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御驾亲征
庙堂里的政治博弈本没有这么简单,楚帝更不是一个仁慈的皇帝。
但作为皇帝,只要他想,就可以让一个人死,或者是允许一个人活。
前提是这个人对他已经没有了威胁。
他聪明、果断、驭人有术......拥有所有优秀统治者应有的品质和才能。
所以他自信,自己的侄儿把那笔钱交给自己后,就再也没有了抵抗自己的本事。
至于侄儿以后在凉郡是生,还是死,那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进来坐下吧。”
楚帝瞥了一眼殿门口,一个孤独的身影正站在那里,向他施礼。
反正这侄子就要离开了,再也不会对他有什么威胁,楚帝也就不刻意维持之前温和的形象了。
“是。”陈谓然温顺的坐下,他已经知道了自己能安全出京。
离开,就离开吧。反正对这里也没什么可留恋的。
重生一睁眼,就是一个热热闹闹的世界,而这个世界里的人,有人讨厌他,有的人想从自己身上捞好处,有的人甚至想杀了自己。
他虽然也想去争权夺势,甚至会刻意结交陌生人,但终究不是他喜欢干的事情。
人在有了退路以后,特别是像陈谓然这种人,就不会再勉强自己了。
反正再坏又能坏到哪去。
到外地自己依然还是个王爷,在这个时代,舒舒服服混日子呗。
陈谓然在蒲团上看着楚帝处理奏折,两人之间一时无话,
“出了京,朕就不会再管你了。”楚帝把奏折轻轻放在案几上,看向陈谓然,眼里的神情却有些怅然,但很快变成了平静。
“这样也好,朕不用再对你有什么想法了。”楚帝喃喃道。
“其实你更像你的父亲,也就是朕的皇兄,都是善懦之人,记得在朕和你父亲都很小的时候,那时候当皇帝的自然是你皇祖父。但他的皇子有很多,朕和你父亲都不是受宠的皇子。”
“父皇曾说过,你爹太懦弱,而朕,太冲动。或许正因为这样,那些世家把懦弱好掌控的你爹推上皇位,当了十几年的太平天子,但朕却看到,楚国在这十几年的太平里,一天天颓败下去。于是,朕抢了自己侄儿的皇位。”
楚帝叙说着过去十年里的经历,脸上波澜不惊,但平静的话语里,却不由自主带上了深藏了十年里的疲惫。
“你父亲以前最照顾朕这个弟弟,他当了皇帝后,因为无能对付那些世家,只能坐在龙椅上任由世家把控朝政,但他最想见到的,是大楚的盛世。于是在临死前,他对朕说过。”
“若太子无能,吾弟当继之。”
“你的兄长,文承儒家,武袭武勋,没有几分帝王的心胸,是彻头彻尾由世家培养起来的傀儡。朕不能再这样看下去,朕也不能再忍受下去。”
“现在的北府军,就是由朕当年招纳的几百名死士扩充而来的,朕又暗中联结了几家武勋,动用手上所有能动的兵力,亲自带领一千多士卒屠灭了京城中三个世家,那几日,京城中尸骸满地,天街踏尽公卿骨!。”
“于是剩下的人屈服了,奉我为皇。但背地里,却无人不说朕是个昏君,史书上谈到这一段,也必定写朕残暴。”
楚帝朗声道:“但朕无所谓名声,就算史笔如刀,只要现在砍不死朕,朕就要让那些世家退步,让大楚的百姓有房可住,有衣可穿,日日饱腹,家家安康,足矣。”
陈谓然听着楚帝发自肺腑的话,不由抬起头看着慷慨激昂的楚帝。
只觉得心里有种莫名的触动和熟悉。
“你且去吧。”楚帝挥挥手,道:“有什么想带走的人,可一并带去你的封地,以后,就不能回京城了。”
“臣,遵旨。”
陈谓然起身施礼,深深看了一眼楚帝,转身离开了。
楚帝看着侄儿的背影消失在殿门口,叹息了一声,对着身后说道:“从秘阁再调几名人手送给他。”
“是。”
......
几日后,楚帝亲自祭祖祭天。
魏国的安王带着几个人作为宾客观看。
自古无论是祭天还是祭祖,各国都要举办隆重的典礼,邀请列国的使者参加。
楚国今日的典礼虽然寒酸了些,但礼部官员灵机一动,召集了京城里的大部分京官,按着各自的品级来到祭天的场所,足足有数百人,青绿紫红,各自官服穿戴整齐,朝着中心躬身山呼万岁。
倒也气势颇壮。
至此,楚帝先是燃火祭天,而后登太庙祭祖,随后宣布:出兵伐魏!
城外已经集结了五万大军,其中三万出自京中大营,两万是北府军,合计五万作为天子中军。
而边关此时已经屯集了超过十五万大军,只等此日急报传来,然后立刻出兵攻打魏国南郡。
“来人,是时候了。”
楚帝在御辇上坐定,亲自传下军令。
“整军,出征!”
成千上万的楚军如蚂蚁般缀上城墙,杀声震天,飞石如雨落,南郡的守兵拼死抵抗,但四面八方的楚军攻势越来越紧迫。
通过几日的急行军,十多万楚国大军突然出现在南郡城外,对惊慌失措的南郡发动猛攻。
远远看去,南郡像是一座不停被兵潮冲击的孤城,随时都会崩溃。
“投石车准备!”
校尉腰刀扬起,身后响起数声霹雳般的力弦松开声,百十块石头被高高抛起,砸向南郡城池。
人头大小的飞石轻则击中城墙,生生砸出一道浅坑,重则落在城头的守兵人群里,生生犁出一道染血的空口。
眼看着南郡城池已经摇摇欲坠,各个将军已经打红了眼,他们都是楚帝近些年提拔上来的,出身平凡,但也正是这样,他们并没有太多杂念,只顾着完成楚帝的军令。
奈何南郡历经大战,城高粮多,城中守军尚且还有数万,每当楚军在城头杀出空缺时,都有大量魏军冲上来拼命夺回城头,双方在城头展开拉锯。
城头,魏楚两军士卒的尸体已经躺了一地,双方皆是踏着敌人和同袍的尸体拼命厮杀,血洒成泥泞,踩一脚都会打滑。
楚军毕竟是疲惫之师,虽然靠着出其不意打了南郡一个突然,但久攻不下,疲态渐渐显露,将军们无可奈何,有些人气的准备亲自披挂攻城,
正当楚军再一次要被魏军赶下城头,楚军在城外草草搭建的大营中,忽然响起了隆隆的鼓声。
鼓声不是平常的军令,而且擂鼓那人的衣着,
鎏金铠甲,身后帝皇旗号。
楚军亢奋的声音从后一直传到城头。
“御驾亲征!天子擂鼓!”
第二十七章 出兵
许默是楚国边军新晋的游击将军,出身平民,像他这样的人在军中不是少数,都是楚帝提拔上来的,先天就对楚帝有一份忠诚。
再加上这几年各自又升了将官,手底下的兵也越来越多,不光是他们在军中的腰杆挺直了,楚帝也在无形中握住了一部分兵权。
要知道,各国的军队都像是一锅糊汤,什么成分都有。
各个世家的手都伸在里面,光是之前的楚国边军,就是山头林立,平时摩擦不断,谁都不鸟谁。
早饭是几个粗面馒头,加一碗稀粥。
这几天大军屯驻在南郡修整,用不着吃太好的食物。
毕竟是二十多万大军的消耗,这后面还不仅仅是二十万张嘴,算上辅兵、民夫,每天的消耗都是一个天文数字。
“将军,大帅有令,所有人去中军大营议事。”
“我马上就去。”
许默呼噜呼噜喝完碗里的粥,把最后半个馒头塞进嘴里嚼着,迅速整理好衣服,走出自己的军帐,往中军大营走去。
前几天虽然攻破了南郡,但楚帝没有放纵士兵,他让一些官员进城接手南郡事务,然后又让人把俘虏,也就是原来南郡的守兵,从里面挑了一部分,派到城头上修理原来被打破的城墙和守城器械。
除此之外,他自己都住在城外的军营内,那些想要发一笔横财的军头子们也不敢放肆,只能老老实实住军营啃馒头。
“南郡已经攻下,目前魏国东南大门已经洞开,有两条路可以入魏。”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将在桌上摊开地图,他就是楚军的主帅安平生。
也是楚国第一世家安家的老家主。
武勋出将,世家出相,看似文武各不相干,实则是制衡的体现。
而像安家这样的庞大世家,则不用顾忌这种制衡规矩,王侯将相,只要有那本事,任自家子弟自取。
而这次伐魏,其中也有不少楚国世家的支持。
这是一次攫取军功的盛宴!
“一路从阳城出发,走水道,一路从旱道直走,取凛关。现在谁愿意带兵充当先锋?”
底下的军头子们神态各异,有的神神在在,有的欲言又止,想获得军功却又不愿意出大力气的也有不少。
许默的位置在将官里面靠后,他也在心里暗自合计着要不要站出来。
这次楚军是突袭了南郡城,但也可能走漏了一些逃兵,可就算如此,魏国内地那些城池想要知道这个消息也得有约莫半个月时间。
他自己麾下只有千把步卒,可怕在路上就得花不少时间。
但这样的机会毕竟难得......
他咬咬牙,站起来抱拳道:“末将愿往!”
军头子们闻声纷纷回头,有认识许默的,怕他逞强,小声劝道:“那两座都是大城大关,你就千把人,梯子都搭不到城头。”
“无妨,差兵还是差器械,大可报上来,本帅按数给你补足。”安平生挥挥手,问道:“还有没有人愿意?”
又站出来一个军头子,许默也认识,是个跟自己实力差不多的,叫秦狩。
安平生点了几个军中地位比较高的,又对许默秦狩两人点点头:“你们两个也留下,其他人可以走了,记得约束好你们手底下的兵。”
大帐里空了不少,几个人重新坐下,听着安平生布置。
“你们两个麾下各有多少兵力。”
“末将只有一千步卒。”许默故意往少说了些,因为这样可以多要些好处。
“末将麾下只有六百人。”秦狩正正经经的说道。
噗!
许默正在喝桌上的茶,闻言一口水喷在地上。
不要脸,太不要脸了!
真是人如其名!
“原来是这样。”安平生没有多说什么,点点头,指了在座另一位中年人,他是一幅文人打扮的样子。
“这位是司马慕容鸿,你们一会跟着他,让他再调拨六千步卒分派给你们。虽然你们部曲不多,但是攻城器械要先打造好,边打造边攻城,本帅会随后派军援助你们。”
“喏!”
