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5、不靠谱
说完正事,吴寡妇风摇杨柳般扭哒着走了:“俺走了,等你的信啊!不用送俺!”
爷几个接着垒泥坯砖,垒到该装窗户的高度才停下来。
袁弘德:“把锨啥的收拾收拾,咱们回去吧,等窗户拉来再干。”
看到他们爷几个回来,杜氏赶紧打了清水让他们洗洗。
袁弘德擦着脸,看到他们家的小懒丫头正腆着小肚子呼呼大睡,旁边小杌子上放着一碗冷着的羊奶。
把巾帕交给袁树,走过去试试羊奶的温度,问陶氏:“一会羊奶凉透了该有腥膻味了,现在把她叫醒喂吧?”
陶氏瞥他一眼,看得他摸着鼻子不吱声了。
他这些日子起早贪黑的在前头干活,出门的时候袁明珠还没醒,回来的时候袁明珠已经吃饱喝足睡觉了,好些日子没抱孩子了。
说怕羊奶凉了有腥膻味也是一方面,更主要的原因是他好容易早回来一天,想抱抱孩子。
之前有前科,好几次想把袁明珠招惹醒被陶氏抓住现行了。
“她一会就该醒了,别招她,这丫头现在脾气见长,没睡足吵醒了哭,凉了不怕,再热热也不麻烦。”
袁弘德:“现在会哭啦?”
更跃跃欲试想把袁明珠吵醒试试她是怎么个哭法。
不过陶氏就在跟前,他没敢动小动作。
这个时辰就是袁明珠平日吃羊奶的时辰,生物钟固定的她不一会就醒了,睁着黑曜石一般的大眼睛看着袁弘德。
她可是有些日子没看到曾祖父了,阳光的暴晒让他黑了一个色度,黑瘦黑瘦的,不过感觉精神头还行。
曾祖父是她在这个世界的倚靠,她是吃羊奶还是吃小米汁,长大点是穿新衣还是穿破缕,都指望他呢。
所以曾祖父得坚持住,坚持到她长大,能给他把体内的残毒驱干净。
看到袁明珠醒了,袁弘德忙把她拎起来。
“醒了,把羊奶端来我给喂。”说得信心十足。
陶氏笑他:“你会不会啊?别给俺喂鼻孔里去。”
一边说着,一边拿着围嘴布把袁明珠的下巴底下围上。
杜氏把小杌子往跟前给挪了挪。
袁明珠坐在袁弘德的腿上,最能知道他的紧张,不禁担心他真把羊奶给她喂鼻孔里去。
大眼睛盯着曾叔祖的勺子,咕噜噜的跟着转动。
还好是往嘴巴里送,没往鼻孔里送。
等喂了几勺熟练了以后,袁弘德的手臂才不那么紧绷着,有余力跟陶氏他们说话。
“半下午的时候吴牙子来了,说她手头有一家孩子多想送出去一个。”
陶氏以为招赘的事他就是说说,过一阵就忘了,怎么还当真了啊?
忙拦着他:“这事得慎重,那个吴寡妇我总觉着不怎么可靠。”
袁弘德:“我也这么认为,明天去拉门窗,正好顺路,我带务川他们去打听一下,咱家明珠还小,不急。”
袁明珠这才听出来要买的孩子是买来给她做丈夫的,她这段时间过得太平安了,都快把这件事给忘记了。
一受惊,把自己给呛着了。
陶氏站得最近,赶忙把她抱过去轻轻拍着。
拍了一会才好了。
“还是我来吧!”陶氏再不放心让丈夫喂了。
袁明珠也觉得曾祖父整个就是个富家的纨绔子,不怎么靠谱,还是曾祖母可靠。
张着手臂等着陶氏抱她。
袁弘德酸了:“这丫头什么意思?”
却说吴寡妇离了孙姓这边,回到西上坡她自己家,在她家等着的人忙迎上来问结果:“怎么样?他们家怎么说?能不能成?”
被质疑办事能力的吴寡妇不乐意了,对那人说:“韩老五,这事我去若是不行,别人去更不行。”
被称呼为韩老五的人忙陪笑道:“我不是着急吗,不是说你不行。”
吴寡妇:“咱们先把丑话说在前面,后头你们能得多少银子我不管,卖身的那份银子全归我。”
这位韩老五是三十里堡著名的地痞流氓,吴寡妇做的贩卖人口的营生经常跟她能有来往。
但是吴寡妇也知道这个人的便宜不好占,所以她要一开始就把该得的钱拿到手,哪怕少点也行,不相信以后再多分钱的许诺。
韩老五嗤笑她:“你们女人家就是胆子小,这事成了我分你三成,不比你得那几两卖身银子合适?”
吴寡妇:“你若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别怪我没提醒你,袁弘德可是做过土匪的,你们算计他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他前阵子还搭上齐河屯那边姓宋的一个百户,宋百户还派了儿子们来给他家帮忙种地,我们村吴正吉都让他几分。”
韩老五对吴寡妇的说法嗤之以鼻:“要不怎么说你们女人不行,袁弘德那烟黄脸你知道怎么来的吗?”
不等吴寡妇回答就炫耀道:“不知道吧?他那是中毒,我找到一个以前给他看病的大夫,那大夫说了,他最多还能活七八年顶了天了,
至于你说的宋百户就更不足为虑了,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他们这些当兵的不定哪一天就调到其它地方去了,
不说别的,老营盘那边,以前驻的当兵的更多,今天调走一批明天调走一批,快调完了,
听说马上还会调走一批,这回走得远,听说要调去海边上,
到时候宋百户调走了,袁弘德蹬腿了,他那些家业还不是我说了算?”
说得吴寡妇都有些动摇了。
不过想想就算韩老五算无遗策最终能把袁家的家财谋算到手,跟她也关系不大,跟韩老五合作不亚于与虎谋皮,她的成算不大。
妖媚一笑,说:“你韩五爷有耐性,谋划一件事能等个七八年,我可不行。”
知道韩老五要拉她入伙是因为怕她嘴巴不严实走漏了风声让袁家知道。
又道:“我办事你只管放心,拿钱办事这件事烂在我肚子里,消息肯定不会从我这里走漏出去。”
韩老五看她不愿意入毂,得了她的保证后也不强求。
“你以后别后悔就行,就按咱们定好的,送来的孩子我不收钱,得多少银子你去跟袁家谈,算是你的报酬,
以后我们从袁家得多少银子都跟你没有关系。”
吴寡妇仿佛已经看到银子进了她的口袋,怕这事黄了,提醒韩老五:“袁弘德不是一般人,他那人谨慎得很,只怕会去三十里堡打听,
你回去得布置好了,别让他打听出什么来。”
046、从一而终
要不怎么说千防万防家贼难防,只有熟悉的人才最了解你。
吴寡妇给了韩老五提醒,韩老五忙赶回去布置去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袁家人就起来了,套上牛车,带上昨天收拾好的干粮赶上牛车出发了。
爷三个先到了集市上,把袁树放在那里。
袁弘德对他说:“小树,你在这里先把鸡蛋和菜卖了,我跟你爹去看看门窗打好了吗?”
好容易来一趟,不能白来,他们捎带了些鸡蛋和家里地里出产的吃不完的蔬菜在集上出售。
打门窗的木匠家就在集市不远的村子里,赶着牛车过去也就一刻钟的路程。
袁弘德他们到了这个叫老河湾的村子,之前袁务川来过一次,把拆下来的旧门窗带来,能用的让程木匠给用上,省些木料。
有一条古老的河流从村子的边上流过,程木匠家就住在一条支流边上。
听说他们是来拉前些日子定的木匠活计的,木匠的老娘出来说:“俺儿子被官府召去做活了,之前收的活计有些做好了,有些得等他们回来才能做,
你们是哪里的,进来看看你们的做好了吗?”
袁弘德说:“我们是五柳村的,订做的四孔窑洞要用的门窗,烦劳老姐姐给看看做好了没有?”
“五柳村姓袁的吧,还有一孔窑洞的没有上漆,你们是先拉走做好的还是等都做得了一起来拉?”
家里等着干活,当然要先拉一部分做好的回去。
他们正在装车,又有两个人过来问订做的木匠活好了没有。
来人的活计还没开始做呢!
那人问:“老人家,大概还得多少日子能做好?俺家侄女秋天出嫁等着要用啊!”
“俺儿他们被召去给镇上郑大老爷家做牌坊去了,牌坊做好才能回来。”
给官府做事去了,这有理没理都没得讲了,两个人商量着去做牌坊的地方看看牌坊做到什么程度了,好估摸一下能不能来得及给他们家打箱笼。
袁弘德叔侄拉着门窗回到集市上,牛车留下让袁树看着,叔侄俩另外雇了一辆驴车往三十里堡赶去。
五渡屯名字的由来是它离老河湾村那条涔河上游的一个渡口距离有五里,三十里堡距离渡口三十里。
赶车的汉子十分善谈,赶到镇子口一处在建的工地旁边,跟他们介绍道:“这里就是郑家牌坊,宏伟吧?”
袁弘德看看还在做地基的牌坊,真看不出宏伟不宏伟,心说:那家做箱笼准备秋日出嫁做嫁妆的只怕来不及做好了。
他们家的门窗倒是不怕,可以先把做好的窑洞修好先住着,剩下的那一孔等门窗做好了再慢慢修。
赶车的也知道他牛皮吹得有些大,现场真看不出宏伟来,只能换个话题继续吹:“这座牌坊是朝廷嘉奖郑家六爷的节妇的,
郑六爷生前在峻县任主簿,前年在任上病故了,他家六奶奶不肯苟活,扶棺回乡到潜下渡的时候投河自尽了,
说是夫妻俩从没红过脸,如今丈夫不幸没了,要为夫守节,从一而终,还说忠臣不事二主,烈女不嫁二夫。”
言语唏嘘,仿佛他亲眼所见,亲耳所听一般。
袁弘德心里不以为然,却也没有表现出来。
新朝皇帝登基以后在民间大肆表彰节妇,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如今民间都在逼着家中丧夫的女子守节。
说得再天花乱坠,不过是因为殉节的不是自家女儿,若是自家女儿如此,做人爹娘该心疼死了。
袁务川问:“郑家六奶奶投河自尽了,她的儿女怎么办?”
没爹没娘的孩子不就跟那荒草似的,没人管没人问了?做人爹娘的怎么能这么不负责任?
“听说郑六爷膝下无子,”赶车的再发感慨:“这么好的人咋就没孩子呢?老天爷真是不公,不过郑大爷人不错,做主把他家小儿子过继给了郑六爷继承香火。”
袁氏叔侄面色微变。
赶车的背对他们,看不到他们的神色,不过没听到二人说话,以为他们二人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换了其它话题,叽叽呱呱说了一路。
听说他们是来打听一下住在这里的韩大彩家的,马上说:“他家情况俺知道,他家几辈子都特别能生,他爷爷兄弟六个,韩大彩兄弟八个,
他现在已经生了九个了,马上老十也该生了,他们家婆姨都能生,听说他弟弟家的孩子也都多,跟下小猪仔似的,哪一窝都十几个。”
“他们家品行如何?”袁弘德问。
“你们是要相他们家闺女的吧?具体的俺也没打听过,不过没听过他们家三辈子以内做过啥恶事。”
袁弘德未置可否,既没说是也没说不是,赶车的就觉得自己猜对了。
此地风俗,给闺女说婆家,给儿子说媳妇,都得先打听一下对方三辈子以内做过啥天怒人怨的恶事没有。
做过恶事的,说不得就报应到子孙后代身上,让自己家子孙受牵累,这样的人家不能做亲,尤其是不能嫁。
到了地方,赶车的说:“俺去前头井台那打点水饮饮俺家的驴,你们办完事到这里来找俺就行。”
袁弘德带着侄子找了一个坐在路边歇息的人问路:“老哥,跟您打听个事,韩大彩家住在哪里?”
