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5、恃宠生娇
于嬷嬷带着人一走,袁明珠就吩咐春荞给她铺床,“这一天可把我累坏了,快把床铺好,我先睡会。”
春荞有些犹豫,“这样不好吧,万一有人来看到……。”
女人嫁了人就该自动触发勤劳节俭会持家等一系列美德,像这样天还没黑就想睡觉的,要严厉制止,坚决杜绝。
袁明珠看着她。
我不说话,我就看看你!
春荞招架不住了,鬼鬼祟祟的安排着,“夏溪,你去外头看着,有人过来提醒一声。”
把床铺铺好,看着夫人欢快的把鞋袜衣裳都脱了,头发也打散开,一副想正式入睡的模样。
知道她这一睡,说不得就会睡个接夜觉了。
若是平常,接夜觉就接夜觉了,可今天日子特殊啊!
回头世子回房来,看到夫人没等着他不说,还睡得四仰八叉的,像什么样子?
“夫人,您稍微歪一会就行了,哪能真睡啊?要是有人来,也来不及穿戴。”
袁明珠手上拢发丝的动作丝毫未停顿,“不会有人来的,放心吧!”
除了胡氏没人会故意跟她过不去。
胡氏这会顾不上跟她过不去了,她应该正在跟汪氏过不去。
也或许正被她大哥二哥训成狗。
拍拍枕头,冬天还是被窝里舒服!
袁明珠发四:这辈子就跟床相亲相爱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了,绝不会背叛。
袁明珠这边把床爱的深沉,顾重阳那边被一群纨绔们围着走不开。
顾重阳艹的是被强行拉郎配苦主人设,被拉着安慰着,他也不好提走。
还没一露出点意思呢,就有人嚷嚷着:“回去干嘛,那种女人,就该晾着她,咱们好容易聚在一起喝个酒,今日一醉方休,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一醉方休。”
“喝酒,喝酒!”
……
趁着酒劲起哄的人还真是不少。
还是龚琪帮着挡下一部分人,又把招待新娘送嫁的家人的差事也揽了去,他才得以脱身。
往新房走到半途,想了想转道去了书房。
长戟和长弓心里惶惶的,两人都不敢说话,跟在后面进了书房。
顾重阳从长戟手中接过湿布巾擦了手脸。
长弓接了丫鬟手中的醒酒汤呈给他:“夫人让厨房着准备的醒酒汤,一直温着,这会喝温度正好。”
长弓说这些话的时候心里忐忑,世子看了他端着的托盘一眼,才伸手接过去,让他心里更是七上八下的。
顾重阳三两口就喝了,喝完站起来往外走。
长戟二人默默跟在后面,发现走的是往新房的路。
新房安在惟志院的正院,是顾重阳之前住的院子,跟大胡氏住的院子在一条线上,两边的格局也差不多。
当年安阳伯这样设计府邸,就是为了方便顾氏跟顾帆姐弟以后分家。
大体也是不偏不倚。
惟志院的正院门前也是一片开阔地,主仆三人还没靠近,远远的就看到一个小丫头大冷的天不在屋里待着,踮着脚往他们来的路上张望。
看到他们过来也不上去行礼,扭头就跑。
顾重阳顿住脚步,往主院方向看过去。
虽然从这里什么也看不到。
长戟知道世子这是生气了,上去喝道:“站住!”
夏溪被叫破,不敢再跑,低着头挨挨蹭蹭的走回来。
顾重阳只觉得她有些面熟,知道她是袁明珠带来的丫鬟之一,名字叫不上来。
“站在这里做什么?看到人跑什么啊?”
夏溪哪里敢说,低着头不说话。
她是袁明珠的丫鬟,又不肯开口说话,顾重阳也不好越过袁明珠处置她。
对长戟二人说:“你们先回去吧。”
领着夏溪进了正院。
他只当这是个背主的丫鬟,再不然也是有自己的小九九,再没料到她是袁明珠为了睡懒觉派来守门的。
这会天还没黑,客人还没散,顾重阳突然出现在院子里,把春荞几个吓坏了。
再看跟着世子进来的夏溪的鹌鹑样,又没有提前进来预警,肯定是被抓了呗。
但是世子的眼皮底下,她们也不敢做小动作,只能看着他进了屋里,又往袁明珠的卧房走去。
顾重阳问:“夫人呢?”
“回世子爷,夫人在屋里呢!”春荞灵机一动,提高声音回道。
惹得顾重阳疑惑的看了她一眼。
觉得袁明珠身边的丫鬟一个个都十分奇怪。
春荞是想把她们小姐叫醒。
虽然这么短时间穿戴整齐不现实,但是好歹别睡得呼呼的。
不过,春荞的苦心注定要被辜负了。
内室的雕花大床,睡起来不要太舒服了,比在娘家时候杜氏给她精心打造的床一点不逊色。
感谢大胡氏的友情赞助,床打得精致,床上的被褥暄软,袁明珠早晨起得又早,这会正困着呢。
别说是大声说话了,就是来个人把她扛走,估计也难醒。
顾重阳看着放下的幔帐里静悄悄的,再联想几个丫鬟的异常,哪里还猜不到原因。
走到床边把帐子撩起来,坐到床沿上,看到袁明珠因为突然照进来的光线往被褥里缩了缩。
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
这小没良心的,倒是睡得香甜。
顾重阳伸出手,生着薄茧的手带着凉意轻轻摩挲着她的小脸。
被扰了清梦的袁明珠躲开他的骚扰,把脸往枕头里埋了埋。
却怎么也躲不过。
实在不堪其扰的袁明珠嘟着小嘴把眼睛掀开一条小缝。
看到坐在床沿的顾重阳意识才慢慢回笼。
张开嘴,把那只作怪的手叼在嘴里,拿小米牙磨着。
顾重阳笑着,“怎么,就饿这么很?”
气得袁明珠加重了咬合力。
顾重阳反倒笑得更大声了,笑声鼓动着胸腔。
把人从被褥中挖出来,拿了床尾的小袄给她披上。
“夫人还未跟我喝交杯酒呢,可不能睡。”
不知是之前被摸了脸的缘故,还是从他口中说出来夫人二字实在让人羞涩,袁明珠借着穿小袄,把脸往小袄上蹭了蹭。
虽说两人打小就认识,但是在他面前穿衣裳,袁明珠还是觉得害羞。
推他:“你先出去,我穿好衣裳梳洗一下就去。”
她打小就跟女土匪似的,顾重阳哪料想到她也会害羞。
不仅撵着也不出去,还念起了歪诗:
“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
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无赖地躺到被褥上,“为夫帮你画眉,也省得你问画眉深浅了。”
气得袁明珠隔着被子,拿脚踹了他一脚。
顾重阳隔着被子按住她作乱的脚,做咬牙切齿状,“好你个臭丫头,还敢踢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两手搓着,还往手心哈了两口气,两只手张成魔爪状,往她肋下探去。
袁明珠一边躲一边拿手拍他,“有人在呢!”
她是当家主母,这样跟夫婿在床上笑闹,以后怎么管理下人。
顾重阳笑,这话就是说没人在的时候就可以喽?
笑得像偷吃了灯油的小老许,坐直了身子。
袁明珠还以为他愿意出去了呢,就看到他把幔帐挂到帐钩上,“屋里没人。”
袁明珠探头看了一眼,果然卧室里一个人也没了。
大概是之前听到动静就都出去了。
没人了袁明珠还怕什么?
“咣”
一脚把没有防备的顾重阳踹床尾去了。
反了你了,敢哈我痒!
把人踹翻以后,动作迅速的把被子一掀,被子盖在了顾重阳身上。
她翻身骑到被子上,把人制住。
“还敢不敢了?”
顾重阳若真想起身也能起身,但他怕伤着人,装成无还手之力的模样,看着袁明珠笑成个女土匪。
“不敢了。”
看着她的眼神,像是她就是他在这世上的唯一,满满的溢满宠溺。
那炽热的眼神像是会灼人一般,袁明珠慌乱地跳下来,低头默默整理着衣裳。
顾重阳这时才发现,他家女大王也是会害羞的,这一发现让他心里一甜,也害羞起来。
看他媳妇只穿着一件小袄,怕她冻着,把被子围在她身上。
“把衣裳穿上别冻着,我去看看酒菜准备的如何了。”
说完就躲了出去。
喜娘吃了酒,红着脸进来的时候,就看到新郎新娘跟俩木偶似的对坐着。
这就是大多数新人的该有的模样。
唱着吉祥话,指挥着二人喝了交杯酒。
此时恰到暮色四合,大红的龙凤喜烛点起来,把屋里的闲杂人等赶出去。
郑妈妈把嫁妆登记入库,匆匆赶过来,就看到春荞她们都站在廊下。
“你们怎么都出来了,小姐呢?”
春荞几个眼里盛满担忧。
来之前家里交代了,小姐还小,还未来癸水,让她们盯着些,别让姑爷离小姐太近。
可这种事哪里容得她们指手画脚?世子爷早不是当年柳树湾乡下那个沉默寡言的小郎。
通身都是上位者的威严,也确实一句话就能让人生让人死。
郑妈妈默然,这种事确实容不得她们置喙,但愿小姐和姑爷懂得分寸。
小姐她倒是不担心,就怕姑爷不懂事。
对茜罗招招手,领着她去了耳房里。
跟她打听:“世子爷平日……,平日都召谁伺候?”
盘算着通房就通房吧,总比小姐吃亏强!
打算让顾重阳的通房过了明路,给小姐挡灾,小心点不让庶长子出生就是。
茜罗回道:“长戟、长弓、长钺、长钩。”
世子爷身边伺候的四个小厮,全府都知道,她还以为郑妈妈应该知道的,怎么问这个问题?
郑妈妈先是心里掀起惊涛骇浪,以为顾重阳有什么特殊嗜好。
后头反应过来,是茜罗没明白她问话的意思,她说的伺候,跟茜罗说的伺候不是一码事。
看看小丫头稚嫩的面庞,似乎还不知道伺候还有另一层含义。
“我知道了,你先去忙吧!”
郑妈妈她们在外头急得团团转,屋里的两个人一派岁月静好。
好得袁明珠都有他们是发疏齿摇的老夫老妻的错觉。
交杯酒吃得不多,两个人一个不胜酒力,一个已经灌了满肚子黄汤,都只沾了沾唇浅尝辄止。
奈何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
顾重阳双眼迷离,拉着袁明珠的衣角,也不知是真醉还是装醉,乖得像个小奶狗。
“我喝多了头晕,帮我揉揉。”
袁明珠:……
刚刚还作怪,喝这点就晕了?
不过她向来吃软不吃硬,顾重阳装得又委屈巴巴的十分像那么回事,她的手先有了自主意识。
等反应过来,手已经放到他的太阳穴上揉了起来。
手上加大力气。
顾重阳还能不了解她?马上伪装得更难受了几分,往她身上倒过去,哼哼唧唧:“嘤嘤嘤,轻点,疼!”
袁明珠放轻了力道。
推他,“坐好。”
“晕。”
不仅没坐好,还得寸进尺的靠到她身上,胳膊也环到她腰上,“晕嘛!”
变身七尺高的顾四岁。
袁明珠拿手指戳了他脑门一下,“别装了,坐好。”
虽然这么说,但是并未用力把他推开,所以顾重阳抱的更紧了些。
“不嘛,不嘛。”
再次降龄,变身没有骨头的顾三岁。
袁明珠耐心的给他捏着额头。
看似一脸呆的顾重阳内心乐开了花,就说袁幼驹那小东西耍赖皮都有用,没道理到他这儿耍赖就失效啦!
明珠最是嘴硬心软,他早就把她了解得透透的,靠着耍赖这一手,肯定把她吃得死死的。
她是家里最小的,更是最受宠的,也不知道怎么就会生成一副喜欢操心又喜欢照顾人的性格。
大哥他们还好些,四哥和五哥打小就靠她贴补零花钱,大姐更是被她照顾得妥妥帖帖的。
一想到那些会跟他争宠的哥哥姐姐,顾重阳胳膊更收紧了些。
明珠是他的,不能再让别人来分走她的关心。
不小心碰到了袁明珠的手臂,让她瑟缩了一下。
顾重阳一下子就察觉了,脸色变得阴沉,“怎么了?”
“嚯”得站起来,伸手去扯她身上的小袄。
袁明珠看着他那张像是家暴男的脸,吞了吞口水。
在心里对比一下他们俩的身高差和块头的差距,盘算着要是打起来的话她有几分胜算。
就忘记了之前还先下手为强的打了人家一顿了。
对比完,觉得胜算有点低,几乎没有可能。
悄咪咪地往门口挪了一小步,准备万一不对就喊援手。
她这回连丫鬟仆妇带护卫,带来了四十多个人手,虽然她自身武力值不够,但是加上帮手应该不会吃亏。
顾重阳还不知道她的阴暗心思,把她的衣裳掀开来,肩膀上已经青紫了一片,落在白皙又细腻的皮肤上,触目惊心。
“怎么弄的?”
声音拔高,跟吼的一样。
把外头的人吓得哆嗦。
郑妈妈几步蹿到门前,隔着帘子,“二小姐。”
顾重阳:“取些伤药来。”
外头的人心里直突突,好好的取什么伤药啊?出什么事了?
“怎么了?”郑妈妈问。
“夫人受伤了。”
一听袁明珠受伤了,几个人也顾不得规矩了,郑妈妈带头,都涌进内室去。
顾重阳感受到随着她们进来吹进来的冷风,皱了皱眉头。
屋里烧着地龙,但是袁明珠衣衫穿的单薄。
不过这些都是她带来的仆妇,顾着袁明珠的面子,也不好他出面训斥,只说:“给夫人拿个大毛衣裳披上,在烧个手炉来。”
郑妈妈才看到袁明珠的衣裳敞开着,肩膀上青紫了一片。
忙乱了一通,拿药的拿药,拿大毛衣裳的拿大毛衣裳,拿手炉的拿手炉。
待伤药拿来,顾重阳接过药:“我来吧。”冷着脸又都把人撵了出去。
郑妈妈她们有些迟疑,想趁着这个机会把两个人隔开。
袁明珠知道他不习惯这么多人围在身边,也相信他不会胡来,示意不想出去的郑妈妈她们出去。
看到袁明珠向着他,顾重阳表情柔和了些,“我会上药,我受伤都是自己抹药。”
把衣服掀开些给她搽药。
上了药之后两个人又陷入沉默,新手夫妻,不知道下面该做什么。
顾重阳握着瓷瓶,贼头贼脑的瞟一眼她,没话找话道:“你还没洗漱吧?”
说完这句话就想到下面该做什么了,“你受伤了,我扶你去洗漱吧?”
说完觉得自己可机智了。
说得好像袁明珠伤的是手脚,不良于行,不能动手一样。
袁明珠:……
看着一脸期待的顾三岁,把拒绝的话吞了回去。
“呃!”
顾三岁的表情比顾家暴男的表情看着舒服多了,想扶就扶吧。
她不会跟自己过不去。
也是刚刚顾重阳家暴男的表情让他醒悟,面前的这人不再是以前可以任由她捏咕的小可怜了,对他得客气点。
胳膊一抬,抬出了慈禧太后的范儿,顾三岁马上咧了咧嘴,扶着她的胳膊,往净室去了。
进来伺候的春荞瞟了一眼给袁明珠兑水,试着温度的顾重阳,站到墙边屏息静气。
“我觉得这个温度正好,你来试试。”
扶着她过去。
“嗯,正好。”
两人洗漱毕回到卧室,袁明珠闻闻自己一身药味,拿手扇了扇,“什么药这么大味。”
顾重阳怕她找借口把他撵出去,“我不怕药味。”
往床上一坐,“你睡里头,我睡外头。”
袁明珠:……
看袁明珠站着没动,“我有话要跟你说,府里的好多事你还不知道,回头不知道怎么应对。”
机智如我……
袁明珠:……你这府里还有我不知道的?怕是你不知道事我都知道。
茜罗是她的人,没定亲就一直在替她传递消息。
亲事定下来以后,她又做了多手准备,她若是想知道,大胡氏那边哪天吃的什么她都能知道。
不过这种无伤大雅的小事情上,她也不会在嘴上逞强。
话说这会的女人都睡在床的外面,意思是人女人该比男人睡得迟,起得比男人早,晚上男人要是想喝过水起个夜,吵醒女人没事,不能女人吵醒男人。
顾重阳能有他睡在外头的觉悟,应该表扬。
袁明珠满意地走了过去,爬到床里头。
顾小媳妇服务周到:“你渴不渴?”
袁明珠点点头。
之前没感觉到,经他一提醒还真有点渴了。
顾重阳打开桌上的茶壶桶,把茶壶提出来,倒了一杯茶。
端了给袁明珠。
“你不喝吗?”袁明珠有些奇怪的问他。
还以为他也渴了,要喝水顺便给她也倒一杯呢。
这小子也太贤良淑德了吧!
贤淑得让她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羞愧……。
但是,接杯子的动作一气呵成,一点都没拖泥带水。
刚把杯子送到嘴边,就听顾重阳说:“晚上不要喝太多茶,一会走了困该睡不着了,我们明天还得早起。”
手一抖,茶差点洒出来。
看着眼光灼灼地盯着她手里杯子的顾重阳,这是不想让我喝啊?还是不想让我喝啊?
肯定是不想让她喝。
真想把茶泼他脸上,太过分了,耍着人玩呢?
不过,好汉不吃眼前亏,大丈夫能屈能伸。
在对比了武力值和身高的差距以后,袁明珠对她和顾重阳相处的模式做了调整。
袁明珠把杯子递还给他:“你喝吧。”
“你先喝。”
袁明珠心里一动,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不动声色的喝了半杯,再次把杯子递还给他。
这回顾重阳没有拒绝,接过去去把剩下的茶水喝了,把杯子放回去。
袁明珠:呵呵……
觉得男人一旦骚起来,真没有女人什么事!
顾重阳的这一通操作实在骚气。
两人共饮一杯水,一杯子——一辈子。
她偷偷笑了笑。
这对她来说也是个好兆头,袁明珠马上得陇望蜀,这是不是就是说她可以再把她和顾重阳相处的模式再做点调整。
似乎,可能,大概,也许……应该可以适当的恃宠而骄一点点。
她决定伸出小jiojio,先试探一下。
摸着石头试着来,看看顾重阳的底限在哪,一步步骑到他的脖子上。
咳,骑脖子上就免了,骑到背上就行。
袁明珠眨巴眨巴无辜的大眼睛,慢慢肚子。
似乎不太饿!
不,说错了,是太不饿了。
今天她吃的菜都是顾重阳吩咐人精心准备的,太对她的口味了,一不小心就吃撑了。
不过没关系,可以装成饿的样子。
对,她现在就饿了,很饿,饿得胃疼,肚子也疼,马上就要饿虚脱了,再不給她吃点东西就低血糖了,要昏倒……。
酝酿的情绪还没到,她的演技都没有发挥出来十分之一,顾重阳就问道:“是不是饿了?”
“不,不饿!”
一副我虽然很饿,但是我得坚强点,忍一忍就过去了的样子。
拉着被子把自己裹起来。
躺下就不饿了……。
可把顾重阳给心疼坏了!
坐到她旁边把她从被子里挖出来,“想吃什么?我让厨房给你做。”
袁明珠的眼睛亮了一下又黯淡下来,小手抠着被子,“厨房的人忙了一天了,这会估计还正忙着……。”
演技满分。
顾重阳攥着她抠被子的手,“你想干嘛就干嘛,不用考虑这么多,不用委屈自己,你只需要考虑想吃什么就好。”
“那就下一碗汤面吧。”
汤面简单易得,晚上吃也容易克化。
别把自己给演撑着了。
看在顾重阳眼里,就是他媳妇真是太善良了,不愿意给别人添麻烦。
“你先睡会,做好了我叫你。”
乖巧点头。
顾重阳出去吩咐,让做一碗汤面来。
正如袁明珠想的那样,厨房的人一整天忙得脚不沾地,这会正是最忙的时候。
正在给晚上来的这一波客人准备席面。
这一波客人,要么是住在皇城内,不怕宵禁的;要么就是吃了酒能在府里留宿的。
不管是哪种,都是身份尊贵的客人,所备的酒席得更丰盛精致。
宴席那边传来丝竹声,伴着咿咿呀呀的唱腔隐约传来。
其实这种宴席上,酒和歌舞才是重头戏,会去品菜的人几乎没有。
舌头都被酒精麻痹了,注意力也被同桌的话题或是歌舞吸引,哪里还会在意吃进嘴里的是酸是甜?
不过即便如此,厨房也不敢怠慢。
不说这些客人身份贵重,今天可是世子爷的婚宴。
才有明斗那个例子摆着,谁也不敢怠慢他的差事。
世子夫人再不得世子爷的欢心,那也是主子之间的事。
他们若是敢懈怠,落了世子爷的脸面,倒霉的只能是自己。
今天客人多,惟志院的下人都被调集去待客,小厨房里只有三个人留守。
这些留守的人也不能闲着,灶上煮着大厨房要用的汤汤水水。
大厨房还分派了活下来,给放在惟志院这边的客人提供炒菜。
气温低,小炒从大厨房端过来就凉了,从他们这边出菜。
夏溪就是这个时候领着个小丫头去的厨房。
厨房的人看到两张生面孔,就猜测她们两个是新夫人的陪嫁丫鬟。
齐齐往她们身上看过了。
就连来往传菜的都偷偷看向她们,还有人差点被绊到才收回视线。
厨房的管事把勺子交给旁边的人,擦着手走过来。
按说正院该有人跑这一趟,再不济也该派个人带路。
这样子让初来乍到的人过来厨房……
厨房管事纤竹想得有点多。
以为是正院的人在排挤世子夫人的人,使的下马威。
纤竹这样想着,脸上笑容却不变。
正院的人有胆子跟新夫人对着干,那是人家有底气,有世子给撑着腰,可没人给她撑腰。
她是当初没人愿意到惟志院当差,而她又恰好没有背景又有做饭的手艺,才被赶鸭子上架,因祸得福。
听说是夫人吩咐做一碗汤面,纤竹不敢决绝。
“夫人喜欢什么口味?”,一边洗手和面,一边跟夏溪询问着。
夏溪回忆着世子的吩咐,说:“有现成的鸡汤或鸽子汤做底汤,和面的时候放点蛋清,少放点面,天晚了不能吃太多。”
照着袁明珠往日的习惯补充道:“别做太咸,不然明天早起眼皮肿,再配些爽口的小菜,不要太多,多了吃不完浪费了。”
小姐一般天黑以后就很少吃东西,少要一点。
她这么一说纤竹就领会了,做得清淡清爽点,别油腻。
揉着面剂子,让手下人把一个灶眼上正炖着的汤暂时端下来,“撇点清鸡汤煮上,再捞点鸡脯肉。”
醒面的功夫去捞了一小碟酱黄瓜切成小段,点了麻油。
把捞来的鸡脯肉做成凉拌鸡丝,剩下的鸡丝备用。
然后开始擀面条。
切成细细的丝下到加了清鸡汤的水里,加上鸡丝,捞出一海碗,洒上葱花。
虽然夏溪说只要一小碗,纤竹也没敢真可丁可卯的给一小碗,而是给下了一海碗,另外又给配了几只小碗。
意思就是你们自己回去分吧,想吃多少捞多少。
她是府里的小人物,谁都惹不起,就尽量做到面面俱到。
袁明珠被叫起来,看着一大海碗面,再看看那两碟小菜,加在一起只怕够一个彪形大汉吃得饱饱的了。
她倒没以为都是给她的,对厨房精巧的心思暗自点点头。
厨房给的碗也十分有趣,非常精巧,看着只怕比茶碗还小一些。
让袁明珠很有魄力的吩咐春荞:“给我来一碗。”
酱黄瓜酸酸甜甜又清脆爽口,陪着鸡丝面吃简直就是绝配。
顾重阳喝多了酒本来没有胃口,看她吃得这样香也有了食欲。
“给我也盛点。”
春荞盛了一碗给他,顾重阳吃了一口,果然很好吃。
凉拌鸡丝也好吃。
给袁明珠夹了一筷子,“尝尝这个。”
吃了一碗还觉不足,又添了一碗。
这一海碗也就是三小碗的量,他跟着蹭饭的倒比正主吃得还多。
把面吃完了,把小菜也拾掇拾掇吃了个一干二净。
平日都是自己吃饭,乍然有人陪着,好像饭都变香了。
袁明珠吃完了也没离开桌子,两只手托腮看着他吃。
看他吃完了,春荞带着夏溪上来收拾碗筷,才说道:“今晚这碗面我和世子吃着都觉得很好,面条劲道,底汤味道也鲜美,拿一个二等的赏封给厨娘。”
临时决定的,趁此良机狐假虎威一把。
借厨房人的嘴让惟志院上下都知道她这个世子夫人已经把世子笼络住了。
左右她年岁还不足,倒是不会被人嘲笑为以色侍人。
袁明珠觉得自己忒厉害,肯定能让府里的人对自己刮目相看。
她想象着大家看她时候眼睛里的崇拜,嘿嘿傻笑出声。
顾重阳看她开心自己也开心,“出去走走消消食。”
拉着她的手往外走。
566、狗舔了一样
顾重阳看到丫鬟拿了件大红羽纱面灰鼠里的斗篷出来,伸手接了过去,拎着斗篷给袁明珠披上,把带子给她系好。
想起前不久才得的几箱皮毛,里头似乎有几张火狐和紫貂的皮子。
想着回头让人抬了放明珠的私库里去。
他们才新婚,那些鲜亮的颜色正适合她穿。
“走吧!”
伸手攥紧了她的小手。
怕极了她再把胳膊端起来让他扶着,看着他跟扶着老太君出行的孝顺儿孙似的。
这丫头就会搞怪,别以为他看不出来她就是故意的。
不过她紧挨着他站在他面前,这样古灵精怪的,这样活色生香,无论她做什么,他都愿意纵容着。
两人像老夫老妻一样,牵着手走在花园的小径上。
这个季节的花园乏善可陈,夜色中花园里树影幢幢,实在没什么可看的。
袁明珠不习惯跟人牵手,尤其顾重阳的手还汗津津的,握着不舒服,往外抽了抽手。
顾重阳握得更紧了,“别闹,当心摔了。”
顺势拉了她一下,把她的整个小臂都夹在他的腋下。
想想跟前也没有外人,干脆把人揽住。
想跑……?
