家害怕,睡不着。我先睡了,一会再说。”就挂了电话。
李冰点上一根烟往门外走,李佳掀了帘进来,差点撞了满怀,烟头却烫在胳膊上。
李佳“啊。”了一声,使劲用手搓,李冰也上手揉,又买了一袋冰冻果汁,按在上面,说:“冷敷着,就不疼了。”
李佳说:“都红了。”
李冰说:“我再给你揉揉。”
李佳说:“揉什么揉。”
敷了一会,就把袋子咬个口,吸起里边的果汁。
李冰踩灭了烟说:“正有事找你呢。”
李佳说:“我也有事找你,许小晴出事了。”
李冰说:“出什么事了?”
李佳说:“说出来你别生气,现在只有你能救她。”
李冰说:“是不是因为高翰文?”
李佳没有言语,李冰说:“你让高翰文去救她,跟我说什么?”
李佳说:“你真的不管她了?她是死是活你不管了是不是?”
李冰说:“她不是已经跟高翰文分手了吗?分手了怎么会出事?她是不是藕断丝连又在骗我?”
李佳说:“她没骗你,所有事都是因你而起,你必须救她,你不救你就是没良心不是人!”
李冰说:“我……到底怎么回事?”
李佳看了看天,说:“外头热的,去我家,我慢慢给你说。”
李冰说:“去你家?”
李佳说:“怎么了?又不干什么,你害怕啥?你还封建的不行,你是不是没去过女孩家?”
李冰有些尴尬,说:“行吧,咱们走。”
李佳一路说:“你真没去过女生家?这真是你第一次?”
李佳住在许小晴后边的楼,也是四层。李冰进门后只是站着,李佳开了空调,说:“愣着干嘛?坐呀。”
李冰在沙发上坐了,李佳说:“等会,我给你倒杯水。”
李冰说:“别倒了,你赶紧说怎么回事。”
李佳也坐下了,一手撑着靠在沙发上,说:“许小晴是跟高翰文分手了,许小晴提出来的,高翰文一听眼泪哗啦的,鼻涕都流出来了。说分手了我怎么办我该怎么活呀。”
李冰说:“这是男人吗?”
李佳说:“重点还在后边呢,许小晴说你找你的贾玉,我也不是备胎,也不是二房,你跟她好好过你的日子去吧。高翰文直接跪下了,拉着许小晴裤子说,离不开你,不要分手。”
李冰说:“这还是人吗?你要不然就和贾玉分了,许小晴能不接受你?你脚踩两只船还求人家,有病吧他。”
李冰突然想到自己,就闭了嘴,不再说了。
李佳说:“我也觉得他有病,可许小晴心软呀,经不住他这一哭二闹三上吊的。”
李冰说:“她答应了?”
李佳说:“答应是不可能,就说可以最后再出去逛一次。就去游泳了。”
李冰阴沉了脸说:“后来呢?”
李佳说:“后来回去的晚么,贾玉在高翰文家楼底下等到天黑,看着他提个游泳裤头回来,就问他你到哪去了?高翰文吓得说游泳去了。贾玉说:跟谁去的?高翰文说:一个人。贾玉说:游完泳去哪了?高翰文说:没去哪。贾玉说:你胡说,现在都几点了,游泳池早都关门了,到底去哪了?高翰文说:就吃了个饭。贾玉说:跟谁吃的?高翰文说一个人。”
李冰说:“你讲紧要的,不要这么嗦。”
李佳说:“你到底听不听?我不讲详细点你怎么知道来龙去脉?”
李冰说:“好好,你继续说。”
李佳说:“刚说哪了?”
李冰说:“吃饭。”
李佳凑上来,扬了下头说:“对。一会咱们去吃个饭,你请客。”
李冰说:“你!好,你继续说。”
李佳说:“贾玉怎么会相信他是一个人游泳一个人吃饭到半夜才回来?就问你是不是跟许小晴那个**在一块?高翰文这一点还是可以的,死不承认,不管你说什么,只要没抓住现行,就是没有。贾玉说:我可告诉你,你敢再跟许小晴拉扯,小心我扒了你的皮!”
李冰说:“高翰文是不是有受虐倾向?平时被贾玉虐惯了?”
李佳说:“我觉得也是。事就算是过去了,可贾玉也留了心,叫上她那几个同学轮流盯梢,高翰文的一举一动都掌握着。本来事就完了,可偏偏因为你……”
李冰说:“因为我?跟我有啥关系?”
李佳说:“还不是游泳去被你看见了,许小晴一下就急出了病,让你去看她你也不去,你说许小晴啥心情?”
李冰沉默不语,李佳继续说:“厂庆那天,我给她说你话软了,她就想着约你一起看烟花。可你那天是不是失踪了?一天不露面。”
李冰说:“我去爬华山了。”
李佳说:“好么,你爬华山,让许小晴干着急。”
李冰说:“我也不知道呀。”
李佳说:“行了,别解释了,我叫她一起去看文艺演出她说没心情,到了晚上九点多,我说去看烟火,说不定李冰也在呢,到时候我把他叫过来说说话。结果,你跟那女的你情我爱,许小晴一时接受不了,就……”
李冰说:“就去找高翰文?”
李佳说:“也没去找,过了几天在院子碰见了。说了几句话,偏偏被盯梢的看见,报告给贾玉。”
李冰说:“谁盯的稍?”
李佳说:“杜凤么,还能有谁。”
李冰说:“这个王八蛋,到现在还阴魂不散。”心里想:盯梢也未必是坏事,让你们还藕断丝连!