叔侄俩顺着那人指的路找了过去,没有上门,站得老远看着韩家的窑洞。
进进出出的人确实不少,尤其孩子多,呼啦啦跑进跑出跟打狼的似的,一个个脏兮兮的,小脸都看不到本来的颜色了。
有扯出脖子哭的,还有对骂着污言秽语。
看得袁弘德直皱眉头。
也知道对乡下人家的礼仪不能太苛求。
不过多少有些不满意,挥着手对袁务川说:“咱们再找人打听打听。”
打听了几家,韩大彩家的口碑还可以,就是老实巴交的普通人家,除了能生会生生得孩子多,没有太大的瑕疵。
“打小带到咱们家去,就是有些不好的习惯,及早纠正也能扳过来。”袁务川劝说。
袁弘德还是不甚满意,“这韩家的孩子长得都不是甚好。”总觉着他们家明珠值得更好的。
也不知道怎么透过黑乎乎的表面看出来长得不是甚好的。
两个人找到了赶车的,回到五渡屯的集市。
袁树已经把带来的鸡蛋和蔬菜卖完了。
047、摇钱树
袁弘德对韩大彩家孩子不满意,回去次日一早就让杜氏去回绝了吴寡妇。
“吴婶子,俺叔祖说了,韩家的孩子不合适。”
对于这个结果吴寡妇很是吃惊,怎么就会不满意了?
难不成是韩老五那边出了什么纰漏,让袁弘德察觉了?
“伯驹娘,怎么就不合适了?跟婶子说说,婶子好跟韩家那边回个信。”吴寡妇拽着杜氏的手就不肯撒开。
杜氏不愿意跟她多纠缠,而且怎么不合适叔祖说得也含含糊糊的。
杜氏把手抽出来:“俺也不知道怎么不好,就是叔祖感觉不满意。”
吴寡妇无话可说了,感觉这东西就玄妙了,还真是不好描述。
只是可惜了这一注财。
若是这笔买卖成了,她怎么着也能得个八玖两银子,运气好的话十来两也有可能。
而且钱财事小,只怕韩老五诡计不成迁怒与她。
待杜氏走了,吴寡妇忙收拾了一下,抹了粉簪了花,牵了驴出门。
驴背上搭了一床小薄被,得儿得儿往三十里堡赶过去。
韩老五正在三十里堡驿站旁边的茶寮里与一帮闲汉摸牌。
茶寮是他的一个姘头开的,兼着茶寮和私娼。
被称作绣姐儿的茶寮主人,一手提着水壶一手执着团扇,站在韩老五身后看着牌局慢悠悠的扇着风。
团扇扇出来的风能管着她自己和旁边的韩老五都凉爽。
旁边一个闲汉有些吃味,“我说绣姐儿,你别光站在五爷后头,也往我们哥几个跟前站站,我这茶都没了也不知道给我满上。”
另一个人也跟着起哄:“绣姐儿得靠着五爷帮她收渡夜资呐,站你跟前管啥用?你一个屁钱的劲也使不上。”
即便绣姐儿是敞开门、岔开腿做皮肉营生的,被当众揭开面皮也有些恼了,立着眉头骂道:“韩二旺,你他娘的放什么臭屁?”
韩二旺被个窑姐骂了,如何能忍?
“你他娘的香,韩大彩那样的孬货都往炕上拉……。”
吃味的闲汉看着绣姐儿往韩老五脸上瞧,又看到韩老五面色不对,赶紧拿胳膊肘捣了捣韩二旺。
韩二旺装作低头摆弄牌,悻悻然闭了嘴。
韩老五指使着绣姐儿勾引韩大彩,韩大彩没钱付嫖资,只能把他家儿子舍出来一个。
他准备把韩大彩的这个儿子送去五柳村袁家,做一个套算计袁家的家财。
他以为他这件事做的严密,没想到不该知道的人全都知道了,脸色十分难看。
牌局不欢而散。
待人都走了,韩老五回身就给了绣姐儿一巴掌:“是不是你出去乱说,坏老子好事?”
韩大彩那个软蛋肯定不敢乱说,他家婆姨是个母老虎,知道了能拿刀子割他的肉吃。
所以他认定消息是从绣姐儿这里传出去的。
绣姐儿不敢辩白,她自己嘴巴不牢靠,自己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说出去的。
正说着呢,茶寮外头官道上一头毛驴得儿得的由远及近。
驴背上坐着的不是吴寡妇又是哪个?
韩老五有预感这件事出了纰漏,出门把吴寡妇喊进来。
吴寡妇看到韩老五神色不对。
进了茶寮,又看到茶寮的老板娘眼睛发红,半边脸红肿,就在心里猜测是不是跟她来的这件事有关。
吴寡妇一路走来口渴了,端着杯子一口把杯子里凉茶饮尽,说:“韩五爷,只怕这事不成了,袁家那边回信了,说韩家的孩子不合适。”
提着水壶给她杯子里添水的绣姐儿听了,吓得手一抖,把茶水倒到了杯子外头。
发现又闯了祸,拿着桌上的抹布擦桌子,手忙脚乱的,不仅桌上的水没擦干净,还把水杯给撞碰翻了。
韩老五觉得韩大彩家的孩子肯定不能用了,袁家倒不一定是知道了他的谋算,很可能是打听到韩大彩嫖娼的事,嫌弃他品行不端。
他在盘算着手头上能用的小儿。
拐来的肯定不行。
父母双亡的也不行,袁家估计不会愿意要。
那就只有一个能用的,前年有人在距离他们这里十余里的涔河下游河滩上捡的一个小儿。
当时他听说后去看了,见那小儿衣着华贵,就从捡了他的那家人家给领了回来,也没舍得卖。
指望着小儿的家人来找,对方有权他也能得些赏银呢!
对方若是没权只是有钱,他就扣着人一点点勒索,当成摇钱树用。
谁知道白白养了他一年多也没人来找,真是晦气。
韩老五就打算把那小儿送去袁家。
过个几年,袁家老头快不行了,临死前肯定会把过继来的曾孙女跟这小儿把名分定了。
到时候他们家老弱妇孺,还是外乡人,还不是任凭他拿捏?
韩老五盘算定了,决定把手头原本当摇钱树用的小儿舍出去。
带了吴寡妇去了他家,让他婆姨把那小儿领出给她看了。
吴寡妇看那小儿虽穿的粗布衣衫却举止斯文有礼,惊疑不定的看向韩老五。
担心这孩子来历不明。
若是拐来的富贵人家的孩子,她怕受牵连。
韩老五知道她怕啥,也不说是河滩上捡的,只说是路过的客商折了本钱,把婆姨和儿子一起卖了。
这样一说吴寡妇就放心了。
三十里堡临着一条官道,吴寡妇刚刚就是走官道过来的,官道旁设了一间驿站。
走潜下渡过涔河的商旅大都经此地过,在驿站投宿。
客商们带着的所谓妻儿,大多数也不是正正经经的妻儿,都是在外地经商时娶的外室。
有些不想或是不敢带回老家,就在半途给卖掉。
吴寡妇看了那孩子,在心里掂量了一下,觉得袁弘德肯定能相中。
对韩老五说:“我直接把这孩子带回去,省得还得来回折腾,袁家要是看中了就留下,看不中我再给你送回来。”
韩老五一直指望把这孩子当摇钱树使的,真要送走又有些迟疑。
问吴寡妇:“袁家除了明面上的那十几亩地,私底下还有银钱吧?”
吴寡妇哪里肯给他打这种包票,万一以后他从袁家榨不出钱来,不得记恨她?
“都是外人传的,谁也没见过他那些钱。”
又问他:“你从哪里打听来他们家有钱?”
韩老五说:“袁家的一个曾侄孙,在五渡屯郑家干活,他跟人说的,说袁弘德家在豫地是望族,家中豪富,堆金砌银,
世道乱的时候又带着金银财宝上山当了土匪,大发横财……。”
048、银货两讫
韩老五的话听得吴寡妇嘴角直抽抽:袁大牛那一家子恶心玩意,他们的话也能信得?
不过这话吴寡妇只在心里想想,不会跟韩老五说,她要是说了,不定韩老五心里怎么想呢!不定会以为她想吃独食,自己独占袁家的家财。
寡妇媚笑道:“哦!你说的可能是袁大牛的儿子,他们家跟袁家是本家,是从豫地过来投奔袁家的,
五爷算无遗策,小女子这里祝五爷马到功成,您要是发了大财可别忘了小妹啊!”
韩老五大笑出声,说:“好说!好说!”
猖狂的模样,好像这事已经成功了,袁家的那些钱财已经落入他的腰包。
吴寡妇带着那孩子回到村里。
有人看到她带着个孩子进村,知道这又是她从哪买来的。
带着好奇,纷纷上前搭话询问。
如今人的生活还算过得去,吏治清明,土地兼并不算严重,卖孩子的不多,卖长得这么周全的孩子的人家更不多。
更有那下流坯子,拽着吴寡妇问道:“哟,狗剩家的,你这啥时候偷生的私孩子呀,藏哪养的都养这么大了?”
惹得吴寡妇啐了他一脸,骂了一通。
吴寡妇对众人说:“这孩子从三十里堡那边带来的,那家人孩子多养活不了,送出来讨条活路,
正好袁大叔家想买个小厮,我这是积德行善,帮着两家牵个线。”
吴寡妇那张卖野药的嘴,瞎话张嘴就来。
她觉得她也没撒谎,孩子就是三十里堡带来的,也没说就是三十里堡的人家,别人要误会就不关她的事了。
吴寡妇也没回家,直接带着那孩子去了袁家,免得夜长梦多。
送去袁家,袁家满意就留下,不满意她就赶紧给韩老五送回去。
两边都不好惹,她是求财,可不想偷鸡不成蚀把米。
袁家人正在吃午饭。
吴寡妇看着桌上农家的粗茶淡饭,更觉得韩老五这桩买卖是折本买卖。
桌上只有一碟子酱腌黄瓜,自家地里摘来的黄瓜切成寸长的段,从中间分成四瓣放在酱里腌着。
粗面的面条一人一碗。
一家人吃着面条,就着酱腌黄瓜。
袁家可能前朝的时候确实豪富,从他们家的做派家教能窥得一些真相。
可经过乱世过来的,大富大贵的人落得乞食为生,这样的例子还少吗?
袁家有钱的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或许可信,从袁大牛那一家子腌臜人嘴里说出来就得腰斩以后再打着折听。
不定说这话的就是打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主意。
这样想着,吴寡妇就端着笑脸对袁弘德说:“袁大叔,才吃饭呐,俺为了你们家的事特意一大早就跑了一趟三十里堡,
那边的中人看在俺的面子上也很上心,这不,照着您老的要求又给寻了一家,俺就做主给带了来让您看看,
若是能看中就留下,看不中就多跑趟腿的事,俺再给人家送回去。”
故意弱化这孩子的身世。
怕袁弘德嫌弃他是外室子。
虽然她觉得袁弘德应该不在意这个,但也得以防万一不是?
袁明珠这才注意到吴寡妇身后还跟着个孩子。
就见那孩子眉目清隽,见到生人也不见畏缩,穿着村里大人孩子常穿的短褐,衤果露在外的皮肤却透着玉莹莹的白皙。
照着吴寡妇的指示给袁弘德行礼问号。
这就是曾祖父跟曾祖母说的那家孩子多得跟养小猪似的人家的小孩?
脏得看不到本来肤色?举止粗鲁?
袁明珠忍不住往袁少驹看去,把他跟年龄相仿的五哥袁少驹放一起比较一下谁更出色。
袁家其他人也齐齐往那孩子看过去。
吴寡妇看他们看过来的眼光带着审视,就知道这事瞒不住。
讪笑道:“这是三十里堡驿站里投宿的客商……。”
如吴寡妇预料的,袁弘德看到这孩子就非常满意,并不在意他外室子的身份。
不待吴寡妇说完就说道:“身价银多少?”
那意思只要价钱合适就要了。
听他这么说,吴寡妇的笑容立刻真诚了几分。
她这一笔是无本买卖,怕因为价格谈不拢搞砸了,斟酌了一下报了个相对低的价格。
“……咱们乡里乡亲的,我就不挣您的钱了,给个本钱就行。”
袁弘德可不信狼不吃肉改吃素,淡淡的回道:“那可不行,咱们乡里乡亲的我们也不能让你不挣钱,你把孩子领回去吧!”
袁明珠要是大点,肯定要喷笑。
曾祖父说话太噎人了。
吴寡妇被噎得心里直骂娘,怕我不挣钱不是该给提提价吗?让我带回去是几个意思?
