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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半了散人     吕清广本纪txt下载     吕清广本纪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章 该死的贼1

    对修真界崔判官非常了解,各个小世界中依附的修真界因灵气浓度虽然实力千差万别,不过出窍期嘛!那还真是算不得什么的,除非背后的势力强悍。也就是这个除非让他警觉,要在修真界遇上这情况只需要防备万一即可,但这是阴间,能出现在这里就很能说明问题了,而且出现的时机又不早不晚刚好在点儿上,更别说那诡异的摄取功德雾气手段了。

    崔判官觉得自己已经不需要再疑惑了,眼前的实例已经能充分的说明问题,不存在万一了,一万分的肯定——这位必定是某大势力的核心子弟,虽然修为不值一哂,但他的确是来这里肆无忌惮的夺取利益了,他有这份儿底气。

    不管这是谁家的n世祖,崔判官唯一的念头就是赶紧将其糊弄走。

    跨入到账册中的吕清广好似来到另一个世界,好似广阔无边却又影影绰绰看不分明任何景物,他的心神立刻沉入到灵识束画面中。

    “怎么回事儿?”吕清广在灵识束画面中见到居然是和眼睛所见相同,不禁疑惑,要知道灵识束不仅能拐弯儿而且可以瞬间伸出极远同时更是能灵识扫描,每次都能呈现出更丰富更真实更准确的景象,这次是咋的了?

    风天解释道:“这是生死簿展示出的景象,远近不过是幻象,如果灵识束扫描,所见不外乎就是那本副副……副本账簿而已,要想看到些东西反倒不适宜看得太清楚明白。”

    “笨!”风地讥笑道,“嘿呀。这都不明白!就跟用mp5看电影一样,无论什么级别的大能都只能看表面。看穿了你看的就不是电影而是一堆电器元件,也不能看得过细,细了就成了看像素了,再细,可是连像素都没法看了。”

    “哦。”吕清广心里感叹,“这是给我放电影呢。”观看的兴趣顿时大减。

    风天赶紧补充解释:“自然跟看电影是有本质区别的,虽然是七级副本,可毕竟也是生死簿的七级副本,是掌控地狱鬼府的数据库,所显示出来的具皆是所录入鬼魂的生平实录,做得准的。”

    吕清广顿时明白了,既然不是假的。不是演出来看的电影,那么就是说有可能挖掘出真相——为什么功德雾气会平白无故的就往自己身上扑——对此吕清广非常的疑惑,也许这是好事儿,可好事儿凭什么轮得着自己呢?

    崔判官也是这么想的——凭什么好事儿就被你占了呢?如果这是特例还好办,些许小利,让出去也就是了,日常也是惯用功德来做些人情的,这点儿根本就算不得什么的。可要是地狱鬼府自身某个环节出现了漏洞可就是大事儿了。若是成了惯例,谁都来自己捞取功德,那还了得了!

    当吕清广和崔判官都进入生死簿之中。生死簿里层层叠叠的虚幻影象突然一变,瞬间合成为一个凝实的光影世界。

    “咱们从头来,”崔判官谦恭的询问道,“从第一个开始,一个个的展开,逐个探究可好?”

    吕清广是不懂的。风天风地也没提意见,于是微笑着点头道:“客随主便,一切都由崔判官拿主意的好。”

    崔判官心里并未因为吕清广的客气而宽松,微微躬身,然后挥手释放出一连串的法诀。随着他法诀的释放,一道身影出现在光影世界之中,主角登场了。

    灵识束画面在这一刻多出一个小窗口来,显示的正是第一团功德雾气飞出时的画面。画面是倒放的,往回退。功德雾气退回到与业火的对峙,又退至业火焚身之前,定格在该鬼魂刚到窗口前的瞬间。

    “是他。”风地带着几分莫名其妙的兴奋喊道,可以想见,他如若捧着爆米花怕是会洒出不少在地上。

    吕清广也认出来了,这个他就是第一个过收费站的那位。盯住他看了又看,然后在心里嘀咕道:“这人我不认识,应该和我没有关系吧?”这话吕清广说得很没有底气,他也不敢确定此人真没跟自己有因果联系,因为记忆被封锁他自己也不清楚失忆前的情况,能确定的只是走出密道之后自己绝没跟此人有过任何的联系。

    光影之中,作为主角出现的这位被查询的一号被刷的鬼,身躯凝实,色彩鲜明;其余人物,不分配角还是龙套全都是黑白的;景物则不仅是黑白的而且半透明。

    “太破坏代入感啦!”风地抱怨道,“突出主角是可以,但如此牺牲配角就太过分了,要牺牲也牺牲群众演员就行啦!”

    风天却赞赏道:“如此甚妙。主次分明,要查的是谁一目了然。”

    吕清广觉得风地风天说的都有道理,不过着眼点不同,风天的着眼点很功利,风地的着眼点很疯癫——呃,那啥,很艺术吧。

    唯一的有色彩的主角在灰度的陪衬中穿行,哪儿人多往哪儿挤,挤进去又挤出来,挤个七进七出,再换个地方再去挤。

    “没有谁可以轻易成功,冠军都是汗水浇灌出来的。”吕清广在心底感慨,“他能今天第一个进入鬼门关绝不是偶然的,这是他挤了无数人堆积累出来的。不容易呀!”

    风天没吱声,风地切了一声。

    “一个作奸犯科的小贼。”司空见惯了这状况的崔判官似有意似无意地说道,“在这等位面世界通常都是些贼人先入地府,他们行的虽说都是不够抵命的小恶,可累积起来罪责不轻,又只有过没有功,一生都未行什么善事,清算起来容易,系统就默认他们在前面。”

    “哦。”吕清广这才明白原来并不是靠挤就能先通关的,不过又不愿否定自己,于是认定至少在小贼中在挤中努力过和没努力过毕竟是不同的。

    崔判官看习惯了,而且是带着目的的去看,一眼看去就知道这场景中没有身边儿这位上仙,法诀微变,光影世界立刻进入快放的节奏。

    主角如穿花蝴蝶一般在人群中掠过,闪电般出手,将别人口袋里的东西转入自己口袋,其余不过吃喝嫖赌,别的就什么都没有了,活得实在是简单。而这无数小恶积聚的一生也短暂,也就是说这小贼真的岁数不大,快进不多一阵就到了尾声。结尾无比的干净利索,一只大脚毫无征兆的突兀出现,在须臾都不到的短暂瞬间一切都结束了。

    但是,那只脚却足够的触目惊心。

    吕清广都不用去分辨,那就是自己的脚,就是这一脚踩扁了地球,将分叉点定位在了那一瞬间。

    因为鞋袜和裤子的不同,加上过于短促了一点儿,崔判官靠分辨并没有直接得出准确的结果,不过他很快就脑补了一下,然后试探地问道:“是上仙替天行道?”

    “嘿嘿,嘿嘿,嘿嘿嘿。”吕清广不能说是,也不好说不是,只能干笑几声。

    崔判官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随手收拢光影空间,化为一项条目,归入账册中,紧跟着展开第二个进入地狱鬼府的项目。

    依旧是只有主角是彩色的,可这回灰度状态的陪衬中却分明出现了配角。

    从画面看,配角和群众演员并没有丝毫的差别,一样都是灰度的,没有丝毫色彩,是的,他跟别人没有任何差别,可是吕清广和崔判官都一眼就认出了他,风天风地就更不消说了,原因无他,此人就是刚刚结束那一段儿的主角,也就是第一个通关者。

第八章 该死的贼2

    独行大盗、独行大盗,独行的都高一级别。

    小贼则是三五一伙七八成群,行动上可以有个援手的,更重要是能壮胆儿。第一段光影中的主角在第二段中再次出现绝非偶然,别人本就是一伙的,重叠那是必然的。

    绝大多数的场景都是重复的,所以崔判官快进的速度比第一次有所提高,很快就到了结尾,又是那惊艳的一脚踩下。

    这一回崔判官都不再去分辨了,直接脑补,然后迅速进行下一轮儿。

    下面儿的两个受检者也是这个小团伙里面儿的,场景完全重复,人物也还是那些,崔判官可不愿意在些许小贼身上浪费时间,看了个开头就直接跳跃到结尾处,在惊艳一脚出现的瞬间稍微定格,确认后即刻存档。

    根据自己脑补出来的脉络,崔判官估摸着这位背景深厚的低修为上仙之所以能收摄到那些功德雾气靠的还是那四字箴言——替天行道。这块大牌子无数前辈都扛过,老牌子了,不过真的好用。不仅是在打击对立面儿的时候能抢占上风头,对捞取功德也是无往不利的。罪恶滔天之辈业火必然深重,除恶者得到功德雾气的赐予也是题中应有之意,可也不是所有除恶者都能得到功德雾气的,这里面还有关窍。

    关窍中的一个必要条件是除恶者在业火和功德核销时必须在场。

    要是没这一条,地狱鬼府的怕是连日常维护的费用都难以筹集,有了这一条。财政上就宽松多了,也才能养得起下面儿的鬼差鬼吏。否则就只能精简编制喽。

    当然了,这样的条款对能跨界的大势力来说根本构不成多大的阻碍,灭杀后来等着就行了。可这毕竟也是有成本付出的,要知道,跨界的代价可是不低。要是杀一个就跟着勾魂使者来一次地狱鬼府,功德虽然能到手一些,可传送耗费的仙石也老鼻子了。如果不算计明白,那还不如直接跟地狱鬼府买功德呢。

    地狱鬼府有功德出售,当然,出售过程是不会公开的,毕竟功德是不好作为商品的,虽然实际上已经是了。但遮羞布是必须要有的。而且黑箱对既得利益者也是必须的。

    不说功德在炼丹、炼器、提升修为等诸多方面的无穷妙用,仅仅其能抵消业火这一项就注定了供不应求,因为越是能耐大的业火也就越强,要想消除需要的功德数量往往都是恐怖的天文数字。

    功德不仅不便宜,而且买卖还得搭着人情。既然搭上了人情,那么事情就变化丰富了,也就衍化出无穷的黑幕。

    关窍中,必须在场这一点并非最关键的环节。有代理人在也一样,同样也有类似工资卡的法宝,只要操控核销的鬼吏认可就行。对位面中的存在很致命,对异界势力来说就那么一回事儿。

    重要的是选择,选择下手的时机以及对象。

    找恶人也是件麻烦事儿,要找没做过啥善事儿的纯恶人就更麻烦的,当然,没必要求全责备。只要恶大于善就能得到功德雾气了,可善恶之间差异越大收获才会更大,遇上功过相抵的就白忙活了,遇上相反的还得倒赔一截,所以就得勾兑崔判官,得事先查查生死簿。尤其要查的是死期,也就是动手的时间。所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辰未到不是说着玩儿的,去晚了他自己个儿就遭报应了,去早了也不行,损人阳寿也是要招业火的。

    崔判官很清楚自己没有查过这伙小贼的资料,而生死簿都是他崔判官的分身操作,要查就得通过他。不查生死簿也能推算,但准确性却差得远了,他不禁疑惑——他怎么可能做出这么准确的选择呢?难道是异界大能出手推算的?这太不科学啦!成本太高太不合算了吧?而在他自觉中就将运气排除,虽然这是最可能的一种情况,但现在他觉得眼前这位不是靠运气混的。

    新的主角登场了,场景总算是与之前的不同了,没变的依旧是偷窃的主题。

    半透明的景物反复出现一个狭小的空间——公共汽车的车厢内,主角靠近一个又一个的猎物,似乎是因为主角光环不够闪亮,他失手多得手少。而且灰度的背景人物中下面的几个主角也提前曝光了。不曝光不行呀!频频失手,不靠抱团儿耍横,他们早被愤怒的人们撕碎了。可是他们横,他们出手狠,所以占大多数的好人们就只能是沉默的大多数。

    结局依旧是那惊艳的一脚,这个结尾崔判官已经预见到了。

    大家都预见到的是下面几场的主角,所以崔判官直接迅速的跳过重复镜头。

    新场景新主角出现了,却还是一伙儿小偷儿,也经常上在公共汽车上行动,不同的是这伙儿是技术流,被偷的几乎都毫无察觉。不过他们的故事也依旧简单乏味毫无新意,更丝毫没有如何被推算出的线索,让崔判官很失望,也很着急——生死簿在接受他崔判官查询的同时也在不断核销着窗口刷鬼的善恶功过,那边儿可是九十九个通道全速开动,一百九十八位黑白无常在不间断的干活儿,审查第一个团伙儿的功夫就有上万的鬼魂入境。无一例外,这些鬼魂都剩余的有功德雾气,也同样无一例外地被生死簿外的三个元婴给吸纳一空,一点儿都没余下。

    崔判官着急上火是必然的,每次办差可都是有任务定额的,其中收敛功德也是至关重要的一项。然而,到目前为止,一丁点儿功德都还没有上账呢,要是这位一直如此,那可该怎么办才好呢?

    会这样吗?

    按说是没有可能性的,不过他心中却直打鼓。

    崔判官决定速度再快一些,后面儿的同伙儿就直接跳过,看下一批的。

    可是下一个团伙还是在公共汽车上掏包的。

    “这些该死的贼,”崔判官在心里骂道,“死就死吧,还每回都排前面。这鬼系统也是毛病,就知道捡懒图省事儿,按什么排序不好,非得按照核算难易程度排列。”其实,在这次之前,崔判官一直都觉得这样排列挺好的,从来没有想到过会有什么不妥,更不会想到会让自己被动了。日常,排序受鬼魂死亡先后的制约,只对同时归入阴曹的鬼魂起作用,倒是真现不出什么来。而整个星球大破灭的时候才实际发挥作用,就像这回,不过以往遇到这种时候,崔判官都是挺享受这种排序带来的好处的,因为排在前面儿的小贼不仅清算简单,而且几乎清一色的都有无主功德出现,那可是他最喜欢的,也是每次办差盯得最紧的,盯过这一拨后面儿的就轻松了,以为这一拨就能将他私人的任务完成得七七八八的。

    贼真的不少,这会儿进入闸口的已经数十万众了,清一色的都是小贼。

    崔判官暗自叹口气,此刻他反倒不那么着急了。既然已经那么多无主的功德已经损失了,在损失一些也就无所谓了,更何况后面儿的功德虽然才是大头,可那些应当都是有主的,他很期待这位的表现,他究竟能摄取多少呢?他更希望能找出根子来,摸清情况比些许损失应该重大才对。

    崔判官果断的成批成批跳过,隔着千百批次才查看一下,而且看到是小贼的就直接跳到结尾——去看那惊艳一脚。

第九章 勤劳的小摊儿主1

    “嗯?”吕清广哼了一声,他这是在质疑——场景跳得太快啦。

    崔判官解释道:“前面儿这些都是偷儿,大同小异,就没必要一一重复了。”

    吕清广微微点头不再说话,因为他没法跟自己的三个元婴联系,所以并不知道那边儿得到了多少的功德雾气,否则一定会惊叹——偷儿类也太繁荣昌盛啦!