哼……
不过知道这丫头吃软不吃硬,找着话题让她转移注意力,“我的库房里新近收进来一批皮货,有几张火狐的皮子挺好,回头我让人给你拿进来。”
太紧张,把其它皮子忘记说了,只提了一嘴最适合她现在使用的红色的那几张。
袁明珠正好想找些火狐的皮子。
“有几张啊?”袁明珠的注意力果然被他给拐跑了。
“六张。”
因为狩猎时间和族群的关系,世面上想配齐多张颜色相似的火狐皮子并不容易。
只靠财力去办并非易事。
之前曾祖父就想给她集齐一件大氅,不过她觉得自己身量还未长足,做好了过一两年就不能穿了,太浪费了,就按着没让做。
她不能穿,姐姐可以穿。
袁明珠算了算,六张皮子,足够给姐姐做一件了。
“有六张啊,太好了。”满满的欣喜。
顾重阳松了口气,悄悄按了按雷鸣一般的胸口,把要作乱的心跳按下去。
还有些得意,他就知道怎么能治住这丫头。
只是刚放轻松点,就听旁边的人儿说道:“正想给姐姐做件大氅呢,这六张皮子应该够了。”
叽叽喳喳着,“若是颜色足够正的话,可以给姐姐做嫁妆。”
顾重阳又想按胸口了,心疼啊,心疼自己。
他这是做了什么孽啊,那么多皮子非提火狐皮,紫貂皮难道不好吗?
紫貂多好啊,非公卿不能穿,穿了会被治罪。
他倒不是心疼几张皮子,就是见不得他媳妇关心别人比关心他还多。
“咳咳,”顾重阳咳嗽了两声,准备清清嗓子说紫貂皮。
袁明珠有点冷了,趁机说道:“冷了吧,我们回去吧。”
顾重阳:……
周身嗖嗖地冒冷气。
袁明珠再迟钝,也感觉到他身上的家暴男气质在抬头。
这阴晴不定的玩意,谁能招架得了啊?
都想抹了鞋子照脸抽一顿,可惜没胆子。
“我是听到你咳嗽,怕你冷,吹了冷风受寒就不好了。”
硬是诌了个理由出来。
“噢!”
顾重阳自己跟自己生闷气。
袁明珠也不知道他噢这一声这事是过去还是没过去,搓搓自己的胳膊,“我也觉得有点冷了。”
听说袁明珠说冷,顾重阳才放弃纠结,“回去吧!”
语气依旧冷嗖嗖的。
袁明珠也懒得理他为什么好好的突然变脸,被他牵着手往回走。
却说夏溪拎着收拾下来的碗筷给厨房送去。
这会厨房已经闲了下来,不过炉火没敢封上,还得备着客人那边有什么需要。
人却是可以轮换着休息吃饭了。
夏溪带着小丫头过去的时候,厨房里正热闹着,围满了领饭和吃饭的人。
看到还回来的吃得汤都不剩的碗盘,厨房里的人心里多多少少都有点鄙夷。
作为京城人的优越感油然而生。
“不是说新夫人娘家多富贵多富贵吗?怎么这碗盘吃得,比狗舔了一遍的还干净?”
大家听了都偷偷吃吃的笑。
“吹牛的吧?”
有人有不同意见,“看嫁妆是真富啊。”
“这还不简单,越有钱越扣门呗!那些乡下的地主,哪个不是扣扣索索的,一个大钱恨不得掰成八瓣花,对仆人克扣得厉害,恨不得把人劈开使唤,钱只进不出,不就攒下钱了?”
听了这人的话,大家都有点怕,怕落到这样的主家手里。
夏溪听不到那些人叽叽咕咕说的什么,只觉得眼神不是很友善。
她把食盒打开交给纤竹检查,“妈妈,食盒给你,你看看没有问题吧?”
纤竹看着盘光碗净,嘴角直想抽抽。
心想多亏没按照着丫头说的只做一小碗。
把食盒接了过去,“姑娘客气了,明天领你们院子里的饭食的时候捎来也一样,不用专门送来。”
夏溪回道:“以后会领饭的时候顺便捎来,今天是世子吃了汤面和小菜,说妈妈做得味道好,让赏你一个二等的赏封,我才顺便把碗筷捎来了。”
拿了赏封给纤竹。
纤竹有些愣,捏着夏溪塞到她手里的赏封,旁边的人推了她一下,她才想起来该道谢,“谢谢姑娘,谢谢姑娘!”
外头那些展现优越感的人察觉不对了,有人拍打一下同伴,“别说话,听听那边说的什么。”
可惜离得太远,什么也听不到。
不过看纤竹一脸激动,奉承似的亲自送来的那两个丫头出门,事情有些蹊跷啊?
有人就去向之前站跟前的人打听。
得知汤面是世子夫人点的,拎回去世子也吃了,还给了赏钱。
二等的赏封,五两银子呢!
银子都是小事,守着内院子里最肥的差事,银子反而不是事。
人逢喜事精神爽,送了夏溪回来的纤竹简直就是走路都带风。
周围的人奉承的话不要钱似的向她抛过去,纤竹不客气的都受了。
看这些人的模样,知道这笔赏钱不能都揣兜里,大方道:“等忙活完这几日,选个日子我请大家吃酒。”
大家起哄的目的就是为了吃酒,达到目的就歇了。
不再围着纤竹,而是转而三五成群的议论起世子跟夫人一起吃饭的事。
这是一个重大的信号,似乎世子跟夫人的关系并非如传言所说那样紧绷啊!
所有人兴冲冲议论的时候,只之前那个说碗盘比狗舔的还干净的人,趁大家不注意偷偷溜走了。
这人顺着墙角悄悄的挪了出去,然后跟有狗追的一样跑了。
其他人也有说了不中听的话的,但是跟她那句比起来就小巫见大巫了。
等大家起完哄,纤竹答应了请客,其他也说了不中听的话的人就准备把她抛出去做挡箭牌。
有人大声问:“灰瓜娘呢?”
大概是有共同利益下的默契,有人接得很顺溜,“对,灰瓜娘呢?刚刚还在这的,真是,怎么走也不说一声。”
袁明珠就没有追究的打算。
她如今初来乍到,还没摸清情况,暂时不宜操之过急。
就是杀鸡骇猴树立威信,也不会拿惟志院的人开刀,这些人是想多了。
而且她现在也有更头疼的事。
看着床上只剩下一床被子,她一脸的弹幕:男人太骚气怎么办?
这人是什么时候吩咐人把被子收起来一床的?她怎么没察觉?
比比自己的小身板,看看胸前的旺仔小馒头,好像并没有到可以开吃的时候……吧?
这死色狼!
心里打定主意,敢乱来打爆他的狗头。
顾重阳比她紧张,看到她似乎没察觉少了一床被子,装模作样的坐到床沿上。
看到她挺胸看自己胸口,之前的那点不快一下子烟消云散了,说:“赶紧睡吧,别看了,再挺胸没有还是没有。”
袁明珠先是被说的羞涩了一下,感觉有点小丢人了。
之后就怒了,点着他的胸口,“没有怎么了?好歹我过几年会有,你再过几十年,也一样没有。”
老夫老妻的拌嘴模式,说完自己先笑了。
“来之前曾祖母说了,得等我来了癸水才能圆房,还有,太早怀娃娃对身子不好。”羞答答的说着。
有些话还是先说下的好。
“你要是等不及,我会写信让曾祖父给你送个人过来。”
说这话的时候,袁明珠低着脑袋,整个人显得蔫吧吧的。
这个表情她之前在娘家的时候对着镜子演练了许多回了,她自己都看不出破绽。
只是一边演练,一边配好了两瓶药放进了她的药箱里。
说着话心里暗戳戳的想着:那两瓶药路上都先给胡五用上了,目前来看效果不错,要是需要的话,得再配才行。
最了解她的顾重阳,脸色再次阴沉下去,板着张家暴男的脸,斜着眼看着她,阴恻恻地问:“人都给我准备上了,说说,准备的是什么人?长相如何?可有才艺?家世可清白?”
袁明珠一下子装不下去了,瞪大杏眼,“你……。”
“你个垃圾人,狗色狼,不要脸,你还想要才艺,想要什么才艺?”
说一句就踢一脚,手上也连抓带挠。
费尽心思谋她的时候说得好听着呢,还没哪到哪呢就原形毕露了,大尾巴藏不住了?
顾重阳缩到床上,抓着枕头抵挡着她的殴打。
一边躲一边发出低沉的笑声。
他媳妇从来不开心的时候只会有两只表现,要么冷漠,像是隔着距离看着别人的悲伤。
要么就是像现在这样,像个一点就着的小火球。
哪里会像刚才那样低头?
谁对不起她,她要么直接就把仇报了,要么就是算计着把仇报了。
委屈自己?没有的事。
他差点让她骗了,白担心了,还以为她学会了屈从和现实了呢!
袁明珠把枕头抢过去,用枕头打着他:“还笑,你还有脸笑。”
“亏得我还替你辩解,跟家里人说你养着的那些小戏和歌姬都是伪装,原来你还真是个色胚。”
有被欺骗的委屈,委屈得眼眶发酸。
顾重阳一看不好,赶紧一把把人抱住,“就是伪装,没有别人,以前没有别人,以后也没有别人,永远都不会有别人,只有你。”
跪在床上,拿带着粗糙的指腹给她擦去眼泪,“别哭。”
“我错了,给你磕头认错还不好,别哭了。”
袁明珠就是别人不认错没事,她能把人打认错。
但是遇到顾重阳这种让着她的,她反而矫情上了,小眼泪哗哗哗的,跟拧开的花洒似的。
她的委屈也是真的,认错越快越委屈得很。
把顾重阳的手拍开,自己拿手背抹着眼泪,哭得打嗝。
“呃,真是伪装的?呃!”
顾重阳手指粗糙,不敢再给她抹眼泪,再抹的话娇嫩的皮肤都被他搓红了。
只能改替她拍着背,让打嗝缓解些。
听她问不敢怠慢,“真是伪装的,不信你喊茜罗来问。”
“呃!真没有别人?”
“真没有!”
“呃!”
“呃!还要不要才艺了?呃!”
“不要,不要!我最烦听曲了,桑间濮上之音,都是亡国之音,我跟五哥不一样,我一点都不喜欢那个,每次听都可痛苦了,不过还是得忍住听。”
撇清自己的同时不忘贬低会跟他争关心的舅哥。
顾重阳都以为到这就能完了呢,就看到他媳妇眼神非常幽怨的看着他的胸口。
他一时没参透这是啥意思。
左右看看,还是没明白。
可不弄明白眼泪和打嗝也止不住啊!
拿着袁明珠的手,“要不你打我两下?”
脸皮都不要,往自己脸上招呼。
袁明珠把自己的手夺回来,藏到背后去,谁稀罕打你啊?
顾重阳急得抓耳挠腮,猴上来,“到底怎么了?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买。”
翻了个白眼。
我是能收买的人吗?
顾重阳情急之下病急乱投医,胡乱猜测着,希望瞎猫能碰上死耗子。
“你不想跟我住一个屋?”
回道他的是袁明珠又打了一个嗝。
不是啊!
多亏不是,松口气!
再猜,“你想睡外边?”
他媳妇这样贤淑?必须不可能啊!但是不妨碍他做做美梦。
虽然梦跟现实都是相反的。
要不怎么说急中生智,还真让他蒙对了,“你是说这个?”
指了指他媳妇的旺仔小馒头。
打嗝频率变了,有门!
“你说的对,你过两年就会有了,比我强多了,我就是到老了也不会有!”
哎呀娘嘞!
终于雨过天晴了。
某贫乳女终于被哄好了。
给了他一个纡尊降贵的眼神,被他伺候着睡下了。
“快睡吧,不早了,明天得早起认亲,还得带你去祠堂。”
袁明珠把被子拉到下巴底下,突然又想起一件事,翻了个身,“你不是说有话跟我说吗?”
顾重阳:……把这一茬忘了。
本来就是哄她的,赶紧搜肠刮肚诌话题。
567、不包括她
借着给她把因着翻身翘起来的被子掖好,顾重阳拖延着时间。
“你看你,别冻着了。”
脑筋高速转动想辙。
屋子里燃着龙凤红烛,跳跃的火光透过幔帐照进来,照着女孩迷蒙的双眼,已是半睡半醒之间。
突然就明白了,他的小姑娘并不是真的想知道他要说什么,只是想到了就问了。
这就是夫妻,只要两个人真心去经营,就是彼此最不设防的存在。
想通此节,他这黑芝麻汤圆马上露出一脸哀戚,弱小可怜又无助地把头靠到袁明珠的肩窝处。
袁明珠本来被他突然靠过来的动作吓着了,下意识就往后躲。
只是没躲开,因为腰上圈上来一条胳膊阻止了她躲闪的动作。
再然后她就被颈窝处一抽一抽的像是在哭的人吸引了注意力。
手安抚着对方,担心的问:“怎么了?”
困神被赶跑了都不自知。
她这样,让本来装委屈的顾重阳一下子真委屈起来。
这些年流落在外吃的那些苦,小叔离开母亲去世的那些彷徨无助,回到安阳侯府以后经历的那些生死之劫……。
人总是会在最幸福的时刻想起最伤心的过往,生怕此刻的幸福都是假象。
顾重阳就是这样。
鼻子有些堵,闷声闷气地“嗯嗯”了两声。
袁明珠抚着他的后脑,“谁欺负你了?我帮你打他。”
像是在哄幼儿。
顾重阳在她颈窝里蹭了蹭,“胡氏欺负我,她在修整新房的时候,想在我们这间卧房里装听管。”
他没说被他察觉以后,把所有参与的人都屠戮了。
所以这回只折了一个明斗胡氏也借题发挥想在婚礼上卡他脖子。
袁明珠:“没让她得逞吧?”
要是真被窃听了,他们在卧室说点什么转头就传胡氏耳朵里了,那就太可怕了。
“没有,他们刚动手我就发现了。”
袁明珠放心了,“那就好。”
还未刚放下心,顾重阳又用委屈巴巴的声音说:“你,还有你也欺负我,你小时候扇我脑袋,还总踢我,你还赶我走。”
袁明珠:……
不说她都快忘记那段黑历史了。
不过她那还不是为了他好?还不是为了做戏给安阳侯两口子派去的人看?
这臭小子,不识好歹!
不过人这会正伤心,怪可怜的,就不跟他一般见识了。
“我那都是为你好。”
“嗯,我知道,我原谅你了。”
“你想给我下药的事我也不跟你计较了。”
“……”
袁明珠呆住了……
趁着怀里的人僵硬的工夫,顾重阳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把人抱得更紧。
袁明珠脑袋都懵了,她配药只她自己知道用途,药还被胡五那厮给截了去,他怎么知道了?
以为顾重阳说的是她这回准备的药。
看到吓坏住了她,顾重阳又有些不舍。
在她脸上蹭了蹭,“我不怪你,你就是气头上,那杯水我要喝你还拦着没让我喝,把茶倒了。”
袁明珠舒口气。
听出来他说的是武安府那次。
那时候她爹失踪,她正在气头上,恨不得拉上所有人给她爹陪葬。
一时冲动对他下了手。
紧急关头被她自己叫停了,实在做不到漠视人命。
只她以为这事只天知地知,不知道这人也知道了。
他怎么知道的?
袁明珠细细回想当初的情景,不过时日太久了,没想到有用的信息。
不是这回的事就好。
她现在不敢作妖了,被抱着有些勒都不敢挣扎。
只是她老实了顾重阳不老实了。
脸在她脸上一会蹭蹭一会蹭蹭占便宜。
顾重阳觉得这样乖巧的袁明珠太不容易见到了,真是可爱,手有些痒。
“啪”
顾重阳拍了她屁股一下,在她窜起来打人之前把她箍得更紧了些,“以后可不准再胡乱给我吃药了,听到了吗?”
语气很严厉。
袁明珠眼珠子转了转,一半是被箍得太紧难受,另一半是心虚。
不知道他这番话是无心之言,还是知道了他给胡五吃的药其实原本是给他备着的。
一心虚,都忘记淑女的屁股是不能打的了。
见她不追究,顾重阳也懂得见好就收,把她放松了些,“快睡吧,明天得早起,不能睡懒觉。”
知道她打小被宠着,一到冬天跟需要冬眠似的,每天早上起床都像是在跟床生离死别。
此时早过了袁明珠平日睡觉的时辰,他这么一说袁明珠还真觉得困了,打了个秀气的哈欠,嘟囔了一句什么,就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睡着。
顾重阳帮她顺了顺头发,拿手指描摹着她的眉眼,沿着高挺的鼻梁往下,点了点她可爱的鼻子,“小懒猪。”
被打扰了睡眠的袁明珠皱了皱鼻子,哼哼了两声。
睡着了的她不知道有个色狼的爪子在她腰侧摩挲着,还凑过来舔了舔她水润的唇,然后露出得逞的笑,才满意的抱着她也睡了。
次日,天还没亮顾重阳就醒了。
想要起身,发觉一只胳膊大概被袁明珠当成抱枕了,抱着不愿意撒手。
外头当值的春韭已经起来了,看着桌上的沙漏有些疑惑。
不是说世子爷卯时之前就会起床的吗,怎么里头还没有动静?
直到天光大亮,郑妈妈都起来,里头也没喊人伺候。
春韭心内揣揣,“妈妈,要不要叫起啊,别待会误了吉时。”
吉时不吉时,左右今天不是拜堂,也没有硬性规定,就是今天得给主院的那位敬茶,怕迟了有人挑理。
郑妈妈撵她:“你先去忙别的吧,这里叫个小丫头侯着,有事让她叫你。”
安阳侯府的事世子有分寸,怎么做让世子决定好了。
就是不给那边那位敬茶,也跟他们没关系,自然有世子去跟那边撕掳。
春韭听了就叫了个小丫头听着里头,自己去整理箱笼了。
小姐的东西都还在箱笼里搁着,得尽快整理好。
袁明珠是被闹醒的。
顾重阳看着时辰不早了,才亲了她一口,“起床了,小懒猪。”
回应他的是抬手拍了他一下,像是赶苍蝇一样。
顾重阳再戳脸,袁明珠不堪其扰地背转过身去。
顾重阳凑过去继续闹她。
有些得意的想,亏着是嫁给他,别人谁会这样纵着她。
捏着她的鼻子,“起床了,不起回头满京城都知道安阳侯府世子夫人喜欢睡懒觉了。”
也不知是捏鼻子有效了还是吓唬她的话有效,袁明珠迷糊着问:“什么时辰了?”
带着初睡醒的懒散,明艳的面庞少了几分锐利,多了几分稚气。
顾重阳仿佛又看到当年那个摇着脚坐在椅子上等着他伺候的小姑娘。
宠溺道:“先起来,吃了饭随我去祠堂给母亲和祖父上香,回来你再睡。”
也未叫外头的丫鬟进来伺候,自己穿了衣裳,又给迷迷糊糊的袁明珠把衣服穿了。
站在脚踏上等他给扣纽袢的袁明珠脑袋一点一点的,跟个不倒翁一样。
听到呼唤进来伺候洗漱的郑妈妈她们,一进门看到的就是这副模样。
郑妈妈忙抢上前去,这小姑奶奶哟!怎么连世子都使唤上了。
情急之下捣了他们姑娘两下,提醒她赶紧醒醒。
没看到世子爷的脸都黑了吗?
顾重阳皱眉,明珠身边的丫鬟婆子,一个个都是什么规矩?当着他的面都敢偷偷推搡主子。
不过知道她是袁明珠身边有脸面的妈妈,加上她之前那次又护主得力,到底忍着没新婚第一天就发作她。
而且他要是新婚第一天就发落袁明珠身边的人,府里的人只怕会误认为他是对夫人不满,借着发落夫人的人落她的脸面。
这府里多是捧高踩低的人,那样的话夫人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小两口洗漱了,吃罢早饭,就往正院过去。
昨日可以不给胡氏磕头,今日这杯茶还是得敬。
顾重阳的小厮长弓和长钩早就侯在外面了。
昨天世子也没说今天早晨不操练,他们一早就过来了,因为要操练穿得单薄,这会正冷得原地跺脚。
两人都没见过新夫人,乍然看到她都十分惊艳。
看了一眼忙低眉敛目。
世子的脸这么黑,他们还是谨慎点吧!
顾重阳看了一眼两人身上单薄的衣裳,吩咐道:“你们先回去吧,不用你们跟着了。”
看着下去的长弓二人,袁明珠身边的人还好,惟志院这边原本的下人都目露羡慕。
袁明珠心知是怎么回事。
惟志院跟主院那边长久以来都是对立的,两边的主子你来我往,今日你一个勾拳,明日我一个长拳。
打得火气上涌。
打来打去,主子倒是还安然无恙,底下的奴仆填了不少进去。
就顾重阳身边的长戟,都差点被胡氏找着由头给打杀了。
亏着他整日跟着主子,主子操练他也得陪着,身体素质好,即便如此,也养了许多日子才养好。
若是顾宪身边那样的酒囊饭袋,说不得就真折戟沉沙了。
不过这些人大可不必这样,今天这样的日子,府里还有许多客人未走,胡氏不会给自己没脸。
袁明珠看向顾重阳,顾重阳也正看着她,“走吧。”
率先往前走去。
袁明珠领着人跟上。
就算不会喊打喊杀,昨日胡氏受了那么大委屈,今天也得找着由头为难他们。
哦,不,说错了,是为难顾重阳,不包括她。
她这会还是人家眼里的肥羊,得着意拉拢的人,肯定不会给她为难。
至少得等到发觉她不识抬举,再如何拉拢都不上钩的时候,才会开始针对她。
袁明珠盘算着,这个时间差她得利用好了,得在胡氏开始发难之前,把惟志院整理好,把人手收拢好。
为了让这个时间长些,倒是可以跟主院那边保持着暧昧关系,让胡氏不会太快失去耐性和希望。
所以进了主院,袁明珠就挂上微笑,嘴角微扬。
她今日穿着的还是昨晚那件大红羽纱罩面的斗篷,白生生的小脸,含羞带笑的大眼睛,衬着大红的羽纱更显眉目如画,娇俏的模样就像那画中走下来的人一般。
顾重阳自然知道他媳妇有多好看,用不着主院这些人用满脸的惊为天人来告诉他。
偏他又不能把人藏起来不给别人看,只能一脸不善地扫视着看他媳妇的那些人。
看在众人眼里,就是世子爷今天心情不好啊,昨天才跟侯夫人的交锋中占了上风,心情不好肯定不是他们这边的缘故。
不是因为他们,就是新进门的世子夫人惹的他这么大气性了。
倒是有些同情起这位俊俏的世子夫人。
真是好汉无好妻,赖汉娶花枝啊!
老安阳伯性格豪爽,他当日置的这处宅子占地颇广。
就算是分成两处,每处的面积也比别人家的府邸大。
顾重阳一路走来,本来是想让他媳妇认认路的,就没乘青油小车,也未坐肩與。
只未料到走这一路会让人如此气闷。
堪堪爆发的边缘,终于到了待客的花厅。
待客不放在正院放在花厅,顾重阳在心里冷哼了一声,大胡氏如今也只能在这些细枝末节上给他添堵了。
就是不知这样是给他添堵,还是在慢待来的宾客。
花厅的房屋少,就两架的正厅。
今日来的宾客却不少,厅里坐不开这么许多人,有些宾客只能待在廊下。
幸好这几日天气晴暖,无风的暖阳下廊下站着也不甚冷。
只是这男女宾都混在一起……
初看到男女宾客混在一起,有些人还站在外头廊下,袁明珠也有些吃惊。
这大胡氏比她认为的还要任性。
这种任性已经有些近乎偏执了吧?
……
对此她都不好做评论了。
有人也说她娇纵任性,但是她觉得,她的娇纵和任性被胡氏一比,都可以称为乖巧懂事了。
胡家怎么养出这么个奇葩女儿啊?
亏得皇上那几年因为战事胶着没广纳后宫,大胡氏才阴差阳错的没有捞着进宫,不然就这样的,进宫给人送菜去啊?
就是不进宫,各家豪门内宅里这样的也不多吧?
哪个不是七窍玲珑心,一句话不绕个七八个圈不能说出来?
袁明珠正想着呢,就过来了个七巧玲珑心的。
看到他们过来,花厅外站着的人都齐齐看过来。
其中一个面容清秀容长脸的花信女子,热情地迎了过来。
568、认亲
女子还未走到跟前,就开口道:“都说顾世子新娶的媳妇长得好看,”
一拍手,“哎呦喂,这哪是长得好看啊?这真是太好看了。”
一阵风似的走到跟前拉住袁明珠的手,“快过来,让大家都瞧瞧。”
不由分说就把袁明珠拉了过去。
袁明珠有心想问问顾重阳这人是谁都没来及。
待袁明珠被一群妇人簇拥着带进花厅旁一处凉亭里,才察觉今日来的客人不是一般的多。
觉着可能错怪了大胡氏了,她估计是没预料到会来这么多的人。
袁明珠不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这厅里的人她一个都不认识。
好在顾重阳安排了于嬷嬷跟着她。
于嬷嬷虽然一直在北地跟着沈姨娘,但是她做的是探子,这京城里的人她都了解。
就像是郑妈妈,武安府的内宅妇人她见到都能对上身份。
这些都是汉阳公主的人手,他们没有得用的人,只能先用着。
想到这些袁明珠就想打死顾舟那厮。
老安阳伯留下的那些底蕴,都被他毁了。
复又想想,若不是底蕴被顾舟所毁,如今也轮不着她操心了,又把忿忿按下,人手慢慢再培养吧。
容长脸的妇人拉着她跟凉亭里站着的妇人们炫耀了一圈,好像袁明珠是她亲闺女一样。
袁明珠往于嬷嬷那边看了一眼,于嬷嬷示意她不用慌。
既然于嬷嬷也未提醒她要提防这人,她就含羞带笑的站在那里任大家品评。
间或说一句四字自谦语:过奖过奖,哪里哪里,客气客气。
顾重阳抬眸看了一眼她这边,看到她游刃有余,嘴角渐渐上扬。
招呼前来的男宾客,“我们去外院坐吧!”
领着人去了惟志院的外院。
被领着招呼了一圈客人,袁明珠才知道这人是龚夫人。
龚参将的继夫人,龚琪的继母。
“我家大儿子托我来帮衬一下你,他和朝安公主的孙子都跟你们家世子交好。”
她一说,袁明珠就明白是这么回事了。
她进门晚,嫁进龚家的时候不说继子女了,叔伯家的孙子有些都比她的孩子大。
等她的儿子长大,家里估计连渣都不剩了,哪还有资源给她儿子?