虽然承担了开路攻城的任务,但两人依旧难掩脸上的兴奋。
平分六千步卒,那就是每个人多得三千,相当于凭空增了几倍实力。
分到了兵,两人站在军帐外,意气风发。
“秦老哥,愚弟在这里提前祝你旗开得胜了。”许默脸上皮笑肉不笑的,对秦狩拱拱手。
狗这方面还是你在行。
许默知道秦狩大概也是一千多步卒,可能还比他稍微多一些,没想到这厮如此无耻,直接报了个六百出来。
“哪里哪里。”
秦狩笑起来时候嘴是歪的,他拍拍许默的肩膀说道:“你走的是水道,记得取胜回来给哥哥我讲讲这魏国的水上风光。”
“一定一定。”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到了某处,各自抱拳,然后分道扬镳。
“将军。”
看守营寨的楚兵向秦狩施礼,秦狩点点头,大步流星的来到自己的营帐里。
他的营帐里躺着一个人。
不是女人。
他军中征调的大夫正在一旁照料他。
“他好些了没有。”
秦狩问道。
“这人身上都是伤,幸亏将军及时救了他,要不然,下场怎么样就不好说了。”
“嗯,你继续照顾着吧。”秦狩点点头。
主将的营帐里出现一个男人,这传出去对全军的士气和他的名声影响极大。
但对于秦狩来讲,这并不是问题。
他本就是边军里出了名的好龙阳。
要不是这个男人长相俊秀,他才不会在路上碰到个衣衫破旧、浑身是伤的人就随便救起来。
他又不是庙里的菩萨。
秦狩喝了口水,看了会躺着的男人,转身又出去了,他要开始准备拔营出兵了。
“这里,是哪儿?”
睁开眼,一阵昏暗的光线在眼前亮起,随之而来的是全身的疼痛。
陈谓然感觉到身子底下在晃动颠簸,睁开眼,是昏暗的车厢。
“醒了吗?”军大夫裹着毯子坐在旁边,看了一眼陈谓然,拿出水囊递到他嘴边。
“先喝点水,你要是饿了的话,我让将军吩咐弄东西给你吃。”
第二十八章 侦骑
当他终于能感受到身体其他部位的时候,陈谓然扒着车窗,把头伸出去。
“你感觉还行吗?”
旁边传来懒洋洋的声音,陈谓然看见一个大叔模样、将领打扮的人正骑在马上,还对他咧嘴一笑。
陈谓然点点头,看向更远处。
大队的步兵正疾步前进,只有少数人骑着马匹,更多的人还得额外背着部分营帐和武器,除了脚步声和车底下的轱辘声,整支军队行军安静肃穆,这代表治军的主将相当注意这方面的纪律。
秦狩担任的是攻打凛关那一路兵马的先锋,经过两三天的急行军,他们距离凛关已经只有十里。
此刻正是下午,落日西斜,秦狩做了个手势,几个手下将官立刻吩咐就地修整。
“请问,这是哪里?”
陈谓然找不到镜子看自己现在什么样子,他还以为自己又穿越了,不过看周围这些人都是古代士兵的打扮,想来自己已经到了一个不大好的地方。
“这里是魏国。”秦狩掏出水囊喝了两口,问道:“你听口音像是楚国人,你是干什么的?怎么一个人昏倒在京城外面崇山的山脚下?”
“楚国......还是这里啊......”陈谓然郁闷的捂着脑袋,他想了想,又摸了摸身上,果然那些能证明他王爷身份的东西都没了。
罢了,编个瞎话吧。
“实不相瞒,我是一个商人的侍卫......”
话音未落,秦狩就笑起来,他用刀柄碰了碰陈谓然的手,说道:“就算不想让我知道你是什么身份,也不用扯谎骗我。你看你这手,跟老子我上次去京城十二坊里见到的那些歌妓一样,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主儿。”
“你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吧,得罪了人?”秦狩随口说着,眼睛却盯着陈谓然。
就算是他的那些亲兵,也只当他救这个小子是为了在军中带个兔儿爷,但他却记得,碰到这小子的时候,那地方满地都是被尘土掩盖的血迹,地上只有一辆倾倒的马车,那小子浑身是血躺在马车里面,身上穿的衣服相当华贵,不是寻常人穿的起的。
更何况,他还在这个人身上找到了一枚玉佩,玉佩是紫玉,品质上乘,在楚国来讲,上好的玉更不是普通人家有资格佩戴的。
秦狩是个有野心的,他打算在这救起的人身上赌一把,如果这人是京城中什么大官或者世家的子嗣,那他可就算在京城中有靠山了,以后在边军也能有自己的小山头。
就算不是,也没什么害处。
“你想要我送你回楚国吗?”秦狩问道,随即补充一句:“我叫上几个亲随,带你回去找你家人。”
“回楚国......”陈谓然一愣,苦笑起来:“不用了吧,楚国有人不想让我活着,我在楚国无处可去。”
是了是了,一定是家族或者朝廷中的仇杀或者倾轧,这么说,这小子确实在京城中有些身份。
秦狩心中大定,他和善的笑着说道:“以前的事不要伤心,不嫌弃的话,你就在我军中先安身下吧,我年纪应该长你几岁,在人少的地方,你就喊我一声老哥吧。”
简简单单的救人一命,不足以让被救的人永久记住,只有长时间的经营关系,才能让人印象深刻。
“我还缺个管粮草的文书,你会写字识数吗?”
“会的。”
“那你就做这个吧,我军中没有吃白饭的,想留下来,总得做点事情。”
“我知。”
“将军!前面发现魏人的侦骑!”
秦狩霍然站起,召来副将吩咐几句,自己翻身上马,让军中仅有的三十几个骑兵跟随着冲了出去。
黄土路上,两匹马正慢慢地行着。
马上是两个魏人探子,从大早上奉命出关巡视周围。
魏国武备松弛从他们身上就可窥见一隅。
他们骑着马走不了几步就要下来休息,各自马背上还有一小袋瓜子,边骑马边闲谈边嗑瓜子,整整大半天也就巡视了不到十里的地方。
要不是这次凛关主将听到了一些从南郡传回来的消息,反复警告他们好好巡视,他们兴许就找个地儿打盹去了,等晚上再回凛关里去喝酒。
但其中一个毕竟是年轻人,比不上身边另一个老兵油子那么闲适,他不时张望着四周,心里感觉有些不安:“张老哥,我怎么听说城里那些跑商的说,南郡被打破了,楚人打进来了呢。”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张老哥没好气道:“你也不想想南郡是谁镇守着,那是咱大魏顶顶能打仗的安王爷亲自经营的东南重镇,有南郡卡着,楚人进不来。”
“可......安王爷不是出使楚国去了嘛?”年轻人嗫嚅道。
“你这小子,别我话......”张老哥更生气了,刚想打年轻人的头两下,忽然感觉屁股底下有震感。
他疑惑的抬头张望时,从路旁树林里已经冲出三十多骑兵,直奔他们冲来!
冲在最前面的秦狩取下挂在背上的弓,从箭壶里取出一根雕翎箭搭上,霎时间拉弓如满月,弦声如霹雳,正中一个魏人侦骑的背部。
侦骑本来应该身披轻甲,但他图轻快,故意没穿,箭头于是毫无阻碍的深深没入张老哥背部。
血,从那里涌出,洒落到地上,又被马蹄溅起的尘土盖住。
两人仓促逃窜,离秦狩他们只有几十步距离。
“你挺住,我们一定能回去的,我马上就去给你找大夫!”年轻人在马上扶着张老哥,哆哆嗦嗦的眼泪都要下来了。
“不。”张老哥摇摇头,他勉强从马背上支起身,推开年轻人的手:“你赶紧回去通报,让凛关里守军做好准备,别浪费时间,我活不了了!”
“你......”
年轻人的手被推开,座下的马没了牵绊,大步超过了张老哥的马。
他懵懵然向后面望去,只见张老哥调转马身,向楚人的骑兵迎头冲去!
张老哥抽出并不锋利的马刀,这是他唯一带出来的武器。
“楚狗!”
他大吼一声,正了正刀锋,遥指秦狩。
“爷爷乃是大魏安王麾下百夫长张四全,不怕死的报上名来!”
他故意想引起这些楚人骑兵的注意,这样好给逃跑的年轻人多留出一些时间。
“呵呵。”
秦狩顺手拔出马刀,没有跟这个老头废话,催促座下战马加快速度,两骑交错之时,只听见刀锋砍开血肉的钝声。
“不用追了。”
秦狩勒住战马,那个年轻人已经跑出去很远,他没信心再射中一箭。
张老哥的尸体躺在地上,血,从他身底下流出。
但他眼里,却只残留着几分楚人骑兵的残影。
有些逼话我一定要说
作为一个纯新写手,写了六万字绝对算不上什么突出,但是这其中也有我的努力。
然而写了三十多天单机,我发现并没有人看这本书的样子。
好吧,我已经习惯失败了。
但是能看到的读者,我不求什么推荐票或者月票了,对本书有什么想法,有什么吐槽,大可评论一些,让我这样的新人知道自己的作品为什么难看,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一直写着单机,真的是一件很打击的事。
第二十九章 凛关
凛关比不上南郡城高墙厚,守军也只有一万人左右,但它有个最大的好处,它是依山而建,整座关口和附近两座大山相连,自建成的那天起,就是一座易守难攻的关隘。
凛关整段城墙下的地势也奇高无比,敌军带着攻城梯冲到城墙下这段距离都算是仰攻。
“多准备些荤的,让大家伙肚子里有油水才好打仗。”
秦狩带着四千名部曲来到关外,粗略观察了一下,就放弃了抢攻的想法。
他让副将去带着士卒们安营扎寨,自己骑着马在凛关外走了两圈,一回来就骂骂咧咧道:
“天底下怎么能有这种难打的鬼地方。”
第二天一早,陈谓然醒来后,秦狩已经全身披挂,等着吃早饭了。
“醒了?正好,一起来吃早饭。”
他和秦狩两人坐在军帐里,亲兵送来一盘粗面馒头和两碗开水,两人对坐着吃起来,陈谓然肚子饿,倒也没有觉得馒头难以下咽,只是好奇道:“你好歹也是个主将,早上就吃这个?”
秦狩理所应当的说道:“攻城的是士卒,自然好吃的先紧着他们来,我在后面指挥,找点东西糊弄着填饱肚子就成。”
“所以你这是在带兵攻打魏国,那你是怎么把我带到这儿的。”陈谓然疑惑道。
秦狩耸耸肩:“当时碰见你的地方也算荒郊野外,大军正是加紧出发的时候,哪去找给你安顿的地方,只好带在军中养伤了。”
“原来如此,多谢老哥的救命之恩了。”陈谓然放下馒头,拱拱手。
“老弟你这就见外了,世上哪有见死不救的道理。”秦狩不悦,他吃完早饭,摆摆手道:“老哥我得去带兵攻城了,你要想看就在后面远远看着,小心被流矢伤到。”
两千多步卒排成阵列,最前排的手持大盾,迎着城头的箭雨缓步前进。
除去这些真正作战的士卒,周围还有两三百辅兵带着更多的攻城器械,或前或后,拼着命把攻城器械往凛关城墙下面送。
辅兵,可能是征发的平民,或者是俘虏,更多的是楚国本地带来的犯人,号称刑徒军。
谢风就是这样一个犯人,但他的罪名要比其他人严重一些。
谋反!