    之所以默认崔判官跳过小偷儿类,根本原因是同一个,吕清广自己也无法从他们的经历中查到更多的线索了。不是一无所得,有所得,而且吕清广获得的信息跟崔判官是一致的,也就是那惊艳的一脚。由此可知,这些鬼魂是怎样被终结的,也就能初步判断出功德雾气为什么会加身了。

    吕清广心里丝毫没有得窥真相的兴奋,更没有功德无量的自豪,也毫无得了便宜的喜悦,他此刻开始心有戚戚焉了。

    那一脚的确是惊艳的,可踩死的绝不仅仅是偷儿,是的,虽然到现在为止都是小偷,可从崔判官的话里能听出来,这不过是批次问题,为什么小偷儿优先通行吕清广不知道,也没兴趣去探究这个,他担心的是排在后面的。小偷儿是可恶可恨的,踩死了有功德不奇怪,可后面儿呢?后面儿排着的就应当是背景中隐在灰度中那些沉默的大多数了吧?惊艳一脚可是无差别攻击,没有选择性的全方位覆盖,好人坏人可都在里面儿啦!好吧,踩死坏人有奖。那么踩死了好人又会有什么呢?吕清广感觉自己的心脏一抽一抽的。被业火焚身的鬼魂他可是才见过的,那个惨状犹在眼前浮现。那可只是他自己的业火,自己到后面儿不会是要招来成千上万魂魄的业火吧?

    成千上万这个数字貌似不小,可吕清广心里也清楚这不过是小可之比而,他实在是不愿意爆出亿字单位来,哪怕是自欺。也先这么着吧。

    风地安慰道:“凭直觉,我相信事情并不是那么糟糕,你先别自己吓自己,说不出为什么,反正我觉得不是什么坏事儿。是的,我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别多想,尤其是别尽往坏处想。”风天也劝解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凡事还是应该尽量往好的方面看。”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吕清广知道后悔是没用的,那一脚已经踩下去,现在再想什么都没用了,不管前面是什么,踩过去就是。一股豪气从吕清广心底被激发出来,仿佛有一支来自远古的沧桑曲调在他心中荡起。可是他听不清歌词。一个字都听不清楚,也辨不明曲调,无法跟着哼唱。而那似有若无的歌声转瞬即逝。在他心间流过,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那是来自至尊中的至尊的印记吗?吕清广心里顿时笃定了,是呀,有什么可心慌的呢?只要能找回自己遗失的道,只要能重新做回自己,业火焚身又算得了什么呢?

    生死簿在崔判官操控下翻篇儿了。虽然外面的偷儿类贼条目还没有过完,可崔判官实在是不愿意等了。修改整个系统默认的排列顺序非常麻烦,崔判官不愿意那么费劲儿,也用不着那么费劲儿,执掌庶务时间够久的了,各种渠道他尽皆掌握娴熟,有的是变通的办法。

    通道处,接到生死簿中崔判官通知带队的黑白无常从两端闪出,一个个命令发布,牛头马面们顿时忙碌起来,驱赶着排得好好的队形由有序到混乱然后再归于有序。贼类对沉默的大多数是凶狠强硬的,但对执法人员那可是绝对的配合,要多温顺就有多温顺。

    队形很快调整好了,原先九十九条通道腾空出九条来。

    这是崔判官临时处置权的范畴内的,特别通道是否建立,怎么建立,都是他说了算。特别通道不再遵循系统默认的排序原则,而是根据开通需要来确定谁可以从此通过,是的,特别通道的特别之处并非是先后顺序而是谁能走谁不能走,让谁过不让谁过才是重点。

    这一点自然就由崔判官来灵活掌握了,而且是历来如此,不过实话说他其实很少开通特别通道的,除非实在推脱不过去的关系找上来才设置一条两条的,一次开九条特别通道在他来说也是破天荒的。特别通道之所以特别就在于不常有,不是谁都能享受到这个待遇,所以才值价才称得上是大人情。不过这次例外,这次不是卖人情,这次真是因为需要而设置的,既是崔判官自身的需要也是工作需要。

    什么类型合适呢?崔判官在确立选择范围时也头疼。宗旨是明确的,那就是要透过这些鬼魂的善恶重现寻找到功德流失的原因,但这个目的没办法成为分类标准,因为生死簿里没有相关数据作为依凭。

    咋弄呢?

    崔判官也只能摸着石头过河,他连多思索的时间都没有,只能按照以往存在的分类来逐一尝试:九个通道一起开,每次通行为一个分类,下一组换一个类别,再下一组又换,类别不得重复。这不算好办法,撞大运的成分很重,可一时之间这又是最好的选择。慢了一点儿,可总能找出蛛丝马迹,总能发现问题。

    对于类型来说,这算是枚举法了,不过崔判官相信自己的运气不至于太差,不太可能到了最后一类才发现问题。他相信无论来人背后的势力多大手段多高都会有蛛丝马迹留下的,而且不会只有一处。毫无疑问,一定不止一个类型会表露出对方所用的手段,区别只是典型不典型明显不明显。他甚至觉得在看多的那些小贼团伙的映像中也是有线索的,只是因为自己不知道对方的手段属于什么类型,所以就如盲人摸象一样,甚至比盲人摸象还更找不到北。他坚信,等清楚了对方手段之后回头来再看一定能一目了然。

    而现在只能靠笨办法,靠一次一次的观察来发现。

    特别通道一开通,立刻,被分离出来的第一批九个鬼魂到了窗口前。窗口里的小黑白无常利索地刷鬼,九团功德雾气和九个业火焚身的鬼影稍稍纠缠就分离开,功德雾气分秒不曾停顿就扑向了一旁的三个元婴。

    在生死簿中,新的光影世界在鬼魂被刷的时刻就形成了,这是第一批九个鬼中一个的经历,是她的罪恶形成的画面。

    灰色场景极其狭小,主角孤零零的在其中,一个背景人物都没有。

    这回的主角是一个女人,人到中年了,皮肤干燥皱纹渐生,头发剪得短短的,却依旧有几分散乱。低着头,用戴着塑胶手套的手将一小坨一小坨的肉从泡在泛着泡沫的水池里捞出来,泡到另一个盆子里去。

    然后向左挪身,去洗另一个池子里泡着的菜。

    洗完了用大塑料筐装上,拿到窗边儿,放在水泥灶台上。

    她直起身来,手套儿脱掉,顺手搭在池子边沿儿上,搓搓手,握拳轻轻捶打着自己的后腰,脖子轻轻摇晃。休息了五分多钟,似乎脖子和腰都缓过劲儿来了,于是她重新弯下腰去,拎起菜刀,从大塑料筐里取过一截藕,开始切了起来。

    切完藕片切土豆片,突然鼻子奇痒,阿嚏,她打了老大一个喷嚏。打完鼻子的不适感神奇的消失了,可右耳朵眼儿却痒了起来,她放下刀,用小拇指去掏耳朵,却似乎没掏出什么来,但痒缓解了,她继续切,一片一片儿均匀细腻。

第十章 勤劳的小摊儿主2

    场景是半透明的,可以从墙壁、地板、天棚望出去,能影影绰绰看到外面的景象。楼上和楼下也都是同样狭小的厨房,也就能判断出这应该是在单元房,而且是楼上,还不是顶层。那么这厨房就该是她自己家的厨房了,除非她是保姆,可这老旧狭小的单元房里的住户似乎不是用得起保姆的吧?

    窗玻璃几乎全透明,即使油污遍布,可在灰度加透明度的处理后立刻变得通透。

    天空反倒现不出透明来,就像一大块泛着柔和白光的led半球罩子,将世界笼罩住。

    在快镜头里,主角切完了菜,放下刀,将切好的菜都泡在一个大塑料桶里。伸个懒腰,满意的环视一圈儿,确定该做的都做好了,转身离开厨房。

    厨房外是个极小的门厅,全是门了。

    她是从厨房门出来的,她对面儿是入户门,左手是卫生间门,右手这边儿两个门挨着。她推开离厨房近的门扇,走进去。房间光线暗淡,与厨房窗户同侧的墙上挂着落地窗帘儿,窗帘儿后是阳台,用玻璃窗封闭了起来,窗户也挂着窗帘儿,这回是半截式的。在失去了色彩的世界里,窗帘退化成了肮脏的塑料袋形态,死皮赖脸的堵着光线进入的路。阳台上摆着张单人床,以前是儿子睡的,现在归她老两口了。

    房间里一面儿挤着沙发茶几,另一面儿挤着电视、冰箱、空调、音响等电器,连洗衣机都挤在这里的,中间剩下的空间就很可怜了。好在茶几是大型号,可以替代饭桌。这房子没有餐厅,也挤不下一套餐桌椅。

    她开了电视,缓缓坐下去倒在沙发里,踢掉脚下的拖鞋,一边儿看着电视。一边儿捧着自己的脚丫,一只一只的扣,很享受的歪着身子,跟着电视剧的节奏,有滋有味的揉着、搓着、挖着、扣着、抠着、扯着、撕着、捏着、挠着间或在鼻息处去闻着。

    崔判官无奈的只能再加速,他没耐心陪着看电视,跟不可能有兴趣看老丑妇人抠脚。

    瞬间电视剧就演过两级多去,随着入户门的突然打开。演进的速度稍稍放缓。

    崔判官反映的生死簿出品影像是只有唯一一个主角,对此风地颇有微词,他觉得不分配角和龙套以及群众演员也就罢了,没有男女主角的对立统一互动,看起来实在是太别扭。

    进屋的应当是这个屋子里的男主角,可是在此刻他却没有丝毫色彩,他成为了陪衬,除了主角之外的都是陪衬。

    男人瘦小。却似乎不如女人那么显老。站在门口,他并没有进屋,而是熟练的从门背后抓过围腰来。一边儿穿一边儿向主角请示道:“摆起哇?”

    色彩鲜明的主角果断的放开脚,挥手间散发着比臭豆腐更醇厚的气息,大声回应道:“摆起!”

    男人回身走向楼道。

    女人立起身来,伸脚在沙发与茶几间划拉几下,就套上了拖鞋,不无遗憾的关了电视。走进厨房,伸手捞起盆子里的肉,挤干汁水,放入装了海椒面儿、味精、花椒面儿、孜然粉的盘子里揉搓。搓揉着颇不过瘾,肉外面没有皮包着里面也没有骨头撑着,远没有脚来劲儿。

    肉揉搓好了,穿上签子,分类摆在塑料小筐里。

    抓过池边儿的抹布,擦罢手,从水泥灶台下面儿拖出个盖着盖子的塑料桶。揭开盖子,将昨天卖剩下的菜捞出来,装在簸箕里,拿到水池冲洗一下,分别装在一溜塑料小筐里,又混入今天切好泡上的那些,每个塑料小筐都很饱满的样子。她满意的露出微笑,将塑料小筐摞在一起,抱着,出门下楼。

    她呈灰度状态的丈夫正在楼道里,将靠墙罗起来的小木桌取下来,一手提一个往楼下走。

    楼下,沿街已经摆了四张小木桌了,第五六号桌顺延着摆开。桌子就摆在人行道上,贴着这栋居民楼的墙根儿。就在临街的窗户下面儿。这面儿的窗户大部分都是关闭的,少数几个敞开的也在听到动静后赶紧关上了。

    一个灰度的年轻男人推着辆破烂的小平板儿车吱吱呀呀的到了桌子排列的头部,停下,从车上抱下来一个小蜂窝煤炉子,放到小木桌里面。每张小木桌的中央都有一个圆孔,大小正适合小蜂窝煤炉子。他放好一个炉子就推着平板车吱吱呀呀的走上几步,去放下一个。

    主角将抱下来的塑料小筐堆在小木桌的边角上,翻身回楼上,从床下拎出一个大塑料袋,提下来。在街边儿打开,取出其中的塑料构件,三下五除二,组装成两组搁架,将她拿下来的塑料小筐放进其中一组。她丈夫已经摆好了十张小木桌,扛着摞在一起的塑料小凳子下来,她赶紧迎上去。合力卸下负重,一个拉一头儿,将摞在一起的凳子一一拆开,再分配到每张小木桌旁去。

    年轻的男人已经将十个小蜂窝煤炉子分别塞进了小木桌中心的圆孔中,拉着破破烂烂的小平板车,吱吱呀呀的绕着这栋居民楼转了大半圈儿,到楼后的自行车棚子边儿,从码好的蜂窝煤垛子处搬了一车蜂窝煤,吱吱呀呀的拉着,悠悠荡荡的拖到他家的摊位前。

    蜂窝煤并没有直接填充到小蜂窝煤炉子里,而是拉到了楼道口儿。

    在楼道口儿,有一个老大的蜂窝煤炉子,而且氤氲的热气环绕。

    主角此时已经回到了楼上,在楼道花砖孔洞处看着儿子。

    年轻男人很默契的抬头望向老娘。

    她将手伸出孔洞,手里抓着一个插线板,插线板连着长长的电线,电线一直通向她家里。拉着电线,一点一点儿往下放,直到儿子接住插线边才松手将余下的线圈抛下。

    年轻男人低头清理电线。

    主角的丈夫将困在墙边儿,二楼位置的一溜篷布都支开了,将十张小桌遮蔽住,每张桌子上方吊着一盏白炽灯,他将灯线插头递给儿子,叮嘱道:“天光还亮,晚些时候再点灯。”

