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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裳新     大楚皇亲txt下载     大楚皇亲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五章 绝境

    凛关外,人声鼎沸。

    自从陈谓然走后,秦狩也没有去接手魏字营,导致这些日子招收的魏卒军纪越来越松弛,周边县城的百姓们也乐得跟这些出手阔绰的“军爷”做生意。

    自从陈谓然临走前杀了一批魏人官吏,周边县城就再也不敢对凛关的命令阳奉阴违,至少明面上,报过去的粮饷都是如数送来。

    军中粮饷按时发放,又没人让他们出去打仗卖命,对这些过惯了穷苦日子的魏兵来说,这样的好地方真是再没有第二处了。

    起初,这些魏兵还是守规矩的,但几次试探后,发现征北大将军秦狩根本没有搭理他们的意思,这个魏字营从上到下就开始肆无忌惮了。

    喝酒、狎妓,甚至有不少地方开了赌盘。

    有些人离开了这里,但更多的地痞、流氓从四面八方赶来,直接在军营里厮混度日。

    对此,凛关只有可怜的几条命令。

    似乎那位征北大将军对此也无可奈何,只命令收回士卒的武器盔甲,说是防止他们拿去当掉。

    能说出这样的话,说明凛关的起义军,已经变成了一个笑话。

    “派去寻找圣上大军的信使已经出发,想必过不了多久,圣上他们就知道我这个先锋还活着。”

    秦狩把手上的信揉成球扔掉,牵着战马,看着身边集结完毕的四千楚兵。

    远处,是悬着新魏旗号的营寨。

    虽然被陈谓然带走了一万人,但留下的人依然很多,而且每天都有新的人加入。

    “听说魏京那儿已经重新开始招兵勤王,不能再有第二处能让魏人聚集成军威胁圣上的地方。”

    战马喷着粗气,仿佛也感受到主人的躁郁,马蹄来回踏动地上的枯草,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陈谓然作为大楚思王,但我却从与他的交谈中发觉,他对圣上有极深的不满,甚至对楚国,也不是很在意的样子。

    既然这样,我便不能把宝押在他身上。

    大楚不曾负我,圣上不曾负我。

    这魏人的营寨是你建立的,那索性就给哥哥我,拿来当个献给圣上的见面礼。”

    “来人,替本将军着甲。”

    秦狩翻身上马,身上甲胄鲜明,他随后抽出一口深沉似水的长刀,遥指魏人的营地:“升我旗号!”

    两名骑兵穿阵而行,一路手持楚字旗,随后是一面绣着秦字的将旗。

    悠长的号角声响起,军中为数不多的几百骑兵绕城而动,但精锐程度,远远超过了陈谓然随意组建的三千骑兵。

    秦狩长刀挥落,身后一片惊弦声,箭矢如雨落,直接落入眼前的营寨,射死了一片毫不知情的魏卒。

    “死人了!死人了!”

    “敌袭!”

    许多人从营帐中钻出来,但手里没有任何武器盔甲,迎面而来的就是成群结队的骑兵,如除草般收割着这些人的性命。

    步卒把早已准备好的火油、干草等易燃物点燃抛出,片刻后,这座营寨就火光冲天,遍地是魏人的尸骨。

    这里的火光升起的时候,周边县城都看的很清楚。

    所以当浑身血污的楚军出现在城下时,那些早就被吓破胆的官吏选择开城门投降。

    秦狩兵不血刃,更换了范围内的所有城池的旗号。

    城头变幻大王旗。

    短短几天内,许多城池传檄而定。

    陈谓然的退路,实际上已经被慢慢全部斩断。

    ......

    陈谓然坐在营帐中,看着军报沉默不语。

    新魏皇帝坐在他对面,脸上尽是嘲讽。

    “朕的征北大将军,是谋反了?”

    “不错。”

    陈谓然点点头。

    “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办?”

    “不知道。”陈谓然把脸深深埋下,心里说不出的疲惫。

    新魏皇帝笑了笑:“别那么沮丧,高兴一下,我这还有个坏消息呢。”

    “??”

    “据可靠情报,魏京的那些世家恐怕也不会真心推我上龙椅。”

    陈谓然脑子转动一下,顿时有不妙的预感:“这么说,我们前后都已经无路可走了。”

    “确实,除此之外,你还应该想到,秦狩断绝了你的后路,等军中携带的粮食吃完,你这剩下的五千人就要陷入缺粮的境地。”

    陈谓然愕然,心里更焦躁了。

    “来人,去军中支应些钱来。”

    皇帝问道:“你现在要钱干什么?”

    “这眼看着要全军覆没了,我还不能提前溜?”

    “你好不容易拉起来这么多人,废了那么多心思,还把我立为皇帝,你现在想走?”皇帝觉得头疼,他本意是想诈唬陈谓然几句,然后凭借自己的智慧和实力,让他以后老老实实听自己的话。

    根据他收到的情报来看,京城里的世家们是承认那位当皇帝没错,但他们还在私下联系自己,说明他们也是首鼠两端分头下注。

    但是怎么说服陈谓然继续帮自己呢。

    毕竟陈谓然手上还有几千人大军,再沿路收拢流民,那就又是人数上万的大军,虽然他手头上还有不少隐藏的势力,但也不会蠢到坐观一支大几千人的军队在眼底下分崩离析。

    陈谓然这厮是真的果断啊,可能他自己根本没有意识到其实他手上已经积攒了不少东西......

    新魏皇帝第一次在楚京外见到陈谓然的时候,觉得这人有才华,性格果断大胆,不拘一格。

    接下来几次接触,对其印象都是如此,颇有些惺惺相惜的感觉。

    但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他却看穿了陈谓然的本质。

    虽然陈谓然时常有些天马行空的奇谋诡计,但除此之外,他分明对行军、政治、治国经略都是一窍不通。

    在尚方郡纵军劫掠商贾就能看出,这个人实际上也没有多少远见,行事更多的是率性而为。

    而且他平时还会怜悯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这根本不是一个贵族王爷能做出来的事。

    陈谓然,是一个行为做事相当矛盾的人。

    这样的人,也就适合做个闲散王爷,但他为什么又出现在这里呢?

    皇帝看着收拾金银招呼侍卫宋长志的陈谓然,开口说道:“其实我们还有路可走。”

第五十六章 秦家家主

    “魏京地形平坦,四通八达,不易于防守。”

    张家家主眼睛一直瞥着旁边的秦家家主,说话时语气像是早已排练好的一样,没有任何起伏。

    “魏京可战之兵每天都在增加,如今已有十万,四方勤王军正在源源不断的赶来,列国的联军也已经出发,纵然无地利可以凭借,但总不至于一触即溃吧。”

    魏帝冷笑一声,挥挥手,身后的十几名甲士便走向大殿上的两人。

    张家家主强作镇定,在甲士走到身前的时候已经脸色煞白,慌的跪了下去。

    不过秦家家主倒是一直镇定自若,任凭甲士从他们身边走过去。

    “快要中午了,两位爱卿可愿意陪朕用膳。”

    魏帝笑的像是恶作剧得逞了一样。

    “禀告圣上,家中老妻已经准备好饭食,再三叮嘱按时回家吃饭,老臣恳求圣上,今日若不及时放老臣归家,恐脸上胡须又得少几根。”

    秦家家主立刻跪在地上,看的魏帝又鄙夷又好笑:“丞相难道还怕一个女人?”

    “老臣和贤妻俱年事已高,恐再陪伴不了几年,并非怕她,实乃舍她不得。”

    “呵呵,话都说到这地步了,强留无益,来人,赐二十金给丞相,当作朕请你们夫妇吃一顿饭的饭钱。”

    “谢圣上隆恩!”

    秦家家主连连磕头,丝毫没注意旁边张家家主一脸苦色的看着他。

    出了望世宫,外面两排禁军一直排到皇城门口,沿路剑戟枪林,杀气横生,但秦家家主如同视若无物一般,径直从他们中间穿行。

    “去仙鹤楼。”

    秦家家主坐上马车,吩咐道。

    车夫提醒道:“老爷,临走前夫人可是让您及时回去的,现在已经过了时辰了,您不赶紧......”

    “你懂什么?”

    秦家家主哼道:“现在回去也是挨骂,去仙鹤楼买些她爱吃的糖藕,再去旁边金铺买两个镯子,拿着东西回家不就没事了嘛。”

    “不愧是老爷,小人愚钝。”

    车夫佩服极了,一鞭抽在马屁股上。

    “驾!”

    “怎么还没回来?”

    秦府内,一个风韵犹存的妇人倚在桌上,旁边的饭菜一口没动。

    她不时望向外面,脸上露出几分担忧。

    “他今天去宫中,可千万要平安回来......”

    正苦想的时候,外面忽然响起一声得意洋洋的声音。

    “夫人!”

    秦家家主从车夫手里接过一个食盒,把手里的首饰盒放在食盒上,一起端了进来。

    秦夫人脸上的担忧瞬间变成杀气腾腾,她等秦家家主把东西放下,揪着秦家家主的耳朵冷冷说道:“我让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中午,哎呦我这不是又想着你喜欢吃糖藕,给你去买了些糖藕回来嘛,你放手,疼死我了。”

    秦家家主好不容易让夫人撒开手,又笑的像个小孩一样撺掇夫人打开首饰盒。

    “我看旁边金铺里有一个梅花卷珠帘的金步摇,太漂亮了,跟夫人你正好相配,快戴上试试。”

    “油嘴滑舌的。”

    夫人打开首饰盒,拿起铜镜端详着,却又板起脸:“以后不准买这些,我嫁妆里那些劳什子这辈子就已经戴不完了,你还给我买。”

    “好好好,咱们吃饭。”

    吃到一半,忽然外面有人找。

    “等我陪夫人吃过饭的。”

    秦家家主皱皱眉,手上夹菜的速度不减,仍是慢悠悠的吃着。

    “我吃好了,你快去吧,别耽误事。”

    夫人轻轻推了他一下,秦家家主才放下碗,走出去问道:“谁找我?”

    张家家主走进来,脸上满是不虞:“秦兄,大事不好了!”

    “怎么了?”

    “皇帝今天跟我吃过饭以后,忽然带着宫中禁卫去了城外的军营,说是以后吃住都在军营,什么时候退了楚人,什么时候搬回去。”

    “他愿意在军营吃大锅饭就让他吃去呗。”

    “我怕他毕竟是个皇帝,趁我们不在那,直接夺了兵权该怎么是好。”

    “这倒也是......”

    秦家家主思考片刻,忽然舒展开眉头:“无妨,任他去吧。”

    “可这......”张家家主还想说些什么,但秦家家主冷冷说道:“我在军中自有安排。”

    “你这么说,那我也就放心了。”

    张家家主欲言又止。

    这时,两个侍女过来奉上茶,说是夫人教的。

    “秦兄有个贤内助啊。”

    张家家主接过茶一饮而尽,说道:“我还有事,既然秦兄已有安排,那我也不再多说,告辞了。”

    “张兄慢走。”

    等张家家主走后,秦家家主的脸色却阴沉下来。

    他在庭院里踱着步,自言自语道:“这个姓张的,怎么突然这么好心了?”

    世家在面对皇权、民乱的时候,自然是齐心协力,但并不意味着他们真的好到同穿一条裤子。

    亲兄弟尚且还有争家产的时候呢。

    在面对真正的利益的时候,世家们绝对会争先恐后地给彼此捅刀子防止自己的蛋糕被别人抢走。

    那么,什么是真正的利益。

    当人走到他们的地位时,金钱、女色等等常人渴望的东西已经是随手可及再寻常不过。

    他们追求的是更高的东西。

    “暴兵过境......龙登九五......”

    秦家家主呢喃两句,忽然朝屋里喊道:“夫人,给你打个金凤的步摇要不要?”

    ......

    魏国北部边境。

    正在偷懒的两个巡边魏卒,忽然从地上站起来,望着远处连绵起伏的群山。

    “那里,是什么?”

    “好像是...很多人。”

    远处绵延百里的群山上,无数旌旗升起,行军的鼓声在山中回荡,清晰的传入他们耳中。

    马蹄声碎,十多名骑兵从井国边界那儿冲出,直奔两个魏卒。

    “敌袭?”

    他们脚都吓软了,勉强拔出武器,哆哆嗦嗦地看着骑兵在他们面前停下。

    战马被勒住辔头,不满的长嘶一声,两只前蹄扬起一捧泥土,落到两个魏卒身上。

    但他们一句话都不敢说,为首的骑兵从马背上跳下,双手捧出一只玉盒:“去找你们主事的人过来接旨。”

    “接旨?”