他的爷爷,也就是陈谓然原身的老师,谢青孺。
当然,陈谓然穿越过来后,并没有原身自杀前的任何记忆,更不记得谢青孺死前的教导,也就理所当然的对一切都无从适应。
嗖!
谢风还没反应过来,一支箭就插在他脚边,箭羽尚且微微颤抖,一如他的心情。
他头顶冒出冷汗,回头看去,同为刑徒军的很多人已经中箭倒下。
又是一轮箭羽。
谢风慌忙拖起两具尸体,拼命护住身上要害部位。
听着头顶不时响起钝声,他不禁恍惚着想起以前的生活。
一年前,他还是饱受尊敬的书香世家子弟,哪里受过这样的苦。
他很想活下去。
简陋的攻城器械终于来到凛关城下。
由于步卒人数太少,秦狩不敢直接命令攻城,他让盾兵保护着弓箭手和凛关守军对射了几轮,发现伤亡惨重,负责攻打城门的步卒还没等攻城锤运送到城门下就已经死伤大半。
凛关的地利,让楚军根本无法集中人数形成局部优势兵力。
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秦狩就不得不收兵撤退。
尽管在肚子里问候了魏国人的八辈祖宗,但在自己的士卒和手下面前,他还是露出胸有成竹的样子。
但他心里,还是不可避免的出现了焦虑。
来之前,他曾设想过最好的局面。
那就是他神兵天降,凛关的魏人惊慌失措,不战而降。
显然,这是他美好的错觉。
当夜,军帐里点起油灯,秦狩坐在案几前愁眉苦脸的研究地图。
地图相当粗糙,只有模糊的地形和周围大致的几处标志性地点和标注。
陈谓然显得没事做,就凑到案几前一起看那地图。
“文书,你看这地方怎么攻打。”
由于陈谓然之前编的身份被秦狩直接拆穿,秦狩也不想逼迫他一定说个名字出来,干脆就拿陈谓然的职位称呼他。
“你是主将,还问我?”陈谓然笑笑,真的去仔细看了看地图。
他指着地图上某处说道:“隔着我们十几里外就是魏国的湘江?”
“隔着楚军十几里外,便是湘江。”
凛关内,凛关主将夏侯光也正和几名属下研究地图。
“卑职在这里提前恭喜将军了。”他的师爷忽然笑道,这人是夏侯光从民间招揽的亲随,叫于夫,时常有些小聪明。
“蠢货,外头有多少楚兵还不知道,本将军这还被围困着,喜从何来啊!”夏侯光不满的骂道。
“请将军看地图。”
于夫指着地图解释道:“这里是湘江。”
“那又怎么样,你不是刚才说过了吗,蠢货。”夏侯光更来气了。
“您听我说完。”于夫这次挨了一下打,他委屈的揉着头,道:“咱们这地方每年九月份就有一场大雨,您想想,这地方方圆几十里就凛关地势最高,其他都是低洼地,到时候咱们等大雨落下来,决湘江堤坝口,水淹楚军,让他们尽做水鬼,岂不妙哉!”
“此计甚好!”
夏侯光大喜,但又忧虑道:“湘江堤坝,乃是魏国重地,一旦决口,可怕也会淹死不少百姓。”
于夫苦口婆心的劝道:“诶呦,您想想,楚军能出现在这里,说明前不久咱们得到的南郡失守的消息是真,楚人倾国攻打咱们魏国是真,您这时候决个堤,用大水把楚人隔绝在外。”
“只要守住城,还打败了楚人,您就是大魏的英雄。”
“到那时候,谁还会在意几个淹死的百姓。”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夏侯光听完,霍然起身:“多谢师爷教我!”
“再过几日,恰好就是每年下大雨的时候了,到时候本将军去亲自决堤!”
他哈哈大笑,拍着于夫的肩膀说道:“到时候打败楚狗,论功行赏,本将军排你第一!”
周围人很是嫉妒的看了一眼于夫,齐齐说道:“恭祝将军大捷!”
第三十章 水
是夜。
今晚看不到多少月光,楚军大营点起无数火把,灯火通明,隐隐约约传出人声。
夏侯光站在山上,遥望楚营,只觉大事可成,心中大定。
“牵我的马来。”
亲兵应声,夏侯光和五十多名亲兵翻山上马,他们要从小路下山,直奔湘江坝口。
决湘江堤坝这种事,要是先一步被传出去,他夏侯光能被这里的百姓打上衙门活吃了,所以只能带他信任的亲兵。
清脆的马蹄声在山间回荡,须臾由近及远,随后山间重归寂静,仿佛是在等待几个时辰后那一声天崩地裂的声音。
天色渐晚,昏暗的天空中乌云弥漫,冷风渐起,扫动着地上的落叶。
第一滴冷冽的雨重重砸落地面,在灰尘里荡起一圈涟漪,随即,千万滴雨水浇下,落成密不留缝的水幕。
大雨来了!
“近了近了,湘江就在前面。”
夏侯光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看见路旁滴水的标识,似乎能从雨声中听到湘江狂怒的潮声。
“诸位,淹杀楚狗,封妻荫子,就在今日!”
他兴奋的催动战马,没有注意到前面地上有几道泡在水里的粗长麻绳。
哗!
当冲在最前面的几匹战马到达位置时,几道绊马索忽然绷紧拉起,落水声和惨叫同时响起,因为雨势太大,几十个骑兵根本看不清脚下,全部猝不及防的摔到地上。
噗!
夏侯光闷哼一声,从地上挣扎起来,吐出一口带血的淤泥。
雨势越发沉重,周围天色大暗,只能看到周围亮起了无数火把。
“有埋伏?”
他不敢置信的看着周围,拔出佩剑,怒吼道:“你们是......额...”
一刀背将这个头领打扮的人击倒后,秦狩冷笑一声,对周围楚兵说道:“除了这个,再留两个活口,带上他们的首级。”
“喏!”
血腥之气升腾而起,随即被雨水浇散。
“那么告诉我,你是什么人?”
秦狩阴冷的目光,再配上周围浸泡在雨中的尸体,让夏侯光恍惚中误认他为恶鬼。
听着外面的雨声噼噼啪啪,守城卒王四想起了小时候过年听到的炮竹声音。
他揉了揉因为熬夜而发酸的眼睛,推醒身边的同伴:“后半夜了,该你起来巡城了。”
“害,外面下着大雨呢,今晚肯定没人来查,你也睡吧。”同伴睡眼惺忪,不满的说道。
“不是有没有人来查的事,楚人前几天才来打过城,可别......”
“你小子真是事多。”同伴无奈,嘟囔道:“就这雨天,他楚人又不是一个个脚底带泥鳅,他城墙都走不过来。”
嘴上虽然抱怨着,但还是起来取了遮雨的蓑衣斗笠,准备出去巡城。
王四看着同伴出去,安安心心躺下准备睡觉,很快就睡着了。
不多时,他又被同伴拍醒,这次是他满腔怒火了:
“怎么了?”
“楚人。”
同伴言简意赅的丢下两个字,随即又冲了出去。
王四吓得睡意全无,匆匆披上蓑笠,也跟着跑出去。
外面,守兵们正往各自负责的城墙聚集,还有更多的人从避雨的地方往这里赶。
“楚人是要在这种雨天攻城?”王四抹了一把雨水,觉得不可思议。
“今天你要是叫不开城门,爷爷就拿你的人头回去领赏了。”
秦狩把夏侯光拖到跟前,咧起嘴冷笑道:“请开口吧,凛关主将大人。”
早知道就不把自己的身份说出来了。
夏侯光踉踉跄跄的在雨中站直,心里叫苦连天,看着城墙上攒动的人影,只觉有说不出的难过,一时间哽咽无语。
几息后,听夏侯光还是没出声,身后一个副将抬脚把他踹倒,拔出腰刀垫在他脖子上:“你之前不是一心求活吗?你现在叫开凛关,还能做我楚国的将军,要是不愿意,那就现在送你上路。”
“我说!我叫!”
夏侯光大吼道:“凛关的兄弟们,我是凛关主将夏侯光,我已经被俘了,你们也不要再负隅顽抗了,外面的楚兵成千上万,咱们挡不住的,快些投降吧!”
“投降,还有高官厚禄可以封赏你们!”
城头上的骚动声更大了,夏侯光的副将和师爷出现在城头上,疑惑的看着夏侯光。
看到他们,夏侯光喊的声音更大了。
“开城门!”
他是魏国世家夏侯家的子弟,他还有光明的未来,他不想死后尸体还被泡在凛关外的雨水里。
“开城门!”
关内,人心惶惶的时候,师爷慌忙叫道,如果夏侯光把命丢在这里,身后的夏侯家必然会向他问罪。
他又推又骂,守兵们正茫然无措,只能懵懵然走到了城门口。
吱呀声在雨中显得格外清晰。
城门,开了。
“回去告诉兄弟们,今晚在凛关避雨!”
秦狩哈哈大笑,他左手拎着丢了魂一样的夏侯光,右手提刀,带着身后的步卒踏着雨水,奋力来到城门处。
不一会儿,他带来的千把步卒就接手了凛关,把凛关里面的大半守军投下了大牢,只从里面选了一部分人出来继续维持关内的治安。
秦狩坐在夏侯光的位置上忙碌了一整晚,他迅速写了两封信,一封是向后方通告凛关已经拿下的捷报,另一封,则是另外给陈谓然表功的信。
“连夜送过去。”
亲兵端上来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秦狩大口喝着,忽然问道:“文书在哪呢?”
亲兵知道他说的是哪个文书,立刻说道:“文书先生已经在城里客栈睡下了,您要我把他喊过来吗?”
秦狩连忙摆摆手:“让他睡吧,今天多亏了他,要不然,我今天就得在江水里做王八了。”
亲兵感慨道:“文书先生真是厉害,看了一眼地图,就知道魏人想用湘江水淹咱们。”
“他是个有本事的人。”
秦狩点点头,吩咐道:“你也去客栈里休息吧,顺便看着他,等他醒后,带他来这里见我。”
“是!”
到了后半夜,秦狩实在困倦了,他正想趴在案几上打个盹,却听见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抬起头,是自己的两个亲兵。
神态焦急。
大喊道:
“将军,不好了!
湘江决堤了!”
第三十一章 孤军
大雨已经持续了好几天,而且看那势头,就算再过几天也不大可能停下。
凛关外的积水已经到了相当严重的地步,不光是人,连马都无法在深水里行走,一个不注意,还有可能被洪水卷走。
自秦狩接手凛关不到几个时辰内,住在湘江附近的渔民就跑到凛关来避难,顺便带来了江口决堤的消息。
“这就是说,我们和后面主营的联系,都被洪水切断了。”
陈谓然喝着茶,坐在太师椅上翻看着凛关周边的地理图志。
“不光是简简单单的联系,”秦狩摇摇头,补充道:“还有粮草、器械、以及后面会继续补充的人手,全都断了。咱们成了被困在凛关里的孤军,现在连撤退回去的路都没有了。”
“那你打算接下来怎么办?”陈谓然问道。
“当然是固守在凛关了,这里城高墙厚,我们只要坚守到洪水退去,等圣上的中军一到,咱们获得补给,就有实力继续前进了。”
圣上......
