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徐彦文
曲昭昭坐了一会,教江云姝一些新的御蛊与养蛊的法子,又带了几种蛊虫送给江云姝,方才离开燕王府。
郑家所定的日子,便在后日,江云姝思来想去,觉得郑学文的事耽搁不得。遂派叶广给顾执玉带话,一是将曲昭昭所带来的消息告诉顾执玉,二自然是告诉顾执玉,郑学文之事再拖不得。
隔日,长安便传起了那郑家三房七少爷郑学文看上了那徐家姑娘,正有意向徐家提亲。
长安里头谁不知道,郑学文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个消息传到徐敏耳朵里,她自然也是急了。至于那徐彦文,当即便想到先定下亲的办法,只是他跑遍了长安许多人家,大多都不愿意与郑家对着干。
那可是郑家,便是当今圣上再不喜他们,那也不是他们能对付得了的。
这下,徐彦文是有些走投无路,跑到了翰林院去与庄老先生求助,却也没什么办法。
闹腾了一天,四处碰壁,徐彦文也不想放弃,甚至做好了让徐敏假死离开的准备,怎么都不肯让徐敏到郑家那龙潭虎穴去。
不说别的,以徐彦文的才华,定然前途无限,可若是徐敏嫁入了郑家,那就不一样了。先不说日后郑家拿不拿徐敏威胁他,只说顾执礼心里,他徐彦文几乎是站到了正价那一边。
这郑家,顾执礼是一定要除的,如若被当作郑家一党,日后请算起来,可有徐家好果子吃的。
可徐彦文没想到的是,第二日,事情便有了转机。
“你说什么?”徐彦文一身官服,瞧着刚刚下朝的模样,一进门便见自家妹妹满脸雀跃。
徐敏凑上前抓着徐彦文的手臂,将人往屋里拉,随后探头看看屋外有没有人,再小心翼翼地关上门。
瞧着徐敏这幅模样,徐彦文满心不解,却也不催,只等着对方向自己解释。
“说出来你不信,郑学文那厮这下捅了大篓子。”徐敏笑得合不拢嘴,那眉眼间皆是掩不住的笑意。
徐彦文听了,便知道郑学文怕是无暇顾及徐敏这边,嘴边倒也带了几分笑意,问:“他到底捅了什么大篓子?”
“今儿个不是那靖安侯府和长宁侯府约了个地儿私了的日子吗?”徐敏怕徐彦文不知道,还细细与徐彦文讲了讲那江宜姝做了什么。
可徐彦文虽说最近刚给派了一个编书的活,但他在长安,到底也有自己的耳目。靖安侯府和长宁侯府这事儿,满长安都传遍了,徐彦文倒是不可能不知道。
“这事我知道,且说今儿发生了什么便是。”徐彦文摆摆手,示意徐敏说重点。
“原本他们是想给长宁侯世子扣屎盆子,没想到这屎盆子还没扣上,却被郑学文那厮接了去。”徐敏越说越高兴,就差站起身来蹦跶两下。
徐彦文看了她一眼,嗔道:“坐好,像个姑娘家吗你这样。”
到底是徐彦文,徐敏倒也不是那么没有规矩,被对方这么一说,连忙便坐端正了些,嘟着嘴应道:“哦。”
徐彦文也没怪她,只是觉得奇怪,昨儿个长安才将郑学文想娶徐敏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今儿郑学文就出事了?
“嗤,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徐彦文嗤笑一声,揉了揉徐敏的头,回了自己房间,边让身边小厮换下官服,边思考着这到底是谁的手笔。
郑学文吃亏,那这事定然不是郑家一党做的。
现下想让郑家吃亏的,也就只有陛下这一边。郑学文有那心思想来不假,只是从来没传出来过,昨儿不过是传出来了想让他徐家知道。
这个人到底也是帮了徐家,徐彦文怎么着都得知道此人是谁,方才可还这个情。
而且,徐彦文倒也想瞧瞧,到底是何人,竟能如此设计他,设计郑家。
徐家那边的情况,倒也乐观,只那郑家,却是闹翻了天。
燕王府这边,知道了消息,自然是高兴的。
只是,身边竹秋等人高兴,江云姝却没多少高兴的神情。
“这扳回了一局,王妃不高兴吗?”竹秋打量着江云姝的神色,小心翼翼地开口。
江云姝摇摇头,捧着手炉,看着外头的雪景,笑道:“郑翰不是傻子,回过头便能想清楚今日之事。”
“王妃是怕英国公报复?”竹秋跪在一旁,为江云姝捶着腿。
“报复,是肯定会的。只是我不熟悉郑翰,这回倒是不好对付了。”江云姝苦笑。
听得这话,竹秋却也没什么担心的,只笑着对江云姝说:“王妃何必担忧,有王爷呢。”
你家王爷哪有那么厉害,当年还不是输给了郑家。
江云姝心底腹诽,却也知晓这话是不能说出口的。
再过几日,那赏雪宴便要开了,大约明日便得遣人到徐家去送帖子,请他们来赏雪宴。
若是此番能请得徐家,江云姝倒是好放下心来。
顾执玉一个人兴许还对付不得徐家,老首辅这身子撑不了几年。若是老首辅没了,内阁之中怕是没人能镇得住徐家。
到时候顾执玉会比现在更加艰难,如若能拉拢徐家,再提拔一番徐彦文,到时候有徐彦文坐镇,到底会比顾执玉一人好很多。
“想什么呢?想得这么入神。”
江云姝肩上忽的一重,抬头去瞧,却是不见竹秋等人,只见顾执玉站在她身旁,为她披上狐裘。
“不过是想郑翰知道了,会如此做。”江云姝有些勉强地扯动嘴角,心想着上了顾执玉的贼船,不弄死郑家怕是自己都要跟着沉船了。
“郑翰是个厉害人物,却也无比自负,这一回怕是还不会亲自出手对付咱们,别怕。”顾执玉似乎是一听便知道江云姝担心什么,忙开口安慰。
“说来也是。”江云姝点点头,回忆着前世这段时间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不知想起什么,江云姝猛地转头看向顾执玉,问:“你当初去监修长城,是什么时候?”
“哦……那个呀,还有好些时候呢,别慌。”顾执玉听到监修长城四个字,不知为何,脸色有那么一瞬的难看,却又马上调整过来。
瞧着顾执玉的模样,江云姝眯起眼来,总觉得顾执玉当初监修长城的时候,定然还发生了什么,让顾执玉无法释怀。
可顾执玉这样子怕是不打算说,江云姝也没办法逼他。
算了,日后再问。
江云姝揉了揉额角,没再开口。
第九十二章 争吵
郑学文此事,不过半天,整个长安便传得沸沸扬扬。原本此事并没有传得那么广,但有红绡这边推一手,郑家出手去压消息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原本覃氏便与郑家合作,如今为了江宜姝,更是与郑家一个鼻孔出气。可如今郑家却对她的宝贝女儿下了手,这覃氏如何能容忍,自然是大闹一通。
老夫人得知此事,恨得牙痒痒,只想着让江大老爷把那覃氏休弃了才是。
覃氏也知晓老夫人的性子,带着江宜姝便要赶去覃家求助。
可覃氏没想到,她的娘家最后却是选择了郑家。
“也难怪。”覃氏坐在马车上,拢了拢江宜姝身上的大氅,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着她的背,看向坐在一旁的听荷,冷笑一声:“郑家在朝中党羽众多,他们不愿意得罪,倒也是意料之中。”
听荷瞧着覃氏这模样,与从前大不相同,心底不免有些害怕,坐在那的身子也有些发抖,只强撑着说:“太太莫要动气,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这覃家不帮忙便算了,咱们回去,也许大老爷会有法子呢。”
“咱们不能回去。”覃氏摇摇头,不知在想什么,目光忽的坚定下来,直盯着听荷,只问:“你悄悄回去将我屋里的首饰银票都带上,其余值钱的东西能带就带。再带上一个信得过的丫鬟,收拾些我和宜姐儿的衣裳,一并送来。”
“大太太,你这是要做什么,莫非……”覃氏所为到底是想做什么,听荷也是能猜到,只是心底不免惊慌。
覃氏抓着听荷的手,斥道:“快去,我们不能回去,大老爷一定会把宜姐儿送去给郑学文做妾的!”
“是,是,奴婢这就去。”听荷被覃氏一说,吓得浑身抖了抖,连忙应下,便要下马车。
覃氏抚着心口,忽的想起什么,对听荷说:“我们到城外等你,你快去快回。”
听荷闻言,回头应了一声,便小跑着回靖安侯府。
燕王府这边,江云姝合上放着蛊虫的盒子,抬眼看向站得远远的叶广几人,问:“你们说,听荷鬼鬼祟祟地回了靖安侯府,又带了覃氏的另一个心腹出去了?”
“而且还带了不少东西,从角门偷偷摸摸出去的。”叶广答道。
闻言,江云姝紧锁着眉,沉吟半晌,方才轻笑:“我这位母亲,她是要带着四妹妹逃跑呢。”
“她可舍不得女儿到郑学文那做妾,以岳父的性子,怕是一定会送江宜姝进郑家的门。而郑家怎么会让江宜姝做郑学文的正妻,以他家主母的性子,这江宜姝也只有做妾的份。”门外传来顾执玉的声音,江云姝一抬眼,便见顾执玉掀开门帘往里走来。
江云姝走上前去为他解下大氅,又接过竹秋递来的热茶,递给顾执玉,嘴上说着:“你不是在外书房与裴先生说事情吗,怎么冒着雪来了。”
“听说有了新消息,你这定然有新安排,便过来了。”顾执玉喝了一口热茶,叹了一声,将茶放在桌上,一撩衣袍,坐在江云姝身旁。
江云姝将装着蛊虫的盒子收起来,拿起自己喝的那盏茶,抿了一口,方才说:“覃氏怕是要带着江宜姝逃跑。”
“哦?”顾执玉挑了挑眉,嗤笑一声:“这倒不像她的作风,怎么就跑了呢。”
“怕是想日后再回来闹腾,现下她二人处于劣势,留在长安,郑家可不会给他们好脸色看。”江云姝轻笑。
“可不是,我瞧着你家老夫人也不会放过他们。”顾执玉提起靖安侯府那位老夫人,眉眼间满是轻蔑。
老夫人跟郑家合作,便是江云姝的亲祖母,那也只能是敌人。何况,老夫人还下手杀了江云姝的母亲,这便更不能放过她了。
“老夫人那边,你怎么办?”顾执玉看向江云姝,便知道她有了决断。
江云姝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冷笑着拿出另一个盒子,唤来厉七,吩咐道:“这个盒子里有一只蛊虫和一支短笛,只需拿着这短笛随意吹一声,便可发作。”
“敢问王妃,属下该什么时候吹这短笛?”厉七接过盒子,问。
江云姝抱着手炉,抬眼看向厉七,只说:“到了那边,会有人接应你,你把盒子给他,短笛自己留着。等到咱们的人将覃氏带着江宜姝逃跑的事告诉老夫人,便吹动短笛。”
“对了,跟那边的人说一声。到时候记得趁乱把蛊虫取走,免得被人发现,后患无穷。”厉七刚应下,打算离开,便被江云姝叫住,又叮嘱了一句。
“是,属下晓得。”厉七行了个礼,便往靖安侯府赶去。
顾执玉听着江云姝的安排,摆了摆手让竹秋等人退下去,顺带合上门。
见顾执玉如此,江云姝抬了抬眼皮,看了他一眼,也没反对,只抿了口茶,问:“怎么了?”
“你想要老夫人的命?”顾执玉脸上带着不解。
江云姝听得顾执玉问的这话,一时失笑,反问:“我不能要她的命吗?”