    两个魏卒看着这些明显不是魏人打扮的骑兵,忍不住疑惑问道。

    “里面是五国皇帝的玺印,速速叫你们管事的来接旨!”

第五十七章 女人

    经过一日行军后,楚军终于来到了梨城。

    这里是挡在魏京前的最后一座城池。

    楚帝走进官衙,从将士手上接过洗干净的白梨,一口下去,甜水迸溅,特别是经过长时间行军后,吃这样一个汁水丰富的大梨让人瞬间忘记一天的疲惫。

    “把剩下的梨还有水果什么的,尽量分给将士们润润嗓子。”

    又是几大口,直接剩下个梨核,楚帝随手扔掉,然后又把手放在面前抖若糠筛的中年人身上擦了擦。

    “你是这座城的县令?叫什么?”

    “禀告圣上,下官贱名侯景,乃是魏国世家侯家的子弟。”中年人跪在地上连连磕头,“下官有眼无珠,没能早早迎接天兵,下官愿意把周围的地理图献给圣上,求圣上留下官一家老小性命。”

    楚帝玩味的看着侯景,一时之间安静下来,侯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是在不停的磕头。

    地上铺着石板,声音一下接一下,侯景的额头磕破了,鲜血一块一块落到石板上,触目惊心。

    但楚帝还是没有说话。

    侯景身后的屋子里忽然响起动静,像是有人在里面碰翻了什么东西。

    “里面是什么人?”楚帝眯起眼睛,不用他说,周围的北府军士卒就已经靠了过去。

    “圣上,里面的是下官家眷,没有奸细啊圣上!”侯景一下子慌了手脚,站起来拦在屋子门口哀求道:“下官家眷不懂事,您......”

    “让开。”

    两边士卒拉走侯景,楚帝推开门,光线照进去,藏在里面的两个人不由抬手遮住眼。

    里面是两个长相清秀的姑娘,看见一个全身铁甲的中年人走进来,年长的那个护住妹妹,冉冉下拜:“小女子侯安安拜见大人。”

    军营待三年,母猪赛貂蝉。

    楚帝愣了片刻,转头笑道:“侯县令,这是你的女儿?”

    “是......”侯景哆哆嗦嗦,半天才从嘴唇里蹦出一个字眼,但楚帝已经迫不及待了,再看那个年长一些的姑娘,只觉得她幽怨的脸上露出一种妩媚,特别是那种又嗔又怕的表情,让人看了一眼,就再难以转开目光。

    “姑娘不必多礼。”楚帝搀着她,径直走了出去。

    “圣上!”

    侯景刚想冲出去,但转头看了一眼小女儿,只能悲哀的低下头,任由自己的大女儿被带走。

    夜色已深,楚营各处点燃了火把,照的这里灯火通明。

    中军大帐里,声音如娇燕百啭,将军小声喊了许久,楚帝才披着一件单衣掀开营帐。

    “什么事?”

    “禀告圣上,有人送来一封八百里加急的信。”

    将军听说圣上今天带了个女人回来,本来巡营的时候还特意避开这里,没想到好死不死来了个加急书信,皇帝又最恨有人耽误要事,将军两相为难,最终还是拿着书信提心吊胆的过来了。

    把信转交给楚帝,他眼睛也不敢往里面瞟,老老实实低着头,只能听到翻动信纸的声音。

    楚帝匆匆看了一遍信,问道:“送信的人呢?让他过来。你头老低着干嘛?抬起来跟朕说话!”

    将军听他声音里透露着高兴,壮着胆子抬起头,余光一瞥,看到里面有个低头拭泪的女子,不由心中一动。

    “那个骑兵几个昼夜往这里赶,末将让那人先去吃饭休息了。”

    “把他喊过来!”

    楚帝随手抓起一件衣服披在身上,正穿鞋的时候,又说道:“等等,先把安大帅请到议事帐里,朕有机密事要跟他谈。”

    “喏!”

    片刻后,安平生睡眼惺忪的来到议事帐,一进去吓了一跳:“圣上,您,怎么穿着女人衣服?”

    “什么?”

    楚帝低头一看,身上披着的正是侯安安的衣服。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爱卿,你且看看这封书信。”

    楚帝递过一张皱巴巴的信纸,信纸只有半截,似乎下半截被人为撕掉了。

    安平生接过信,还没读完,就惊讶道:“秦狩那路军竟然活着,还占了这么多城池。”

    “恭喜圣上,又得一将才。”

    楚帝笑了笑,轻轻敲着桌子:“不过有些才智罢了,还是爱卿教得好,给朕攒出来这么多虎将。”

    说着说着,楚帝话锋一转:“请问爱卿,朕想在这个月内拿下魏京,不知有几成胜算?”

    “这个......倒有些难。”

    安平生皱着眉头:“根据情报,魏人已经在他们京城附近又集结起将近十万的军队,至于京城中有多少守军,恐怕也不是小数目。”

    “可是,列国联军已经到了。”

    楚帝拿过地图,指着上面的魏国,不甘心的说道:“大半魏国已经在朕的掌心之中,拿下魏京,杀光魏国宗室,朕就可以和列国慢慢的耗下去,直到他们放弃这里。”

    “圣上,您不会不明白,今天列国可以说魏京里的那个是魏帝,明天他未尝不可从民间找出一个人说他是魏帝。列国不过想从这里分一杯羹,老臣觉得,可以和他们和谈,瓜分魏国!”

    “你说的有道理,夜深了,早点回去歇息吧,朕再想想。”

    楚帝叹息着。

    “臣,告退。”

    等安平生走后,楚帝才摊开手心,看着手心里被攥成团的另外半截信纸,喃喃说道:“除了拿下魏国,朕还得思考思考,朕的这个应当死在楚京城外的侄儿,怎么会又活蹦乱跳的出现在魏国,还扶持了一个新魏帝?”

    ......

    “军师大人,又抓到两个逃兵!”

    一队士卒巡逻完一圈回来后,从队伍中推搡出两个人跪在地上。

    都是军中的士卒。

    这几天逃兵的情况越来越严重,陈谓然起初还饶了那些带头逃跑的,但逃兵的情况不但没有得到遏制,反而愈演愈凶。

    “斩。”

    陈谓然面无表情,丢下一个字,回到自己的营帐里坐下。

    他面前摊开着一本书,但他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你在思考以后怎么走?”

    一个清冷的声音从旁边传来,陈谓然看都不看就知道是谁。

    “你不是成天在营帐里不出来吗,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实在无聊,闲的出来走走罢了。”

    公主脸色苍白了不少,不过少了以前那种盛气凌人的气质,似乎在营帐里读了这么长时间书,也养出了她的静气。

    “你有心事,不如和我讲讲?”

    陈谓然平静的说道:“你的皇帝哥哥几天前跟我说,列国的联军已经进入魏国,我只要能在接下来的混战中保住他,我就能坐享胜利。但上次跟楚军交战过后,军中损失惨重,不断有人成为逃兵,重刑警告,重金犒赏,我都试过,但没有什么用,而且秦狩断了我的后勤补给,我再这么死撑下去,恐怕会死在一场兵变中。”

    他叹了口气:“我算是明白了,之前给那些士卒宣讲有用,是因为他们觉得我是对的,可一旦血淋淋的现实真的压到他们脸上时,没有多少人是愿意把命交给我的。我现在不知道去做什么才能挽回,假如情况再严重一点,我还是收拾点金银,找个安生地方过日子去吧。”

    “我就是来跟你说这件事的。”

    公主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我的皇帝哥哥让我来问你,你愿不愿意把手上的这支军队交给他。”

    陈谓然沉吟片刻,实在想不出他要这样一支军队有什么用,便冷冷说道:“那得看他愿意给我什么了。”

第五十八章 回到楚营

    “你给我说的这些有用吗?”

    陈谓然一袭黑衣,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的望着新魏皇帝,他身后是宋长志等几个愿意跟随他的侍卫。

    “可你现在相信我,至少还有路可走,你不相信我,等满营士卒缺粮哗变的时候,你的命都可能要没了。”

    看着陈谓然疑虑的样子,新魏皇帝洒然一笑,然后把身后的人推了出来。

    “如果你不相信我,我就把她给你当人质。”

    “???”

    陈谓然看着气急败坏的公主,思考片刻说道:“你想得美。”

    皇帝笑的像动雨楼里的老鸨子:“别急着拒绝,她身上有证明身份的令牌,足以让你们楚国人相信她是魏国的公主,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你还可以把她交出去换一条命。”

    “你!”

    公主怒斥道:“真是瞎了我的眼,我看错你这个卖妹求荣的混蛋了!”

    “小姑娘家说话客气一点,朕可是皇帝!”

    皇帝板起脸,挥手让几名士卒牵来一匹马,然后强行把公主堵住嘴推到马背上,还亲自把她的手和马脖子捆在一块。

    “陈兄,你看我都做到这份上了,你就相信我一次吧。山高路远,此去保重,朕就不送你了。”

    皇帝双手奉上马鞭,陈谓然深深看了他一眼,说道:“好,那我就带上她,不过用女人交换性命我可做不到,要是你骗我,我就把她卖到楚京最出名的十二坊里去当头牌姑娘,注明这是魏国公主。”

    皇帝笑而不语,公主挣扎的更激烈了。

    “驾!”

    趁着夜色,几人纵马离去。

    宋长志拽着公主骑着的那匹马的缰绳,大声问道:“主上,我们接下来去哪?”

    “去楚营,你怕了吗?”

    “能跟随主上,属下凡事在所不辞!”

    “说到这我就好奇了,”陈谓然勒住缰绳,让马停下,“你们是魏人,现在已经知道我是楚人王爷,怎么还愿意跟着我?”

    宋长志咧嘴一笑:“实不相瞒,属下自小在魏国江湖长大,过的是刀口舔血的生活,最大的梦想就是给您这样的贵人当个侍卫。”

    陈谓然皱皱眉,又看向另外三个,他们是那天被自己吊起来抽然后谈心的三个士卒,当时他们都痛哭流涕感动的不行。

    讲义气吗?

    愿意跟着自己的原因恐怕也就是这个了。

    他们分别叫牛十一,牛十二,牛十三,牛十一是大哥,三兄弟都一身匪气,长的健硕彪悍。

    “很好。”他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这时,公主却突然挣扎起来,像是让陈谓然把她嘴里的布团拿出来。

    陈谓然伸手一拽,公主怒不可遏的声音随之传出来:“我要杀了那个狼心狗肺的混蛋!给我解开缰绳,我要回去宰了他!”

    “这可不行。”

    陈谓然耸耸肩:“你跟在我身边好歹有个人质,把你放回去我怎么办?另外,你最好把他想的东西告诉我。”

    公主女装怒目横眉的样子不但不狰狞,反倒有些气鼓鼓式的可爱。

    “好,我可以跟着你,但你保证,以后必须杀了他!”

    “保证保证。”

    陈谓然点点头。

    “边走边说吧。”

    ......

    辽阔的荒野里,杂草肆无忌惮的生长着,即使现在是秋末冬初,那遍地的枯黄野草也很是壮观。

    一只野兔忽而惊慌的跑过,凭借身体优势在这里灵活前进,随着杂草的不停起伏,一支利箭破空而来,笔直的扎进一丛野草里,箭羽兀自颤动着。

    马蹄声急,一名拿着弓箭的骑兵纵马赶来,略作寻找,便找到了草丛里的野兔。

    “侯爷,今晚有兔肉吃!”

    又是几骑赶来,为首的是个青年将军,如果陈谓然在这里,会认出这人是他在楚京里的熟人。

    苏猛。

    那个哭着喊着要找到自己妹妹的北府军都侯。

    他脸颊瘦削了许多,但浑身露出一种精悍的气息,他对那个骑兵点点头,来到一个山丘上向远处眺望。

    一阵微风吹来,已经带着些冬天的凉意。

    忽然,他眯起眼睛,喊身边的骑兵问道:“你们看看,那是我们的侦骑吗?”

    远处,一行六匹马缓缓前进着,宋长志正在吹嘘他在江湖打拼那些年的故事,旁边牛家三兄弟听的入迷,时不时当个捧哏附和几句。

    公主依然是气鼓鼓的,但还是下意识地避开那几个侍卫,往陈谓然那边靠。

    陈谓然攥着缰绳,面无表情,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路打听过来,前面不远处应当就是楚人的营地了。”

    陈谓然扬起马鞭,刚想说加快脚步,周围哨声四起,几十名骑兵如神兵天降把他们团团包围住。

    “你们是什么人?”