袁明珠觉得她能理解曾祖父的想法,家里买人是银货两讫的事,可不愿意因此不明不白欠吴寡妇一个人情。
她若是正当的牙人,袁家倒是不会把人看低一等,她这样的,袁家不会跟她有任何牵扯。
买卖是买卖,交往就免了。
吴寡妇也不敢再得了便宜还卖乖,忙说道:“做买卖嘛,您知道的,就这么一说,哪能不挣钱?”
“真挣钱?”
吴寡妇赶紧点头,“挣呢,真挣钱。”
袁弘德才对陶氏说:“把银子拿给我,我去找两个中人写契纸。”
写的契纸当然是私契,良贱不通婚,真若入了奴籍,就不能给袁明珠做丈夫了。
袁弘德带着袁树跟着吴寡妇找中人去了,陶氏问那孩子:“叫什么名字?”
“水娃。”
涔河的河滩上捡来的,就叫了水娃。
“多大了?”
那孩子摇摇头,不知道自己多大了。
说着话呢,水娃的肚子咕噜噜一阵响。
羞愧的低下头。
陶氏看他比少驹还矮一些,喊少驹:“带弟弟过来吃饭吧。”
杜氏已经去了灶间拿了一只碗过来,给他盛了一碗面条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
水娃看了一眼袁家众人,确定是给他饭吃不是戏弄他,才扶着碗低头吃起来。
陶氏招呼伯驹他们:“都快吃吧,吃了去学堂,别迟到了。”
看到水娃只吃面条不吃酱腌黄瓜,给他夹了一条放在面条上。
水娃抬起头,对着陶氏笑了笑,露出一口小米牙,还有一对小酒窝,笑完想起什么,吓得赶紧低下头。
他在韩老五家,那家人也没少他吃穿,就是等得日子久了也没人来寻他,就渐渐失去耐心。
一次有个去韩老五家挑人的牙子看到他,对韩老五说:“这唇红齿白的小模样,笑起来还有一对小酒窝,卖到那等地方肯定是头牌……。”
他虽然不知道那人说的什么意思,但是那个人的笑让他觉得不怀好意,打那以后他再不敢随意笑了。
049、皎皎白驹
袁弘德找了中人写了契纸,水娃就成了袁家的新成员。
袁弘德觉得他的名字太过随意,问他:“水娃这个名字谁给取的?原本的名字叫啥?”
“水娃是五爷给取的,原来的名字叫郑贲思。”
袁明珠想着:皎皎白驹,贲然来思。
袁弘德则是微微一愣,他们家已然有五驹了,居然又来一驹,认为这就是缘分。
说:“以后改名叫袁白驹吧,长大以后倒省了再取字了,就用贲思做字好了。”
新出炉的袁白驹忍不住昂着小脑袋冲着袁弘德一笑。
这个家里没有人会假装给他东西吃,等他去吃再端走,戏耍于他。
没有人会因为他笑一笑就露出猥琐的表情,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会给他取名字,长大以后的字都有了。
原本的他以为长大是一件很艰难的事,像是不可能达成的任务,现在也可以展望一下了。
袁弘德问他:“五爷是什么人?”
袁白驹还是太小,困惑的看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五爷做什么营生的?”他换了个问法。
“买卖人口。”
知道袁白驹所说的五爷跟吴寡妇一样是个牙子,袁弘德就不再问了。
因为他就是脑洞开到天际,也想不到韩老五会因为袁铁栓他们吹嘘的几句牛皮就设法谋害他们。
袁家人很快就发现,袁白驹像个勤劳的小蜜蜂一样,扫地、烧火、看孩子、捡柴火……
大人们起床的时辰他就跟着起床了,踩着小板凳从水缸里舀了水倒进洗脸盆里,再帮着递上巾帕。
袁弘德看着给自己递巾帕的孩子,默默的接了过去。
中午休息的时候,袁弘德对陶氏说:“你找机会跟白驹说说,让他跟少驹一样就行了,不用总找着活干。”
陶氏说:“这孩子在人牙子家住了有些日子了,那等地方,没眼色不勤快的要挨打,慢慢来,时日久了就好了。”
人牙子买来的人都是要卖出去的,卖出去之前得训练得有点做人奴仆的样子,不然影响口碑。
而且没卖出去之前牙子也不愿意白养着他们,总是要使唤着。
袁家的孩子也要干活,农家的孩子不可能跟个富家少爷似的只读书什么都不用做,养得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袁伯驹几个大些的兄弟早晨要去捡粪、捡柴火、割草,从学堂回来要抬水浇菜园,休沐的时候要跟着下地……。
袁珍珠几个小的有玩耍的资格,不过也要帮着做些力所能及的活。
不过他们无论干什么活,跟袁白驹跟人的感觉不同,袁少驹他们干活是因为该干活,而不是为了讨好谁。
都说孩子的可塑性比大人强,来了一个多月,袁白驹就跟袁少驹差不多了。
袁树杜氏一早要去地里干活,袁少驹扯着父亲的衣襟非要跟着。
“你跟你爹干活去,你跟着干啥啊?”杜氏想把他哄下来。
陶氏:“太阳以后就出来了,外头热,别去了在家玩,看看小妹都不去。”
袁少驹看了眼都不会爬的袁明珠,十分坚定的拉着他爹,立场鲜明。
袁明珠:你那是什么眼神?
她都能看出他眼神里的嫌弃。
或许是觉得拿小女儿比较太没有说服力,杜氏只能换个说法:“你看弟弟都不去。”
一扭头看到袁白驹也站在丈夫的另一边拉着衣裳不撒手。
杜氏:……
“弟弟说了跟我一起去,我们要抓土蚕回来给大芦花吃。”
说得十分理直气壮。
大芦花是家里的一只母鸡,继黑白花抱了一窝小鸡仔出来后,它也想要抱窝了。
抱窝的母鸡吃食变少,要给加点营养。
袁树宠孩子,跟着讲情:“想去就去吧,我给拿着草帽。”
杜氏:“他们走得慢,到地方太阳都老高了,干不了多少活就该回来了,工夫都瞎搭在路上了。”
他们家是慈父严母。
袁树好脾气:“我担着筐好了,让他们坐筐里我担着他们,不耽误啥,带着他们吧,这样走不了也一样耽误事,别再给招哭了。”
杜氏被劝得没脾气了,“你不嫌累就担着吧!”
袁树担着筐,一个筐里坐着一个戴着草帽的小儿,两口子一起往地里去。
走到对着东坡的那条路,远远的看到张氏从东坡上下来。
张氏也看到他们,喊着他们跑了过来:“小树兄弟……。”
跑到跟前问他们:“你们这是去干啥呐?咋还挑着孩子?小叔祖在家呢?”
杜氏抢着道:“俺们去地里看看,带着他们帮忙干点活,叔祖在家。”
怕袁树老实说出挑着孩子去玩的话,惹得张氏说一箩筐的怪话。
谁家孩子小时候都宠着些,但是自己宠没关系,看到别人宠就会说三道四。
张氏嘴角撇了撇,说:“你们去地里吧,俺找小叔祖有点事。”
待看到袁树两口子走远了,回头呸了一声。
“哄谁呢?屎尖子大的孩子带去干活?他能干个屁的活。”
心里对袁弘德愈发不满:“对个买来的野种比对俺家孩儿都好,个老不死的东西。”
进了袁家的院子,看到陶氏正坐在窑洞门口挑鸡蛋。
原本的来意都忘记了,对陶氏说:“叔祖母干嘛呢?哟,这么多鸡蛋!铁栓、铜栓去五渡屯干活,都累瘦了,家里也没啥给他们补补。”
陶氏对她动不动就哭穷还不能完全免疫,听着十分不自在。
只能讪讪道:“这些鸡蛋是留着做种蛋用的,那只芦花鸡要抱窝。”
袁明珠听得十分无奈,自己家的东西,不想给就不给,曾祖母这样,好像不给人占便宜是犯了什么大错似的。
因为要攒够二十一只种蛋,袁家自己家都舍不得吃鸡蛋。
更加觉得把曾祖父给治好的必要性。
要是曾祖父没了,曾祖母这样就等着让人生吞活剥吧!
看到没便宜占,张氏懒得应付陶氏,问道:“俺小叔祖呢?没在家呀?”
“你小叔祖他们在前面院子干活呢,找他有啥事?”
袁明珠看着她合不拢的嘴,觉得是好事。
就听张氏把大腿拍的“啪”得一声响:“好事,俺家铁栓那孩子前阵子不是去五渡屯找了个活干嘛,
一起干活的有个人看中俺家铁栓了,非要把闺女嫁给他。”
050、吹嘘
袁明珠心说:还有人非得把闺女嫁给袁铁栓?这闺女的爹眼睛得瞎成啥样啊?
就袁铁栓那样吃啥啥没够干啥啥不行的样子,跟他娘张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似的,哪家闺女前世干了缺大德的事跟他说亲。
袁明珠就忘了还有一句话: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能看中袁铁栓的人,大概也跑不了跟他们家是类似的人。
“明日那姑娘家就要来俺家里认认门,让俺小叔祖去陪陪客人。”
说完正事,张氏开始卖弄她儿子在五渡屯听到的各种小道消息。
“那郑大爷家里地多,有钱,家里还有好几条大船,为建造牌坊朝廷本来给拨来了工匠,不过郑大爷觉着那牌坊修成朝廷规定的样子不够气派,
就自己又找了许多人把那整条路都铺成石板路,一直修到镇子外头,还在牌坊边上修了个大院子,可气派了!”
张氏没敢说那姑娘的爹为何会看中袁铁栓。
当日袁大牛为了躲避帮袁家干活,带着两个儿子去五渡屯找活干。
干活的主家就是修牌坊的郑家。
从潜下渡附近的潜下码头上卸石板,然后拉到五渡屯。
袁大牛受不得累,丢下两个儿子跑了回来。
袁铁栓兄弟俩也想跑回来,不过怕回来会被他们祖母骂,就想着多干几天再找个借口跑回来。
那日一群人推着石头进了镇子走到集市口,袁铁栓前面那人把独轮车停在路边挡了他的路。
他正要骂人,突然看到一个姑娘往那人这边走过来。
那姑娘身材修长,薄施粉黛,乌溜溜的头发梳成堕马髻,因着善打扮,三分的容貌妆扮出七分的颜色。
袁铁栓的气来得快去得更快,看到那姑娘再多的气都消散了。
搜肠刮肚的回想跟那姑娘说话的老头姓什么。
之前互通过姓名,不过他觉得跟个老头说不着什么就没记住。
想了一会没想起来,干脆直接上前喊大爷,不辍姓氏。
“大爷,遇到熟人了?要不要俺替你跟监工请假啊?”
一边说话,一边往那姑娘身上瞟。
就见她腰带束得紧紧的,把腰肢束得不盈一握,更显胸前鼓鼓的,十分馋人。
见他眼神放肆,老头赶紧说:“不用了,就说两句话,已经说完了,桃花你们赶了集早点回去。”
尹桃花对着她爹和袁铁栓嫣然一笑,应着:“知道了爹!”
回身之际眼波流转,在袁铁栓脸上扫了一眼,带着万种风情。
娇滴滴的一把声音,听得袁铁栓骨头都酥了。
袁铁栓觉得这位桃花姑娘比他们村里最招人疼的吴仙姑还招人疼。
只觉得能把这姑娘娶回去,跟吴狗剩似的死了都值了。
看着那姑娘离开的方向,眼睛都看直了。
尹老头不快的咳嗽了一声,推着独轮车率先走了。
后头袁铜栓赶上来,看到他哥直眉楞眼的站在前头,困惑的朝着他看的方向看了好一会也没看到什么,问他哥:“看啥呢,大哥?”
袁铁栓才回过神来:“没看啥,走吧!”
偷偷抹了抹流出来的口水。
袁铜栓疑惑的打量了他一番,没看出啥异常。
暗自嘀咕:眼神都看直了还说没看啥?别是让狐仙啥的迷了心窍了吧?
回去以后,袁铁栓再不提回家的事了,好像从来没有生过要回去的念头一样,老老实实的在郑家干起活。
不仅如此,还开始跟那个姓尹的小老头套起近乎,比亲儿子还孝顺。
袁铜栓觉得,他大哥对他们爹都没这么孝顺过。
看着码头上他大哥帮着尹老头把石头从船上背下来,整齐的码放到独轮车上,把人送出去好远才又回来装自己的独轮车。
袁铜栓觉得他大哥肯定是碰到啥脏东西,被迷了心窍了。
只说袁铁栓当了几日孝子贤孙,尹老汉虽然不拒绝他献殷勤,但是也丝毫没有把闺女许给他的意思。
吃饭的时候他凑过去想说说话联络感情,尹老汉搭理都不带搭理他,只低头吃饭,跟饿死鬼投胎似的。
袁铁栓就寻思着:这样下去不行,这姓尹的老东西不地道,这是把他当二傻子使唤呢,光使唤没准备给他点甜头啊!