是楚帝啊。
陈谓然眼神阴冷,他想起了在楚京城外时的场景。
当时王府一共四五辆马车,老苏和青儿都跟他坐在同一辆马车上。
途径那座山的山脚下时,只听见人喧马嘶,霎时间喊杀声四起,他揭开马车的帘子,只看见四面八方射来箭矢,与此同时还有绊马索抬起,所有马车都被逼停,几个王府侍卫被当场射杀。
陈谓然只记得自己因为马车翻倒而一头撞在车厢上昏死过去。
老苏、青儿、还有其他的王府侍卫,在他醒来后都不见了。
想杀他的,除了楚帝,还能有谁呢?
假惺惺的要放我离开,实际上又派杀手截杀,这就是我的亲叔叔吗?
现在还要在这里等待他,那不就是等死吗?
他不能坐以待毙,除此之外,他还要让楚帝付出代价!
“不。”陈谓然摇摇头,看着诧异的秦狩,重复道:“我们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
“你有什么想法?”秦狩没有立刻质疑。
前几天陈谓然只是看了看地图就意识到凛关主将可能会用水淹他们,这让他对这个捡来的文书不禁高看了一眼。
当今各国并立,不缺冲锋陷阵的武将,缺的是这种运筹帷幄的谋士。
这个捡来的文书,会是这种人吗?
秦狩充满期待的看着陈谓然。
其实陈谓然当时看了眼地图,再回想一下一路看到的地势,立刻就想起了历史上“水淹七军”的故事。
其实后人比前人多的,有时候就是不同的见识和思维方式。
光凭着见多识广,也就能做到某种意义上的随机应变。
“嗯......”陈谓然仔细查看着地图,他看秦狩没第一时间否决自己的提议,立刻意识到自己现在应该提出一个有意义的计策。
看完后,他把地理图志放下,长吁一口气。
“我之所以不赞成在这里固守,是因为凛关里存粮太少。”
“存粮少?”秦狩惊愕的说道:“这样一座大关隘,你说它存粮少。”
“你看地理图志的这里,还有这几份公文。”陈谓然把桌上一堆东西推过去,说道:“根据地理图志上看,凛关无论对内对外,都是易守难攻的城池,但这里更多被用作防守关隘,百姓并不多。”
“所以说呢?这又怎么样?”
秦狩没听懂什么意思,他最多知道自己有多少部曲,军营里还有多少天粮食,再往细处说,就是瞎子两眼一抹黑了。
“说明这里不能自给自足,这几份公文写的是附近的村子和城池即将运送来的粮草数量,这也印证了我说的话,我们本身是客军,后方又输送不来粮草,一旦魏人知道凛关失守,肯定会立刻选择趁我们孤立无援的时候围攻凛关。”
“一无粮草,二无后援,洪水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退去,就算是全军誓死固守这里,恐怕也支撑不了多久。”
“确实如此。”秦狩这才听明白,他发狠道:“我们可以去纵兵劫掠,先从附近获得足够的粮草,然后再死守这里,洪水总不可能半年不退吧,只要守住凛关,等圣上一到,咱俩就有天大的功劳。”
还特么等圣上?
陈谓然气的头疼,他揉了揉眉心,冷冷说道:“不知道将军等皇帝来后,能得到多大功劳?”
没等秦狩开口,他就故意诈道:“假如咱们在这里死守,魏人又来攻城,就算等到了后援,好么,保住凛关的功劳先算一份在他们头上,派您当先锋,一下子就拿下了凛关,主帅说不定也有个识人之明的功劳,然后军中什么世家子弟、什么武将的亲戚都到您这儿来分这份功劳。”
“我的将军啊,不是我多嘴,你自己能甘心偌大的功劳最后被分的一文不值吗?”
秦狩沉默片刻,他的心事被陈谓然说中了。
他其实不是世家出身,也不是许默那种被皇帝提拔上来的,他是那种完完全全凭借战功升上来的。
他今天这个位置,是用命和运气换来的。
陈谓然说的那些话,对他心里触动极大。
是啊,这些年,自己和兄弟们用鲜血和性命拼出的功劳,被那些有权有势的人动动嘴皮子就分过去的还少吗?
听听他的意见也无妨。
“那依老弟之见,接下来该怎么做?”
秦狩的口气亲切了许多。
“凛关主将的印信不是在这吗,从现在起,你就是凛关主将啊。”
陈谓然笑了笑,说道:“凛关被咱们拿下的消息他们应该不知道,咱们先用印信刻公文,派人去周围按规矩要粮草要盔甲要战马,能要的都要来。”
秦狩嘿嘿道:“老弟,这可是我的拿手活。”
“想当年在大楚边境,我也是每个月写信到上官那里各自哭穷要东西。”
陈谓然点点头:“不怕他们不给,咱们拿守卫凛关的名头去压他们,假如不给,就警告他们凛关一旦失守,就全是他们的责任。”
“是极是极。”秦狩眉开眼笑,继续问道:“那,接下来呢?”
第三十二章 魏王
“在说我的下一步计划前,我先给你讲个故事吧。”看着秦狩求知欲极强的眼神,陈谓然开口道:
“从前有块地方,叫青青草原。”
“额...”
“不要插嘴,请听我讲完。”
“从前有块叫青青草原的地方,那儿生活着一群肥羊,整天吃饱了睡睡饱了吃。这时,从其他地方又来了另外一群羊,想要抢夺这块草原,由于双方实力不分上下,所以很难分出胜负。可正在他们抢的不可开交的时候,几只狼来了。”
“无论是青青草原的本土羊,还是外来羊,他们根本不用齐心协力,就算是靠着自己的族人都能轻易赶跑狼群,但狼王这时找上了本土羊,告诉他们说,只要把抓到的外来羊送给他,他就会帮助本土羊一起作战赶走外来羊,本土羊同意了。然后狼王又去找到外来羊,说我们都是外来者,你只要把抓到的本土羊送给我,我就帮你一同作战赶走本土羊,于是外来羊也同意了。”
“双方天天大战,把抓到的对方俘虏都送给狼群,使得自身势力越来越弱,最后,狼群轻而易举的踏平了两个虚弱的羊族。”
陈谓然一口气讲完故事,一时间口干舌燥,转身去找茶壶。
秦狩则沉思着,听完这个故事,他只觉得有太多槽点,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但他最终还是压下了心里的荒诞感,仔细回想了一遍故事,说道:“如果你是把魏国的土地比作草原,而我大楚和魏国双方都是争夺草原的羊,那么狼又是谁?”
陈谓然转过身,提着茶壶往嘴里倒了两口茶水,悠然道:“狼,就是我们。”
这一刻,秦狩的心砰砰跳起来,他喜欢这个故事。
他咽了口唾沫,有些忐忑的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难道是让我背叛楚国吗?”
“非也。”陈谓然摇摇头,说道:“你还是没理解我话里的意思。”
“楚国是我们的后援,那为什么魏国不能成为我们的后援?反正现在和皇帝的联系已经断绝了,一旦魏国人得到消息,趁机猛攻,那到时候将军你是想死守城池为国战死,做个留名史册的忠臣;还是最后城破出逃,背上败军杀将的耻辱,回去接受惩罚呢?”
秦狩思考了一会:“请你直说吧,假如老弟你有办法能助我出人头地,我就认你做我的亲兄弟,以后只要是我有的富贵,必然有你一份。”
这是秦狩唯一能做出的承诺了,几天相处下来,他已经对陈谓然的见识越来越佩服。
于是也自然而然有了一个想法。
这样的人才,如果能为我所用,其价值远胜过结交一个所谓的世家子弟。
陈谓然拱手道:“大哥!”
秦狩回礼:“贤弟!”
……
“北路军先锋秦狩传来捷报,说凛关已经被拿下,但目前湘江决堤,洪水封路,不光是后续补给,我们连那边的情况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楚军主帅安平生指着地图,对楚帝说道:“许默当头的西路军正在攻打沿路关隘,魏人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反应过来,目前北路军无法继续出兵,只能从预定的西路走。”
楚帝放下一封战报,冷冷说道:“兵者,利在速战,二十万大军每日人吃马嚼就要浪费不少粮食。既然许将军几千人打不下关隘,那就继续往里面派人,朕不信,几万人还拿不下一座城池。”
“是。”安平生点点头,这也是他所想的。
楚帝起全国半数之兵攻打魏国,他奉行的策略就是一路速战速决,直捣魏国都城,挟天子以令诸侯,等抓了魏帝,就可以用温水煮青蛙的方法去侵吞魏国的土地、人力以及资源。
但问题是,就算魏人毫无防备,沿路的城池只要看到楚军就肯定会防守,现在楚军入寇的消息正在慢慢传开,之后有了防备的城池就会更难夺取。
想要速战速决,只有用压倒性的兵力去作战。
简单地说,就是用人命杀出来一条血路。
二十万大军,其中大部分都被楚国各个世家所掌握,等同于世家的私兵。
安平生代表安家,肯定不会拿自己家的士兵去当冤大头,他需要的就是楚帝的这一道命令,这样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把其他世家的兵力分散出去负责难度最大的攻城。
不过就算是消耗了兵力,那些世家也因此得到了攫取战功的机会,说不定还会感谢他给这个机会呢。
“圣上,老夫立刻去调配兵力,挑选将领出兵。”
“好,你是主帅,军中之事但随你主张。”楚帝点点头,目送着安平生走出中军大帐。
这次几万兵马出动,气势极其雄壮,安平生坐在太师椅,目送着成百上千道明黄色的楚字旌旗飘扬离去。
马踏飞尘,人去营空。
恍惚中,他想起了自己还是一个年轻的世家子弟时,也曾纵马挽弓,渴望为大楚开疆拓土,而现在,他看着数万楚人子弟扬旗出征,忽然也想放开一切束缚投身为他们中的一员。
就在这时,从辕门口冲进来一名侦骑,大喊着“急报”。
安平生眯起眼睛,对亲兵说道:“把他带过来。”
那名骑兵显然是骑了很长时间的马,一下来,跌跌撞撞的都站不稳,两名亲兵把他扶到安平生面前。
“参见大帅!”
“什么地方的急报?”安平生不喜欢拐弯抹角,上来就问道。
“是西路军许将军的急报。”
骑兵从身上贴身处取出一张绢布,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字迹。
是西路先锋许默的亲笔信。
信里第一个写的是战况,许默率领的先锋在后续大军的配合下,已经攻陷了前两道关隘,再往后就是没有任何险阻防守的魏国腹地。
第二个,语气却有些奇怪。
讲的是魏国出现了一伙起义军。
本来么,大家各自都是世家贵族当政,鱼肉百姓,平民活不下去奋起造反的也不少。
但魏国新出现的这伙起义军,打出的名号却是六个大字。
靖国难,清君侧。
“魏国起义军里出了个自称正统的魏国王爷,真是荒谬......”