她只能另辟蹊径,笼络继子,指望继子到时候拉拔弟弟一把。
长子托了她过来,她就使出八面玲珑的手段领着袁明珠见客。
外头的客人见过了,龚夫人拉着她站到一旁,“里头我不方便进去了,他家的世子夫人来了,其他几家听说了也都来了。”
背着人伸了四个指头。
看看左右,“你就像刚才那样就行,别太生疏也别太热情。”
袁明珠猜测着,今天来了这么多人,外头这些应该是知道他们家人丁单薄,来给捧场的。
里头那些,应该是知道晋王府的世子夫人来了,为了不落人后,也跟着来了。
突然来这么多人,她也没准备这么多孝敬的鞋子啊!
刚刚回了一圈回礼,看郑妈妈的神色,应该剩的不多了。
她这只收见面礼没有回礼……,该多失礼。
龚夫人也想到这些,“要不就先都不给,回头让人给各家送去。”
袁明珠摇摇头,要是送鞋,一时半会也做不出来,买外头做好的鞋子,更显失礼。
吩咐郑妈妈:“让春生和春盛两个跑快点,去库房里拿些桃花笺和桃花胭脂膏过来,桃花胭脂用妍玉春的锦盒装上,桃花笺每色十张,拿彩带捆扎在一起,然后两色礼物一起装到礼盒里。”
各家库里都有备好的空礼盒,惟志院也应该有。
这些东西世面上没有卖的,就是做法繁复费些功夫,倒是费不了多少钱。
作为回礼也算合适。
郑妈妈去吩咐人取东西不提,袁明珠一回头看到龚夫人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
知道她这是想要挑花胭脂又不好意思开口。
“谢谢夫人帮衬,回头我安顿好了去找夫人喝茶。”
这种场合不好厚此薄彼,给了她不给别人让人生厌。
待忙完了肯定得登门谢谢她,到时候作为伴手礼也不失仪。
龚夫人也是个妙人,一听就懂了,“正好我那有我们家老爷从任上捎回来的柿饼和稠酒,正好请你尝尝。”
柿饼和稠酒?
袁明珠心思微动,想到之前她对进花厅的避讳。
笑着回道:“我一定去尝尝。”
正说着话,花厅里出来了一位梳着妇人发髻的妇人。
穿着水红色小袄,浅杏色马面裙,头上簪着一只福字金簪。
看到袁明珠福了福,“您来了,可巧我们夫人让奴婢来看看您到了吗。”
袁明珠不知她是哪位,只能微笑点头回礼。
外头说话,花厅里不可能没听到吧?
于嬷嬷介绍道:“这位是程副总兵家的李妈妈。”
袁明珠问候道:“李妈妈。”
又说:“世子带着人往外院去了,我在外头遇到几位夫人,说了会话,马上就过去。”
回头对郑妈妈说:“妈妈替我招呼着各位夫人,领着大家去惟志院吃茶。”
又跟诸位告罪:“失陪了。”
这些人跟安定侯府都不是一系的,都是冲着顾重阳过来给他们夫妻妆面子的,大胡氏能怠慢大家,她不能。
袁明珠随着李妈妈进了花厅,就听到有人在说话。
“嫂子真是会过日子,这么多客人一个小花厅就全安排妥了,难怪我们家老爷总嫌弃我不会过日子,看来我还真得多跟嫂子讨教一二。”
就算袁明珠没看到大胡氏的此时的表情,也能想象到她一脸被喂屎的模样。
倒是旁边陪着她进来的李妈妈面色微变,脚步都快了许多。
进了花厅李妈妈跟人禀报,“夫人,顾世子的夫人到了。”
打断了那个挤兑大胡氏的声音。
实际不用她禀报,厅内的人也看到了袁明珠进来。
一个略显丰腴的妇人站了起来,携着袁明珠的手上下瞧了瞧,“龚夫人说的真没错,复生媳妇果然天姿国色,我还以为她是奉承你呢。”
饶是袁明珠见识过更会说刻薄话的邵氏,神经也在她娘杜氏的打击下早已粗壮得跟百年老树一般了,听了她这话也忍不住嘴角想抽搐。
听声音,这位就是之前挤兑大胡氏的那位。
李妈妈站在她身后脸都快板不住了,这位应该就是程副总兵的夫人李氏。
程副总兵程得奎,安阳侯顾舟手下的二把手,也是他的异性兄弟,老安阳伯的义子。
若不是之前听李氏也挤兑了大胡氏,袁明珠都要怀疑她跟大胡氏交好,替大胡氏出气呢。
不是跟大胡氏交好,那这话就是替顾重阳说的了。
她摆出合宜的笑脸,说着四字箴言:“过奖过奖。”
李氏被她的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惊住了,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放弃了。
大概是觉得她这样厚颜之人,说什么都没用吧!
大胡氏得了话柄:“到了也不说赶紧进来,你程家婶子这是挑你理呢,还不赶紧赔罪。”
周围的人都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们打机锋。
尤其一位着大红织金外衫,插五尾凤簪的女子,更是看着她们眉眼带笑。
扭头对身边的人说:“年龄小就是好啊,二八年华无丑女。”
看似是说她好看是因为年轻,更像是贬低。
袁明珠却觉得她似乎是在给自己解围。
毕竟这会子的女人,尤其是已婚身份的女人,容貌和才情并非是值得夸赞的事,值得夸赞的只有德言容功。
再就是若是有失礼之处,年龄小也更容易被理解。
那妇人冲着她招招手,“过来让我看看。”
攥着她的手,“这么大点小人,粉雕玉琢的,看得我心都化了,我这辈子啊,估计也没有生闺女的命喽。”
摘了手上一对羊脂玉的手镯给她戴在手腕上。
“这对镯子是我祖母戴过的,戴着这个能一举得男。”
听了妇人的话,周遭的人都不淡定了。
有人暗骂:这耿氏真是奸诈。
他们这些这些人来此的目的都不单纯,安阳侯世子跟安定侯府水火不容,肯定不会为他们所用,是一个可以拉拢的助力。
安阳侯世子虽然年岁不大,处事却老练且狠辣。
五军营得指挥使曹旺曹大人对其多有倚重,大小事都必跟其商议。
据说就连当初被挪了位置给他腾位置的马鸣芳,在有人挑拨他对付顾重阳的时候都说该感谢他,若不是顾世子,也不能这么快就官升一级坐到指挥同知。
现在就能如此,以后必不可限量。
只他们看热闹的工夫,就让耿氏抢了先机。
晋王府看着是要下大本钱了,祖传的好东西都拿了出来。
众人懊悔的同时,寄希望于这安阳侯府新娶得媳妇小家子气一些,畏手畏脚不敢接如此贵重的礼物。
那样的话就既打破晋王府拉拢顾重阳的打算,又顺便打了晋王世子夫人的脸,彻底断绝他们勾连的可能。
也有人拿眼去看大胡氏。
大胡氏这个婆婆若是出来说句话阻止她接受,那这出戏就是更好看了。
袁明珠往于嬷嬷看过去,这妇人是谁?出手也忒大方了吧?
看这人打扮,应该是皇家的儿媳妇。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她不敢轻易接受。
只没待于嬷嬷提示她,大胡氏就尖声道:“耿夫人真是大方!”
耿?
她这一提醒袁明珠就知道妇人是谁了,是晋王府的世子夫人,杨启毓的妻子。
她伸手接了过去,跟耿氏道谢:“让您破费了。”
她这样一接,大胡氏的讽刺的话就好像变成夸奖一样了。
大胡氏:……
这样的结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尤其大胡氏,瞪着袁明珠的眼神似乎要噬人。
袁明珠回了她一个没心没肺的笑容,让她噎得更狠了。
后悔不该多说那句讽刺的话,该直接替她拒绝。
在心里暗骂:没见过东西一样。
“太贵重了,快还给耿夫人。”
袁明珠羞涩的笑笑:“难得耿夫人一片心意,夫人若是觉得过意不去,回头得了好东西送与耿夫人也一样。”
说得大胡氏差点没吐血。
合着礼你收了,还得让我去还礼?
不仅命令袁明珠没听,还把回礼赖到她头上。
瞪了袁明珠好几眼,也没看出来她是真不懂人情世故,还是装憨讹人。
袁明珠说完还冲着耿夫人和大家笑了笑。
所有人都觉得这新妇到底是年龄太小了些,又是小门小户,怕是人情世故家里都没怎么教。
来之前都是打算好的,若是个精明能干的,为防她以后能左右顾重阳的决定,此时也给结交她。
礼物都备了几等。
现在看她实在不像精明的模样,贵重的礼品当然就免了,只把走过场的那份拿了出来。
在心里把晋王世子夫人嘲笑了一番,让你出风头,现在后悔了吧?
她们如此也让袁明珠松了口气,这些人的礼物拿着实在烫手,能不拿当然更好。
袁明珠看到郑妈妈在花厅门外晃了一下,对于嬷嬷说:“嬷嬷把我给大家带来的礼物拿进来吧。”
给众人分了礼盒,略带歉意道:“还得跟我们世子爷去祠堂上香,只能先失陪了,诸位见谅。”
耿夫人拉着她的手:“忙去吧,以后我们都在京城里,有的是时间聚。”
袁明珠冲着这位热情的晋王世子夫人笑笑,知道她的热情所谓何来。
肯定是晋王世子回去跟她说了什么。
出了花园,袁明珠问:“世子呢?”
郑妈妈说:“世子让夫人先过去,世子一会就到。”
“那边准备齐全了吗?”
于嬷嬷:“准备齐全了。”
走在路上,于嬷嬷说:“没有得力的公婆和族亲就是这点不好,什么都得自己操心。”
“就拿今天认亲这事说吧,若是有一群族亲,就有人跟着介绍来客身份,帮着招呼客人,根本用不着自己为难。”
袁明珠知道她这是跟她解释之前没出声介绍晋王世子夫人的原因。
于嬷嬷毕竟是仆从,那样的场合根本没有她说话的余地。
袁明珠也知道。
没就这事说什么,而是淡淡说道:“没有族亲也有没有族亲的好,不然一大帮子亲戚总有个良莠不齐。”
于嬷嬷点头称是。
安阳侯府的祠堂坐落在主院的偏西南,单独有一处院落。
祠堂在周围遍植高大的松柏,风过处松涛阵阵。
虽然只不足二十载的历史,看着却有百年韵味。
她等了没一会,顾重阳就大步过来了,板着一张严肃的面孔,看到她才略温和了些。
袁明珠这一刻才深刻的意识到,他早已不再是那个跟着她身后,抿紧嘴唇逆来顺受的少年。
会有人来上赶着结交他,有人围着奉承。
只是不知道这人会不会跟大多数人一样,也随着地位变化而变化。
变得油腻又面目可憎。
祠堂厚重的门吱呀着被推开。
跟外头的宏伟大气不同,里头只少少几座牌位。
几座所有牌位的漆色还都尚新着,尤其是她婆婆顾氏的那座,漆色油亮。
顾重阳亲自上去点燃蜡烛。
“先妣顾门夫人顾氏之灵位。”袁明珠低声默念了一句。
顾重阳点燃了蜡烛回头,就看到她盯着他娘的牌位怔愣着。
跟他曾看过无数次一样,她就远远的站着,像是在看别人的悲喜。
周身罩着穿不透的冷漠,这种感觉在阴冷的祠堂里尤其明显。
“明珠,”他喊了一声。
袁明珠抬头看他。
他走上前牵着她的手,“在看什么?”
“看母亲的牌位。”
肯定不止如此,若是只如此哪会看得这样入神?
顾重阳用眼神问她:还有呢?
他想问清楚,不想她在露出那样的神情。
“我在想母亲或许并不愿意被供奉于此吧?”
顾重阳握紧她的手,“母亲愿意。”
袁明珠不知道她自己这一刻为何会如此执拗,她挣开顾重阳的手,指着他:“即使你是她的儿子,也无权代替她做决定,把她跟个狼心狗肺的人安置在一处。”
大概是顾重阳的理直气壮不知悔改刺激到了她。
这人就如同是她一手教养长大的,她不能看着他变成她最不想他长成的模样。
她能感受到顾氏的无奈和悲哀,屋外的松涛声都宛如她的哀泣。
这一刻她在动摇,在怀疑她亲手把顾重阳送回安阳侯府,送回安阳侯世子位置上是不是做了个错误的决定。
面前这人已经变了。
他母亲一生的生死荣哀,一生的委屈痛苦和悲愤,都被他禁锢在这块一尺见方的木牌牌上,用来换取荣华富贵,换取一步登天。
顾重阳抓住她的手,袁明珠甩开他,后退一步。
“或许你爹现在在你心里都变成慈父了,怕是让你认贼作父你都愿意。”
顾重阳上前一步抓住她,咬牙切齿道:“还是这样伶牙俐齿。”
袁明珠挣扎,“也比你认贼作父强。”
顾重阳不顾她的挣扎把她按在怀里箍紧,“别胡说,没有认贼作父。”
他的小姑娘,怎么就这么执拗,执拗得如此可爱。
他想起当初,他娘选中袁家托付他,就是因为袁家有她这么个漂亮又张扬跋扈的小姑娘。
他娘说:袁家的那个姑娘就像她小时候,得宠的姑娘家才会这样。
娶了这样的姑娘可能享受不到小意温柔,不过她会保护弱小,你受了人家恩惠,得势之后切莫忘恩负义。
他记得,当日她娘还喃喃说了一句:子系中山狼,得势便猖狂!
顾重阳觉得,他的小姑娘踢人的动作都可爱。
不过,还是有些疼。
她不是真恼了的时候踢人不疼,这会大概是真恼了,还真疼啊!
“嘘,”冲着她的耳朵嘘了一声,“小声点,别让外头听到。”
风吹着袁明珠的耳廓,有些痒。
不知道是害羞了还是真怕人听到,总之是安静了下来。
踢人的动作也温柔了不少。
“真没有?”压低了声音。
不过还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踢着他,就像小时候坐在凳子上无聊的时候摇晃着小脚。
“真没有,这里是顾家的祠堂,祖父打下的底子,你以前不是说过吗?我才是顾家名正言顺的子孙,凭什么让外人雀占鸠巢?”
“这话放在母亲身上也一样啊,她才是祖父的血脉,凭什么给别人让位?”
袁明珠的眼睛亮了亮,“你是说……?”
顾重阳点点头,“我正在筹划。”
筹划着把顾舟名正言顺的逐出顾家。
“你打算怎么办?”
看着小姑娘双眼发亮,顾重阳十分无力的想:怎么这丫头每次算计人的时候都这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啊?
真是太坏了!
不过他喜欢。
“嘘,回去说。”
小姑娘捂着嘴点头。
拉着他催促,“赶紧给母亲和祖父他们上香。”
顾重阳宠溺的笑笑,上前焚香。
持着香插进香炉里,祖父放心,我会帮母亲讨还公道。
母亲,我娶了您说的那个跋扈的姑娘,今日带来给您看看,当日受她庇护,往后余生,由我护她,请母亲保护我们一生顺遂,白头到老。
悄悄扭头抹掉眼角的泪水。
他的小姑娘似乎感觉到了他的悲伤,牵着他身后的衣襟。
出来祠堂,跟祠堂内的昏暗不同,外头正风和日暖,天空一碧如洗。
袁明珠急着要听他的计划,催促:“回家吧?”
“嗯,回家。”
往后余生,有你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迎面走过的仆人,躬身行礼之后避到旁边让主人过去才站直身子。
不停有人等他们走远了还在回头看着两人的背影。
有人不解的问同伴:“怎么啦?”
同伴摇头回道:“没,没什么。”
但是那动作和表情分明就是有什么。
他们回到正院,正院里袁明珠的丫鬟婆子的表情比外头的人反应还大。
郑妈妈因为招呼各家的夫人们,没跟着去祠堂,刚送走客人跟他们前后脚回来。
一进门就看着一院子的人都愁苦着脸。
训道:“一个个怎么都拉着脸?少你们吃还是少你们喝了?”
大喜的日子也不怕晦气。
春桐拎着顾重阳的外袍出来,“妈妈你看,上头都是脚印子。”
这下该换郑妈妈愁了。
“夫人呢?”
春桐指了指净室。
“世子呢?”
春桐指了指内室。
“世子让夫人先去梳洗,世子在内室找了本书正看着。”
郑妈妈更愁。
捂着脸,谁家不是男人先梳洗,怎么到他们家这就倒个个了?
有些埋怨顾重阳:世子爷,您怎么就不能振振夫纲!
这要是传出去,它也好说不好听啊!
正想去净室说教一番,结果跟正出来的袁明珠走了个对面。
郑妈妈怕世子听到,只能先把要说的话放下。
这些话只能私底下偷偷劝劝他们家小姐,要是被世子听到了,怕是没事生出事来。
若是世子本来没多想,一提醒多想了可就糟了。
袁明珠看到她,“妈妈回来了,客人都送走了吗?”
“都送走了,外院奴婢也去看了,外头的客人也都走了。”
又从袖子里拿了礼单出来,“您看看没有差错吧?”
惟志院有了女主人,以后再跟其他人家来往,就该分开来各自走动了。
也是告诉别人,安阳侯府分成东西两府。
这份礼单和昨日客人送礼的礼单,就是他们跟人来往走动送礼的标准。
“誊抄一份放在这边,这一份送去账房存档。”
袁明珠看着礼单进了内室。
顾重阳就着她的手看了一眼,看到是礼单也就没说什么,自己去了净室。
郑妈妈看一眼离开的世子,再看一眼只顾着看着礼单丝毫未觉察到不对的小姐。
说:“小姐您就让世子自己去净室了?”
袁明珠抬起头,“啊?”
郑妈妈:“您怎么能让世子自己去净室啊?”
袁明珠不解的看着她。
郑妈妈恨铁不成钢,“您该跟过去伺候着,再不济也该安排个人跟过去。”
唠叨:“哪怕您跟世子爷客气一句,世子爷说不用您跟着您再不跟着也行,您就能这么大大咧咧的任由世子自己过去了。”
袁明珠拍拍胸口,艾玛呀,还以为郑妈妈突然开放起来了,鼓励她去跟顾重阳来个浴室py呢,多亏不是,吓死宝宝了!
不在意的摆摆手:“不用,他有手有脚的,让人给他打好水就行了。”
郑妈妈快被她的粗枝大叶气死了!
“那怎么行?还有,您怎么呢自己先去梳洗,让世子后去呢?”
“他自己让我先去的。”
说完明白了郑妈妈的本意,“我怎么就不能先洗了?”
郑妈妈苦口婆心道:“您就晚洗一会也没什么啊,何必争这一时半会的?这男人不就是好个面子?……”
把府里正得宠的沈姨娘都拉出来当反面教材。
“她一个身份卑贱的贱妾,这么些年一无所出,你当她凭什么这么得宠啊?还不是男人就喜欢这个调调,就喜欢那骚哄哄的味。”
说得袁明珠噗嗤笑了。
“妈妈都说了那骚哄哄的味儿还让我学她?”
“奴婢让你学她什么?奴婢就举个例子,您是正头夫人,当然不用学那套狐媚子的手段,但是也不能这么不上心啊?”
推着袁明珠过去。
也是郑妈妈运气感人。
顾重阳梳洗得快,出来正迎面看到她又在推搡他媳妇。
短短两天时间接连两次看到这婆子推搡主子,是个泥菩萨他也得怒了。
率先进了内室,黑着脸坐在桌前。
569、鸿门宴
袁明珠看着被甩落的门帘,对看向她的郑妈妈挑了挑眉,她也猜不透这人为何突然就翻脸了。
郑妈妈小声说:“奴婢就说了,小姐您该对世子上心些。”
袁明珠有些烦躁的“哼”了一声。
想让她围着他打转?做梦比较快。
郑妈妈只能哄着她:“先进去再说吧,快进去,说句软乎话也不会少块肉。”
袁明珠嘟嘴,是不会少块肉,可自尊会受伤。
也臭着一张脸,气嘟嘟地摔了帘子进去了,往桌前一坐。
顾重阳看她进来,往她跟前挪了挪,“下人不听使唤换了就是,无需让自己生气。”
觉得袁明珠就是顾忌太多,才让这起子刁奴欺负她。
袁明珠眨巴着大眼睛,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试探着问了一句:“你是在说郑妈妈……?”
顾重阳很严肃地点点头,回道:“她是长辈给的,也该谨守做奴仆的规矩,不该能仗着身份让主子听她的。”
袁明珠不知道其中有什么误会。
但是她从来不会跟自己的好运气作对,马上召了郑妈妈进来。
顾重阳看着眼珠子滴溜溜转着的袁明珠,心中似有疑惑,不过也未深想。
袁明珠献媚的给他倒了一杯茶,“您喝茶。”
顾重阳明知其中有出入,也不再深究,端了茶对郑妈妈说:“妈妈是夫人身边得用的老人了,更该知道规矩,夫人心地善良,对下仁厚,你等更该尽心尽责,不该恃宠而骄,凡事都该听从夫人安排,不要仗着主子好说话就替主子拿主意。”
郑妈妈恭立静听他的教训,有些懵。
世子的每一句话她都能听懂,但是……
世子怕不是被迷昏头了,这说的什么话?她交代小姐的那些话,还不是为了他们夫妻和美?
再看看小姐捧着茶碗,跟个偷吃了灯油的小耗子似的,能哄着世子给她撑腰,这也是本事不是?
罢了!罢了!
三口子没有两口子近,世子能这样说也是好事。
这世上的事也说不准,许就有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夫妻呢!
郑妈妈天马行空的想着。
躬身道:“是奴婢奴婢想差,以后谨遵夫人之命。”
袁明珠怕被拆穿,马上摆手道:“妈妈都是为了我们好,你就别说她了。”
又对郑妈妈说:“妈妈你先出去吧。”
郑妈妈看了一眼她盛世小白莲的模样,出去了。
屋内,顾重阳待人出去,睇了她一眼,“怎么回事?”
明珠若是真想瞒着他,肯定不会让他看出破绽来,让他看出破绽只能是另有隐情,既想借他的口敲打身边的妈妈,又不想让他误会她身边的妈妈。
所以顾重阳就开口问了。
袁明珠嘿嘿笑了笑,把原委跟他解释了。
又问他:“你看谁服侍你洗漱合适?”问的话里酸溜溜一股醋味。
顾重阳捏着她的鼻子,“我看你就很合适。”
袁明珠刚想说什么,外头禀报:“世子,夫人,主院那边来人了。”
顾重阳觉得主院那边的人从未如此善解人意过。
说:“让他进来吧。”
来人是主院那边一个叫豆绿的丫头,“夫人说今日认亲来的外人太多,自家人都没好好见见,请世子和世子夫人过去吃饭,一家人好好聚聚。”
顾重阳似乎心情颇好,瞥了一眼袁明珠,“我跟夫人一会就到。”
袁明珠唤了人进来伺候换衣裳。
问他:“怎么想起来要跟我们一起吃饭?不会是鸿门宴吧?”
“暂时不会。”
袁明珠:“嗯,暂时不会,我要是出了事,丰厚的嫁妆只能便宜了你,他们可不愿意,不过就是不会要命,也宴无好宴。”
顾重阳听着她说话,系腰带的动作顿了顿,接着把腰带系好。
接过春韭拿给她的斗篷给她披上,不顾她抗议,把观音兜也给她戴上。
“外头冷,戴上暖和。”
袁明珠看着外头的和风暖阳,很是怀疑他的话。
顾重阳把她往外张望的头扳正,硬是戴上观音兜不说,还打算给她把带子系上。
系带子的时候像跟带子有仇一样,把带子勒得只剩下鼻子和眼睛露在外面。
“你干嘛呢?”袁明珠抗议。
顾重阳抓着她的手阻止她解开,“这样挺好。”
拉着她往外走。
袁明珠往后缩,她可不敢这么出去,真这么出去,她以后也别见人了,丑死了。
郑妈妈想上去,被顾重阳看了一眼不敢动了。
隔着观音兜拎着她的耳朵:“不想出去也行,自己想想知道哪儿错了吗?下次还敢不敢了?”
他也不想这样折腾,可一想到她说的话,知道是玩笑之语,知道只是假设,他依旧控制不住怒气。
袁明珠想了想,知道是那句嫁妆便宜他惹出的这些事,瘪瘪嘴,“……再不敢了。”
顾重阳才把观音兜给她摘下来。
“下次再敢这样口无遮拦,看我怎么收拾你。”
率先走了出去。
一路上东西两府的下人就看到世子黑着脸走在前面,世子夫人脸上带着红痕走在后面。
一时间,这个消息连着之前世子外袍上被人踢了许多脚印的消息一起,不胫而走。
“真的假的?”
“谁知道呢!”
“昨天不是才跟世子一起吃了汤面吗?还赏了厨房的纤竹。”
大多数人不敢像灰瓜娘似的轻举妄动,只暗暗观望。
只邱氏和樊婆子,有些耐不住了。
邱氏进了惟志院,就被分配到针线那边,她那孙子则分去外院扫洒,这两样差事,根本没有靠近袁明珠的机会。
邱氏正心烦意燥。
同样心烦意燥的还有樊婆子。
她跟袁明珠有仇,沈姨娘又派了亲信于嬷嬷回来。
世子和夫人一直待在一起,她躲着夫人就相当于躲着世子,岂不是就是给别人创造机会?
她盘算了又盘算,只有世子和夫人生了罅隙,才有她的出头之日。
袁明珠和顾重阳还不知道有人为他们夫妻的关系操碎了心,两个人一路沉默着到了主院那边。
安定侯府的人都已经在座了。
袁明珠看了看,来得还挺齐全,废物胡五都来了。
作为把人害得这样的真凶,袁明珠深知不能太关注被害者,不然容易暴露,她只扫了一眼就没再往那个方向看。
顾重阳没有这种负担,看着瘦到走形的胡五,他装成吓了一跳,“哎呦,这是胡五哥吗?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袁明珠也趁机正大光明的把目光投向胡五那边。
别说,她这仔细一看也吓了一跳。
就见胡五裹着一身宝蓝色大氅,乍一看那身大氅跟挂在骷髅架子上似的。
眼窝深陷,额头青筋暴起,突然暴瘦的缘故眼皮耷拉着。
厅内燃着炭盆,并不冷,众人进门就脱了大衣裳,只他还穿着,似乎是畏寒怕冷。
见顾重阳用夸张的语调问候他,胡庆祎的眼神跟淬了毒一般。
这让顾重阳的笑容更灿烂了几分,“还得感谢胡五哥替我跑这趟武安府,待哪日胡五哥成亲,小弟任凭驱使。”
听他这话,胡家的人就明白他已经知道了胡庆祎得的什么病了。
胡维晟两口子脸色剧变。
胡维昆怕搞砸这回的宴席,忙开口道:“都来了赶紧入座吧!”