“是,她杀了你娘,但是这事咱们拿不出实打实的证据来指出她,便是日后东窗事发,你要说她杀了你娘,你为母报仇,大家也不会相信的。”顾执玉有些不赞同。
“不相信又如何,老夫人是郑家留在靖安侯府的一颗棋子,不把她拔掉,底下的人怎么清?”江云姝猛地转头,看向顾执玉。
不知是江云姝语气有些过激,还是她那眼神有些骇人,顾执玉看着江云姝的眼睛,叹了口气。
“小云儿,我会有办法的。郑翰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人,京兆尹张寿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你这样,若是让人发现了怎么办?”顾执玉扶额,没再去看江云姝。
江云姝摇摇头,放下手中茶盏,忽的放轻了声音,只看着顾执玉,恨恨地说:“她便是我亲祖母又如何,古时候有位名将,他父亲投敌,要他投降,他都能不听其父所言,继续与敌人作战,凭什么我不行。”
“可她只是站到了郑家那边,怎么能与投敌相提并论。”顾执玉摇摇头,并不赞同。
“郑家狼子野心,便是明天他郑翰直接逼宫了我都相信。怎么,与郑家站到一处,不算吗?”江云姝眯起眼来,反问。
顾执玉心知劝不动江云姝,站起身来便要往外走,嘴上说着:“罢了,便依你,日后若是出了什么岔子,我再帮你收拾便是。”
第九十三章 中风
老夫人一事,待顾执玉走后,江云姝略一思衬,又觉得不对。
不过几日她的赏雪宴便要办起来,若是此时老夫人去了,她身为孙女必是要守孝。服丧之时若是大肆开宴,怕是有得御史参燕王府一本。
“竹秋。”江云姝揉了揉额角,翻出另一个盒子,递给竹秋,对她说:“去拦住厉七,将这个换给他。依旧是那个时候吹,不过老夫人不会死,只会状似中风,昏迷过去。待王府这边赏雪宴开过了,见过了徐探花和徐姑娘,再要她这条小命。”
竹秋听着江云姝的话,略有些心惊,却不敢忤逆,只接过盒子便往外赶。
原先竹秋也是顾执玉身边培养的暗卫之一,伪装成婢女,但到底也是练家子。
这竹秋轻功了得,隐蔽术那也是一流,若非是女流之辈,他日重开北镇抚司,怕也能在锦衣卫里边占一席之地。
当夜,覃氏刚等来听荷二人,便被拦在了城门外,怎么也不让他们离开长安。
所幸覃氏带走了不少银两,一回京城便买下一处隐蔽的院子,连同里边的家具用品一并也留了下来。
听荷背着江宜姝,小心翼翼地将其放在床上,方后退几步,低垂着头等覃氏吩咐。
“说什么长安遭了贼,五城兵马司正查着,谁也不肯放出城。”覃氏冷笑,捏紧手中帕子,怒急一派木桌,斥道:“真不愧是英国公府,权势滔天,说不让出城就不让出城!”
“娘……”
覃氏正发怒,床上的江宜姝却是悠悠醒转。
听得这声音,覃氏一时也忘了自个正生着气,忙凑上前去,握着江宜姝的手,眼含关切,甚至带着一丝泪光:“宜姐儿,可有哪不舒服,娘给你请个大夫来瞧瞧。”
“娘,我没事。”江宜姝摇摇头,挣扎着坐起身来,一旁的听荷忙凑上前去塞了个枕头当靠垫。
江宜姝眨着眼观察四周,问:“娘,这是哪?咱们没回家吗?”
“不,咱娘俩不能回去,你那黑心肝的爹一定会拿你去给郑学文做妾的!”覃氏哭着怒骂。
江宜姝却是笑,握了握覃氏的手,语气有些轻松:“做妾又如何,郑家迟早要把他燕王府踩在脚下的。便是做妾,那我也是赢家。”
“切不可胡说。”覃氏是个心疼女儿的,什么乱七八糟党争再重要也没得去牺牲她的女儿。
“娘,你想想。从她江云姝嫁入燕王府后,处处与咱们作对,偏生她是王妃,咱们便是不高兴也没办法,只能生受着。进郑家的门有什么不好,连皇上都得给国公爷三分薄面,莫非他小小的燕王府,还想跟国公爷对着干不成?”江宜姝恨恨地看着前方,手中捏着被子,脸上却是挂着笑。
覃氏瞧着现在的江宜姝,却是觉得有些陌生。
说来也是,人总爱在摔跟头里边成长,如今江宜姝摔了这么大一下,日后怕也是不同了。
只是,再如何权衡,也不能进郑家的门。
“你瞧瞧你这手臂上,那郑学文就不是个东西。”覃氏瞧着江宜姝衣袖间隐隐露出的淤青,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再不是东西,那也是郑家的人。”江宜姝安慰道。
“若此番能进郑家的门,他日我定要那江云姝好看。”江宜姝恨恨地说。
覃氏这回却是没再反对,只是说:“那你别现在回去,过几日,瞧着你爹消了气,方才回去与你爹好好认错。”
“那是,这会儿爹爹正在气头上,非揍我一顿不可。”江宜姝撇撇嘴,也同意了覃氏的提议。
这二人的打算那般好,可谁也没想到的是,老夫人病倒了。
隔日清晨,靖安侯府便传出了老夫人中风的消息。
原本覃氏只当是老夫人近来身子不爽利,可没想到江大老爷亲自带了小厮过来抓他们回去。
“老爷,你这是做什么!”覃氏推开身边的小厮,指着江大老爷的鼻子怒骂:“便是宜姐儿做错了事,你遣人来好好说不就好了。莫非还是他郑家逼上门来了,要我们宜姐儿的命吗?”
“你这蠢妇!”听得覃氏这番话,江大老爷斥道。
江宜姝昨儿的聪明也只是一时,此时被江大老爷的人一抓,倒是失了理智。
只见江宜姝挣脱不开,便开始撒泼,只闹着大喊:“爹爹你不讲理!那明明是他郑学文色胆包天,怎么全成了我的罪过!”
“你这不孝的东西,给我捆了带回去!”江大老爷瞧着江宜姝那就差在地上打滚的模样,气得甩袖就走。
覃氏却是存着一丝理智,怎么也不肯走,只站在原地,冲着江大老爷的背影问:“到底是什么事,劳得老爷亲自来抓我们母女俩!”
“就是你这做娘的教得好,教得这不孝的东西如此不知廉耻,竟勾引人英国公家的公子,惹得人家主母遣了人闹上了门。昨日我不过是出门一会,便传到了母亲耳朵里。”江大老爷见覃氏还有脸问,转头怒视着她,骂道:“便是你们二人,气得母亲重病在床,能不能活下来还是两说。”
“那祖母这些年本就身子不大爽利,怎么能说是被我和娘亲气的!”江宜姝哪里能听得这种话,开口便争道。
江大老爷听得此言,上前几步便狠狠给了江宜姝一巴掌,打得原本还闹腾着的江宜姝都安静了下来。
“混账东西!带回去!”江大老爷愤愤地转身,没再看她二人一眼,便翻身上马,调转马头,准备回府。
待江大老爷走了,二人被捆了绳子押上了马车,江宜姝这才反应过来,直看着覃氏,声音带着丝丝恐惧还有些许哭腔:“娘!现在怎么办呀!”
“不过就是你爹动了气,不怕,待你进了郑家的门,他们不还得对你客客气气。”江大老爷动怒,可覃氏更是动了气。
老夫人都能对江宜姝见死不救,这样的事传到她耳朵里也没什么值得她动怒的。再生气也不过是觉得败坏了靖安侯府的名声,要说她这样一位老夫人膝下怎么会有这样一个不知廉耻的孙女!
她才不会因为江宜姝吃了亏而动怒,她怕是想及此次得罪了郑家,生怕不好收场,给吓成这般模样的吧。
覃氏想着,目光中都带着怒火,只瞪着前方,只等着马车到了靖安侯府,好跟江大老爷好好理论理论。
第九十四章 赏雪宴
靖安侯府最近这事儿,闹得满长安人尽皆知,连靖安侯并几个儿子出门都得听着旁人指指点点。
江云姝这边,自然不可能没有消息。
按理来说,祖母有疾,是不该大肆宴饮,寻欢取乐。可江云姝却是找了个理由,硬是把这赏雪宴给开了起来。
“祖母病重,本是不该继续这赏雪宴。可我想着,既发了帖子,便不能中途与各位夫人姑娘们说不来了,自然是要如期开宴的。”江云姝亲自到门外去迎了那些个夫人姑娘,她粗略扫过一眼,只见里头认识的便有定国公家的,长宁侯家的,翰林院编修徐家的,京兆府尹张家的。
长宁侯夫人因着萧景仁在那靖安侯府的事中颇有牵涉,此时也不大愿意开口。江云姝自然也没强求,只那定国公夫人与接上江云姝的话。
“老夫人福寿绵延,定然会平安无事的。王妃莫要担心,今儿来了不少公子姑娘的,若是成了一桩姻缘,也算是给老夫人添上一点喜气,让她早些好起来才是。”徐夫人自然是知道郑学文对徐敏有所图谋之事,如今郑家那边自是不好打交道,徐家也只能往顾执玉这边靠,遂徐夫人今日便打算好好与江云姝套套近乎。
“参见王妃,诸位夫人安好。”众人到了席上,迎面便见江静姝走了出来,冲着众人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
在场的夫人一瞧是个未出阁的姑娘,便都打量着江静姝,又竖起耳朵听着,想知道这到底是哪家姑娘。
“不必多礼。”江云姝虚抬了抬手,朝江静姝招了招手,对夫人们介绍道:“这位,是我们家二房的五妹妹。”
这话说出来,周围有些夫人便失去了兴趣。
长安里头这些夫人最是八卦,闲来无事,最爱聊这些个世家的事,自然也是知道。这靖安侯府二房的五姑娘,那是个庶女。
高门大户,很少会有愿意让庶女入门做主母的世家。
便是有,那这位公子怕也是不受宠到了极点,或是那庶女家中实在强势。
便是他们中有个什么真爱,许多人也终究抵不过家族。
江静姝一抬眼便瞧见一些夫人的神情,心底不免有些失望。
站在她身边的江云姝察觉,捏了捏她的手心,暗示她放心。
知晓自家二姐姐的脾性,江静姝也没有再去在意这些夫人的看法,只挂上笑,抬眼望对面的男客席看去。
今日,男客与女客是没有隔开的,双方只隔了几步远。女客这边的姑娘们只要一抬头,便可以瞧见对面男客席上的公子哥们。
恰在江静姝抬头看去的时候,徐彦文许是听的江云姝这边热闹得很,便也转头看过来,没想却瞧见正小心翼翼往男客席这边看的江静姝。
徐彦文与江静姝一对视,江静姝便知道自己偷看男客席这事叫人抓了个现行,连忙回过头来,不再往那边看。
许是江静姝这容颜实在娇丽,像极了她的娘亲池姨娘。也许是徐彦文这辈子就没见过几个他不讨厌的女人,反正他这一眼瞧过去,只觉这姑娘瞧着顺眼,且还有几分有趣。
如此想着,徐彦文用手肘碰了碰身边的杨继芳,使了个眼色,问:“你瞧王妃身边那姑娘,也不知是哪家的,倒是有几分颜色,瞧着颇为俏皮,却也不失礼仪规矩。”
“能站在王妃身边,我猜也只有她妹妹了。”杨继芳摆摆手,粗略瞥了一眼,压低声音对徐彦文说:“靖安侯府那大姑奶奶今儿没来,四姑娘又被关在府里,来的怕是那庶出的五姑娘。”
说到后边,杨继芳言语间颇有些可惜。
徐彦文却是不在意嫡庶,转头又往那边看了一眼,正撞见对方又一次小心翼翼地看过来,心底忽的一喜。
而那江静姝,原想着瞧瞧这回都来了哪些儿郎。没想一看过去又是徐彦文这厮,眼中不禁带上一丝嗔怒,迎着徐彦文的目光看去,娇嗔一般瞪了对方一眼,便回头去招呼众位夫人。
“瞧瞧,好生机灵可爱。”徐彦文没敢声张,生怕坏了江静姝清誉,只小声对杨继芳说着。
杨继芳笑笑,也抬眼看去,却是摇了摇头:“瞧着也是个好的,可惜是庶女。”
“庶女怎么了,庶女便不能当家做主母了?”徐彦文听见杨继芳这话,很是不赞同。
“若她是个能成事的,无论嫡庶哪都是能当主母管家的。可若她不行,那便是嫡女又有什么用呢?”徐彦文瞧见杨继芳一副不愿与他争论的模样,绕到对方的正面去又是好一通说。
杨继芳可不愿意听徐彦文跟他讲道理,徐彦文这人,便是他没理,怕也是能生出歪理来。这会儿跟徐彦文正面对上可不是什么好事,只见杨继芳摆摆手,无奈道:“行,你说得对。”
“诶,我怎么觉着你敷衍我呢。”徐彦文笑骂。
二人关系极好,旁人没听清他们说什么,却是以为什么又在谈什么学问上的事。
“你自己觉得有什么用,徐夫人能答应?”跟徐彦文闹够了,杨继芳拢着袖子,瞥了他一眼,泼了他一通冷水。
徐彦文却是不担心,只说:“我娘才不管这个,我娘出身寒门,不会计较这个的。”
“屁,徐夫人要知道你在这乱给她做主,还不扒了你的皮。”杨继芳看着徐彦文,眼中带着笑意。
“行了行了,不跟你说,人姑娘都没答应,咱俩在这嚷嚷什么。”徐彦文摆摆手,自己先把这事否定掉。
说到这个,杨继芳又是与他徐彦文意见不大相同,只见杨继芳皱了皱眉,眼中带着些许不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是靖安侯点了头,江二老爷点了头,也由不得她不嫁。”