安平生把信放下,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第三十三章 魏国
天下之富,半在魏楚,魏得其二,三归大楚。
这是魏楚两国民间共同流传的民谣。
可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两国平民饥寒交迫、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生活。
但平民们似乎都默认了这种日子。
似乎王侯将相,天生就应该坐在他们的头上。
列国的统治已经维持了数百年,没人能说出在这之前还能有个什么样的世界,贵族似乎一生下来就会作威作福,而平民从生到死都应该献出一切。
对于魏国的近二十年来说,这个事实变得越发残酷...且清晰。
于是魏国又有一句童谣。
孙家子,林氏女,坐分望世宫。
望世宫,是魏国第一任皇帝早朝的宫殿。
孙家子指的是魏国如今的权臣孙宠,林氏女则是魏国太后。
在魏国上任皇帝病重时,他们曾联手接管了魏国朝堂,但在幼帝登基后,两人又因为利益彻底分裂。
虽然彼此争权夺势的厉害,但他们有个共同爱好,就是奢靡浪费,
林太后的寝宫装设的金碧辉煌,说是寝宫,可光是从外面粗略看去,给人的感觉分明是魏京里另一座皇城。
孙宠的住处更夸张,他在魏京中的住宅就占据了魏京五分之一的土地,除此之外,在魏京城外还把一整座山都修建为他的闲居山庄,自号为仙山。
有求于他的那些门客官吏,往往倾家荡产购买奇珍异宝,不远万里来到他的门下,那些负责传报的孙家下人嫌弃的用手拿着这些宝物送到孙宠面前,很多时候他只是粗略看一眼,觉得好的就拿去赐给小妾,不好的直接扔出门外,还要命令下人把送礼的人吊起来打。
今日早晨,孙宠推开小妾搂在自己脖子上的雪白手臂,懒洋洋的在床上躺了一会,准备起床看看有没有什么事情做。
外面的几名美貌侍女听到里面有动静,连忙进来为孙宠更衣洗漱。
“今早有没有人送来公务?”
他喝着早茶,慢条斯理的问道。
“有的,兵部严大人今天一大早送来一张纸,说他中午还会再来。”侍女慌忙出去,把纸拿来,双手交给孙宠。
孙宠皱着眉头翻开纸,哼了一声:“这个严松,真会给我找麻烦。”
虽然孙宠贪财好色,但他手底下还是有一批能做实事的官吏。
兵部侍郎严松,算是魏国少有的能臣。
纸上开头照例是:
...大魏丞相.....以下十多字皆为官职和名头。
不知道孙宠自己怕不怕麻烦,但假如让他觉得你对他不够恭敬,那你能不能活过当天就很难说了。
前面是阿谀奉承的话,中间才开始说正事。
头一件说的是楚国入寇。
孙宠看的眉头直皱,光看着纸上几行简单的战报,他就感觉楚国这次来者不善。
魏楚以往就算开战,不过是双方互相占领几座小城,但战报上说,这次楚人已经攻破了重镇南郡。
不过,孙宠并不是太担心。
列国的统治已经有数百年的历史了,从来没有被灭亡的国家。
更何况楚国只是个才传承四代皇帝的国家,假如不遵守天下共同默认的规矩,就会被列国以此为借口群起而攻之,瓜分它的土地。
但看到第二条时,他却忽然站起来,从侍女手中接过衣服匆匆披上,对侍女说道:“去喊车夫,我要去兵部。”
“驾!”
马车在大街上疾驰而过,过往行人刚想怒骂,一看马车是丞相家的样式,一个个缩紧脖子赶紧避开。
丞相才不会管马车撞到谁,撞死了你,说不定还要治你个冲撞马车的罪名。
兵部的官员们原本正闲坐喝茶,一见孙宠进来,慌忙施礼。
“都出去。”
严松挥手让这些下属出去,自己拿出一套新的白玉茶具,擦拭干净,又拿出一个木盒,从里面捏起两搓茶叶,再泡上热水,奉到孙宠面前,说道:“这是下官的珍藏,请丞相品尝品尝。”
这茶叶与寻常茶叶不同,一浸热水,就有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发散开来。
“嗯,不错。”
孙宠浅浅喝了口,不由赞了两个字。
“您看到我的纸了吧。”
严松看差不多了,准备开始谈正事。
孙宠点点头,说道:“楚国入寇这事好办,最多朝廷再拿些钱,或者是割个城送它就完了。”
“但是,你说东南那边又有数万流民造反是怎么回事?”
严松看了一眼孙宠的脸色,小心翼翼说道:“这事也是今早快马进京,下官才知道的,一得到这消息,下官就赶紧告诉恩相您了。”
“听说是一伙贼军,奉了某个皇子为主,打着清君侧的名号在作乱。”
“清君侧?”孙宠狞笑起来,他右手敲了敲桌子:“这魏国还有个没死的魏国皇子?还不知道从哪弄出了几万的班底?”
“除了龙椅上那位和宫里的一个婴孩,大魏现在不应该还有成年的皇子在外。”
“严松,这就是你的失职了。”
严松额头上冒出冷汗,连忙接口道:“那一定是这伙叛军在说谎了,下民无知,容易被他们愚弄,下官请恩相早做决定,防止这伙叛军啸聚流民,一时做大难以收拾。”
孙宠沉思片刻,点点头:“那就交给你去办吧,一伙叛军能成什么事,早早扑灭为好。楚国方面,老夫会再跟人商量,想来也不会有多大事情的。”
“边境嘛,哪年没打过几场仗。”
严松小心翼翼说道:“恩相,下官刚才得知楚人派了多少兵马入寇,您要听听吗?”
“你就直说吧。”孙宠又端起茶,慢悠悠的啜了口茶。
“应该有几十万......”
“才几十万怕什么?”孙宠随口嘲笑一句,继续喝着茶,然后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手里的茶杯啪的一声摔到地上,碎了。
“几十万?!”
“是几十万楚军?”
要不然呢,几十万头驴?
严松腹诽一句,然后点点头。
“去召集百官,老夫要议事。”
孙宠觉得头又疼了起来。
等到朝廷的大臣们纷纷赶到丞相府时,不久后就从里面传出喝骂声。
第三十四章 新魏
魏人最喜欢标榜自己风流儒雅。
就好像魏国的大权臣孙宠骂人都是咬文嚼字的:
“你们这群虫豸,都是襟裾马牛、衣冠狗彘,平时民膏民脂供奉着你们,现在正是国家用人的时候,却像木雕的一样一个个闭嘴不说话!”
魏国的文臣武将面面相觑,心想吃民膏民脂吃的最多的不就是您吗?
场面安静的诡异。
孙宠骂完人,气呼呼的坐下,冷冷问道:“再问一遍,谁愿意去退楚兵?”
兵部尚书严松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老神在在的坐着,反正说好了他去镇压叛军,用不着再去面对几十万楚人。
“我倒数三下,再没人站出来,朝廷就要换一批大臣了。”
孙宠眼中闪过一丝暴戾,阴恻恻的说道。
如今魏国世家方面,孙家最大,朝堂上,他孙宠最大。
说是丞相,可他的权势却超过了以前的魏国皇帝。
一言就可以判人生死,哪怕对方是世家子弟。
百官一阵慌张,一个文臣站出来,硬着头皮说道:“禀丞相,下官等人乃是文官,并不通晓兵事,愚以为,还是得选派武将迎战。”
这个直娘贼!
武将们的心里一起暗骂道。
一个武将说道:“李大人说的很有道理,但所有武将都是归兵部统一调派,众将之首乃是兵部尚书严松严大人,严大人就是最厉害的武将,何不派他去?”
?!
严松正想着中午吃什么,冷不丁听到自己的名字,懵懵然抬头,发现大家都在盯着自己。
“额......”他只来得及发出一个音节,孙宠就赞成道:“老严办事,本相是放心的,严大人,你意下如何呀?”
“可,恩相,您不是已经派我去平叛了吗?”
“叛军小事,楚人难办。自打老严给我办事那天起,我就知道你是个有本事的。”孙宠走到严松身边,拍着他的肩膀:“乱世现英雄,国难出能臣,严大人,现在是你为国尽忠的时候了。”
严松嘴角嗫嚅了几下,终究是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现在死和死缓,他还是分得清楚的。
“吾等参见圣上!”
秦狩带头,旁边是陈谓然,领着一帮子将领朝木台子上的一个年轻人行大礼。
“大魏不幸,权奸横行,朕命秦狩为征北大将军,奉朕旨意,重振家邦,清扫国中邪佞,以谢列祖列宗,还大魏一个朗朗乾坤......”
“谢圣上!”
仪式结束后,秦狩带着陈谓然回到凛关的将军府。
这儿已经被改建成“皇帝行宫”。
不过暂时是没有宫女的,连服侍皇帝的都是临时抽调的楚卒。
谢风摸了摸舒适的床铺,神态恍惚。
自己到底过了多长时间的刑徒生活?
到底是又过了多久,才又接触到这么软的床?
外面响起脚步声,他赶紧在“龙床”上坐好。
“那么,圣上您还习惯这里吗?”
秦狩躬身问道。
“挺好的。”
“晚餐会有人送过来的,请圣上稍等,若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请尽管说出来。”
陈谓然站在秦狩身边笑眯眯的说道。
你究竟是谁.......