    骑兵们主动分开,苏猛骑着马走到他们跟前,和陈谓然短暂对视片刻,惊道:“是你?”

    “你怎么会在这里?!”

    “天意弄人。”

    陈谓然摇摇头,心里松了口气。

    没想到在这地方能遇到熟人。

    那就好办了。

    “请你带我去见皇帝吧。”

    苏猛疑惑道:“你先说说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我听说你是被发配到凉郡去了呀...”

    “你别管这些,请带我回楚营吧。”

    “思王殿下...不对,现在应该叫凉王殿下。”

    楚军老主帅安平生斟酌了一下,然后缓缓问道:“您,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在去封地的路上,被强盗打劫掳到了魏国,几番漂泊,才找到这里。”

    陈谓然在几个人的轮番询问下,翻来覆去就是这一句话,他很清楚,假如秦狩把事情明明白白的告诉这里的人,他就等同于自投罗网等着杀头。

    但是新魏皇帝却拍着胸膛打包票让他按着自己教的话说,说是已经帮他打点好了。

    毫无疑问,这个比皇帝手里是有势力的。

    但被陈谓然软禁的那些日子里,他天天表现的像鹌鹑一样乖巧,不知道打的又是什么心思。

    所以说就不应该相信他吗......眼看那些将军脸上越来越怀疑的表情,这时,营帐外传来一个急切的声音。

    “你们找到了凉王?朕的侄子呢?朕要见他!”

第五十九章 苏纤的下落

    营帐里的气氛诡异极了,这里原本应该都站着杀气腾腾的将军,全副披挂只等一声令下就为了他们的皇帝率领自己的士卒杀进战场,无论生死。

    可就是这些人,此刻脸上笑的像是欢迎大姑娘回娘家的舅子们。

    没办法,他们是被迫营业。

    有些人是收到了一笔钱和一封信,有些人则是拿到一封家中长辈的信。

    楚帝走进来,第一眼就看到坐着的陈谓然,那一瞬间,空中像是有两柄剑对刺了一下,两人不露声色的避开彼此的目光,心里的警惕更高了。

    陈谓然看到楚帝阴晴不定的脸,像是意识到了什么。

    “都杵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回营帐去准备,几天后我们就要正式攻打魏京了。”

    楚帝扫了那些将军一眼,目光微寒。

    “都出去!”

    这么多人都知道自己这个侄子活着出现在这里,他想要再次下手都没有合适的时机了。他看了看那些将军,心里疑惑平常军帐议事人来的都没这么全,现在听说王爷在这,怎么都来了?

    他们跟陈谓然关系很好吗?

    等等。

    楚帝略略思索,就想起这些人都是楚国的世家子弟。

    将军们很听话的离开了,楚帝冷冷盯着他们的背影,心中的疑惑更大了。

    来都来了,不替朕的这个侄子说两句话?

    但营帐里还有一个人没走。

    老帅安平生。

    他的地位和对皇帝的忠心,都不允许楚帝让他也出去,那样明显违反常态的举动很快就会传出去,成为有心之人的口实。

    想到这里,楚帝不由暗骂自己豢养的秘阁高手,平时养着他们就是为了在关键时候派上用场,没想到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王爷都这么费劲。

    陈谓然大胆的盯着楚帝的脸,清楚看到了他脸上神色连连变化,最后露出一副又慈祥又威严的长辈做派。

    “朕不是把你封到凉郡去了么,你为何会出现在魏国?”

    “臣是半路上被一群强盗打劫,被掳到了这里,最近才逃出来,听说圣上率领大军讨伐不臣,便一路找到了这里,臣作为大楚王爷,给圣上丢了颜面,余生愿为一庶人,只求圣上恕罪!”

    听了这样一番“真心实意”的哭诉,楚帝藏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攥成拳头,恨不得把侄子那张充满了虚伪悲伤的脸给撕掉,然后让人狠狠揍一顿再拖到菜市场杀头。

    安平生模模糊糊知道这两人间的事情,也清楚这位王爷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极其不正常。

    但是,作为一个臣子,他能说什么呢?

    “殿下不用伤心,人生无常,意外在所难免,圣上仁厚,怎会因为这点小事就责罚您呢?那伙天不盖地不载、应该千刀万剐的强盗,老夫一定会把他们找出来严刑惩治,替你报仇。”

    老人拍着陈谓然的肩膀,陈谓然一脸感动。

    楚帝听的气苦,但又没理由发作,只能勉强装出笑脸:“爱卿说的对,你年幼无知,被强盗掳走,这是朕看护不力,不能好好保护你,朕明天就专门派人,把你护送回楚国。”

    “谢圣上!”

    看着拜在地上的陈谓然,安平生感慨道:“看来殿下吃了不少苦啊。”

    ......

    深夜,一名北府兵来到一个营帐的附近,掀开营帐进去,片刻后,又从营帐里出来,身后跟着苏猛。

    “信都侯来了。”

    北府兵站在大帐门口,示意苏猛进去。

    苏猛懵懵懂懂地走进去,不知道是谁大半夜把自己拉起来,揉揉眼睛,再借着昏暗的烛光定睛一看。

    “末将苏猛,拜见圣上!”

    “信都侯。”楚帝翻阅着手里的簿册,眼睛都不看苏猛一眼。

    “你知道,为什么你父亲犯了谋反罪应当全家抄斩的时候朕会留你一命?”

    苏猛脑子迅速清醒过来,他立刻跪下,回答道:“臣不知。”

    “那是因为,朕看你是个忠心于国的孩子,更不忍心看你因为这样一个耻辱的罪名被杀。抬起头来,看着朕。”

    苏猛抬起头,额头上立刻冒出冷汗。

    他还从没见过这样冷酷的目光。

    楚京城里的百姓,高兴时高兴,悲伤时悲伤,没事的时候,眼中尽是麻木;战场上与他厮杀的敌军,在刀光剑影中,倒映出他们眼中的癫狂;即使是那些躺在伤兵营里被发烧和溃脓折磨的士卒们,眼里也不过是对死亡的恐惧和对解脱的渴求。

    楚帝的眼睛深邃极了,浑然没有在军中指挥将军们时的那种意气方遒,也没有白天的那种慈祥敦厚,更像是指挥狼群的狼王,眼里布满了血丝,充斥着残酷和对生命的淡漠。

    “朕听说,你一直在找你的妹妹。”

    苏猛心中吃惊,他清楚跟皇帝辩解是无用的,便连连磕头:“臣那时间睹物思人,名义上是寻找妹妹,实则是发了失心疯,求圣上恕罪。”

    “不......”楚帝的身子微微前倾,他把手里的簿册扔到苏猛面前:“第一十三页第六行,你看看那是谁的名字?”

    苏猛微张着嘴,他看了楚帝一眼,营帐里响起纸页翻动的声音,然后停住,苏猛心里有了某种预感,他急切地找到第六行,然后浑身颤抖起来。

    “苏纤...苏纤...求圣上告诉末将,她现在在哪?”

    苏猛左手攥着簿册,然后重重磕头:“求圣上告诉末将!”

    “你不用着急。”楚帝微微的笑起来,“你只要帮真做一件事,事成之后,你加官进爵,朕还放你的妹妹和你团聚。”

    “末将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明日,朕派你护送凉王回到封地...”

    苏猛一愣,他咬着牙问道:“请问圣上,可是要末将杀了他?”

    苏猛不蠢,瞬间就想到了什么。

    楚帝摇摇头又点点头:“是,也不是,你近前来,听朕细说。”

    片刻后,苏猛眉宇中闪过一丝犹豫,但想到妹妹,他还是狠狠心:“末将一定会帮圣上办成,只求圣上,放末将那妹子回家团聚。”

    楚帝微微后倚:“你帮好这件事,朕就让你妹妹跟你团聚。”

    等苏猛走后,楚帝想了想,对外面喊道:“进来吧。”

    营帐的帘门被一只白嫩的纤手挑起。

第六十章 凉郡

    楚国原本一共八个郡,凉郡是后来设置的,是八个郡里最穷、最荒芜、人最少的。

    起初凉郡用来安置流放罪犯,但恰好又处于跟魏国接壤的地带,于是渐渐地又成为边军的粮草民夫供应地。

    经年累月下来,这里常年盘踞着山贼强盗,甚至饥荒时,还会有走投无路的苗人部落聚集起来作乱。

    这么一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边军尽管就在附近,但没有上头的调令,擅自出动等同谋反,地方官不是半夜丢了人头就是半夜跑路,他们对待山贼和苗人最常用的办法就是招安。

    反正跟上头说一下,钱粮自然就会拨下来,有朝廷兜底,谁还会不要命的在这里死磕。

    但自从楚帝征调边军伐魏时候,边军顺路清理了一遍路上的山贼强盗窝,所以陈谓然一路过来,只是感觉人烟少了点,并没有什么不长眼的山贼拦路找麻烦。

    而且,凉郡只是人丁稀少,这里的景色,却如同个蒙面的秀丽少女一般,越走近,就越能看清她曼妙的身姿,越让人忍不住撕下她脸上的面纱,一睹芳容。

    楚帝下旨全力攻打魏国后,大部分边军都被抽调到前线,只有少部分边军被调到凉郡内部,防止凉郡内的苗人部落伺机叛乱搞事情。

    沿路所到之处,还能看到不少被遗弃的营房。

    苏猛放目远眺,看到了远处城楼匾额上两个苍劲有力的大字:

    凉郡!

    “什么人?”

    守城的士卒看到几十名骑兵远远冲来,当即变了脸色,差点立刻放下城门,但再看看,是自家的甲胄旗号,这才缓过神,上前阻拦询问。

    苏猛随手一招,身后一名骑兵立刻上前,从马鞍上解下装公文的木盒,递给守城卒。

    “请您稍等,小人去喊上官。”

    几个守城卒面面相觑,没人敢接,说是公文只有值守的校官能查验。

    苏猛虽有心事,但看到这些守城卒这么谨慎,还是暗中称赞了一句。

    但等了半天,那个值守的校官左等右等等不来,苏猛还能按捺地住,但他身后那架马车里的人却有些不耐烦了,从窗口伸出头问道。

    “杵在这不动干什么?”

    “要查验公文。”

    相比于那个年轻人的暴躁,苏猛表情一直很温和,像极了一个温厚的老好人。

    其实他脸不绷紧的时候,倒也给人赏心悦目的感觉。

    “哪个瘪犊子,来打扰大爷的酒兴?”

    苏猛闻声望去,脸上的温和不见了,他的脸绷紧了,这时候看起来才像个杀气腾腾的将军。

    值守城门的校官往这里歪歪扭扭地迈着步子,身旁两个士卒正用力搀扶着他,即使隔着老远,校官的一身酒气就已经传了过来。

    “你是谁?”

    校官终于来到苏猛的马前,拿出了那种地方一霸的姿态,仰着头,气哼哼地发问。

    “从哪来,到哪去,有何贵干,一一给本官说清楚了,说不清楚的话,就地擒拿,本官上面有人,跟天子亲近,把你报到圣上那里,治你个奸细罪!”

    被校官指着鼻子呵斥,苏猛反倒不生气了,甚至还有点想笑。

    他自己是天子亲军里的都侯,没有多少人能比他更亲近皇帝了,但这样一个地方上的看门官竟然也说这种话,就像是来福跟常威吹嘘自己干爹穿着黄马褂。

    苏猛从怀里掏出北府军信都侯的银质令牌扔给校官,上面镌刻着他的爵位、官职和姓名,这种东西在他死后是要被北府军回收的。

    但他高估了这个校官。

    校官打了个嗝,好似没闻到嘴里冲天的臭气,然后把令牌拿到眼前仔细瞅着,眼睛都看成对子眼,然后不满地说道:“你拿块银子想来贿赂我?没门!这东西本官就当做证物收下,来人,把他们抓起来!”

    没人敢动,旁边的士卒们不是傻子,校官等了一会,看没人上前一步,觉得颜面大失,于是怒不可遏,顺手抽出一个士卒腰间的佩刀。

    锵!

    见他拔刀,苏猛身后五十骑同时抽出马刀,一股子军阵厮杀汉的骁悍气散发出来,吓得那些守城卒不由自主地后退。

    “放肆!”