“你瞧她方才瞪我那样子,若非她自个愿意,那我怕到时候这事便是成了,那姑娘也能在大婚之夜捅死我。”徐彦文笑着摇摇头,给自己倒上一杯酒。
杨继芳听着有些不信,狐疑地朝江静姝看去,只觉此人娴静端庄,断没有徐彦文所说那般凶悍。
第九十五章 徐探花
赏雪宴办得中规中矩,众人吃了饭便在园子里听戏,至于那些个公子姑娘们,自然是到花园里头去自个逛。
王府不小,看戏的地方是一处,种梅花的地方又是一处。
赏雪宴自然也得赏梅,只夫人们生儿育女之后,心态也老了,没这兴致。他们跟着江云姝一块儿远远看上两眼,将这燕王府夸上几句,便到席上去听戏。
请的是长安德春班最好的几个,唱的也是夫人们惯爱听的几出戏。
有些夫人常赴宴,听来听去都是这几出,倒是有些无趣。像是头几回到这种场合的新夫人,倒还有几分兴致。
江云姝也是头一回正儿八经与一众夫人们听戏,虽说自个也是不爱这个的,但面上却不好显现出来,只留在那儿招待各位夫人。
徐敏最不爱听这些,自然是待不住的。虽说她与长安这些世家大族的姑娘们不大熟,对方也不一定看得起她,但到底还有江静姝,陪着她在梅园里头散步。
“方才可谢谢你了,方才席上大家伙说话,他们都不搭理我。我开口跟大家搭话,也当没听见,有位穿着华贵的姑娘看我那眼神,别提了。”徐敏踢着地上的小石子,对身旁的江静姝说着。
江静姝庶女出身,那些个嫡女也是瞧不上她的,说起来倒与徐敏有些同病相怜。
“徐姑娘自是不必理会他们,日后您兄长高升,入了内阁,那些人恨不得狠狠巴结您呢。”江静姝笑笑,眼中却有些羡慕,羡慕徐敏有个探花郎的哥哥,那可是长安有名的才子。
要知道,那可是储相,瞧着自家姐夫也是要拉拢徐家,日后入内阁那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
为了巴结徐彦文而来与徐敏套近乎的也是有,可却从来都是嫡女过来说话,个个一开口那神情便有些瞧不起徐家。要知道,徐家与长安那些簪缨世家不同,不过是普通官宦人家,父亲爷爷那两代中规中矩,到了徐彦文这却是出了个探花郎。
这还不算,徐彦文拜入了庄老先生门下,庄老先生是清流派的领头人物,这清流派可是少数在那朝堂上能指着郑家痛骂的一些人。这还不算,庄老先生如今做了大皇子的伴读,皇上如此做定然是有其用意,保不齐是想拉拢清流派。
如此想来,徐彦文出头只是时间问题。而那些个世家大族不同,虽说他们祖辈多有能人,这几辈许多也不能说差,便是平庸,也能靠着家族谋个差事。可若只是这样,世家大族是无法长久延续下去,所以他们还是得想办法跟寒门士子套近乎,若是其中出了几个如他们祖辈一般的人物,那他们到底也算有个门路关系。
不过,对世家大族来说,最好的还是联姻,能将两家绑在一块,宦海沉浮,也好互相帮扶。
这些道理,徐敏何尝不懂,此次江云姝邀请了她,她便有些怀疑江云姝是因着她兄长徐彦文想拉拢她,心中多少有些不快。不过如今看来,倒也还好,便是江云姝真的是想让人来拉拢她,派了个江静姝来,到底是让她心底舒服些。
朝中局势,徐敏也是知道些许的。
那郑家与皇上势同水火,清流派如今不站队,日后怕也是会被逼着站队。况且,郑家仗着是外戚,作恶多端,底下的百姓早有怨言。陛下再如何,那也是明面便可以看出的正统,怎么是郑家一个跳梁小丑能挑衅的。
燕王府瞧着该是皇上的人,燕王府此次赏雪宴,怕也不是普通的宴会那般简单。徐敏想,这怕是燕王与燕王妃想拉拢的一些人了。
“不用总是说您,直接喊名字便可。”徐敏对江静姝很有好感,冲她友善地笑,手中抱着手炉,又往斗篷里头缩了缩。
江静姝听着徐敏如此说,也没扭捏,只大方地应道:“既徐姑娘如何说了,那日后便换个称呼。想来姐姐比静姝大上一些,便直接喊敏姐姐吧。”
“这般自然是好的。”徐敏听了也高兴,笑着应下。
二人一边散步一边攀谈着,身后不远跟了几位世家贵女,其中一位桃红袄子的贵女不时往他们这边看看,似乎很是在意二人聊什么。
“你瞧那两个做什么,一个寒门嫡女,一个落魄侯府庶女,都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一位身着鹅黄袄子的贵女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嗤笑一声,将人拉了回来。
那桃红袄子的神色有些尴尬,只捏着帕子掩唇笑,眼神颇有些闪躲,嘴上说着:“不过是瞧瞧这两个想玩出什么花样来。”
“能有什么花样,不过就是两个上不了台面的,姐姐不必理会他们。”鹅黄袄子那位不屑地瞥了江静姝与徐敏二人一眼,拉着桃红袄子的贵女往另一边走去。
桃红袄子那位斜斜瞪了那鹅黄袄子一眼,心中骂了两句,却也没跟对方翻脸。
而顾执玉这边,则是寻了个机会让徐彦文出来,又约在了某间厢房里头,打算与徐彦文谈一谈。
“王爷先是假装不胜酒力,又让下人泼湿我的衣裳,诓我到此处,究竟是何用意?”徐彦文神色带着些许怒意,声音也有些不快。
顾执玉也是个老狐狸,打量着对方,便知道对方并非真的生气。可戏要做足,遂顾执玉还是行了个礼,对徐彦文说:“在下不过是求贤若渴,想请徐探花瞧瞧出来叙上一叙。今日所为,并无冒犯之意,还望徐探花海涵。”
“嘿,你们喊徐探花倒是喊上瘾了。”徐彦文听得顾执玉这话,也没再端着不快的脸色,只卸下防备,换上一副笑脸,调侃道。
顾执玉反应也是快,随即便接上话:“徐兄之才名动长安,这徐探花该喊。”
“名动长安?王爷下回倒不如喊徐长安。”徐彦文说着玩笑话,绕到屏风后头换上顾执玉准备好的衣裳。
燕王府这边想来早就做好准备,想与他徐彦文单独谈一谈,连换的衣裳都是按着他的身量做的新衣服。
“没想到王爷连我穿什么衣服都知晓。”徐彦文从屏风后出来,抖了抖袖子,桃花眼微抬,目光锐利地看向顾执玉。
顾执玉微微一笑,坐在榻上,将桌上的茶递给徐彦文,嘴上说着:“我的人跟在你身边,还替你挡了不少暗杀。”
“哦?我一个寒门士子,小小的翰林院编修,还有人要杀我?”徐彦文嘴上虽然如此说,可面上却一丝惊讶没有,仿佛顾执玉说的事,正在他的意料之中。
瞧见这样的徐彦文,顾执玉倒也没失望,将从身上掏出一份情报,递给了徐彦文。
“你瞧瞧这个,是我前些时日得到的消息。”
第九十六章 合作
顾执玉拿出来的这份情报,既是为了拉拢徐彦文,那自然是前些时日传遍长安的小道消息。
郑学文觊觎徐敏,想对她下手有一段时间了,但碍于徐彦文这个庄老先生门生,不敢贸然出手,在清流派身上拔须。
原本徐彦文听说此事,是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态,四处想办法。
没想却是真的,而且顾执玉的这份情报,连郑学文原本打算怎么动手都写了进去。甚至连郑家在徐家安插了多少人,都查得清清楚楚。
徐彦文不是傻子,看完这份情报,神情也渐渐凝重起来。
“这么说,那英国公府如今与靖安侯府闹成这样,也是王爷的手笔?”徐彦文目光锐利,抬眼便紧盯着顾执玉,一丝神情变化也不肯放过。
徐彦文这个反应,也算是意料之中,可顾执玉没有立即回答。
只是站起身来,往房内的多宝阁走,嘴上说着:“方才那席上,定然有郑家的人出了丑,扰了大家伙的兴致。王妃现下该是已经让大家散了。”
“已经散宴了?”徐彦文皱了皱眉,跟着顾执玉的脚步,眼中带着些许疑惑。
顾执玉转动多宝阁上的一个青花瓷瓶,另一边的墙忽的发出一声响。
只见那面墙转了开来,里头俨然是一条往下走的密道,黑漆漆的,瞧这有些可怖。
徐彦文一时看不清顾执玉的意图,紧锁着眉,打量着这密道,又看向顾执玉:“王爷这是什么意思?”
“跟我来,你妹妹跟着江五姑娘,该也是在里边的。王妃也在,应是在里边说笑呢。”顾执玉回过头冲徐彦文笑笑,先一步抬脚进了密道。
这密道想来在王府也是机密,顾执玉肯这般暴露给他,自然也是诚心想与他合作。如此想着,徐彦文再没犹豫,也跟着进密道去。
密道不长,没多少路便到了一间密室。
顾执玉在墙上摸索了一会,面前的石门便“轰”地一声打开。
“徐探花,请。”顾执玉转身看着徐彦文,抬手往里头做了个手势。
顾执玉的人品,徐彦文还是信得过,也没多怀疑,便进了密室。
原本以为里头多神秘,没想里边摆设倒是普通,瞧着更像是单纯用来密谈的地方。徐彦文先是打量了一番里头的摆设,方才看向坐在那边的江云姝等人。
“见过王妃。”徐彦文冲着江云姝行了个礼,却是看向一旁的江静姝。
江云姝摆了摆手,见对方看着江静姝,有些奇怪,却也没多言,只先开了口:“徐探花方才问王爷,英国公府与靖安侯府闹成今日这般,是否王爷的手笔。”
已经在这边听江云姝讲过事情经过的徐敏看了徐彦文一眼,却是没说话,只等着江云姝将事情告诉徐彦文。
“现在我告诉你答案,是,也不是。”江云姝勾唇一笑,把玩着手中的手炉,顿了顿,方才开口:“大部分都是我的主意,王爷此次不过是听了我的话办事罢了。”
听得此言,徐彦文眯了眯眼,心中已经有了考量。
徐敏见江云姝没有过多解释,眨了眨眼睛看她,有些奇怪。
不过一会徐敏便是想通了,徐彦文何其聪明,只需江云姝告诉他一星半点,他大约便能知道大半真相。
跟聪明人说话有个好处,便是许多事情无需明说,但凡你透露一星半点,对方便能知晓你的意思。
“不知徐探花考虑得如何?”顾执玉与徐彦文一同坐在一旁,也没拐弯抹角,直接便开口问。
徐彦文垂下眼睑,沉吟片刻,似乎有些拿不定主意。
“徐探花可得想好了,若是错失这个机会,日后与郑家对上,可没什么好果子吃。”江云姝抬眼看去,轻飘飘地提醒。
徐彦文自然知晓其中厉害,只是他不知道,顾执玉到底能不能对付得了郑家。
要知道,当初连先皇都对郑家无可奈何,如今的顾执玉又怎么能应对郑家。
可是,若是此时不与燕王站在一块,日后郑家出手对付徐家,那可是跟捏死一只蚂蚁一般容易。
只见徐彦文紧锁着眉,似乎正在心底权衡利弊,好一会,方才松了口气一般,对顾执玉二人说:“下官仔细想了想,还是与王爷站在一块的好。”
“既如此,徐探花可与徐府的暗桩接头,寻着机会把那郑家的人先拔了。至于其他事情,若是有什么用得着徐探花的地方,王爷会让人告诉你的。”江云姝点点头,又看向徐敏,说:“徐姑娘平日里也可到王府多走动走动,在这燕王府里头,郑家还是不敢动手的。”
江云姝这番话,摆明了便是要在郑学文手下保住徐敏,徐彦文原先还为此事急得焦头烂额,如今有了帮扶,倒是放心不少。
遂徐彦文朝着江云姝行了个礼,感激道:“多谢王妃,日后王爷王妃想做什么事,臣徐彦文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听得徐彦文这话,江云姝瞧他的眼神却有些奇怪,好一会方才噗嗤一声地笑了。
“从前老听王爷说起你,说你是庄老先生的门生,跟在庄老先生身边做事,比清流派还清流派。”江云姝眼含笑意,看着徐彦文,见他有些不解,方解释道:“却是没想到,徐探花今日能说出这种话。”
徐彦文也跟着笑,摇了摇头:“王妃此言差矣,便是清流派,那也是为人臣子的。臣也知道王爷此番对付英国公府,定是为陛下分忧,既如此,臣方才所言,又有何不对呢。”
“好巧的一张嘴,不愧是探花郎。”江云姝与顾执玉对视一眼,笑骂道。
一旁的徐敏一直没说话,这会儿左看看徐彦文,右看看江云姝,方才开口:“既那郑家想对咱家不利,那哥哥日后在官场上可千万小心。”
“这是自然。”徐彦文点点头,却是有些担心地看着徐敏,嘱咐:“哥哥是没事,倒是你,莫要乱跑,若是要来王府,也遣人递个帖子,让王府的人过去接你。”
“你哥哥说得是,若是想来,说一声,我们遣人去接你便是。”江云姝也觉得徐彦文这话说得对,出声附和。
徐敏听得徐彦文与江云姝二人都是这个意思,也没反对,只是问:“那……静姝平日在王府吗?”