他得换个策略。
正在这时,修宅院那边的工人也干完活过来吃饭,一群人打了饭围在一处边吃边吹牛。
有些人为了巴结主家,免不了对牌坊表彰的郑家六奶奶吹捧一番,对正在建造的郑家别院大吹特吹。
袁铁栓正找机会要在尹老汉跟前表现表现,听得有人吹嘘郑家的别院,马上不屑的接道:“那算啥,俺们家以前的宅子比这宏伟一百倍。”
幼稚的吹牛方式,引得一片嘘声。
有人嘲笑他:“你们家那么有钱,还跟我们一起干这一天十几文钱的活?”
袁铁栓努力装作淡定,回道:“你们若是知道俺曾叔祖是谁就不会这样问了。”
大家都是不信的,不过这会闲着也是闲着,全当拿他戏耍了,有人就问他:“你曾叔祖是谁?”
袁铁栓回答的特一本正经:“俺老家是豫地的,故戎朝的时候,俺曾叔祖家是洛城数一数二的豪富之家,可谓良田千顷,仆从成群……。”
大家把他当成说书的了听得入迷,有人追着问:“后来那些地呢,钱呢?”
还有人说:“你曾叔祖这么有钱,你帮他干活也比出来干这份活强。”
“后来天下大乱,不过俺曾叔祖不是一般人,他一看时局要乱,就收拾了家财,带人上了伏牛山占山为王了,
再后来当今皇上平定了天下,俺曾叔祖就离开老家到这边来避难来了。”
怕这套说辞不能让人信服,又说:“不信你们去俺们村打听打听,俺们是五柳村的,谁不知道俺曾叔祖故戎朝的时候当过土匪?”
偷换了一下概念,反正大家都以为土匪就代表着有钱。
而且他也不认为自己是吹牛,他爹和祖母经常在家里说袁弘德一定还留了后手藏了钱。
他们千里迢迢而来投奔袁家,就是因为推断袁家还有余财。
众人羡慕的目光让他得意非凡,特意朝尹老汉那边看了一眼。
尹老汉就冲他露出自认为非常慈祥的笑容,露出牙齿上沾着的青菜叶子。
051、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看到尹老汉对他笑,那片菜叶子也没怎么觉得碍眼,袁铁栓更是把牛吹上天:“俺们特意从老家过来投靠俺曾叔祖,
来到这儿他就给俺家买了窑洞,还置了一亩多地,还给了一小块菜园子。”
此地在前朝末年几方势力混战的那些年里,因为地理优势没怎么卷进战争人口损失少,加之许多外地人逃到此地躲避战乱。
大量的人口涌入造成人稠地狭,许多人家的地都非常少,只能做些小买卖和零工糊口。
在大家看来袁家的这位曾叔祖已是十分大方了。
这一圈人外围,有个路过的小管事听到袁铁栓的话,眼神闪烁。
人群中,袁铁栓还在继续吹嘘:“俺曾叔祖没孩子,就过继了两个女娃子做曾孙女,以后他那些财产都是俺们的……。”
引得众人艳羡的目光,让袁铁栓飘飘然。
没人能预料到袁铁栓为了吸引美人她爹的注意吹的一个牛皮,会引来有心人的觊觎。
尹桃花她爹本来就准备把女儿待价而沽,原本的袁铁栓他肯定看不上眼,不过,有了袁弘德这个无子女的曾叔祖做加成,就可以考察一下了。
所以就有了明日的相看之行。
张氏害怕单独面对袁弘德,请陶氏代为邀请他明日去帮着招待女方家人。
走之前还不忘打秋风:“明日家里来客人,还没有待客的菜呢!”
主要听说袁家的芦花鸡要抱窝,打上了他们家多的公鸡的主意。
以往要是她来打秋风,都是钱氏出面应对,再不济还有杜氏。
杜氏刚出门了,钱氏躺在炕上不能动弹,陶氏被她这么直白又理所当然的语气惊得不知该怎样应对。
袁明珠倒是想帮衬曾祖母两句,奈何她现在都还没会坐,更别提说话了。
不过还好,袁珍珠趁张氏没注意跑去前院喊袁弘德去了。
她说的这些话,被进门来的袁弘德听了个正着。
袁弘德:“昨天里正的叔叔家的猪热死了,找了屠夫来杀了,肉应该还没卖完,你去看看买一些。”
把她占便宜的话堵了回去。
张氏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暗骂里正的叔叔一家子懒货,怎么喂的猪,居然能让猪热死?
天气炎热,猪住的猪圈又不是冬暖夏凉的窑洞,有些人懒,忘记给猪加水喝,经常有猪热死。
不过张氏冤枉了里正的叔叔家,他们家是太勤快了,怕猪热给猪圈里洒水降温,刚打上来的冰凉的井水泼在猪身上了,把猪给泼死了。
袁明珠觉得陶氏太过软糯,袁大牛家那么些人,菜地都没有人愿意去浇水,就等着到他们家的地里顺菜吃。
农家人谁家不养点下蛋鸡和猪啊?他们家就没养。
懒得要死就想吃现成的。
不知道明天相看的那家人是什么样?
袁树拿担子挑着袁少驹哥俩,到了地里,他们今天的主要任务是看看有没有需要拔的草,查看一下长势,再看看有没有病虫害和被牲畜破坏的情况。
还没开始抽穗,倒是不担心有人偷窃,就怕牲畜挣开缰绳闯进地里践踏啃食青苗。
每家的地头上都辟出来一小片地方,挖了一米深的土坑用于堆肥,新鲜的粪肥经过腐熟才能施到地里,不然庄稼容易生虫。
袁少驹说要抓的土蚕就躲藏在这里。
土蚕学名蛴螬,胖乎乎的白色虫子,会噬咬庄稼的根茎,是这个时代主要的病虫害。
还有一种害虫土狗子,学名蝼蛄。
这两种害虫都喜欢躲在堆肥坑这种腐殖质多的地方。
杜氏把带来的草帽扣在两个孩子的小脑袋上,一人给一把搂粪的小钉耙,交代他们:“在边上扒,别往里面去,
抓到了放在罐子里,土狗子的头揪下来,不然就爬跑了。”
堆肥发酵以后会产生热量,所以肥堆上反而没有虫子,只有外围有。
两个小家伙跃跃欲试。
钉耙刨到土里,把土掘上来,土里就藏着那两种虫子。
见到光,土狗子就快速的逃跑,两孩子就撅着屁股在后头追。
此时就看出俩孩子的区别来了,袁少驹只知道拿手抓,不像袁白驹,一只土狗子跑到他的脚下,他果断的一脚踩上去。
离得远的一钉耙砸过去,砸得稀巴烂。
袁少驹:“你咋给弄死了?”
“没关系,反正都得弄死给鸡吃,怎么死的没有区别。”
袁少驹懵懵懂懂的,不过觉得很有道理。
土蚕就好抓多了,被挖出来只会笨拙的蠕动。
等到了中午,袁树和杜氏巡查完一大片地回到地头这里,就看到两个孩子脏得跟花狸猫似的。
不过收获不小,不仅把他们家地头上的粪堆周围挖了,旁边吴大钱家的粪堆周围也挖了,收获了满满一罐子。
杜氏一看抹这么脏,忙摘了头巾给他们拍打。
吓唬他们道:“抹这么脏,回家不给饭吃。”
吴大钱的爹吴正贤笑呵呵的说:“不干不净吃了没病,窝窝囊囊身体健康。”
也不知道是拿俩孩子取笑呢,还是给他们讲情。
不过怎么听着都不像是讲情的正经话。
回到家里,陶氏一看脏成这样也坐不住了,忙起身把灶间做饭剩下的余烬温着的水舀出来给他们洗涮。
把脏衣裳扒下来,两只光腚猴丢到大木盆里:“好好洗,洗不干净不许吃饭。”
说的话跟杜氏说的差不多。
大人一般都是这么吓唬小孩,让小孩听话。
袁少驹抬头把脸上的水抹干净,说:“不干不净吃了没病。”还挺大声,自觉有理。
旁边袁白驹也小声接道:“窝窝囊囊身体健康。”
听得一群大人哭笑不得,袁明珠听了心里直乐呵。
陶氏拿手指头点袁少驹的额头,训道:“从哪学的些浑话,邋里邋遢窝窝囊囊的以后去学堂先生都不愿意收。”
被袁弘德抱着的袁明珠,就看到袁白驹羡慕的看着落在袁少驹额头上的手指头。
陶氏也看到了。
对于这个买来的孩子,陶氏总是有些感觉不知道该怎么对待,说重了怕他记仇,说轻了怕管不住。
此时看到这孩子看自己的手指跟看美味香肠似的,总觉得于心不忍。
把指头换了个方向,点到袁白驹的额头上:“不许学这些乱七八糟的话。”
052、抓鱼
如愿被陶氏拿指头点了额头,袁白驹笑出了小米牙。
袁树收拾带回来的农具和袁少驹他们抓到的那一罐子虫子。
农家的农具珍贵,得爱惜着使用,每次从地里回来都得把农具清理干净收起来。
袁树收拾好农具,又把那一罐子虫子拿去喂鸡。
鸡圈里的鸡扑腾着翅膀蹦得老高过来抢食,看得出来它们也知道这些是美味。
袁明珠看到那些被踩得面目全非的蝼蛄,心疼话了,这些都是中药啊,处理好了可以拿去换钱啊!
不仅能换钱,她前世整理过的一个古医书,上头记载着根治曾祖父身上余毒的方法,该方剂以毒攻毒,就会用到土狗。
而且蝼蛄也很好吃啊!处理干净了用油炸,炸得酥脆可口,风味独特。
袁弘德看着他们家的小明珠看着鸡抢食虫子,眼睛紧盯着,小嘴跟着一动一动的。
赶紧抱着她离得远一些。
这可如何是好?看到鸡吃虫子都馋成这副模样?
袁弘德的心里,他们家小明珠又懒还馋,这样子可是会愁死爹娘的。
没养过孩子的袁弘德觉得他责任重大,得多赚钱让她衣食无忧,就不会让人嫌弃了。
吃过饭午睡的时候,袁弘德对陶氏说:“等农忙过了我准备去潜下镇看看有什么赚钱的门路没有?”
来往客商都得从潜下渡过河,离渡口不远的潜下码头又是走水路的必经之路。
来往客商云集,潜下镇是这附近的第一大埠,比有集市的五渡屯还要繁华得多。
周围的人想要找赚钱的机会都去潜下镇碰运气。
陶氏不解,问他:“辰哥你怎么突然想赚钱了?出了什么事了吗?要不咱们也在前头院子里垒个猪圈养两头猪,你就别出去了。”
他们家有十几亩地,每年缴过税粮余下的粮食足够一家人吃喝嚼用了。
丈夫有旧疾,她并不想让他出去奔波劳累。
袁弘德也赞成她的提议:“以前是因为家里院子小人口多没有垒猪圈的地方,以后分开住没那么挤了就可以养猪了。”
问陶氏:“前后院都垒上猪圈吧?养了猪就不用去买粪肥了。”
不光能增加一笔收入,还能省下一笔费用。
却不同意不去潜下镇找机会。
“咱们以后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呐,趁着我身体还好,多给你们留下点银子傍身,咱们明珠看着就不是个勤快娃,哭都懒得哭,
还喜欢吃,你是没看到,刚才看鸡吃虫子小嘴巴都跟着动。”
正躺在炕里头边听着曾祖父母交谈边酝酿睡意的袁明珠:曾祖父,你能不能别总是碰瓷俺啊?