    年轻男人哼了一声,示意自己明白,那并非是遵命的低语而是不满的呻吟,他在表示这些自己都明白。

    做父亲的麻木着脸没跟儿子计较,他挪两步,凑到大蜂窝煤炉子前,将上面的盖子揭开,伸头往下望。暗红的光从黑乎乎蜂窝煤的孔眼儿冒出来。同时冒出来的是比红光更强烈的气息,那让人窒息的气息。他咳嗽两声,同时赶紧直起身,并退后两步。使劲儿揉揉鼻子,哼哼唧唧一阵,吐了摊痰液口水在脚边儿,用鞋底摸散开。

    当儿子的已经补上父亲的空当,蹲在了大蜂窝煤炉子前,拧下了下方的盖子,将鼓风机的口儿套上去,接上电源。

    顿时,不用在将头伸到正上方也能看到红光了。

    年轻男子拍拍手上的灰站起身来,快步上楼去了。

    做父亲的回身从小平板车上取过一个铁簸箕和一把铁夹钳,他仔细的将车上的蜂窝煤夹起来,放进铁簸箕里,装满一簸箕才轻轻将其挪移至大蜂窝煤炉子侧,再小心的一块儿一块儿夹出来。

    当他把平板车上的蜂窝煤都挪到大炉子旁,儿子和老婆抬着一塑料箱子的碗筷下楼来了,箱子里不仅有碗筷还有油瓶、醋瓶、酱油瓶、辣椒油瓶等物。他退开身,让出路来,等他们通过了才又凑到大蜂窝煤炉子前面。

    鼓风机很给力,炉火已经通红了。

第十一章 勤劳的小摊儿主3

    他微眯着眼睛瞄着火红的炉火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赶紧做事。”主角大声吆喝着,“傻看着干啥?看着蜂窝煤烧完呀!赶紧,赶紧,几下几下。”

    他顿时回神,抄起铁架钳,伸到蜂窝煤炉子上方,探进蜂窝煤的窟窿眼儿,稳稳夹起最上面儿的一块儿来,轻轻提起,移到铁簸箕里。然后再重复,又重复。第三块儿夹出后停下来,去夹脚边儿刚摞好的蜂窝煤,放了三块儿新的进去。然后提着铁簸箕往小木桌走去。将铁簸箕中的三块儿已经染着的蜂窝煤分别放进三个小蜂窝煤炉子。放的时候小心翼翼的,生怕夹碎了,放下后疾步返回,再小心翼翼地夹起三块儿新蜂窝煤,挪移到铁簸箕里,提上,稳步迈向小木桌。

    铁簸箕悬停在桌角上方,簸箕口儿接近桌子中央的圆孔,却并不逾越,达到法线位置前停下;簸箕的底儿离桌面儿很近,非常的近,却绝不粘连,决不让簸箕底儿的灰染到桌面上。

    一只手稳健地提着铁簸箕,另一只手果断挥出,铁架钳的两个前端微微张开,角度掌控妙在毫颠不差分毫,尖端准确的插入两个孔洞,手上微微加力——力不可猛,力猛则偏于刚,刚则易折,会夹裂蜂窝煤的;力不可柔,柔则无骨,夹不紧,铁架钳的前端在蜂窝煤空洞中滑动,会蹭落孔壁的煤渣;力不可大,力大则摧于物,会夹碎蜂窝煤的;力不可小。力小则失控于物,夹不稳。蜂窝煤会滑落,会脱出铁夹钳的控制,滑落下去,磕碰于铁簸箕,坠落于桌面上——用力当刚柔并济大小适中负阴而抱阳。出手当不疾不徐似缓实疾。如太极连绵不绝……

    “磨蹭个球呀!”主角尖利的嗓音暴起,“做事儿利索点儿,那么大岁数了还磨磨蹭蹭的,也不知道给儿子带个好头儿,加个煤还要摆个谱儿怎么的。赶紧、赶紧,几下、几下!”

    中老年男子的心一紧,手上的力道霎间失控,短暂却刚性的力量顺着铁夹钳传递到运行中的蜂窝煤上。他似乎听到这块儿蜂窝煤发出带着抱怨的痛苦呻吟。他知道自己又失手了。好在这样的突发情况他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了,在应对上早已有了预案,而且在对预案的执行力方面手上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的本能反应。完全不需要心里去想,完全不需要大脑去指挥,几乎跟耳膜听到那将耳朵磨起茧疤的叫嚣同时,与手上力道失控几乎并行,手臂移动的速度陡然提高,行动的路径也由原本的弧线变成了此刻的直线。

    在电光火石之间。他已经将脆裂开的蜂窝煤塞进了小炉子里,当铁架钳退出来的一刻,裂纹才不可逆转地昭然出现。

    他轻轻地悄悄地吁了口气。对自己的反应力很是满意,可是对自己的心理承受力却极度的不满,心性呀!还得继续磨练,还早着呢,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不说,起码要闻河东狮吼而心不惊才算是小成吧。

    “愣倒起做啥子!”在他琢磨如何能抵御河东狮吼时吼声再起。“几下几下,就几块儿煤,两下就加了,赶紧点儿。”

    他的心随着声波的震荡而共振,他不敢再有丝毫的迟疑,提着铁簸箕大步走到下一个桌子边儿,毫无讲究的往其中的充填蜂窝煤。他计算过,这样子并不会节约时间,但做出匆忙劳碌姿态却比从容淡定受待见,起码她看了不会吼叫,而是不是真的更快了一点儿其实她并不在乎,早下楼来几分钟什么时间都够了。其实都不需要再提前了,摆好摊儿之后也是要再等好一会儿才会上客的,用不着急这一点儿速度,不过他不会再解释,因为他仿佛尝试过多次,道理跟她是讲不通的,讲通了也没用,第二天她照样吼叫:“……几下几下,赶紧赶紧……”

    小木桌里的小蜂窝煤炉子终于每个都填进去了一块儿燃烧着的蜂窝煤和一块儿没燃烧的蜂窝煤,燃烧着的在下面儿,没燃烧的在上面儿。已经燃烧着的会在燃烧自己的同时逐渐感染没燃烧的,最终会将其也点燃,不过在此之前会先将其熏烤。

    主角跟儿子又跑了回楼上,合力抬下来一个大锅,架到大蜂窝煤炉子上,大火煮着。

    主角看着火候,让儿子再跑一回,儿子答应着,看了一眼抹桌子的父亲,掉头上楼去了。

    过了一阵子,大锅里的汤都沸腾了,也不见儿子下来,主角扯开嗓门儿吼叫道:“龟儿子滚下来!拿趟东西也磨磨蹭蹭的,赶紧赶紧,几下几下。”

    做儿子的在楼上含糊地答应着,随着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和劈劈啪啪的金属撞击声,年轻男人从楼上下来,出了单元楼道,将抱着的一摞小锅递给老母。

    主角从最上面儿拿过一个小锅,抄起跟前儿大锅的盖子,放一旁,依着墙,支在大蜂窝煤炉子的台沿边儿上。小锅放在大锅沿口上,拿起个大汤勺,从大锅中舀起汤汁,倒入小锅。

    她丈夫知趣儿的主动凑过来,蹲下身,拔掉鼓风机的插头儿。不主动点儿不行,不自己凑过来,就会被骂过来。反正都是要过来的,主动点儿的好。他保持着蹲踞姿势,横着挪动脚丫,移到大蜂窝煤炉子近前,伸手去,将鼓风机拿开,顺手再将盖子盖在大蜂窝煤炉子的下口儿。然后起身,从儿子怀里取了一个小锅的盖子,看妻子停手,就盖在小锅上,端起大锅沿口上的小锅,干练的快步移动,将小锅送到木桌中的小蜂窝煤炉子上。

    主角拿过第二个小锅,依旧一只手掌其在大锅沿口上,音讯旧例,往其中舀汤汁。

    男人放下第一锅后立刻转身,回来接第二锅。

    之后是第三锅……

    当小木桌中间的小蜂窝煤炉子都被小锅遮蔽,大锅里的汤汁也不多了,麻辣的味道浓郁的飘荡在街道上。

    街是小街,单车道,绿化带也是单边儿的,在路对面,狭小且断续,几棵小树零零落落无精打采的站在少数还残活着的肮脏草皮上。楼间距狭小,而且还是丁字拐,风很少光顾这里,所以麻辣烫的味道轻而易举就称霸了,占领住左近的空间,并逐步开疆拓土,坚定而高效的扩张着。

    主角仔细的看看大锅里汤水的高度,一阵犹豫,她拿不太准是否应该在加些料加些汤,如果几天客人多指不定不够,但要是今儿个客人不多,小锅的倒回来了怕装不下。踌躇一阵后她决定还是先不忙加,对付着应该够了,不够一会儿再加,少加点儿,不能多了,不好收拾。

    儿子才挨了骂,明白今儿个老母火气旺,不敢再躲懒,麻溜的上楼去搬下来一箱啤酒,然后又上去,搬第二箱。

    做父亲的伸直腰杆儿乐呵呵的看着奔忙的儿子,从裤袋里摸出一包兰娇子,弹出一支来,叼在嘴里,接着从硬壳儿烟盒里抖出个一次性塑料打火机来,点上烟,在塞回去,揣好。

    主角狠戾地剜了一眼,没有喝骂出口,转过头,眼光落在楼道另外一边儿,眼里的恨意如同实质的冒出来。她摆摊儿这边儿长度有限,另一边儿要是也摆上自然扩大上一倍多,生意顿时就大多了,可并不会多费多大劲儿。可那边儿一楼有家破窗开店,卖杂货,不让她摆过去,虽然她很泼,可很不过那家,所以只能守着这半边儿。

第十二章 勤劳的小摊儿主4

    无奈的事儿多想无益,她知道自己不可能狠得过所有人,可以自豪的是自己比这楼里的其他人都厉害,要不然也不可能摆得了这个摊儿了,回想着历来的无数战斗,她为自己感到骄傲。

    心情好了起来,她充满希翼的望向路人,脸孔挂上和善的微笑——她希望每个人都是吃货,而且都来她这儿吃。

    满街不都是吃货,可吃货也真的不少,逐渐也有走拢来的。

    上客是主角最喜欢最高兴的,她喜滋滋的招呼着,待客人坐定,立刻摆上碗筷,殷勤地问:“油碟还是干碟?”

    “油碟。”

    “干碟。”

    “油碟。”

    “油碟。”

    主角大声吆喝着:“三个油碟,一个干碟子。”

    做丈夫的赶紧答应着,把烟蒂丢进街沿儿的下水道铁篦子缝隙里,小跑几步,奔到架子处,拎起油瓶,手脚麻利的操作起来。

    当儿子的凑过来,手里提着鼓风机,蹲下,将鼓风机接到小蜂窝煤炉子上,然后起身,跑去插上电源。

    吃客对这里的流程相当的熟悉,不待提醒已经都躲了开。

    电接通了,鼓风机中的马达转动,风立刻被吹向炉内,难闻的煤气味道升腾而起。火在蜂窝煤中借着风势张扬而起,热浪舔着锅底。

    主角热络的领着站开来的吃客去了架子处,挑挑选选。等他们再回来时,当儿子的已经将鼓风机关了。并且取了开,拿到大蜂窝煤炉子边儿。躬身放在啤酒箱子旁边儿。随手个提出一瓶啤酒,拿过去,举着,问道:“纯生还是勇闯?”

    “先来两瓶勇闯天涯。”

    他答应着,放下手里的勇闯。返回,放回纯生,另拿了一瓶勇闯,又去取了四个玻璃杯。拿过去,放到小木桌上,从腰间钥匙扣儿上取下开瓶器,将两瓶啤酒都打开。

    阳光渐暗,街上人多起来了。坐下来的吃客也逐渐多了,主角一家忙碌着,忙一阵闲一阵,闲一阵又忙一阵。

    吕清广就置身在车来人往的街道上,光影世界中的人是看不到他的,他们只能看到他们曾经看到的而不是现在存在的,因为现在的他们已经不在这里也就看不到这里的存在,也触碰不到他。他就站在路中间。行人和车辆茫然无知的跟他错过,间或也有穿过他的。

    崔判官站在另一边儿,在楼房的墙壁里。就站在拐角,轻松淡漠的侵占在承重部位上。

    老崔看似轻松心里却是反着的,一边不紧不慢的掌控着生死簿一边儿仔仔细细的搜索着寻觅着,着急那是必定的,可他知道这事儿不能着急,急是没用的。

    “你确定这人也是罪孽深重的?”吕清广指着主角质疑道。“貌似她就是个勤勤恳恳的小人物,自己一家人操持个小吃摊儿。卖点儿麻辣烫不是罪大恶极的勾当吧?”

    崔判官经见得多了,微笑摇头,不在意的说:“做什么都有可能罪孽深重,关键是看怎么做。”

    “怎么做?”吕清广心里一激灵,颤声问道,“难道是卖的人肉馒头?”随即注意到烹饪特色,重新道,“难道是人肉麻辣烫?”

    崔判官咧了咧嘴,似乎是笑又似乎不是,有些哀叹的味道,而又有悲伤的意味,似乎还有点儿气恼和怨恨的情绪。

    吕清广厌烦的看着又一辆在这条限速三十公里每小时的不时有人穿行的生活小街上以三倍以上超速疾驰的汽车穿过自己,那感觉仿佛没有任何事儿,可又真真切切的浑身不对劲儿。这一刻他暂时丢开对人肉麻辣烫的纠结疑问,将注意力收缩回生死簿之上,在上一层次与光影世界之间关注,认识到老手与新丁的差距——崔判官选择的位置就是好,清净、不受打扰,视角估计也是很独到的。

    吕清广认为自己不仅应当继续从善如流,还得逐渐增加各种优良品质,比如博取众家之长、知错就改、不耻下问、举一反三触类旁通等等。

    于是他迈步,迈向更成熟的自己。

    这一步对于在生死簿——对于光影世界——对于吕清广……别管对谁其实那就是一步。

    一步是不够的,不过说长也不长,迈腿六次,加一个转身。

    吕清广站到了崔判官身边儿,思路再续上之前的疑问,于是追问道:“到底怎么个意思?”