    就在这场闹剧即将收尾的时候,一声大喝传来,校官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吓得慌忙转身,把手上的刀也丢开了。

    “都尉大人!”

    一个武官打扮的中年人纵马赶来,身后跟着个报信的守城卒,他在城门口一跳下马,就拿着马鞭死命抽打校官。

    “马尿灌糊涂了你,瞎了你的狗眼,敢拦截都侯和王爷!要不是我正好在附近,险些被你害死!”

    “啊......”

    校官惨叫着,被酒精泡麻痹的脑子这才稍稍清醒一些。

    “哪有王爷......”

    中年人转身朝苏猛跪下,大声说道:“卑职凉郡都尉卫央,拜见凉王殿下!拜见信都侯!”

    身后的守城卒们也连忙跟着下拜。

    场面顿时安静下来,只有地上那个校官还在痛苦的哼哼。

    “没事。”

    苏猛笑了笑,把手里的马刀收了回去,但都尉仍跪在那:“卑职没有收到相关公文,未能按时迎接王爷和都侯,卑职的下属还冒犯了二位,真是罪该万死!”

    “卑职这就下了他的官职,把他扔进大牢里!”

    卫央看苏猛不做回答,狠狠心,对那些守城卒喊道:“还愣着做什么,把这混账玩意关进大牢再灌两升马尿!”

    此马尿,自然就是彼马尿了。

    苏猛点点头,然后才示意身后的骑兵把刀都收起来。

    “都是误会,都尉大人不用过分自责。”

    “要的要的。”

    都尉擦着冷汗从地上爬起来:“卑职这就带路,请王爷和侯爷进城。”

    “凉郡郡守莫冲,见过凉王殿下,见过信都侯。”

    大腹便便的郡守艰难地行完礼,然后对陈谓然笑道:“凉王殿下果然是风流倜傥,一表人才,今日一见,不负平日所闻,殿下当真是名不虚传!”

    “上次亦有公文传来,让下官准备,可等了两三个月,却始终不见王爷到来,下官还以为是上头发错了公文,深是遗憾。不过城中王府已经准备好,如今只须略作打扫,王爷便可进去安歇了。”

    “下官已经让人准备宴席,请王爷和侯爷赏个面子,让下官为二位接风洗尘。”

第六十一章 凉王府

    “凉郡物产稀少,除了外面好山好水的景色,也只有一些野味足以下口。”

    在郡守大人的私宅里,莫郡守挺着大肚子,乐呵呵地走在前面带路。

    庭院外面点着篝火,上面架着不少半熟的野味,撒满了香料,一股浓郁的肉香味已经散发开来。

    蹲在地上卖力翻动串着肉的铁签的那个人,正是凉郡都尉卫央,看见陈谓然来了,他连忙站起来,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羞赧和憨厚:“让殿下见笑了,卑职今天为了赎罪,亲自去挑了几头上好的野味,待会请您尝尝卑职的手艺。”

    陈谓然点点头:“那就多谢都尉大人了。”

    卫央笑了笑,又低下头去照顾烤架,或许是陈谓然多心,但他总感觉,这郡守和都尉,对自己都过分热情了些。

    郡守莫冲抬手笑道:“二位,里面请。”

    三人分主次坐定,上来奉茶的是三名老妪,苏猛接过茶,笑了笑:“郡守大人倒是廉洁奉公,家中何不买两个侍女?”

    莫冲连连摆手:“圣天子御驾亲征,领着大军在魏国开疆拓土,某一介文人,只恨有心无力,不能为圣上冲锋陷阵,那么索性带头节约衣食,把凉郡多出来的开销送到前线供奉将士也是好的。”

    “莫大人真是一心为国。”陈谓然呵呵笑着夸赞道,然后有意无意看了一眼手上的茶杯:“说起来,到了莫大人这里,我倒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哦?”莫冲有些不解的眨眨眼睛:“殿下可是觉得这里的房屋布局熟悉?要是您喜欢,过几天下官把这里打扫干净,送给您居住。”

    “不,您的这套茶具,跟我原来王府里那套魏国进贡的白玉髓雕琢的茶具倒是极其相似......”

    莫冲尴尬地看了一眼手上的茶具,不着痕迹地放到桌上,然后哈哈一笑:“王爷说笑了,城中有做瓷器的匠人,手艺高超,物美价廉,王爷有空可以去看看。咱们别在这里枯坐着了,下官家里有不少自己种的盆栽,王爷和侯爷要是不嫌弃,下官带你们去看看。”

    三人在盆栽前站了会,莫冲一个劲的邀请陈谓然作首诗,大肆夸赞陈谓然的才华,看样子是想把刚才的一点点不愉快含糊过去。

    苏猛面无表情地站在旁边,莫冲有话跟他说就淡淡的回答一两个字,没话时,就看着那些盆栽出神,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来,请王爷、侯爷赏脸,尝尝卑职的手艺。”

    卫央笑容可掬,吩咐仆役往桌上端烤肉。

    烤肉摆盘很讲究,一只完整的兔子,烤熟了以后用小刀分段切开,但又在盘子里拼成一只完整的兔子端上来,兔肉在炙烤的时候就已经涂过蜂蜜和香料,烤熟后,仆役用小刀稍微处理一下焦糊的地方,又撒上一把芝麻。

    陈谓然在路上实在吃厌了干粮,闻到香味就已经按捺不住,连连下筷子。

    卫央又拎了两坛酒,拍开泥封,一股浓郁的酒香就扑面而来,苏猛嗅了一下,眼睛一亮,几杯下肚,脸上也有了些笑意。

    凉郡地远偏僻,没有什么大的世家,莫冲也没有邀请其他人,就和都尉卫央充当了东道主,频频邀请陈谓然和苏猛举杯。

    推杯换盏,宾主尽欢。

    等四人吃喝的差不多时,莫冲这时站起来,对陈谓然拱手道:“殿下,您的凉王府已经准备好了,何不现在去看看,那些仆役应该也打扫完了,哦对了,下官自作主张,让您的那几个随从先进王府一并打扫去了。”

    我的那几个随从?

    陈谓然微微一愣,然后才想起一路跟着自己的那几个。

    “哦,郡守大人客气了。”

    莫冲捕捉到陈谓然短暂的迟疑,心里一动,但表面仍是不露声色:“应该的,应该的,马车随就在外面,您吩咐一声,下官就让人送您去王府。”

    陈谓然走了出去,莫郡守擦了擦额头上喝酒喝出的汗,一回头,看见苏猛和都尉卫央仍坐在那里。

    “侯爷,您倦了的话,客房也准备好了,您要不要歇息一会?”

    莫郡守非常客气,自始至终都保持着一个热情东道主的形象,倒也像个在官场上往来逢迎惯了的老油条。

    苏猛站起来,开始解衣服。

    “侯爷您???”莫郡守。

    “跪下!”

    莫郡守:“。。。。”

    苏猛在怀里摸了一阵,然后掏出了捂在身上好几天的一个卷轴模样的东西,他清清嗓子,眼里没有丝毫醉色。

    “凉郡郡守莫冲、凉郡都尉卫央,跪下接旨!”

    扑通!

    即使卫央已经喝的脑子有些糊涂,但听到接旨两个字,还是轱辘一声翻下座位,笔直地跪下,相比之下,有些疑惑的莫郡守却没立刻把自己的“黄金”放到地上,但看到卫央跪的那样干脆,他便也不自觉地跪了下去。

    这个侯爷,总不可能矫诏吧。

    “去凉王府。”

    坐上马车,陈谓然也不知道自己在凉郡的住处是哪,索性就直说凉王府。

    车夫看来受过吩咐,答应了一声,便赶动了马匹。

    凉郡的街上略显荒凉,远不如楚京,也比不上陈谓然在魏国看到的那些城池,也正和它的名字相配。

    这里虽然也有不少内地迁来的百姓、边疆士卒的家属,但大头还是被流放到这里的罪犯,甚至还有不少被俘虏的魏人。

    身份自由的百姓稍微轻松一点,能不受拘束地做些小生意,甚至由于凉郡官府的鼓励,胆子大的人会自己组建一支商队,与苗人部落或者是魏国往来商贸。

    但那些罪犯和俘虏的日子就没那么好过了,他们必须终日劳作,封建社会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工会组织出来抗议,如果没有意外,他们会在某天耗尽自己所有的精力后倒下,再也不会睁开眼睛,然后另一个人会过来填补他的位置。

    车夫在车厢外驾着马,时不时会大声告诉陈谓然这是某某地方,以后想买什么都能来买,一路走走停停,陈谓然正好借着凉风醒酒,也不觉得乏味。

    “殿下,王府到了。”

    车夫喊了一声,陈谓然跳下马车,打量着这里。

    眼前的建筑物规模也就比楚京里那座王府略小,门口悬挂的匾额是新做的,即使现在是站在门外,陈谓然也能瞥见里面极其...朴素的装设。

    正好,几个人灰头土脸地从里面出来,看见陈谓然,脸上不约而同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第六十二章 天下大势

    曾有人算过,这天下提的上手的大国,屈指可数。

    齐、魏、赵、景、以及后来崛起的楚,五国占据了天下版图的大部分,剩下的都是些小国,分散在大国间的缝隙里存活延续。

    大家封邦建国已经几百年了,统治者位置上的人会不停更换,你方唱罢我登台,但有些规矩,却是一成不变。

    那些规矩存在的时间是如此长远,久到许多人已经把它当成了理所当然。

    当然了,这些规矩总是会有人来打破的。

    就像大家起初一起封邦建国,分家过日子,约定有人被欺负了,大家得一起去帮他,有刁民作乱了,大家得一起去镇压。

    日子一天天的也就这么过下去,大家都以为这是很好的规矩。

    但这时候,外面有个人又开拓出一个国家,叫楚。

    大家起初没人舍得拿家底子去镇压楚,于是编了个故事,说楚国开国皇帝曾与列国盟誓云云,现在是正统复国,算是欢迎楚国加入列国的荣华富贵大家庭里来。

    但楚国开国皇帝也很狡猾,从他那一代开始,历代楚帝都没有明确承认和否认是否与列国盟誓,常常与周边的三国起点边境摩擦。

    魏国也是大国,索性在边境多布置兵马防备楚人。

    但岑、井是小国,家底子全砸在跟楚人的摩擦对抗中,每年都要往边境输血,这两国皇帝是最恨楚国的。

    像楚帝这次挥师西进伐魏,列国来问责的使者已经打发走好几拨了,魏国自己也派了不少使者,说话谦卑一点的使者留个人头让他活着回去,说话稍微放肆一些的,就砍了头,还派骑兵拿着他们的头颅在要攻打的城池周围跑一圈,表示羞辱。

    魏国的前兵部尚书严松曾矫诏征发藩镇兵马近二十万,但在杀虎关一战后,楚人铁蹄所至,所有兵马全线崩溃,发动政变重新掌权的魏帝在重掌朝政初,就面临着地狱难度的魏京格勒保卫战。

    虽然魏帝已经下令勤王,但这勤王令也是个双刃剑,相当于给那些藩镇解开了限制枷锁,所有藩镇都开始肆无忌惮的扩充自己的军队,就像是洗黑钱一样,平时还暗搓搓的招兵,暗搓搓的练兵,这次大家脸不红心不跳地拿出一支又一支军队,说是新招的新军,喊着保驾勤王的口号一路前往魏京。

    魏帝每天都能听到楚人前进的消息,他坐在龙椅上咆哮,呵斥那些只会磕头的大臣,像一头被困在望世宫里的野兽。

    要不是秦家家主凭借身份压住那些世家的异动,魏帝连能用的军队都分不到多少。

    好在到现在为止,魏帝手里也攒出了近五万的军队,而魏京周围,已经聚集了超过二十万的兵马。

    魏帝起初雄心勃勃,看到己方人数已经与楚军持平,便想与楚军一战,给自己涨点声望。

    但话说出来,竟然没有多少世家同意,魏帝心凉了半截,意识到他现在的境地依然不好,便把自己先前说过的话当屁放掉,回去慢慢消化那五万人马。

    在这种乱世,手上还是得有些自己的势力。

    不过好在列国的联军已经到了,等他们帮忙击退了楚人,自己有的是法子整治国内的局势。

    但又过了些日子,一个让魏帝已经平复下来的心情又被再次点燃的消息传来。自己的兄长,魏国的安王,正式打出了他的旗号,在魏京一百里外,设坛祭天祭祖,登基为皇。

    这是在陈谓然走后才发生的事情。

    魏京外一百里,全是楚人控制的地界,也就是说,那位新魏皇帝,搭上了楚人的线,决定在楚人这条船上誓同进退了。

    新魏皇帝手上能有多少兵不是问题,关键在于他也代表了魏国正统,他登基为帝,等于是给楚人站台,证明这只是魏国的一场内战,楚人只是来帮助魏国平定乱象而不是侵略魏国。

    列国有时候最讲究礼法,所以到了该不讲礼法的时候,他们反而会被往日的礼法限制住。

    新魏皇帝宣称魏国的公主和楚国的王爷联姻,那楚国算是帮亲家,列国就更没有把楚国驱逐出魏国的理由了。

    这算是魏国的家事。

    里头乱七八糟的弯弯绕绕,倒有些像是春秋战国,而不是五代十国。

    总而言之,现在列国出师无名,真要打楚国,在史书上讲起来也是他们的不对。

    新魏皇帝的这一手棋无疑把对面恶心坏了,列国联军也想快刀斩乱麻,直接把楚军和新魏军打败,于是让魏帝牵头开了一波团战。

    前头说了,魏帝倒是有心杀贼,可惜那些世家跟他同床异梦,到最后加上魏帝手上的五万人,给你再拼凑点人,凑个十万兵马您自己找地方玩去吧。

    三天两场大战,魏帝手下的兵马折损过半,列国也见识到了楚人的可怕之处,他们总共三十万联军,对外号称百万,但三天内就打光了十万人。

    楚军就靠着自身二十万和新收编的新魏军,硬是打出了离谱的战损比。

    列国这时候自然是不乐意再打了,这大老远来一趟咋还要赔上一大笔呢?