听着丈夫说的前半段陶氏还有些伤感,听到后面就笑了,拍了他一下,说:“瞎说什么呐,小孩子都这样。”
袁明珠:幸好还有个主持公道的曾祖母。
袁弘德没亲自养过孩子,将信将疑:“那也得防止她长大了不勤快还喜欢吃,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得考虑全面一些。”
袁明珠:这是打定主意要拿我碰瓷到底了?我哪里不勤快还喜欢吃了?哦!喜欢吃那是因为十八年没吃过食物啦,怪不得我。
陶氏还想说什么,袁弘德说:“就这么定了,赶紧睡吧,别把明珠吵醒了又惹得她哭。”
陶氏要说的话就被堵回去了。
袁明珠:曾祖父太狡诈了,刚刚还说我哭都懒得哭,这会又变成别把我惹哭了。
不过她现在不会说话,只能由着袁弘德说啥就是啥。
刚躺下去陶氏想起来明天袁铁栓相看的事,压低声音问袁弘德:“明天我要不要过去?”
他们若是真正的曾叔祖,过去相看是该的,不仅要去,女家若是没意见愿意这门亲,陶氏还得给包见面礼。
他们只是一个姓的本家,血缘关系已经很远了,怎么相处得袁弘德拿主意。
“你就别去了,我带着务川过去就行了。”
并不想跟袁大牛家牵扯过多。
原本因为钱氏跟袁务川家生了龃龉,随着钱氏中风心结慢慢结开了。
袁务川从开始的一个月每天带着她去针灸,现在三天去一次,说话还是说不清楚,不过吃饭流眼泪的症状轻了点。
“既然用不着拿他们牵制钱氏,就不用走得太近。”
陶氏都听丈夫的,丈夫说了她就应着。
第二天,袁弘德带着袁务川去了袁大牛家。
袁伯驹几个休沐在家,几个人照常早晨去割草、捡粪、捡柴火。
路过村口小溪,袁仲驹:“河里有鱼。”
其他人看过去,果然在清澈的水底有一尾鱼轻轻游动。
小溪里水浅,过去没有这么大的鱼,估计是前一阵雨水多,下游龙头沟河里的水暴涨,鱼顺着雨水游进了这里,被搁浅在这儿了。
兄弟几个抹掉鞋袜,跳进溪水里围捕那条鱼。
人多力量大,很容易就把鱼抓到了。
袁伯驹把鱼递给袁季驹:“小四把鱼送回家,把渔网拿来,咱们再看看还有吗?”
每年雨季过后,田边的沟渠里有时候都能抓到鱼。
兄弟几个顺着溪流找了一遍,抓到了六条巴掌大的鱼。
大家围着木盆看鱼,突然,“啪嗒”,一滴水落到鱼盆里。
大家以为下雨了呐,结果一看,是袁明珠滴的口水。
气氛诡异的安静下来。
陶氏想起丈夫昨日中午说的话,感觉摇摇头把不该有的念头摇走:这么小的孩子哪里知道什么好吃什么不好吃?
再说这些鱼还没有烧出来,一股子腥味根本没香味。
袁少驹:“回头烧鱼给妹妹吃。”
“妹妹还小,不能吃,只能喝羊奶。”
“那我替妹妹吃。”
袁明珠看着小豆丁,这种事能替的吗?
袁白驹:“等妹妹能吃鱼了我去抓鱼给她吃。”
袁明珠觉得这个小豆丁比较乖,如果不是做丈夫而是做哥哥还是不错的,总觉得养过童养夫怪怪的。“妹妹还小,不能吃,只能喝羊奶。”
“那我替妹妹吃。”
袁明珠看着小豆丁,这种事能替的吗?
袁白驹:“等妹妹能吃鱼了我去抓鱼给她吃。”
袁明珠觉得这个小豆丁比较乖,如果不是做丈夫而是做哥哥还是不错的,总觉得养过童养夫怪怪的。
053、单牙宝宝
众人围着盆子看鱼,说着关于鱼的话题的时候,袁大牛正带着尹家的人过来这边。
先去了前面新买的宅子,袁大牛像他才是宅子的主人一样招呼着尹家的人:“进来看看,这宅子是新买的,已经快修整好了,四孔窑洞。”
尹老汉环视四周,点评着:“嗯,旧了些,地方也太小了点。”
袁大牛跟着陪笑道:“人口少也够住的了。”
袁弘德皱眉,觉得他们的谈话有些喧宾夺主,当着主人家的面说这种话让人很是不快。
看到袁弘德皱眉,袁大牛赶紧打着哈哈道:“买这宅子是看中这院子里的这棵枣树了,价钱也合适。”
尹老汉抬头看着枣树上盘得密密麻麻的青枣,才没再说什么挑剔的话。
“去后头看看,俺叔祖家就住在后头。”袁大牛带着众人往后头去。
他们进门的时候正听到袁少驹说袁明珠“怎么只有一颗牙啊?”
尹家跟来相看的一个二十来岁的媳妇子听了,说:“哟!这长一颗牙可不吉利啊,对姑姑不好有妨碍,得让当姑姑的给做双鞋,还得让姥娘家给做条鸳鸯裤穿,
挺稀罕的啊,俺这么大还没见过只长一颗牙的孩子呢,俺们老家那边要是遇到这样的孩子都给卖掉,留着心里总是不得劲,
你们家孩子挺多的,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还是个女娃子,长大了也是赔钱货,不如换俩钱花花。”
不知是真有这样的风俗还是卖别人孩子不心疼。
陶氏:“十里不同俗,俺们老家倒是没有这样的规矩。”
袁伯驹几个挡在陶氏前面对来人怒目而视。
袁明珠拿舌头舔了一下刚鼓了一点出来的牙床,不知道还有这种说法。
他奶奶的,古代人都有劝人卖孩子的爱好吗?还是自己运气爆棚,总能遇到这样的奇葩人种?
往说话那人看过去,就见那女人高耸的颧骨,双颊无肉,眼珠浑黄,一对大龅牙龇在嘴唇外头,整个一女版孙检芳。
不对,比孙检芳还丑,多了一对大龅牙!
说话跟孙检芳一样刻薄!
袁明珠是不会说话,会说话得问问她:你只说别人,有句话不晓得你听过没有?
颧骨高杀夫不用刀!
而且这人眼珠浑黄,明显是不健康的颜色,怀疑有肝胆方面的疾病。
袁明珠又看了眼她旁边站着的那个男人,看姿态那人应该是她丈夫,腹大如鼓,怀疑是肝腹水症状。
那么上面那句话应该快应验了。
有些肝病是有传染性的,就是不知道她和她丈夫谁传染的谁?
袁大牛把人往袁家领,是因为尹家的人嫌弃他们家人多窑洞少,住得逼仄。
在袁弘德没到之前他哄着尹家人说他叔祖才买了新宅子。
尹家人就一厢情愿的认为买的新宅子是给袁铁栓结婚用的,都不用袁大牛多编些谎话骗他们。
袁大牛就领人来看宅子了,顺便看看能不能在袁家蹭顿饭,不然这么老些人得多少东西搭进去招待?
他也不怕尹家发现被骗了以后会跟他没完,只要人娶回来,他们还敢把闺女接回去不成?
更不怕尹家闹,尹家不闹他还不好开口跟袁弘德开口要宅子呢。
以他对袁弘德的了解,他不会跟他们因为钱财上的事发生矛盾,一般花点小钱能解决的事都不会太吝啬。
他们家说不定到时候又能白得一片宅子。
他就是没有想到尹家的大儿媳妇会这么嘴碎,说谁不好偏拿那小丫头片子说事?
不知道那死丫头是两个老东西的眼珠子啊?
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袁大牛暗骂:长一颗牙怎么了?她不长牙关你们蛋疼?咸吃萝卜淡操心。
眼看袁家人神色不善,袁弘德面色阴沉,袁大牛知道今天这顿饭蹭不上了,只能打道回府。
喊他儿子:“铁栓,带你尹大叔他们去村里各处转转。”
待袁铁栓带着尹家的人走了,袁大牛才给袁弘德夫妇陪着笑脸道歉:“叔祖,叔祖母,恁别生气,她就是个信球货,长得样子都各意人的很。”
平日最不愿意说家乡话,一口本地方言的袁大牛也是豁出去了,飚出了一口老家的口音。
袁明珠心说:你比她还各意人,真是有心维护正义就该当面说,背后充什么好人?
袁明珠觉得他这样不是心里真正觉得那个女人膈应人,而是意图把自己伪装成跟袁家同仇敌忾,目的嘛,就是为了占便宜。
只见袁大牛说完,眼睛贼忒忒的看向放着袁伯驹兄弟几个抓来的那些鱼的盆子。
端起来说:“尹家人太喜欢占便宜了,相看居然来了那么多人,怕不是全家都来了,俺家准备的东西只怕不够,
菜少了给叔祖您丢人,这些鱼俺就端家去了,等您曾侄孙娶媳妇的时候让新媳妇给您二老做双鞋。”
袁弘德走过去把盆从他手里拿过来放回原处。
“这么膈应的一个人给她吃啥吃?再说你家的事我丢啥人?咱们也碍不着,咱们就是同乡,鞋就免了,不用破费。”
袁大牛没想到今天这事后果这么严重,袁弘德这话听着像是要跟他们划清界限。
忙说:“是是是,这么恶心的人不给她吃,不过鞋子还是要做的,不破费,给您二老做双鞋还不是做小辈的该孝敬的。”
袁弘德拒绝:“不用了,咱们关系没那么近,用不着做鞋。”
那女人的话触到他的逆鳞了,袁明珠屡次三番被人算计着要卖掉让他怒了。
不愿意压制本来嫉恶如仇的性子跟袁大牛家继续虚与蛇委。
新媳妇进门得给婆家长辈都做双鞋,袁弘德拒绝了他们家新媳妇给做鞋,就代表向外界昭示两家没有亲戚关系,没有连宗,只是单纯的同乡。
袁弘德突然翻脸,让袁大牛觉得没给他面子,气急败坏的口不择言:“你个老绝户,你有啥可得意的?以为靠着袁务川就行了?
我告诉你,你做梦,你别看不起我,我就等着看你被人利用完扫地出门的那一天,到时候你跪我家门前求我,看我理不理你?……。”
恶狼终于露出本来面目。
袁明珠泪眼磅礴,眼泪和鼻涕糊了一脸。
不是为着维护她,曾祖父不会跟袁大牛家撕破脸皮交恶。
054、毒誓
她在紫葫芦里跟着曾祖父母十八年,看着他们遇到流落在外的袁务川一家并收留了他们,看着他们资助了前来投奔的袁大牛一家。
一路看着他们收敛了本来的性情,跟这两家人维系着亲情和感情。
亲情虽然血缘稀薄,感情虽然脆弱,但这两家人或看在当年扶助之恩或看着他们身后将留下的一注大财的份上,总会给他们一个安乐的晚年,让他们身后入土为安。
是她的出现打破了这些平衡。
他们本来可以对她的遭遇置若罔闻的,毕竟他们对她没有责任,而且他们自己都风雨飘摇,完全没有义务管她。
可是他们就管了,不仅管了还管得很坚决。
先是为了维护她恶了钱氏,跟袁务川家分家。
即便是分家曾祖父母也没放弃她和珍珠,怕她们落在钱氏手里难逃被卖掉的下场,在分家的时候多分些利益给他们也把她们过继了过来。
现在为了她遭受袁大牛的辱骂,而她除了哭什么也做不了。
袁大牛恶毒的话,让袁家人都十分愤怒。
袁明珠能感觉到曾祖母整个人都在发抖。
袁树一拳头把袁大牛打翻在地:“你说的是人话吗?叔祖错待你们了吗,你这么忘恩负义?”
两个人翻滚着扭打在一起。
袁大牛:“你少在这说便宜话,你们家就因为比我来的早些,什么便宜都让你占了,我要是你我也站着说话不腰疼,
你家得了多少好处?你几个孩子都去学堂读书,一年年花多少钱。”
说地好像袁家孩子花的是他的钱一般,自家孩子什么样心里没点数。
当初袁弘德也送他家铁栓铜栓上过学堂,还在袁伯驹他们之前呢。
二人在学中不好生念书,日日回来手心都被先生打得红肿,捱了些时日二人先自捱不住哭喊着不愿意去了。
袁树老实,不知道该怎么跟他对嘴,愣愣地被他趁机打了好几拳。
杜氏看到丈夫挨打,执起扠草的草叉子对着袁大牛:“滚,从我们家滚出去。”
草叉子虽然是木头的,不过顶端因为常年在地上摩擦,磨得又尖又锐,真扠到身上能把人戳得透透的。
更让他害怕的,袁家的一群孩子个个手里执着一把镰刀围着他,目光狠厉,都跟狼崽子似的。
连最小的那俩小子,人比镰刀把高不了多少,也执着镰刀恶狠狠的看着他。
袁大牛吓坏了,声音都在抖:“弟妹,弟妹,有话好……说……,你先把叉子收……起来。”
“滚。”
“滚滚滚,我滚,我滚”
袁大牛爬起来就想跑。
“慢着。”袁伯驹却喊住他。
袁大牛欺软怕恶,他被吓住了,不敢再走,有怨言也不敢说,只敢哭丧着脸在心里嘀咕:到底让走还是不让走?给个准话呀?