尽管这几天经常见到这位所谓的军中文书,但谢风总还是对他的脸感到一些熟悉。
作为谢青孺的孙子,虽然并不熟识这位楚国的思王爷,但彼此还是见过几面的。
不过,长时间的囚徒生活磨光了他的锐气,也磨光了他对过去生活的记忆。
每天只是浑浑噩噩的活着,不知道哪天就会翻身死在不知名的臭水沟里。
起初,他是愤怒且不满的。
不停呼喊着我是公卿之子,于是犯人中的老大另眼相看,用犯人中通行的规矩特别优待了他一番。
几天的殴打让谢风彻底清醒,也彻底绝望。
楚帝在太子府和思王府搞的株连,使得楚国几个世家灭门,彻底成为其他世家藏书上的记载。
其中也包括谢家。
直到几天前,秦狩和陈谓然要在刑徒里挑人担任“魏国皇帝”。
刑徒们私下合计了一番,一致认定这是送死的买卖,于是把平时最不讨人喜欢的谢风推了出去。
秦狩站在肮脏浊臭的刑徒中看了一眼谢风,点点头,然后下令坑杀了除他之外的两百多刑徒。
谢风简单的沐浴更衣过后,尽管没有锦衣玉佩的装饰,可仍是一副浊世佳公子的翩翩姿态。
只不过,他的眼中少了曾经的意气风发,只有一丝心灰意冷。
陈谓然给秦狩出的计策是根据魏国的形式,推出一位魏国“皇子”,利用“皇子”之名,将客军的身份变为主军,在魏国民间硬生生编出了一位常年流落在民间的大魏皇子。
舆论攻势出奇的简单。
陈谓然仅仅是带着几个穿着同样便衣的楚卒,假扮成过路的行商,在周边几个县城、乡村,在百姓们的闲谈中“无意”透露出魏国还有一位成年的皇子。
可能真的是魏国民怨已经沸反盈天,他们用十几天时间跑完这些县城乡村,回来时就已经听到有人在抱怨为什么那位皇子还没有出来主持魏国。
陈谓然也是疑惑的,他在楚国很少接触百姓,但魏国的百姓却让他感觉到,这个世界的百姓似乎对所谓的皇室正统有莫名的崇敬感。
大街小巷,男女老少,谈起魏国,总是痛骂奸臣和太后,骂的相当通俗且大胆,但一提到皇室,他们却保持着让陈谓然难以理解的宽容。
他是一个携带着现代思想和思维的人,但他对这些百姓的感情不知道如何形容。
所以他对谣言又做出了修改。
他让秦狩把旗号改了,自称靖难军,在今天召开魏国皇子的登基大典。
凛关,称作临时都城。
同时加大谣言的输出力度。
本来他只是想争取一个能在魏国更好发展的策略,但之后的事情却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第一天,周围县城乡村陆续有平民投效参军,第二天,参军的除了平民青壮,还有不少魏国的“江湖人士”,说是要帮助真命天子,扫除魏国的奸邪。
第三天,周边五个县城中,四个县城的县令来到凛关外,求见“魏国天子”、以及征北大将军。
因为这时候陈谓然已经在谣言中号称靖难军有了十万人的规模,即将开始北伐魏京。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看到沿途不停奔往凛关的平民百姓,县令们从心底感到了恐慌。
于是,他们投降了。
就在这时,楚国的西路军也开始疯狂进攻。
沿路,到处是流离失所的灾民,洪水、战乱把这里彻底摧毁为一片残垣断壁。
在这片残垣断壁上,一个腐朽的国家摇摇欲坠。
魏国东南的局势,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第三十五章 曹
兵部尚书严松回到兵部衙门后,定了会神,然后开始大致计算自己这次能带多少兵力。
朝廷占据的地盘还是很大的,但不意味着兵力就充裕。
相反,由于各种原因,朝廷在偏远地区还需要布置更多兵力。
查验了各处的数字,严松叹了口气。
虽然有心理准备,但他还是大吃一惊。
光是京城这一片地区的京兵,人数已经缩水到只有原来的一小半。
吃空饷、喝兵血的现象在军队中已经屡见不鲜,而且军队训练松弛,更严谨的说,现在所谓的魏国官兵,更像是一群老弱病残组建的民兵团。
那么,这次就尽量调拨藩镇的兵马吧。
魏国的藩镇,自古以来有之。
原本只是掌管一个地方文治的官吏,在历史的变迁里,权力逐渐膨胀到染手地方的军政,乃至私自开创自己的幕府,将地方的军队变成自己的军队,俨然建立起一个国中之国。
于是,藩镇就形成了。
但魏国朝廷往往无力清除藩镇。
春季准备兵甲器械,夏季积攒粮草,秋季选将出兵,打一个藩镇至少需要一年的时间。
魏国朝廷退缩了。
只要这些藩镇能按时朝贡,名义上尊崇魏国皇帝,战时正常出兵协助作战,其他的,就随他去吧。
当然,征调藩镇兵马是无条件征调,你兵马不按时到达指定地点,也算你有罪。
这是朝廷上下默认藩镇存在的条件之一。
你不听话,那等咱解决了眼前的麻烦,下一步就是去干你。
严松拿出兵部的专用纸张,开始慢慢写起调兵公文。
“这是朝廷的信物。”
领头的将军从年轻人手里接过一枚令牌,点点头,施礼道:“末将参见使者大人,请问大人贵姓?”
“曹。”
曹,大魏国姓。
年轻人回答了一个字,解下蒙脸的布带,露出一张极英俊的面貌。
他便是在楚国搞谍报的曹公子。
官职仅是个低品杂号将军的他心中一凛,对年轻人的态度也更恭敬了些。
“敢问大人,您身后这位是?”
他指了指曹公子身后,那边站着一位同样蒙着面,不过身上很明显带着伤,鲜血已经染红了衣服。
曹公子面无表情的说道:“刚从楚狗那边脱身,他没长眼,挨了两口咬。”
“去请一个大夫过来,给他治治吧。”
“喏。”
将军点点头,说道:“那就请二位先去旁边的客栈歇歇脚,郡守大人马上就会派人迎接二位。”
“不用了。”
曹公子摇摇头:“给他包扎伤口,再替我们准备些盘缠,我们要马上回京城办事。”
准备盘缠?刚从楚狗那边脱身?
将军心里起了疑惑。
从见面起,要不是看这两个人气度不凡,他几乎就要立刻叫人拿下他们了。
两人都蒙着面,其中一个身上还带伤,虽然说令牌应该是真的。
但是,迎接两个使者,搭上点盘缠,和抓到两个奸细,功劳可是不一样的。
要不要做了他们?
如果真是奸细,那自然是大功一件。
可如果是使者,啧啧啧,藩镇手底下谁还没杀过几个朝廷使者?
将军心中有了决定,他一挥手,身后的士卒立刻拔出腰刀,把两人团团包围住。
曹公子愣了一下,随即怒道:“你想干什么?你知道我是谁吗?”
“呵呵,两个奸细,别想骗过我。”
将军冷笑着说道:“拿下他们!”
周围的士卒们答应一声,齐齐挺刀扑了过来。
“好大的狗胆!”
曹公子骂道,他身后那人这时候却暴起拔剑,左手把曹公子往后拉去躲过砍来的刀刃,右手扭腕,剑尖化作虚影,电光火石之间挑过两个士卒的喉咙。
一剑封喉。
“竟敢还手!果然是奸细!”将军往后退去,心惊于这人的剑法,边逃边大喊道:“来人啊,抓贼!”
剩下的几个士兵见他逃了,与曹公子两人短暂对峙片刻,便丢下同伴的尸体也逃跑了。
“站住!”
曹公子怒喝,他也拔出剑,想要追过去。
“别追了。”身后那人剧烈咳嗽起来,仿佛刚才的用剑对他消耗极大。
“你怎么样?”
曹公子不情不愿的转过身,用力搀扶那人。
“小事。”那人摇摇头。
“以前在军阵上受过不少伤,有些积累在身体里,现在旧伤复发了。”
曹公子面色稍微缓和下来:“再往前走一段路,兴许就能找到驿站,到那时候,就可以......”
“你还想救魏国吗?”
那人又咳嗽起来,嘴角扬起一丝嘲讽的笑。
“魏国,已经没救了。”
他又喘又笑,瘫坐在两具士兵的尸体旁边,嘲讽道:“你那眼里只有儿子和权势的母亲,真的会在意你带来的消息吗?”
曹公子怒道:“闭上你的嘴!”
“魏国沦为今天这个样子,全是她和孙家的错!”年轻人闭上眼睛,忽而又挣开,死死盯着曹公子。
“你可知道,我在南郡的故事?”
“我在南郡带兵跟楚人打了四十多仗,其中披坚执锐,亲自带兵作战的有三十多场,麾下累年战死了将近五万多精锐!你那太后母亲想要借楚人的手杀我,她做不到!”
“但这样的我,没有死在沙场,没有死于病困,而差点死在自己保护的魏国人手里!”
“大魏安王,在世人眼里,已经是个笑话了!”
年轻人撕下了自己蒙面的布带,呵呵冷笑着,赫然便是魏国的安王。
曹公子沉默片刻,艰难的说道:“魏国还需要你......”
“谁还需要我?”安王仰头叹息道:“是京城里花天酒地的世家贵族,还是刚才想要杀我现在躺在地上的尸体?”
“表妹,听我一句劝,别回去了。”
曹公子,原来是女扮男装。
她幽幽说道:“不回京城去,那我还能去哪?你的南郡都没了,你不去京城重新带兵,难道你准备放弃自己的身份,做一个魏国的平民吗?”
“魏国国难当头,楚人正在大举入侵,我们......”
“够了!”
安王抬起手打断谈话,他扶着墙站起来,朝外走去。
“再看看吧。”
第三十六章 奸细
“今日又有二百七十四人投军,现在我麾下已经有将近三万人了。”
秦狩说完话,看着眼前的晚饭陷入沉默。
晚上照例是他喜欢的白粥,厨子还做了葱饼,刚出锅,热乎乎的非常香,不过口感稍微有些硬,但无伤大雅。
陈谓然已经就着一大碗粥连吃了三块烧饼,看着秦狩今天毫无食欲的样子,他便伸手把秦狩面前那一盘葱饼端过来。
“咔嚓......”
“你干什么?”秦狩回过神来,看自己只剩下一碗白粥,而且已经凉透了。
葱饼也是他最喜欢吃的!
于是他很愤怒的看向陈谓然,后者无所谓的耸耸肩,把手放到旁边的清水洗去油腻。
洗完手,他看着含怒喝粥的秦狩,笑道:“几天前,我们还吃着论味道应该拿去喂猪的军粮,那时候你吃的很香,但现在葱饼放在你面前却不吃,我懂了,你一定是不喜欢吃。”
“我是在担心罢了,我一个楚国的将军,但麾下大部分是魏人士卒,这他娘的不是个笑话么。”
秦狩郁闷的说道。
“现在我这心里一天比一天不踏实,老弟,你给哥出的这计,现在咋感觉不大靠谱呢?我一个楚将,选个楚人,在魏地打起拥正复辟的名号。别看现在闹的风风光光的,这要是回大营去,别说皇帝了,大帅都第一个饶不了我,那还不得把我脑袋砍了当蹴鞠踢。”
陈谓然叹口气,问道:“你以前带着一千人,大帅和皇帝对你是什么态度?”
“额,他们之前根本就没听说过我。”秦狩小声道。
“那么,你要是现在统领一万人,他们对你又会是什么态度?”
“可能是比较看重吧。”秦狩想了想皇帝对那些兵权极大的将军的态度,犹豫着说道。
“那你现在假如麾下有十万人,甚至二十万人,你觉得他们又会是什么态度?”
秦狩嘴微张。
率领十万人,他这辈子都没想过这个概念。
在边疆时候,他偷偷喝酒,醉到最荒唐的时候,也不过是梦想着有朝一日能再往上爬几阶。
十万大军,听他号令...