    崔判官没什么兴趣谈这个问题,其实眼前这个主角是否有罪孽他都不上心,更别说罪何以出了,他关心的只是他自己的事情而已,不过此刻是共同调查,客人问到了也不好不说,反正也不是什么值得保密的。“要是人肉也许罪责还小点都说不定,”带着乖乖的笑容,崔判官指着吃客们说,“给他们吃什么肉在阴司的律法上没有区别,至少在餐饮业主身上是没什么区别的,要说有罪责,不论大小也都在杀生者身上,跟厨房里无关。”

    对律法,不论阳间还是阴司的,吕清广都不懂,他紧急咨询太古灵族,可惜风天风地都回答没有特别研究。吕清广相信这也就是不懂的好听叫法而已,可不论好听不好听,不懂就是不懂。要想弄明白就只能不耻下问了,而崔判官给吕清广的印象是好说话的和善人,这样开口的难度直线下降。

    “小崔,”吕清广挂上客气的笑摸样,询问道,“你能往细里给我说说吗?这里面儿有什么说道?”

    崔判官反倒微微一愣,情况再一次出乎了他的预料。他以为这位只是一时没明白,自己提点一下也就足够了,实在没想到居然刨根问底儿起来。所问的事情没有什么不能说的,这可以算是来地狱鬼府历练的人员必备的知识,可以说该知道的大家都是知道的,可也正因为这样才让他犯疑:你是真不知道还是玩儿我呢?

    不过,崔判官丝毫没有表露出来任何怀疑的神色,这位古怪的上仙已经有太多让他怀疑的地方了,再多一个——甚至多出来一堆都不是啥新鲜事情了。他没有过多的纠结于对方的目的,也没有去猜测为什么他背后的势力会不给他灌输这些基本常识,就当是聊天儿般说道:“因果循环在世事中牵牵扯扯延延漫漫,可以说没有任何一份儿功德任何一缕业火是可以孤立被计算出来的,可牵扯得太广泛就没法核算了。单个鬼魂的一件小事儿尚且如此,其一生又当牵扯何许之宽广,一个世界亿万之众,又当如何恐怖的计算数量?不说眼前这样特殊的状况,在日常的世界,地狱鬼府的入口也是繁忙得很的,每个地球日,几十万鬼魂的通过量是常态。如若每个鬼魂的每件小事儿都要追根溯源都要无限制的广引博证,那真是没完没了了,这活儿也就真没法干了。”

    吕清广的心似乎被什么触动了。

    不等吕清广细细寻觅,在他还没有找到感觉的时候崔判官就已经继续说道:“于是就有了律法,核算善恶评定功德和业火就是依照律法来,将细枝末节都归并,抓住主要矛盾,设置取舍限度。”

    “何为取舍限度?”吕清广来不及去为心中的不知所谓的触动做探寻,他被新的知识点吸引了,思绪跟上崔判官的讲述,并提问道,“是不是四舍五入?”

    崔判官含含糊糊的回答道:“也算是吧。”

    “别也算呀!”吕清广认真的打断道,“你不能说仔细点儿吗?别给我留下知识盲点行不,说不定以后某事某刻我因为这点儿认识不清栽跟头呐。”

第十三章 勤劳的小摊儿主5

    崔判官相信这位是真不明白了,于是细说道:“是这样的,可以认为跟四舍五入同类,不过其中差异却不是以道理记的,所以说不是一码事儿也可以。善与恶在核算时之关键并非数位问题,也就是说,取舍的不是零头。四舍五入的目的是取整,零头归并掉。善恶大小差异巨大,而且小善小恶是常态,九成九的功德雾气和罪孽业火都是小善小恶积蓄叠加而成,要是舍去了零头,怕是啥都剩不下了。”

    吕清广哦了一声,大为受教。

    “有生死簿在,无论多小的善恶都能记录在案,并不需省略。”崔判官丝毫没有得意之色,并非是在自夸他掌控的生死簿神妙,就是直白的讲述一个事实。“要取舍的是善恶的牵扯蔓延关联。如果天地间只有唯一的生灵,无论他做什么怕是都不会有善恶之别。善与恶都是社会属性的判定,没有社会关系就没有善恶存在。社会又是复杂的,尤其是在人口众多信息量爆发膨胀的小世界里,善恶更是错综复杂的搅在一起。掺杂不清的情况比比皆是数不胜数。所以才要取舍,才要剥离,将善恶归属到其对应的魂魄所属。”

    吕清广很受触动,但也很是迷糊。

    崔判官清楚的看到他眼中流露出的迷茫,心里也跟着生出更多的疑惑不解来,但这并不影响讲解:“比如,就拿刚才说的人肉来讲,要是卖的是人肉,那么这个行为必定会有罪孽。这份儿罪孽牵扯起来涉及的可能就相当的广了,如果不加以限制。这种牵扯可以是没边没沿儿的。取舍的就是牵连的广度,说直白点儿就是谁种的果归谁,各自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还是拿刚才的话题来说,如果她不知道是人肉,那这份儿罪孽就与她无涉了。她就被舍弃在之外。善也是这样。”

    吕清广觉得自己听明白了,但不好说懂没懂。

    光影世界中的夜晚已经来到,车子逐渐少了,骑自行车赶路的人减少得更为明显,摊子上的吃客已经换了两三轮了,此刻上座率已然下降,一多半儿小木桌都是空着的。

    主角将丈夫打发上楼去休息了,他是还得上班的人。不比她明天有的是时间可以休息。儿子也离开了,会女友去了,不过晚些时候会回来跟她一起收摊儿的。

    人减少是必然的,晚饭时候早过了,这时候来的就是喝点儿酒吃着玩儿的。

    夜越来越深,这是不可阻挡的,只是在崔判官的加速下来得更快捷而已。

    午夜后,当儿子的回来了。帮主角一起收了摊子。

    第二天一早,主角的丈夫起来操持早饭,主角已经先上菜市场了。回来时在楼道口儿跟下楼去上班的丈夫交错而过。上楼。将买来的菜放下,坐到沙发上,开了电视机,歇口气,再去吃饭。吃过饭收拾一下,边看电视边摘菜。到中午,该收拾的差不多收拾好了,吃了午饭,上床美美的睡上一觉。

    接下来的就是重复,跟上一天大同小异,差别主要是在吃客上。

    崔判官操控着速度不断提高,让一天天飞快逝去……突然,光影世界定格住,定格在那惊艳一脚出现的瞬间。

    站在自己脚下,吕清广看着结束的场景,皱着眉头问:“她的善与恶我一点儿没分辨出来,就我看到的,只是一个平凡的小市民生活画卷的一角,嗯,起码这是一个勤勤恳恳的人,是的,她是勤劳的。”

    崔判官所展示的是她精炼的后半生,是快速的浏览,不戴有色眼镜,不带任何倾向性,所以旁观者看不出善恶是再正常不过的了,而他自己关心的却并非是她的善或者恶,他寻觅的是除了那一脚之外的端倪——他不确定那是什么,他只能尝试着去找寻。对于吕清广的疑问他当然不会说自己目的不在此,那样愚蠢的行为不是他可能做出的。他微微一笑,卖好道:“这个我可以帮忙,能够挑选罪孽出现的时间点,然后切入进去重新查看,能细细感悟善恶的存在。”

    吕清广很是高兴,觉得自己遇上了个热心肠的好人——呃,是好鬼吏。

    光影世界一变,回归到主角一家忙忙碌碌摆开摊位的时间段。主角叫嚣着‘赶紧赶紧,几下几下’催促着当丈夫的往小蜂窝煤炉子里加蜂窝煤。

    光影凝固,场景定格下来。

    崔判官从墙体承重位置走出来,引着吕清广在禁锢的行人间穿梭,走到小木桌前,指着燃烧的蜂窝煤对吕清广说:“就因为这个,这是她罪孽的主根源,嗯,其中之一,比重还较大。”

    “蜂窝煤?”吕清广不解,“用蜂窝煤是罪么?”

    崔判官没有直接回答,他引着吕清广往单元楼走去,穿过墙进入到室内。一间房子一间房子行去。屋子里是灰色的人物,这些背景人物各自过着自己的生活,但有大同小异,看着电视,忙着吃喝。

    “他们都是各自生命的主角,”崔判官停了下来,他微微踌躇,画面不容易展示出他要表述的,于是他直接对吕清广讲述道,“他们的生命在被消磨,生命力被损伤。也就是说,因为她用蜂窝煤,所以这些人的寿命都变得比应该享有的短暂,有的只少了几天,有的几个月,有的少上几年。受影响的不仅是一楼,也不仅是这一栋楼,有几百人呢,他们损失的生命加在一起比一个人的正常生命还要长,超过了六十年。你说,这是不是比杀一个人罪孽更重?”

    吕清广的心立刻沉重了,可看到停顿在劳碌状态的主角又有一丝不忍,帮她辩解道:“她并不是想杀人吧?对不对,她没有想过要伤害别人,她应当是无意的,她要活下去,她不这样又能如何呢?”

    崔判官摇摇头肯定的回答:“她知道。她明白自己在伤害他人,她不在乎,她执意要这样。”

    画面再变,主角似乎年轻了一些,她又是正在摆摊儿,几个人过来拦住了她。

    吕清广立刻认出了那些人,他不知道他们是谁,但知道他们就是那些关闭的窗户后面的背景人物。他们七嘴八舌的劝说她别用蜂窝煤了,要摆麻辣烫也该用天然气罐儿,污染小一点儿,大家也少点儿难受。

    吕清广立刻掉头四顾,透过半透明的墙壁看向各家的厨房,哦,这里的居民都是用的天然气罐儿,连主角自己家里也是。

    主角彪悍的爆发了,嚎叫、怒骂、抓挠、推搡,一副以命搏命的架势。

    “她不是不知道蜂窝煤燃烧不尽,她不会不知道煤灰会飞舞飘散,她不是不知道一氧化碳会飘散进别人家里。”崔判官以判决的姿态说道,“这些她都知道,知道得很清楚,这个城市早已有规定,市区里是不准使用煤炭的,邻里也找她说过多次,可她就是不,因为用蜂窝煤便宜。是的,她的行为就是谋财害命,为了多赚一点儿钱,她不惜让邻里短命。听,她在诅咒他们都早死,她不仅这么说也是这么做的,而且她做到了。”

    吕清广觉得自己似乎有呕吐的欲望,似乎所有毛孔都被一氧化碳和煤灰堵塞住了,他觉得一阵窒息,大口喘了两下气,呼吸通道丝毫没有问题,可就是好似被捏住喉咙似的。他觉得难受,而更让他觉得奇怪的是这难受并不是思维上的而是身体上的反应。

第十四章 勤劳的小摊儿主6

    “当然,这只是其中之一,她的罪孽不止于此。”崔判官接着转换画面,画面转移至主角在菜市场的画面,那是早晨,菜市场熙熙攘攘的,而她如同其他人一样在选购。也许是因为天天买所以很是熟络,讲价的时候都不多,看着特和睦。而这回崔判官也不等吕清广发问了,他觉得这位上仙对位面世界了解太过苍白,显然是没去历练过的,等他探索发现外面儿业火都得凉了。“你这一看到,只需要细心一点儿就能发现,她卖的都是最便宜的。”

    吕清广情不自禁地再次替她辩解:“她天天买,而且量又大,自然是最便宜的。”

    “嘿嘿嘿,”崔判官笑了,笑得貌似善意,“嘿嘿,哈。”

    “也许,”吕清广也明白自己一定又没站对立场,迟疑地说,“可能我想的简单了,交易里还有深一层的东西存在?”

    崔判官收敛笑意,摇头道:“不,没有什么深层的东西存在。没那么复杂。就是贪便宜,仅此而已,无原则的贪便宜,为了多赚一点儿什么都不在乎。”

    吕清广立刻想到了她自己家里用的天然气罐儿和沿街摆开的蜂窝煤炉子,那也是贪便宜,跟眼前是一个心思,这是个看似与人无涉的念头,实则在行为上却牵连甚广,所得是微末之利,损害又往往是缓慢而不可逆转的,那么罪孽——顿时吕清广心情变得极坏。

    崔判官善解人意的提议道:“换下一个再看吧。”他的目光锁定吕清广的面部,看到他没有反对的表示立刻法诀施展。

    眼前的菜市场一下子分解开,构成这个光影世界的光点或者像素点或者别的什么。在这一刻,在崔判官法诀驱使下。抛弃了所有卖菜的和所有卖菜的,抛弃了所有的蔬菜禽蛋鱼虾鳖蟹,连混凝土的摊位台子和塑料篷布都一起被解构,还原成构建这个虚伪世界的基本微粒。

    似乎,瞬间之后就要显示出真相。显示出微粒本身。

    然而虚幻却在基本微粒真正暴露之前再次遮蔽住一切视角,凝现出新的光影世界。

    幻象才是需要被关注的。

    虽然没有雪但吕清广感觉到冬天的浓厚气息,街道上萧索冷清,行人稀少,并将自己裹得紧紧的。

    街依然是小街,狭窄,连人行道都只有单边儿勉强算是完整的,另一边儿撑死也只能称作是街沿儿。仅六七十公分宽,而破墙开店的摆出来的移动展柜就占去了五十公分有余。另一边儿的人行道有七八米宽,却又挤挤挨挨的停满了汽车,有的车完全停在人行道上,有的停了两个轮子上去,还不固定是哪两个轮子,有前轮儿有后轮儿有左侧两个也有右侧两个。

    绿化带是没有的,如果有也会被践踏成路吧?