袁伯驹:“跟俺曾叔祖磕头认错。”
听说只是让磕头认错,袁大牛噗通一下跪在袁弘德跟前,生怕袁家人改变主意。
袁大牛跪下,袁家众人也在袁伯驹的带领下跪下来。
袁伯驹指天发誓道:“常听俺们祖父和父亲说起往事,我父亲当初兄弟姐妹八人,得曾叔祖和曾叔祖母接济才得以存活我父亲和姑姑二人,
救命之恩定当报偿,若有违此誓,天打五雷轰。”
听到袁伯驹发的毒誓,袁大牛直接吓得头皮发麻,委顿在地。
自打吴狗子在村口被晴天霹雳劈成焦尸之后,五柳村和附近一些村子的人就再也不敢随意发誓了。
就算是发誓,也不会发这种关于雷劈的誓言,会应验的。
袁明珠把袁伯驹发的誓言在心里默念一遍:救命之恩定当报偿,若有违此誓,天打五雷轰!
这世上或许有东郭先生和狼中的那匹狼,或许有农夫与蛇中的那条蛇,但是人们更愿意相信人性本善。
更愿意相信善恶到头终有报。
袁大牛被吓得豕突狼奔,回去以后大病一场。
整件事发生的时候,全家人的注意力都被牵到这件事情上,没有人发现钱氏那边院子里站着一个人。
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就是说一般骨折养上一百天左右就该好了,大部分病人一个半月左右如果发现有明显的骨痂生长,就可以下地活动。
此时距离钱氏被门板砸骨折已经过去快二个月,不过按照孙先生的说法,钱氏应该很难恢复正常,好了以后也会不良于行,
因此大家都没料到她会听到外头的动静忍不住跑出来,并且还有能力出来。
钱氏缩在炕角眼珠子忒忒地转着。
妖孽!
就是妖孽!又一条有力的佐证证明那个死丫头就是妖孽,她就是被妖孽害成这样的。
钱氏有些害怕,拿不定主意是除掉她还是装作不知道。
这些日子她没有针对那个妖孽,妖孽好像也没再害她。
钱氏摸摸自己歪着的嘴,如果装作不知道以后就得顶着这张像鬼一样的脸活着了。
吴正贤他爹就是最好的例子,都不敢出门,出门就有村里的孩子吓哭,还有孩子拿土坷垃丢他。
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滋味?钱氏不甘心。
至于袁伯驹提到的袁弘德夫妇对他们一家的帮助,钱氏选择性当没听到。
钱氏捏了捏有些变形的腿骨,她的腿虽然能走路了,却跛行的严重,这些都被她归咎到袁明珠身上。
她不能放过那个妖孽,只有除掉她,她才能恢复正常的生活。
钱氏扶着炕沿练习行走,听到外头传来脚步声赶紧爬到炕上躺好,装作一副依旧不良于行的假象。
回窑洞拿东西的袁务川并没有发觉钱氏的异常。
等丈夫走了,钱氏侧耳倾听,没有人过来这边,再次下了炕联系行走。
一边扶着炕沿跛行,一边含混不清的咒骂着袁明珠,无法正常发音让她胸臆间更是积攒了满满的戾气。
发誓一定要让那个害她的妖孽喋血当场。
因为想得太过入神,没有听到外头的声响,直到门帘被人触碰到,钱氏才惊觉有人要进来了。
钱氏慌神了,此时再往炕上爬肯定来不及了,惊慌之下腿一软滑倒在地。
这反而给了她启发,躺在地上装掉到炕下了,哼哼唧唧的向撩了帘子进来的杜氏求助。
杜氏本来还对窑洞里的声响心存怀疑,看到她倒在地上这一切就有了合理的解释。
055、两枚枣核钉
杜氏毕竟是普通妇人,没有太多恶毒心思。
就是以前跟婆婆有诸多矛盾,如今钱氏落到这副境地,人也变得顺从多了,再多恨意也渐渐放下了。
看到钱氏摔倒了怕她摔个好歹,把端着的药碗放下,把钱氏扶起来放回炕上。
“娘,你摔到哪里了吗?是想去茅房吗?想去茅房你就摇铃喊俺,可不能自己下炕,你的腿还没养好呢,得注意。”
钱氏瞎比划一通,杜氏也没猜出来她想说的是什么,看到她也没摔着,也没有想去茅房的意思,只能给她喂了汤药以后端着碗出去了。
钱氏为自己的急中生智洋洋得意,自己实在太机智了,杜氏那个贱人都被她骗过去了。
杜氏晚上睡觉之前还不忘提醒丈夫:“今天咱娘掉炕下去了,俺也看不出来摔没摔坏,问她她也说不清楚,你明天带她去针灸的时候别忘了让大夫给看看。”
袁树应着:“嗯,俺记着。”
次日一早,袁树套了牛车送钱氏去针灸。
牛车路过磨坊院门前的大槐树下的时候,有人要搭车。
都是乡里乡亲的,搭车不收钱,不说搭车,就是借车也是寻常事,钱氏发病那次袁树就是借了孙二年家驴车去请的大夫。
袁树把他娘往车前头挪了,给其他人挪出空余的地方。
这些人有去五渡屯干活的,有去赶集的,也有去潜下镇找机会的。
“大娘好点了吧?”
……
都对钱氏的病情表示关心。
袁树回答众人:“好些了。”
钱氏躺在一侧耷拉着眼皮假寐。
心里得意:你们这些愚蠢的人,我是不会告诉你们我已经能下地走路了。
她都想好了,在没除掉袁明珠之前她不能暴露自己腿已经能走路了,这样大家才不会防备她。
她要等到合适的机会,神不知鬼不觉的把袁明珠给干掉。
出了事也没有人会怀疑她,外人眼里她可是还不能下炕呢,一个卧床不起的人肯定最没有嫌疑。
至于怎么弄死那个妖孽,她也有些打算。
那妖孽现在不是她家的子孙了,已经过继给袁弘德家,所以下手得隐蔽些,不能让人看出端倪。
直接捂死那样粗糙的手段就不能用了,得干得精细一些。
她过去听人说过往耳朵里扎钉子,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弄死一个人,死者体表看不出伤痕,别人发现不了异常。
就是流点血也不多,擦干净谁也发现不了。
就是钉子她现在这样子不容易弄到手。
所以她还有备用手段,去了医馆试试能不能偷到点毒药。
上次黄先生给她换药方的时候,新药方里有一味药叫马钱子。
当时大夫特别交代小徒弟马钱子有毒,抓药的时候要注意别抓错量,能毒死人。
她准备想办法搞到点马钱子或是铁钉,实在不行弄点竹签子也行。
不过不管怎么下手都得尽快了,袁弘德那两个老东西马上就要搬去前院了,她估摸着农忙过后就会搬走。
搬走了她就更不容易找到下手的机会了。
下手的最佳时机就是农忙时节,那时候全家都忙得脚不沾地,肯定会有疏忽的时候,比较容易下手。
牛车晃晃悠悠前行,车上的人说着家长里短。
乡里人家朴实,跟人有仇最多暗地里诅咒对方一番,没有人能想到钱氏正谋算着杀人毒计。
说着说着话题转到坐在钱氏旁边的一个小伙子身上,他是去五渡屯郑家的工地上做活去的。
小伙子叫喜孩,人机灵又勤快,被朝廷派来的工匠看中了,选去做了助手。
“喜孩运气好,被阮师傅选去帮忙去了,好好干说不定师傅一高兴露给你一两手,以后就有一门傍身的手艺了。”
大家羡慕之余也真心替他高兴。
大家的想法淳朴,不会恨人有笑人无。
同村的人有钱了,说不定自家吃紧当忙的时候能帮自家一把,总比一个村的人都穷得当裤子,真有个急难借钱都借不到强。
外来的工匠不是本地的师傅,担心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干活的时候并不避着人。
有些工匠为了省力气,还会指点一二让人帮着干活。
喜孩听到大家的教导,认真的点头道:“俺知道,一定好好干,阮师傅的木匠活做得漂亮,俺要是能学会他一成都行。”
其他人看到晚辈受教,更高兴了,大家谈论得更加热烈。
只有钱氏听到木匠二字的时候闭着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
不过她低着头,没有人发现她的不对劲。
这个时代的木匠主要用榫卯技艺做活,很少用钉子,但即便如此,钉子也不可能完全不用。
钱氏看了眼喜孩放在自己手边上的工具箱子,打算碰碰运气。
黄土高原的道路上坡下坎颠簸不平,木轱辘的牛车又没有减震功能。
在一个小土坡上牛车颠簸了一下,钱氏趁机勾了喜孩的工具箱的绊带一下,工具箱倾倒下来,里头的零碎撒了出来。
众人看到工具箱翻了吩咐惊呼,周围的人帮着整理。
赶车的袁树听到动静,回头看到工具箱翻了,忙把牛车停下方便大家收拾。
东西都散落在车上,也不会遗失,大家三两下就给收拾好了,牛车接着赶路。
钱氏的手袖在袖筒里紧紧攥着,手心里抓着两枚枣核钉①。
成功到手两枚枣核钉,钱氏兴奋得手心都是汗,两枚钉子被她攥得湿漉漉的。
她觉得成功在望了。
工具箱翻了只是一个小插曲,并没有耽误多大事。
木匠的钉子不会用几个还计数,这么小的东西丢了谁都没有在意。
袁树的牛车只到龙尾沟就不往前走了,大家下车跟他道谢,接着往前赶路。
袁树带着钱氏到了黄先生的医馆。
袁树还记得杜氏的嘱咐,问黄先生:“大夫,俺娘昨日从炕上摔了下来,您给看看没摔坏吧?”
黄先生跟袁家因为医患关系这些日子交往颇多,知道钱氏是个不好伺候的主,倒是没有训斥袁树怎么这么不精心,让病人又摔了。
仔细的帮着诊治了一番,说:“骨头恢复的还行,没摔坏。”
注①枣核钉:这里所说的枣核钉是木匠用的一种两头尖的钉子,用来把两块木板拼合成一块。不是金大侠裘千尺的那种独门暗器,不过钱氏这老太婆比裘老太婆的歹毒也不分仲伯了。
056、牛顶人
钱氏听到黄先生说她恢复的还行,恨不得扑上来把他的嘴堵上。
还好黄先生就说了这么一句,其它的话没再多说,就开始动手帮着钱氏针灸。
钱氏就两眼贼忒忒的偷看小徒弟抓的马钱子从哪个药斗里拿出来的。
毒性大的药材,是单独放在药柜上方的青花坛子里,钱氏看了暗暗记在心里。
这次医馆里没有出现什么突发状况,钱氏没有找到机会。
不过她如今三天过来针灸一回,总能找到机会,而且她身上已经有了两枚枣核钉,她就不是太迫切了。
针灸完毕,袁树带着她回到家。
进了窑洞,钱氏把弄到的两个枣核钉拿出来,先是把钉子放在炕头的柜子里,过了一会觉得放在那里不安全。
万一袁务川拿东西或是杜氏帮她拿东西给翻出来就糟了。
于是钱氏把钉子拿出来,先后又换了几处地方藏都不满意,直到最后插到炕缝里。
钱氏摸摸插到炕缝里的钉子,这个地方她还算满意。
这里离她近,她能随时拿到钉子,还能保证不会被人发现。
于是,杜氏每天都能看到婆婆坐在炕里头靠墙的那个位置,猜不透又出了什么事。
不过钱氏自从出事就神神道道的,杜氏也就没有在意。
最多给她递东西的时候费点劲。
家里的鸡蛋攒够了数量,陶氏和杜氏一起把精心挑选出来的二十一枚鸡蛋放到抱窝的芦花鸡的窝里。
天气好没变冷,更容易孵出小鸡来,二十只左右是能孵出的最大上限。
因为这只芦花鸡比较大,她们就放进去能孵化的最大数量。
按照习俗,单数代表女儿,双数代表儿子。
跟生孩子都想生儿子不同,孵小鸡的人都希望孵出来的都是母鸡。
放单数就代表着人们对孵出母鸡的美好期盼。
虽然不管放多少只鸡蛋也不会改变公鸡母鸡的数量对半分,最多相差一两只的规律,人们还是固执的遵循着古老的传统。
袁少驹跟着问:“芦花不会抱几天窝就跑了吧?”