吩咐:“上菜吧。”
本来还想摆摆舅爷的款给袁明珠看看的,被顾重阳这样一闹,也只能草草收场。
五张桌子在厅里摆开,坐上已经上了些凉盘。
大家应声入座,女宾两桌男宾三桌,下人们现拉了屏风打中间隔开。
从袁明珠坐的位置,透过屏风看身形能看到顾重阳就坐在胡维昆的下首。
看不清楚人,声音却挺清晰。
就听到安定侯说了一通话,大概意思就是外甥媳妇娶进门了,让他们小两口和睦相处,好好过日子。
袁明珠淡定的夹着菜,小口吃着。
心里想着:言不由衷也不怕天打雷劈。
那边顾重阳想来也是被他的话恶心着了,“按我们家的规矩,是没有舅舅的,我记得小时候都是叫舅舅小叔,他也管我叫侄子。”
袁明珠低头吃菜,像是没听到那边的声音,也没看到席上的人脸上变化。
她旁边的廖氏给她夹了一筷子鱼,“听说复生媳妇喜欢吃鱼,怎么不夹啊?”
袁明珠看着碗里的鱼,“还有人说咱们两家关系不睦呢,大概是讹传吧!咱们两家”
廖氏噎了噎。
挤出个笑容,“这谁这么缺德传瞎话。”
袁明珠:“可不是,要不是咱们两家还聚在一起吃饭,我都以为说的是真的了,这不关系挺亲厚的嘛!”
“就是,就是。”
席上其他人也吩咐附和,展现亲厚。
屏风那边顾重阳也没辜负希望,向胡五展示了他的兄弟情。
“胡五哥,吃这个,这个补,大补,你看你瘦成啥样了,弟弟看着都心疼。”
“胡五哥好像比我还大一岁吧?定亲了吗?该张罗起来了,娶了媳妇就有人照顾了,就像我,现在事事都有我媳妇帮我想着,你要是有人照顾,也不会病成这样。”
袁明珠咀嚼的频率都没有丝毫变化,似乎是把对面的对话当成真的在听。
心里疯狂吐槽:顾重阳泥垢了啊,哪能可着一只羊薅羊毛啊!本来就不禁冻了,你再这么薅下去,还不直接给薅秃了,回头病不得更重了?
许是大胡氏看他炫耀媳妇看得泛酸了,觉得得给他添点堵。
也许是本来就打算好的环节,趁机说出来。
在这边问袁明珠:“你那边的几个小蹄子还本分吧?”
袁明珠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像是没听懂她的话。
她这副呆模样取悦了席上的女人们。
大胡氏按下心底的畅快,装出一副沉痛模样来,“你进门前一日,那帮子狐媚子竟然想撺掇着复生纳妾,我听说以后都气坏了,
好孩子,你可得好好敲打敲打那些贱婢,有什么事我给你做主。”
袁明珠为难道:“这,这不好吧?”
至于怎么不好,是纳妾不好,还是阻止纳妾不好,就让他们自行安排好了。
她一推二六五,全踢回去让顾重阳跟大胡氏撕掳去吧!
本来这种事情她说什么都不对,赞同吧自己难受,反对吧落个善妒的名声。
她敢保证,只要今天她敢说一个不字,明天就能传的满京城都知道。
说完就苦着张小脸装可怜。
心里则在暗笑,所以说为人莫装逼装逼遭雷劈,今天场上逼王本王顾复生童鞋让你可着一只羊薅,现在该轮到你为难了吧?
顾重阳还真为难。
桌上的男子一致对他讨伐。
胡维昆:“那些歌姬小戏就是个玩意,哪能真抬了做妾,你真是太胡闹了。”
胡维晟:“大哥说的对,不过外甥媳妇年岁确实小了些,复生许是怕她担不起主妇的职责,想要抬个人帮衬着些。”
……
这些人给他选得就是个进退两难的难题。
怎么选都得落入对方的陷阱。
跟袁明珠的面临的陷阱一样,他若选了维护惟志院那些女人,他们夫妻两个之间就有了裂痕。
大胡氏选择这个场合提出来,本来就是将他一军。
以他往日好面子的性子,此时应该选跟大胡氏对着干。
若是不这么选,就是明白告诉胡家人他之前都是做戏。
还好明珠聪慧,没上当,他这边压力总算减轻了不少。
若是明珠选择不在意,他这会该发疯了,只有不在乎才能不在意;若是选择跟大胡氏一起跟他施压,也会让他更难抉择。
还真如她媳妇说的“宴无好宴”!安定侯府这是随时随地都在变着法子给他们之间制造矛盾。
顾重阳唇角勾起一抹嘲讽,既然不是好宴,那就干脆散场算了。
对着席上自说自话,给他纳个什么样的妾都安排上的众人说:“各位慢用,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站起来走到胡庆祎身后,拍拍他的肩膀,“别太挑剔了,娶妻娶贤,你大伯母提的这位吏部郎中家的族侄女,弟弟就觉得不错。”
也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直接甩袖子一走了之。
走之前还顺手又薅了一把胡庆祎。
低头忍笑的袁明珠有些傻眼,她这是被扔下了?
抬头看众人的神色,对顾重阳一言不合就离席的举动,她们似乎并不意外。
也就是说,挤兑顾重阳本来就是安排好的,醉翁之意不在顾重阳,而在乎她?
也对,顾重阳在这的话,他们若想挑拨是非,顾重阳也不是善茬,看他拿着胡五不停调侃,捡着胡家的痛处使劲踩,她都替胡家的人难堪。
只有把他挤兑走了,她这涉世未深的小姑娘才好哄骗。
袁明珠看着面前的蒸鱼,我最喜欢的蒸鱼啊,可惜不能吃,看得见却吃不着,世界好悲惨!我好伤心啊!
这样一想,感情就酝酿到位了。
一副丈夫不听长辈劝阻,非要纳歌姬为妾,长辈多说几句就无理离席,被抛下的小媳妇形象。
弱小、可怜又无助……
大眼神又茫然又无措,又委屈巴巴……
太需要大家的关爱了。
别说,她这样子就是安定侯府需要的模样。
一切似乎都在顺着他们谋划好的在进行。
在袁明珠大眼睛眨巴着求关爱的无声呼唤中,坐在她旁边的廖氏母爱爆棚一般一把拦住她。
“不怕啊,有你母亲和舅舅们在,不会由着他胡来的,就是纳妾,也要纳身家清白的好人家的女儿,那些狐媚子想都不要想。”
570、夫妻同心
袁明珠心里十分想配合着她把这出大戏唱好。
奈何廖氏这一身味,实在呛鼻子,呛得她直想打喷嚏。
廖氏就是那种传说中的新贵。
所谓新贵,就是新朝建立以后发迹的新贵族,祖上或许就是街边的地痞流氓。
进京以后才把耳朵后头的积年灰垢洗干净。
人的习惯是很难改变的。
袁明珠现代那一世有一个同事,来自于干旱少雨的缺水地区。
据同事自己说,他们那里一个人一天的水就只有一茶缸,还是那种9厘米内径搪瓷缸。
大学毕业把她母亲带着离开故乡,直到离开故乡许多年以后,她母亲依旧改变不了省水的习惯。
用她自己的话说:我妈洗衣服恨不得泡泡就拎出来,她的衣裳哪一件都跟腌过的梅干菜似的。
这些新贵也是,旧习惯很难改变。
如今天气冷,洗头洗澡不方便,一般都是很长时间才洗一次澡,洗头也不勤。
油垢味混杂着桂花油的味道,让人一阵阵犯呕。
袁明珠努力配合,十分敬业,依旧配合得很艰难。
说什么要纳也得纳身家清白的好人家的女儿,那些狐媚子想都不要想,这是觉得她年少无知,哄她玩儿呢吧?
把她当乡下小土妞来哄,真当她不知道纳良家子和纳歌姬、丫鬟为妾的区别?
只听她们睁眼说的瞎话还好,来之前就有心理准备,再说也没指望这些人善良的做个人。
想啐他们一脸的念头忍忍也能忍住。
但是想打喷嚏是生理反应,不是想忍愿意忍就能忍得住的。
被她揽着安慰,袁明珠鼻孔就靠着她的头,一股股气味直冲额头。
先是觉得难闻,想挣没挣脱,然后鼻孔发痒。
她皱起鼻子驱赶这股味道,但是效果不好,唯一的好处就是外头看她这样就像是真在伤心难过。
最终还是忍不住了。
为了不打个喷嚏出来,坏了此时宾主尽欢的气氛,袁明珠装成伤心过度,跺了一下脚。
廖氏只觉得什么重物落在她脚上,接着就是一阵钻心的疼痛。
哪还顾得上原本的目的,一把将袁明珠推开了,蹲在查看自己的脚。
“你想踩死我啊?”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嘤嘤嘤嘤……,”袁明珠拿丝帕捂着脸,噌噌噌跑出了厅内。
待厅内的人反应过来,哪里还有她的踪影?
大胡氏快被她二嫂气死了,抱怨:“二嫂你干什么呢?”
廖氏:……“我……。”
我干什么了我?
回道:“你没看到我被她跺了一脚吗?”
“她一个小丫头子跺一脚能怎么样?你至于这么夸张吗?这下好了,人被你吓跑了,再想找这么好的机会到哪去找去?”
跟屏风外头的胡维昆告状:“大哥,你看看二嫂。”
胡维晟:“你怎么跟你二嫂说话呢,没有一点长幼尊卑了?”
即是为护着廖氏,也因为这件事的责任不能落到他们的头上。
厅里的人相互指责着,场面纷乱嘈杂。
只顾宪一人站在院外的台阶上,看着袁明珠带着一群仆妇,身影没入甬道尽头。
原本跟着他的明斗死后,他身边的人胡氏也换了一遍,现在跟着他的是个有些身手的青年,名字叫茄瓜。
茄瓜看到空荡荡的甬道,唤了他一声:“二公子。”
顾宪回神,表情复杂地看了院内的嘈杂一眼,“回去吧。”
率先往他住的院子方向走去。
随从们劝道:“二公子,里头宴席还没散呢!”
言外之意:舅爷还没走,回头还得送舅爷,现在走了舅爷会不高兴的。
顾宪到底没勇气先离席,回转了回去。
袁明珠带着仆妇们回到惟志院的正房,看到春韭正坐在廊下做着针线。
问:“世子呢?”
语气里带着气,这是明知故问呢!
她知道顾重阳在屋内,他若是不在屋内,春韭不会做着针线守在外头。
这话就是问给屋内的人听的。
哼,长能耐了,都敢扔下她自己跑了。
顾重阳听到她们说话撩了帘子出来,就看到他媳妇叉着腰正在向丫鬟问话。
看到他出来,理都没理他,自己打了帘子进屋了。
他也忙自己打了帘子跟上去。
前头走着的袁明珠听到他跟上来,满意了不少,不过该装的样子还得装。
“嚯”得转过身来,质问他:“说,你为什么自己跑了,把我留在那边,是不是你就想让她们逼着我给你纳几房爱妾回来,让你坐享齐人之福?是不是?”
一边质问,一边手指不停地戳着顾重阳的胸口。
顾重阳人虽然回来了,心却一直担着,看到她回来了还生龙活虎的,才放下心。
捏着她的手指,辩解的话思量又思量,没法说出口。
最后说:“是我考虑不周,我以为……”
我以为以你的能耐,那些人肯定拿你没办法,他们不吃亏都得烧高香了。
“以后不会了,我们俩共进退,不管什么事都一起面对。”
袁明珠听了他的话愣了一瞬,她只是想借此机会哄着他说不会纳妾的承诺,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番话。
就算是不会纳妾的承诺,她更多的都是当成玩笑来听听,不会太较真。
人生太长了,好几十年呢,这一刻的想法,谁也不能保证以后都不会改变。
这种感觉有点像种下一颗种子,本来以为种的是迷你小南瓜,结果结出来个磨盘大南瓜。
她觉得喉咙有些干,想说什么,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开口的话就变成:“我饿了,刚刚在席上我都没吃饱。”
语气中带着三分撒娇。
顾重阳似乎还就吃她这一套,马上低头哄着她:“我也没吃饱,你想吃什么,我叫厨房给你做。”
袁明珠掰着指头:“山药炒木耳,红烧狮子头,蘑菇菜心,清蒸鱼,嗯,再来一个冬瓜排骨汤。”
两荤两素,四菜一汤。
顾重阳亲自安排了人去厨房传话,转回来给她倒了一杯茶,“先喝点茶。”
问了他离开以后发生了什么事。
这话题问的,正搔到袁明珠的痒处,眉飞色舞的跟他炫耀着怎么跺了廖氏一脚,被她推了一下趁机脱身。
顾重阳看着神采奕奕的女孩,鼻子突然发酸,眼前雾蒙蒙一片。
后悔不该把她抛下。
揉着她柔软的头发,回答她问的“我厉害吧?”
“嗯,厉害。”
看着被夸了的女孩笑得露出一排小米牙。
厨房里,此时以后过了午饭的时间,已经收拾干净封了灶火。
不过新夫人刚来,纤竹有心表现,知道今日世子跟夫人去主院那边吃饭。
将心比心,她也不觉得对着晚娘的脸能有食欲。
因此她没有离开,还在厨房里守着。
果然等到了世子让人来传话,吩咐做些吃的。
听着来人报的菜名,纤竹联想到昨日世子吩咐做的那桌菜。
昨日那桌菜不是世子惯常点的菜,世子的口味偏咸香,这些菜却以清淡为主。
纤竹觉得她似乎已经窥探到了一些东西,但是她不会往外说。
纤竹忙捅开灶火,做起饭菜。
几样子菜不算十分复杂,也算是家常菜,但是全做好也得半个时辰。
不过顾重阳和袁明珠在席上好歹垫巴了点,等得也不算心焦。
等待的这段时间,袁明珠又想起之前顾重阳说过的把顾舟逐出顾家的事,缠着刨根问底了一番。
大概是这法子听大快人心,饭菜来的时候袁明珠胃口大开。
厨房大概是为迁就顾重阳的口味,做的菜口味偏重了一点。
不过也正合了袁明珠的口味。
她这些年虽然随着袁家辗转各地,但都是在北方生活,喜欢的看似没变,又似乎还是有所变化。
厨房做的饭菜实在太对她心思,顾重阳怕她又吃得抱着肚子动都不想动,看她吃的差不多就赶紧让人把饭菜撤下去。
不想让她吃饱了就睡,拉着她说话。
郑妈妈看他跟操心的老妈子似的,默默退后一步。
袁明珠本来吃饱了有点困,被他拉着说了一会话就不困了。
说起早晨认亲的事,有点担心的说:“晋王世子夫人给了一对手镯,我收下了,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喜欢就收着吧!她也不单单是冲着我过来的。”
“我收到消息,晋王世子夫人之前在晋王府没有进京,世子原本准备让府里的一个姨娘跟你来往,后头觉着不妥,把世子夫人专程接来。”
而且他们终究得选一方站队,有些事情避是避不开的。
说到这儿,袁明珠又想起一事,“龚夫人邀请我去他家做客,说他们家老爷从任上捎来了稠酒和柿饼,邀请我去品尝品尝。”
说着这话观察着顾重阳的神色。
他跟秦骅龚琪他们交好,两家的事也不知道他了解多少。
他们之间的交往不知是君子之交,还是夹杂着其它。
当然,也可能是她想多了,龚参将并未跟晋王府眉来眼去地勾搭上。
顾重阳已经听出来她的欲言又止,问:“有什么不对吗?”
袁明珠:“嗯,龚夫人提到晋王世子夫人的时候,神色不太对,而且……。”
顿了顿接着道:“而且她说她是应了龚琪的拜托来帮衬我的,但却不愿意进花厅内,避嫌的举动有些……。”
有些用力过猛了。
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顾重阳轻叩着桌面,“我知道了。”
他知道袁明珠的能耐,她若是觉得有问题,十之八玖不会出错。
两人说了一会话,顾重阳提议:“我们去库房里看看吧,挑选些回门的礼品。”
袁明珠不晓得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顾重阳说到挑选礼物有些跃跃欲试的感觉,似乎十分高兴的样子。
给她娘家的礼品,也是她的脸面,袁明珠当然不会扫兴。
虽说这些琐事郑妈妈她们应该早就准备好了,她还是应道:“好啊!”
看到她应得爽快,顾重阳更高兴了,“之前不是说有几箱子皮货要给你吗,正好一起去看看,有喜欢的拿出来,过节前做几件新衣裳。”
打小他媳妇就喜欢做新衣裳,还喜欢打新首饰。
想到首饰,“龚琪的那个继母很喜欢逛胭脂水粉首饰布庄这些铺子,有时间约着人家一起逛逛。”
大嫂她们才添了孩子或是要添孩子,他平日太忙,都没空陪着她去,龚夫人有钱又有闲,倒是可以拜托她陪着。
袁明珠却是在想着下头调查来的龚夫人的情况:龚夫人是龚参将的续弦夫人,比龚参将小了快二十岁,
娘家是湖广富商,这位龚夫人手中颇有余财,再加上老夫少妻,龚大人纵容了些,在京城内出了名的爱打扮又会打扮。”
想着刚好龚夫人的喜好她都擅长,结交起来应该没问题。
以为顾重阳是需要她去交好这位龚夫人,痛快地应了。
结交龚夫人,也算是顺便。
妍玉春的产品中的高端品,相当于现代那一世的奢侈品。
奢侈品这种东西,从来都是从高消费人群往低消费人群辐射,从繁华地区往周边辐射。
妍玉春的中低端产品已经占据了大半市场。
但是高端品的市场占有率还是太小。
龚夫人算得是个时尚人士,性格又八面玲珑,在京城的贵妇圈里交游颇广。
妍玉春高端品的推广,袁明珠来到京城之前就做了规划。
越是高端品的客户,忠诚度反而越高,轻易不会更换品牌。
只能挑选一些人着重攻略,打开缺口。
刚巧这位龚夫人就是袁明珠选中的人选之一。
两人进了库房。
这间库房是顾重阳的私库,里头垛满货架和箱笼。
一位留着山羊胡须的中年男子拿着账册站在他们身后。
顾重阳跟袁明珠介绍道:“这位是陈管事。”
陈钊兴上前行礼,袁明珠颔首还礼:“不用这些俗礼。”
顾重阳意识到还没把惟志院上下人等介绍给她认识,说:“待有空了把府中的人叫来让你见见。”
刚刚他媳妇跟他说,发现了龚参将有可能私底下为晋王府所的时候,他突然发觉,那些主内主外的说法都是屁话。
有能耐的女子即使是在内宅里,也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地方。
还有,夫妻同心其利断金的感觉真好!
571、算你识相
顾重阳的盛意不好拒绝,袁明珠就把原本找准备好的回门礼换成了顾重阳挑的。
顾重阳的私库里堆垛得极为没有章法。
大概所有单身汉的东西都放得这样杂乱,更何况他还是个小单身汉。袁明珠有些愉快地想着。
虽然她也不知道顾重阳的东西放得乱为什么她很高兴。
看着有些药材就随意的摆放着,有些已经有受潮和虫蛀的情况,她说:“你这库房里放得也太乱了,该整理一下才好。”
陈钊兴翻着账册的手顿了顿,心说这位新夫人也太心急了,才刚进门就想把持世子的财务。
虽然未表现得很关注这边,但也等着看世子夫人被世子拒绝,灰头土脸的模样。
只是他预料的情形并未出现,顾重阳转身看看库房内摆放着的物品,确实挺乱。
随着他对安阳侯府的掌控力度越来越强,往惟志院送礼的人也越来越多。
有时候把人拒之门外反而更得罪人,尽管可不收的已经尽量不收了,这个库房里的物品还是越堆越多。
就成了现如今这样下脚的地方都没有的状况。
若是他媳妇能帮着整理就更好了。
不过,这么乱他都不好意思累着她,厚着脸皮客气道:“太麻烦了,要不等我得闲我自己整理吧!”
陈钊兴:世子倒是厚道,这样拒绝也还算婉转,给世子夫人留了台阶下。
袁明珠哪里看不透他欲拒还迎的把戏,睇了他一眼。
顾重阳连忙改口:“那就劳烦夫人了。”
吩咐陈钊兴:“陈管事这些日子就配合夫人整理一下库房。”
陈钊兴愣了愣才回神,躬身应是。
跟夫人身边的丫鬟约定好整理库房的日子。
之后态度变得更加恭敬了。
袁明珠给几个哥哥各选了一套笔墨,给嫂子们选了够做一身大衣裳的皮毛,给小侄子挑了个刻着竹子的玉牌。
“竹子寓意步步高升,也讨个好彩头。”
袁明珠把玉牌放在手上把玩着,一边跟顾重阳说着话。
又吩咐春桐:“把盒子一并拿着。”
跟顾重阳说:“玉质只算可以,倒是这盒子雕工不错。”
说着买椟还珠的话。
突然发现郑妈妈在跟她使眼色,回头一看,得,这位爷的脸又阴了。
袁明珠看着挑好的礼物,寻思着是不是挑太多了?
心疼了?
心里暗骂一句“狗比男人”。
也没有继续挑下去的兴致了,“回去吧!”
下面的人察觉主子之间气氛不对,也都屏息敛气,捧着选好的东西鱼贯而出。
一时间库房内只能听到衣料摩擦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临出去袁明珠才想起来有几箱皮毛顾重阳答应给她了。
犹豫了一下要不要现在就搬走。
搬的话怕惹得这小气的狗男人气成河豚,不搬又显得弱了气势。
最终决定还是搬走,不仅要搬,还得搬去他眼皮子底下气气他。
吩咐道:“把这几箱子皮毛搬我那边去,我要好好挑挑,多做几件新衣裳过节穿。”
这话说完,不知是不是天色光影的缘故,狗男人的脸色反而舒缓了几分。
不过袁明珠也没在意,只当是自己看错了。
也不想看狗男人的那张拉长的驴脸,把他扔在原地自己走了。
没看到顾重阳摸摸鼻子,认命般跟在后头。
他也不想惹他媳妇生气。
可谁让她给这个选吉祥物,给那个挑心头好,就连不足月余的小儿都有礼物,挑个礼物还那么多道道,却唯独没有他的。
他能开心起来吗?
袁明珠指挥着人把抬回来的箱子放东厢去,眼睛的余光看到顾重阳表情讪讪地走进院子。
她哼了一声,转头进了正房。
郑妈妈看着跟过家家似的两个人,知道小姐肯定不愿意低头,她只能硬着头皮往世子的方向迎过去。
“世子回来了,夫人在屋里呢。”
有人给递台阶,顾重阳的表情就坦然多了,抬头挺胸的进了正房。
进门就看到袁明珠看到他又哼了一声把头扭到一边去。
对旁边站着的春桐说:“去倒碗茶来。”
然后四平八稳地坐到桌前。
看到春桐出去了,才鬼鬼祟祟凑过去,“想做什么样的新衣裳?我给你参考参考。”
袁明珠哪里相信他的直男审美,不过她深谙见好就收之道,睨了他一眼,“你还懂做衣裳?”
顾重阳当然不懂做衣裳,他平日都是跟一帮糙汉子厮混在一起,女人见得都少。
即便见到些女子,也不会关注对方穿了什么。
他也不敢吹牛,怕明珠误会他见的女人多。
不过他知道她媳妇也不会指望他懂这些,不过就是找个话题说话。
馋着脸回道:“我媳妇长得漂亮,穿啥都好看。”
袁明珠:……
这世间无人不喜欢被奉承,瞥了他一眼,一半算你识相,一半揶揄。
顾重阳知道她这是不生气了。
嘟着嘴,“你给所有人都选了礼品,珩哥儿都有,就是没有我的。”
袁明珠看着他委屈的样子,那句“回门礼有你什么事?”到底没说出口,改口道:“谁说没有你的啊?本来想用那些紫貂皮给你做一件的……。”
一个本来,让顾重阳傻眼了。
本来有,现在你惹我生气了,没了……
郑妈妈端着茶准备送进去的,隔着门帘也能猜到他们家姑娘又在戏弄姑爷了。
顿住脚步,把茶端原路端回了耳房。
春桐见郑妈妈把茶又端了回来,疑惑道:“世子不是说要茶的吗?怎么又不要了?”
拿手试了试茶碗的外壁,以为是茶的温度不合适。
郑妈妈:“世子说又不渴了。”
春桐和春韭到底年纪还小,不疑有他,看着郑妈妈把原本给世子倒的茶端了吃了,把茶点都一并吃了。
屋内,顾重阳听到脚步声在门外打了转又走了,得到启发,知道这是袁明珠故意给这么说的,衣裳会有的,也就不再纠结这事。
转而说起另外的事。
“惟志院内,我外头书房和你这个院子里的人都能放心使用,几个管事也都身家清白,厨房的人也跟主院那边没有瓜葛。”
袁明珠知道,惟志院的人员复杂,有原本就在此的侯府下人,有大胡氏送来的探子,剩下的大多数就是顾舟跟沈姨娘送来的人。
相比之下,反倒是汉阳公主府送来的人还更可靠些。
至于有没有其他势力安插进来的人,暂时还不清楚。
“我之前清理过一遍,大概是打草惊蛇了,其他人都不再有动作。”
顾重阳的意思,他准备趁着袁明珠驻进惟志院的机会,让她把正房这边院子搞得鬼祟一些,让人起疑,然后好奇,就会想法子过来打探消息。
这样子就能再发现和拔除一批钉子。
袁明珠看了他一眼,从一沓拜贴里抽出来一张递给他。
“六哥派人送来的,说要过来拜访我们。”
没有什么比郑贲思前来拜访更能引人遐思的事了。
顾重阳拿着拜贴,心里恨不得一把火给烧了,脸上还摆出一副胜利者的大度笑容,“啊,六哥要来啊?说哪天来了吗?我空出一天招待他。”
“我这不正跟你商量嘛,你觉得后日如何?若是可以我就使人给六哥送信过去。”
“你六哥嘛,我随时都可以,没空也得挤出空来。”话里好像有些酸溜溜的味要溢出。
袁明珠楞楞地盯着他,“我娘家的人没得罪你吧?”
劈手把拜贴夺了过去,扔到桌上。
明日他们回门,她本来想让人送信给六哥让他也回箭子巷,一家人聚聚。
距离春节也不久了,等春节时候家里总要宴客,再邀请他来家做客。
这样安排也不显刻意,外人也不会多想。
还不是他要安排点事出来让人联想,她才做此提议的?