“静姐儿到底是靖安侯府的女儿,不大常在。不过你若是想,我倒可以将静姐儿并昭昭二人请来小住几日,你也一块儿住下,既是自己人,便莫要拘谨。”江云姝略一思衬,想着将几个年轻姑娘一块儿聚过来,倒也是好事,便如此与徐敏说了。
曲昭昭的大名,徐敏自然是听说过了,也觉得是个奇人。思及不日便能见到曲昭昭,徐敏心底更是有些期待。
第九十七章 二叔
“老夫人那边怎么样了?”
燕王府里的梅花开得正好,这日也不下雪,江云姝遣人搬了躺椅,正在梅树边上晒太阳。这长安的冬日原是冷的,可江云姝躺在那,捧着暖烘烘的手炉,身上还裹了厚厚的大氅,左右是冷不着。
竹秋将小厨房刚做出来的梅花酥往小几上一放,瞧着四周没人,方才轻声答道:“靖安侯府那边的姐妹是说,情况越来越不好,现下怕是只吊着那口气,全看王妃打算让她何日归西。”
“四姑娘那儿呢?还闹吗?”江云姝懒懒地抬了抬眼皮子,伸手拿了一块梅花酥,咬了一口,赞道:“小厨房这手艺是越来越好了,过会儿梨落瞧瞧还有没有,给王爷也送一些过去。”
梨落应了声是,也没走,只蹲下来给江云姝捶着腿。
“闹着呢,那头江大老爷动了心思,让她给那郑家小子做妾,原是想瞒着四姑娘悄悄谈妥了,将事办了。可不知是哪个竟将此事悄悄与四姑娘说了,这会儿正闹绝食呢。”竹秋将靖安侯府那边的情况给江云姝说了,又为江云姝递上方才送来的花茶。
江宜姝闹腾起来,此事便越乱,越乱便对江云姝越有好处。可竹秋如此说,却不像是自己人。
想及此,江云姝皱了皱眉,朝竹秋看去,追问:“不是我们的人?”
“不是,方才奴婢也问了好几回,确定不是咱们的人,方才来禀告王妃。”竹秋摇摇头,脸上也满是不解。
若非燕王府自己的人,又有谁会如此帮他们的忙,或者说,又有谁是恨不得靖安侯府越乱越好的。
“王妃,您说会不会是二老爷……”梨落忽然开了口,声音小小的,听着似乎还不敢说。
“二叔……”江云姝眯起眼来,眼中闪过一丝怀疑,嘴里念叨着:“他又有什么动机呢?”
“您想呀,靖安侯这个爵位,虽说是降等袭爵,可到底也是个爵位。若日后大老爷立了功,或是三少爷立了功,这爵位许就保留了呢。”梨落若有所思,说着自己的猜测。
江云姝如梦初醒一般,嘴里喃喃着:“是呀,世子之位虽说一直没定下来,可父亲还在,二叔得到世子之位的机会就小之又小。”
“王妃你想呀,这次出事的都是大房,二房可什么事都没有呢。”梨落一句话更加点醒江云姝。
“二叔……”江云姝眯起眼来,嘴里念叨着这两个字,复又嗤笑一声:“他就是想着,大房越乱,他袭爵的机会便越大。”
“真是不知家族荣辱一体的蠢物。”江云姝骂了一句,坐直了身子,一手握着手炉,一手揉了揉额角,有些疲惫地吩咐:“想来二叔是太闲了,送点心的时候与王爷说说,想法子给二叔找点事情做。”
梨落见江云姝如此吩咐,顿觉好笑,没忍住笑出声,倒是缓和一些气氛。
“那奴婢先给王爷送梅花酥去了。”梨落站起身来,与江云姝说了一声,便退了下去。
竹秋有些担心,对江云姝说:“王妃,这送点心的事,让梨落去,有些不妥吧。”
“没事,她没这心思。”竹秋所担忧的,江云姝也知道,历来主母让贴身婢女给家中主君送东西,其实意思也很明显。
但不一样的是,无论是江云姝还是顾执玉,都没这心思。
如今郑家未除,实在是没什么心思去管旁的事。梨落性子单纯,最是忠诚,嫁人都不想,平日里看江云姝的比看顾执玉多多了。若说有心思,不如说梨落对她这个主子有非分之想倒还让人相信一些。
江云姝简单几句话给竹秋解释过,便不再提这事。
竹秋见江云姝如此,自然也识趣地不再提。
又过几日,江云姝邀了徐敏几人到府上小住,靖安侯府已经习以为常,曲昭昭尚未过门,长宁侯府自然没得说什么。可徐家就不一样了,那徐夫人可是担心,连连追问徐敏与燕王妃有个什么交情,竟是请人过去小住几日。
徐敏挨不过徐夫人的连环追问,便将郑学文的事抖了出来。
这下可将徐夫人吓得够呛,不过徐敏倒是没说英国公府与靖安侯府这闹剧是江云姝动的手脚。只说现在徐彦文与燕王顾执玉交好,燕王妃知晓此事后,让她到燕王府住几日避避难,以防那郑学文贼心不死。
有了这事做理由,徐夫人倒是也放人去了,只是心中依旧担忧,恨不得也跟着到燕王府去住几日。
“郑学文之事,你不必担心。英国公的人能对我的人下手,我也能悄无声息地杀了他的儿子。”江云姝亲手点上密室的灯,又在徐敏身边坐下,安慰道。
燕王府到底有几斤几两,先前徐敏并不知晓,如今听江云姝如此说,却是有些惊讶:“那可是英国公家的,真的可以吗?”
“怎么不可以,不仅要杀他儿子,还要他英国公府颜面扫地。”江云姝与曲昭昭相视而笑,似乎都明白对方想做什么。
江静姝坐在一旁,瞧着二人的互动,羡慕地笑:“二姐姐与昭昭姑娘也算是知己了,这般志趣相投,想是得义结金兰才好。”
“这闺中女子,哪有义结金兰一说,便是关系极为要好的,也便是交换了手帕,做手帕交罢了。”徐敏听得江静姝所言,笑着说。
“也是,是我思虑不周。”江静姝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
似乎想起什么,江云姝看向徐敏:“如今你探花哥哥想是常来王府了,若是有空,也到后院坐坐。什么外男进不得,我们王府没那么多规矩,到后边去也好与咱们谈谈下一步怎么做。”
徐敏愣了愣,没想到江云姝会说这个,略一思衬觉得也没什么不妥,便应了下来。
那边江静姝听说徐彦文也要来,不免想起那日赏雪宴,脸上浮上一层红霞,连忙转过头去,想着莫要让大家伙发现了。
可江云姝哪里会发现不了这个,早就听说那日赏雪宴之时,徐彦文与杨继芳谈论他家五妹妹。如今见江静姝这个反应,怕是要有一段好姻缘,若是能成,想也更能加深两家关系。
“五妹妹这脸怎么这般红,莫不是身子不爽利?”江云姝看了徐敏一眼,见她没发现,便开了口。
这话一出,大家都朝江静姝看去,瞧得江静姝那脸更加地红。
“想是这密室不大透风,有些不舒服罢了。”江静姝神色有些慌张,仿佛被人抓包一般,连忙扯谎。
江云姝怎么会瞧不出江静姝这是在扯谎,却还是当场揭穿她,调侃道:“哪是密室不透风,这分明是听见了徐探花要来,觉着害羞呢。”
“诶,静姝与我哥哥有交情吗?”徐敏听得此话,挽着江静姝的手,连忙问。
江静姝更是不好意思,全然说不出话来,只支支吾吾不知怎么办。
江云姝可是知道不少事,便替她开了口:“那日赏雪宴,他俩在那眉来眼去的,可不是第一回见面便看对了眼。五妹妹,你说是不是?”
“谁会看上他……”江静姝被大家伙围着,整个小脸红得不行。
“什么眉来眼去?”
忽然,密室门口传来徐彦文的声音。
第九十八章 大姐夫
密室里一时安静得有些诡异,落后一些进门的顾执玉一瞧,只觉气氛不大对。他转头去看徐彦文,对方也摇头,似乎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徐探花来得倒不是时候。”江云姝是没想到徐彦文会这个时候进来,看向江静姝的眼神带了一丝歉意。
江静姝稍稍缓和一番情绪,倒也没太在意,想着都如此了,总不能更糟了。
听得此话,顾执玉挑了挑眉,往江云姝身旁一坐,问:“怎么了?”
“没什么,不过是些女儿家的事,徐探花听了倒是不大妥当。”江云姝答道,又看向其他几人,徐敏干笑两声,曲昭昭眨巴着眼睛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至于江静姝,却是在那里低头捏着手帕,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徐彦文方才倒是听见了一些,过来的时候看了江静姝一眼,没想却被对方发现,狠狠瞪了一眼。他连忙别开眼去,心里嘀咕着这小姑娘可真是凶。
“行了,说说正事吧。”一是觉着尴尬,二是确实该多谈些正事,遂江云姝开口将话题往旁的地方带。
“郑学川那事,我们的人已经在路上了,寻了个由头,两边也都有得说。”顾执玉揉了揉额角,眼底有些乌青,似乎这几日忙得都没怎么休息。
“既是安排妥当了,自然是好的。只是你瞧着这精神头不大好,究竟是又有什么事让你这般焦头烂额?”江云姝点点头,朝顾执玉看去,瞧见他脸色不大好,皱起了眉。
顾执玉看了江云姝一眼,有些欲言又止。
坐在另一边的徐彦文瞧着顾执玉不开口,所幸自己接了这活,直言:“忠诚伯家那位嫡长孙,王妃娘家的大姑爷,一早就在为郑家做事。”
大姐夫一直在为郑家做事,那这个人势必是要拔除的。但若是她动了此人,江元姝又怎么办?
“他做了什么,可能保全家人性命?”江云姝连忙问,抓着顾执玉的手,眼中带着藏不住的担忧。
“朝廷这些年一直在修运河,前几个月才因为国库实在紧张而停下来。去岁陛下拨下来的最后一批修河款,被他吞了。”顾执玉说完,只觉更加头痛,瞧着江云姝的神情,一时竟是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这个大姐夫,是不得不除的。
前世便是因为顾执玉顾及此人是江云姝的大姐夫,畏手畏脚,方才给了郑家机会。
“不行,得想个办法让他们和离。”江云姝紧锁着眉,在大家都以为她此番要阻止顾执玉出手干涉此事的时候,却是听得她说出了这样的话。
顾执玉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江云姝,不过也只是一瞬,他便又恢复了谈公事的状态,问:“若是他不肯呢?”
“休书也行。”江云姝咬着牙。
顾执玉却是摇摇头,与徐彦文对视一眼,将话留给了徐彦文来说。
“王妃请听在下一言。”徐彦文站起身来,行了个礼,全然是位谋士姿态,只听得他分析道:“此事并没有捅到明面上去,对方也并不知晓我们已经查到这种地步。可若是贸然让夫人与其和离,对方必然察觉。且整个长安都知道,王妃与夫人姐妹情深,王爷又对王妃情根深种,若是以夫人来要挟王妃,王爷又当如何?”