    最伤心的还是岑、井两个小国,两国皇帝听说打楚国,别提多开心了,砸锅卖铁凑了十万人远征。

    结果三天功夫,死伤大半,要不是联军主帅实在不好意思把两国的兵马全顶上去,恐怕打扫战场时候都没人给这两国将士收尸。

    那就和谈吧。

    和谈开始先被楚人使者骂了一顿,说他们师出无名,说他们蛮不讲理,说自己是何等无辜。

    列国主将憋了一肚子邪火,但现在他们确实没有名义出兵,除非列国联军也带个公主来给魏帝现场联姻,更别提现在确实是他们打输了。

    这些账被他们统统算到了魏帝身上,但连带着对楚国也更加厌恶。

    继续和谈吧。

    楚帝的态度很强硬,不光要扶持新魏皇帝为魏国的唯一皇帝,还要派兵驻扎在魏国,美其名曰帮助皇帝平定国内。

    列国联军内部也颇有争论。

    眼看着自己就要被“禅让”了,魏帝咬咬牙,动用了自己所有的家底,一方面继续加大贿赂列国联军,另一方面,却是启用了权臣孙宠、太后林氏两人临死前没来得及动用的武器。

    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又即将开始了。

第六十三章 礼品

    王府里每个月的用度,都是从郡里的财政上直接拨下一笔,每个月有三百两。

    这笔钱想要养陈谓然和他的五个手下倒是绰绰有余,但再拿去做些其他的事情,倒是颇有些囊中羞涩。

    但他又怎会满足于以后就做一个混吃等死的王爷。

    在魏国走了一圈,几次在兵败身死的境地徘徊,对死亡和失败的恐惧催发出他更大的野心。

    当你一无所有的时候,可以适当的做做白日梦,这样做事也有动力。

    “曹茗!”

    “曹茗!”

    陈谓然对着空荡荡的院子喊了两声,不久,一个睡眼惺忪的女人走出来。

    “你喊什么!”

    公主很是不满,愤怒陈谓然打搅她做梦的时间。

    “我今天出门看看,你勤快点,把院子打扫打扫。”

    “我不是你的侍女!”

    陈谓然一挑眉:“你现在吃我的喝我的,我也没提什么过分要求,就让你打扫打扫院子都不行?”

    “我去打扫,你给我闭嘴!”

    公主捂着耳朵,不想听到他烦人的生意。

    过了一会,她就拿起一把大笤帚,在院子里扫的尘土四起。

    陈谓然让牛家三兄弟负责看守王府,自己喊上宋长志,两人慢慢悠悠地走到门外。

    一架马车刚好在这里停下,车帘掀开,一个圆滚滚的肚子费力地往外挣扎着,车夫搭了把手,那个肚子的主人才从车厢里出来。

    一看见陈谓然,他笑的眼睛都眯成一条缝:“巧了么不是。”

    莫郡守似乎一点也不介意刚才的尴尬被陈谓然看到,他满脸祥和地走过来,像是走下佛坛的弥勒佛。

    “好道叫殿下您知道,苏侯爷昨夜便离开了。”

    哦。

    陈谓然点点头,心里倒是有些诧异。

    苏猛是楚帝点名来护送自己的,以楚帝对自己的态度,他竟然没让苏猛半路上把自己给大卸八块。

    总不可能真准备让自己在这凉郡安顿下来吧。

    “其实下官今天来找王爷是有事的。”莫郡守走不了几步就有些气喘,不得不停下来跟陈谓然说话。

    “其实公文里规定给王府的月例银子只有一百两,下官怕这点钱不够王府支应,便自作主张添了二百两,算在郡里每年的流水账上。”

    “这么说,我得谢谢郡守大人对我如此宽厚了。”陈谓然拱拱手。

    莫郡守笑着还了个礼:“其实下官这里还有一条发财的路子,只是不知道殿下愿不愿意来做。”

    “您先说来听听。”

    “不知殿下对这里的苗人有多少了解。”

    “这...倒是不怎么清楚。”

    莫郡守清清嗓子,像是早有预料的样子:“那下官就为殿下讲解一番,这苗人和咱们的发财其实大有渊源。”

    “这里的苗人分为黑苗部和白苗部,双方虽然都是苗人,但却有着世仇,时常大打出手。最近些年,黑苗部逐渐势大,不仅稳稳压了白苗部一头,还会趁着灾年过来劫掠凉郡,乃本地的一大祸害。”

    “下官怎么说也是凉郡郡守,就算没有能力去压制这些苗人部落,可也不能任凭它们做大不是?”

    “所以呢,既然白苗部被压了一头,我们自然要秉承朝廷的公心,锄强扶弱。”

    莫郡守娓娓道来,陈谓然揉揉眉头,道:“我大概听懂了了这儿的苗人形势,但这跟咱们赚钱有什么关系?难不成要把武器军械卖给白苗?”

    “诶诶诶,”莫郡守慌的浑身肥肉都哆嗦了一下,摆着手道:“殿下,触犯律令的事情咱可不做!”

    “那咱们做......”

    “咱们其实也就是做点小本生意。”莫郡守搓着手笑道:“白苗黑苗时常起纷争,咱们也就是用一些不值钱的物资去换一些...一些俘虏。”

    “俘虏?那你这不是......”陈谓然把贩卖人口四个字咽回去,看着莫郡守洋洋自得的样子,意识到这话绝对会触怒他。

    “您先别急着拒绝。”

    莫郡守盯着陈谓然的脸,语气循循善诱起来:“两斗小米就能买到一个健壮的男苗人,转手卖出去......”

    “殿下啊,您想想,两斗小米才值几文钱?男苗人卖出去,能得五、六两银子!您想想那是几倍的利润!”

    “男的尚且如此,女苗就更不用多说,女苗大多样貌可人,那卖出去......”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陈谓然抬手制止莫郡守继续往下说,他笑了笑:“很抱歉,我对这个生意没兴趣。”

    “您......”

    莫郡守欲言又止,他眼珠子转了两圈,又笑了:“下官理解的。”

    “下官这条路子您不愿意走的话,您还可以去找卫都尉,他那里也有些路子的。”

    “好,多谢了,您今天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些事情的吗?”

    “是...当然不是了。”莫郡守爽朗一笑,脸上的肉在笑的时候都皱成一团。

    “下官只是带了些礼物来,恭祝凉王殿下乔迁新宅。”

    陈谓然看向莫郡守身后,挑挑眉头:“那您的礼物?”

    “这...”莫郡守尴尬的笑了笑,脑子转的飞快:“下官本来已经准备好了,但相信又觉得不妥,再过几天,定然选个更好的送给您。”

    两人正说话间,又是几驾马车在王府门口停下,为首的那架马车上下来一个人,正是凉郡都尉卫央,看到陈谓然,他笑着迎上来:

    “卑职恭祝殿下安住新宅,小小薄礼不成敬意,还请您笑纳。”

    他摆摆手,三四个仆役从马车上跳下来,小心翼翼地从车厢里搬出几样东西。

    最先头一样,外形上看是个盆栽,但细细一瞧,这盆栽的材质竟是某种红中带白的玉石,而且足足有三尺多高。

    “这玩意原来是一块完整的玉石,是卑职某次去苗人部落发现然后淘换出来的,请了高明的匠人打磨成这样,也算不得什么稀罕的东西。”

    卫央矜持地笑道:“本来呢想送些寻常物件,但想来您也不缺,卑职只好附风庸雅一回,送点高雅的东西配您的身份。”

    他回头看了一眼莫郡守,像是突然发现他也在这里似的:“哟,郡守大人,您怎么也在这里?您也是给王爷送礼的?”

    莫郡守垮起个批脸。

第六十四章 缉贼校官

    陈谓然看出来了,这郡守和都尉两个人应该没有表面上那么和平,不过莫郡守似乎没有多利害的口舌功夫,只能时常被卫都尉奚落取笑。

    除了这两人,凉郡当地也有些小世家送来了礼物,还有几个人通过宋长志和看门的牛家三兄弟那里递来帖子,隐晦的表示想要跟他谈一谈。

    陈谓然名义上只是个没有实权的王爷,一般来说,一个外封的王爷,在法理上享有对自己封地的所有权利,包括设置自己的军队和官吏,等同于在自己的封地上当一个“皇帝”。

    但迄今为止,无论是莫郡守还是卫都尉,这两个分别象征凉郡军事政治一把手的人,在陈谓然面前只有嬉笑怒骂,丝毫看不到他们有放权的意思。

    既然如此,陈谓然心里猜测这会不会是楚帝的命令,或者,是这两人不愿意让出自己的权力?

    那倒也正常。

    毕竟没有人喜欢头上忽然站了一个人,还对你发号施令。

    卫都尉还在王府逗留,莫郡守坐在门口的椅子上,两人像活宝一样时不时吵嘴。

    陈谓然让宋长志拿着钱去集市上买了些瓜子果脯回来,莫郡守和卫都尉也没客气,边闲谈边吃着。

    两人似乎什么公务都没有,像是后世的普通公务员一样,没事干或者事情少的时候,就坐下来沏杯茶,旁边放些零食,手里拿着报纸。

    巴适得很。

    又聊了一会,陈谓然才提起话头。

    “莫郡守说都尉您这里有些...事情做,请问具体是什么?”

    “事情?”卫都尉愣了一下,他跟莫郡守对视一眼,然后恍然大悟,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卑职这里是有些差事,虽然比较苦,但可比郡守大人的那些事干净多了。”

    他竖起两根指头:“一么,是卑职这里缺个缉贼校官,麾下有两百人的空缺,但人手、粮草都需要自己筹办,不过好处是可以按人头下发军饷,两个月结算一次......”

    卫都尉顿了顿,像是自己也知道这差事说出来挺让人难为情的。

    堂堂一个亲王殿下,他就是再谦卑、再隐忍、再如何忍气吞声,恐怕也不会自降身份去做一个所谓的“缉贼校官”。

    “咱们还是来说说二吧......”

    “不用说了,我选一。”

    “额......”

    卫都尉沉默片刻,缓缓道:“我今天就能把校官令牌给您送来,官衙里的捕快、还有本地的民兵,您随便挑,只需要给那些管事的看一下令牌就行。”

    “您别急着来,郡里现在也不缺这二百人,呵呵。”

    又聊了一会,卫都尉站起身说道:“卑职就不在这叨扰殿下了,这就去把校官牌子给您取来。”

    “等一下。”

    卫都尉诧异的回过头:“殿下还有什么事?”

    陈谓然问道:“我也就是好奇,你能不能说说那第二件事。”

    “哦。”卫都尉笑了笑:“郡守大人应该跟您讲过这里的苗人了吧,卑职的第二条路子,就是派人清点郡府武库里每年淘汰下来的兵器盔甲,卖给苗人。”

    陈谓然一愣,脑子里回想起莫郡守的话:

    咱可不干那触犯律令的事情!