顾重阳被她盯着,像是被老师点名的小学鸡,偷偷觑着她的神色,狡辩:“我也没说什么呀!”
袁明珠把他的话重复了一遍,“你六哥嘛,我随时都可以,没空也得挤出空来。”
神色和语气都一般无二。
“这叫没说什么?你还想怎样说?”
气急之下,“咣”踹了他坐的锦杌一脚。
顾重阳忙站起来,往后一退,却把身后的桌子撞翻了。
“哗啦啦”,桌上的茶桶等物摔落一地。
新婚第二天两口子就打架了!
好消息马上被传回了主院那边。
消息传过去的时候安定侯府的人还没离开,不过气氛也不好,刚刚互相推诿指责了一通,一个个正争吵得面红耳赤。
没有争出结果,现在正在商议后头该如何做。
“打,打起来了?”胡维晟问道。
脸上堆满笑。
“是,二舅爷。”
胡维晟很是兴奋地追问,“怎么打起来的?为什么事?”
他问的也是其他人想知道的。
顾重阳那小杂种,刚刚在宴席上的张狂样,让他们心里都堵着呢!
就是不为将来的大事,此刻他们也想看到他倒霉。
“刚回去还好好的,惟志院的那位还叫了四菜一汤,吃完了饭就去了那位的私库里,据说是去挑明日的回门礼,
进库房之前两人的面色还都正常,出来的时候先是只有女的出来了,脸色就不好了,板着一张脸,
女的出来过了一会男的才出来,脸上也挺难看。”
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女的让人从库房里搬了不少东西出来,看着得有好几个大箱子。”
在座的人脸上喜色更浓。
廖氏直接脑补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估计是纳妾那事袁氏知道了不依不饶,小畜生为了安抚住她带她去库房挑东西,结果东西挑多了,两个人直接闹翻了。”
别的人都没说话,顾宪说:“不会吧,袁氏那么多嫁妆,还能看进去他那点东西?”
廖氏直接一摆手,“你小孩家家的不懂,谁还会嫌银子烫手?你不知道,越有钱的人越抠门。”
顾宪一脸不认同,还待反驳,直接被胡维晟呵斥道:“大人说话你们小孩少插嘴,愿意听就听着,不愿意听出去。”
顾宪被训得面色紫胀。
他又不敢赌气出去,只能闭嘴。
胡维晟继续问:“后来呢?”
“后来男的跟着女的后面也进了正房那边,不一会就有人拿簸箕兜着些碎瓷出来扔,一起拿出来的还有一只茶桶,磕掉了一块漆,拿去找人修补。”
碎瓷和磕掉漆的茶桶,都是实锤啊!
胡维晟拍着大腿,“大哥,我们怎么办?”
之前商议的都是该怎么挑唆着让他们两口子打起来。
看来老天爷都帮着他们,没等他们出手呢,两个人就打起来了,倒是省了他们的事了。
胡维昆:“你先下去吧。
把来人遣出去。
给他夫人示意,让给来人拿些赏银。
打发走人又说:“你们也都先出去。”
把屋里的小辈都撵了出去。
待小辈走完,胡维晟说:“大哥的意思是用娘娘安排的人?”
“筠娘随着袁氏一起进的京城,现在在那边院子里的针线房,她跟我传了信过来,让我安排一场苦肉计,助她一臂之力,混到袁氏身边去。”大胡氏说。
“针线房?那怎么安排苦肉计?”廖氏抱怨:“她行不行啊?怎么折腾了一圈才混到针线房里?”
对皇贵妃失宠的不满发泄到这儿。
因为皇贵妃的失宠,他们才变得被动,许多安排都不得不终止或改变。
她觉得小胡氏就是个废物,花了家里那么多人脉和银子,连个老男人都拿不住。
大胡氏也拿不准能不能成,看向她大哥。
胡维昆哪里懂内宅的事,安排汪氏和廖氏,“你们协助大妹妹做好这事。”
汪氏不敢拒绝,只能闷声应下。
待该离开的时候,两人像是有默契似的,一人留了一个妈妈,谁都没留下。
却说顾宪随着表兄们被撵出来,就回了他自己的院子。
把屋里的人都赶出去自己一头扎进屋里,“没我的吩咐都不准进来。”
进来屋子,拿出一只礼盒,礼盒打开,里头放着的赫然就是袁明珠之前批发赠送给认亲那些人的桃花笺。
每种颜色十张,用缎带扎成蝴蝶结。
顾宪伸手要去拿,将要碰上又缩回手,起身去净室里,打了水把手洗干净。
擦干手上的水汽,才转身回去。
小心翼翼的把缎带解开,一张张桃花笺一次摩挲着。
572、没摆放好
顾宪在屋内珍视又小心的一张张摩挲着桃花笺,只觉得每一张都完美。
就像那个琼鼻杏眼的女子,只静静站立的那里,微翘的唇角就似乎带着欲言又止。
像是有千言万语想要倾诉,却都化作黯然无语。
顾宪抚摸着桃花笺,幻想着抚过女子桃花一样的面庞。
为她感觉惋惜。
一直以为袁氏是个市侩又庸俗的女人,配顾重阳那种粗俗之人刚刚好,没想到她会是个冰清玉洁的女子。
她就那样,身着大红羽纱衣衫凭栏而立,玉面粉颊,纤秾合度。
他拿起玉管狼毫,在桃花笺上写下一首诗句,念道:“一枝秾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
想到清雅秀美,不着俗粉的仙子却被顾重阳那等俗汉玷污,他只觉呼吸都困难了。
“啪”,手中的玉管被他折断。
门外,他院中伺候的下人被撵出来久了,也未听到他召唤,都觉得反常。
他们这位二公子平日娇贵得很,一会叫茶,一会叫点心,一会喊人研墨,一会嫌冷让添炭……,事情不断。
从来没有像今日这样半天没有声响。
下人们等得久了,有些不放心,商议着是不是进去看看。
之前跟着的那些人因为护主不力,都被打发到庄子上去了,他们若是不想落得那样的下场,就得绷紧那根弦。
可去看的话,又怕扰了二公子的兴致被罚。
“是不是偷偷躲屋里偷看香艳话本啊?”
当然,也可能躲着偷看春宫画册。
二公子这样的年纪,也懂些人事了,同窗里经常有人传看这些东西。
之前也有丫鬟撩拨二公子。
不过夫人对二公子期望太高,管得严,打发了那些妖妖娇娇不安份的丫鬟,杀鸡儆猴之下,剩下的丫头小厮都老实本分了许多。
二公子胆小,不敢违背夫人的话,看那些话本子和图册都是躲着人偷看。
提议进屋看看的人犹豫了。
若是二公子真的在屋里看那些东西,他们过去给撞见,怕是羞恼之下迁怒,他们都得遭殃。
左右为难。
“要不我们就在外头问一声二公子要不要喝茶?”有人提议。
也只能这样了。
站在门帘外头问:“二公子?要不要添些炭?您吃茶吗?”
顾宪把掰折的笔杆扔到桌上,“进来吧!”
外头的人如蒙大赦,忙撩了帘子进来。
进门就看到二公子正站在桌前,手里拿着一张樱色的纸。
看到人进来,问他:“十来岁的小姑娘家都喜欢什么东西?”
这话问得茄瓜心里一咯噔。
二少爷这是慕恋谁家姑娘了?
他试探道:“姑娘喜欢什么,得看那姑娘的身份吧?”
京中的贵女,小家碧玉,教坊里的妓子……,不同身份的姑娘喜好肯定不同。
顾宪迟疑了一下,也意识到了送礼品给袁明珠太惊世骇俗。
“我小妹,娇儿这样大的姑娘都喜欢什么?”
袁氏看着比小妹年岁长些,但相差也不是很大,喜好应该差不多吧!
茄瓜松口气,“问问小姐身边的丫鬟,她们应该知道。”
顾宪打发了他去问。
却说顾重阳那边,退一步没有海阔天空,而是把桌子都撞翻了,打碎了一地的瓷器不说,袁明珠放在桌上的针线笸箩也被打翻了。
木头顶针咕噜噜滚到了床尾的屏风后头。
顾重阳一看又闯祸了,赶紧脚底抹油,准备开溜,“我还有事,去一下外院书房,晚点再来陪你吃饭。”
叫了人进来,“屋里的桌子有些不平,自己歪倒东西都打翻了,你们进去收拾一下,再去库房换张扎实点的桌子。”
说完想起来正房这边的家具物什都是袁明珠的嫁妆,他说桌子不平整,就是嫌弃她的嫁妆不好。
赶紧又改口:“不用换桌子了,不是桌子不平,是没摆放好,你们去摆放好。”
郑妈妈她们狐疑地看着急匆匆走远的世子,进了内室。
看着满室狼藉,袁明珠正蹲在地下往针线笸箩里捡掉落的东西。
“小姐您歇着我们来。”
“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就翻了?”
袁明珠在屋里也听到了顾重阳扯的那个理由,拿帕子碰碰鼻子,“桌子没放平整……”
郑妈妈她们就是袁明珠说月亮是白天出来,太阳晚上出来都不会反驳。
很快就收拾完毕,重新把桌子摆放好。
袁明珠才想起来后日要不要宴请六哥还没说好。
知道顾重阳别扭什么,也不准备再跟他商量,吩咐郑妈妈:“妈妈套车去一趟甜水巷郑少爷府上,请他后日过来做客。”
又说:“回来的时候路过龚府,跟龚四夫人说一声我二十六那日有空,看看她那日可有空闲?”
郑妈妈领命去了。
躲到外院的顾重阳也未闲着,听着幕僚们的分析:“龚参将镇守边陲,品阶虽不比侯爷高,但权柄甚重,他的驻守地又跟晋王府的封地靠近。”
晋王府若想继承大统,肯定得把驻在他周围的兵将都收服了。
不说倚重这些兵力替他征讨各方,至少不能腹背受敌,让这些人成为他们的威胁。
“夫人分析的有道理,龚参将应该已经为晋王府所用。”
“只怕整个西北的兵力,都已是晋王府的私兵。”
“皇上呢?如今有意立谁为储君?”
“先太子一脉,为了给先太孙扫平障碍,其他皇孙都被养得能力平平,怕是担不起社稷,赵王殿下膝下就只一子,他那儿子……”
赵王世子好男风,除非皇上疯了,不然绝对不会考虑赵王。
其他皇子,就只晋王、鲁王和楚王有一争之力。
至于底下尚未封王的那些年幼的皇子,就只十三皇子仗着安定侯府的支持,还能蹦跶蹦跶。
顾重阳想去袁明珠说的话:平民百姓之家,为着爹娘留下的几亩薄田还要争一争呢,都是一个爹生的儿子,立嫡立长那会只能怪自己命不好,比人家没生的早也没生在嫡母肚子里,
如今嫡长都没了,本来没有希望的人突然又有了希望,机会就在眼前,怕是都得要争一争,
这可不是多一分地少一分地的事了,赢了的人坐在上头受别人跪拜,输了的人只能跪在地下跪拜别人,如何能甘心?”
摇头道:“这偌大的家业,怕是没人能看开啊。”
没了嫡长,按说赵王就是最年长的,他儿子好男风,孙子又不好男风,不管立谁做储君,赵王都不会甘心。
吩咐下去,“注意赵王府动向。”
不过赵王府不能跟晋王府比,他家门口的兵将都是顾舟在统领,顾舟是安定侯的妹婿,不好拉拢。
没看顾舟跟鲁王府眉来眼去了一阵,也没真正勾搭上。
幕僚问:“赵王还敢作乱不成?”
顾重阳点点头。
因为那样的原因跟大位失之交臂,是个人都得发疯。
“大位就一个,就跟鞠蹴一般,一群人抢一个,又不能一人发一个拿回家去玩,立嫡立长立马贤,总会有人不满,不打一打就拱手相让,应该没人舍得。”
正说着,外头回禀道:“夫人身边的郑妈妈套了马车出府了,还有那个叫灰瓜娘的婆子,跟管花木的芦花娘说了一会话,芦花娘之后就去了正院,回来找针线上的人借了鞋样。”
顾重阳:“以后夫人院子里的人不需要盯着,其它各处继续严密监视,不要打草惊蛇。”
曲自鸾只觉得世子今日说话十分诙谐有趣,现在看他对夫人的态度,怕是这些话都是出自夫人之口。
他一直对袁明珠十分敬佩,彩虹屁道:“夫人乃是难得一见的奇女子,有机会老夫也想跟夫人探讨探讨对时事的见解。”
别人夸他他可能没什么感觉,夸他媳妇,顾重阳跟吃了蜜蜂屎一样,“以后夫人就在京城了,有的是机会。”
“那就请夫人见教了。”
“好说,好说。”
其余人互相对视,猜不透他们唱得哪一出。
顾重阳看看天色,也快到晚饭时间了,跟幕僚辞别往内院去了。
其他幕僚跟曲先生旁敲侧击着,打听内情。
曲自鸾的黑历史,被人骗得团团转,哪里肯说?
只捡着其它话,把世子夫人夸了夸。
听说世子夫人协助其曾祖父,顶住了安定侯府的原料封锁,把馨桂坊那种大商户击垮,反败为胜,幕僚们对曲先生突如其来的谦卑理解了些。
之前两人有志一同的把桌子倒了的责任推给没有摆放平整,这会也没用再闹下去的由头,两个人一起偃旗息鼓。
主要顾重阳拿了一叠宝钞做投名状。
“我歇完这两日就得去大营了,你一人在家注意安全,这些你先拿着用,用完了我再拿给你。”
袁明珠接过去合计了一下数额,十分满意。
吃饭的时候给顾重阳夹了一筷子虾球,“这个味道很鲜,你尝尝。”
跟他说起派了郑妈妈去邀请郑贲思的事,“……,明日回门,让五哥后日也来,他以前跟六哥关系十分要好,让他帮着待客。”
顾重阳吃过一次教训了,知道瞎胡猜忌他媳妇不仅会上手打他,还会生气,这会老实了。
而且他媳妇说的“待客”,“待客”这词他喜欢。
“你看着安排,我都听你的。”花言巧语道。
袁明珠挑眉,有些意外于他的好说话。
她还以为这人还得作妖呢!
“明日顺便把袁幼驹和袁末驹接回来吧?”
袁明珠知道他不喜欢袁幼驹,本来打算过些日子再提这事,看他这会这么好说话,干脆一并说了。
顾重阳对她说的“接回来”一词挺满意,给她夹了一筷子虾仁,“也好。”
十分大度的说:“这虾仁是袁幼驹最喜欢的,回头给厨房说一声,让他们多备一些。”
小两口跟说对了接头暗号似的,谈话很和谐。
盖着被子纯睡觉,一夜好眠。
……
次日早起,袁家兄弟几个早早就来了。
袁明珠揉着惺忪的睡眼,听着外头说“舅爷们来了,夫人快起来吧。”
打着哈欠嘀咕着:“什么时辰了?他们来这么早干嘛?”
“怕不是宵禁没到就从家里出发了,我哥他们也不嫌冷,也不嫌困!”
下边的人哪敢接话,只能陪笑。
只有嫌娘家来晚的,哪有抱怨早的?
娘家来得早来接回门,还不是让闺女脸上有面子?
顾重阳今日没有陪着她赖床,早出去操练了,听说几位舅哥来了,忙回来接待。
陪着舅哥坐了一会了,看到袁明珠还没过来,知道她跟那温床暖铺肯定又难舍难分了,找了个借口进了内室。
一进门就听到她嘀咕着在抱怨,听得心花怒放。
不愧是他媳妇,跟他想法一样。
他媳妇有他给撑着里子面子,谁敢小瞧她?根本用不着这些俗礼,舅哥们来这么早,太辛苦了。
不是舅哥们辛苦,是他媳妇也得跟着早起,看看,困得可怜巴巴的模样,受苦了。
顾重阳坐到床沿上,接过去丫鬟手里在熏笼上熏得热乎乎的小袄,“起来吧,回头我们早点回来,你晚上早点睡。”
好歹哄着她把衣裳穿戴整齐,坐到梳妆镜前让人梳头。
依旧神情恹恹的。
因为起得太早,袁明珠也没有胃口,只喝了两勺粥。
看到郑妈妈要劝她多吃点,顾重阳赶紧拦着,“吃不下就不吃了,回头到了箭子巷那边在吃也一样。”
马厩那边套了三辆车,一辆袁明珠带人坐,一辆随行的人坐,还有一辆拉着给娘家带的回门礼。
顾重阳本来准备骑马过去的,但看到袁明珠上马车的时候小脑袋还一点一点的。
实在不放心让别人陪着她坐车。
在车上要想妆容不乱了,得坐着不能躺着,就她这样子,要是旁边的人扶不住她,还不得磕着碰着?
把缰绳递给身后的小厮,“骑马太冷了,今天坐车。”
又吩咐下头,“再添个炭盆来。”
长钺接过去缰绳。
心里想着世子跟他们一起在雪天长途奔袭,以身做饵把安定侯府的势力钓出来一网打尽,也没见嫌冷。
那时候可比现在冷多了。
袁明珠也不算娇气,她就是生物钟还没到起床时间。
不过被这样宠着,比在家时候宠的还厉害,以后可说不准会不会进化成娇气包包。
在家还有杜氏在旁时刻监督着,曾祖父母的宠爱得打些折扣。
如今可没人监督了。
袁明珠正倚在春荞身上闭目瞌睡着,突然感觉到她的人形靠枕在往后挪。
想逃跑?
一把抱住。
结果抱住了一个硬邦邦的胳膊。
不过这胳膊上的气味还算熟悉,也能将就用用,就安心的合上眼睛继续睡。
顾重阳就看着他家小姑娘跟个蚕宝宝一样,拱啊拱啊拱啊,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呼吸渐渐平稳下来。
春荞看到世子上了马车,本来跪坐起来行礼的。
不过看到世子的神色,看到她要起身脸色就不好了。
蹙着眉头是嫌弃她要出声吧?
她拿不太准,不过是依着直觉没敢出声,看世子神色变缓,她是猜对了吗?
573、回门
春荞觉得她应该是猜对了,世子从她手中把夫人接了过去。
夫人在世子的胳膊上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睡得香甜。
她突然觉得这双驾的宽敞的马车里空间变窄了,她坐在这里有点多余。
往旁边挪了挪,再挪了挪。
还好世子冲着她挥了挥手,大概也是觉得她坐在车上碍事吧?
春荞如蒙大赦,赶紧从车上下去。
后头车上,其他人看到春荞上车,所有人的神色都复杂了一瞬。
不过几位舅爷都在,她们身上的责任轻些,回头看看舅爷们怎么说吧!
马车到达箭子巷附近一处集市的时候,正是早晨市上最热闹的时候,叫卖声,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
袁明珠听着外头的声音,揉搓着眼睛睡醒过来。
大概是还有些迷糊着,不知道自己怎么在车上的。
回想了半天说:“到了吗?”
顾重阳把她身上盖着的斗篷掖了掖,撩了车帘看了外头的街道一眼,“快到了。”
此时也差不多是袁明珠起床的时候。
她怕回头跟顾重阳一起下车的时候衣衫不整惹人笑话,忙坐起来整理衣裳发饰。
春荞收拾的包袱还在车上,她从包袱里拿出一柄靶镜,照着妆容。
看到镜子里妆容精致,并没有蹭乱。
再看看身上,衣裳也整洁,褶皱都几乎没有。
知道这是顾重阳一路小心揽着她的结果,冲着人家笑。
顾重阳弹了她一个脑瓜崩儿。
这小没良心的,刚醒来看到他在车上的时候那是什么表情,别因为他没有看到。
那是怕他连累她被人笑话呢,现在看到因为他揽着她妆容才没乱,又对着他笑了。
袁明珠揉着脑门,用眼神控诉他的恶行,但被顾重阳似笑非笑地看着,心虚的移开视线。
顾重阳深谙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用粗粝的指头帮她揉了揉额头,“好了,下次不弹你了。”
又说:“饿不饿啊?想吃什么我让人给你做。”
那口气不像上门做客的女婿,倒像是主人。
不过他在袁家过了几年,袁家上下也没人把他当外人,袁明珠也没觉得他这话太不见外,回道:“我想吃鸡蛋羹。”
说着话马车就拐进了袁家门外的巷子。
袁家的马车走在最前头,袁伯驹几个下来马车站在门口迎候。
就看到他们家小妹从安阳侯府上车的时候还磕头打盹的跟磕头虫似的,走了一路就精神了,跟吸足精血的女妖精似的。
站在大门口的石阶上,初升的霞光照着她大红的衣衫,神采奕奕。
顾重阳嘴角噙着笑,看着她提着裙子飞奔进院子里。
后头的仆妇忙拎着东西追上去。
他们身后,一道人影在袁明珠进了大门以后,才从巷子口转出来。
顾重阳似有所感,转身看过去。
其他人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边。
就看到一个逆光而来的少年,长身玉立,儒雅如谪仙。
袁少驹脚步微动又似未动。
还是袁仲驹迎了过去,“白驹来了,真是巧,复生他们也是刚刚到。”
引着他走了过来。
郑贲思看着前方那个迎着光的站在台阶上的人,“恭喜恭喜!”
顾重阳:“六舅兄请。”
这一声舅兄,代表着胜利者的姿态。
袁伯驹看着剑拔弩张的气氛,从中缓和道:“都请都请,自家人不用客气。”
待进了正房,顾重阳吩咐丫鬟,“夫人早晨吃的少,让厨房炖一碗鸡蛋羹来。”
转头问郑贲思:“六舅兄吃了早饭了没有?没吃也吃点。”
郑贲思知道他的敌意从何而来,淡笑道:“吃过了,给明珠做一碗就行了。”
又说:“明珠小时候就喜欢鸡蛋羹,这么些年了,一点都没变。”
顾重阳:……
想要炫耀一下他给曾祖父写了信,把家里做蛋羹做得合明珠口味的厨娘讨要了来的事。
突然觉得这是他跟明珠之间的事,只要明珠喜欢,跟别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淡然道:“是啊,她就好这口。”
袁家兄弟就围观着他们你来我往过了几招之后,突然就握手言和了。
袁明珠进了内院就起看嫂子们和小侄子。
“把礼品都抬过来。”
梁氏妯娌看着抬进来的一箱又一箱,一抬又一抬的礼品,打趣她:“你这是把东西都搬回娘家了,回头看姑爷不跟你算账。”
袁明珠给顾重阳充面子,“这些都是世子准备的。”
得知是顾重阳准备的,梁氏和吴氏依旧说了些让她好生把日子过好,手不要这么散漫,家里什么都不缺不用送东西来之类的话。
袁明珠:“这不是回门礼嘛。”
准备的丰厚些,也是两家的面子。
袁明珠把给珩哥儿的玉牌拿出来,“给我们哥儿的礼物。”
“回头吃满月酒的时候给我们珩哥儿绰在帽子上,”梁氏抱着儿子,举着他的小手作揖:“谢谢小姑姑。”
正在说话,外头下人回禀:“六少爷来了。”
梁氏倒是还镇定,把儿子放下,吩咐道:“给厨房说一下,再添两样六少爷爱吃的菜,跟大少爷说别吃太多酒。”
吴氏则是直接往小姑子的脸上看了一眼。
看到她拿着张火狐的皮子,神色自若,才放下心。
袁明珠扭头冲着吴氏笑了笑,倒把她笑得脸红了红。
袁明珠拿着皮子:“世子才得的火狐皮子,回头捎回去给大姐,做一身大氅做压箱底的衣裳正好。”
照着规矩,女子的压箱子得结婚当日随着迎亲队伍一起过去娘家。
压箱子的大头当然是银子,除了银子,还得有几件充当门面的衣裳,脂粉靶镜巾帕,花生桂圆莲子红枣……。
最重要的一样,还得有一件围裙,寓意:一围一小群。
梁氏之前就想说这些皮子让她留着穿正好,不用拿过来,此时听说是给袁珍珠准备的,就把要说的话止住,把皮子接了过去。
又说起戚家老夫人为了求娶袁珍珠做的那些糊涂事。
袁明珠知道这些事情应该都是四哥五哥说给大哥他们听了,然后嫂子们也就知道了。
心说戚老夫人办的糊涂事何止于此,她那些糊涂事的最大受害人还在贺先生家呢!
不过这回筠娘这事戚家倒是没再糊涂,还知道知会曾祖父一声给他们示警。
袁明珠抚摸着柔软的皮毛,“真说起来戚家也算不错了。”
她原本准备着若是找不到真心的,就给姐姐挑一个不敢有异心的。
真正嫁了人,两个人相处过才知道,那样远远不够。
俗话说不跟羊睡不知羊膻,话虽粗鄙,道理却高深。
处处拿你看重的,和当成任务敷衍的,日子过起来滋味就不同。
戚家最大的问题就是糊涂,现在看还有明白人,那之前的问题就都不是问题了。
戚家这样尽心谋娶姐姐,娶进门也不会弃如敝履。
退一步讲,姻亲之间守望相助,他们助戚大人一臂之力,助他夺回忠义伯府,他们也不敢慢待姐姐。
梁氏妯娌听着小姑子意有所指的话,交换了一个眼神。
厨房送了鸡蛋羹过来,袁明珠端了吃着。
梁氏说起顾重阳写信跟曾祖父讨要厨娘的事,“曾祖父让问问是不是小姑提的?”
袁明珠摇摇头。
她本来打算把李青岩一家带来京城的,谁知道进京之前青砚家的把出有了喜脉。
唐妈妈年岁有些大了,孩子月份又小,舟车劳顿的也不好。
只说等唐妈妈月份大些再过来。
“那就是姑爷有心了。”梁氏说。
饶是袁明珠素日脸皮厚得比城墙拐角还厚,听了也羞了羞。
端了碗遮掩着,“我回头跟他说说,就几个月的事,就先别折腾了。”
中途袁明珠借着去出恭,招了郑妈妈过来,“你去找人打听一下,六少爷是不是做过什么事?”
郑妈妈用眼神问她打听哪方面的事。
“大嫂听说六少爷来了,让大哥少喝点酒,二嫂偷偷看我脸色。”
大哥他们和六哥都是书生,本来就不贪杯,这交代看着不能让多喝酒的人,除了世子还能有谁?
世子也有分寸,应该不会在岳家贪杯啊?
还是说世子对谁不满,会故意灌酒?