“可现在还有什么法子能把大姐姐摘出来吗?”江云姝听得徐彦文的话,也是冷静了一些。
这个问题,徐彦文倒也是想过的,只见他沉吟片刻,方才开口:“我们这边收集了所有能收集到的证据,都是随便拿几个出来都能锤死他的。昨夜与王爷商讨过后,想了个法子,王妃若是觉得可行,便这么办吧。”
“说说看。”江云姝抬眼看向徐彦文,心中燃起一丝希望。
“若是您能说服夫人告御状,朝廷也会念在她揭发此事,免了她的罪。”徐彦文说着,忽的想到个问题,问:“夫人身上该是有诰命的吧?”
“大姐夫乃朝廷三品大员,且他为郑家做事,给姐姐个诰命,也不是什么难事。”江云姝点点头。
此前看江元姝的态度不大对,江云姝还当是夫家欺负了她,可没想却是这样的大事。想来江元姝在忠诚伯府过得不怎么好,有个与郑家对着干的妹妹,他们哪能给江元姝什么好脸色。
怕是还要处处提防,以防江元姝知道了什么,想方设法给江云姝告密。
只是,徐彦文的这个计划,难并不是难在劝说江元姝,也不是难在告诉江元姝如何做。
而是那忠诚伯府看得实在紧,江元姝平日甚少出门。
不过,他们有徐彦文,江云姝便将这个问题抛给了徐彦文解决。
只见徐彦文似乎并没有被难倒,只是摆摆手,说:“过几日不就上元节了吗,陛下不知从哪弄来一个龙灯,打算让万民观赏呢。朝廷大员及外命妇都是要到的,夫人定是要去的。”
“也是。”江云姝点点头,站起身便往密室另一边走去,嘴上说着:“事不宜迟,迟则生变。我现在就写一封信,让人悄悄递给大姐姐,请她看完便烧掉。”
顾执玉点点头:“此事交给我便是。”
“好了,说说那郑学川的事。”徐彦文复又坐下,理了理衣袍,抬眼看向顾执玉,又说:“这郑学川便是救下来,到时候又怎么将他畏罪潜逃之事摆在明面上?”
“你是说那些山匪吗?”顾执玉闻言,有些奇怪,想着徐彦文怕是不知道他们的审讯手段,却是笑笑。
“王爷笑什么?这不该担忧吗?”徐彦文眯起眼来,有些摸不着头脑。
“当年锦衣卫被废除后,他们有不少后人在我这里。”顾执玉拿起江云姝放在这的一块梅花酥,咬了一口,只觉香甜,又说:“这山匪嘛,吓一吓,也就说了。不仅说,还能说咱们想听的。”
“王爷,这……”徐彦文皱了皱眉,心说这不是捏造罪行吗。
江云姝写字快,这会儿已经写完了信走过来。密室也不大,方才江云姝也是将他们的对话听了个清楚。
只见江云姝将信递给顾执玉,道:“徐探花,清清白白可没法在大梁朝廷混下去。今日你不对付英国公郑家,明日他英国公郑家便要你清流派消失。”
说这话的时候,江云姝只似笑非笑地看着徐彦文,声音只叫读了十多年圣贤书的徐彦文觉得凉凉的。
“徐编修是聪明人。”江云姝往顾执玉身边一坐,没再去看徐彦文。
而徐彦文却是没再说话,坐在那愣着神,似乎在想方才江云姝这话是什么意思。
徐编修,徐彦文自嘲地笑笑,这是提醒他,他只是一个七品翰林编修。
说好听点叫储相,若是没机遇,说难听点他屁都不是。
第九十九章 上元
长安这头杂事繁多,遂时间也过得飞快,江云姝不过忙上几日,那上元节便近在咫尺。
上元灯节,那英国公郑翰献上一盏龙灯,顾执礼便想着将龙灯放在长安叫万民观赏。
这可是大事,各家各户除非是有白事,谁家不是跟着张灯结彩,好好地准备过这上元灯节。
遂江云姝也没闲下来,徐敏过来做客,有曲昭昭与江静姝作伴,江云姝倒也没多过问。
这边忙着,那边江元姝也看过信,让顾执玉的人回来告诉江云姝,让她放心。
江元姝能这么快答应下来,江云姝倒是有些意外。原先那般支支吾吾,想来是没个主意,方才不敢开口。如今江云姝这边想出了解决的法子,送过去,她照办便是了,倒也无需纠结太多。
有句话叫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这江元姝与那忠诚伯家嫡长孙也没多大感情,瞧江元姝那样也是个受欺负的,他家犯了事,哪能平白让江元姝赔上性命。
好歹是嫡亲的姐姐,能救的,江云姝自然是会出手相救。
上元节当夜,江云姝跟着顾执玉坐在离顾执礼较近的地方,远远瞧见江元姝跟着那忠诚伯嫡长孙进来,向顾执礼见过礼后,方才到边上坐下。
江云姝抬了抬眼,没看江元姝,只问:“安排妥当了吗,证据都给大姐姐了吗?”
“给了,连怎么说都编好了给她。”顾执玉压低声音,凑近江云姝耳边说。
江云姝点了点头,倒是放下心来,转头扫过在场众人,经过那坐在庄老先生身边的徐彦文时,略略停了一会,方才继续往下打量。
赏灯宴是皇上办的,说是让百姓也瞧瞧龙灯,实际算下来可不是彰显皇威。这赏灯宴不讲究到场官员品级,虽是说品级不高的官员得了空再来,可皇上办的宴,谁敢不来。遂整个长安的官员,都到了现场,而那些个官员家眷,但凡身上有个诰命的,也都在场。
长安今日是戒严,皇帝到了宫城外,安全自然是首要,遂五城兵马司虽也到场,却还要安排人四处巡逻。
江怀瑾今日,便是巡逻宴席的周边。
因着是顾执玉的小舅子,他跑进来找江云姝,门外的守卫倒是没有拦,只让他从旁边的小道走,莫要惊扰了皇上,快去快回。
“二姐姐。”江怀瑾披着甲,太过显眼,而江云姝又离皇上太近,遂江怀瑾也不敢贸然上前,只让宫女帮忙将江云姝叫过来。
江云姝过来的时候,第一眼之瞧见他黑夜中仿若天上星光的眼,走近些,方瞧见他一身甲胄,仔细一想,便知今日他也被派来巡逻。
“这么急着找我,是什么事吗?”江云姝瞧着好好儿站在这的弟弟,收拾心情,笑着问。
江怀瑾看着面前的江云姝,只觉得自家姐姐自从进了燕王府的门,便与从前大为不同,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竟会让人有如此大的变化。原本江怀瑾便很是奇怪,可如今有更重要的事,自然是没法多想此事。
“二姐姐,祖母的病,似乎更严重了。”江怀瑾咽了咽唾沫,犹豫一会,方才试探着开口。
因着江怀瑾是嫡长孙,老夫人对他倒是比对江云姝好上一些。不过有着先大太太之事,老夫人对江怀瑾的感情颇为复杂,虽说是嫡长孙,却是从先大太太肚子里出来的,怎么看都有些膈应。
但好歹是男孩儿,老夫人这么多年倒是没怎么为难他。
遂提起老夫人,江怀瑾表现得并不大厌恶,仿佛只是寻常人家的祖母。病了会有些担心,对他好些便感动,对他不理睬也不放在心上。
江怀瑾一直是这种人,似乎从来不会像江云姝一般,会怨,会恨,会想报仇。
这杀母之仇,这些计划,江云姝连江元姝都说了,却是瞒着江怀瑾的。
他一片赤子之心,还在意气风发的少年时候,正像火一般燃烧,江云姝怎么能上去便一盆冷水给他浇灭。
“二姐姐?”见江云姝不回答,江怀瑾有些奇怪,却没多想,只又喊了一声。
江云姝这才回过神来,有些尴尬地别过头去,干笑两声:“近来府里忙,没休息好,有些走神了。”
“怎么能没休息好,姐姐既是累得慌,听说太后娘娘是派了嬷嬷来的,这些事便让嬷嬷去安排妥当就是了。姐姐自小身子便不是很好,若此番累坏了,可如何是好。”听得江云姝如此说,江怀瑾不疑有他,忙关心道。
见江怀瑾如此关心自家姐姐,江云姝心底一暖,掩去眼底阴霾,只问:“祖母前几日不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又严重了?”
“四妹偷溜出去了,留下一份信,说是家里一定会让她做妾,她要跟郑学文私奔。”江怀瑾紧锁着眉,眼中带着一丝不敢相信。
江云姝眼中闪过一丝快意,却还是担忧地问:“可这跟祖母病情加重有什么关系?莫非是哪个不懂事的将这事告诉祖母了?”
“对,就是祖母房里的一个丫鬟,将此事告知了祖母。父亲和母亲,还有二叔二婶,三叔三婶几个人都在这里,家里没个主事的,管事的没法,这才找到我。”江怀瑾叹了口气,心底没个主意,只能看着江云姝,等着自家姐姐拿个主意。
江云姝面上也是着急,来回踱步着,忽的想起什么,连忙问:“你来之前,可找大夫了?”
“大夫找了,找了好一会方才过来的。今儿是上元节,老百姓都到这边看龙灯了,没几个大夫在医馆的,我也是跑了好几家方才找到的。”江怀瑾瞧着很是苦恼。
江云姝点点头,赞赏地看了江怀瑾一眼,还是原地走来走去,仿佛真的急得团团转,嘴里念叨着:“该怎么办,先回去还是先告知父亲。”
“父亲那边知道了吗?”江云姝想起什么似的,问。
江怀瑾点头,又摇摇头,不大确定地说:“来找你之前我请了位宫女姐姐帮忙,让她去告知父亲,可也不知道话带到没有。”
“今儿来的都是官宦人家,宫女不至于不帮你带话,放心吧。”江云姝点头,沉吟半晌,方才下定决心说:“我过去跟皇上告罪,就说祖母突然发病,心中实在担忧,便想着回去伺候祖母跟前。你也去跟你们头儿告个假,就说家里头出大事了,若是你说话他们不停,就说王爷让你滚回家去侍疾。”
见着了自家姐姐,江怀瑾倒是像吃了定心丸,只听着对方的吩咐,连连点头,也不敢耽搁,便转头离开这里。
而江云姝站在原地,瞧着神色凝重,却是在黑暗中偷偷地笑。
第一百章 告发
向皇上告罪之后,江云姝便离开了这赏灯宴,坐上了燕王府的马车,正匆匆往靖安侯府赶去。
而赏灯宴上,在江云姝离开之后,正上演着一场好戏。
忠诚伯府嫡长孙涉嫌私吞修河款,而这件事,却是被他的发妻告发。江元姝带着顾执玉给的证据,哭着跪在顾执礼身前的空地,字字泣血。
早早便被御前营控制住的忠诚伯府嫡长孙孙文斌恨恨地望着江元姝,看得江元姝有些脊背发寒。
忠诚伯见状便想冲上前去喊冤,可没想御前营的人比他更快,上来便制住了他,按在地上,刀架在脖子上,不肯他接近顾执礼。
而其中一名御前营之人借着将刀往忠诚伯脖颈逼近,弯下腰压低声音说:“把你们主子供出来,多少能保你家人一条命。”
御前营皆是皇上的亲信,如今此人这么说,自然是皇上的意思。而皇上想除掉谁,忠诚伯混迹官场多年,自然也清楚。
将郑翰供出来,倒不算是肆意攀扯,孙文斌依附英国公家,他忠诚伯多少知道一些。原本他便不是什么两袖清风不涉党争的人家,当年太皇太后权势滔天的时候,他忠诚伯府也是依附过郑家以求庇佑的。遂如今孙文斌跟着英国公家走,忠诚伯知道了,倒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他到底没想到,自家孙子会胆子大到私吞修河款。
私吞修河款是多大的罪名,动辄便是抄家灭族的大祸。忠诚伯思来想去,总觉得自家孙子不会蠢到这个地步,让忠诚伯府陷入如此险恶的境地。
除非这笔修河款并非他自己所要,当初动手的时候有人向他保证此次行动绝对安全,他方才敢带着整个忠诚伯府去涉险。
想及此,忠诚伯不免悄悄看向不远处的英国公郑翰,对方似有所感,抬了抬眼皮朝他看来。只一眼,忠诚伯便觉寒毛直竖,两股战战,恨不得直接撞死在这脖颈上的白刃上。
“这么一大笔修河款,能凭空消失,地方官员一点动静没有,都察院也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顾执玉先前自然是知会过顾执礼,遂此时顾执礼面上的怒意也有些是装出来的。待顾执礼发怒过之后,顾执玉方才扫过在场都察院众人一眼,语调上扬,提出自己的疑问:“不知在这私吞修河款一案中,都察院的各位,扮演的到底是什么角色?”