    好家伙,感情这活计是你在干。

    都尉和郡守两人先后告辞离开,陈谓然转头看向宋长志:“是哪些人要见我?”

    陈谓然一大早起来就想去郡城里四处逛逛,但看今天这情况,估计是去不成了。

    一进门,牛家三兄弟正往里面搬着礼物,再往里走,就能看到客厅里面坐着的三个人。

    正准备进去时,陈谓然看到打扫累了的曹茗正靠在柱子上休息,笑道:“这就不行了?”

    她气的拿起手里的笤帚,作势要砸过来,陈谓然快走几步,直接进了客厅。

    啪!

    曹茗把笤帚摔到地上,眼里不知不觉有了点泪水,她用力的吸吸鼻子,故作坚强地抬起头,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

    她是魏国的公主,本应享受着美好的生活,但自从她懂事的时候起,她就被母亲林太后逼着去学习各种东西,然后还得帮林太后照管那些谍报系统。

    简单的说,就是让她堂堂一个公主,去做那东厂的厂公。

    做就做吧,才来楚国两年不到,楚帝就开始伐魏,出征之前直接抓起一批魏国的探子砍了头祭旗。

    她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回到魏国,又被陈谓然抓住做了俘虏,到现在,更是直接沦为一个粗使丫鬟!

    我自心有玲珑,奈何红颜薄命......

    正在她伤感的时候,一双粗糙的手从地上把笤帚捡起来,与此同时,手的主人温和的说道:

    “曹姑娘,以后这些事,就让我来做吧。”

    曹茗愣了一下,抬起头,是笑着的宋长志,一时间讷讷不知道说什么。

    宋长志是知道曹茗身份的,毕竟他从凛关那儿就开始当陈谓然的侍卫,牛家三兄弟倒是一无所知,新魏皇帝把曹茗绑上马交给陈谓然那天,他们只是远远看着,只是知道这个女人可能有些来头,平日里也不敢口花花怠慢。

    不知为何,听了宋长志这简单的一句话,曹茗那已经筑成铁墙的心里,却忽然裂开了一条口子,从里面流出一个女子的委屈和难过。

    “臣叫刘成,是凉郡本地的工造校官,亦是凉郡刘家的人。”

    中年人站起来施了一礼,自我介绍完后,对陈谓然说道:“殿下,臣想和您谈一笔交易。”

    陈谓然扬起眉头,没有说话。

    旁边坐着的青年嘲笑道:“刘成,你是什么驴鸟射出来的东西,瞎了你的狗眼,这般跟殿下说话?”

    这话是丝毫没给刘成面子,骂的刘成面皮涨红想要发作。

    陈谓然好奇的望过去,青年微微一笑,站起来施礼道:“小人名叫王振,没有官职,乃是凉郡王家的,今天来,只是为了给殿下略尽绵薄之力。”

    “继续说。”

    陈谓然知道自己现在虽然什么权力都没有,但仍占着一个“亲王”的名头,就冲这一点,就会有无数人趋之如骛。

    就好像某些皇子在登基前还啥也不是,但登上那个龙椅后,就会瞬间拥有天字第一号的权柄一样。

    造成这个情况的东西,它叫正统。

    陈谓然点点头,然后礼貌的对刘成说道:“你可以出去了,孤会感谢你们刘家的礼品的。”

第六十五章 蓝娘

    “还在生气?”

    陈谓然走到曹茗身后,很是随意的问道。

    “中午我让牛十一去买只叫花鸡给你,别生我的气了啊。”

    曹茗没有回过头,也没有骂他,只是淡淡的问道:“你找我有事吗?”

    “当然没事。”

    陈谓然耸耸肩:“就是有些话,说给宋长志他们,他们也听不懂,可我又在心里憋的难受,这偌大王府里,也就你能勉强听听。”

    “那我真是受宠若惊。”曹茗点点头:“你说。”

    “刚才跟我谈话那个人,跟你之前可是很像呢。”

    “哦?”

    “也是一上来就许诺各种好处,说能给我提供人手和钱财,说的天花乱坠,好像明天就能扶持我登基一样。”

    “呵呵。”曹茗想起自己之前想拉拢陈谓然的天真想法,不由冷笑道:“那这个人,以后一定会被你坑得很惨。”

    陈谓然笑了笑,感慨道:“其实我本来也就是个平平无奇的老实人,也不是不能做一个闲散王爷。”

    “呵呵......”

    曹茗翻了翻白眼,一个字都不想说。

    也不知道是谁莫名其妙跑到了魏国去,还鼓噪出上万大军准备给楚帝搞点麻烦,其实要不是他的大体策略走错了方向,说不定还真能给楚军背后来一刀。

    而最让人不安的是,陈谓然这个人的行为做事根本没有目标性,没有多少章法,与其说他蠢蠢欲动地想报复楚帝,倒不如说他更像是在玩某个游戏。

    凛关设宴招待魏国官吏,然后带着士卒在宴席上杀光了那些不听话的官吏,偌大一座官衙,尸体从门口摆到大堂上;

    尚方郡商会想趁着机会从他身上捞一手,他就纵兵抢劫商会,那些商人的仓库被乱军抢空后,还被放了把大火烧成白地,火中焚烧着商贾们的尸骨,他麾下的士卒一边唱着歌,一边把抢来的金银钱粮分给百姓。

    他就是个视人命如儿戏的畜生!

    曹茗厌恶的看了一眼脚下陈谓然的影子,像是觉得连这块地都被污染了,便稍微往旁边挪了挪。

    见她始终背对着自己,陈谓然也不恼,看了一会旁边空荡荡的花圃,离开时随口说道:“以后记得在这里栽点花草,王府里太冷清了。”

    走到门口,宋长志正好从外面进来,看见陈谓然时愣了一下:“殿下。”

    “手上提着的什么?”

    陈谓然指了指宋长志手上的几个用荷叶包扎成的袋子。

    “一些吃食,您想吃的话,小人再去买。”

    “你以后对我不用再称小人,称属下就行了。”

    “是,属下遵命!”

    “去吧。”

    宋长志施了一礼,等陈谓然走后,他提着荷叶包来到王府后花园里,站到曹茗身后,笑着说道:“曹姑娘,饿了吧,这是新出锅的叫花鸡。”

    ......

    凉郡的街道上比他来时热闹了些,陈谓然看到不少百姓兴冲冲地在往某处赶,便拉住过路的一个小孩子,问道:“小弟弟,你们这是要去哪?”

    “苗夷子又来集市了,他们卖好多便宜的药材和野味......”

    苗夷子?

    是苗人吗。

    陈谓然好奇地跟着人群,来到某个集市门口,刚到这里,就听到有人在叫自己。

    “殿下,殿下!”

    不久前才和他谈过话的王振,很是兴奋地挤开人群来到陈谓然身边,他身后还跟着几个跟他一般年纪的年轻人。

    他带着陈谓然来到一处较为清净的商铺里,带着身后几人倒头就拜。

    “小人拜见殿下!”

    “你们王家在这里有生意?”

    陈谓然看了一圈商铺,这儿装潢算不上精致,售卖的也只是一些寻常生活物件。

    “在凉郡做生意,就免不了跟苗人魏人搭上点关系。如今这魏人的东西难进来了,小人这里只好多吃进一点苗人的货,您别看这里铺子小,大的是后面的仓库,咱们把苗人的药材和珠宝转手卖到内地,能赚很多钱。”

    王振搬来一张太师椅请陈谓然坐下,又让身后的年轻人奉上茶水,随口介绍道:“这些都是小人家族里的人,您想在这里转转的话,小人让他们跟着保护您,防止有那不开眼的冲撞殿下。”

    “可以。”

    王家的两个年轻人,一个叫王森,一个叫王淼,是两个很“闰土”的名字。

    都是十六七岁的年纪,但却都是虎背熊腰,表现出一种成年人式的沉稳。

    哦,古代人早当家,十四岁娶媳妇的都有。

    陈谓然暗中笑笑自己,随手丢下几文铜钱,从一个老人的草靶子上拿下一根糖葫芦舔着。

    闻着挺香,但不是特别甜,估计是红糖做的。

    很耐心的舔着糖葫芦,不经意间,又看到之前路上碰见的那个小孩,陈谓然一时兴起,又买了根糖葫芦,在卖糖葫芦老人高兴的注视下快步离开。

    “小弟弟,吃东西不?”

    小孩被陈谓然一拍,受惊似的回过头,看看眼前这个人似乎刚刚见过,才没立刻逃走。

    他迟疑地看着糖葫芦,嘴巴微张,口水慢慢淌出来,但眼睛里满是警惕:“你不能是拍花子!”

    “我当然不是。”

    陈谓然等小孩接过糖葫芦,正准备喜滋滋地开吃时,忽然对着小孩扯出一个鬼脸,怪叫了一声:

    “嗷!”

    “哇......”

    这孩子吓了一跳,顿时哇哇大哭,周围喧闹的声音立刻安静了不少,陈谓然不以为意,笑着站起来,那副嘴脸像极了带着狗腿子惹是生非的纨绔。

    “侬这人好生无聊,欺负一个小孩子!”

    身后有人娇声斥责,陈谓然还没回头看去,就被人从后面怒气冲冲的推开。

    “放肆!”

    王森和王淼可是知道陈谓然是什么身份的,立刻站了出来,再配合陈谓然一脸毫不在意的放荡笑容,从气质上来讲就不能是正派人物。

    站出来护着孩子的是个苗人姑娘,正一脸厌恶地盯着陈谓然。

    周围人议论纷纷,除了对陈谓然明里暗里的讽刺,陈谓然还从他们的议论声中知道了这个苗人姑娘的名字。

    一时之间,他差点没笑的更大声一点。

    “咳咳,蓝月亮姑娘,刚才只是个误会,你看,我只是送个糖给他吃。”

    苗人姑娘的脸色更愤怒了,她银牙紧咬,一字一句的说道:“我,叫蓝娘!”

    话音未落,一拳已经飞到陈谓然眼前。

第六十六章 香水

    陈谓然有一张臭嘴,具体表现为时不时冒出两句神经语句刺激的人想打他一顿。

    所以他挨打实在是很正常。

    场面现在非常乱,两个王家子弟虽然帮忙护着陈谓然,可也没把蓝娘架住,蓝娘的拳头仍是左一下右一下锤到他身上。

    “别打了别打了。”

    陈谓然大喊一声,然后猛地站起来。

    蓝娘警惕地后退两步,以为这人要使出什么杀手锏。

    两人对视片刻,陈谓然忽然弯腰拱手,低眉顺眼:“我错了。”

    “哼......”

    蓝娘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她转过身,想安慰一下孩子。

    “咦?”

    她的身后除了看热闹的人群,那个孩子已经不见了踪影。

    “蝉儿,蝉儿?”

    蓝娘的声音里不可避免地带上了一丝惶恐,她焦急的四处寻找着,

    “是不是自己跑去玩了?”

    陈谓然整理一下身上的灰尘,走到她身后问道。

    “要你管,都怪你!”

    蓝娘生气的瞪了他一眼:“侬给我滚克!”

    才被打过,陈谓然一点也不怕再挨一顿,还是凑了过去:“你是苗人,为什么你那孩子说的却是楚话?”

    “侬这过人呜噜拜来!我蝈蝈是苗人,入赘给我楚人嫂嫂,那孩子是我侄儿。”

    蓝娘走远了,一路喊着那孩子的小名。

    陈谓然满脸疑惑,看到身旁两个王家弟子脸上有笑意,便问道:“她刚才说的是什么话?”

    王森老老实实回答道:“那姑娘是苗话楚话说混了,意思就是说您......啰里啰嗦,那孩子是他侄儿,他哥哥入赘到我们这,所以孩子学的是楚话。”

    陈谓然点点头,两个王家子弟相视一笑,王淼小声说道:“瓜儿豁。”

    “你说什么?”

    陈谓然又转过头来,疑惑地问道。

    “没、没什么...”

    王淼吞吞吐吐,但陈谓然认真起来:“你刚才说什么,我听见了。”

    旁边的王森及时补刀:“他说瓜儿豁,也是一句苗话,就是谢天谢地的意思。”

    “哦哦。”

    小插曲之后,三人在集市上转了一圈,陈谓然问着问题,王家两兄弟也没有不耐烦,很认真的一一回答。

    短暂休息的时候,陈谓然忽然问道:“你们这里,也没有那种可以驱赶蚊虫的香水?”