    传闻路就是这么来的。

    在停满汽车的人行道上。间隔近十米有一棵树,种类还不一致,大小差别更大。有的叶子几乎掉光了,有的却是常绿的,有的似乎已经死了。

    街道不是笔直的,分叉也多,伸出细一些或者细得多的支路,连通居民小区、小院儿或者单元楼。有带院子的也有不带院子的。在路中段的交叉口儿立着一个粗壮的水泥电杆,其上线路来来往往掺杂不清的,还支愣着长长的铁臂伸出一盏路灯,灯光不算很昏黄。

    路灯下,没有一位主顾的烧烤摊儿冷冷清清的紧贴着街沿儿,摊主站在人行道上,他背后是一辆四个轮都停上了人行道的suv,车的铭牌儿很精致,不过吕清广对此不熟悉,认不出来。烧烤摊儿左侧就是电线杆,电线杆左侧是垃圾箱,塑料的,有一米五左右高,一排放了三个。电线杆和垃圾桶都在人行道最外部,所以这段儿里面停了一辆车后,靠边儿的空挡不足以让一辆车停上两个轮子上来,也许高尔夫可以,但似乎这片儿没有谁家有这号车,要不然未必容得下这烧烤摊儿占据这里,不过也说不定,烧烤摊儿也有四个轮子的,也算是一辆车了。

    崔判官还是老习惯,在墙体中漫步穿越着,吕清广跟着他,在烧烤摊儿对面巡行。

    似乎寻找到了一个适宜的位置,崔判官停下来,但他给吕清广的感觉却更像是散步消食途中随意的伫足。

    在灰度的光影世界中,主角无疑是光彩夺目易于辨认的,他的色彩原本不过是灰败的,可当整个世界都去色之后,但他成为唯一保留了色度的存在之后,那色彩的醒目就是毋庸质疑的了。不得不承认,这种做法在观察过程中着重点明重点的效果非常之好。

    唯一的具有色彩的主角站在烧烤摊后面,脖子缩缩着,两只手都各自揣在夹克式的羽绒服衣兜里,眼睛微眯,耳朵塞着耳机。

    他是一个三十左右的男人,头发略有些乱,好在不长。

    站定后,崔判官开始着手让画面播放速度变快。小街上的行人和车辆变得模糊,也似乎更透明了,如一条条飘过的灰度带子,只有不动的主角刺眼的清晰。

    有一条带子在烧烤摊前顿住,人影瞬间从模糊过渡到清晰。

    几乎如雕塑般静止的主角这时动了,抬手,出掌,成爪,抓向客人指定的烤串儿,用一个不锈钢盘子盛着,端到另一端的烤架处。烤架里的木炭迅速燃烧起来,一阵轻烟飞起。

    “他用的不是蜂窝煤,”吕清广说,“不过污染还是有的。要稍好一些,这里的空气也要通畅些,而他的摊子离着楼房遥远点儿,最近的窗户也有八米以上呢,不像上一个,直接就将摊子摆在别人的窗下。”

    跟上一个的确是不同的,不过在崔判官看来最大的不同并不在这里。第一个几乎就是实时传输数据,在展示其过往的同时功过善恶都还在统计中,罪孽业火和功德雾气的出现是在播放到一小半儿的时候,到现在,她都还在业火中被焚烧着,还没走过通道呢。不过让她的死亡是获得功德雾气的元婴已经吸收完了,三个元婴的速度够快,甚至可以说太快了,快得都不太符合出窍期的修为了。这第二个就不同了。他虽然是第二个,却并不是排在第一个后面的。九个特别通道同时开通,有九个鬼魂同一批次通过,第一个虽然是第一,不过第二比上她相差也只是分毫。此刻虽然才开始进入第二个的世界,但是他的数据已经都传输到位了,他也正步入第一位的覆辙,正在被业火焚烧中。所以对崔判官来说,第二个跟第一个最大的不同是数据的完整性,也就是他掌控的完整性,他不用等待了,他在画面展开前对他已经了如指掌。

    “是的,”崔判官回复道,“你说的没错,污染是存在的,不过算不得严重,如果电烧烤会更少些,不过他做电烧烤不现实,他并不住在这里,电烧烤不太可能用电瓶的。所以他的主要罪责并不在于此。”

    吕清广回想了一下,立刻刚才消散的菜市场的场景被他记起,于是猜测道:“他图便宜。无原则的图便宜,不顾别人吃了是不是会有问题,是不是东西还吃得,只要便宜就行。为了赚钱罔顾他人,也就是慢性的图财害命,对不对。”

    崔判官苦笑了一下,远远的看着那彩色的主角,回到道:“也可以这样说。是的,这样的行为他是有的,这是他们的类型共性。”

第十五章 勤劳的小摊儿主7

    “首先,他是卖烧烤的,一个露天的烧烤摊主,这本身就是很重的罪孽了。”崔判官说话的同时瞄着这段故事的主角,眼中丝毫没有感情色彩,没有怜悯,同样也没有厌恶或者憎恨,什么都没有。“按照这类位面世界里通行的说法:街边的烧烤食品制作过程不卫生,人吃了后很容易患急性胃肠炎。由于街边灰尘大,有很多病毒、细菌夹杂其中,而且售卖的肉类新鲜度差,万一气温稍高或者摆放时间过长,便容易变质,人吃了以后容易出现腹泻、发烧等症状。烧烤通常难以控制火候,不少食物容易被烧糊烧焦,而这些焦的地方往往含有硝酸盐,是致癌物质,会对胃肠道产生损伤,对其他器官,如乳腺、前列腺也会产生影响。中医认为烧烤煎炸的东西“热气”,容易引起喉咙发炎,也就是呼吸科常说的咽部发炎。如今正值秋冬季节,空气干燥,本来呼吸道纤毛的排泄能力就不好,如果站在烧烤摊档附近,被烧烤的粉尘刺激,呼吸道容易受损。那些长期从事烧烤的从业人员,天天呼吸这么干燥的空气,更会引起呼吸道炎症,身体抵抗力不好的话,会继发肺炎等疾病。所以,在这首先的条目里,无可争议的,主角几乎都是罪不可赦的。”

    吕清广皱着眉头说:“如果是这样,那么他们岂不是和那些贼一样的该死了?我觉得他们是不同的,无论是刚才那彪悍而贪财的女人还是眼前这个,嗯。我想,起码他们是勤劳的。”

    似乎。崔判官强忍住了笑意,起码他平静的面庞下咬肌和口轮匝肌都有过轻微到不可察觉的绷紧。

    也很深了,深灰色晦暗中路灯的光似乎越来越失去作用,是的,并非因为对比的关系显得更明亮。而是大有被晦暗吞没的危险,好在它还坚持着。

    不过我们的主角似乎坚持不下去了,他连续不断的打着哈欠。他低头清点了一遍没有卖出去的半成品,又抬头,四下里环顾一圈儿清冷无人的小街一个隐在暗处的各个出入口,他相信还会有夜行人的,他看了看手表,然后果断的收拾起东西来。他知道如果一直坚守。再守上一个小时左右,总会有一两个买主,不过他不打算等了,他今天赚到的已经不少,没必要再在寒风中颤抖一两个小时来做成那可能的一两单生意,因为也有可能赚不到,更主要的是他今天真的感觉很困倦。

    烧烤摊儿变成了推车,或者那本来就是个推车。既然是推车当然就被推着咕咕噜噜的走向深灰色的小街阴暗处。

    而在这过程中,吕清广并未移动过自己的脚步,然而他站立之处却并非原来的墙体。他没动,动的是整个光影世界。世界变了,在世界中的一切都会随之而变,哪怕是旁观者,哪怕自己没有改变的意愿,甚至自以为恒定的也都不可避免的在发生着改变。就如吕清广。他相信自己没有变,他是这么认为的,不过他也必须要承认——自己的立足点不同了,可这并非是他自己发生了转变,他并没有动。

    动的是整个场景,是镜头在移动。

    或者说是崔判官在动。

    当主角推着车走在寒风萧瑟的小街时,他跟观察着之间的距离并未改变,小街的深处随着他的脚步向外移动,而他离去后的路灯也立刻退出了焦点的位置,逐渐远离,与他的步伐一致。他似乎推着的不是烧烤小车而是一个完完整整的世界,这个世界被他推着在动。

    当画面的推进停止的一刻,崔判官和吕清广依旧在墙体中,依旧是承重的部位,只不过换了一栋楼房而已。

    镜头静止了,推进暂时告一段落,可主角并没有停下他的脚步。

    这是主角的家,似乎只是租用的家,不过到了家里就是到了家里。到了家他并没有停下脚步,在几个房间中来回走动着,先将钱匣子放好,剩下的肉和菜收拾到相应的塑料桶里,倒入水将其沁没,又翻出个脏乎乎的饮料瓶,小心的扭开盖子,往水里滴入几滴。洗过手,他感觉自己的困意似乎被洗掉了一样,一点儿也不想睡觉了。

    这与水的冰冷有关系,不过更重要的并不是这一点儿,或者说是与温度无关的,让他兴奋的来源并不是触觉,是听觉。依稀却又分明可辨的噼啪声才是消除困意的源泉,让他充满快乐,让他相信有一手好牌在等待着自己——不,绝不止是一手,而是一手接一手。

    他循着麻将牌发出的召唤往麻将桌走去。

    崔判官进一步加快节奏,很显然,他不喜欢看人打麻将,那只有极少数人类会热衷,而且好足够无聊足够空虚。

    很显然,在这套房子里不缺乏人类,而且还足够的无聊足够的空虚,因为在麻将桌边儿人头攒动,四个人坐在桌子边打牌,凑热闹的却有七个。

    主角问:“这么多买马的?”

    众皆笑。

    主角也笑,过去推了一把坐着的某位灰色的背景人物,说道:“儿子睡了么,你让我打两把。”

    那是个女人,正满脸笑意,却听到叫她让位,顿时跨下脸来,尖利而短促的回复道:“等我再打两盘。”

    主角瞪起眼来,这是发火的先兆。

    “买马,买马好耍。”

    “买马的是老板,打牌的是伙计。”

    众人嘻嘻哈哈的劝着。

    这时候一盘牌局结束了,大家热火朝天的开始算账,将争吵丢开。主角也沉浸到复杂的计算中,有人一次买了两匹马,一共十一匹马,计算相当有难度,而这个帐又必须要快速结清,决不能耽搁了下一局的开始。

    崔判官继续加速,说话声即使用灵识束都听不真切了,或者风天风地也不愿意浪费自己的灵力去辨析这些废话吧,灵力不是这样浪费的,太不值得了。

    牌局一直进行到后半夜,快三点了才结束。主角一直没能坐上去,但买马让他赢了不少,结束时手上钞票一叠,相反,那女人满脸晦气,显然是输了。

    第二天天亮的时候主角还在酣睡,那女人也是一样,睡得酣畅淋漓口水滴答。

    跟他们睡在一起的小男孩儿自己起来了,孩子有八九岁的样子,自己穿好衣服洗漱之后从桌上拿起主角睡前放置的十元钱,揣进衣兜里,背起书包,出门而去。

    一直到中午,主角才起来,那女人也起来,洗漱后下面条吃。吃面条时,女人拿了一张报纸给男人看,这会儿崔判官的速度有所下降,于是吕清广听到女人说:“以后不要弄烧烤给儿子吃了。”

    男人还没看报纸,吞咽着面条含含糊糊的回答道:“我用的是好肉好油给儿子烤的。”

    女人气哼哼的用手戳着报纸,男人觉得她这是昨晚上输了钱的反应,没有跟她置气,顺着她的手指看去,一行文字窜入到他未洗净眼屎的视窗中:据有关研究结果显示,烧烤肉类食物由于直接在高温下进行烧烤,被分解的脂肪滴在炭火上,再与肉里的蛋白质结合,就会产生一种叫苯并芘的致癌物质。这种物质对人体影响最大的是它的强致癌性和致突变性。

    ……

    文章不算长,千把字,不过他读的时间可不短,面都发了,而他的食欲也跟着消失掉,扔下筷子,一脸败兴的说:“以后再也让儿子吃这个了。”

第十六章 勤劳的小摊儿主8

    主角起身将碗里剩下的面倒进垃圾桶,洗了碗,堆放在碗柜里,然后回到卧房里。

    这套三室两厅一厨一卫的住房被改造成连串的沟通各个房门过道和五个单独的房间,住着四家人,卫生间、厨房、麻将房是公用的。四家人沾亲带故,一起从老家到这个遥远的都市里来,来挖掘财富。来的不止是他们四家人,同村中还有先行者,就住在楼上。是他们先寻到这个行当,那时,他们就住在楼下,和其他人一样一家人挤在一个房间里,不过现在不同了,他们一家人可以住一整套公寓。

    主角躺在床上,被子被掀起来,皱皱巴巴的缩在一角。他平躺在床上,头差点儿够上枕头,但他没有移动身躯,也没有伸手去将枕头拉下来将就脑袋,他就那么躺下了,抬眼望着天花板,像是要将其看穿。

    在吕清广眼里,所有非生命物质都是半透明的,这是崔判官设置的,是生死簿投射出光影世界前就预设好的。但光影世界中的存在并不知道这一点,他们的眼睛也看不透,所以无论主角眼睛睁多大,天花板永远就是天花板,因为他在‘希望’自己看穿的时候就已经预设了自己绝对看不穿的前提限制。

    女人清洗了自己的碗筷,刷了锅,擦了擦手,也进到房间里,反手关上门——另外三家也陆续起来了,在洗漱做饭,要说话还是关上门好些。她到床边儿坐下来,皱着眉说:“报纸上说的也不见得都对。但要是一点儿影儿都没有,也未必能往报纸上印。你要说儿子一下。他喜欢吃烤肉得很,要是没给他说通,你不弄给他吃,他会跑到别处自己买来吃,如今哪个小街上没几个卖烧烤的。”女人的声音再次压低。“他们卖的都跟我们的差不多,说不定更那个,要不怎么赚得到钱。儿子要是跑去吃那些摊子上的不是更糟。”

    主角皱起眉头,似乎走神儿了,却在神游状态下开口说道:“做这行真的有点儿缺德。”

    “哼,这有什么的。”女人浑不在意的低声反驳,“现在要想赚钱做什么不得缺德,不缺德就赚不到钱。就要一辈子下死力气,一辈子受穷。”

    主角的眉头反倒骤然松散开,笃定的对女人说:“等过两年,挣到了钱咱们就回。”