李佳说:“贾玉跟高翰文又闹了个天翻地覆。放出话来,只要看见许小晴,腿打断!”
李冰说:“她敢!她以为她是谁?还腿打断,敢动许小晴一根汗毛我饶不了她!”又说:“你说的都是实情?没有一句骗我?”
八十三 真相
李佳说:“我可以发誓,句句属实。”
李冰说:“你去告诉许小晴,就说有我呢,让她别怕。”
李佳说:“你又不能24小时跟着她,上次不也有你,许小晴不还是被……”
李冰立刻想起刚开学的那件事,就问:“那次到底有没有动手?”
李佳说:“我又没在场,我怎么知道?”
李冰看她表情游移,说:“你一定知道,你告诉我。”
李佳犹豫了下,说:“好,我告诉你。上次许小晴被打了。她们叫王艳把许小晴诱骗出来,到101中学门口就被截住了。七八个人把许小晴拉到操场,贾玉教训了几句,给了一巴掌,踢了一脚。许小晴站起来就跑,她跑的快,后边的人没追上。”
李冰沉默了半晌,强压住怒火,说:“高翰文呢?他不是一直跟着呢?”
李佳说:“那个软骨头,被挡在学校门口,就没进去。”
李冰发狠地说:“他妈的,他妈的!许小晴现在在哪?”
李佳说:“在家呢,不敢出来。要不咱们现在去找她。”
李冰说:“她怕什么?真是吓破胆了。她跟我好不好是一回事,她联系高翰文那是另一回事,这种男人她还来往,她……”
李佳说:“还不是因为你!”
李冰说:“许小晴我就不见了,你转告她,贾玉这边我来摆平。”
李佳说:“你真的不见她了?你是不是跟那个女的好上了?”
李冰说:“没有的事。”
李佳说:“你不喜欢许小晴了?”
李冰说:“不喜欢她干嘛帮她?见面的事以后再说吧,这种情况下怎么见,见了又说什么?”
李佳没了话,坐了一会,又站起来从冰箱取了两个雪糕,李冰说:“不吃了,咱们走。”
李佳说:“干啥去?”
李冰说:“不是说吃饭吗?”
李佳说:“看我这记性,你等下,我换件衣服。”
李佳去了卧室,门随手一闭,却留出很宽的缝,李冰看见门内人影晃动,床上扔了三件衣服,李佳最终是穿了白色连衣裙出来。
李冰记得这是那晚抱她时穿的,目光就躲闪开,两人一前一后下了楼,他又点上根烟,缓缓地抽了几口。
李佳说:“你烟瘾现在越来越大了。”
李冰说:“一般吧,一个礼拜一盒。”
李佳说:“指甲都抽黄了能是一个礼拜一盒?我看你得两天一盒。”
李冰说:“没那么多。”
李佳说:“左手许小晴右手付沁怡,你两边都脱不开手,心烦的吧。”
李冰说:“这话可千万不敢跟许小晴说。”
李佳说:“那你就选一个啊,这样下去你不累,我看着都累。”
李冰长叹一声说:“难。”又要说什么,却咽了话。
李佳说:“你接着说。”
李冰暗淡地苦笑一下说:“我有时在想还是古代好,男人有个三妻四妾的,这个给端茶,那个给洗脚,出去赶考一年两年的,外面都成亲了家里也不知道。”
李佳说:“怎么不把你美死。你一天都想些什么?”
说话就来到小吃城,李佳四处看了看说:“吃那家凉皮,我跟许小晴经常吃的。”
老板端了凉皮出来,看一眼李冰,又看一眼李佳,眼里在说:又换人了?李冰看出来,说:“这是我妹”。
李佳看他一眼,说:“人家问你了吗?”
老板偷偷一笑说:“知道是你妹,不用解释。”
吃完饭出来,正当中午,太阳明晃晃地在头顶,已照不出个人影。李冰发觉整个街道是如此的明亮,刺眼的亮,亮的有些头晕,就闭了眼缓了一会。
李佳说:“你出神呢?”
李冰睁了眼,觉得有些渴,到一家小卖部买了两个雪糕出来。
李佳说:“早上吃了两个,再吃怕肚子疼。”
李冰说:“你拿上,回去冻冰箱。我这就去办许小晴的事。”
李佳说:“贾玉势力大,你要小心点。”
李冰说:“都是毛毛虫,要办就一把捏死,让她不敢再翻起来。”
李佳说:“没想到你还这么厉害的。”
李冰说:“啥厉害不厉害,都是小事,行了,我走了。”走远了,李佳还在说:“少抽点烟!”
李冰嘴上那么说,只是给他们吃颗定心丸,让许小晴安心,他自己还是七上八下没个主意,就想该从哪里入手,贾玉家在哪也不知道,不可能直接去找她,杜凤这个盯梢的得摆平,但直接去砸门也不好,还是去找席雯,先让她带个话,探探口风。
他来到席雯家门口,想起来现在是午睡时间,就回到二楼他的房子。
家里一阵香气扑鼻,李冰猜是模特来了,换了鞋进来,果然模特就睡在外间的大床上,衣服已脱去,一条薄毛巾被盖到腰上。
李冰走近又看了一下,她是侧卧身子,睫毛扑洒下来,鼻梁挺得直直的,小嘴嘟着,呼吸带着胸口一起一伏。
他看得有些出神,想去摸一下那搭在腰上的胳膊,还是没胆,就蹑手蹑脚地回了自己房子轻轻闭了门。
他躺在床上,想着外间的模特,就拿出水浒传姐妹篇来看,过了好一会,外边有了响动,他似乎是听见在梳头,又有脚步靠近,门就被推开了。
模特说:“你回来了,我就说刚才门是开的,怎么又关上了。”
李冰说:“姐姐,我刚看你睡着就没敢打扰。”
模特说:“把人困的撑不住了,刚好路过这儿,就上来睡会儿。”又出去从包里翻出七八个瓶瓶罐罐,开始画眉,涂口红,给脸上抹各种东西。
李冰说:“姐姐,我觉得你不化妆好看。”
模特说:“是吗?你还挺有眼光的,我也觉得不化妆好,但是没办法,不画不行。”
李冰说:“现在不是都放假了,你怎么还这么忙?”