底下那些个都察院的官员,被顾执玉这一点出来,脸色皆有些难看。
郑家的动作,都察院的人多少还是知道一些,这修河款一事,当初确实也没与他们细说,只叫他们无论发生何事,都不要插手。
原本以为这件事也会被郑家好好地揭过,可谁都没想到,确实被江元姝,或者说是被顾执玉硬生生摊开了,放在这儿,让大家指指点点,甚至每个人都要朝着都察院吐口水一般。
“都察院这些人,若是不能好好儿办事,替朕监察百官,不如都卷铺盖回家算了!”顾执礼坐在那儿,原本因为赏灯宴而带上的些许喜色如今已不见踪影,只见他面色铁青,挺直了腰坐在那,扫过都察院众人,眼中凉意,倒叫都察院一干官员顿觉脖颈上有些发寒。
右佥都御史郑赉,出身郑家,是那皇后的堂兄,自然嚣张一些,连顾执礼都有些不放在眼里。
只见他站起身来,刚要开口,却见所有人都朝他看来。郑赉本想着瞪回去,没想连郑翰都看了他一眼,眼中满是警告。
郑赉这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方才开始为都察院众人辩解:“陛下明鉴,自陛下登基以来,都察院这些兄弟皆是日日夜夜为社稷操劳。不说地方上所有事都知道,但有什么阴私,都是第一时间禀报陛下,哪里敢有半分隐瞒。”
“闭嘴!”顾执礼怒斥一声,在场众人没一个敢继续坐着,皆是连忙到旁边跪了下去。
连郑赉也被吓得踉跄了一下,整个人扑在地上,发着抖,却仍旧不死心地说:“若说有隐瞒,必然是底下那些官员太会隐藏,欺上瞒下,与孙文斌这狗贼一同贪下了这笔修河款。依臣之见,这笔修河款,如今怕是已经被他们几个瓜分干净了。”
在场众人也没几个傻子,如今到底也瞧出来今日这场戏是谁设来对付郑家的。
表面这刀架在忠诚伯府孙家的脖子上,可谁都看出来了,这皇上手里若是有火铳,枪口定然是指着郑家党羽林集的都察院。
“莫要把你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如今这孙文斌一案尚未开审,你便把都察院摘出来,罪责全往人家身上推,你这个逆臣,到底是何居心!”顾执礼气得站起来,抓起桌上的酒壶便往郑赉身上砸。
“陛下,小子年纪尚小,冲撞了陛下,还望陛下海涵。”郑翰现在没法闭嘴不说话了,只见他抢在御前营的人上来之前开了口。
郑翰一开口,顾执礼却是不好处置郑赉,只狠狠瞪他一眼,便摆摆手让御前营的人下去。
“你们都察院此次有隐瞒之嫌,修河款一案,不能交给都察院管。至于大理寺和刑部,也不适合接手这个案子。”顾执礼坐了下去,让众人起来坐回座位上,方幽幽开口:“朕与首辅商议过了,决定重启锦衣卫,这个案子,便给锦衣卫吧。”
说完此话,顾执礼一副实在没心情继续留在席上的模样,揉了揉额角,便站起身要走。
锦衣卫以前是有的,可在先帝那会,却是在太皇太后的强压之下撤了锦衣卫,关闭了南北镇抚司。这锦衣卫当初是郑家下手剔除的,如今顾执礼要重启,郑家自然不同意。
底下的郑家一派官员皆是感觉到了自身危机,连忙便扑上去疯了似的磕头,声音洪亮,一字一句都是锦衣卫之弊端。
顾执礼只觉聒噪,瞥了那些官员一眼,冷笑一声:“朕乏了,要回去歇一歇。众臣工若是想辩,可以留在这里辩上一辩,待你们辩出个所以然来,再遣人去告诉朕。”
跪在顾执礼脚边的那名官员只感觉脊背发寒,浑身发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直到顾执礼甩袖而去,那官员方才感觉到自己背上粘着的那带着寒意的视线远去。
而跪在前方的郑翰,却是一言不发,一双眼黑沉沉地,直望着前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顾执玉带着笑意朝那郑翰看去,只见郑翰猛地转过头来,黑沉沉的眼只盯着顾执玉,忽然露出一个笑。
第一百零一章 幻觉
顾执礼走了,可这赏灯宴,是将那龙灯给百姓看的,到底还是得办下去。在场没人主持大局,英国公郑翰恨不得百姓不满顾执礼,自然不会出手。遂在场的只有老首辅站出来,先让人去追顾执礼,请示过后,便留在那里主持大局。
有老首辅在,顾执玉自然不会抢着干活,只在一旁等着自己的人来告诉他,靖安侯府那边的情况。
至于靖安侯府那边,燕王府的马车与骑马回家的江怀瑾几乎是同时到达。一见靖安侯府的大门,江云姝便换上一副焦急的模样,掀开车帘急急下了车去。
一见守门的小厮便问:“老夫人怎么样了?请大夫没有?”
那小厮自然不是管事的,连忙说自己也不知道,没见有人出去请大夫,该是没有的。
江云姝这便发了火,搭着梨落的手腕便快步往里头走,嘴上骂着:“叫你们管事出来,一个个都是死人吗?没见老夫人病了吗?还不快去请大夫?!”
府里的管事刚得了消息,说江怀瑾去请江云姝回来,吓得连忙往大门跑。可那回来禀报的人走的慢,靖安侯府也不小,管事刚刚到影壁,便见江云姝怒气冲冲地进来。
“小人参见王妃。”管事见到江云姝,额头上的汗豆大地往下滑,神色惊恐,忙行礼问安。
江云姝凉凉地瞥他一眼,缓了缓气息,方问:“你怎么还在这里,给老夫人请郎中了吗?”
“小人这就去请。”管事说着,便要告退,急急往外跑。
可不能让这管事跑出去请郎中,江云姝皱了皱眉,把他叫住:“你一个管事跑出去做什么,让下人去就好了。我左右是嫁出去的女儿,长辈的都不在,府里诸多事务还得管事的来做才是。”
那管事也是人精,却会错了意。从前江云姝的处境大家都是知道的,如今她这般说,这管事的便以为她是不想惹到麻烦,想留个人下来,遂也点了点头,找了个下人去寻郎中。
只是,今日上元佳节,圣上又弄来了龙灯请百姓观赏,这长安的百姓大都去看龙灯了,留在家里的郎中,怕是不多了。
江云姝心底盘算着,面上不显,只对管事的说:“我先到寿安堂去瞧瞧祖母,待会若家里长辈回来了,速速遣人到寿安堂来告诉我。”
“是,小人省得。”管事的谄媚地笑,行了个礼,便要到回事处去。
江云姝给梨落使了个眼色,梨落取了几片金叶子给管事的,说:“好好的佳节出了这样的事,倒是让管事的劳累。家里没个主事的人,管事的知道去寻三弟,已是做得极好,这点心意可千万收下,就当是我替祖母给的吧。”
管事自然是要面上拒绝几声,说什么无功不受禄,说什么使不得要王妃赏赐。不过到底是做戏,梨落又劝了几句,这管事便收下了金叶子,面上没敢多欢喜,心底却是乐开了花。
这边管事要去办事,自然是行礼告退。而江云姝站在原地,看着离开的管事,抖了抖袖子,藏在袖中的手一弹指,便见一只小到几乎看不见的蛊虫往管事身上飞去,钻进了管事的体内。
“王妃……”这些个事,梨落自然也是知道一些,瞧见江云姝动作,便猜到她在做什么。到底是蛊虫,梨落还是有些怕,不过此时也没法去计较这个,只是唤了一声,等着江云姝下一步吩咐。
“走,咱们去瞧瞧这位好祖母。”江云姝轻笑一声,眉眼中带着一丝大仇得报的快意。
上元佳节,江云姝用这满城的灯火,送你几人上路。
这头靖安侯府乱成一团,那边的江静姝则是在燕王府影壁处与曲昭昭分别。
“一切小心。”江静姝看着曲昭昭的眼中带了一丝担忧,他们几人都没有诰命,也并非朝廷命官嫡妻,此番赏灯宴自然是去不得。原先几人在燕王府一聚,是好几日没回过家,此时曲昭昭要去拦截逃走的郑学文,而江静姝自然也要回到靖安侯府去。
曲昭昭握着江静姝的手,点了点头,看着徐敏不免还是有些担心:“你且先留在王府,一切等王妃回来再做打算。”
想着这王府守卫森严,内院更如铁桶一般,刀枪不入,自然比徐家要安全许多,徐敏犹豫一番,便也点了点头。
至于江静姝,看着二人笑,看了眼天色,催道:“咱们还是赶紧走吧,莫要耽搁了时辰,误了王妃大事。”
“也是,走吧。”曲昭昭想了想,觉得也是,与江静姝二人告别,便施展轻功离开燕王府。
徐敏看得有些向往,眨巴着眼睛,就差要跟着一块儿去,嘴上念叨着:“原来话本上写的飞檐走壁不是骗人的。”
“原来大家闺秀也看话本的吗?”江静姝在一旁听了,噗嗤一声笑出来,却也没敢留下来多耽搁,直往府外走去,上了马车便要回靖安侯府。
徐敏也知道此时不宜聊这些有的没的,便打算等江静姝回来再好好说道说道。
城外,郑学文被易容成郑家小厮的仇肆引到城外,瞧见远处一个暗紫身影,悄悄朝那边做了个手势。
“母亲说的是真的吗?大伯他要杀我?”郑学文一路只觉得不对,紧锁着眉跟着仇肆往城外走,刚出城没多远,便停下来问。
仇肆易容成郑三夫人手下的小厮,跑来说郑三夫人让他赶紧带着郑学文走。说是郑翰为了拉拢靖安侯府和靖安侯府背后燕王府,要杀他给对方泄愤。
因着有郑瑾瑶这件事,郑学文本不相信郑翰会做这种事,可又不得不信。
连自己的女儿他都下得去手,他这个侄子又算什么。
“少爷怎么还怀疑夫人说的话呢,这四姑娘可是国公爷的亲女儿,他都下得去手,何况是咱们三房的人呢。”仇肆说着,还跺跺脚,瞧着似乎急得眼泪都要出来。
郑学文这才彻底相信,忙要跟着他离开。
远处隐蔽处的曲昭昭操控着蛊虫往郑学文身上飞,瞧着远处江宜姝笨拙地骑着马来了,冷笑一声,催动郑学文体内的蛊虫。
黑夜里本就看不大清,只月光下才能看清些许景色。
郑学文一听背后传来马蹄声,猛地转过头,却是瞧见江宜姝身边跟着郑翰,还有一众郑家家丁,甚至还有兵马司的人。
做戏做全套,仇肆自然是拉扯着郑学文喊着“少爷快走,国公爷带人来了”,便拉着郑学文要走。
郑学文自然不会走,他心里想着,郑翰来了,那他跑到天涯海角都没用。
既然如此,不如杀了江宜姝,看他们还能怎么收场。
第一百零二章 揭发
长安城内灯火通明,宛若不夜城。而长安城外,却是仿佛被黑夜笼罩,只有些许月光洒在城外二人的脸上。
江宜姝被郑学文一刀捅穿的时候,甚至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死,只瞪大了眼去看郑学文。那眼神中带着不解,带着绝望,又带着满腔怨恨。
“你……”江宜姝口中吐出鲜血,仔细一想只觉不对,刚想开口询问,却是又被郑学文捅了一刀,再也发不出声。
郑学文看着倒在地上的江宜姝,冷笑一声,踢了她的尸体一脚,方抬头去看那些本就不存在的兵马司之人和那本就没来的郑翰。
仇肆早就在郑学文出刀的时候逃离现场,与隐蔽处的曲昭昭接头,将身上的衣服换下,又将易容的那些东西弄下来。二人瞧着远处五城兵马司的人真的来了,对视一眼,点了点头,不约而同地往城外跑。
五城兵马司的人赶到,只瞧见地上那一滩血,还有躺在地上的江宜姝。至于郑学文,他拿着还在滴血的刀,瞧见他们来了,冷笑一声,对着里边那个郑家一派的人喊:“你回去跟我大伯说,既然我要死了,自然不能叫他好过。他指使曾锐私吞军粮,还栽赃给范元,硬说是他烧了军粮的事,今天我可告诉兵马司的人了,希望各位兵马司的兄弟,帮我一个忙。”
郑学文朝着五城兵马司的这些人拱了拱手,扬声道:“麻烦你们将此事禀告给圣上,早日——送我大伯一家来地底下见我!”