    “香水倒是有,不过都是用各种花做的,不但不能驱赶蚊虫,反而会因为里面的花香味吸引虫子。我们这里制作这种香水的成本很低廉,但本地人很少用,经常有商队成百上千的卖到外面去,楚国和魏国的那些贵人倒是喜欢。”

    王森回答着,好奇的问了一句:“您是喜欢这种东西?要不要小人给您带到一家香水作坊里去瞧瞧?”

    “好,带路吧。”

    陈谓然点点头,眼睛余光却瞥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莫郡守?”

    郡守莫冲的身形实在太过标志性,但他穿着常服,神色匆忙,好像没看到陈谓然,钻进人群就不见了。

    “殿下,请前面走,这里人多。”

    王淼见陈谓然还在发呆,便催促了一句。

    “哦,好。”

    即使是隔着作坊还有几步的距离,陈谓然依然能闻到里面扑面而来的花香,那香味几乎浓郁成实质,似乎触手可及。

    “哟,这不是王家的两小子吗?”

    门口靠在一把竹椅上休憩的老人抬起头,微微笑道:“当初看着你们长大,现在你们王家王振有出息呀,你们这是都在他底下办事吗?”

    王家兄弟似乎很尊敬这个老人,各自施礼打过招呼以后,才带着陈谓然往里走。

    陈谓然对着老人拱拱手,算是也打了个招呼。

    老人眯起眼,也不说话,看着陈谓然从他身边走过。

    说这里是作坊,外面还有个店铺,走进去看见一排架子才知道,上面摆着不少用瓷瓶装着的香水,那味道让陈谓然回忆起上辈子在超市里走到肥皂货架时闻到的味道。

    “这东西多少钱?”

    陈谓然随便挑了一瓶,问柜台上昏昏欲睡的年轻人。

    看有客人,伙计打起几分精神,笑着回答道:“您拿的那瓶叫金汁玉液,承惠二两银子一瓶。”

    “这么贵?”

    陈谓然挑挑眉头。

    二两银子都够普通百姓一段时间的生活开销了,就算是自己,目前一个月也只有小几百两银子。

    话说着,他还是掏出两个小银块,放在柜台上。

    “瓜儿豁,我身上还有点钱,要不然还真买不起。”

    陈谓然嘟囔着,顺口用了个刚学来的苗话,却没注意到那个年轻人脸庞抽搐了一下。

    这公子看着挺温文尔雅的,咋上来就......

    年轻伙计纳闷的盯着陈谓然,后者一抬头:“你看我干什么?我脸上有东西吗?”

    “没有没有。”

    年轻人赶紧赔笑,随手拿出二两银子的客人,他可不愿意得罪。

    陈谓然付了钱,就当着众人的面端详了一下这价值二两银子的“金汁玉液”。

    装具用的是瓷瓶,上面有个木塞,外观看起来很淳朴。

    打开塞子,瓶子里的香气立刻涌出,陈谓然闻了闻,似乎气味比周围那些淡了些,他小心翼翼地倒了一点在手上尝了下,味道有些发涩,让他感觉有些熟悉。

    再加上它的名字,陈谓然又把木塞堵上,问那个年轻伙计:“这是用金银花做的吗?”

    这个世界大多数花草中药名字都跟他上辈子一样,陈谓然也是无心一问,谁料伙计如临大敌,瞬间警惕起来:“你怎么知道这是用金银花和兰草做的?!”

    “......”

    “额,我随口说说......”

    陈谓然说这话,眼睛不自觉往外面瞟了一眼。

    奇怪,怎么又是莫郡守?

    而且他手上牵着的孩子,不是那个蓝娘的侄子吗?!

    陈谓然想追出去问明白,奈何伙计伸手拦住他,一个劲地要他说明怎么知道原材料的。

    “知道你奶奶个腿!”

    陈谓然猛然挣脱伙计的手,然后往外面跑去。

    但此时的门口,却站着那位刚才还在椅子上打盹的老头,意味深长地看着陈谓然。

    “年轻人,把话说清楚。”

第六十七章 小故事

    陈谓然不想欺负一个老人,他直接走过去,想用身体把老人顶开。

    嗯?碰到老人时,他疑惑的抬起头,感觉自己像是在跟一块纹丝不动的石头较劲。

    他加大力气,但老头依旧面带三分笑意,脚底像生了根一样稳稳站在地上,巍然不动。

    陈谓然不信邪地后退两步,然后用力把老人往外推。

    任凭谁远远的看去,都会以为是一个年轻人在欺负一个老同志。

    可再细看看,那个老人脸上始终挂着轻松写意,他伸出右手一拨,陈谓然立刻失去平衡,正脸着地地摔下去。

    “哎哟......”

    陈谓然捂着牙,伸手摸了摸,估计是嘴唇被磕破了,一摸一手血。

    “抱歉的很啊小伙子。”

    老头也没料到他能摔得这么凄惨,心里倒是有些愧疚。

    陈谓然一把揪住老头,把手伸进衣服里左右摸摸,然后掏出一块玉佩啪的放在老头手上。

    “这东西放你这作抵押行了吧,我过会就回来跟你讲清楚,但我现在有急事,请您放我离开。”

    陈谓然知道遇见了不好惹的人,于是口气软下来,温声对老人解释道。

    老头看了看手里的玉佩,虽然他人老了,但年轻时走南闯北的见识还在,辨认出这玉材质上佳,看来这年轻人也是有些来头,于是不动声色的收起玉佩,想结个善缘。

    “我陪你走一趟吧,说不定老头我也能帮上点忙。”

    不容陈谓然拒绝,老头便先一步离开门口。

    陈谓然翻翻白眼,四处张望了一下。

    但这时,莫郡守那肥胖的身影却已经消失不见,街道上十分冷清,好像从没有人来过一样。

    陈谓然犹豫了一下,回忆着刚才莫郡守出现过的地方,来回走了一圈,整条街上只有一些商铺还半死不活的开着,等着并不可能到来的客人。

    或者,他们根本就没在等客人。

    陈谓然这时发现了一条隐蔽的小巷,不知道通往什么地方。

    他看看周围也没什么能隐藏的下莫郡守那种体型的地方,便拨开挡在巷子口的垃圾,深一脚浅一脚的跑进去。

    老头看到巷子也是愣了一下,然后他想起了什么,赶紧喝道:“里面不是什么好地方,你赶紧出来!”

    但陈谓然已经跑了进去,老头想走开,但又感觉这样太丢人,便心想着自己只是进去把那个不知深浅的年轻人带出来,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情。

    ......

    莫郡守沿着巷子匆匆前进,眼前景象越发荒芜,民宅逐渐稀疏,两旁的野草多了起来,隐约可从大片的野草中分辨出一条小路,看来经常有人来这。

    一栋破旧的宅子出现在杂草深处,莫郡守在门口停下,大口喘着粗气,然后砰砰敲响了门上的门环。

    吱呀一声,大门打开了,莫郡守看看周围,很快地闪进门里。

    “小子,我告诉你,这里不能走!”

    老头面色凝重地跟在陈谓然身后,劝解道:“你是来找人,还是来找地方?正常人是不会往这里走的。”

    “这又是为什么?”

    陈谓然很是好奇。

    “我跟你讲,”老头神神秘秘地凑到陈谓然耳边,然后用嘶哑的声音说道:

    “这里......闹鬼!”

    “鬼?”

    陈谓然微微的有些惊疑不定起来。

    自己穿越成为一个王爷这事已经够颠覆他的三观了,这个世界如此荒唐,怪力乱神的事情谁又能说得准呢?

    两人边走边说,陈谓然的脚步不由自主放慢了些,让老头有时间神神叨叨的把他肚子里那些鬼故事讲出来。

    “小子,你肯定不是本地人,凉郡郡城的人都知道这个地方,他们叫这里...倒悬街。”

    “什么鬼名字。”

    陈谓然很是不屑的说了一句,显然没被老头做作的声音吓到。

    咱上辈子是住解放路的,伟大的旗帜干翻一切牛鬼蛇神。

    “几十年前,本地曾有一个姓王的书生,他从小家贫,父母双亡,但他自幼勤奋好学,被一个世家家主看中,做了幕僚,家主还把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他,并且允许书生阅读家族里的藏书,还慢慢把家族里许多事情交给书生,俨然对书生委以心腹。”

    “这个行为激怒了家族里的一些子弟,他们联合起来,某天,书生出去帮家主收下面铺子的欠帐。

    家主的小儿子忽然揪着一个仆人和他的姐姐来到家主面前,怒斥着说仆人试图强迫他的姐姐,家主还没有发火让人把仆人拖下去喂狗,其他的子弟就站出来了,一个个很是仗义执言的样子,用各种言语挤兑书生的妻子,一边高呼着不要欺负老实人,一边又大声的告诉那个可怜的女子,说有我们在,不会有人委屈你。

    家主也被吵糊涂了,他不由分说,先让人把自己的女儿关了起来,可那终究是自己的女儿,心里舍不得打骂。”

    “事情在家族里闹了一天,而书生还在外面城镇里收账,尚且对此一无所知。那女子此时身怀六甲,即将临盆分娩,她忍着悲苦,在房间里徘徊着,等着自己的丈夫回来,她相信,自己的丈夫一定是信任她的。”

    “但这时,一个送饭的下人走进来,哭哭啼啼地小声告诉女人,她的丈夫在外面收账回来时,被强盗半路打死了,衣服银子都被抢走了,只有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被送到县衙门里。”

    “女子心里本就六神无主,听到这个消息也不去分辨真假,竟然也就信了。她顿时心灰意冷,撕下自己的衣服结成一条绳索,当夜在那个关着她的屋子里投缳毙命了,连带着那个苦命的孩儿也一并胎死腹中。”

    “当老家主听到消息颤颤巍巍的来到这里时,他看到他的女儿穿着出嫁时的红衣,依旧吊着,舌头伸出老长,眼睛兀自睁着,像是还在窥视着活人,旁边的人们已经被那场面吓呆了......”

    “后来呢?”

    陈谓然发觉老头忽然不说话了,下意识望去,发现他直勾勾地盯着前面。

    “这故事还是我老子爹当年讲来吓唬我的,也是讲到这里,就没了下文。”

    老头看向陈谓然,又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不过,如果你想找的人往这里走的话,这条路只通往一个方向。”

    他枯瘦的手抬起来,指着远处的荒凉宅院。

    “当年那个世家的祖宅,就是这里了。”

第六十八章 弃宅

    “老人家,你说话,一直都这么渗人么?”

    “哪有,我这不是看你走这地方,才自然而然想起来这故事了。”

    “那您敢不敢陪我进去走一趟找找人?”

    “呵呵,你怕了?”

    “您别笑啊,就直说您敢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

    老头用眼睛余光瞥了一眼那座宅院,然后就迅速缩回来,心里默念着无意打扰。

    人的脑补才是最可怕的,特别是当你站在这样一座凶宅前,即使是老头这样武功高强的人,也微微有些发憷。

    巷子口延伸到这就结束了。

    从巷子口到那座宅院前,是一片荒草地,像是把那座宅院和巷子外的大好人间隔绝成了两个世界。

    这里四处寂寂无声,那座宅院看起来更是毫无人气,陈谓然来到宅院的大铁门前,试着推了一下。

    门,纹丝不动,似乎被锁起来了。

    侧耳贴在门上仔细听着,里面也没什么动静。

    陈谓然看了一眼老头,说道:“我听说高手都会轻功,您会吗?”

    老头皱皱眉头,也不多说什么,左脚在宅院的外墙上稍微点了一下,整个人随即纵身而起,眨眼间功夫就站在墙头上,上去时候还顺便拉上了陈谓然一起,不过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拎的是陈谓然的腰带,后者只能死死扯住腰带,防止裤子掉下来。

    老头纵身跃下墙头,环视了一圈宅院里的光景,眉头皱的更深了:“这里有人来过。”

    “脚印很少,但其中几个脚印还相当清晰,看来最近这里是有人的。”

    他又重复了一遍话语,显然很是惊讶。

    他之前说的那个鬼故事,在凉郡这里不能说是人尽皆知,倒也称得上老生常谈,这样一座位置偏僻的凶宅,正常人谁没事往这里溜达?