模特说:“不忙哪来的钱呢?你还小,不知道挣钱的辛苦。你看我累得都有黑眼圈了。”
李冰就坐到她身后的沙发上,心想:要是当模特都辛苦,天底下哪还有不苦的工作?就说:“说的我都害怕毕业上班了。”
模特说:“不上班怎么行?将来你老婆娃不得靠你养?”
李冰说:“这么远的事倒是没想过。”
模特说:“还是你们幸福,人啊,小时候盼着长大,长大了又怀念小时候,以前无忧无虑的多好,没现在这么累。”
模特化完妆转过来摆了个姿势,说:“看看,是不是焕然一新?”
李冰说:“还行吧。”
模特说:“还是你们小孩子眼光纯真,不过等你长大了,你就喜欢我现在这样。”
李冰不愿意被叫小孩,就说:“我都15了。”
八十四 情史留名
模特一笑,说:“15了,嗯,可以叫大孩。好了,你忙吧,我走了。”
李冰说:“天这么热,你去哪?”
模特转身说:“你是还想跟我聊会儿?”
李冰说:“只是觉得天热,该休息休息。”
模特说:“我要去上班了,陪不了你了,等姐休假了,带你去蹦迪。”
李冰说:“你会常来不?”
模特说:“过几天还要去韩国,等我回来了再说吧。”
李冰说:“什么时候回来?”
模特变化了眼神,说:“你,是真想跟我聊天?”过来摸摸他的头,说:“好好,大男孩。”就穿了那双闪闪发光的鞋,一步一摇地出去了。
李冰爬在窗台上目送模特走远,又上楼敲了席雯家的门,席雯说:“有什么事?”
李冰说:“有重要事。”
席雯说:“进来吧,我家没人。”
李冰说:“我那儿也没人,还是你下来。”
席雯进了李冰家,也闻到香味,说:“是不是那个模特回来了?”
李冰说:“待了一会就走了。”
席雯说:“你没被她迷了眼吧?”
李冰说:“怎么会?”就去厨房倒了水,拿一包瓜子让她吃。
席雯说:“跟我客气啥,什么事你说。”
李冰说:“贾玉现在又要打许小晴,你知道不?”
席雯说:“这事你老跟着参和啥?你要喜欢许小晴就别让她勾引高翰文,贾玉现在又被戴绿帽,她能咽得下这口气?”
李冰说:“不是那么回事。贾玉小心眼。”
席雯说:“这种事谁不小心眼?”
李冰说:“总之,她别闹得过分了,她要是真敢动手,我肯定饶不了她!”
席雯说:“你要说这些咱们就没什么好说的,我走了。”
李冰说:“先等一下,我知道这跟你无关,就是让你给贾玉带个话。”
席雯说:“我凭什么给你带话?”
李冰说:“算我求你了!行不行?”一时心里烦闷,就掏出根烟来抽。
席雯说:“给我也来一根。”
李冰说:“你抽烟?”
席雯说:“抽烟怎么了,女的不能抽烟?”
李冰就递过去一根,又帮她点了。李冰深深吸了一口说:“这件事,不闹最好,如果闹起来,最后受伤的是她贾玉,如果她敢动许小晴一根头发,我一定会报仇,就怕最后的结局她承受不了。”
席雯说:“你怎么报仇?吹牛b吧。”
李冰说:“你见过我吹牛吗?三间窑那些小混混我真没放在眼里。你这次算是帮我,也算是救她,你看上次入团,还有帮你辅导作业……”
席雯说:“行了,不用说了,我帮你,最后一次,以后这种事别找我。”
李冰说:“我也知道你为难,等事情过去了,我请你吃饭。”
席雯说:“吃什么饭,看电影去不去?”扭头就走了。
李冰坐在床上,心里终究稳妥了些,把高一的课本拿出来翻看,里边夹着国学讲座听课证,地点是在西京大学国学馆。那地方在南郊,坐车过去要一个小时,窗外夏日炎炎,就有些不想去了。心想还有几天才开课,到时候再说吧。他又继续看了几页书,做了些练习,不觉有些困乏,就倒在床上睡了
忽然听见敲门声,模特又返回来了,她说:“我从韩国回来了。”
李冰说:“这么快?”
模特说:“那当然,我是日行千里。”
李冰问:“韩国都有什么好玩的?”
模特说:“那里有一座城叫汉城,有一条江叫汉江,汉江边上有一个巨大的剧场,你见过足球场那么大的剧场吗?头上是巨大的圆形穹顶,顶是透明的,月光可以直接照进来。进门就有一条红毯,一直延伸到路的尽头,我就在那里表演时装走秀。数不尽的闪光灯照着我,无数人在欢呼,如球场上的呐喊,你知道吗?那一刻就是我人生的巅峰!”
李冰遗憾的说:“可惜我没能见证那一刻。”
模特说:“我现在有钱了,挣了一辈子也数不完的钞票,我带你去夜总会,咱们撒钱去!”