村里经常有抱窝的母鸡抱到半程醒窝了,丢下鸡蛋跑了的。
这种时候,那些老太太们就会心疼的骂骂咧咧,比喻着鸡把家里不听话的儿媳妇骂一番。
杜氏啪啪给了他屁股蛋两巴掌,“你这孩子,怎么尽说丧气话啊!”
袁少驹跐溜躲到曾叔祖身后。
袁弘德虽然不会管着杜氏管教孩子,但是杜氏也不会不知理的把孩子拉出来当真长辈的面打得鬼哭狼嚎,袁少驹机灵的躲过一回教训。
袁弘德笑笑说:“你不会说话,得好好教训,罚你这回秋收的时候捡一篮子高粱穗。”
袁少驹咕噜噜转着眼珠,拉着袁白驹:“我让弟弟帮我。”
又嫌弃的看看袁明珠,那个太小了,帮不上忙。
袁明珠最近总是能看到他这样的眼神,尤其是他有了袁白驹这个新弟弟以后。
这小豆丁,越来越大胆了,以后得好好教训。
农忙季节总会有些粮食撒落在田里,尤其是杨举人这样的大户人家的田里,没有人手去捡散落的粮食。
颗粒归仓,各家的孩子把自家地里散落的粮食捡干净以后,就会结队去大户人家的地里捡。
运气好的能捡不少呢。
这些日子,袁务川父子往地里去的勤了,日日在田间巡视,高粱开始成熟,得看着防止有意外。
今年雨水还算均匀,看着收成应该不会差,就差最后一段时间就能谷物满仓了,家家户户都把地里的庄稼看得紧紧的。
袁弘德今日要去集市上把农具修修,准备秋收,出门前交代杜氏:“伯驹娘,小树回来跟他说这几天别把牛和羊放出去了,
别让它们脱了缰绳糟蹋了别人家的庄稼。”
一棵苗就是一把粮食,即将收获了再被踩坏,更让人心疼。
有人看到牛羊过去,离着老远就开始驱赶,拿土坷垃扔,拿棍子打。
牲畜都是每个庄户人家的心肝宝贝,养得十分心细,跟养孩子似的,这时候让人打了也无话可说。
更怕牲畜被打得激起凶性,再伤了人就更坏事了。
所以一般人家到了这个时候都宁可劳累一些,割草回来喂,不把牲畜放出去让它们自己吃草。
“知道了叔祖,”杜氏答应道,把干粮递给袁弘德。
家里牛车被袁树赶去带钱氏针灸去了,袁弘德搭村里其他人家的牛车去赶集。
却说钱氏他们到了黄先生的医馆,刚给钱氏把针扎上没多久,门外就传来呼救声:“黄先生,有人被牛顶了,快来给看看。”
因为是用车拉来的,进不来窑洞,伤势重又不好挪动,只能黄先生到院子里给诊治。
窑洞里本来等着看诊的和陪着的家人都呼啦啦跟着过去看热闹。
黄先生有经验,每年农忙季都得有几起牲畜伤人的事故。
不用说今天这个又是因为牲畜进了庄稼地被庄稼地的主人打了,激起凶性伤了人。
黄先生一边诊治一边问:“怎么伤的?”
既是问受伤的原因,又是问哪个是责任人,看看有没有人付药费,然后他需要根据情况选择用什么样的药。
有人付钱的话就用好点的药,没人付钱就只能用点差的慢慢熬着了。
旁边一个女人哭着说:“俺家孩子他大在道上走得好好的,突然跑出来一头牛把他拱翻了,大夫,俺老汉没事吧?不会留下啥毛病吧?”
黄先生心说:又是一起牛进庄稼地,庄稼地主人赶牛伤了又一方的事。
黄先生这会已经诊治明白,做了初步的清创止血处理。
回答道:“用点好药能恢复的好些,不过也不好说,伤得太重了。”
一听要用好药,用了好药还不好说结果如何,另一个男子说:“俺家的牛平日听温顺的,从来没有顶过人,不是有人打它它不会顶人的。”
另一个应该是庄稼主人的人一听不愿意了:“你的牛不拴好跑俺家地里踩坏一大片庄稼,俺肯定得往外撵它。”
三方人在医馆的小院里吵了起来,越吵越凶。
眼看着就要演变成全武行。
本来在医馆的窑洞里看护着钱氏的袁树,也挪到窑洞门口踮着脚往外看热闹。
057、马钱子
袁树没有注意到,他身后躺着的钱氏带着身上的银针,跟刺猬似的弓着身子蹑手蹑脚的站起来,偷偷摸到药柜跟前。
把药柜上头的青花罐子拿下来,打开罐子盖,抓了几把马钱子出来放到预先准备好的布兜里,然后把药罐放回原位。
放回去的时候,罐子盖子歪了歪,发出瓷器碰撞的声音。
袁树听到声音回头看了看,就看到钱氏躺在诊疗的躺椅上。
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不过看到他娘手部合谷穴上的银针有些歪了,心头的那点疑惑就一闪而逝。
忙叫了黄先生:“大夫,俺娘手上的针歪了。”
那边在吵架,黄先生做好初步的处理也做不了其它事,听到袁树喊他,就拨开人群走进窑洞。
看到钱氏躺的位置微微皱眉道:“扎针的时候不要乱动,这样容易让针移位。”
以为钱氏从靠边的躺椅上挪到中间位置这边是袁树把她挪过来的。
袁树却以为黄先生说的是让钱氏不要乱动。
答应着:“俺以后注意,不会让俺娘再动了。”
看到袁树认错态度良好,很满意,估摸着也该到下一次行针的时间了,就专心为钱氏行针,不再过多责备他。
钱氏被身下放着的装着马钱子的布兜硌得难受,想要动一动。
看护她的袁树得了黄先生的医嘱,比接了圣旨还认真对待,按着她:“娘,大夫说了不让你乱动,你忍忍,快好了。”
钱氏拗不过袁树,只能忍耐着。
怪只怪她狠毒又贪心,偷的马钱子太多了,偷了足可以毒死几头牛的量。
那么鼓鼓的一包正硌在腰眼上,疼得她冷汗涔涔。
在心里把袁明珠又咒骂了无数遍:该死的妖孽真是害人精,不过这次这么顺利是老天帮我,双管齐下肯定能弄死她,弄死她就好了。
……
这么想着,硌在腰眼上的疼痛仿佛有了麻醉作用,不是那么疼了。
也有闲情听外头人吵架,就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你家的牛顶的俺老汉俺就只找你,俺找不着别人,
你跟他家怎么回事俺管不着,你要是不拿钱给俺老汉看伤,俺就带着一家老小去你们家上吊去,
没钱?没钱你卖牛、卖地,俺可怜你谁可怜俺,就是你卖你家孩子也得给俺看,谁让你家的牛不看好的?”
许是那女人看到自家老汉被扔在一边搁着没人管,疼得直抽搐发了狠,牛主人终于松口愿意拿出钱来给伤者看伤。
真逼着人家去他家上吊,他家也不用在村里待着了。
有人愿意拿钱给伤者治伤,黄先生让人把伤者抬进窑洞里。
给伤者的骨折处敷上膏药,写了药方让小徒弟去抓药,把抓好的药拿给他家人去煎药。
那人就躺在钱氏旁边的竹榻上,被伤处折磨得痛不欲生,不住的呼痛。
自我催眠的钱氏本来都没那么疼了,此时却像是被传染了似的又疼起来。
额头上密布着汗水。
袁树看她状况不对,叫了黄先生来看。
“大夫,俺娘这是咋的啦?”
黄先生属于空有报国志却文不成武不就,只能退而求其次去做治病救人的大夫,可偏偏医术还平平。
本身行医就心有余而力不足。
钱氏又有口难言,给她看病跟看哑科差不多。
黄先生围着钱氏看了半天没找着毛病。
只能含含糊糊道:“她或许是不适合针灸,我把银针给她取下来,过一会观察一下。”
把银针取下来。
银针取了不能动的医嘱就自动取消了,袁树就不再禁止她乱动,钱氏稍微挪动了一下身体,感觉舒适多了。
偷偷把之前慌乱之下扔到身下藏匿的偷来的害她难受半天的布兜取出来,愉悦的舒了一口气。
没有人发现她难受的真正原因。
黄先生捋着胡须宣布他诊断的结果:“她这是不服针,不适合做针灸,以后针灸就停了吧,坚持吃药就行了。”
袁树也不懂医术,黄先生说什么他都点头应着。
还关心的问大夫:“药还得吃多久?”
听到他问,黄先生想得有些多。
农家都是土里刨食,汗珠子掉地里摔八瓣挣来的钱,家里有个得了这种要长期吃药治疗还恢复希望渺茫的病人,对所有人都是折磨。
不给治疗吧,显得人薄情寡义;给治疗吧,家里负担不了。
大多数人家遇到这种情况都是前期给治疗一下,还算积极,治疗一段时间如果能恢复就皆大欢喜,如果不能恢复就会停止治疗,也算是尽到仁义了。
黄先生觉得袁树这么问的意思就是想给钱氏停止治疗了。
非常善解人意的回答:“我回头给改改方子,吃满三个月等骨头长好了就可以停药了。”
不说面瘫的病情,只说骨折的治疗。
袁树连声给黄先生道谢后就带着钱氏回去了。
立场不同感受不同,钱氏作为病人本身,听袁树和黄先生说话的感受跟别人不同。
往日伤害其他家庭成员,害死新生孙女的硬心肠这会全没了,泪眼汪汪委屈得像是五旬的小娃娃。
窑洞里的人都看着袁树,眼神里带着探究。
觉得这人真是大不孝,不想花钱给亲娘看病,看把当娘的委屈的。
垂垂老矣的老妪,又病成那样一副惨状,还被儿子嫌弃慢待,太可怜了。
袁树搀扶着她往外走,看到她流泪,赶紧停下问黄先生:“大夫,俺娘咋流眼泪了?”
黄先生也是妙人:“哟,我看看,以前都是吃饭的时候才流眼泪,现在怎么没吃就流泪了啊?”
众人的眼神就从冰状融化成水。
“哦!”恍然大悟,原来是流眼泪是病!