郑妈妈一想就想通了,去找人打听了。
袁明珠站在恭房外头等了一会,郑妈妈就步履匆匆的过来了。
“之前世子在景园里堵着打了大少爷,六少爷不知道是做好的计谋,请了官媒来家里提亲。”
袁明珠扶额,知道六哥是为了他们的颜面,肯定提亲也提得高调。
难怪她昨日拿出拜贴的时候顾重阳会跟个气鼓鼓的河豚似的。
“我知道了。”
只他们也忒默契十足了,谁都知道就单瞒着她。
中午围坐吃了午饭,袁明珠就借口早上起得早,张罗着回去。
“明日我跟世子还得宴请六哥,得回去准备准备。”
又喊哥哥们:“哥哥们有空的话也过去作陪。”
把这两人隔开的好,别回头再喝上斗气酒。
坐在回家的马车上,顾重阳枕着袁明珠腿上,“头晕,给我捏捏。”
袁明珠看着他惬意的翘着二郎腿,哪里像头晕?
不过也不拆穿他。
一边给他捏着额头,一边说起姐姐和戚家也关系,“亲事若是成了,姐姐不是那种挟恩自重的人,戚家也不至于做出忘恩负义的举动,
这样看来,戚家除了戚大人年岁长一些,有过两房妻子,其它也算良配。”
顾重阳倒是不觉得老夫少妻算是个事,这京里老夫少妻比比皆是。
就说龚参将的续弦夫人,都跟继子差不多大了。
用龚琪的话说,他爹对他继母,比当初对他娘好得没影了。
戚开令还算年轻的,比大姐大些,也没差太多。
有过两房夫人,他也没觉得是个事。
戚开令没有嫡子,庶子都没有,做他的续弦夫人,跟原配也没差什么了。
至于克妻之说,他也不说是不相信,但是谁不知道戚开令两任夫人的死因?
他们该防备的是人心,而不是天命。
“只是忠义伯府的事说不准,忠义伯心长得偏到咯吱窝去了,有他偏向着,二房得到爵位的可能性极大。”
男人看问题的角度跟女人差得远着,袁明珠觉得重要的事,顾重阳都不觉得重要,反倒是袁明珠觉得不重要的事,顾重阳觉得很重要。
他觉得戚开令能不能得到爵位才是适不适合结亲的关键。
袁明珠讷讷道:“武安府的守备,品级也可以了吧!”
虽说她高嫁了,但是她这样的只能算是特例。
她这个豪门的特招生,不能做范例吧?
以后袁家的女儿们若是都拿她做标准比较着择婿,她都担心还能不能嫁出去。
她的话惹得顾重阳嗤鼻,“可以什么呀就可以?”
“我当初不就是例子,你那时候怎么说的来着?
哦,你说大胡氏的子孙得了爵位也不能安心,必然还得想法子除掉我才能放心,我若是不放手一搏,躲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迟早得遭了别人的黑手。”
“这种情况套用到戚开令身上也一样吧?”反问袁明珠。
袁明珠:……这些都是她当初忽悠顾重阳离开他们家的信口诌的。
不过现在再想想,能把歪理讲得如今清新脱俗又让人觉得有道理,或许就是真有道理。
想不成为别人砧板上的肉,就自己成为握着刀柄的人。
袁明珠点点头。
顾重阳察觉到她的手停止了,握着她的手重新放回额头上。
袁明珠心不在焉的给他捏着,“这样说来还真不行啊!”
问他:“以你对忠义伯府的了解戚大人有几分胜算?”
“戚开令大概有三分胜算吧!”
袁明珠:“这么低?”
顾重阳觉察到她的低落,握着她的手,“忠义伯府的卢氏也是正经夫人,朝廷给了封诰的,她的儿子也是嫡子。”
袁明珠笑道:“这位兼祧夫人做得倒是划算。”
利用皇家对温氏的不满,对温氏赶尽杀绝,这招借刀杀人倒是使得熟练。
见她又专心致志给他捏着头顶,顾重阳也不再招她,车厢里恢复安静。
只偶尔从炭盆里传出来一两声哔啵声。
574、扪心自问
车厢里陷入安静,更能清晰的听到车外传来的马蹄声,人声……。
顾重阳不安的移动了一下,偷眼观察袁明珠的神色。
他偷窥的举动一下子就被察觉了。
两人四目相对,四周的声音似乎一下子被屏蔽了一般,只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和呼吸声,只能看到彼此眼睛里自己的影子。
顾重阳只觉得,周遭的气息都透着微甜,入目都是彩虹的颜色。
直到马车缓缓停下,车外响起郑妈妈的声音,“世子,夫人,到了。”
袁明珠快速出手,在顾重阳的额头上弹了一下,一边笑着,一边快速退到车门处,扶着郑妈妈的手下车,进了垂花门。
顾重阳抚着额头,包容地笑笑。
这丫头,还是跟以前一样一点亏都不吃。
袁明珠梳洗了,坐在软榻上跟顾重阳说了一会话。
想起明天要待客的事,让春蕾把衣箱打开,挑明天要穿的衣裳。
顾重阳拿了一件百子图的小袄,“穿这件吧?”
袁明珠向上翻着眼睛看了他一眼,“这件再过几年吧,现在可不敢穿。”
末了又补充一句:“想穿你自己穿。”
顾重阳就是酸她为了宴请郑白驹特意选衣裳,这么慎重其事,让他跟喝了一缸子醋一样。
所以选衣裳也想给她选个能提醒对方她已婚身份的。
最后袁明珠选了一身玫红色镶豆绿色边的小袄,配了一条八幅的秋香色裙子。
换上在顾重阳面前转了个圈,绣着缠枝花的裙子像是一朵盛开的花。
“好看吗?”
顾重阳拉着她的指尖,“好看。”
袁明珠对他的回答很满意,把衣裳脱下来交给春蕾去熨烫好挂起来,明天好穿。
“这是我第们一次单独宴客,”嘟嘟嘴说:“可惜不会来女眷。”
顾重阳突然就不酸了,“以后规定来惟志院做客,都得带着女眷来。”
袁明珠“噗嗤”笑了。
顾重阳的那些朋友有些才开始议亲,到哪里带女眷去?
再说又不是现代的外交会晤,还规定要带夫人?
选了衣裳首饰,又把厨房的纤竹叫了来,跟她核对了一下明天需要的菜色。
“明日来的都是自家人,照着我和世子的口味做就行,冬天天冷,炒菜就上少些,加两样炖菜。”
“加一个炖藕盒吧,五哥喜欢。”顾重阳替袁少驹点菜。
纤竹快速抬眸用余光看了一眼床上倚着大迎枕拿着本书的世子,低着头回道:“是。”
待纤竹出去,袁明珠从他手中抽走书,“看得什么书,半天没看到你翻一页。”
看到是本兵书,又还给了他。
吩咐春荞把她的《大昭律》拿来。
两人对坐看书。
次日,郑贲思是跟袁家兄弟一起来到的。
他们在惟志院门前下车,门房的人早得了吩咐,看到他们到来,忙开了正门并分了一人把他们往里迎接,又派了一人往里头送信。
“几位舅爷请。”
另外有人引着车夫去停车。
隔壁主院那边一直有人负责盯着这边呢,看到马车上下来几位穿士子服饰的男子,惟志院的门房亲自出来给放马凳把人迎进门。
不用说这也是重要的客人。
叫了人去内院禀报夫人。
顾宪回家来进门的时候,就看到他家的门子踮着脚往隔壁看,门子看到他过来,收回视线过去行礼。
顾宪顺着刚才门子的目光看过去,并没有看到什么。
袁伯驹他们早就进了门里面去了,惟志院的大门口一个人影也没有。
问:“看什么呢?”
“回公子,隔壁来了好些人,小的好奇看一眼。”
听说是隔壁的事,他马上提起兴趣,“哦?来的都是什么人?”
“来的人很面生,小的以前没见过,看马车的标志,应该是世子夫人娘家的人。”
顾宪忍不住又往那边看了一眼,才回身进了大门。
进门以后就吩咐他的小厮成瑞跟他进屋。
这成瑞是很早就跟着他的,因为为人机灵,那日又没跟去景园,这次大换血并没用被换掉,是个硕果仅存。
顾宪知道其他人都是他娘安排的耳目,只这个成瑞,许诺些好处能收买。
示意成瑞给他研墨,问:“其他人现在都怎么样了?”
成瑞眼神闪了闪,知道二公子问的是之前伺候的人,“双瑞去了庄子上,全瑞他老娘托了明斛家的门路,去了夫人的铺子里做伙计。”
明斗死了,吉瑞如今还下不了床。
他不知道二公子突然问起这些人是什么意思,只把情况好点的说了。
顾宪听了,拿了两锭银子,“替我去看看他们!”
成瑞奉承道:“二公子还记挂着他们,这也是他们前世修来的福分,小的替他们谢谢二公子,一定把二公子的关怀送到。”
舔了舔嘴唇,拿了银锭子揣进怀里。
二公子也没说这些银子怎么分,到时候他买些东西送过去,剩下的银子就是他的了。
顾宪哪里不知道这些刁奴私底下的行径,看他也不问银子怎么分,就知道他的打算。
试探完了觉得这人可以用,冲他勾勾手。
成瑞凑过去,就听他小声吩咐道:“我在集雅轩定制了一对琉璃灯笼,你明天去取了来送去惟志院,交给袁氏,就说是回礼,谢谢她送的桃花笺,问问还有没有多的,再替我讨些。”
他盘算好了,送些小礼物过去再讨要些东西回来,不拘是什么,只不要断了来往就行。
话本子上说了,这样你来我往,一来二去的就熟悉了。
书中的那些才子佳人就是如此成就的好事。
惟志院内院,袁明珠出来跟哥哥们见了礼,领着他们在院子里走了走,参观了一番宅子的布局。
从后花园的假山上下来的时候,郑白驹问顾重阳:“那边就是安阳侯府?”
顾重阳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能看到安阳侯府后院的一处院落和半片山墙。
“正是。”
顿住脚步介绍道:“我家祖父在世的时候置下的这片宅子,修建宅子的就规划好分成东西院,惟志院是世子居所,也是为方便日后分家。”
指着隔开两府的院墙:“这道院墙就在两边的中轴线上。”
指着宅子后头大片的林子,“为不让两边生分了,只把前头宅院用围墙隔开,后头的林子和校场,还是两边共用。”
众人不胜唏嘘,老伯爷如此安排,堪称是用心良苦了。
郑白驹蹙眉看向北边。
说:“老安阳伯胸怀坦荡,可这宅子建成这样……”
顾重阳点头接道:“确实不甚妥当。”
他是顾氏子孙,不能说祖辈不是,这话说得婉转了些。
就袁家兄妹看,这后头大片林子,是一处极大的安全隐患。
袁明珠新来,第一回到此,看到这处,也觉得十分不妥。
只有袁少驹,脑子里只装着风花雪月,有些迷糊地看着后头的林子。
最终也没看出什么来,挠挠头问:“有何不妥?”
毕竟是安阳侯府的污点,大家都自觉地避开这个话题,只有他这么大咧咧地问出来。
还好顾重阳并不以顾舟那厮为耻,准确来说应该是他没打算与顾舟为伍,因此不以他为耻。
袁少驹问出来,他就大大方方地跟他解惑道:“两府后头这片林子太大了,离着隔壁人家有些远,若是有歹人由此处进入躲在林子里晚间偷袭……”
说躲在林子里晚间偷袭也是好听的说法。
以惟志院跟安阳侯府的势如水火,人躲在安阳侯府那边,晚间进入后头的校场里,从惟志院的后墙攻入惟志院。
……
若是前门再有歹人袭击,惟志院腹背受敌……。
老安阳伯再想不到他一心提携的女婿会如此狼子野心,这才造成今日的局面。
袁少驹瞪大眼睛,“那怎么办?”
袁仲驹揽着他的肩膀,“走了。”
这傻弟弟哟……。
顾重阳笑了。
他这个五哥因为上头哥哥们都能独当一面,被养得性子单纯了些。
一行人下了假山,来到下头的碧漪园。
此时碧漪湖里的菱角和荷叶已经收拾完了,只能看到一池碧青的水面,风过处波光粼粼。
河风有些凉,袁明珠拉了拉斗篷,抱紧手中的手炉。
顾重阳见了,说:“估计酒菜也该准备的差不多了,我们回去吧?”
白驹就站在他身后,把他们俩的动作都看在眼里,应道:“嗯,回去吧!”
顾重阳走在袁明珠的身侧,走在他们身后的白驹能清晰的感觉到凛冽的寒风就是从顾重阳那个方向吹过来。
白驹垂下眼帘收回目光,捏着衣袖里放着的那只泥叫叫。
扪心自问,他若是娶了明珠,不一定能做到顾重阳这样。
顾重阳给袁明珠挡着吹来的寒风,一路回到正房,屋里温暖如春,桌椅已经排开,几样凉菜已经端上桌。
因为就袁明珠一个女眷,加上今日来的又都不是外人,就没人分开男女桌,大家围坐在一张桌子上。
袁少驹看到桌上有一盘虾,想起袁幼驹,问道:“幼驹到了你们这还习惯吧?”
顾重阳:“住在马厩里呢,回头吃过饭去看看。”
一顿饭下来,气氛还算融洽。
他们这些人虽然各自的原因不同,但以后应该都是晋王阵营的人,席间不可避免说到这个话题。
“晋王和世子为避嫌,免得被攻讦结交权臣,不能跟人走动的太频繁,那日世子夫人前来,已经引起别人猜忌。”
顾重阳给袁明珠夹了一筷子菜,“只要我一日不明着投向晋王,那些人还不会在朝堂上说什么,安定侯府就是指使人弹劾于我,皇上也会留中不发。”
他明着的敌人只有安定侯府,安定侯府恨不得他即刻被皇上治罪,也不能明着弹劾他。
不说其他人不会信,就是皇上也会觉得他们是挟私报复。
皇上老迈,但人老奸马老滑,尤其屡遭丧子丧孙之后,皇上的帝王心术反而使得愈发纯熟了。
按着顾重阳的年龄和资历,还轮不到把马鸣芳调去锦衣卫给他腾位置。
皇上大张旗鼓抬举他,外人都说是看在他祖父的面子上看顾他。
实际如何?
怎么当年皇上没看顾他们?怎么皇上知道当年的真像也没给他娘申冤?他小叔还在晋王麾下,皇上也没看顾一二?
无非是他真刀真枪向安定侯府宣战了,他就是皇上手中用来制衡安定侯府最锋利的那柄枪罢了。
只要他一日还能把安定侯府扎得跳脚,只要皇上一日不甘心被儿子放到供桌上当摆设供着,他的地位就是安全的。
顾重阳挥手让屋内伺候的人都出去。
“皇上的病入冬以后越发重了,被病折磨得阴晴不定,晋王殿下低调点也好。”
越老猜忌心越重,蹦跶得厉害的肯定要遭到猜忌和申饬。
说完不待郑白驹回应,举着被子说:“今日这是家宴,不说这些事,喝酒,喝酒。”
其他人都举杯。
袁明珠也端着杯子沾了沾唇。
就算是不说这些事,大家心里也不能安定。
这大位之争一日不尘埃落定,这些皇子皇孙就一日不会停止搅风搅雨。
就算是尘埃落定,也不一定能天下太平,落败的人难能都乖乖顺服。
到那时候才真正见真章,搅起的怕是不再是风雨,而是血雨腥风。
继位的新皇若是宽厚(软弱)些,风雨会小些,但太平日子来的还要晚点。
继位的新皇若是铁腕手段,怕是菜市口的地皮要换些颜色。
此时的酒下肚,更像是今朝有酒今朝醉。
酒醒之后个个都得搏命。
他们都是没有退路的人,要么拱着晋王上位,个个加官进爵;要么就是菜市口新添的一缕幽魂。
别人上位还就罢了,若是十三皇子上位,他们都得拉去祭十三皇子的那把龙椅。
酒足饭饱,袁少驹提议要去看袁幼驹。
顾重阳领着他们去看。
见袁明珠也要陪着过去,拦住她:“你才吃了一肚子东西,走一路再吃一肚子凉风,仔细回头不舒服。”
让郑妈妈陪着她去暖阁里歇着。
又仔细吩咐着:“才吃饱,在软榻上坐一会就行了,不要躺着。”
郑白驹看着袁明珠皱着眉头不耐烦他啰嗦的模样,他们私底下应该就是这样相处的,并非是因为他们在此做戏给他们看。
出了正院,郑白驹捏着袖子里的泥叫叫。
黑黢黢缺了一块的泥叫叫,是当初在东迁的途中袁明珠交给顾帆,让他去投奔他所持的信物。
本来是想找机会还给明珠的,现在看来,还是不要徒增烦恼了吧。
郑白驹拖后一步,拿出泥叫叫,不舍的再看一眼,一扬手,“嗖”扔到了旁边的花树从里。
575、站在远处默默祝福
不知何时天阴沉下来,耳畔传来沙沙的声音,天空开始飘落雪珠。
郑白驹伸出手,接住一颗雪珠,雪融化成透明又晶亮的水珠,从他细长的指尖滑落。
明珠小时候就喜欢伸出小手去接雪花,雪花若是不立即融化,她还会虔诚的对着手心哈一口热气。
小小的粉团一样的小姑娘,嘟着水润的唇,曾经是拂开他生命中冰冷阴霾的一束温暖。
好像只是转眼之间,小姑娘已经长成了大姑娘。
有了站在她身旁的那个人。
而他……,
从一开始就选择了跟她错身而过……。
再想回头的时候,发现已经迟了。
错了就是错了,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一次错,就是一辈子。
有时候最好的守护,是站在远处默默祝福。
最诚挚的祝福,是别去打扰她的幸福。
雪珠落在抬起的脸颊上,变成水珠,混着温热的眼泪慢慢滑落。
走在前面的袁少驹也发现下雪了,回头惊喜的喊道:“下雪了!”
“下……。”
看到他落在后头,脸上似乎有水渍,声音顿住。
袁少驹楞楞地看着他,让其他人也往他看过去。
郑白驹抹了一把脸上的水,露出个笑容,“雪都落到我脸上了。”
在这的几位情商都不低,不会去质疑他的说法。
就连最傻白甜的袁少驹,也只是担忧的看了他一眼,说:“下雪了,要不不看了吧?”
下人们却在此时适时地送来了伞。
郑白驹知道大家这是顾虑他的心情,笑着道:“看看吧,也快到了。”
此行很简短,想来是大家也没有逗袁幼驹的心情,打算匆匆过去又匆匆回来。
倒是袁幼驹,因为来到一个新地方怕它跑丢了,被拴在袁末驹石槽旁的柱子上。
它野性难驯,之前没人来看它还罢了,现在来了人又要走,招惹了猴就想走?你们调戏猴呢。
它又惯会碰瓷,看到人走先是窜到横木上龇牙咧嘴的叫,再看没有效果,直接往地上一滚,抱着袁少驹的腿撒泼打滚。
顾重阳没法,只能吩咐人:“牵了送夫人那边去。”
马夫奉命把袁幼驹送去内院。
听到马夫复述了袁幼驹的所作所为,袁明珠拿起手边的书敲了它一记。
这小东西,越长大越猴精猴精的了。
快管不了了。
“放在这里,你先忙你的去吧。”
郑妈妈端了茶家里,“我带它去洗洗,洗干净了给您送回来。”
唤了个婆子和小丫头进来帮忙。
婆子是惟志院原本的下人,为了尽快融入惟志院,袁明珠吩咐郑妈妈他们多主动跟惟志院的人打交道。
一些活郑妈妈就会让两边的人搭配着做。
那妈妈伸手去牵袁幼驹。
袁幼驹跟她不熟,往旁边躲,想躲到袁明珠身边去。
它之前在马厩住着,郑妈妈她们怕它蹭脏夫人的衣裳,忙帮着拦它,几人一起把它抓住,准备带去清洗。
“啪”
什么东西掉落在青砖地面上。
小丫头捡了起来,看到是个黑不溜秋还破了的泥叫叫。
袁明珠本来没有在意,只看着袁幼驹,叮嘱它不许咬人。
小丫头嘀咕了一句:“哪捡的?”
袁明珠的眸光无意间扫过,看到一个眼熟的颜色,还是眼熟的形状。
微微愣了愣,不知道本该在六哥手中的泥叫叫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袁幼驹在哪捡到的?
向小丫头伸手,把泥叫叫拿过来。
确实是她小时候六哥送给她的那只没错。
把泥叫叫握在手心里,打算等待会见到郑白驹问问。
只是等袁幼驹被洗干净送来,她哥他们也没回来。
袁明珠指挥着人起一盆炭火给袁幼驹把毛烤干,吩咐夏溪:“去看看世子和我哥他们去哪了?”
他们说是去看袁幼驹,现在袁幼驹都被送她这儿了,人还不见踪影。
看看外头,雪越下越大了,这会工夫院子里已经积了一寸余厚的雪。
只是没等夏溪去呢,让人给她拿把伞过来的工夫,外院就使了个婆子过来传话,“世子让告诉夫人,世子带着几位舅爷去外院书房喝茶了。”
袁明珠对顾重阳没说一声就去了外院有些诧异,不过面上未表现出异常,说知道了,又嘱咐了些让外院伺候的人给多备个炭盆让屋子里暖和些,下雪路滑让舅爷他们早点回去之类的话,就让人送婆子出去。
待人出去,袁明珠把之前放在桌上的泥叫叫拿起来在手中摩挲了一会,把泥叫叫拿给春荞,“放到大的首饰匣子里去。”
春荞心里疑惑这么个破玩意为何要放进首饰匣子里?
大的那个首饰匣子足有十二层,像个梳妆台那般大。
是太爷专门找了工匠定做的,据说以前太爷的母亲就有这样一个首饰匣子。
小姐说这个首饰匣太大了,放在卧房里太占地方,就让人搬去了库房里,卧房里只放了一只小的。
虽然放进库房里,里头所放的首饰也件件都是镶金嵌玉。
不过谨守规矩,知道不该问的不问,不该打听的不要瞎打听。
应了是就去办了。
春荞出去以后,袁明珠在屋里转了一圈,最终还是按下了让人去看着她哥哥们什么时候走的打算。
顾重阳突然改变主意带人去了外院,怕就是那只泥叫叫惹出来的,她还是不要再火上浇油了。
虽然没安排人去注意着,但心里依旧压抑。
成年人的世界就变得复杂得多,太多情况需要顾及,没有谁能再随心所欲。
跟下面的人说了她要躺会,不让人打扰她。
郑妈妈有心想说回头还得去送客人,此时睡觉,回来还得重新梳妆,怕是来不及。
但是看着她平静却似酝酿着暴风骤雨的面庞,长出一口气把床帐替她放下挡好。
袁明珠躺在床上也睡不着,只是看着帐子顶上发呆。
外院书房里,郑白驹看着打发人去内院送信的顾重阳,暗自叹口气,后悔没有管好自己的情绪。
本来已经打算好了,不给她招惹麻烦,只远远看着她,知道她过得好就行了。
事到如今多说无益,只以后该离得她更远一些,再远一些,谓之为避嫌。
所以说了一会话以后,郑白驹道:“今日感谢顾世子贤伉俪的款待。”
他一开口,袁仲驹就接道:“复生府上的厨娘手艺不错,菜色安排的也好。”
袁伯驹:“酒足饭饱,天也不早了,又下着雪,我们就告辞了,以后大家都在京城,再聚也方便。”
“那我就不留你们了。”
顾重阳说完这话,袁少驹看了他一眼。
以为他不准备让袁明珠出来送行,面子都不准备维系了。
多大点事?不就是明珠跟白驹之前有个口头的婚约吗?这事你顾复生又不是不知道,以前就知道的事,现在拿出来喝醋有什么意思?
盯着他看,大有顾重阳敢不让小妹出来送行他就跟他翻脸的意思。
还好顾重阳也只略顿了一下,就叫了人进来,“去内院看看夫人忙什么呢,跟夫人说几位舅爷要回去了,没什么事的话让她来送送。”
有心想叮嘱一下让人照顾好夫人,穿暖和点,别滑倒了。
不过此时书房内气氛怪异,说得太多恐有炫耀之嫌,顾重阳忍下没说。
送信去内院的人站在正房廊下等着,郑妈妈快步进了卧房。
站在床帐外头低声喊了一声:“夫人。”
袁明珠应了一声:“什么事?”
听着声音似乎闷闷的。
“世子让人来传话,几位舅爷要回去了,让您去送送。”
床帐内一只素手撩开床帐。
郑妈妈忙上前一步把帐子挂起来,吩咐人进来伺候梳洗。
看看她周身,还好只是拆了钗环,头发不算乱。
带着丫鬟们七手八脚很快就把人装扮停当。
让人抬来暖轿,一行人往外院过去。
进了外院书房,袁明珠先往顾重阳那边看了一眼。
顾重阳摸摸鼻子,“让你来送送大哥他们,冷不冷?”
对自己一冲动之下把人带来到决定有些不好意思。
袁明珠当着哥哥们的面也不好发作他,只叮嘱了一番路上注意安全,替她像嫂嫂们问好,二嫂要是发动了给她传信之类的话。
惟志院的大门外外院的,袁伯驹带头上了马车。
郑白驹排在最后,车帘放下的一瞬,他才匆匆往袁明珠的方向瞥了一眼。
车帘放下,把视线隔断。
马车粼粼前行,行出视线。
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
不知为何,袁明珠就是觉得六哥最后看她的那一眼,像是此生再不复见。
送走客人,袁明珠狠狠剜了一眼顾重阳,一甩袖子,对她的人吩咐:“我们回去。”
哼,姐不发火你真当姐是Hello
Kitty?
顾重阳不会把她不当回事,她坐着暖轿走在前头,顾重阳也匆匆吩咐了一番下面的人,追着他回了内院。
进了内室,看到她正坐在镜子前,由春荞丫鬟伺候着把钗环摘下来。
他示意丫鬟一边站着,自己上手替她拆卸发簪。往镜子里看了一眼,正看到明珠对着镜子里的他翻着白眼。
这个小白眼狼。
顾重阳没待太久,外头就有人来禀事,他只得又赶去外院。
袁明珠知道今天的宴席的目的,就是一次钓鱼宴。
现在正是布网的关键时刻,也不再跟他置气,让人把顾重阳的大衣裳拿来,接过递给他。
让他先去忙,回头再跟他算账。
顾重阳把大衣裳穿上,得寸进尺的拉着她的手让她帮着系衣带。
袁明珠也是狭促,想起他把她的衣带系得只剩鼻子嘴的前仇,也把他的衣带系得紧紧的。
顾重阳包容的笑着,刮了她的鼻头一下。
“我可能今晚不回内院来了,到时辰你就先睡吧。”
做戏做全套,他跟郑贲思明面上应该是仇敌的关系。
邀请仇敌上门不符合设定,但是郑贲思如今是晋王府的人,他若是想投靠晋王府,主动跟郑贲思修复关系就合情合理了。
情势所迫讨好完仇敌,转头忍不住又迁怒妻子。
袁明珠摇头失笑,这算什么?渣得明明白白?