他们出了门,走过一条幽深的小巷,从一扇狭窄又漆黑的小门进去,里边却是别有洞天,灯光闪的眼晕,舞池里挤满了男人。
一阵狂野的音乐过后,模特站到了正中央,脚下的台子升起到半空,她取下肩上背的包,掏出一把一把的一毛钱抛向天空,钱如雪片落下,满场的人如疯了一般,在地上蛆一般地乱爬,一边捡钱一边高喊:“亲爱的,我愿亲吻你的脚尖,求你再扔一些,再扔一些……”
李冰实在看不下去,也捡了5毛钱,出门买了瓶汽水。
一袋钱很快就洒完了,舞池又恢复了喧嚣,人们继续狂野的蹦迪,没有人再看她一眼。
她默默地走出夜总会,眼神没落地说:“我好想哭。”
李冰说:“喝瓶汽水吧。”开了瓶,递给她,两人就在路边聊天,付沁怡却一路怒吼着跑过来:“李冰,你在干什么?”
李冰说:“这是我姐。”
付沁怡说:“你姐是吧,你约完许小晴又来约你姐,你有这么浓妆艳抹的姐吗?”一巴掌过去,姐侧了脸,一张面具却被打掉在地上。再回过身时,是一张如清水芙蓉般清秀的脸庞。
李冰说:“这就是我姐,你看清了吧?”赌气就往远处跑。
付沁怡追上来,撕了他的耳朵说:“你脚踩两只船还有理了你!你上华山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去华山干什么去了?”
李冰说:“我是不是什么事都要告诉你,我还有没有一点**?”
付沁怡说:“好,咱们就去看看你的**!方小龙,你过来!”
方小龙手捧一本书,从黑暗里闪出来。
李冰说:“你怎么也来了?”
方小龙说:“为了解救你,我必须得来。”
付沁怡说:“念!”
方小龙念道:“李冰,西京人氏,六岁读幼学,与安然恋,后负心,转投苏月虹,三年后又恋许小晴,并赠打油诗一首,其间与席雯,王倩,李佳皆有暧昧,其情亦深亦淡亦喜亦悲,足可著立成书。现将其行事录下,足为观者评说。”
八十五 猜疑
李冰说:“够了!方小龙啊方小龙,万万没有想到,你写情史竟然把我也写进去,你还是不是我兄弟!”
方小龙说:“著史,当以实记之。”
李冰说:“闭嘴,好好说话!”
方小龙说:“不写你这一笔,西京情史岂不成了残缺史?”
李冰说:“好,就算你写了,为什么要给她看?”
方小龙说:“为了救你出情天孽海!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李冰说:“闭嘴!我不需要你救。”
付沁怡说:“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说!”
李冰说:“没什么好说的了,你看着办吧。”
付沁怡说:“好!你有姐姐我也有姐姐,我请我姐来教训你!”
李冰说:“你姐是谁?”
付沁怡说:“你忘性真的大,她就是……”
李冰从梦里醒来时,头还是木木的。他在想方小龙竟然出卖了他,虽然是梦,可这梦却是那么真实,他甚至怀疑起将来的某一天,方小龙会不会真的把他就出卖了?应该不会,以他们的交情,这种事断不会发生,但是他真有可能把自己的事写到情史里,这是个隐患,得去给他说说。还有付沁怡,她如果知道了许小晴的事会怎样做,会原谅他吗?还是要找她姐来,她姐到底是谁?
他走到楼底下,在想是不是要给付沁怡再打个电话,又看了下表,已经快五点,心说算了,直往方小龙家去。
他在经过中八楼的时候,看见那一片已经空空如也,花圈灵堂都已经没了,甚至控诉信也被撕的只剩了一个角,那天要抓他的保安和另一个别个警棍的抬着楼门口的桌子往外走。
李冰过去说:“师傅,那家不闹事了?灵堂拆了?”
保安看了他一眼,说:“现在风声这么紧的,能让他闹?”
李冰又问:“那些人呢?老头安葬了没?”
保安说了句:“谁知道。”就不再理他。
他进了楼洞,上去看那幅对联也不在了,从猫眼往进瞄,里边黑洞洞的。
李冰来到方小龙家,他仍旧再奋笔疾书,神情已与往日不同,好像已进入一种昏天黑地,如痴如狂的状态。
李冰就坐在沙发上,去翻已经写完的两本。第二本的最后已经进入了90年代,那么第三本一定是90年代前半段,将要写的第四本会不会就是目前发生的事?
方小龙边写边说:“冰箱里有啤酒你自己取,我把这段写完就来。”
李冰喝着酒仔细看了几页,这里不仅有叙事,更有许多作者的评论和感想,就如史记里的太史公曰,他想:写就写了,还要把人批判一番,他不会在心里已经构思好怎么批判我吧。就看了看方小龙的背影,心里有些沉重起来。
方小龙活动着手腕从里间走出来,以为是要去练沙袋,结果却不是。他不停活动着指头说:“再写下去要得关节炎了,写一会就酸疼。”
李冰说:“那就不要写了,缓一缓。”
方小龙说:“后边的任务还重,这只是初稿,第二稿还要扩充详细的。”
李冰说:“史书都是本朝人写前朝事,你会不会写咱们这一届?”
方小龙说:“当然要写,咱这一届是重头戏。不写的话岂不是残史了?”