钱氏说不了话,被人这样曲解也没辙,气得眼珠子都快凸起了。
不过被大家自动理解成是生病的症状。
吃饭是一件多开心的事,居然有一吃饭就难过的流眼泪的病,再有什么稀奇古怪的毛病也不显得奇怪了。
钱氏眼睛充血,鼻子喷火,还好怀里揣着的那一包东西稍微给了她一些安慰,让她不至于气得当场爆血管。
袁树带着钱氏回到家,把牛圈在牛棚里,给它添上草料和水。
058、言传身教
多日没有下雨,外头道路上尘土飞扬,出去一趟回来就灰头土脸。
杜氏打了水替婆婆擦洗干净。
袁珍珠几个给袁树也打了一盆水。
袁树正洗着脸,杜氏过来对他说:“叔祖出门之前交代了,说这些日子别把牛放出去了,麻烦一些也在家里喂,
以防刚出去糟蹋了别人家的庄稼与人起纠纷。
袁树点点头,说:“叔祖说的是,今日我带咱娘去针灸的时候,就在黄先生的医馆里看到一个被牛顶了的男人,伤得非常重,
他就是因为牛主人那家没拴好牛,牛挣脱缰绳跑别人家地里去了,那家人看到牛进了他们家地就往外赶牛,牛发疯了跑出来把人顶的,
以后放牛可得注意。”
听他说话的杜氏和袁珍珠三个都点头表示知道了。
袁树说这些并不是就是当个闲事逸闻说说就算,他是在跟袁珍珠三个孩子说做人做事的人生道理。
牛、马、狗这些动物是被人类长期驯养的动物,性格温驯跟人类亲近,是人们的好帮手。但是它们毕竟是动物,不会用语言来表达自己的情绪。
当受到外界可预料和不可预料的刺激的时候,她们有可能会做出伤害人们的行为。
就需要它们的主人对他们做好管理,尽量减少意外。
袁树絮絮叨叨的跟孩子们讲着。
这些都是他自己总结的或是长辈们曾经教给他的人生经验,人们就是这样一代代言传身教,口耳相传给晚辈。
袁白驹认真听着,没丢之前的事他还小记不得了,这是他自记事起第一次有人慎重的跟他传授人生经验。
钱氏却很少这样教导过晚辈,她自私的秉性是刻在骨子里的。
她这会正在窑洞里找地方隐藏她偷来的那些毒药。
因为阴差阳错,她的针灸和药都要被停了,这些以往是她恢复正常的依仗,她现在只能孤注一掷,寄希望于除掉袁明珠她能恢复正常了。
钱氏找了几个地方藏毒药,都不满意。
窑洞就这么点大,一眼就能望到底,他们家是从她这一代才搬迁到此地的,没有累积。
她这窑洞里除了一个炕头柜就只有几只坛坛罐罐,能藏东西的地方太少了。
除了跟她共同生活的袁务川,因为她如今“卧病在床”杜氏也可以随意动他们窑洞里的物品,这一点让她藏东西非常没有安全感。
只能暂时藏在身上。
钱氏有些后悔偷得太多,一大包藏在身上也鼓鼓囊囊藏不严实。
她又不敢往外扔,怕被谁家的孩子捡走或者是家禽家畜误食了死亡引起别人注意。
就这么藏着掖着好多天,直到有一天,芦花鸡抱窝满十八天了,得把鸡蛋拿出来检看一下哪个能出小鸡哪个出不了。
趁着母鸡出去吃食,陶氏和杜氏端着一盆兑好的温水进了鸡窝。
两人把鸡蛋快手快脚的捡到温水盆里,能孵出小鸡的鸡蛋就像是有了生命一样在水里晃荡着。
两人把会晃动的捡出来,拿干布擦干净水重新放到窝里。
袁少驹在旁边帮着倒忙,问着各种稀奇古怪的问题。
袁珍珠约束着弟弟不让他捣乱。
陶氏的窑洞里,袁明珠和袁白驹并排呼呼大睡着,不知道有一道鬼祟的人影正在溜着墙边靠近。
钱氏手里握着那两枚从喜孩的工具箱里搞来的枣核钉,拉开陶氏那孔窑洞的门帘,轻手轻脚的进了窑洞。
袁白驹因为寄人篱下的这一年多时间的经历,睡觉并不似普通的小童那样沉,他睡得警醒。
门帘轻轻晃动了一下他就醒了,醒了也不睁开眼睛,而是照着旧日在韩老五家养成的的习惯眯缝着眼睛偷偷观察周围。
就看到钱氏站在袁明珠的头顶的位置,拿着什么东西正准备往她的耳朵里塞。
袁白驹虽然年岁小,但是经历丰富,韩老五家是卖人的中转站,他在他家住的那一年多,一个屋住着的都是形形色色被卖的人。
那些被卖的人来来去去,换了一茬又一茬。
跟着那些人,看尽世间百态,看尽人情冷暖。
他的心智比袁少驹要成熟。
虽然不知道钱氏想干什么,但是她要干的肯定不会是好事。
他也不敢有太大的动静,怕钱氏发现他醒了狗急跳墙杀了他灭口。
装成半睡半醒哼哼了两声,像是呓语一般喊了声:“曾祖母。”
钱氏吓的猛的蹲到炕沿底下,扒着炕沿观察袁白驹。
袁白驹背后汗毛都竖起来了,也不敢睁开眼,也怕钱氏发现他的眼皮跳动,哼哼两声,翻了个身躲开钱氏的注视。
钱氏看了看袁白驹,不确定他会不会醒来,暗骂一声小野种坏她的事,怕他突然醒来撞破她干的坏事,只得先放弃今天的打算。
跛着脚快步走到门口撩起帘子走了出去。
袁白驹等到听到门帘轻动的声音,才一骨碌坐起来,看着依旧悄悄晃动的门帘,又扭头看看睡得正香甜的袁明珠。
想不明白钱氏已经好了为什么还要装瘸。
也想不明白钱氏站在袁明珠跟前是想干啥。
不过他知道一准不是好事。
虽然他跟钱氏接触的不多,但是他能从袁家人对待钱氏的态度上猜测出钱氏是一个什么样子的人。
他顺着炕沿溜下炕,从竹门帘的缝隙里往外看去,就看到阳光从门帘的缝隙里透进来,门外风和日丽。
枣树垂下来的长长的枝条上挂着青红相间的枣子,散发着香甜的味道。
岁月静好,仿佛他之前看到的一切都只是他的错觉。
他不知道该告诉袁家的其他人今天看到的情形,还是谁也不告诉。
因为心里头装着事,晚上吃饭的时候袁白驹就有些木愣愣的。
拿着一个高粱面的馍默默地啃着。
啃啊啃,啃满了一嘴巴才想起来该往下咽,把自己噎得直伸脖子。
坐在他旁边的袁伯驹最先发现他的情况,赶紧制止他:“吐出来,别咽了赶紧吐出来。”
帮他拍着后背让他往外吐。
袁树伸着手去接他吐出来的饭。
杜氏把他的碗端起来,等他吐了出来以后给他喂了一口稀粥。
“喝一口稀的送送。”
大家看着他的眼神里都是怜惜。
以为他还是因为吃得太急吃噎着了。
连最严肃的袁弘德都柔和了面部的表情,示意陶氏重新拿一个馍给他:“慢慢吃,吃东西不能急,要细嚼慢咽。”
袁白驹细细嚼着嘴巴里的馍,决定今天的事谁都不告诉。
059、毛鸡蛋
他害怕变化,急于抓住能给予他微暖的人。
他不知道说出来了钱氏的秘密,钱氏会不会赶他走或是卖掉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是否会变成镜花水月。
不过,以后的日子里袁明珠睡觉的时候他不再睡觉,即使是再困都强撑着睁大眼睛不睡。
饭桌上有一碗毛鸡蛋,是今日白天从芦花鸡正在孵化的蛋里捡出来的不能正常孵化出壳的鸡蛋。
袁少驹看到他爹吃也想吃,伸手想去拿一颗。
刚拿到手里就被陶氏拿走了:“没见过天物的东西,你们小孩子可不能吃。”
把桌上的一碗黄灿灿的炒鸡蛋往几个孩子的面前挪了挪:“你们吃炒鸡蛋,这个好吃。”
陶氏只顾着跟几个孩子说话,一不留神坐在她旁边的袁弘德怀里抱着的袁明珠伸手把她手里的毛鸡蛋拿了过去。
陶氏想给拿回去,就看到袁明珠已经献媚一样递给袁弘德。
袁明珠不是为了自己吃,而是想给曾祖父吃。
陶氏笑道:“这个小东西,这么丁点大就知道抢了东西给她曾祖父吃。”
一向严肃的袁弘德此刻眼睛笑成一条缝,嘴巴咧到耳根子,完全不在意曾孙女把带着汤水的毛鸡蛋放到他的衣服上,把前襟都给弄脏污了。
袁弘德自小锦衣玉食,哪里吃得习惯这种东西?
不过是曾孙女从她曾祖母手里夺了来孝敬他的,不喜欢吃也得吃。
袁弘德乐呵呵的把毛鸡蛋接过去,把鸡蛋皮扒了,三两口给吃掉了。
吃了还夸:“味道还行。”
这样与事实相差太远的夸赞,引得袁少驹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这东西味道真心不怎么样,营养有限还有不少弊病,却是治疗袁弘德的余毒的重要药材。
毛鸡蛋是经过一次挑拣的,孵化到第七天有没有受精的鸡蛋都已经被挑拣出去了。
它们都是能正常孵化,但是中途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孵化失败的鸡蛋。
里头大多数都是带毛的小鸡仔一样,有人真的下不去嘴,不是袁明珠拿给他,他估计一辈子都不会碰这种恶心玩意。
袁弘德吃完一只,袁明珠伸出胳膊想再拿一只给他。
袁弘德看到她够不到,自己又拿了一只。
吃了两口看到袁少驹看他,从毛鸡蛋上撕了细伶伶的一条腿给他尝尝。
觉得该一碗水端平,把另一条腿给了袁白驹。
上头的肉真心少得塞牙缝都不够。
味道也一般,袁少驹吃了以后就不惦记了。
两只吃完,看到袁明珠还想去够,只能乖乖的又拿一颗。
直到晚上睡觉的时候,袁弘德都觉得他打嗝都带着一股子毛鸡蛋的味,惹得陶氏笑他。
袁弘德却毫不在意,非常自豪的颠着袁明珠。
“俺家明珠都知道孝顺曾祖父了。”
过了三天,芦花鸡孵的蛋陆续出壳。
刚出壳的小东西毛绒绒的,十分可爱。
所有人都被小鸡仔吸引,光顾着看小鸡了,只有袁白驹注意到胳膊院子门口有一只脚尖露到外头。
地里的庄稼随着日夜温差变大渐渐成熟,眼瞅着日子到了农忙季节。
农耕社会的学堂也贴近大家的需求,给学里所有人放了农忙假。
袁白驹作为袁明珠之外最小的孩子,被留在家里帮忙,其他人全部去地里干活。
陶氏留在家里做饭。
嘱咐丈夫:“活不是一天干完的,干活的时候悠着点,别累坏了。”
吃了袁明珠孝敬的毛鸡蛋,袁弘德都觉得身上力气大了不少,回答道:“放心吧,我这些天觉得好多了。”
对于他说的好多了,没人当真,包括袁明珠都不信。
又不是张果老的灵丹妙药,吃下去就立马灵验?
君臣佐使,大多数成熟的方剂是多味药共同作用之下达到理想的疗效。毛鸡蛋只是一味药引子,根本没有这么大功效。
村子里的老庄稼把式站在地头上,有人去了地里,各处随机割了一些高粱穗回来交给他们。
老庄稼人们拿着高粱穗搓出高粱米,看了成色又放到嘴里嚼一嚼。
宣布:“开镰了!”
各家各户就开镰收割。
为了给家里减少负担,让留在家里的人尽可能的少一些,钱氏这阵子都非常乖觉。
无论是吃药还是吃饭,送过去她就用没伤的那条胳膊自己吃,尽可能不给人添麻烦。
杜氏怕陶氏忙不过来,说:“珍珠留在家里帮您做饭吧!”
陶氏拒绝道:“不用了,你婆婆好多了,也不用一个整人伺候她,留下白驹给我烧烧火就行。”
钱氏偷偷听到陶氏二人的对话,觉得她的计划达成了,十分得意。
不知道她的一举一动都落在袁白驹的眼睛里。
他落到韩老五家里,一开始也寄希望能有人来救他出去,后来见多了被卖的人的百态,就抛开了最初的幻想,求人不如求己,习惯于凡事靠自己。
所以这件事他也没想过要跟家里其他人求助,悄悄准备了工具对付钱氏。
袁明珠看着小豆丁迈着小短腿一趟趟蚂蚁搬家一样往窑洞里倒腾东西,猜不透他想干啥。
几根粗细不一的破麻绳,是家里绑扁担等东西用旧淘汰下来的。
一叠苘叶子,是小豆丁从外头自己摘来的。
还有一撮石灰,是家里修房子剩下来的。
袁白驹再想不到袁明珠的身体里住着的是一个成年人的灵魂,做这些事情也就没有避开她。
还跟她说着话:“祖母的腿长好了,前些日子就能走动了,她一直装瘸呢,
往外挑毛鸡蛋那天我看到她站在咱们俩头顶这儿,拿着个尖尖的东西要往你耳朵里扎,
她肯定是想害你,我得做好准备防着她……。”
袁明珠啊啊呜呜着:“大兄die,你行不行啊!还是告诉曾祖父他们吧,万一失败了我可就over了。”
这次over估计就是真结束了,她又不是老天爷的亲闺女,老天爷会让她一直不死不灭循环穿越。
钱氏还有这份城府,能一直忍着躺炕上装瘸?
太特么吓人了。
可惜因为袁明珠不会说话,两孩子之间有沟通障碍,她的想法袁白驹一点都不知道,固执得照着自己的想法去做。
只看到袁明珠的眼睛睁得溜溜圆,肥嫩的小脸严肃得让人想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