    女人目光在片刻间迷离了起来,似乎在计算两年后能挣到手的钱有多少,又似乎在比较这里与老家的优劣,很显然,她是不打算回去的。不过她什么都没有说,两年时间是个很遥远的现在完全没有必要说那么多,反正她打定主意不会离开城市。那个城市无所谓的,反正一定要在城里而不是回乡下。

    主角抬起头把目光从天花板上收回来扫向室内,瞄到儿子换下来的校服,眉头又皱了起来,用商量的语调说:“要不每天去接一下,早上不怕。烧烤摊儿没谁那么早的,进学校一关就是一天,中间是溜不出来的,他要买来吃也就是下午放学的时候。去接一下,跟他一起回来,他就买不成了。”

    女人想了想,点头道:“我们两个轮到受摊子,接一下倒是没问题,也没得好远点儿。”她似乎已经认同了这个提议,可说到这儿却突然摇了摇头,质疑道,“但接回来还不是他自己在屋头,溜出去我们也不晓得。”

    主角也想了想,拿主意道:“我们中间得空多往返两趟,盯紧点儿,只要他跑不远就不怕,这小区周围都是自己人摆的,招呼一声,不烤给他就是了。他学校那边儿的认不到,打不到招呼过去。”

    “认识也没用。”女人说,“他们就是挣娃娃钱的,不可能当着别的娃儿做啥子,不可能。再说了,小娃娃不好区分,放学时一大堆,看起来都差不多的。”

    主角坐起来,赞同的点了点头。

    女人凑过来依偎着主角,将嘴凑到他耳边儿小声说:“我们用的油大都不会超过3元一斤。”

    主人翩开身子,侧过脸来看了看故作神秘的女人。

    女人脸上不仅有神秘诡诈的神情,眉眼中更多的是充满希翼的喜色,用极端压抑的兴奋语调低声耳语道:“我偷听到的,听得不是很清楚,但绝对没听错。”她伸手指了指天花板。

    主角知道她说的是楼上那家,那家是他们村儿做烧烤的先驱,不过,他现在明白城里做这行的很多,楼上那家也就在他们村儿里算先驱而已,但没有这先驱带路他自己绝无走到现在的可能性。

    女人悻悻的说:“我早就猜到楼上给咱们的是潲水油了,要不然绝对不能那么便宜,幸亏咱们灵醒,自己弄来吃时没用他们的东西,哼,还说是烧烤专用油,骗外人也就算了,自己人都不说老实话。”

    主角却并没跟着一起愤怒,一脸近乎麻木的平淡,眼中却闪烁着皎洁的农家智慧,小声回应道:“这些大家都知道,用不着说的,不仅油有问题,辣椒粉遇水见红,肉更有问题,那根本不是羊肉,猫肉鸭肉都有的,而且多半是病死的,不用猜也知道,都是便宜得很的。他们给咱们的价格也不贵,这个价在市场上根本买不到的,所以我早知道不对劲儿了,不光是我,大家都知道,你没看到没谁自己吃自己烤的东西么。”

    “他们给咱的价格虽然说不高,但他们的进价更便宜,他们绝对没少赚咱们的钱。”女人向上翻的眼中充满了怨恨。

    “你就是这点儿不好,太激动太着急太较真了。”主角劝慰道,“要是你能沉得住气,我早就跟你说了,不就是怕你的炮仗脾气——一点就着么。”

    女人很不满的冷哼了一声。

    主角嬉笑,搂着女人的腰,表扬道:“你进步多了,听到这样爆炸性的消息居然能忍得住,都不像你了。”

    女人脸上得意的笑容显露出来,但并没有保持住,瞬间之后气恼再次占据了上风,她忍无可忍的低声抱怨:“我们的钱嘢,那可是我们在街头一块块挣来的钱,凭什么被他们刮走一层。得去找找,找到他们进货的地方,以后咱们自己去进货。嘿,能多赚不少呢。”女人脸上又转变到愉悦而得意的神色,“这多出来的可是净钱,没一点儿成本的。”

    主角却没有一点儿的笑意,摇头道:“进货渠道不在城里,附近三个菜市场我都去过了,没有那个价的东西。”

    女人问:“你问他们有潲水油卖没有呀。”

    主角摇头,“问了,都说不卖那东西的,他们的油都是好油,死贵呢,散油比瓶装的都贵,说是现榨的。”

    女人想了想,出主意道:“要不早起跟着他们后面,吊着他们,看他们是在那儿买的。”

    “跟踪呀?”主角道,“没那必要,我能猜到他们是在哪儿买的,城外有几个大市场,什么都有得卖。”

    女人急了,催促道:“那你还等什么?立即就去看看呀,如果真的便宜得多,咱们就买些回来,受他们盘剥一遍还得谢他们,没天理了。”

    主角却又摇头了,无奈道:“就是找到也不能买,要不然这里就不好待下去了。”他伸手指了指天花板,“这个地盘儿是他们的,他们做熟了让给咱们一块儿,所以他们赚咱一截。你要不让赚,他们能让咱们在这里?”

第十七章 勤劳的小摊儿主9

    女人的脸绷紧了,然后泄气的苍白浮现在灰度的面孔中,那是十足的灰败感。“难道一直都这样吗?”女人不甘心的小声嘟囔,“以后注定都要被他们压一头了吗?如果我们早一点儿出来就好了,唉,瞧他们,赚钱比咱们轻松多了。”

    “现在也不算坏,”主角说,“刨去用度,咱们至少可以存一万多,相当不少了,你不能一下子胃口撑得太大。忘啦,前段,就是昨天你都还喜滋滋的,不是。”

    女人笑了,笑得突然,收敛得也突然,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笑了,也许是自己真的很可笑,不过她不会承认的甚至都不会去想自己为何发笑,她的思绪在短暂的被笑意侵扰后又回到对多挣钱的专注上。“以前是不知道可以挣得更多,抛干打净能落下一万多是不少,比进工厂下工地都挣得多,而且也轻松得多。呃i,还自在,还能玩儿会儿牌,下雨什么的也能休息,当然喜滋滋的。可是知道能挣得更多却整不到手里,还不是这样,是挣到了却被他们拿去了,怎么可能还能乐呵呵喜滋滋呢?又不是傻的。”

    主角又躺下,这次他伸手扯过枕头来垫在脖颈后面,目光再次望向天花板,却并未在其上聚焦,目光散漫,毫无目的性。过了有一小会儿他才说:“不急,先挣些本钱。一万已经不少了,先挣着,别的等等再说,有机会再分出去单干。到时候就能挣得更多了。”

    女人还想再说,可崔判官显然不打算继续听他们絮絮叨叨的说这些废话。这些话对他来说一点儿意义都没有。而他此刻加速,极限加速是因为主角的全部经历崔判官已经完全明了了,在其中与身边儿这位上仙的交集就只有一次。在加速到极限的光影世界里,声音和身影都已不可辨别,灰色的空间完全混沌成一个整体。主角拉出七彩的幻影,在小范围的晃动,被观测到的都只是他的残影。而最后的霎间不可阻挡的到来了,这也就是那唯一的一次交集——一只脚,一只踩碎一切的脚凭空出现,以超越的姿态扼杀一切未来。

    这只脚,吕清广再清楚不过了,那就是自己的脚。

    在这一脚踩落的时刻。在一切破碎的瞬间,吕清广看到定格的画面:路灯变得明亮了,电线杆子也完全不同了,差别最大的是街口,还有相连的楼群。那是一群簇新的建筑,有一小半儿的窗口有窗帘,另外的还处在装修中,能看到保护膜和影影绰绰的梯子。还有一些完全还是清水房的样子,不知道卖出去了没有。显然,这是一个新的小区。这是一个没有被占领的街口,而很可能还不止一个街口。

    因为刚才的加速让吕清广不知道主角是否已经独立占领了地盘儿,是否找到了最便宜的货源,他问崔判官:“这个灵魂有多大的罪孽?”

    “他要在炼狱中承受十世轮回的苦难。”崔判官客观平淡的透露道,“不算大恶,但他的一生没有值得一提的善行。恶倒是一直在积累,每一个从他身边儿走过的都被伤害了一点儿,每个光顾他摊子的吃客都被吞咽了部分生命力。不仅是脂肪在烧烤过程中生成的有害物质,更重要的是他辣椒里的苏丹红和染色剂、他使用的最便宜的潲水油、他购买的混乱肮脏充满细菌和病毒的烂肉、他无限添加的羊肉香精、每晚给剩下的菜蔬喷洒的福尔马林岑克尔溶液……。吖,不得不承认他走的是一条充满毁灭意味的罪恶之路,虽然在这条路上看起来他勤勤恳恳起早贪黑挺辛劳的,是的,貌似这不像是罪恶的生涯,但的的确确是罪恶深重的。啊,看来不仅是贼属于该死的,这些推着小轮儿车或骑着三轮儿车卖烧烤的也是一样,甚至他们的罪孽还有更甚于贼的。我虽然时时刻刻都在注视着善恶,但显然还有很多我未曾在意到的。”

    对罪孽的惩处是吕清广完全陌生的领域,他不知道十世轮回的苦难是个什么样的定位,或者说他不知道该怎样给予对应的价值取向。

    定格的场景在崔判官变换的法诀下无声无息的分崩离析,解构,还原,然后再重构,形成全新的场景。

    新的场景依然是在街头,依旧是窄窄的小街。

    小街很热闹,行人以闲散的速度溜溜达达,各式各样的车子在人群中挤来挤去,充分显示着不相称的灵活和霸道。而在这些灰色的陪衬中鲜明的色彩隐在角落。这是一栋老旧的四层楼房侧面搭建出来的一个偏房,石棉瓦的顶,一面是原有的墙,一面是门面,另两面是碎砖头砌成的矮墙,只有两米高。

    房子的进深仅有三米,却黑乎乎的。

    靠门口的位置是一排排的架子,架子上是依稀有些熟识的塑料小筐,框里是串成串儿的肉块儿和菜蔬。另一边儿是一个胖胖的蜂窝煤炉子,炉子上座着一口大锅,锅口冒着热气。小桌子摆在门外的路旁,沿着路向两边儿伸展出去。

    吕清广跟着崔判官的脚步一起走到偏房所依附的楼体中,站在承力墙的拐角处,一起看着在架子和炉子间奔忙的主角。

    主角是为中年大叔,粗手大脚的将串串儿按吃客的指点取了来,放到大锅里煮上。

    “无疑,他用的是蜂窝煤,这是一宗罪。”吕清广综合前面两个事例已经可以冲直接给出判定了,“附近的住户都是受害者,他们的生命因此而受害,寿命缩短。他这是谋财害命,嗯哼,谋财和害命的对象不一致,不过这不关宏旨,因为要多赚点儿钱所以伤害他人生命,这是不争的事实。他有罪。”

    崔判官谦和的笑了笑没有接嘴,这样的推断力并不算高,对于出窍期的存在来说尤其不算什么,而直接说出来也表明了城府的平庸,这样的人很难让崔判官相信会是大势力选出来的精英,但他转念一想,有了猜测:也许正是为了锻炼他的城府才对他进行这么特别的试炼。

    吕清广冷眼看着正在往盘子里撒辣椒面儿的主角,自由心证道:“海椒面儿里是加了染色剂、苏丹红、添加剂的,而火锅的料里无疑有大量的香精和别的有害物质,再有就是那些肉了,绝对是不新鲜的,甚至是病死的。”吕清广觉得罪行已经很够了,他自己都觉得沉重,但很显然,眼前还在不断的跳出让他心惊的地方,他指着屋角处的几个塑料桶说:“里面都是脏水,很显然他们的菜压根儿就没有洗干净,洗碗相信也是同样,这都是罪,都是会让吃客寿命变短的。”

    崔判官没有说话,他在寻找这位主角有没有第二次跟上仙发生交集,一次交集是肯定有的,就是结尾的时候,就是那无比惊艳的一脚。这也是自由心证出来的,但崔判官相信这不会有错,因为他已经知道主角在被业火煎熬,而几乎与业火等量的功德雾气则已经完全被这位上仙的三个元婴彻底的吸收干净了。那三个元婴吸收功德雾气的速度超级的迅猛,完全超越了他修为的极限,九十九个通道中产生的所有功德雾气都被其丝毫不剩的完全吸收,只要一产生立刻吸收掉,一点儿耽搁都没有,而且似乎永无止境的样子。崔判官没可能一一确证,但他相信这些鬼魂都是这位上仙一脚踩死的,那一脚真的太惊艳了。

第十八章 勤劳的小摊儿主10

    新的主角似乎感冒了,鼻翼忽闪着,鼻头皱紧,尽力忍住呼之欲出的喷嚏,可一绺清涕却难以忍住,悄然顺着伸出鼻孔的鼻毛向嘴唇挺进。他加快了手上操作的进度,三下两下将盘子里的作料放齐,递给吃客,然后赶忙退步转身,向内去,刚挪动到第二步喷嚏就再也无法忍耐住了,强悍的气流同时从口腔和鼻腔经过一大两小三个出口冲出,携带着飞沫和臭气飞向前方,也向周边扩散。

    如果室内没有那么黑,如果此刻有一米阳光射在这里,那么空中一定会出现彩虹,可是这样的七彩霓虹实在是太过于恶心太过于猥琐。

    他自己似乎都受不了自己喷出的臭气,伸出左臂挥舞着,像是在驱赶一群看不见的苍蝇,而右手则伸到自己脸上擦了一把,将下半截脸上附着的鼻涕口水擦到手上去。空中飞舞的不是苍蝇,可是在空气动力学或者流体力学的作用下,驱散起到了作用,含着飞沫和异味的空气顺应着挥舞的臂膀四散开去,比苍蝇听话多了,甚或其中藏有细菌和病毒的阴谋也是难说。飞沫中混含着海量的细菌和病毒,他们混合在空气中,向四周飞去,去寻找生存繁衍的希望,但这希望极其渺茫,不过带着希望的不仅是飞沫,从他脸上抹到右手上的鼻涕和口水里也有无数包含着同样希望的种子。他用力搓了搓手,像是要将它们的希望全都碾碎。

    “老板儿,加以副碗筷,再来两瓶啤酒。”外面灰色的人影中坐在门外左边第二桌的人影呼叫道。

    主角答应着。顺势往前去,打开向来不插电的消毒柜们。取了一个碗,碗底似乎有个虫子,他用手擦了一把,然后再用嘴吹了吹,自以为是的将其清洁干净。然后取了一双筷子,用拿着碗的手擎着筷子尾部,另一只手从筷子中部用力握住,向上捋去其上可能有的污垢。筷子上的灰尘和油烟与他手上的汗液、鼻涕口水的混合物交汇融合,而新生成的稀薄物质在有力的大手与木质的筷子挤压下变得极薄。

    一手拿着碗筷,另一手拎着啤酒,主角从幽暗的小屋出来,将两手里拿着的东西放到召唤他的小桌上。

    小桌也是木质的。跟出现过的小木桌不同的是没有了中间的空洞,尺寸上也要略小一点儿。

    “他死有余辜,对吗?”吕清广问,“这样的家伙就该踩死,不是吗?”