李冰心里一惊,跟梦里说的是一模一样,他直接说:“不要把我写进去。”
方小龙愣了一下,说:“你是怕……”
李冰说:“我怕被人知道,总之绝对不要写我。”
方小龙说:“好吧,既然你不愿意,你这一段我就不写了。”
李冰舒缓了情绪,说:“今天过来是有个事求你。”
方小龙说:“跟我有啥求不求的。”
李冰说:“贾玉又要打许小晴。”说了事情经过,“如果最后事情闹大,能不能联系上那个刀疤,帮忙给摆平。”
方小龙说:“他们现在躲得没个人影的,哪能找的到?没事,到时候有我呢。”
李冰说:“那把藏刀还在吧。”
方小龙说:“那也就壮壮胆。这个事不一定那么严重,能把贾玉压下去最好,实在不行再想别的办法。”
他起身去练那个沙袋,等浑身筋骨都松了,靠到沙发上说:“我还有个办法,你去找高翰文,让他去给贾玉写保证。”
李冰说:“这合适不?”
方小龙说:“到这一步了,能用上的办法都先用。”
李冰说:“高翰文给贾玉保证多少回了,狗改不了吃屎。”
方小龙说:“你这比喻用的不对。”
李冰说:“反正就是那个意思。”
方小龙说:“找他的目的,不指望他能怎么样,是让他设身处地为许小晴想想,不要再害她。”
李冰说:“你说得对,不要搞得制服了贾玉反而成就他们的好事。改天我去会会他。”看看天色已晚,就告辞回去。
妈在厨房炖着一锅红烧肉,香气已经飘到了楼下。李冰闻着香味上楼,忍不住就取了筷子在锅里夹一块。
妈说:“怎么样?”
李冰拿毛巾给妈擦了汗,说:“嘹咋咧!你怎么能做的这么好吃?”
妈说:“这就叫肥肉吃了不腻口,瘦肉无渣满含油。”看火候差不多了,捞出来满满一碗说:“拿去,夹馍吃。”
一家人围坐一起,电视里在放着西京新闻:扫黑除恶深入开展,在逃人员悉数归案。画面是一场抓捕的场景,镜头晃动,几个人在一个仓库被拿下,地上摆了收缴的武器和成堆的钞票。李冰仔细看了着每个嫌犯,并没有方大龙。
爸喝着茶说:“最近治安是好多了,不像以前,出门都不敢带钱。”
妈说:“你还好意思说,在车上让贼娃子把里外兜掏个遍你都不知道。”
李冰说:“院子里保安也开始巡逻了,听说也有事?”
妈说:“上头来人检查呢,风声紧,你没看那家的灵堂都撤了。”
李冰说:“怎么撤的?”
妈说:“还不是赔钱了事,一手交钱一手撤摊。这节骨眼上,人家要多钱也得给。我看厂里这样搞下去,撑不了几年就该倒了。”
李冰说:“几十年的厂就要完了?”
妈说:“那可不?工资给你拖欠,福利给你取消,你说说,是不是要完了?以前五好家庭发的是西服皮鞋,现在就给你发个碗,不就是让你拿个碗要饭去么。”
八十六 山雨欲来
爸说:“不要胡说,还有我呢。”
妈说:“靠你那点工资不得饿死。”
李冰说:“也是,以前的澡堂理发馆,水房,现在全都没了。”
妈说:“何止这些,明年幼儿园就关了,后年子校也要拆呀。”
李冰说:“真的?那些学生怎么办?”
妈说:“谁知道呢,也许就跟周围的学校合并了。”
李冰没了话,心里却一阵阵难过。他吃完饭就出去了,他想再看看子校,或许几年后就再也见不到了,天色渐暗,大门仍旧紧闭,教学楼的外墙已有些灰蒙蒙,许多墙皮已经脱落,三楼悬挂的那座大钟也定在那里不再走动,这一切就像一个暮气沉沉的老人,静静地度过最后的时光。
李冰就这么看了一会,不自觉地去掏烟,口袋却是空的,烟是放在了他的住处,要回去取,就听见有人叫他,暗地里有一点火星,方小龙抽着烟走出来。
李冰说:“难得见你出来。”
方小龙说:“写得人困马乏,出来换换脑子,顺便等个人。”
李冰说:“等哪个女娃呢?”
方小龙说:“是黄小小,从韩国才回来。”
李冰说:“他回来了?一年不见原来去了韩国。我记得他以前跟付沁怡还谈过。”
方小龙说:“多年前的事,早都分了。”
他俩在篮球架下坐了一会,方小龙往远处打招呼,一个瘦高个招了手过来,头发很长,全染成黄色。
黄小小给两人各散一支烟,自己也点上一根。
方小龙说:“一年不见,还学会扎烟了。”
黄小小说:“多少年的习惯,戒了一段,戒不了。”
方小龙说:“你脸瘦,头发披着脸都遮没了,往后梳,扎个辫,效果肯定好。”
黄小小说:“一会我媳妇过来,介绍你们认识一下。”
李冰说:“你媳妇?子校的?”
黄小小说:“三间窑的,才认识没长时间。”
说话间一个女的提个小包过来,身形婀娜,眉眼风骚。
黄小小还没张口,女孩一把叼过他手里的烟,在脚下蹭灭,说:“说了多少次戒烟,你还抽?”
黄小小说:“我媳妇厉害吧,为了戒烟,保证书都写了。”
李冰说:“前两天在游戏厅咱们见过?”