不过这会子的男人就是这样,功名利禄在亲情之前。
就是汉高祖在被威胁要杀掉其父煮肉羹的时候,也都曾不受威胁不顾父亲安危,说“幸分我一桮羹?”
看袁明珠笑得不怀好意,顾重阳忙解释:“我就是为迷惑其他人。”
“曲先生他们说这样安排对我们和对白驹兄都好。”
袁明珠点头,表示知道了,也理解。
不说眼下,就是为以后新皇登基以后考虑,他们跟郑白驹都不好过从甚密。
龙椅上坐着的人,总有孤家寡人高处不胜寒之感。
若是下面的臣子都抱成一团你好我好大家好,皇上该食不知味寝不安枕了。
顾重阳阻止了袁明珠出门送他,“你待在屋里吧,一冷一热的回头再着了凉。”
出门带着人往前院去了。
袁明珠无事可做,让人把之前抬回来的皮子拿进来。
她得先看看都够做什么衣裳的,回头喊了裁缝进来做几件过节的衣裳。
她自己的倒还罢了,左右她新近做的衣裳不少。
而且她还在长身体,明年再穿就小了,还得拿去改。
就是顾重阳得用心打发他,少了他的回头又生气。
袁明珠不知道顾重阳的尺寸,让人去找一件他的旧衣裳来。
郑妈妈听了忍不住说道:“夫人对世子也该上心一些,谁家姑娘定了亲以后不得给夫婿做两件衣衫做几双鞋啊?
世子之前都知道怕您受委屈,偷偷摸摸让人给您送了那么多好东西,您……。”
袁明珠连丈夫的衣裳尺寸都不知道,郑妈妈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她了。
她现在还是汉阳公主府的探子,但是袁明珠这边的消息她也不敢都往那边传递。
就像袁明珠跟顾重阳之间的事,她就不敢传递。
她不传,若是从其他人口中传回去。
不管为了小姐好,还是为了她自己好,她都得规劝着小姐对世子上心些。
袁明珠心虚的笑笑。
说:“要不这件紫貂的大氅我亲自给他做?”
郑妈妈一听矫枉过正了,忙又拦着:“那可不行,这么贵重的皮子,还是请了外头的裁缝做,府里针线上的人怕是都不敢上手。”
“您要是真有心,给世子做个亵衣袜子什么的都行。”
言外之意:求求您,就别糟蹋东西了!
576、无事献殷勤
郑妈妈怕她对自己的女红手艺有什么误解,吓得不由分说让人赶紧把皮子都收了下去。
袁明珠讪讪地笑笑,让人开箱子拿一匹细棉布,准备给顾重阳做两双袜子两件亵衣。
主要是如今天冷,再加上她初来乍到,很多人都不认识,没有机会出门交际。
天天待在屋里,做女红才是最好的打发时间的方式。
袁明珠虽然女红做的少,但是该配备的工具一样都不少。
为了来客人好看,之前她的针线笸箩就已经拿出来了,这会只需要把袜子样子拿出来。
把布铺平,袜样子铺在布上,拿粉片沿着袜样的边沿画好。
依次画好四只袜子,之后剪下来。
她做活就是当消遣,这话说着快,做着慢,半下午的工夫就只把袜子裁剪好,针线是一针都没动。
期间眼看着到了晚饭的时间,春荞进来问:“夫人,晚饭摆在哪里?”
袁明珠看看窗外,好像外头天色还挺亮啊?
她也没干多大会活啊,怎么就到晚饭时间了?
还是说她干活不行,实在太慢了?
“外头在下雪,是雪色映照着显得天色亮,已经不早了。”春荞的话打破了她的幻想。
你就是干活不行,承认吧,别垂死挣扎了。
袁明珠看着手里剪好的布片,指着桌上的东西:“先收起来吧,吃了饭我再做。”
面上一片淡定,似乎对女红又退步了丝毫不以为意。
端着碗夹了一筷子红烧小排,恶狠狠地咬了一口。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她只是不擅长这个。
吃饱了在屋里转了几圈消失,袁明珠才继续坐下把没剪好的剪好了。
洗漱的时候感觉拇指的内侧有点疼,抬去手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手指上居然磨了一个水泡。
“这怎么说的?怎么还磨出水泡来了。”
“有什么活安排下面人做就好,夫人还是多顾惜点自个。”
于嬷嬷听说了过来安慰她。
只是不安慰还好,这样一安慰,袁明珠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发烧。
还好烛光照着,别人看不分明,只觉得像是染了一层胭脂。
于嬷嬷看得目光直了直,出门依旧感叹:果然是灯下看人,月下看花。
袁明珠洗漱了,披散着头发拿着剪好的袜样,心说亏着郑妈妈拦着她,不然那大氅只怕做到伏天里才能穿。
郑妈妈拿着从马厩找来的马鬃毛进门,看到她拿着布料,忙走过来从她手中拿过去,“夫人就别惦记着这个了,让春蕾领着人做好了。”
虽说贴身的衣物还是做妻子的亲自做的好,但是也不是没有例外。
就像当朝的几位公主,哪个驸马会指望她们亲手给缝补衣服?还不是都是下面的人给做,不是一样穿?
让小丫头把灯挪过来,把针在灯上烧过,穿上煮沸消毒过的马鬃毛。
捏着袁明珠的手指,从一侧的边缘扎进去,另一侧的边缘穿出来。
把针取下来,马鬃毛留在水泡上,轻轻按压水泡,拿干净的绷带擦干净流出来的水。
过了一会再按压一遍。
知道不再有水流出来,才把马鬃毛取下来,抹上药。
当晚顾重阳没有回正房,留宿在了外院,袁明珠早早就歇下了。
她这个年龄,属于睡得再早也不愿意起早的年龄。
第二天早上丫鬟过来叫她起床,她闭着眼睛把春韭的头推开,“好丫头,让我再睡会。”
“今天世子不在,没事。”
春韭比春荞她们好说话点,不会一再催,觉得她给的这个理由还算充分,就把小袄给搭回了熏笼上。
袁明珠抱着枕头,睡得半边脸都压得变形了。
顾重阳在外院宿了一宿,早晨去校场操练了一番,操练毕没有回外院,直接回了正房。
进门就看到院里静悄悄的,清理雪的人都轻手轻脚。
看到他突然出现,铲雪的两个小幺儿立刻弄出一串声响。
顾重阳想起成亲那天丫鬟的动作,忍不住摇头失笑。
明珠带来的这些人似乎个个都会配合她打马虎眼,替她睡懒觉打掩护。
制止他们:“小声点,别吵着夫人休息。”
春盛和春生两个眼珠子滴溜溜转着,互相交换着眼神,不知道该不该继续给屋里示警。
“春韭姐不是说今日世子不在家吗?怎么回来了?”春生问。
“我哪知道啊?”
两个人一边除雪,一边听着正房那边的动静。
正房里安静如初,让他俩放心了些。
春生:“世子也挺好的。”
被发好人卡的顾重阳进了卧房,就看到果然帐帘低垂,只一个丫鬟坐在床头扎着花。
看到他突然进来,丫鬟吓得站立起来。
顾重阳摆摆手示意她出去。
被要求出去,春韭担忧地看了一眼帐帘,一步三回头地往外走。
“你,去厨房把早饭领来。”
袁明珠带来的几个丫头,顾重阳还叫不上名字。
春韭想找机会把袁明珠叫醒,可惜顾重阳没给她这个机会,把她打发了出去。
春韭出了卧房,就看到郑妈妈和春桐匆匆过来。
“世子过来了,小姐起床了吗?”郑妈妈低声问道。
春韭缩着脖子摇摇头。
郑妈妈有些后悔没亲自去监督着夫人起床。
这几个丫头,总是被夫人三两句甜言蜜语就给拐跑了。
“世子让我去领早饭。”春韭怕被骂,找了个借口就跑了。
小姐不在跟前,被骂都没人拦着,她还是溜吧。
卧房里,顾重阳撩开帐帘,看到袁明珠半趴着睡着,小脸被压得变形,嘴巴都歪着嘟起来。
“嘿嘿”笑了。
看了一会她的睡相,起身去衣箱里拿衣裳,
在衣箱旁放着的针线笸箩里看到一沓叠着的布。
应该是今日才裁剪好的,因为之前他打翻针线笸箩的时候还没有这些东西。
他翻了翻,没猜透是做的什么。
心里似乎有所期待,却又担心不是做给他的。
转到屏风后面换了衣衫,出来再看袁明珠,许是地龙烧得热了,室内温度提高,她把被子蹬开了些,小腿露在外面。
拉了被子给她重新盖好,把她的头发给顺好,看着她在自己手上蹭了蹭,就像撒娇的小奶猫,心满意足的走出门。
对侯在外面的郑妈妈她们说:“安排个人去看着点夫人别蹬被子。”
郑妈妈她们齐齐呼出一口气来。
还担心夫人睡懒觉会被世子嫌弃呢,看来是她们白操心了。
但是场面话还是得说,郑妈妈组织了一下语言道:“夫人可能是新换了地方不习惯,晚上睡得不好,等以后……。”
她想说登以后习惯了就好了,就能早些起来了。
她这话也没完全说错,等过些日子天气暖和了,袁明珠就不会再赖床了。
袁明珠赖床的原因主要还是被窝里暖和。
听了郑妈妈的话,顾重阳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摸摸鼻子掩饰了一下。
他跟里头睡着了那个小懒猫一起长大的,她到了冬天什么德行他会不知道吗?
以前冬天就是一家人都起床了,起床以后都不敢大声说话,不会弄出太多的声响,就怕打扰到她睡觉。
其他人去干活了,他就是那个经常被留下看着她的人,看着她不要蹬被子,等她醒了看着她吃早饭。
不过他也没有拆穿郑妈妈的话,什么都没说。
只打断她的话说道:“夫人年岁还小,正是需要多睡会的年龄,左右府里也没有什么事,就让她多睡会好了。”
郑妈妈品了品,没有在世子的语气中听出其它意味,才又客套道:“嫁人的媳妇总得早起些,不然公婆跟前也不好看。”
顾重阳掀了掀唇角,“放心吧,咱们府上没有这种担忧,夫人就算是睡醒起来直接吃午饭,也没人敢说什么。”
看看郑妈妈,“不过就是得劳烦妈妈辛苦些,把这院里管得严些,别传出闲话。”
这话听着像是在嘱咐,似乎又有几分调侃。
袁明珠身边的人面上都红了红,不过看着顾重阳的眼光都不一样了。
顾重阳想到什么,正了正神色道:“若是主院那边来人让夫人过去请安,就说我说的,夫人有正经婆婆,不需要去给其他人请安,若是夫人不想听我的话非要去给别人请安,就把她送回娘家好好反省反省。”
郑妈妈抬眸看了他一眼,低头恭敬应“是”。
那日婚礼上世子闹了那一场,夫人拜的就是前头正经婆婆。
这两日主子也不提去主院的事,她们大概也猜出世子的态度。
现在听世子明白说出来,以后怎么应对就有章程了。
主院有话说的话他们也有话应对。
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可没有出嫁从晚婆婆的。
正巧春韭拎了早饭回来,郑妈妈忙洗了手伺候顾重阳吃饭。
态度比之前又恭敬了许多。
顾重阳吃了两个炸春卷,又吃了一块萝卜糕,喝了一碗碧粳米粥,就出发去了大营。
世子刚走,郑妈妈就掩不住一脸喜色,撩了卧房的门帘想要进去跟袁明珠分享好消息。
手碰到了门帘又放下,门帘晃动了一会恢复安静。
郑妈妈在门口转了几圈,闷闷不乐的走开了。
满腔幸福没人分享,寂寞如雪啊!
郁闷的郑妈妈把院里里的人又敲打了一遍,严令大家管好自己的嘴,“……这院子里的任何事都不得往外说,谁若是管不住自己舌头,就交上来给我,我替他管着……。”
下面的人把头又低下去一些。
夫人身边的这位妈妈看着慈眉善目的,没想到也会如此凶残。
说着不得往外传,郑妈妈自己转头就给汉阳公主那边递了消息过去。
袁明珠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不,错了,是睡到日上三竿的时辰,今日早起虽然雪停了,但是天色依旧阴沉着,天幕低垂,像是随时还会再来一场雪一般。
袁明珠披着小袄,趿拉着软底的绣花鞋,站在窗前看向外头,雪已经清扫干净了,只角落里被人堆了一个不大的小雪人。
春韭立在她身后,“夫人,仔细着凉了。”
伸手把窗户关上。
他们家夫人除了冬天睡懒觉比较固执,其它地方还是愿意听人规劝的。
袁明珠正如春韭所想的那样,任由她拉着回到床边。
春韭服侍着她穿好衣裳,问:“夫人想吃什么啊?”
现在才半拉上午,离着吃午饭还得有会时间。
“都有什么吃的?”
“早晨厨房做的炸春卷和萝卜糕,还有点小菜。”
“粥冷了再热不好吃了,郑妈妈做主让春盛他们吃了。”
袁明珠才发觉起来以后没看到郑妈妈,问:“郑妈妈呢?”
“郑妈妈出去买点东西。”
袁明珠想着前面花园里堆得老高的雪,知道出去买东西只是借口,也不再继续问。
“给我做一碗鸡蛋羹,再热一个炸春卷吧。”
郑妈妈直到午后才回来。
跟出门之前的喜气洋洋不同,回来的时候脸色跟如今的天幕一样阴沉。
进门以后问夏溪:“夫人呢?起床了吗?”
“起了,在暖阁里给世子缝袜子呢。”
夏清从屋里出来,见郑妈妈回来了,问道:“妈妈怎么这么久才回来,吃饭了吗?”
这样一问,郑妈妈的面色愈发难看了几分,“在外头遇到点事,耽搁了。”
似乎不欲多说。
夏溪看看她阴沉的面色,再看看她一脚的泥水,裙角都溅上去许多泥点,推了夏清一把,“去小厨房看看还有什么吃的,给妈妈端来,若是没有就现下一碗汤面,再让人打一盆热水来。”
又招手喊了个小丫头服侍着郑妈妈去梳洗换衣裳。
郑妈妈梳洗毕又吃了夏清端来的饭菜,去了暖阁里见夫人。
看到她进门,春韭站起来问候道:“妈妈回来了?”
“嗯,去给小姐倒杯茶来。”
春韭应了一声是走了出去。
郑妈妈这是有重要的事要单独跟夫人说,打发她出去看着门。
袁明珠把手里的袜子放回桌上的针线笸箩里,问:“什么事?”
“奴婢今日出门,察觉身后有人跟踪。”
所以她带着那人在城里兜了一个大圈,把人甩掉了才回来。
袁明珠重新拿起袜子,低头缝了两针。
“昨日刚刚宴请过六哥,那边正关注着我们这边呢,雪刚停,天气又冷路上又湿滑,你又是我身边的心腹妈妈。”
言外之意,你选今日出门,别人不注意你都天理难容。
郑妈妈被说的梗了一下。
心塞道:“奴婢一时高兴,忘了这一茬了。”
把今日早晨世子说的话跟袁明珠学了一遍。
说起高兴事,心情好了些。
袁明珠已经听春韭说过了,只是春韭谨慎,没敢说“把她送回娘家好好反省反省”的话。
“顾重阳真说了要把我送回娘家好好反省反省?胆子长毛了他。”
郑妈妈:……
应不应都左右为难。
他们夫人关注的点好像有点奇怪啊!
夫人这是什么意思?为了这句话准备跟世子置气?还是有其它事?
他们夫人跟一般人不一样,时常会有奇怪的想法。
果然,没等郑妈妈想好该如何回答,就听袁明珠说道:“我二嫂也快该生了吧?我回娘家住些日子也挺好。”
打算借此机会回娘家住些日子。
顺水推舟而已。
但袁明珠觉得只回娘家有点没面子。
喃喃自语道:“既然丢一回面子,干脆就丢光算了。”
让顾重阳充一回爷们。
对着郑妈妈附耳吩咐了一番。
“……就这样,明白了吧?”
“是,奴婢明白了,马上去安排。”
“去办吧,回头我会跟世子说这事。”
郑妈妈出去,袁明珠又缝了几针袜子,捂着嘴嘿嘿笑了两声。
笑完才发现拿来捂嘴的是袜子,拿下来“呸呸”呸了两声。
没穿过的袜子也是袜子。
呸完了拿着袜子比划了一下,一只已经缝的差不多了,今天努努力,就能缝好一双。
这一只留了几针没有缝好,她又拿起另一只开始缝。
不知道京城有没有这样的风俗,在武安府有个习俗,做鞋袜这些成双成对的东西,一天之内必须完成一双,不能先做好一只。
若是时间来不及了,也得留下几针不能做完成,以确保两只在一天内完成。
袁明珠埋头缝啊缝啊缝啊缝……
她要在顾重阳回家之前缝好一双。
她有预感,回头跟他说回箭子巷的时候肯定不会很顺利。
拿人手软,到时候她就把袜子拿出来,不怕他不同意。
另一只快缝好的时候,袁明珠把两只放一起比划了一下。
然后……
“啊~”她哀嚎了一声。
春韭忙把手里的花绷子放下,看向她的手。
以为她不小心把手扎了呢。
结果一看,春韭十分不厚道的“噗嗤”笑了。
笑了一下之后看到夫人想把袜子当场毁尸灭迹的表情,赶紧把脸绷住。
两双袜子都是一只脚的,做顺拐了。
春韭忙找了另外两只没开始缝的看了看,安慰她道:“还好剩下两只是另一只脚的,这两只放着吧,明天再缝,一下子做好两双。”
袁明珠把两只未完成的和两只还没开始缝的袜子卷吧卷吧放到针线笸箩里。
把针线笸箩藏了起来。
刚藏好郑妈妈就黑着一张脸见进来了。
袁明珠觉得把袜子做顺拐了这种事郑妈妈还不至于脸黑成这样。
能黑成这样,保准跟隔壁有关。
“二公子身边的小厮成瑞,奉他主子之命给夫人您送来一对琉璃灯笼。”
“谁?”
袁明珠以为她听错了。
她跟顾重阳的那个倒霉弟弟没有什么交情啊?这不年不节的,送的什么东西?
装什么兄友弟恭?
无事献殷勤,肯定不会酿得好蜜。
“妈妈找个理由把人打发走,东西也让他带回去。”
“是。”
郑妈妈回了前厅,对成瑞说:“世子夫人正忙着,让奴婢回复你,无功不受禄,实在不好接二公子如此贵重的物品,请你带回去吧!”
成瑞本来以为一个新妇,听说是二公子送来的,东西又十分稀罕,还不得迫不及待的收下啊。
好像跟预想的不一样。
对郑妈妈说:“不值什么,就是一对小玩意罢了。”
好说歹说,郑妈妈就是不收。
成瑞心里有些着恼。
暗骂“不识抬举”。
不过他来的目的有两个,一个没办成,另一个办成了回去也能跟二公子交代。
接着说:“上次认亲时候世子夫人给亲朋好友送的那几色桃花笺,二公子十分喜爱,让小的顺便问问还有没有?”
郑妈妈想着库房里剩下的一箱多,回道:“桃花笺啊?实在不好意思,没有了。”
577、风流
第一回被拒绝的时候,成瑞的脸色就开始发僵。
再次被拒绝,还拒绝得如此随意,一听就是随口搪塞。
他是侯府公子身边的人,走到哪里不是被人巴结着,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待遇?
阴恻恻地看着郑妈妈,连连说“好,好,好的很,这点面子都不准备给了?”
郑妈妈有世子做靠山,又有之前被盯梢的过节,最重要的,顾宪他一个便宜小叔子竟然不知自重,不断然回绝就是给自己寻死路。
郑妈妈也回他一个阴恻恻地笑,硬气道:“脸面是自己挣的,不是靠别人给的。”
吩咐小丫头:“送客。”
小丫头是惟志院里跑腿的,看到双方翻了脸,十分害怕。
站在旁边也不敢出声,就只战战兢兢地等着成瑞自己走。
成瑞被驳了面子,一脸漆黑,看着比之前郑妈妈的脸色还黑。
郑妈妈把成瑞挤兑走了,又匆匆过去跟袁明珠回禀。
袁明珠正拿着一双新袜子开始缝,听了郑妈妈的回报,手里的针差点扎到指腹。
主仆二人一起想到认亲那日顾宪直勾勾的眼神。
之前怕被人说是自作多情,看谁都像是心怀不轨,袁明珠虽然觉得顾宪的眼神怪异,也没敢多说。
只暗自决定以后少跟主院那边走动。
只是没想到,有些麻烦不是你躲开它就不会自己找上门来的。
拿着袜子无意识的伸展着,思考该如何应对。
郑妈妈说:“今日已经拒绝的这么干脆了,他应该不会再有其它想头了吧?”
袁明珠却不敢放心。
桃色事件中,不管女方是不是受害方,总有人会跳出来充当审判者,指责女子举止轻浮,行为放荡,衣着暴露,言行不检点……。
不管是谁的错,被毁掉的只有女方。
风流于男方而言只是微瑕,还瑕不掩瑜。
吁一口气,附到郑妈妈耳边吩咐她一番话。
“……之前只对付那个筠娘,现在把顾宪一起算计进去,把黑锅扣她头上去。”
郑妈妈不住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商议完毕问她:“这事要不要知会世子一声。”
袁明珠抿唇思忖片刻,“暂时先不要让世子知道。”
她也不敢确定顾重阳若是知道了这事,会无条件相信她,还是会猜忌她。
于嬷嬷那边也很快得到消息。
对于郑妈妈的处理方式,她还算满意。
年岁大了,经见的事情多了,她也不认为郑妈妈拒绝一次,顾二公子那边就会识趣。
顾宪从小到大没遭受过什么挫折,就是世子之位被顾重阳截了去,大胡氏给他的说法也是那个位置只是让顾重阳暂时做做,迟早都要拿回来。
所以他骨子里往外透出来的都是自以为是。
这种人最是难缠。
于嬷嬷不放心,下令手下多留意着事情的发展。
却说成瑞受了这样大的屈辱,心气如何能平?
气呼呼地回了主院那边。
办事不力,他第一个想法是想先把琉璃灯笼藏起来,能拖一会是一会。
把琉璃灯笼放到床底下,在床上躺了一会,想想不放心,万一被同屋的人发现了,到二公子跟前给自己弄双小鞋穿就坏了。
这帮新来的土包子看二公子器重他,对他表面恭敬,暗地里不知道怎么想办法掀翻他呢。
从床上翻身下来,把床底的灯笼拿出来。
拎着灯笼在屋里扫视一圈,找适合藏匿的地方。
打开他自己的箱子,准备把灯笼藏到箱子里。
合上箱子盖他又改变主意了,他干嘛非得把灯笼藏起来啊?干嘛要害怕?干嘛要往后拖这事?
他可以主动点,把责任推到姓郑的那好货身上啊!
想通这些,成瑞把箱子重又打开,拎着灯笼去了顾宪的院子。
对顾宪院子里的大丫鬟墨云讨好的笑着,“墨云姐姐,二公子让我拿回来的。”
把灯笼的来历说得含含糊糊。
墨云接了过去,放到顾宪屋里。
顾宪从学里回来,一进屋就看到桌上放着的琉璃灯笼。
他拿起来看了看。
想着是袁氏没收,还是成瑞没送去?
想想觉得成瑞不敢违背他的命令,应该是袁氏没收。
他一向享受众星捧月的待遇,心高气傲,只有他看不上的庸脂俗粉,还没谁会拒绝他。
觉得是成瑞办事不力。
让人去把成瑞叫来。
成瑞已经演练许多遍了,把顾宪会问的,会说的都考虑周全了,怎么应对心里已经有了底。
他也是伺候顾宪的老人了,对他十分了解,进了屋看到他板着个脸,面前的桌上放着他送回来的琉璃灯笼,就知道这位爷是不会相信有人会拒绝他的礼物。
对自己甩锅的举动更坚定了。
若是像之前打算的那样拖着,怕是拖不过去。
上前行礼,“公子,您叫我?”
顾宪“嗯”了一声。
用下巴示意桌上的灯笼,“怎么回事?没送去?”
成瑞直叫冤枉,“公子您交代的差事,小的哪敢偷懒?”
“小的怕办不好差事,去之前还特意打听了,惟志院的那位今天不在府里,小的才过去的。”
他的话让顾宪的脸红了红。
到底还是脸嫩,干得下流勾当,就是扯了风流韵事的遮羞布,也掩盖不了龌龊的本质。
成瑞就是要这样的效果。
偷偷觑了一眼他主子的神色,看达到了他要的效果,接着道:“但是……。”
但是说完就打住了。
顾宪追着问道:“但是怎么了?”
被诱导着,先入为主的认为是有人从中作梗。
这是成瑞的狡猾之处,既让他自己给这件事下了定论,又利用他的羞恼挑起他的怒火。
这怒火有了去处,他就摘干净了。
顾宪被大胡氏养得,一身傲气却没有支撑傲气的能耐,被个刁奴耍得团团转。
成瑞看看左右。
说的这种事,屋里人早就被顾宪打发出去了。
但是他这副模样让顾宪觉得他要说的肯定是秘密之事。
下意识地就往他的方向侧了侧耳朵。
“但是小的根本没见到袁氏,被她身边那个姓郑的老货给拦着了。”
“一开始小的只说了公子您给袁氏送灯笼,答谢她那日认亲给的礼物,没说要桃花笺的事,那老货就十分倨傲的对小的说,这事得问过世子夫人,她不敢做主。”
“她去问了袁氏,回来跟小的说袁氏不愿意收,小的该说的话说尽了,她就是油盐不进,小的只觉得她态度不对,倒是没想其它的,
以为是袁氏为人谨慎,不敢收也有可能,怕吓着袁氏,小的就把灯笼的事先放下,提了一句您喜欢桃花笺,想再要一些,
公子您知道那老货怎么说的吗?”
顾宪知道说的话肯定难听,摆摆手表示不想知道,心里对此事下了定论。
认定是那刁奴仗着身份倚老卖老拿捏主子。
也不怪他这样想,之前顾重阳都差点这样以为了。
一般人家的长辈,都会给晚辈挑选好教养妈妈。
这些教养妈妈代表着家里长辈,代替他们教规矩,教人生道理,教生活常识。
是长辈的耳目和喉舌。
因为是长辈赐予的,比一般仆妇在主子面前有脸面,有地位,受尊重。
有些主子怯懦的,甚至还得受他们辖制。
成瑞见顾宪已经被他糊弄住,放心大胆地问:“公子,那我们怎么办?”