    崔判官在心里补充道:“也只有踩死他们你才能得到功德雾气。”不过这话也就只能在心里想一想,他一连认真的点了点头,脑海中迅速又将主角的一生搜索了两遍,确定也是只有唯一一次悲惨的交集。于是对这个主角顿时失去了所有的兴致,回应道:“是啊,一个由微小的罪恶堆积起来的人生。因为积习和罪孽横生得到的共性,让他压根儿不觉得自己身上有丝毫的罪恶感。如果你不想继续看着他,那么就把这一篇儿翻过去了。”

    对这个提议吕清广表示了积极的支持。

    只是抬起手来,崔判官风轻云淡的挥动了两下手指,这一篇儿就翻过去了,光影中。主角迅速的失去了颜色,晃眼就泯然于众,再晃眼之后就消失在分崩离析的光粒子中,再也找不见了。

    旧的去了新的自然就会到来。

    不需吕清广移动脚步,景物再现的时候,新的主角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即使不出现在面前,灵识束也可以轻松寻找到,但既然操控光影世界的崔判官和他站在一起的,那么新主角就只能出现在这里,在这里才是中心舞台,是主角应该表演的场所所在,离开了这里,离开了他们的目光,一切表演也就失去了意义。虽然对于主角来说这不是在表演,这是生命历程的重现,可既然是重现,那么观看者必定要将其当成是表演的。

    当光影世界重新稳定下来,当一抹色彩出现在灰色的世界中,吕清广知道——演出开始了。

    崔判官选择的观众席是宽大的室内干道旁的一栋高楼靠街边带拐角的承重墙体,眼前的主布景是简洁的柱体、雨棚、广告灯箱组合成的公共汽车站,时间似乎是清晨,雾霭氤氲。车站上不规则的排列着十余个人,他们都是灰色的,也就是说他们并不是主角,他们是背景人物。

    主角在车站一旁,在干道与小区公路交汇的岔道口子边儿,挨着公共汽车站五六步远。他面前横着一辆人力三轮车,车尾下挂着一个小小的液化石油气罐儿,罐口儿接着一根肮脏的橙红色软管,从车板子下方伸向车厢前部,没入到一个单炉盘的燃气炉后面。

    炉子很小,可上面儿作则的锅却很大,大到每个人看了都觉得它有随时都能轻易压扁炉子的感觉,可是那仅仅是旁观者的感觉,产生感觉的那些都不算是旁观者,他们仅是路人而已,作为背景点缀的路人,他们的感觉毫无疑义。真正的旁观者是吕清广和崔判官,而他们对炉子和锅的大小并无丝毫的兴趣。甚至对于主角,他们也没有什么兴趣,起码是兴趣不大,这一点从吕清广微微皱起的眉头就看得出来。

    “好吧,这次没有蜂窝煤,嗯,燃气炉的污染可以忽略不计了。”吕清广说,“那么笼屉里蒸着的包子馒头一定是有问题的,不是真的人肉馒头吧?”这是玩笑式的问话,因为吕清广并不认为真的是人肉馒头,也不是真的如此设问,只是想让逐渐失去兴趣的自己愉快那么一点点。

    崔判官极为认真的说道:“跟蜂窝煤比起来燃气炉似乎要好一些,好吧,就局部看也的确要好一些,但损害总是存在的,只是多少而已,而且从整体来说,就对整个星球的损害讲,损害小也小不到哪儿去。当然,他罪孽的重点并不在于此,毫无疑问,包子和馒头带给他的业火要多得多,当然,他卖的并不是人肉馒头,这一点可以确定无疑,而正如以前我说过的一样,罪孽并不会因为这一点而降低,人肉馒头所蕴含的罪孽并不比他卖的这个更高。”

    吕清广从侧后方凝视着主角,这位新任的主角是一个三四十岁的男人,看起来跟上一任的主角差别不大,而这样的认识产生的同时在吕清广的心里顿时意识到这是自己观察的不够细致的缘故。他在心里检讨自己:“我什么时候开始马虎,开始粗略的对待主角了呢?”

    “对于类型化的主题,主角代表的仅是一个符号。”风地以影评家或者艺术批评家的高度概括道,“因为主题的一再重复,所以主角类型化是不可避免的,无论是审美疲劳还是主观上的归类诉求,将之对号入座是必然的,也是无可厚非的,在主角一次次重现当下的过程中,对于他的当下存在在审视者的角度则是类型化的机械重复,甚至是复制的过程,而且是超越了机械复制的新型复制,但依然是复制。所以,在审美过程中,重复出现的必然被标签化,而标签化是一个泛过程。误读在标签化过程中被有意或者无意的广泛使用着,在误读中,标签化的范围变得更加广泛,而且标签化被彻底的滥用,标签覆盖一切,将非标签化对象也用标签覆盖,最终,一切审美对象都成了标签。审美过程就简化成了对标签的扫描,就如同在付款处,扫描条码一样,简单而高效。”

第十九章 勤劳的小摊儿主11

    “之后呢?又会怎么样呢?”吕清广在心里问,“这和我有关系么?”

    风地似乎愣住了,在极短暂的停顿后,他放弃了高深莫测的腔调,用玩世不恭的口气说:“也许没有关系,或者真的一点儿关系都没有,这有什么区别么?在任何位置发出的凝望都是审美,嘿嘿,或者一切审美的凝望都不过是呆滞的目光,你可以什么都没有欣赏,只是看着而已,就是看着,无所用心的看着。”

    “不,我在寻找。”吕清广反驳道,“我很认真的。我在寻找,从一开始就是。难道不是么?你应该很清楚才对。”

    “哦,”风地似乎有点儿心不在焉,“也许吧。”

    吕清广倒似乎被自己的坚定搞得不确定了,语气弱了很多,呢喃般的心说:“我在探寻究竟为什么功德雾气会被我的元婴吸收,是的,这是我的目的,我之所以进入到生死簿里就是为了这个。我想我需要知道为什么,虽然这是好事儿,很显然的,得到功德雾气对元婴是一件好事,不是么。我并没有忘记我的初衷,我怎么会忘记呢,我一直都在寻找中,只是到现在还没有结果而已。倒是有了一点儿线索,这些家伙全都是被我那一脚踩死的。”

    风地证实道:“这一点毋庸置疑。”

    “可是,”吕清广心中疑惑,“我没有想到他们都会是罪孽深重的,虽然那些贼无疑是该死的,可接着出现的是小摊主们。勤劳的小摊主们,我以为他们起码不会都是该死的——至少最初是这样认为的。不过现在不一样了,我想我的认识改变了,他们似乎不再是勤劳的,而都是该死的。”

    “本来就是如此。”风地理所当然的接上一句。

    “可是——,”吕清广没有再继续。他将注意力重新放到主角身上,看着他将笼屉的盖子揭开,白色的蒸汽似乎比灰色的景物更凝实。他伸出手,手上套着一个塑料袋,伸向笼屉中,罩住两个包子,手指在塑料袋后面灵活的舞动,将罩住的包子扫入其中。然后收口儿,手指顺着朔料带上移,食指穿过两个皱皱巴巴的提带位置,手臂前伸,朔料带被带离了笼屉,那两个包子已经掉落到塑料袋的围困中。另一只手举着的盖子迅速回旋,准确的罩向笼屉,将升腾起来准备逃逸的蒸汽镇压下去。

    崔判官的目光落在搭在了两个热气腾腾的包子的塑料袋之上。语气中似乎也搭载了两个包子分量的同情说:“不仅包子中承载着罪孽,袋子也是一样,虽然数量有限。可是他一再的重复着同样的活动,罪孽不断叠加,最后累积成的可就不再是可以忽略的微小数字,那将是一个庞大的数量级。”

    吕清广可不是生死簿的掌控者,他看不到附加的善恶数据,不过这一点儿不影响他自由心证。用脑补就能完整的推断出原委来,虽然只是定性的而不是定量的,可这对于吕清广来说已经足够了。他推断那塑料袋一定不该用来承载食物,最起码不该用来装熟食,那应当不是‘干净’的东西。

    站在人力三轮车前轮左边儿的买主一只手接过塑料袋,另一只手递过钞票。

    主角放开塑料袋的手接过钱,塞进胸前挂着的敞口小挎包里,并单手翻检着,给她找零。

    买主伸着手等待着,但她的目光却并没有停留在主角身上,更没有在意装着杂乱钞票的小挎包,她仰着脖子看向干道的北方,沿着一路龟速前行的车辆从近到远望去,在视线可以延伸到的地方她都没有发现公交车,一辆都没有,那么就更不可能出现她等候的那一路了。她的目光中有一丝焦急,更多的则是不耐烦。她收回目光,顺带的溜了一眼车站上同样焦急的等待着的人们,而本该一带而过的目光却在一双捧着小半杯豆浆的手上停留下来。

    “今天的豆浆热不?”她问道。

    主角已经放弃了寻找一元的钞票,这样面值的家伙们像是都躲藏了起来,他正准备用暗红的五毛来叠加,但客人的问话让他停下手,习惯性的回答道:“冬天了,我肯定卖的都是热的塞。”

    “我昨天在你这儿卖的就是冷的。”她很不高兴的回击道,“仅是杯子热,里面的豆浆都是冷的,根本没法喝。”

    主角似乎毫不意外,但分明的摆出了明显意外的表情,推诿道:“你肯定拿到了刚放进去的。你拿起来晃一下,要是变冷了就是才放进去的。算了,还是我给你选一个,保准是热的。”他说着从小挎包里抽出手,一手解开盖在车厢尾部的厚实棉垫子,另一只手立刻伸下去,在温热的水中翻检一阵,取出一个密封着的塑料杯,摇晃着,拿了出来,递过去。

    买主接过来,手很享受的感受着温热的气息。

    主角从车头挂着的小桶里取了一根塑料吸管儿,然后从小挎包里取了一张五毛的钞票,一同递过去。

    吕清广知道这样的画面会一个接一个,而且会一天接一天的上演,他似乎真的担心自己的审美疲劳会不断的加剧,不耐和焦躁的神情不由自主浮现出来。

    崔判官其实比吕清广更加的不耐烦,不过他的表情控制的很好丝毫没有将心里的急迫表露出来,可吕清广的不耐却让他愉悦,他知道自己能缩短时间加快进度了。

    光影世界顿时进入了浮光掠影的高速前进,灰色的背景与背景人物变得难以分辨,主角成了唯一夺目的光带,残影在不断破灭中却无论如何都跟不上本体移动的速度。

    “豆浆里基本上没有豆浆的成分,仅是水、色素、调味剂、塑化剂、防腐剂的混合体,除了水还算有些益处外,其他的都只是身体的负担,要排出体外,我是说要想完全排出体外可不是那么容易的,总会有微量残余留下。”崔判官一边加速一边给吕清广解说,“显而易见,包子里包的肉很少,可就是那不多的一点儿肉也是有问题的,其中淋巴组织和腺体比重远远超过正常比例千倍,而且这些组织在被打碎之前很多已经出现病变,甚至霉烂。不用说你也能猜得到的,面粉同样是有问题的,增白剂不消说,那是肯定有的,还有别的,我想不用一一说明了吧。”

    吕清广很庆幸自己不必吃东西,更庆幸在这个被自己踩扁了的星球上自己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进食了,除了最开初的几顿饭以外自己都在服用丹药,而水果丹那看似无用的东西此刻却是那么美好,起码不必担心其中有些乱七八糟的化合物。也正是因为自己完全没有进食的必要了,而即使要吃那也是丹药,即使水果丹吃完,在手镯空间里栽种的药材也足够自己取用,所以即使知道这个世界里食物等同于慢性毒药也没有多少身体反应,起码没有反胃,或者因为用的太少,胃已经退化了,已经没有那么多胃液来让自己产生恶心感了。

    “不用。”吕清广回应道。

    “我觉得也是这样,完全没有必要一一细说,更没必要一点点的去看。”崔判官一边将交集外的所有时间压缩到极限,一边作结案陈词。“没干什么好事儿,却一直在不断的重复着微小却确实的罪孽,哎,悲哀的生命。”他说到这里时,那惊艳一脚适时地惊艳崭现,划上不算完美却又无可回避的完结符号。

第二十章 勤劳的小摊儿主12

    新的场景还是在街头,还是小吃摊儿。

    “又是类型人物。”这一次吕清广直接表示出质疑来,语气中的无聊和不耐烦表露无遗。“已经明确的知道并且验证过了,食物是可以食用的就跟毒药一样,只是毒性强度有所不及,那么贩卖者的罪孽就是一加一等于二昭然若揭的,我想不需要再多看一个了,这样的重复已经够多了,不是么?”