女孩说:“见过么,我还记着你呢。”
黄小小说:“哎呀,你们是早都认识了?这是我媳妇邱玉龙,你们再认识一次。”
李冰想提说许小晴的事,又觉初次见面不熟,就给方小龙个眼色,说:“那件事……”
方小龙说:“看我这记性,有件事求你们帮个忙。”
黄小小说:“啥求不求的,再说就见外了,有啥事你说。”
方小龙说了事情经过,李冰说:“贾玉如果找到你,这事你不要管。”
邱玉龙说:“你们既然都说了,那我肯定不管,她要是找别人帮忙,我也没办法。”
李冰说:“有情况透个消息过来。”
方小龙说:“高翰文那边怎么样?”
李冰说:“还没想好怎么给他说。”
方小龙说:“这事交给小小了,你去吓唬吓唬他,说得狠一点。”
小小说:“要不要把他打一顿?”
李冰说:“打就算了,弱不禁风的,打伤了还麻烦。”
方小龙回家给高翰文打了电话,大意是说出来就许小晴的事再谈谈,要是不出来,不论两方出什么事都不要后悔。
没过多长时间高翰文就从楼上下来,方小龙说:“给你介绍个伙计,他跟你谈。”
黄小小就搂了他肩膀往厕所里走,边走边说:“兄弟,这件事你无论如何要摆平,贾玉跟许小晴你选谁?”
李冰蹲在厕所外的墙头,听里头动静,似有些响动,又嗡嗡地听不见说什么,不一会,黄小小尿了泡尿,又搂着高翰文出来了,站在厕所外说:“你回去好好想想。”
他走过来说:“搞定!”
李冰问怎么说的?黄小小说:“软蛋一个,脖子一掐,差点就尿了。我问他,你知道我是谁?他说不知道,我说我就是来治你的,他就要往出跑,我一把拉回来,掐着脖子按到墙上,我说:你要是再敢跟许小晴说一句话,我把你塞到粪坑里。”
李冰说:“吓住了就好。”跑到小卖部买了一盒烟几瓶酒和一袋腊牛肉,趁邱玉龙不注意,把烟塞到黄小小口袋,他说:“小龙,今晚你也就别忙写书了,咱们喝一会。”
方小龙说:“我家有酒,你买这么多酒提着沉不沉?”
几人到了方小龙家,方小龙把牛肉切好摆盘,又倒了一盘锅巴,一盘蚕豆。黄小小却拉了邱玉龙去了厕所。外边一瓶已经喝完,里边静的没个声音。
林李冰说:“你家厕所隔音还行。”
方小龙喊道:“再不出来酒喝完了。”方才出来,方小龙拿了纸递过去说:“把口红印擦擦。”
黄小小绕着佛像转了一圈,说:“这佛好。一看就有年代了,看这刻功,上乘之作。”
方小龙说:“你能看出来?”
黄小小说:“我爸在韩国开古玩店的,这些多少还是懂一点。”
方小龙对李冰说:“我哥来电话了,事情总算是搞定,多亏那枚印章。”
李冰说:“那到底是个什么章?”
方小龙说:“乾隆皇帝用过的。”
李冰说:“我的神!这不得了。这么硬的货上了,茶店可以开业了?”
方小龙说:“茶店看来是保住了,很多资产却被查封,要不回来。”
李冰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以后还能东山再起的。”
李冰倒了杯酒递给黄小小说:“今天真是感谢你。”
黄小小说:“客气的我受不了,初次见面,咱们干。”又倒了一杯,对邱玉龙说:“今天是什么日子,咱们得庆祝一下。”
邱玉龙说:“你生日?”
黄小小说:“今天是咱们认识一礼拜纪念日。”
方小龙说:“你还搞得洋火。”
黄小小说:“韩国那边讲究这些,一周,一月,一年。”
李冰说:“还有一辈子。”
黄小小说:“对,一辈子!”
方小龙说:“你俩来个交杯。”黄小小说:“好!这提议好,交杯!我俩交杯,你俩也交杯。”挽上胳膊,两人一饮而尽,一滴没洒出来。
方小龙跟李冰相视笑笑,碰了一杯干了。
八十六 王者归来
此章节为八十七章
酒过三巡,黄小小在沙发上瘫坐一会,站起来说:“我们就先回了。”
李冰说:“送送你们。”
黄小小说:“不用送,你们慢坐。”到楼底下取了山地车,邱玉龙坐在前梁上,黄小小说:“稳当没?出发!”
一路晃到三间窑,要转弯时,就有一辆大卡车呼啸而来,黄小小急忙刹车,差点翻倒。
卡车飞驰将至,在仅一米远处急停下来。黄得发白的车灯光打在身上,黄小小突然酒就醒了。
司机探出脑袋骂:“不看路找死呢!”
黄小小下了车指着说:“你他妈的说啥?信不信我砸了你的车!”捡起块砖就往车上扔,司机却一脚油门,极快地跑了。
第二天席雯来了消息,她就站在门口,不愿进来。李冰硬把她拉进来说:“站门口干什么?看着怪不怪?”
李冰让坐,她说不用坐,说几句话就走,李冰也就站起来陪着。席雯说:“贾玉让你不要插手,这事情与你无关,许小晴几次三番的抢高翰文,这口气怎么咽得下,事情总有解决的时候,这么长久拖着,不如快刀斩乱麻,免得留后患。”
李冰说:“她还真要来硬的?你说没说许小晴跟高翰文不会再联系了。”
席雯说:“说了,贾玉不信。”
李冰就怒了:“她是不是脑子被驴踢了?怎么一根筋?她去跟高翰文过他的小日子不就行了?我都保证不会再有事,她还要动手?她是不是不把我放在眼里?我那把藏刀不是吃素的。你让贾玉来么,不要以为她是女的不敢打她!”