话毕,郑学文狂笑出声,在所有人没反应过来之前,握紧手中的刀,抬手便抹了脖子。
鲜血飞溅,一切发生得太快,五城兵马司的人才回过神,忙冲上去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怎么办?”在场之人皆知方才郑学文所说不是小事,对英国公府来说定然是有所影响,可若是不报上去,今天在这儿这么多人,便是全部灭口,也难免被人查出来。
若是那种时候被查出来,英国公府才是真的没救。
“自然是要禀告陛下,只是国公爷那里,还请他谅解,实在是这郑七少爷不像样,竟然连自己家都不放过。”兵马司指挥今日也是到场了,如今却是头疼,恨不得自己今晚不在场才好。
“至于这具尸体……”兵马司指挥举着火把,蹲下来仔细瞧了瞧,皱起眉来,转头看向在场众人:“这衣饰华贵,不会是普通人家,瞧这料子,该是世家贵族的姑娘。你们之中也有不少世家子弟,不知可有人识得这是哪家姑娘?”
江怀瑾请了假回家,并不在现场,自然是没法出来认领江宜姝的尸体。而大多数人是面面相觑,看了好一会,因着天黑,这江宜姝脸上还带着血污,却是瞧不出是谁家姑娘。
只一个与江怀瑾交好的世家子弟,在人群中远远瞧着地上那尸体颇为眼熟,挤上前去仔细看了才知道,原来是江宜姝。
“禀告指挥,卑职与那靖安侯府三少爷关系不错,曾到他家去做客。这地上的姑娘,瞧着与他家四姑娘有八九分相似。”那世家子弟拱了拱手,对兵马司指挥道。
那指挥也是聪明人,知道这世家子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既然他认出来了,那这人十有八九就是那靖安侯府四姑娘江宜姝。可此番之说八九分相似,只为防止那靖安侯府有什么内宅阴私,到时候不认此人,硬给兵马司找麻烦。他们神仙打架,可莫要让兵马司的人遭了殃。
兵马司指挥赞赏地看了那世家子一眼,摆了摆手,下令道:“既如此,便抬着人到靖安侯府去让他们认一认,瞧瞧到底是不是他们家四姑娘。”
“至于这郑学文,我带进宫去找皇上,顺道将他说的话都报上去,免得给咱兵马司落一个知情不报的把柄在旁人手里。”兵马司指挥安排妥当,便让人带着两具尸体分别进了城。
城内的赏灯宴到了这会儿已经结束,虽说这赏灯宴有些小插曲,但还是有人欢欢喜喜地回家。
因着这锦衣卫之事与靖安侯府没什么关系,且现下那江元姝嫁的忠诚伯府倒霉,甚至可能要牵连到郑家,大太太心底可是高兴。
只那江大老爷有些担忧,总念叨着大姐儿不懂事,怎么能把自家的事捅出来,下了马车,甚至还在念叨此事。
前头的靖安侯听见了,冷哼一声,转头瞪了江大老爷一眼,怪他不会挑女婿,只看着高门大户,也不为自家闺女考虑考虑。
“枉你在官场混了这么多年,竟是连这点小事都看不清。你女儿这是明哲保身,若是今日她不告发,来日东窗事发,她得死,我们家也得受牵连。可今日她大义灭亲,状告夫家,方才保全了自己,也保全了咱们家。你呀!连这都看不清,白学这么多年了。”靖安侯恨铁不成钢地瞪了江大老爷一眼,愤愤地说了一通,一甩袖便要走。
江大老爷知道此番是自己糊涂,连忙道歉,说儿子糊涂,日后还望父亲多多指教。
听得靖安侯这一番话,江大太太也想明白了,倒也不恼。左右江元姝这么做也没让靖安侯府有什么损失,反倒还让郑家被牵连。就算郑家不被牵连,那忠诚伯府嫡长孙可是他郑家的人,日后郑家失去忠诚伯府一大助力,怕是有得难受的。
见靖安侯斥责了江大老爷,江二老爷心底窃笑,与江二太太对视一眼,便上前扶着靖安侯要进门去。
后头的江三老爷一句话不说,与江三太太在后边装作什么都没听见,只看着地上,仿佛瞧不见前方那两房的人正明争暗斗着。
靖安侯哪里不知道这两个儿子心中的小九九,自然是避开江二老爷夫妇的伸过来的手,见一直没听见江三老爷的动静,转头一瞧,见他安安静静跟在后边,心底对他的印象倒是好上不少。
“老三和老三家的,过来。”靖安侯府看江三老爷的眼神都不大一样,招了招手,让他俩跟自己进门去。
江大老爷与江二老爷站在门外面面相觑,江大老爷还稳重一些,江二老爷却是冷哼一声,心底只道这老三原来这般有手段。
就在几人还在门外闹着的时候,远处,一阵马蹄声传来。
第一百零三章 大太太痛失爱女
靖安侯府外,气氛一时凝固,连进了门的靖安侯都听得动静,出了门来瞧瞧到底怎么回事。
江大太太抱着江宜姝的尸体,哭得毫无形象。只见她坐在地上,没敢去看江宜姝那染血的尸体,只扫过面前五城兵马司的人,眼中带着怒火与恨意,早已失了世家主母的姿态,只尖声问:“是谁!到底是谁!对我儿下如此狠手!到底是谁!”
如此尖利的叫声,不说邻里,就说这过往的人,早已听得清清楚楚。女儿惨死,江大老爷自然也是痛心,可再如何闹,可以回家去闹,这江大太太在门口便这么胡乱喊叫,倒是叫他大大丢了面子。
靖安侯一出来,便听见江大太太这尖利的叫声,皱起眉来,原本的好心情都被扰得乱糟糟。他在台阶上站定,看着底下这些人,沉声问:“究竟怎么回事?”
这个问题,自然得五城兵马司的人来回答,他们朝众人行了礼,方对靖安侯说:“贵府四姑娘,似乎在城外与英国公府七少爷有了口角。我们到的时候,贵府四姑娘已经……”
“什么发生了口角?我靖安侯府与他英国公家势不两立,他们能有什么口角要到城外去吵?!这郑家七郎辱我宜儿,如今还要了我儿性命!定然是他派人到府上去绑了我们家宜姐儿,说什么发生口角,定是他谋害我儿,我儿才惨死在这长安城外!”江大太太一听,放下怀中的江宜姝,便扑上去抓那些五城兵马司之人的脸,嘴里还骂着,心底更是恨极了英国公家。
那兵马司的人不知道靖安侯府的情况,只知这靖安侯府大房有三个姑娘,他一边狼狈地躲开江大太太,一边劝道:“大太太切勿伤心过度,您家里不还有两个姐儿嘛,虽然嫁出去了,但到底是你们大房的人。”
“你懂什么?!”没想到,这句话却像是踩在了江大太太脸上,她抬手给了那人一巴掌,把在场众人都打懵了,又开口骂道:“你们知道什么!前头三个都是纪氏那贱人生的!只有宜儿,宜儿才是我儿,其他的那三个,他们迟早都要死的,他们才不是我的孩子!”
此时的江大太太,发髻凌乱,衣裳在地上坐得染上了尘土,脸上的妆都哭花了,言语神态状似疯癫。她扇了一巴掌后,却又不与那兵马司的人计较方才那话,只坐在地上,一点点挪过去,挪到江宜姝身边,只抱着她的尸体流泪。
江大老爷见她不闹了,方反应过来,跺了跺脚,连忙上去瞧瞧那位兵马司的人有没有事,连声道歉方才转头冲着江大太太一顿骂:“你这蠢妇!说的这是什么话!大姐儿二姐儿虽不是你所出,但到底也是正经嫡女,你这做母亲的怎么能说他们不是你的孩儿!还有三哥儿,那可是咱这一房唯一的男孩儿,你这嫡母做得是什么样子!”
江大太太这话说得,不仅江大老爷发火,那靖安侯听了,脸色也难看得很。
“祖父安好,父亲安好,二叔好,二婶好。”江云姝恰到好处地从府里出来,瞧见众人这架势,瞧着像是要缓和气氛似的笑道:“大家伙聚在外边做什么,方才遇上三叔和三婶,道是各位长辈都到了,这怎么不进家门呢?”
江大太太本就因为江宜姝的死正难过着,此时江云姝再来这么一遭,自然是对她发了火,张嘴就是一通骂。
已经有些厌烦的江大老爷,恭恭敬敬地送走了兵马司的人,又连声道歉承诺日后带着厚礼登门道歉之后,方才回过头来看江大太太。
“你这蠢妇,还不快进去!”江大老爷气得胡子都抖了抖,挥挥手让家里小厮过来抬走江宜姝的尸体,又将家里丫鬟婆子叫出来,将江大太太给架了进去。
江大太太自然不肯让他如意,挣扎着要去抢江宜姝的尸体,对这些丫鬟婆子又踢又打,嘴里还骂着江大老爷和江云姝。
一旁冷眼看着的江二太太实在瞧不下去了,忍不住开口劝道:“大嫂,你放手吧。早些让四姐儿进府里去,好早日准备后事,叫四姐儿入土为安才是。”
“你这贱人闭嘴!”本就与江二太太有些不对付的江大太太转头斥道,吓得江二太太后退了两步。
江大老爷此时已经用尽了耐心,骂道:“还不快带太太回院里去!”
“父亲,老夫人今儿听说宜姐儿逃走,气得发了病,此时怕是……”江云姝冷眼瞧着江大太太被人架着往靖安侯府大门进去,忽然开口对众人说。
提及老夫人的身子,虽说靖安侯对老夫人其实并没有太深的感情,但到底这么多年夫妻,这种时候自然是紧张。听得这消息,靖安侯连忙便往府里赶。
那江二老爷和江二太太自然是要赶着做孝子,也跟着往寿安堂跑。至于江大老爷,心底总觉得哪里不大对,有些奇怪地看了江云姝一眼,却见对方坦然地回看他。
会不会是想岔了,这些只是巧合,是意外,怎么会是二姐儿做的呢。江大老爷摇摇头,让自己情形一些,方对江云姝说:“赶紧跟为父进去瞧瞧你祖母。”
“方才进屋去瞧了瞧,等了半天不见郎中来,出来催了好几回,方才见到郎中的影子,此时正诊治着呢。”江云姝一路走着,一路将自己知道的告诉江大老爷。
“王妃自然出阁之后,倒是懂事了许多。”江大老爷欣慰地笑笑,没去看江云姝,只快步往前走,跟上前边江二老爷的脚步。
江云姝却是脚步一滞,心说江大老爷平日里不来后院几回,子女也不再那么见,又如何知道她出阁前后到底有没有变化。
不过这些人到底知不知道,对江云姝来说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她早就过了需要他们的时候,当年不伸手,现在瞧她王妃做得好,方才用亲情来套,她可不是什么傻子。当年之事,她不知道纪氏之死,江大老爷到底知不知道。
只是不管知不知道,今日,这靖安侯府的一切,都要现形。
第一百零四章 老夫人过身
寿安堂内,好不容易请来的郎中摇了摇头,冲着靖安侯行了个礼,直道自己无能为力。
“无妨,管事的,送送郎中。”老夫人这个模样,靖安侯也没抱太大希望,只叹了口气,便让管事的去送人。
郎中临行前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老夫人,紧锁着眉,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
江云姝一进屋,瞧见这郎中的神情,垂下眼睑,不知在想什么。
这边老夫人自然是活不了多久,江云姝催动老夫人体内的蛊虫,叫那蛊虫一下要了老夫人的命。
靖安侯见老夫人有异动,连忙凑过去看,只见老夫人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母亲,母亲!”在场的三位老爷忙跪在地上,抹着眼泪哭喊着。
靖安侯不敢相信地伸手探了探老夫人的鼻息,确定对方已经没了,方才收回手来,坐在床边,长叹一声:“让府里准备后事吧,连同宜姐儿的一块准备。”
“是。”那管事的刚回来,便得知老夫人没了的消息,连忙跟着跪下来,听得靖安侯吩咐,连忙起身往外走。
江云姝见状,看了那管事的一眼,催动他身上的蛊。
下在那位管事身上的蛊,并不是致命的蛊虫,却是能操纵人行动说话的蛊虫。被下蛊的人脖颈上会有痕迹,但死亡或者蛊虫离体之后就不会显现在上边。
原本江云姝的计划里并没有这位管事,可今日江云姝一进靖安侯府,瞧见这人,便想到了这个法子。
也不知道这个法子能不能重重地打击江大太太,江大太太到底想不到,江宜姝便是死了,也不安生。
管事鬼鬼祟祟地往自己房间里跑,翻箱倒柜地找出他“自己”藏起来的密信,似乎是打算烧掉。
这封密信,自然是江云姝决定这么做之后,让顾执玉那边的人找来江宜姝写过的信,一个个仿写出来的密信。信中内容自然是她已经在老夫人的香炉中下了毒,只需拖延时间不叫郎中来救,便可让老夫人死。
这么去陷害一个死人其实没什么意义,只是江云姝想看看江大太太听到这些事,到底有何反应。
不止江大太太,其他人的反应,江云姝也想瞧瞧。
“祖母也是命苦,先前让管事的去寻郎中,可不知为何,寻了半天寻不来一个郎中,若非是这么拖下去,想还是有救的。”江云姝拈着帕子哭,跪在她身边的江静姝手持帕子掩面哭泣,二人暗地里对视一眼,便不再做多余的动作。
“这天杀的管事,我早早便去寻了姐姐出来,到府里主持大局,好叫这些下人莫要觉得没人做主,怠慢了主子。可没想还是叫这些小人害了祖母去,姐姐未出阁那会便老师受这些下人欺负,如今当了王妃,也不把姐姐当正经主子看。”江怀瑾这番话说得真情实感,气得眼睛通红,若非是江云姝从未与他通过气,做事从未告知这个弟弟,她都要以为自家弟弟是在配合自己演戏了。
江静姝努力忍着才没笑出来,板着脸在那哭祖母,一旁的江云姝见状,借着趴在她身上哭的档口对她说:“若是跪着撑不住,便装晕。”
“我若是装晕,二太太哪能饶我。”江静姝压低声音,拈着帕子掩唇道。
江云姝一想也是,遂也不强求。
听了江云姝姐弟这一番话,靖安侯是不怀疑也得怀疑,便招来外边婢女,问:“方才我让管事的去准备后事,现在这管事的上哪去了?”