    崔判官的结论是跟吕清广完全相同的,不过得出结论的依据却是完全不同的。崔判官在寻找的是不断获得功德雾气的秘法,或者手段,或者途径……无论是什么,对于避开地狱鬼府体制而强行夺取功德雾气这一行为他必须要搞清楚根源,而已经确定只有生命结束时又唯一一次交集的鬼魂是不具有更多的观察价值的,这一点同样是一加一等于二昭然若揭的。不同的是崔判官并没有不耐烦,他只是盼望快一点儿得到结果,而没有跟吕清广一样的审美疲劳。如果他也有审美疲劳这种恶劣的弊端,那么无尽岁月的庶务早已经摧毁了他的精神,无论多么坚强的神经都不可能在无限倍数的审美疲劳下坚挺。然而他在无尽的几乎没有差别的同类型庶务中不断的重复重复再重复,从不失望从不沮丧从不失去耐心,这是吏的优良素养,而从这素养出发看待问题跟审美完全无关,那是两个不相干的认识方式,所以导致的结论自然大相径庭。

    对重复事物的关注并不能让崔判官忍无可忍,但他心中却始终有加速完成目前使命的紧迫感。

    紧迫感来自于身边儿这位流露出不耐烦的上仙。准确的说是来自于他留在生死簿之外的三个元婴,那三个只有可怜的不值一哂的出窍期修为的小东西正在疯狂的索取着功德雾气。而从通道开放到现在,作为收取功德的官方正主儿,地狱鬼府系统的官吏衙役没有能得到一丝一毫的雾气,一丁点儿都没得到,这绝对是难以容忍的。

    必须要搞清楚原因。并且彻底终结这种失控状态,而且要快,所以紧迫感是必不可少的。

    既然吕清广不耐烦了,那么崔判官当然乐于加快速度,但漏过任何一个样本都是他不愿意的,因为每一个样本都有可能会揭示出谜底,哪怕可能性近乎于零,可跳过则可能与之失之交臂。而跳过和急速加速所花费的时间差异并不大,毕竟一组九个样本的设定已经形成,与九个特殊通道的直接通讯也早就预设,九份资料同时传输进入了生死簿,即使不看也得存档或者删除,是的,即使是直接忽略删除也是要花时间的,比起急速加速的浏览一遍只是略少了一点儿而已。为了不到三成的时间。而且总量是以微秒级数结算的,为了节约这点儿时间而冒错过发现机遇的风险?崔判官几乎没有思考就否决了这愚蠢思路,同时将速度提高到极限。

    在吕清广看来只是一瞬间。几乎是在自己发出抱怨的同时,在自己的话音消散之前,主角积累罪孽的主体,那几年时光就匆匆溜走,惊艳的一脚转瞬既至,结束了个光影世界。

    “下面这个或许你也是判定为同类型的。不过有些不一样的地方。”崔判官在展开新的光影世界的同时给吕清广打预防针,“需要的时候我会加速,如果你愿意,可以提出来,我可以加速到最快,直接跨越到结束的时刻。”

    吕清广微微点头,带着点儿希望抬眼注视向新的场景。

    这是一栋新楼,临街,一楼,纯框架清水房。

    崔判官直接将室内定义在他们身旁,他们立身初是一个大柱子,隔墙的中心线和柱中线是重合的。灰色的背景人物在他们面前穿梭,将这间临街的门面装修完成出来。

    吕清广望出去,街道依然是小区间的小街;抬眼上瞧,楼上是住宅,似乎并不高,除了一楼是对着街面儿的商铺,上面六层都是住宅,单元楼梯的门开在门面的反面,那应该是一个生活小区。铺面开间四米二,进深十二米,层高四米五。目前正在搭钢架,吕清广猜是要夹一层阁楼。

    果然,在离地两米四的位置上生了钢架,铺上木板,成了夹层。铁架子焊接的楼梯很小很陡,在中部位置,其前面是售货区,后面是库房和厕所。售货区做了货柜货架,卫生间则是廉价的瓷片和洁具。楼上分成两间,楼梯前后各是一间,后面的一间有个对着小区的窗子,就开在卫生间的上方,很小,小得小偷儿都钻不进去。外面一间则没办法开窗户,这边儿是卷帘门,不过卷帘门上部位有两行孔洞,也能通风透气了。

    在崔判官合理的加速下,货柜很快就摆满了,楼上也住上了人,不出意料,主角就在其中。

    这次的主角是个女人,不到三十的年纪,和她一起的男人跟她差不多大,还有个小女孩,五六岁的样子。他们一家三口都住在有窗户的后面一间,前面的当做是杂物间间客房,他们都是外地人,家里不时有亲朋故友会来城里,也的确需要个留客住宿的地方。

    至于餐厅和厨房,那都在铺子的门口,摆上一张桌子,从库房里搬出电磁炉和锅碗瓢盆就都齐活儿了,连做带吃都不耽误看店,来了客户放下碗就能招呼,既方便还不占地方,吃完了收拾归位就好。

    日子就这样开始了,平淡而琐碎。一清早,八点不到起来开门做生意,说早也不算早,上班儿的也这个时候陆续出门,而卖包子馒头的都在路口站了一个多小时了。晚上十一二点关门闭店,说晚也不晚,街角处卖烧烤的三轮车还会在路灯下再坚持两三个小时才骑走。但做早点的睡得比他们早,卖烧烤的起得比他们晚,说不清谁更辛苦谁更操劳。

    不过守铺子总的说起来要轻松一些,不用看老天爷的脸色也不用自己操持,大部分的货都是别人送上门儿来的,只有不多的几样需要主角的男人骑车去取,不过最频繁的也就一周一两回,有的几周跑一回就行了。

    小店儿不大,卖的也都是常用的日杂,烟酒糖茶面包牛奶什么的,不大的门面儿种类还挺齐全,基本上超市里的货七八成这里都有,而且有的同类产品还比商场里便宜点儿。

    从早到晚,生意一直有,滴滴拉拉的,不算很热火,却也还不错,不过有生意的时候毕竟远远少于等待的时候,所以在货架空挡处装上了小电视机,看店的时候瞅瞅,反正现如今的电视剧不怕被打断,少看几分钟一点儿不耽误。

    时光荏苒,电视剧越来越不好看了,在女孩儿上小学以后,每天下午店门口儿就摆上了麻将桌,附近几家店的老板或者老板娘就坐上桌子打打牌,谁店里有生意上门就停一下,店主放下牌去卖了货然后回来接着打。另外三家都自觉的等着,并不催促,下一回很可能上门儿的就是自家的客,谁能说得准呢?

    而每天早上开店的时候是最忙碌的,不仅要照顾着急出门的第一批买主,还得将屋里的部分货搬出来,沿着街沿儿摆开,尽量向街边儿延伸战线,但又得悠着点儿别触犯了巡逻的城管的底线。晚上好轻松得多,关门是一般没什么客户上门儿了,收好东西关门就成。

第二十一章 勤劳的小摊儿主13

    不过关了门有生意还是要做的。在开店有几个月之后,小区里新房子也逐渐装修好,住户也逐渐多了起来,熟客渐渐建立,晚上差点儿啥也有敲门的,这个时候主角的男人就会打开卷帘门上的小门,将客人需要的递出去,钱收进来,而这时候多是买烟或者买酒的,个别买牙膏的。

    日子一天天的过,时间对于所有世人都是公平的,但在光影世界中却不同,观察者和被观察者的时间就不是一个尺度的,而前者决定了后者的时间流速。准确的说,掌控时间的是执掌生死簿的崔判官一人,站在他身边儿的吕清广只是一个看客,连酱油都不需要打。

    时间的流失速度逐渐加快,在吕清广的目光中,背景人物已经呈现出透明的带状,无法再看得分明。不过,没有关系,吕清广此刻根本就没有看他们,他在推测,或者说在自由心证,一个字概括就是猜。

    吕清广在猜主角的罪孽来源于何处。

    首先,毫无理由的,在没有一点儿证据的前提下,吕清广直接就将主角定义为有罪的,连嫌疑犯到审判的步骤都直接省略了过去,一上来就是有罪推断。这是惯性,前面一连串主角都是有罪的,这个不该是个例外,因为这是类型化的人物,所以在对她身上的标签进行解读的时候,吕清广直接就读出了有罪二字,而且这似乎算不上是误读。

    然后就是寻觅罪证,这个光靠自由心证就不够了,所以在猜的同时也要寻觅。不过猜依旧是主体。主角的生活是简单的,足迹就在小铺子里盘旋往返。离开的次数极少,那么构成她罪孽的依据也就应该在她铺子里。根据同类型前面出现的几则事例总结的经验,吃的必定是有问题的。

    这回的主角没有自己做来卖,她都是进货然后出售,吕清广没有询问崔判官自己脑补了一下。将生产和销售都定义成有罪的行为,这么简单的事儿脑补就好了,开口问似乎有些丢脸。

    这个事情简单吗?

    似乎——,不是那么值得深究吧。

    店子虽然小,但吃的却真是不少,光面包就好多个品种,有肉松的、有葡萄干的、有长条的、有小的、有大的、有椰蓉的等等,每一个或者一组包裹在一个透明的塑料袋里。然后并排挤在货架上。还有牛奶,有纯牛奶、有机奶、舒化奶、花生牛奶、香蕉牛奶、儿童成长奶、高钙奶等等,小包的成排的立在货柜上,整箱的一早被搬在门口外,占据街沿边儿充当外侵的尖兵和广告宣传员角色。还有各种饮料,有好几个牌子的可乐、有各种果味饮品、有一长溜茶饮料、有冰柜里的乱七八糟吕清广完全陌生的瓶装意料和冰淇淋以及各种雪糕。还有多种饼干、萨其马、方便面以及酱油、味精、醋、甜面酱、豆粉、咖喱粉、辣椒面、胡椒粉等各种调料,甚至还有面条和袋装的米……可以吃的东西还真是不少,差不多占了她小店儿货物的三分之二。

    那些是有问题的呢?

    吕清广猜度着。

    而时间在猜度中越来越快。在吕清广还在犹豫时,那惊艳一脚就已经踩踏了下来,将时间终止在破碎的霎那。

    “我不是很确定。”吕清广犹犹豫豫的说道,“她所出售的商品中哪些是蕴含着罪孽的,当然,可以肯定的是我们的这位主角的罪孽就是来自于这些蕴含罪孽的货物。不是吗?”

    “当然。”崔判官一面回答一面着手展现下一幕,“几乎她卖出的每一样都具有罪孽的成分,或多或少而已。那米是重金属超标的,显然,种植它们的土地已经被严重污染了,而从价格上讲,便宜的进价说明她是明白这个的,而且你没注意么,她自家可从来都不吃这个米的。”崔判官在忙碌中点出一个小窗口,显现出被主角隆重推出的特价米,小窗口的画面一变,显示出那些吕清广不熟悉却卖得很好的乱七八糟的饮料。“这些,毫无疑问都是氤氲着罪孽的,不洁净的水加上香精加上甜蜜素加上调味剂加上色素加上塑化剂,是的,就是这样,也许不能直接将其定义为毒药,但害处却是显而易见的。”小窗口的画面闪过小店里的商品画面。“无论是冰淇淋还是面包都是富含罪孽的,其余略低,但不是没有。”他概略的下了结论,他不认为有必要一一细说,时间应该给下一位主角。

    吕清广也没有要求每样都了解,他同样觉得没必要这般浪费时间,其余的脑补就好。

    脑补已经很快捷了,不过就是再快那也是要花时间的,在吕清广脑补的同时新的场景已经在他身畔出现。完成了粗略脑补的吕清广一抬眼就看到了新的主角,没办法她太抢眼了,唯有她是绚丽的,在由不同灰度构成的光影世界中唯有主角的色彩是独一无二的,也必然是最能吸引眼球的。

    主角在打牌,不是麻将是扑克牌,她左手攥着几张牌,右手轻轻敲击着,落指处是一叠纸币,最小面值是浅草绿的一元,最大面值是粉红的百元。

    吕清广对打牌没有丝毫兴趣,无论是麻将还是扑克牌,对看人打牌更没有兴趣。他的目光挪移开,扫了一眼同一张桌子上的另外两个背景人物,然后转向景物。

    又是小铺子,一间挨着一间都是小铺子,隔着不多远就能见到一张摆在路旁的牌桌,有打扑克的也有打麻将的。在在铺子里不出来,自己个儿看电视或者上网的也有,貌似也不少。

    不同的是这不是在街面儿上,看了一圈以后,吕清广确定了这一点,这应当是个专门市场。不过市场里闲逛的人不多,买主好像都躲藏了起来,看店的也各自玩着,似乎丝毫不将生意放在心上。

    第二天似乎好一点儿,主角开了张,有客人来买走了几个塑料瓶,瓶子上标着浓缩辣椒油。

    吕清广非常敏感甚至是以一种偏执的状态认定那些瓶子里装着的都是罪孽。

    第三天、第四天转眼过去了,在第五天,来的买主中居然有一位让吕清广非常眼熟。

    “是的,他出现过。”风地提醒道,“在其他主角的世界里,他已经出现过了。还记得吗?就是那个推着车子卖烧烤的,他们一起打过麻将,而且,这人就住在楼上。你明白了吧,就是他们村子里最早去那城市中卖烧烤的人,也就是后来占领小区周围的几个路口,并拉起一杆子人,让后来者去卖烧烤,自己把持进货渠道的家伙。”

    顿时吕清广就记起了这位群众演员,而在此刻他依旧还是群众演员。

    “既然他都在这里进货,”吕清广指着那人对崔判官说,“毫无疑问,这些店子里的调料绝对都是问题很重的,不用看也知道此人无疑罪孽深重。”

    崔判官当然知道此人罪孽深重了,在生死簿之外,在特殊通道中,此人的魂魄正在业火中焚烧着,凄厉的呼叫声哀嚎声阵阵传出,与其他通道的音频回合在一起形成共鸣。不过这没必要提及也不需要,他知道这是对方在催促,于是手诀微变,时间流速陡增,以最快速度直达惊艳一脚出现的那一刻。

    特殊通道里后面还剩下的几位居然也都是这个市场里的,货也都类似,偏重略有不同,于是一出现就被加速直接通向尾声,而同时下面一拨的九个魂魄的类型设定也经由生死簿传递了出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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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清广本纪介绍:
本书所录俱为真实绝无虚假,史实详尽,科学严谨。所提到的仙佛神魔都进行了逐一的调查了解,保证真实可靠,在写作中得到耶和华、撒旦、释迦牟尼、地藏菩萨等的配合举证,他们对证言证词都发毒誓,向毛主席保证每句话都真实可靠。本书为内部参考资料,非修真界内部人员严禁外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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