席雯说:“你有火去跟贾玉发,你在这儿喊什么?你对许小晴爱的死去活来,你去找贾玉拼命啊!这回是我最后一次帮你,以后不要再问我了。”
席雯走后,李冰看了几页书,觉得事情迟早得有个了结,目前也只能见机行事。就点上一根烟抽,烟头的火点一直向后移动,烟已抽尽,长长的烟灰还留在上面,他又去点一根,又是很快抽完,再去摸烟,烟盒却已空了,他看见桌子上的听课证,就揉了烟盒,下楼去了。
他走到报刊亭,店老板靠在躺椅上打着瞌睡,肚子上放一把蒲扇。
他说:“打电话。”
老板仍未醒,他拿起电话,犹豫了半会,他听见老板一阵阵喘息的呼噜和知了声嘶力竭的叫声,终于还是拨了出去。
电话里一声喂,他稳定了情绪,说:“明天跟我出去逛一圈?”
付沁怡说:“在家都闷坏了,咱们去秦岭动物园。”
李冰说:“西京大学有个国学讲座。旁边就是大雁塔,我先去上课,完了给你打电话,咱们在大雁塔见。”
付沁怡说:“你现在人在哪呢?”
“在院子门口。”
付沁怡说:“你在院子门口打电话不知道来我家找我?你等会,我现在下来。”
李冰回了院子,他看见黄小小一手拿篮球,一手拽着衣服擦汗。见李冰过来,遂将篮球扔过去。
李冰接球顺势一个远投,球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远远地飞出篮板。
黄小小说:“你这水平,还得练练。”
他跑过去捡球,却冲着远处喊:“付沁怡!”
付沁怡走过来说:“黄小小!你现在咋成这样了?”用手提起一缕头发“一年不见,你怎么成了金毛狮王了?”
黄小小顺势把头发往后一拨说:“这头势好吧,不行给你也染一个?”
李冰咳了两声说:“你们认识?”
付沁怡说:“当然认识,老熟人,是不是?这是我男朋友,怎么样,比你强吧。”
黄小小眨眨眼睛说:“你俩谈上了?”
李冰说:“意外吧?”
黄小小说:“真是没想到。我本来还说再追你,看来是没戏了。”
付沁怡说:“你都跑到韩国发展了,谁能高攀上你?”
黄小小说:“这一走,物是人非,回来全都变了。你们什么时候谈上的?”
李冰怕再说下去引出许小晴的事,就说:“不管啥时候,反正已经谈上了,你把你媳妇哄好,别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黄小小哈哈一笑:“不说这了,咱们去喝酒。王胖子回来了,说想见见你,还有方小龙,一会就到。”
李冰说:“当年偷试卷的王胖子?他发财回来了?”
三人进了五十年代修建的单身宿舍楼。南北贯通的楼道白天也黑幽幽,一溜的杂物紧贴着发黑的墙,终于在楼道尽头找到他家。
进了门,王胖子正坐在破旧的沙发上吃饭。方小龙跟邱玉龙已经先到了。
黄小小说:“你们双龙还来的早?”
邱玉龙说:“你还说的好听,双龙,刚进院子就碰见方小龙,没等你,不会生气吧。”
黄小小说:“我生什么气,来走一个。”就要去亲,邱玉龙说:“这么多人,不害臊。”
方小龙说:“这一放假,平常见不上的都跑回来了,咱胖哥听说出去干大事,一回来怎么浑身的伤?”
王胖子说:“差点就成了事,就差一点。上半年进了秦岭,等夏天过了,还要去趟楼兰。”
方小龙说:“你是去探险呢?”
王胖子说:“人这一生,总要出去闯一闯,不说这了,咱们老伙计见了,先喝酒,都坐别客气,今天两位美女在场,一会喝高了你们不要笑话。”
邱玉龙说:“哪能呢,我酒量不好,一会都不许灌我。”
付沁怡小声说:“我不会喝酒。”
李冰说:“没事,谁敬你我来挡着。”
王胖子取出杯子,摆过来一个大桌,几碟凉菜已经端上来。
方小龙说:“胖哥比咱们都大,先敬胖哥一杯,祝他王者归来。”
王胖子笑说不敢当不敢当。李冰说:“年初我还见了马军,坐在一起都很想念你。”
王胖子哈哈一笑:“不是怀念就行,马军也是当年的老战友了,当初也是一块偷过卷,一块翻过墙。对了,这位美女怎么称呼?”
黄小小说:“这是我们校花,我当年发起的,全班男生投票评的。”
付沁怡说:“你不是想当校草,到处拉票没人理你。”
邱玉龙说:“你在三间窑那么多小女孩追,怎么以前都是没人理的?”
八十八 哑迷
黄小小倒了一杯酒说:“她就会揭我老底。老付,一年多没见,我敬你一个。”
付沁怡笑道:“老妇?你个毛猴崽子。”
李冰接了杯子说:“这杯酒我代她。”
黄小小说:“一会儿我再敬你,这杯得她来。”
付沁怡说:“谁想跟你喝!”
李冰说:“这样吧,我们俩不分彼此,她喝我喝都是一样的,这杯还是我来。”
邱玉龙接过话说:“现在都流行代酒,那我也代一杯,小小喝酒猛,我怕他说着话就发晕,这杯我代他。”
王胖子鼓掌道:“够豪爽!你俩这一杯都要满上了,一滴也不能洒。”就拿了酒瓶把酒杯添得满满当当,两人晃悠着杯子一碰,酒还是撒出来。
王胖子说:“不算,再来一杯。”
邱玉龙说:“刚还说别灌我,这才刚开始就灌上了?第二杯你来。”
王胖子说:“第二杯小小代你,我跟老方作陪,咱们四个男人喝一杯。”放下酒杯,王胖子说:“一晃几年过去了,咱们同学们都怎么样?岳超群现在干什么呢?”