“回侯爷的话,方才没见管事的去回事处。”这婢女是刚来寿安堂不久的,自然是江云姝的人,这话回得好,没说他去哪了,只说人没去办事,不知去哪了。
靖安侯一听便知道管事没听吩咐去回事处,怒斥一声:“还不快去找!”
这婢女被吓得浑身一哆嗦,连忙应下,急急往外跑,路上喊了不少人一起找。
既然这婢女是江云姝的人,自然知道江云姝的计划,只带着人便往管事房中冲,一进去便见管事的打算烧掉那密信。
众人瞧着他不去做事,跑回来烧这东西,定然是有鬼,连忙上去将人拦下,抢下那密信,连人一起押到寿安堂。
寿安堂内,靖安侯拿着那封密信,气得浑身发抖,深呼吸几回,方才怒气冲冲地将那密信摔在江大老爷面前,气得指着人的手都在发抖:“你自己看!你且自己看!你教出来的好女儿!”
江大老爷被靖安侯骂得双腿发软,满脸皆是惶恐,他有些迟疑地捡起地上的密信。原本见靖安侯发这么大火,他心中还满是疑惑,可看完那密信,却也是气得手都在抖。
“父亲,大哥,这上边写的到底是什么,叫你二人气成这样?”江二老爷听靖安侯方才这么骂江大老爷,心中奇怪,更是痒痒,想一睹这封密信,瞧瞧里边到底是什么东西。
靖安侯此时已经没有精力去看这几个儿子针锋相对,摆了摆手示意他自己拿去看,又骂道:“你们母亲今日过身,还有丧事要办,这些时日都给我安分点,莫要再争来争去。自家兄弟,成天争来争去,恨不得兄弟遭难,传出去像话吗。”
江大老爷原本就生怕靖安侯对他失望,如今更是惶恐至极,连忙保证自己不会如此。
江二老爷却是不大愿意地行了个礼,也跟着表态。
至于江三老爷,也是行礼保证不会做出兄弟阋墙之事。
这边寿安堂这么大动静,江大太太院里自然也不可能不知道。
原本江大太太身为长媳,老夫人过身,她应该是要到寿安堂去的,甚至还要与管事商量着这丧事该如何办。
可如今她因为江宜姝的死,几近癫狂,在靖安侯府正门外撒泼一顿后,便被江大老爷送回了自己的院子。
可即便是送回去,原先江大太太的人在阖府也是不少的,寿安堂的动静,自然传到了她耳朵里。
“不可能!我宜儿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她根本没有杀老夫人的理由!定是有人陷害我儿!”
第一百零五章 指使
怀揣着满心愤懑,怀揣着对亲生女儿的信任,江大太太收拾好自己,到了院门口,以见老夫人最后一面为由,要到寿安堂去。
守门的婆子本也是江大太太管的人,一是想着自己日后还是要在江大太太手下做事,无论如何,万事得给自己留后路,二自然是想着左右靖安侯和江大老爷都在寿安堂,想江大太太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何况,江大太太身为长媳,这种时候到老夫人跟前去合情合理,便是江大老爷,也没什么理由拦着她。
几个守门的婆子对视一眼,纷纷让了道。
江大太太见几人让了道,白了他们一眼,便带着听荷往寿安堂赶去。脚步却不敢太过慌乱,以防旁人再以大太太疯癫为理由将她抓回去软禁。
寿安堂这边,靖安侯黑着脸,江大老爷的脸色也很是难看。下边的江云姝二人眼观鼻鼻观心,低头专注地看着地上,只当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至于江怀瑾,早震惊得不知该说什么,且长辈们在说话,着实也没有他江怀瑾插嘴的份。而特地从宫里赶回来的江怀珏,跟着跪在江静姝身旁,聪明得很,见两位姐姐如此姿态,自然也学着往地上看,当什么事都没听见。
靖安侯与三兄弟僵持着,好一会,才想着要说点什么缓和下气氛,却见江大太太来了。
“儿媳拜见父亲,见过老爷。”江大太太一进来,见气氛不大对,便知道这会儿屋里还在纠结江宜姝之事,有些尴尬地行了个礼,便到江大老爷身边跪着。
见江大太太来了,江大老爷眼底闪过一丝厌烦,压低声音质问:“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在自个院里冷静冷静吗?”
“我怎么不能来了,这是我婆婆,我是靖安侯府长媳,我不该来吗?”江大太太白了江大老爷一眼,似乎已经忘记自己方才在靖安侯府大门口的失态。
靖安侯坐在那,瞥了江大太太一眼,心底冷笑,也知道此人是听说了江宜姝所行之事暴露,想着过来探听一番。不过靖安侯没打算点破,只想着将这事往后推一推再议,那管事的关在柴房便是,待丧事办完了,再去料理这件事。
可没想到,江大太太根本不打算让靖安侯如愿。
“父亲,刚刚来的路上听下人们说,有谣言污蔑我家宜儿谋害祖母,不知是哪个刁奴到父亲面前嚼舌根,竟是编排主子的不是,还是这么大的过错。儿媳养这孩子辛苦,如今这孩子也去了,父亲可千万莫要听小人谗言,误会了您亲孙女才是。”江大太太抹着眼泪,说得倒是挺动听,可惜听在靖安侯耳朵里,全是狡辩。
无他,这明显是江宜姝笔迹的密信已经到了靖安侯手里,这管事还特特延误了请郎中的时辰,可不是与那江宜姝联手要害死老夫人吗。
原本想着日后再清算的靖安侯一拍桌案,怒视着江大太太,骂道:“我本以为老大家的你是个懂事的儿媳,可没想竟是这般颠倒黑白。证据确凿,竟还想狡辩,今日便让你瞧瞧,你辛苦养出来那好女儿写的亲笔信!”
江大太太原本还想着争取到靖安侯的信任,没想却是听到还有亲笔信,一下如晴天霹雳一般,叫江大太太愣在原地好一会不知该说什么。
江大老爷厌恶地看着江大太太,将那密信递给她,斥道:“你且自己瞧瞧,是不是宜姐儿的字迹。”
江宜姝的功课,除却家学里的女先生,自然还有江大太太监督。因着江大太太也是簪缨世家出身,平日里对江宜姝的功课看得紧,且还是亲女儿,瞧得多了,这字迹自然是认得。
除非说有人能将江宜姝的字迹仿得惟妙惟肖,否则,在江大太太看来,这就是江宜姝的字迹!
可是,江宜姝为什么要杀老妇人,她根本没理由要杀老夫人!
“可是……父亲啊!宜姐儿她根本没有理由杀害自己的亲祖母!求父亲明察!”江大太太说话的声音都弱了不少,可却还是不肯承认,死咬着江宜姝没动机。
靖安侯闻言也皱了皱眉,只是证据确凿,没有动机这个理由,实在不好给江宜姝开脱。大家伙都不是长在江宜姝心里的,不可能时时知道江宜姝心底在想什么,便是江宜姝因为什么可笑的理由去杀了老夫人,那也是有可能的。
“既然这样,不如叫那管事的来问一问。既是四丫头跟他通信,要他帮忙,也许这管事的知道什么呢。”靖安侯沉吟半晌,唤来自己的贴身小厮,吩咐他去把管事押过来。
原本是还有一线生机,可不知道为什么,江大太太却觉得脊背发寒,总觉得自己走上了一条死路。
一定是错觉,船到桥头自然直,车到山前必有路。便是天下人都指着宜姐儿说她犯了错,有朝一日也一定会真相大白。江大太太跪在地上,捏着膝上衣料,低垂着眼,只在心底默默祈祷着。
不一会儿,那管事的便被带了过来。
那管事一进门,见这么多人,齐刷刷看着他,不禁有些哆嗦。瞧见靖安侯冷冷看着他,仿佛这屋中满是肃杀之气,令人胆颤。
“小人拜见侯爷,拜见王妃,拜见三位老爷、太太,各位少爷、姑娘。”管事的被押着跪在那里,瞧着四周这么多人,只觉有泰山压在头顶,整个人都要喘不过气来。
靖安侯抬了抬手,却没让他起来,只倾身向前,沉声问:“你说四姑娘请你帮忙,要谋害老夫人,可是真的?”
“是四姑娘!只有四姑娘!”管事的一听便挣扎着叫喊,又连声为自己开脱:“小人只是听姑娘的吩咐,请郎中的时候拖延了一些。小人没有害老夫人,不是小人,都是姑娘做的!”
江云姝的脸色有些发白,靠在江静姝身上,她隐隐感觉到那管事对蛊虫的挣扎,可她没办法,只能将这场戏唱下去。
“你骗人!四姑娘有什么理由害老夫人!”江大太太张牙舞爪地扑上去,就要抓那管事的脸。
幸好江大老爷就在边上,怎么会让她得逞,伸手便将人捞回来,死死按在怀里,不让人动弹,嘴里还骂着:“你这蠢妇,让父亲问完。”
“小人也不知道四姑娘为什么丧心病狂到要害老夫人。小人只知道,有一回跟四姑娘见着,只听见四姑娘甩了好些东西,说什么只要祖母死了,她就不用去郑家做妾了。”管事的一副害怕自己说错话的模样,声音越来越小,生怕靖安侯一生气开罪他。
江大太太被按着不能动弹,就要咬碎一口银牙,她恨恨地瞪着管事,毫无形象地骂道:“你明明是老夫人陪嫁来的小厮,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混上管事。便是四姑娘有心害老夫人,你又如何会帮四姑娘!”
这回江大太太倒是点破了一点,管事的明明是老夫人的人,到底为什么要帮四姑娘杀害老夫人。
靖安侯听见这话,也是怀疑,紧锁着眉盯着那管事的,斥道:“莫要耍花招,污蔑主子的罪名你可担不起!”
“小人没有说谎,你们瞧,姑娘还给了小人好些金叶子呢!”管事说着,从怀里掏出今天江云姝给他的金叶子,此时江云姝已经有些控制不住他,但好在先前控制他的时候所灌输的那些,叫他也以为自己与江宜姝联手做了这事。
至于金叶子,却是说的姑娘,也没说是哪位姑娘。但是如今大家在说四姑娘的事,遂管事的这声声姑娘,却是全被当成了江宜姝。
在场这些主子都是识货的,如今这些下人的月俸再高也不过十来两银子,便是多的那些能有几十两,却也不是能拿出金叶子的人。
江大太太这会儿才是绝望,只觉天地都塌了,脑子里全是混沌,想着莫非是天要亡她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