    庭院里也是杂草丛生,空荡荡的也没什么物件,只有一个腐烂的木水槽,还有旁边两只倒扣的大缸,上面爬满了苔藓。

    就在这时,陈谓然和老头都清楚的听到,宅院里面传出人的说话声,甚至还有一道道门被打开的声音,显然是有人要出来了。

    “卫兄,这次的事情,还是得拜托你了。”

    “哼,哪次不是我舍死忘生去苗人那儿走一回,先说好,这次你的分红,我要多占两成。”

    “该的,该的。”

    谈话的两个人在水槽附近停下脚步,其中一个人很是随意的踢了脚大缸,见没踢动,便好笑的问道:“你把这宅子弄到手的时候怎么不收拾收拾?还留着这些物件作甚?”

    “把这收拾的干干净净的,谁来到这都会不会认为这里是什么凶宅,要不然你以为我平时散布那些谣言是闲的?”

    “是我疏忽了,这就给都尉大人赔罪!”

    “呵呵,你要真有心道歉,这次分红再给一成来!”

    “诶,亲兄弟,谈钱伤感情。”

    “感情和钱,你总得选一样吧?”

    “你也太瞧不起我了,钱怎么能和感情等价?感情才值几个钱?”

    “哈哈哈哈哈......”

    “对了,咱们那位倒霉催的王爷,你准备怎么安排他。”

    另一位这次没有立刻回答,顿了顿,才缓缓说道:“其实我有些看不懂他。”

    “看不懂?”

    “要说咱大楚,真能说得出来的成年王爷,恐怕也就他这一位,还有不久前被废掉的那一位。

    咱当今天子只是听说有一两个子嗣养在深宫里,究竟怎么样,谁也不知道。

    可以说,这位王爷,是很有可能继承大统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咱这位圣上,似乎就看不得这个侄子还活着。”

    “你怎么知道皇帝想的是什么?你又不是他贴身公公。”

    讽刺的那位似乎是挨了一下打,笑嘻嘻的又说了什么。

    “一个皇子,一个堂堂的王爷,被封到咱们凉郡来,这不是就想让他死么。”

    “不过天家的这些事,咱们凡夫俗子还是不要掺和的好,我们继续赚我们的钱,等赚足了,咱也去楚京那买个大宅院,看看那天上人间的风光。”

    “说的是,我看那凉王爷倒也不是不懂事的,现在咱尽量满足他的要求,他最近不是跟你要了个缉贼校官吗,你把府库里那些没用的兵器盔甲,随便给他送一些,让他带着两百人在这凉郡四处溜达抓贼,省得他精力旺盛,探听出咱们的事情。”

    “怎么?你没跟他提起这事,顺便把他也拉进来?”

    “太险,仔细想想,似乎也没必要再让一个人进来从咱们嘴里分吃的。”

    “也是,也是。”

    脚步声渐渐走远,随着最后一道关门的声音平息,两个倒扣的大缸立刻翻了过来,陈谓然擦着满手满身的苔藓和小虫子,差点呕出来:“这缸是特么泡过酸菜吗?”

    老头的耐性稍强,但看到浑身的苔藓和小虫子,他也是一脸菜色。

    好容易把身上弄得干净了些,老头长吁一口气,对陈谓然说道:“你也听到他们两个人刚才说的那些了吗?”

    陈谓然点点头。

    老头眉头紧锁:“不知道这两个是什么人,听着就不是什么善类,要是被老夫我知道了,肯定去报官。”

    陈谓然点点头:“一个是凉郡都尉卫央,另一个可能是凉郡太守莫冲,你去报官吧。”

    “岂有此理!竟然有这样的......嘶......”老头倒吸一口凉气,然后叹了口气:“罢了,这官官相护的事情,我也不是没见过。”

    陈谓然抬手打断了老头的叹息,他对着宅院深处指了指:“咱们赶紧进去探探,说不定能知道他们在里面做什么。”

    有的地方,门上没锁,推开来,一股霉味便扑鼻而来,惹得陈谓然又是一阵干呕。

    老头小声说道:“你要是忍不住,就先出去把把风,老夫一个人在这里探探。”

    陈谓然翻了翻白眼,用袖子把口鼻遮住,依然走在前面。

    尽管这里年久失修,但从这里的建筑布局,也依稀能看出它当年的奢华。

    朱红色的木门上已然落满尘土,厅堂被一把把铁锁无情的锁住,当年在这里居住的人们,早已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空荡荡的宅院里,死气沉沉,一片颓然。

    两人把宅院里能进去的都搜寻了一遍,除了感觉背后发凉,并没有其他什么发现。两人索性找个地方坐下来休息一会。

    老头忽然咳嗽了一声,拉过陈谓然,指着他们所在的大堂中间,那里铺着一张绣毯,看上去还很新,周围地上也没有什么灰尘,可以说,是这里唯一比较干净的地方。

    由于光线较暗,两人进来时也没看见,这么一坐下,老头才有所发现。

    陈谓然走过去,用力掀起毯子,然后惊道:“有东西。”

    毯子下面,出现了一道较大的木门,似乎下面还有地窖之类的地方。

    木门的位置几乎和地面贴平,要是不仔细,根本发现不了。

    只不过,上面还有两把大锁,把木门牢牢锁住了。

第六十九章 孩子

    “你的武功,很高吗?”

    陈谓然忽然问道。

    老头摇摇头:“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我看人家高手,只凭手上的力气就能扭断一把锁。”

    “那一定是很厉害的高手啊。”老头肃然起敬,然后指了指眼前的锁:“老夫猜的不错的话,这种锁通体是用精钢打造的,能徒手扭断,必然是横练功夫有所成就的人,这种人,从十岁就开始打熬身体......”

    “......”陈谓然。

    道理我都懂,可你为啥要介绍那么多?

    两人去周围房间里找到了一些工具,在这把大锁上忙活了一阵,然后面面相觑,最终,陈谓然建议道:

    “要不,您也试试?”

    话音未落,

    “铛啷”一声,老头手里的锁应声而断。

    老头笑了笑:“惭愧,惭愧。”

    抛开刚才那番明显是自我吹嘘的话,陈谓然觉得,今天带这个老头一起来还是物有所值的。

    锁打开了,下面黑黝黝的,不知道什么情况。

    得有人下去探探啊。

    陈谓然搓了搓手,他越来越感觉自己像是在玩前世某种游戏。

    不停的找入口,然后在一个个山洞里不停来回窜,这游戏叫?

    上古卷......

    咳咳。

    他收回念头,又一次看向老头。

    但老头这次却摊开手,很是实诚的说道:“老夫,怕黑。”

    ???

    你一个活了这么大岁数的人,武功这么高,怎么能像小孩子一样怕黑!

    陈谓然又低头看了一眼黑黝黝的地洞,一丝凉意,自他背后一直窜到天灵盖,然后也打了个哆嗦。

    我也怕......

    两个大老爷们,窝窝囊囊的缩在地窖口,没人愿意先迈步子。

    这时,老头开口问道:“老夫敢问公子,您究竟是为了何事才来到这里。”

    陈谓然沉吟片刻,把今天的事情酌情告诉他。

    “原来如此。”老头叹息道:“看来公子也是一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性情中人,真让老夫佩服。”

    “不过,

    公子愿意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孩子走到这里,已经是很了不起了,您要是害怕的话,咱们就回去再多找几个人来。”

    “谁害怕了!”

    陈谓然瞪了老头一眼,暗骂老家伙语带讽刺。

    随即,他说道:“咱们得先弄个火把照明。”

    “老夫身上带了火石。”

    老头笑嘻嘻地站起来,心想这小东西还是太年轻。

    火把做好后,陈谓然先用火把在入口探了探,发现一条通往下面的木梯。

    死老头......

    陈谓然暗骂一句,顺着木梯慢慢往下。

    两旁都是砖石砌成的墙壁,阴仄且潮湿,不过肯定有通风口之类的地方,陈谓然能隐约感觉到空气中有暗风流动。

    木梯到底,陈谓然左脚刚落地,就感觉踏在了什么东西上,一个踉跄,整张脸都狠狠撞在木梯上。

    “唔......”

    疼得眼泪立刻不由自主地掉出来,擦了下鼻子,感觉手上湿漉漉的一片,再凑到火光前看看,手的虎口处全是鼻血。

    老头跟在后头,随后跳下来,看见陈谓然捂着脸,蹲在地上。

    “不用吓成这个样子吧?”

    他轻轻踹了一脚陈谓然:“起来,咱们得抓紧时间,要不......”

    “嗷!”

    陈谓然忽然回过头,面目狰狞地大吼一声,在闪烁的火光中,老头惊鸿一瞥,看见陈谓然满脸是血的扑过来,登时吓得魂飞魄散,有关这座凶宅闹鬼的传闻在他脑海里不停重放,让他在这种恐惧的刺激下做出了最自然的反应。

    手脚发软摔倒在地上的老头,毫无一个高手的形象,他手里的火把掉到一旁,借着火光,他和满脸是血的陈谓然四目相对。

    一滩水,清晰可见的在地上蔓延开来。

    场面,

    一时间陷入了某种诡异之中。

    这就相当的尴尬了。

    片刻后,老头倚坐在木梯上,两眼无神,看着陈谓然,脸上的情绪变化不可谓不复杂。

    陈谓然不想让老头太尴尬,也觉得自己做的有些过分,便用力撕下身上一块衣服,堵住鼻孔,然后拿着火把往前探路。

    这里的建筑结构比较简单,只有一条路笔直的通往前面,陈谓然走的时候,有两只肥硕的老鼠从他脚边溜过,陈谓然眯起眼睛看着老鼠离开的地方,然后又继续往前走。

    啧,这氛围,这环境,

    在这里,那种发霉的气味更重了,借着火光,陈谓然看到自己正在接近一个较大的房间。

    还在木梯那儿坐着,一脸生无可恋的老头,这时终于鼓起勇气站起来,感觉了一下裤子里的凉意,他心里叹息着,

    一世英名尽毁于此。

    就在这时,他脚底下好像踢到了什么,拿着火把照了照,是半截已经锈蚀的镣铐。

    这地方,为什么会有这东西?

    老头一下子就联想到了许多东西,他稍微放松了一下裤腰带,然后大步往前走去。

    脚步声渐渐逼近,陈谓然往看了一眼,随口喊道:“老头,快进来!”

    老头拿着火把,脸色铁青,嘟囔着能不能对老人家尊重一点。

    他一走进来,就感觉身体周围又有了些凉意。

    不远处,就是陈谓然。

    但他那一脸鼻血还没擦干净,乍一看,依旧是让人看了之后,心脏有如遇见初恋般的剧烈跳动。

    他怀里还搂着一个脸色苍白的孩子,眼睛半睁着,似乎在窥视着他。

    一股凉气从老头的天灵盖窜到裤裆,要不是及时扶着墙,险些又瘫坐下来。

    “你在摩擦什么呢?”陈谓然很不满的回头又看了一眼,抱着怀里的孩子站起来,然后往前走了几步,又抱出一个脸色苍白的孩子。

    老头更害怕了,浑身又哆嗦起来。

    陈谓然看了一眼,又好气又好笑。

    这幅德行,跟他在外面神神秘秘讲那鬼故事的样子可完全是两个极端。

    “别害怕,这些孩子是被拍花子拐来的,你赶紧过来搭把手,咱们把他们救出去。”

    老头想起那半截镣铐,终于放下心里的恐惧,大着胆子走进去,举起火把往周围一照,嘴唇嗫嚅几下,说不出话,心颤抖起来。

    饶是他已经活了半百岁数,可也没见过这般作孽的景象。

    七八个竖着铁栏的牢房内,半大的孩子们脸色惨白,衣衫破旧,相互搂抱着缩在一起,害怕的看着他们。

    即使是在昏暗的火光下,都能看见他们身上的伤痕,以及脸上自然而然的恐惧。

    没有几个孩子敢发出声音,生怕下一刻,这两个人就会脸色一变,又挑出几个人来虐待。

    “这些天杀的畜生!”

    老头眼眶都红了,他用力把火把插在旁边的墙上,走到一扇扇铁栅栏前,铛啷几声扭断栅栏上的铁锁。

    “老夫带你们出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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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楚皇亲介绍:
陈谓然穿越为一国亲王,他从病床上幽幽醒来,眼前是一座荒芜的王府,王府外,是染血的京城。不知不觉中,他便握紧了手中的利刃,踏上了充满荆棘的皇座。一束烽火,自东南大楚亮起,点燃了整个天下。
(本书无女主,非送女,无女主,非送女!)大楚皇亲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楚皇亲,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楚皇亲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