他越是这样大大咧咧说话,顾宪越是不疑有他,对自己的认定越加笃定。
哼了一声,“哼,一个下人罢了。”
就是有袁家的人撑腰,捏死她也跟捏死个蚂蚁一样。
这样说话,相当于当着和尚骂秃子。
成瑞的笑容却比之前更献媚了几分,吹捧道:“公子您就该让惟志院那边的人知道知道您的厉害,您是不知道,现在那边的人现在可横着呢,小的过去的时候,他们都不把小的放在眼里。”
所谓打狗看主人,看不起我就是看不起您。
不遗余力的挑唆着,立誓要把今天在惟志院受到的屈辱,加倍讨还回来。
以往哪有这样的情况,哪个看到他们不是上赶着巴结。
现在可好,看到他都装没看到躲着他走。
以前在他跟着当孙子的人,现在也抖起来了。
惟志院已经自己成为一府了,脱离了安阳侯府的管束。
现在那边还只是世子府,等那边那位接管了安阳侯府,哪里还有他们站的地方?
原先府里人还说那位嘚瑟不了多久,怎么得的世子之位,将来就得怎么让出来。
他以前也是这样认为的。
可这回明斗的死,让他原本坚定的信念动摇了。
去惟志院走的这一趟,动摇的更加厉害。
之前他去看双瑞他们,看到双瑞手上不满冻疮,被庄头像狗一样呼喝。
他不想步他们的后尘。
不能让二公子再这样庸庸碌碌下去了,不然他们都没有好下场。
二公子背后有皇贵妃娘娘和十三皇子,有相爷和安定侯府,为什么还要看别人的眼色?
成瑞鼓捣顾宪跟顾重阳对着干,拿出侯府公子的气派。
主仆二人在屋里叽叽咕咕商议了一番该如何收拾了郑妈妈。
最终商议的结果,得让袁明珠主仆到主院这边来,“到时候拿捏住那老货的一点错处,就能打杀了她。”
“可袁氏进门还几天了,除了那日跟着那野种来了主院一回,之后就再没来过。”顾宪说。
“公子您得让夫人给那边把规矩立起来啊,哪有媳妇不给婆婆晨昏定省的?”
成瑞看看顾宪的面色,继续怂恿道:“袁氏若是每天过来这边,公子见她可就方便多了,很容易就能弄出个偶遇什么的。”
他这话正搔到顾宪的痒处。
顾宪被说动了,拍拍成瑞的肩膀,夸道:“还是你小子机灵。”
事不宜迟,顾宪马上换了一身家常的袍子去了正院。
看到儿子过来,胡氏十分高兴,但嘴上依旧道:“这么大的雪,天又冷,又跑来干嘛?”
“做晚辈的给娘请安还不是应该的嘛,我想娘了,来看看您,陪您吃顿饭。”
说得意有所指。
说完扶着胡氏的胳膊让她坐下:“天冷了,您得多加些衣服。”
左右看看,明知故问道:“袁氏没来给娘请安吗?”
“儿子这两日也没好过来,怕跟袁氏遇到尴尬,以后最后跟她过来的时辰错开,娘看着安排,安排好给我说一声,我好安排过来的时辰。”
像是没看到他娘一脸阴沉,说得煞有介事。
大胡氏撇撇嘴,“袁家的家教也是堪忧,袁氏根本没想着来给我请安,之前念着她新婚我也没提这事,她就一直装傻,现在那小杂种都去当值了,她还不知道过来。”
哼了一声,“哼,我正说让人过去敲打敲打她呢,给她好好说说规矩。”
顾宪低着吃着茶,像是不明白她娘说的敲打是什么意思一般。
倒是进来的顾娇听了她娘的话,说道:“娘你何苦又去招惹那凶人?”
那人是好惹的吗?哪次最后不还是他们吃亏?她娘就是不接受教训。
若是她的话,根本不会让人敲打袁氏,管她爱来不来。
马上到年根下了,节前年后京里各家都得宴客,到时候当众敲打她让她站着布菜岂不是更妙?
大胡氏立着眼睛,“你就是胳膊肘子往外拐,翅膀硬了,敢教训我了?”
顾娇低头,不敢再说话。
这世间的事,大多数时候都是忠言逆耳。
胡氏又偏心儿子,觉得儿子做什么都是对的,就越发看不上总跟她说不一样话的女儿了。
先是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把顾娇给排揎了一顿,然后叫了人明斛家的进来,“你安排两个婆子过去,就说是我让她们过去的,好好教导教导袁氏规矩。”
打定主意要让袁明珠知道婆婆也是娘。
明斛家的只觉得口苦。
安排人过去!谁愿意去?
就惟志院的那个凶人,一言不合能把她们的皮扒了用来蒙鼓。
那时候夫人能护着他们吗?
根本不会护着他们,还得埋怨他们无能。
如今府里的人心都已经散了,再这样下去,不用外人收买,有些人就得自己找出路了。
自打小叔子殒命,明斛家的就如同惊弓之鸟。
当日跟着的人一个个都没有好下场,即使是没当场丢掉性命的,回来也被逐了出去。
就算是不敢表现出来,心里也已经寒凉了。
578、小心眼
明斛家的如今算是想明白,夫人的奶嬷嬷为何愿意放弃在府里的一切到庄子里去养老了,就连儿子都约束着,没有来跟她争权。
姜还是老的辣啊!
她就是没看透一切,才陷入如今的泥沼里。
硬挤出个笑脸,回道:“是。”
也没心思细看屋内表情各异的母子三人,快速退了出去。
派谁去明斛家的倒是不愁。
去惟志院的差事大家轮着去,顺序之前就抓阄决定好了。
生死有命,就看各自的运气了。
运气好的,能轮着世子爷不在府里的时候过去;运气中等的,能轮着世子爷心情好的时候;若是实在运气背,轮着世子爷在府中又心情不好,那就听天由命吧!
明斛家的快步出去,找到轮到今日这趟差事的人,把差事安排下去了。
“你们俩动作快点,回来也不耽误晚饭。”
两个婆子对视一眼,也没顾得上跟明斛家的多言语,几乎一路小跑着去了惟志院。
明斛家的话已经点得很明白了,现在世子爷还没回府,应该还在路上,她们动作快点,还能有命回来吃晚饭,若是动作慢了就说不好了。
袁明珠正心情颇为不爽的坐在罗汉床上,只缝了几针的布片被随手扔在一边。
郑妈妈看她也不准备再缝了,拿了给放进针线笸箩里。
袁明珠还真不怕顾宪,他若是敢纠缠不休,她就敢把他给收拾得连他亲娘大胡氏都认不出来他。
但她担心顾重阳小心眼。
顾重阳一贯表现得小肚鸡肠倒是真的,挺吓人。
两个婆子匆匆赶过来,袁明珠听了外头的禀报,问郑妈妈:“大胡氏这是什么意思?她想干嘛?”
儿子刚刚不怀好意使人过来一趟,当娘的也紧随其后?
她是不是该夸他们一句:不愧是母子俩,行事都跟商量好的一样无耻?
心里也更无奈了。
若是只顾宪派人过来一趟,还不太显眼,她还能抱着点侥幸心理,试着蒙混过关。
现在这样一个两个都往这边跑,这跟拿着大喇叭吆喝有什么区别?
大胡氏派来的人指明了要见她,她还不好拒绝,毕竟她现在艹的是举目无亲孤单无依的人设。
而且这人设还有用,暂时不好崩塌。
袁明珠权衡了一下利弊,让人把大胡氏派来的两个婆子请去厅堂里侯着。
郑妈妈上前服侍着换了见客的衣裳,陪着她出去。
这点时间说着话长,实际就不到一盏茶的工夫。
可厅堂里的两个婆子已经等得心焦,心里火灼火燎的。
翘首期盼,可算看到有人过来了。
就看到一个身量还未完全长足,梳着妇人发髻的女子被一群仆妇簇拥着袅袅而来。
这两个婆子还未见过世子夫人,只迎亲那人远远地看过一回,那次她头上还盖着红盖头。
如今离近了再看,唇红齿白的小姑娘,琼鼻高挺,眉眼带笑,观之可亲。
第一眼看到她,就让人有亲近感。
再细看之下,才能察觉她眉眼精致,是个美得略带侵略感的女子。
不得不说袁明珠借着成亲改变了发式,修剪了刘海还是有作用的。
眉眼之间的锐利被淡化去许多,第一眼的印象很重要,没有了之前肆意而张扬的锋芒毕露,显得稚气未脱。
让人觉得亲切的同时也会放松对她的警惕。
这两个婆子即是如此。
看到她过来齐齐松口气,觉得今日能顺利过关。
袁明珠也笑得亲切,让人给她们搬了杌子。
二人不敢托大,连连摆手拒绝。
其中一个看袁明珠身边跟着的人都是生面孔,知道这些人都是世子夫人的陪嫁过来的人,说话就大胆了些。
“端人家碗受人家管,奴婢们也是不得已,若是有得罪世子夫人的地方,还请您见谅。”
委婉的把来意说了。
对于她们的反应,袁明珠有些诧异,她没想到这些人初次见面就有投诚之意。
也大概想到这些人态度恭敬的原因。
对二人说:“妈妈快别客气,坐吧。”
“你们所说的事我知道了,只是这事还得跟世子商议了才好做决定,世子那脾气你们也该知道,今天早上才甩了脸子给我看,我也是左右为难。”
直接拉了顾重阳做挡箭牌。
这二人来就是传话来了,只求有个理由回去交差,哪里会在乎结果大胡氏会不会满意。
应道:“可不是嘛,奴婢们都知道您的为难之处。”
一边回话一边偷偷估摸着时辰。
“时辰不早了,奴婢就耽搁您的工夫了,那……。”
袁明珠既猜到她们做此态度的原因,更不会拖延着让她们遇到顾重阳。
核武的最大作用意在威慑。
为这种小事就伤人性命有伤阴骛,也没有必要。
传出去对顾重阳的名声也有妨碍。
她若是不跟想他一条心过日子也就罢了,现在两人想好生过一辈子,她就不得不多为他考虑一些。
袁明珠端了茶碗,“你们先回去吧,待我商议过世子再说。”
两个婆子如蒙大赦,行了礼就匆匆告辞出去。
这两个婆子一点都没敢耽搁。
即便如此,依旧差点跟顾重阳走了个迎面。
两人远远看到对面一行人过来,提醒引路的小丫鬟:“姐儿走那边吧。”
小丫鬟顺从的照着她们的指引拐过一条岔路。
走出去好远以后,回头看向来路,其中一个婆子拍拍狂跳的心脏,两人对视的目光里都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实际顾重阳早就看到她们了。
回到正房,袁明珠伺候他换上家常袍子,他又得寸进尺地拉着她去了净室伺候他梳洗。
回来两人坐在桌前喝茶,顾重阳端着茶碗问道:“我刚才回来的路上看到两个婆子……。”
这么多下人,他也分不清哪个是哪个,只是看到她们从正房这边过去,怕袁明珠不知道深浅,受了大胡氏欺负不敢说。
“哦……,”袁明珠故意拉长了腔调哦了一声,说:“世子说的是刚从我这离开的两个婆子吧?”
“她们呀……!”
“她们是替那边你继母过来教训我的,勒令我要恪守妇道,每日过去给她晨昏定省,听她教诲。”
语带戏谑。
顾重阳看她这样,就知道她没吃亏,拿手刮了她的鼻头一下。
又扒拉了她的刘海一下,露出光洁的额头。
心说这刘海剪得真难看。
虽然是新手丈夫没有见经验,但是凭感觉也没敢把这话说出来,转移话题问:“晚饭吃什么?”
袁明珠还记着他早晨跟郑妈妈她们说的话呢,拿帕子捂着脸,“晚饭不吃了,我受气都受饱了。”
从缝隙里看着顾重阳,接着说:“我算是看出来了,我嫁给你就是来受气的,还受得是夹板气。”
顾重阳笑着把她的帕子拿过去,“说吧,你又想干嘛?”
“我没想干嘛呀。”还扭捏上了。
看顾重阳挑了挑眉梢,不相信她的话,一把把帕子夺过来,背转身不理他了。
顾重阳:“是是是,我们家夫人没想干嘛,是我想干嘛了。”
袁明珠这才给了他一个“算你识相”的白眼,凑过去抱着他的胳膊,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把她的计划说了。
“我这是一石二鸟之计,第一把筠娘这颗钉子拔了,第二也替你竖了威风,以后外人都知道咱们家你做主,我最听你的话了。”
说着用白皙的小手竖起两个指头。
不过要顺便坑顾宪的话没敢说出来。
顾重阳把她的手包在手心里,“你这是一石三鸟吧?”
袁明珠心虚,往门外看了一眼,以为是郑妈妈她们跟顾重阳说了顾宪的事。
想想又觉得不对,她的人对她忠心耿耿,不会背着她行事。
顾重阳看出她的异常,不过未动声色,只说:“你还能顺便回娘家住些日子,是不是啊?”
袁明珠松口气,顾重阳说的第三鸟是这个,不是顾宪。
见她如此,顾重阳的眼睛眯了眯。
顾重阳眯眼睛,是追捕猎物的姿态,袁明珠最熟悉不过,放下的心又揪了起来。
等晚饭拎了来摆上,郑妈妈感觉着屋里紧绷的气氛,不知道一会工夫这俩祖宗又怎么了。
刚才梳洗换衣裳的时候还打闹来着,这一转眼怎么又闹上情绪了?
心说这俩人都还没长大呢,小性子跟六月天娃娃脸似的,说变就变。
想想世子对夫人睡懒觉都能逞着惯着,也就没当回事。
在她看来,睡懒觉都能惯着,小两口也吵不起来。
吃了饭收拾了,外头又开始下雪。
顾重阳看看外头,“等天晴了再说吧,下雪路滑也不好走。”
打定主意,袁明珠若是不跟他说实话,就别想出门。
而且他们两个之间的事,他要听她亲口告诉他,不想从仆妇的口中知道,哪怕从仆妇口中轻易就能问到他也不想问。
袁明珠:……,“不行。”
她就想趁着下雪给顾宪个教训呢,下雪路滑更能做的像出意外。
外头又下雪了,什么时候晴真不好说,而且晴了路上也滑,这样一耽搁不得好多天。
大胡氏再派人来催也不好应对。
顾宪那傻逼玩意要是再做点什么,保不齐顾重阳就察觉了。
两个人各怀心思,早早就歇下了。
袁明珠倒没什么,想着大不了就跟顾重阳说呗,一会就睡着了。
顾重阳看着呼吸变得平稳绵长的她,气得恨不得把个没良心的小东西摇醒。
气恨恨地翻来覆去,越翻越睡不着,越睡不着火气越盛。
手都搭在袁明珠肩膀上了,最终还是没狠下心摇醒她。
自己爬起来坐到桌前,倒了一碗水喝了。
看到旁边放着的针线笸箩,就着窗外的雪色,能清楚的看到笸箩里的物事。
他伸手翻了一下笸箩里剪好的布,能清楚的感受到跟昨天的数量不同。
他拿着那叠布沉思,这代表着什么?代表着不是给他做的。
就这样坐在黑暗中,一直坐着,盯着床帐的视线,像是要把帐子灼烧出个窟窿。
直到冻得手脚冰凉发木,才慢慢挪回床边,坐在床沿上看着那张静谧的小脸。
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直接就把冰凉的两只爪子放到袁明珠脸上。
这臭丫头倒是谁得香。
就想着他睡不着也不能让这臭丫头睡。
袁明珠被冰得一激灵,迷迷糊糊的看着黑暗中的顾重阳,还没完全清醒,没弄明白怎么回事。
只伸手把他冰凉的爪子扒拉了下去,“你干嘛呢?手怎么这么凉?”
终于清醒了点,看看被子,以为是她把被子都卷自己身上,把他给冻醒的。
不好意思地把被子往他身上盖了点,“赶紧睡吧,冷不冷?”
握着他的手帮他暖着。
顾重阳默了默。
他要求的不多,只要给他一点点温暖,就能温暖他。
他要求的又太多,想要她的眼睛里只看到他,想要她的心里只有他。
伸手把她揽进怀里,“你给别人做袜子了?”
语气酸得,像是在说“你外头有猫了?”
这话题跳跃得幅度太大,袁明珠:“啊?”不知道他说的什么。
更不知道他语气中像是被辜负的委屈从何而来。
险险让她都觉得她就是那个始乱终弃的无耻渣女了。
把他的脸推开点,想在黑暗中看清他的表情,“什么袜子?”
“就是你缝的袜子,给谁了?”控诉。
提到袜子袁明珠觉得她这么多年白混了,脸皮还没磨炼出来,让她坦白把袜子缝顺拐了有点难以启齿。
“谁也没给,没做好呢,做好给你。”
“没做好?”用得是“我读书少你别骗我”的语气。
“那个……,怎么说呢……,”
灵机一动:“我是一只一只缝的,先缝好的是两只右脚的,回头两双一起缝好,一起给你。”
好在顾重阳也不懂女红,只要没给别人他就开心了。
跟个大猫似的在袁明珠的颈窝里蹭啊蹭,要是有尾巴的话估计这会也摇起来了。
袁明珠觉得她好像知道他为何手这么冰凉了。
问他:“你专门爬起来去数袜子做好几双了?”
你是不是闲的啊?
阴恻恻的声音让顾重阳开始心虚。
“没有专门去数,就是起来喝水的时候顺便数了一下。”
袁明珠:……
“哼”了一声。
这样好的机会,正该提条件,把晚饭前说的那件事落实下来。
579、儿大不由爷
顾重阳不知道袁明珠这一会工夫想了这样多,只是听着她带着娇纵的哼声,觉得头大。
他媳妇从来不是好糊弄的主,别说抓到了他的小辫子,就是没抓到,也能找到机会翻盘,这种时候她怎么可能不耍赖皮、不借机跟他谈条件?
觉得不能妥协。
最近朝堂上局势紧张,安定侯府各种动作变多。
他还没弄清楚他媳妇还有什么瞒着他,不能放她去涉险。
惟志院里他放的人手多,能保证她的安全,放她去箭子巷,他不放心。
正无奈着,就察觉到不对了。
他媳妇一翻身骑到他身上,“还想骗我。”
两只魔爪戳向他的肋下,“让你骗我,让你骗我……。”
我戳,我戳。
顾重阳怕痒,左支右绌地躲闪着。
不过床再大也就那么点空间,他又被压着,躲也躲不掉。
被哈痒哈得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威胁着:“你别来了,再来我打你了啊,别来了,我还手了,我真还手了……。”
声音笑到支离破碎。
说着我真还手了,却没有真还手。
他媳妇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哪里禁得住他还手,万一出手重了伤着她,不说自个要心疼,回头惹着她生气了,哄不好了不得更亏?
顾重阳不停地躲着,最后实在躲不过了,干脆反手把人抱住。
两个人的位置反转,变成袁明珠被他压在了身下。
顾重阳伸手把被推到一旁的被子扯过来,把不停扑腾的袁明珠裹住,裹成一个蚕宝宝一样。
小丫头终于老实了。
小样,我还收拾不了你?顾重阳得意的想着。
脸上却不敢露出得意的神色,放低身段道:“我错了,你大人大量原谅我吧,我让秋茴送你回箭子巷好不好?”
袁明珠被裹得严严实实一动都动不了,只剩下一个小脑袋在外面,“明天?”
顾重阳摇摇头,“明天不行。”
看她又要挣扎,“这件事得安排合理,不能让胡氏他们起疑,近日皇上又不好了,安定侯府在加紧收买各营的人,要是开始怀疑你了,我怕他们对你不利。”
袁明珠眨巴眨巴大眼睛盯着他看,似乎在辨别他话中的真假,又似乎还有其它深意。
透过微弱的光,顾重阳都能看到她眼睛里的流光。
只一晃神的工夫,袁明珠就挣脱了束缚,把裹住她的被子扒拉开,“那你呢?”
一句“那你呢”,让顾重阳的鼻子有些酸。
揉揉她毛绒绒的脑袋,重新把被子给她围上,“别冻着了。”
屋里虽然有地暖,但是晚间温度低,屋内的温度也不足以只着中衣不盖被子。
“他们还奈何不了我。”顾重阳傲然道。
这话他并非托大,敢说出来是因为有足够的底气。
“那你也得小心些。”
袁明珠的注意力已经从回箭子巷转移到这件事情上。
拉着顾重阳让他讲现在朝中的局势。
“皇上怎么样了?病情又恶化了?”
从发病到如今,一直都是好好歹歹,把一干皇子皇孙调戏得够呛。
这种哮喘病,病人的病情和寿命是最不好估算的。
治疗得当,不诱发其它并发症,有些活几十年都没问题。
若是医治不当,须臾之间或许就命丧当场。
从最开始的鲁王上蹿下跳遭到皇上申饬,鲁王一系也遭到贬谪,起到杀一儆百的作用,又总也看不到皇上大行的希望,渐渐其他人就不敢跳了,都乖乖蛰伏起来。
“皇上没事,每年冬天病情都严重些,上朝上得少了,应该没有性命之虞。”
“就是有人等不迭了,借着皇上不上朝,说朝中不可无人主事,往年还有皇太孙监国,如今皇太孙没了,他们也该为皇上分忧。”
逼着皇上表态,立皇储。
“那皇上中意谁?”
问完自己先笑了,“那皇上就由着他们搅得朝中乌烟瘴气啊?”
“不然如何?”
皇上老矣,已不是当年立皇太子和立皇太孙的时候了,日暮西山,许多事已经失去掌控。
儿大不由爷,儿子也不听话了。
如今就是二三四五,也就是赵楚晋鲁四王在争,另外加一个有安定侯府支持的十三皇子。
赵王世子好男风,鲁王性情暴戾,膝下无子,这二王基本与皇权无缘了。
不过他们也尚未死心,从他们不甘心被人拉拢就能看出来。
“楚王好风雅……。”
顾重阳还未说完就听袁明珠“噗呲”一笑。
“好色就好色,扯什么风雅。”
顾重阳也忍不住笑了。
楚王那一府的莺莺燕燕,已经成为了京城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楚王府的银子都拿来附庸风雅和养小老婆和小老婆生的那一群群孩子了,估计也没有余力去争。
楚王世子倒是颇有野心,可惜……,银子都被他老子败坏了,空余野心,没有一争之力。
“楚王要是早知道先太子和先太孙都是短命之相,会不会就没这么风雅了啊?他现在后悔不?”
袁明珠觉得楚王肯定后悔死了,“本来有一个登上大宝用国库的银子名正言顺养无数小老婆的机会放在他眼前,结果他没有抓住。”
顾重阳捏着她的鼻子晃了晃,天天都想的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啊?
不过这些也是事实,用这样诙谐的话说出来,也更有趣。
顾重阳也忍不住再次笑出声。
觉得他媳妇真是太可爱了。
笑完了才想起来得严肃点,咳了一声说:“楚王是有点后悔了。”
“楚王府近日在偷偷出手之前的购买的名家字画。”
黑暗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等着他细说详情。
顾重阳面对这样的眼神,有点招架不住,跟她说起八卦。
“楚王府是委托给集雅轩出售的……。”
之前安定侯府就通过集雅轩的启六爷给鲁王府做过两架屏风,就是后头落到袁家的那两架莲花童子抱鱼图和百子戏婴图屏风。
袁明珠跟顾重阳通报过这个消息以后,他出于谨慎考虑,让人混进集雅轩,结果就发现集雅轩背后的东家跟跟安定侯府有联系。
因为盯着集雅轩,才意外发现楚王府出售古董和名家字画变现。
袁明珠感叹:“乡下土财主死了,儿子为了争百十两银子几亩田地都反目成仇,这坐拥天下,萬里江山,怕是谁都不会轻易放弃。”
五柳村的孙家兄弟就是现成的例子。
顾重阳拨弄着她的刘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熠熠生辉的双眼,“怕吗?”
他们选了站队,已经陷入其中,将至的血雨腥风,谁都逃不开躲不过。
袁明珠摇摇头,“怕也没用,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他们若是跟安定侯府没有过节,任他谁做皇位,总得需要臣子辅佐,有没有从龙之功对他们这些勋贵之家的差别没有那么大。
可若是任由安定侯府做大,到时候第一个就得拿他们开刀。
安个罪名就能屠他们满门。
所以怕也没用。
顾重阳并没有做无谓的承诺,只是把她按在怀里轻轻抚着她的后背。
他媳妇跟那些胆小的女人不同,他们一起面对,即便是踏着荆棘,也能闯出一条血路。
“晋王府在诸王之中实力最强,西北的兵将基本都为他所用,之前中原的兵力有些被安定侯府掌握,不过已经被肃清了一拨,关键时刻从西北调兵可以稳固中原,
东北和北地的兵将暂时还都中立,没有站队,若是战事起来,他们不会动,西北短时间兵力空虚,边境也不会出差错,
就看谁能更快的控制京畿了。”
“安定侯府也意识到这一点,最近在加紧收买各营将士,胡维昆在朝中经营多年,实力不容小觑。”
顾重阳说胡维昆实力不容小觑并非妄自菲薄,而是身在局中,看得更透彻。
袁明珠眼神闪了闪。
“那个……。”
顾重阳以为他的话吓着她了,不等袁明珠的话说完又接着说:“不过我也非昔日吴下阿蒙,京畿这一块,也能跟安定侯府对抗一下。”
“若京城起了刀兵,晋王府就在箭子巷不远,我会派人护送大哥他们去晋王府躲避。”
让她不用太担心。
到时候晋王府附近的街道会有重兵把守,重中之重万无一失。
他是袁明珠一手教养出来的崽,袁明珠当然相信他的能力。
“我不是想说这个,我想说是武安府的湖里,有一队兵马……。”
顾重阳抚着她后背的手顿住。
他不怀疑袁明珠的能耐,但是依旧把她从怀里推开一些,方便看着她的眼睛。
他没有问兵马是哪一方的。
武安府是汉阳公主的食邑,紧靠着湖区的铁官府也是公主的人,没人能在公主眼皮子底下安放这样一队兵马。
除非那个人就是公主殿下本人。
他只想知道公主养这样一队兵马的用意。
“你何时发现的?”
“湖区兵屯选址的时候,周大人请曾祖父帮忙勘察选址。”
顾重阳重新把她揽进怀里,他的小姑娘可真有城府,这样大事装肚子里这么多年,一点异常都没有。
他有些得意,与有荣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