方小龙说:“回上海了。”
王胖子说:“他这个人鬼精鬼精的,当年考试,我坐他前边不让抄,举个试卷让苏月虹抄个全班第二。”
方小龙说:“说起作弊,李冰才是大哥。”
付沁怡说:“赶紧给我教两招,我这次期末都退步了。”
李冰说:“现在早已金盆洗手,哪还有什么招。”
方小龙说:“过分的谦虚就是虚伪,你当年也是不复习考99的人。考场上三本书轮流翻,一肚子经验都舍不得传授一点?”说着摸摸李冰肚子。
李冰说:“好吧,看来今天不吐点干货是不行了。那我就说两句,作弊最重要的是什么,天时地利人和,核心是摸透每个监考老师的心理。”
黄小小说:“唉呀,高深。”
李冰喝了口酒说:“天时就是下午考试,监考老师容易打瞌睡,这是作弊的好时机,胆子可以放大一些。地利就是倒数第二排靠墙是最佳位置,老师即使在后门突然袭击,也不害怕。人和就是前后左右有个照应,资源共享才能收益最大化。所谓核心,就是每个老师的风格不一样,老薛监考,就得老实一点。老徐老刘,你就偷偷摸摸整,要是体育美术音乐老师,就放大胆,不考个99都对不起自己。特别要说的是地理老师,很有迷惑性,他看似在看报,给报纸上掏俩洞,眼睛在后头胡瞄。遇到他得特别留心。考前虽然不用复习,但是哪个考点在书上哪个位置要大概记一下,临场翻书也能节约时间。”
黄小小听到不考99对不起自己这句,心里有些不痛快,就说:“哎呀,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早知道我也能考前几名,就不用跑到韩国了。跟学习好的在一块就是长知识。”
李冰说:“考试是一方面,有些事还是多亏你帮忙,非常感激,我敬你一杯。”
付沁怡说:“你有什么事让他帮忙?”
李冰忙说:“三间窑书店关了,有本好书,我是怎么也找不到,多亏他托人给我买到,真是要谢谢他的。”
方小龙看他随口说谎的功夫如此了得,脸不红心不跳,也跟着说:“是啊,那本书我也帮他找了好久,老板刚说要进货,书店却关了。”
王胖子说:“光说好书,到底是什么书这么稀奇?”
李冰说:“千古奇书。可与红楼梦媲美。”
付沁怡说:“你就说银盆兰,有什么稀奇的?”
方小龙说:“厉害,两个团支书真是心有灵犀,一下就猜到了。”
黄小小低声说:“这哑迷猜的我晕头转向。”
王胖子笑道:“哎呀,两位团支书亲临寒舍,我是从来没有跟团组织这么近,心里还是有点小激动。”
李冰说:“我是已经卸任了,以后子校全靠她。”
付沁怡说:“子校有蒋英撑着,我也就是手下打打杂。”
方小龙说:“听说蒋英要提副校长了?”
李冰说:“校长快要退休,两年后子校要是还在的话,她就转正了。”
黄小小说:“这比坐火箭还快么,当年她一招黯然**眼,秒杀了多少学生,将来当上校长,全校学生不得跪在她的石榴裙下?”
李冰说:“啥叫黯然**眼?”
黄小小说:“你看好,我给你模仿一下。”他先是瞪大了眼,然后慢慢眯下去,猛地一眨,再一瞪,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黄小小说:“蒋英当年不用说话,光这眼神都把我吓得小心脏扑通扑通的。”
付沁怡捂着嘴笑,说:“还扑通扑通,你没让她用小拳拳锤你胸口?”
王胖子说:“史有道最近怎么样?他当年是为爱把眼睛伤了。”
李冰说:“当年狗子喜欢苏月虹,史有道对苏月虹也是疯狂追求,那天史和苏在槐树底下跳皮筋,狗子不知道从哪找的棍子,一下戳过来,史有道本想英雄救美,可就是这一挡,却落下了终身的遗憾。以前娃小,还自嘲是一目了然,现在可不敢说他眼睛,他会急眼。”
王胖子说:“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视力受点影响,不仔细看看不出来。他跟苏月虹还谈着没?”
李冰说:“一个去苏州一个在西安,估计没戏。”
王胖子说:“但愿苏月虹别忘了人家的好。说起这些往事呀,真是想再见见咱这帮老同学,现在是不行了,聚也聚不齐。我提议十年以后,咱们同学再聚一次,还得拜托你来做召集人。”
李冰说:“应该的,份内的事,就这么定了,十年后再聚!”
众人再次碰杯,一箱酒已喝完,李冰要下楼去买,王胖子说:“酒有的是,在厨房里,今天喝多少都管够。”站起来要去取,李冰说:“你坐,我来。”就到了厨房。
付沁怡也跟过来,说:“你今天是不是有什么事?”
李冰说:“什么事?”
付沁怡说:“你不要骗我,女人的第六感很准的。”
李冰扶着她肩膀说:“你没喝酒怎么比我喝了酒还醉?哪有什么事呢?”
又一箱酒搬出来,黄小小有些扛不住了,他说:“这么喝太快了,咱们慢慢来,玩个啥节目,一定要慢。”
方小龙说:“划拳老虎杠子就算了,速度太快。最近兴成语接龙,谁答不上谁喝。”
黄小小说:“那不行,你欺负我语文学的不好,故意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