秦狩沉浸在这样的想法中,渐渐不可自拔,这一刻,他听懂了。
陈谓然满意的笑了。
他的计划,才刚刚开始。
他要用现代人的智慧,去报复那些视他为玩物的贵族。
不管是楚国的楚帝,还是魏国的曹公子,都将他看做可有可无的棋子,表面上都是客气得很,但背地里,却利用他们的权力,争相捅刀子。
那么。
“就由我亲手覆灭魏国和楚国吧。”
他喃喃自语,又看了一眼旁边的秦狩,没有去打扰他的幻想,而是把桌上的军报拿过来,仔细看着。
为了保守他们实际上是楚军的秘密,陈谓然教秦狩不要把投效的魏人放进凛关,只发给营帐和一定的粮食,同时派可靠的楚人下属去分配这些魏人。
这支由魏人组建的军队,陈谓然也是有自己心思在里面的。
在这种乱世,先别急着发展什么思想什么科技了,先拉支队伍把自己保住吧。
下面还有一些魏人官员投附的信,勉强算是降书吧。
其中有多少真正心系大魏正统的,还真不好说。
但有一个算一个,其实都算是投机下注的。
真正下定决心要过来投效“大魏皇子”的,可能是一个都没有。
最底下一封书信,却引起了他的注意。
书信所用的纸张是肉眼可见的高级。
抽出信纸,这信是写给秦狩的,开头称呼是秦贤侄。
陈谓然看到这里直呼好家伙。
这封信也没拆,秦狩肯定也没看过,也不知道是谁一上来就大咧咧的称呼贤侄。
开头内容还是比较客气的,像什么拨乱反正、应时而出,反正就是一堆词先套上来给你戴高帽。
陈谓然自动忽略掉,开始寻找正文。
写信的人在说完一堆废话后,很委婉的表示自己愿意给他们这支拨乱反正的队伍一点帮助,而且还说这纯粹是为了“大义”。
落款没有名字,只有单单一个秦字。
“秦?”
陈谓然心里疑惑,直接戳了一下还在做梦的秦狩,问道:“你是不是在魏国还有些什么远房亲戚之类的?”
秦狩从梦中惊醒,恼火了:“我可是土生土长的楚人,虽然我也不知道自己爹妈是谁,虽然我是由一个老卒养大的,但老哥我从小到大就是实打实的楚人。”
陈谓然耸耸肩:“这里有一个姓秦的,自称是你长辈,你要不要给他回两句攀个亲戚。”
“回个屁。”秦狩没好气的站起来,边走边说道:“这两天自称跟我有关系想要攀附的魏人多了去了,他算老几?”
“也是。”
陈谓然点点头,把信扔回去。
这时,外面站岗的士卒敲敲门,大声说道:“将军,查路的(巡逻的)抓到两个舌头!”
“放开我!”
曹公子挣扎着,脸已经彻底气黑了。
这一路上,楚人没碰到多少,净是自家魏人在跟他们过不去!
旁边安王脸上煞白,走路都要曹公子扶着,眼见得是生了病,浑身没了气力,现在只能由两个魏人兵卒拖着往前走。
“抓到两个奸细!”
“肯定是朝廷的奸细!”
“把他们送到将军面前去!”
这些魏人欢呼着,除了押解曹公子和安王的两个人,还有不少人围绕在旁边欢呼。
他们投效到大魏皇子麾下的征北大将军这里,什么功劳都没立下,将军就好吃好喝的供着他们。
魏人士卒们感激啊!
他们其中大多数是原本实在过不下去日子的贫民,饭都吃不饱,才想着到这里拼一拼,看有没有活路。
到这里,大将军每天两顿饭供着,除了训练,什么事情都不用做,这放在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
大将军,比那帮世家老爷不知好了多少。
剩下的,还有一些魏国的江湖人。
他们听说这里有皇子起义,一方面是看这里有正统,想借此博取个功名,另一方面,也是看不下去魏国的现状,希望保家卫国。
但他们也是每天除了训练,就是吃饱肚子,远离了江湖上那种餐风露宿、刀口舔血的日子。
除此之外,大家伙什么功劳都没有。
他们愧疚啊!
现在好不容易抓到两个奸细,他们自然要替大将军高兴。
第三十七章 王中王
曹公子一路的叫骂声在见到征北大将军和他的心腹时戛然而止。
“你们回去吧,每人自去领赏。”
陈谓然对那些魏卒说道。
等他们离开后,陈谓然关上门,转过身,看见曹公子正在和秦狩大眼瞪小眼。
“贤弟,你认识他们?”
秦狩问道。
前面已经说过,秦狩其实是个好男风的。
看到长相俊秀且穿着男人衣服的曹公子,他其实是有些按捺不住了。
“当然,当然。”
陈谓然微笑着,但曹公子却从这笑容中看出一丝诡异,不由毛骨悚然起来。
这个废物王爷的眼神为什么如此可怕?
难道他已经知道......
“真是令我惊喜啊,安王殿下,您这是生病了么?”
陈谓然走到安王面前,居高临下的问道。
安王瘫坐在地上,嘴唇已经发白龟裂,看得出已经是病情严重,但他还是从喉咙里发出含糊的笑声:“思王殿下,如果不介意的话,请救救我吧。”
思王!
秦狩看向陈谓然的眼神顿时变了,但他没有说话,而是静静的听着。“不行!”曹公子怒斥道,可能是因为看到了熟人,又激起了她心中的尊严,至少她决心维护自己作为一个受俘魏人贵族的尊严。
“魏人,死也不接受你们这些楚狗的恩惠!”“思王殿下,我要举报!”安王瘫坐在地上大喊道:“这位可是魏国的公主!”
“你?!”曹公子睁大眼睛,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这......”旁边吃瓜的秦狩顿时垮起个批脸,心里很愤怒一个好好的小白脸忽然变成了个女的。
“请安王殿下放心。”陈谓然点点头,对门外喊道:“叫个郎中或者大夫过来!”
等两名郎中赶来把安王抬走救治,他转向曹公子。
“您是魏国的公主?”
“不错!”公主冷笑道:“有什么手段,尽管往我身上使吧!”
“真的?”陈谓然露出佩服的表情,他抬手指向秦狩说道:“请您认识一下,这是你们大魏的征北大将军,这位可是一个绝佳的良配。”
“我不是那种人!”
“你做梦!”
秦狩和公主两人,一个是义正言辞,一个是又惊又怒。
公主咬着牙说道:“我可不记得大魏封过这种将军。”
“诶,那你肯定还没有了解我们新成立的、由大魏皇子带领的起义军。”陈谓然很有耐心的说道。
“大魏皇子?”公主立刻说道:“这不可能,所有的皇室都在魏京,除了安王以外,这十几年根本没有成年的......”
“诶,以前没有,也不能说明现在没有,就算现在没有,安王殿下一来,那不就什么都有了嘛。”
公主是个聪明人,简单几句话,就听懂了陈谓然的意思。
她迫使自己冷静下来,闭上眼睛,深深呼吸一下,然后才问道:“看来你已经对他有了安排。那么我呢,你准备怎么处置我?”
“我只想问你一件事。”陈谓然收起笑容,逼向公主:“一个月前,是不是你派人在楚京外面袭击我的车队?”
“不是我,你说的时候,我也正在被人一路追杀。”
公主咬牙切齿,像是回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东西。
陈谓然点点头,说道:“那你就在这里等一会儿吧,算算时间,送饭的人也应该到了。”
“是断头饭吗?”
公主嘴角露出一丝不屑,配上她清秀的面庞,让旁边的秦狩看的呆了呆,不过想想这是个女人,秦狩顿时就没了兴致。
陈谓然摇摇头:“你太高看你自己了,我目前还没有想到你有什么值得我利用的地方。”
??!
公主一瞬间气的想要自杀的心都有了。
她眼眶都红了,不管不顾地冲向陈谓然:“我杀了你!”
说实话,要不是她双手被绑在身后,陈谓然可能真的打不过她。
公主明显是个练家子,手上可能有点功夫,但更可能是因为功夫都在手上,所以奈何不了陈谓然。
“老实点嘛,我又不打算吃了你。”陈谓然摇摇头。
“你先从我身上下来......”公主无力说道。
“那你别闹腾了,我还有事去做呢,没空陪小女孩扮家家。”
公主感觉血又冲到了头顶,额头青筋暴躁的跳动着,她没有哭,而是恶狠狠地仰头看着笑眯眯的陈谓然,恨不得从他脸上咬下一块肉来。
如果说原本对陈谓然的印象只是个有礼貌、有才华的废物王爷,那么,陈谓然现在在她心里已经沦落为:
杀千刀的流氓、仗势欺人的狗贼......
刚才来过的一个郎中这时推开门,看见陈谓然正坐在那个人身上,老脸古井无波,对着陈谓然施礼道:“禀告军师,小人用了药,现在那位公子已经睡着了。”
是的,陈谓然教“皇子”封秦狩为征北大将军,自己则自封为军师。
在这个时代,征北将军的名号可能有,但却从来没有出现过军师这个名词。
“什么那位公子,”陈谓然不满道:“那可是咱们大魏的皇子殿下,可别怠慢了!”
“是是是......”老郎中连连答应。
现在应该没什么事情了。
陈谓然长舒一口气,从公主身上站起来,顺带着帮她拍拍身上的灰尘,然后看向秦狩。
“你现在还有事吗?”
秦狩的笑容有些过分灿烂,不管刚才的场面和对话有多么离谱,这一刻,当他得知陈谓然“思王”的身份时,对陈谓然的一切想法都烟消云散。
刚才抬出去的是魏国的安王,他在边疆可是经常听说这位的事迹。
地上还躺着的小白脸,是魏国的公主。
其实现在并没有能证明他们身份的东西,但秦狩却相信了他们的身份。
贵气,是装不出来的。
那么,这位跟自己同吃同住一个月的,是大楚的思王殿下。
这位是怎么沦落到一个月前那种处境的,秦狩自然不知道。
但他并不是特别擅长推理的脑袋,也从陈谓然这一个月的行动中看出了些东西。
甚至......
他撺掇我推举一个魏国的假皇子出来,会不会,也是想利用我呢?
秦狩闭上眼,然后微笑着看向陈谓然:“老弟,今晚要不要让人多做些好吃的?”
第三十八章 势如破竹
一大早,就有士卒来报,说周边几个县城的县令在外面等着,想要觐见皇上。
一个县的主官,贸然来到叛军的地盘,请求见见叛军的名义老大,这种事情,正常人都干不出来。
但他们都是由各自世家推上县令位置的,他们想要见皇上,其实也就是那些世家想知道发起叛乱的究竟是谁。
在这之前,他们已经被陈谓然用不同的理由搪塞过去几次,因为那时候他还要找人教“皇子”谢风魏国的口音和礼仪。
但现在,则是没有了顾虑。
陈谓然把他们带到安王的房间里,任由他们问安。
魏国安王的名号,就连乡下几岁婴童都知道,何况是他们这些本就认识安王的。
看到床上躺着的是他,几位县令对视一眼,心中大定。
听说安王之前被强行派去出使楚国了,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过,这位可是魏国最能打仗的王爷,跟着他,是有希望的。
看来之前确实是因为安王生病,无法接见他们。
当然,现在得称他为圣上了......
几个县令不敢再多说什么,离开房间后,陈谓然就对他们说道:“诸位,可看见了皇上的样子么?你们作为臣子,难道不想替他分忧吗?”
“请军师但说无妨,吾等自当奉行。”
其中一个胖子拱手道。
陈谓然记得他姓唐,笑道:“唐大人,您言重了,这些天我有什么事要办,还不是全靠你们支撑着,诸位的好,我是记着的。”
另一个李县令看这两人有说有笑的,心里有些不自在,于是顺口接道:“请您别废话了,是要调粮草还是征民夫,李某回去就给您办。”
陈谓然闻言看向李县令,脸上笑容不减,心里却想起这个人这些天来的种种行为。
周围五个县,李县令是最迟来投诚的,而且不光是平时的粮草供应等事情上比别人办的迟缓,就连口头言语都相当散漫,处处露出一种不情愿的感觉。
这种人,肯定是有人命令他来这儿打探情况的,但他又放不下身段,所以在陈谓然眼里,就显得比较蠢。
“说起来,头一件事就是请李县令您去做的。”
陈谓然笑眯眯的说道:“请您先尽量雇佣征调县里的民夫,越多越好,我这边会按人头数给您粮饷。”
听说会给钱,李县令就来精神了,一般来说,这种时候都是有油水可捞的。
于是他立刻点点头:“老夫一定竭心尽力。”
“那么,请您先回去准备吧,下面我要和其他几位谈事情了。”
这是要把我排除在外?
李县令皱皱眉头,不过想起自己还有好处可以拿,于是哼了一声,连个告辞都不说,便离开了。
另外几个县令看到这种失礼的举动,眼皮都不动一下,都盯着陈谓然,等着他说话。
“你们几位呢,没有更多的事情要你们做了。”
陈谓然温和的笑道,没等这几个县令发问,就先一步说道:“不过后天有个宴席,你们得来,请诸位喝几杯水酒,顺带着到那时候,再谈些事情。”
“那真是极好。”唐县令抚摸着自己的大肚腩,乐呵呵道:“军师是个讲究人啊。”
陈谓然刚想说话,但却有闭上嘴,似乎有些犹豫的样子,唐县令主动问道:“您可是还有事么?”
“是啊。”陈谓然点点头,说道:“其实我也想请诸位帮两个小忙。”
“您说,您说。”
“在这两天里,麻烦你们各自交给我一份魏国的地图,越详细越好,要是能有准确的,我也不白让你们操心,一份地图,一千两银子!”
“好!”
“就包在下官身上了!”
“为军师办事,就是替圣上分忧!我辈义不容辞!”
县令们纷纷表示出了同意,同时显现出他们对新魏集团的极大忠心。
双方又客套了一番,县令们便就此告辞。
陈谓然站在凛关的城墙上,目送他们从城墙上坐着用麻绳吊住的篮子下去,然后到凛关外的军营,乘着他们带来的马匹离开。
每个县令都只带了几个随从,匆匆从小道离开。
陈谓然叫来了一个人。
宋长志。
这是个魏国人,大概十六岁左右,也是个跑江湖的,来投效新魏的时候,被陈谓然相中,留他当了亲随侍卫,暗中又招纳了一些江湖人,这些日子专门帮助他打探情报。
“长志,我让你花的钱都花出去了?”
陈谓然笑容可掬。
秦狩允许他动用军中的部分钱财,于是他拿了些,让这些江湖人帮他买通了一些下层军官。
现在过来投效的魏国人越来越少,但陈谓然得到消息,魏国远方有更多的流民已经在往这里赶。
在这种时候,就非常合适着手培养自己的实力。
“那么,开始进攻吧。”
楚帝微微颔首,旁边的将军奋力挥动着黄旗,打出几轮旗语。
训练有素的步卒们前排手持大盾,护送着身后的攻城锤缓慢前进。
弓箭手不停的和城头的魏军对射,几轮箭雨后,城头的魏军只能趴在城垛后面等着和即将攻上城头的楚军决战。
就在这时,战场外几里外,几个人骑马冲出,看着被团团包围的孤城,领头那人咬咬牙,说道:“不能耽搁,咱们去楚人的大营!”
“不行啊大人,现在战场上刀剑无眼,您要是有个万一......”
“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楚人在我魏国的土地上攻城略地啊!”
“报!”
“魏人使者求见!”
“让他们候着!”
楚帝抬头看了一眼,转过身又去看攻城的景象,嘴里淡淡说道:“等城破了,朕在城中接见他们。”
“喏!”
听到楚卒毫不客气的回话,魏国使者瘫倒在地,无力的看向那一座城池。
城头实打实的士卒并不多,大部分都是民兵,以及,被临时驱赶上城头的百姓。
在楚军的猛攻下,这些人溃不成军,哭喊着放下了武器,但随即又被督战的校官砍死。
轰的一声,城门大破,楚兵们蜂拥而入。
“此等国家,如果不取,那真是有违天意。”
楚帝策马,在亲军营的护送下,缓缓走进城中。
魏国使者捶打着地面,对一城魏字断旗痛哭流涕。
第三十九章 将军
魏国兵部尚书严松带着一部分京中禁军先行出发了。
人数仅仅不过两万,别说是抵御楚军了,恐怕连在凛关的叛军都镇压不了。
但就这么些人马,还是他费了老大力气从禁军中挑选出的,在加上临时从民间强征了些青壮年,才勉勉强强拼凑出来。
不过严松很舍得下本钱,他利用自己的职位,调派了武库中的上等盔甲和武器,把这两万人从头到脚武装起来,相当于一次性堆出两万重甲兵,里面还有不少骑兵。
对于这些他这种高官贵族来说,能用钱解决的事情,那都不叫事情。
接下来,就是一路行军,一路等着和各地藩镇派来的军队汇合,最后才凝聚成一支人数足够的大军。
根据算的数字来看,各地征调的人马再加上现在的两万人,最后总数也能有个十几万。
严松安慰自己道,就算是十几万头猪放给楚人砍,也得让他们砍一段时间。
在这时间里,自己想办法立些功劳,或者是托关系把自己弄出去,至于在这之后的事情,谁管他呢。
大军一路前进,路上靠拢来的藩镇军队越来越多。
不过比起尚且还守规矩的两万禁军,这些藩镇军出了自家的地盘,沿路就开始骚扰地方百姓,见到地方官员更是摆着身份架子吃拿卡要,一路吵吵闹闹的进入严松的军营。
曾有人因此找过严松,请他管管这些不守规矩的藩镇军。
但是严松却看得清楚,他冷笑道:“这些藩镇军马除了听藩镇的话,其他向来不守规矩,本官要是用军中律法苛待他们,谁还给本官打仗?本官的脑袋要不要了?”
那人坚持道:“官兵出来安内攘夷,却先把刀口对准了自家的百姓,那这出兵不就是个笑话吗?”
“你在教本官做事?”严松勃然大怒,呼唤左右道:“来人,给我叉出去!”
那人喝骂着被拖出去时,一个将军也正好进来。
“参见大人。”
将军见怪不怪的瞥了一眼那个人,随即对着严松施礼。
这些天,像这样的人多了去了。
“本官命你出去打探叛军军情,你现在来见我,是不是打探到什么了?”
“正是如此。”将军从贴身处掏出一张折叠的绢制地图,把它摊开放在严松面前。
将军拿起桌上的毛笔,沾了点墨水,在地图某处画了个圈。
“末将打探清楚了,叛军即将开始往外出兵了,但他们周围大多是小县城,只有经过这里,才能到达并进攻尚方郡。”
严松看着地图,稍微思索一下,就明白了将军想要表达的意思。
“这里是个山谷,在这里设下埋伏的话,倒是容易。但是......”
将军看向严松,他知道凡事坏就坏在一个“但是”上。
“但是不少藩镇的兵马还没到,现在还没万事俱备,等大军聚集齐了,再商议这件事吧。”
严松露出意动的神色,但还是摇头拒绝了。
将军有些不甘心的说道:“大人,兵贵神速啊。”
眼见得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就在眼前,他哪里忍得住。
严松板起脸说道:“现在人手不足,又不知道叛军有多少人,要是去的少了,容易被叛军吞掉,要是去得多,这时候楚人忽然打过来,你手上半个兵都没有,却怎么办?”
片刻后,将军垂头丧气的走出营帐。
不过,他的地图却被严松留下,说是要考察周边地势。
等外面彻底听不见他的声音后,严松立刻对门外站岗的亲兵喊道:“快,把王烽给我喊过来。”
王烽是禁军里的一个将军,本身在军中属于严松的嫡系。
听到严松喊自己,他连忙丢开事务,急匆匆地赶过来。
“大人,您找我?”
“快,你带上你本部三千人,我再多给你四千人,你带着人马立刻前往这地图上标注的地方准备埋伏贼军,两天之内必须赶到!不准有误!”
“喏!”
王烽一听就明白了,这是平白送了一个功劳给自己,不由感激涕零,连忙施礼道:“大人恩德,末将必定铭记于心!”
“好了,别耽搁,快去吧。”
严松看着王烽冲了出去,点点头,然后继续看着新的军报。
之前给严松提建议的那位将军回到自己的营帐中,忽然听到周围嘈杂声严重,忍不住出来看看情况:“怎么回事?他们要去哪里?”
上千名魏卒正在在他们校官的呼喊下离开营盘,披坚执锐,成建制的离开这里。
但是由于太久没有战争,不少士卒又是被中途拉过来当兵的,军中纪律自然极差,甚至在某些地方,还出现几个士卒打成一团的景象。
“他们这是要去哪?”将军疑惑道。
他的亲兵摇摇头,说:“只听到王将军临时过来拉人,咱们这儿也被拉去几百人。”
“什么?”将军生气道:“我总共带来几千人马,他怎么张张嘴就要去几百人?我去找主帅!”
他是某个藩镇这次派出的将军,本来那藩镇就没想着在这种国战中出多大力气,这将军想着这时候多立点战功,于是软磨硬泡好不容易求来几千人马。
他脸色铁青,又来到中军大帐前。
这次,两个守门卒拦住了他。
“我们刚才才见过!”站在主帅营帐外,将军不得不好声好气的说道。
“我们才不认识你!”
两个守门卒看都不看他一眼,将军咬牙切齿,从兜里掏出两锭银子分给二人:“一点茶钱,不成敬意。”
看着他们收下银子,将军放心大胆的往里走,到里面,严松才看完公文,疲惫的仰头叹气。
“大帅,您......”将军陪着笑,想开口把自己的兵要回来。
“你回来干什么?”严松疑惑。
“刚才王将军从我这儿调了些兵,我想肯定是您的安排,末将不敢拒绝,但是,这些兵我......”
严松打断了他的话头,冷冷问道:“你在说什么?”
“您能不能......”
“你在说什么?”
“我......”
“滚出去!”
严松忽然板起脸,吼了一声。
欺下瞒上,是个官员都会。
但将军作为“下”,此刻悟出了他的意思,虽然不甘心,但还是走了出去。
过了一会,他又请来几个同是藩镇将军的同僚,想请他们帮忙说几句话。
但到了营帐外,还是那两个守门卒,他们看着将军,轻蔑的问道:“你是谁?怎么没看见过你?主帅营帐不准擅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