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0、苦肉计
没出两日,秦骅几个就来了安阳侯府。
得知顾重阳值守不在家,问清了他哪日在家,几个人才议论着离开了。
“这帮人真是多管闲事,人家嫁妆多少关他们屁事?”
“要是我媳妇带这么多嫁妆来,我巴不得呢,半夜估计都能笑醒了,多好的事啊,你们说复生为什么要生气啊?”
……
几人议论得欢快,等见到顾重阳就不敢说话了,一个个跟鹌鹑一样老实。
生怕哪句话说错了刺激到他。
那位邱大人牙崩掉了好几颗,嘴唇和鼻子还有额头都磕破了。
据说头脸肿到这会还未消肿。
实在太惨了!
不想步他的后尘的,就管好自己的嘴巴。
顾重阳吩咐下人准备酒菜招待他们,又问:“你们怎么有空来?”
几个人你蹭我我蹭你,最后还是推举出秦骅说话。
“复生你没事吧?”
“你别听那些人胡说。”
干巴巴的劝着他。
待吃了几杯酒,这些人就原形毕露。
“妍玉春这么有钱啊?对他们家小姐也太大方了,不会是像外头说的那样,是想拿银子砸复生吧?”
嗷嗷叫道:“怎么就没人拿银子砸我呢?”
“复生还用他们拿银子砸?要是我,给我银子我也不稀罕。”
坚决不要嗟来之食的模样。
引到大家起哄拍他的脑壳,“吹吧吹吧!”
“真有人给你这么多银子你不得认岳父做亲爹啊!”
大家嘿嘿哈哈的起哄。
也有人一脸猥琐的问顾重阳:“你媳妇还有姐妹吗?”
也不知道这些都是他们的心里话还是插科打诨给顾重阳逗趣。
顾重阳也不插话,只安静的听着。
秦骅他们看逗趣半天也没什么效果,又出新主意道:“你有两个舅兄住在京城吧?”
顾重阳终于有反应了,抬头看了说话的人一眼。
这人姓龚,单名琪,乃是龚参将家的儿子。
整日跟着秦骅他们厮混,刚刚问他媳妇还有没有姐妹的就是他。
顾重阳知道,一伙人里总有个出谋划策的,龚琪就是这伙人的狗头军师。
当日他闹市纵马,就是龚琪制止了秦骅他们叫好。
不过,他再看好这货,也不能由着他去干,万一误伤大哥和二哥他们就坏了。
其他人还在起哄呢,只龚琪被顾重阳看他的那一眼吓得一激灵。
顾重阳那一眼很随意,他却有种被猛兽凶禽盯上的预感。
改口道:“祸不及家人,是不太地道哈!”
话音方落就听顾重阳赞道:“主意不错。”
龚琪一直感觉顾世子这人心思深沉又阴晴不定。
他跟他也算不上深交。
只是因为秦骅跟他交好,他又手头宽裕还自己单住有自主权,他们这些人就经常过来蹭吃蹭喝。
顾重阳给他倒了一杯酒,“这事我自己安排,不用你们管了。”
龚琪看了他一眼,看不出他真实的想法,只能放下这事吃酒。
送走这些人,顾重阳坐在一桌残席旁边沉思了片刻,修书一封,约了袁伯驹出来会面。
地点依旧在镇岳馆后院。
顾重阳先到一步,没待过久袁伯驹就到了。
恭恭敬敬地跟大舅兄见了礼,坐下说话。
镇岳馆的掌柜亲自端了茶奉上,未敢停留,出门把门带上。
袁伯驹问:“怎么听说你又跟人打架了?”
“安定侯府正在京城里让人吹风,说些牙口好不好,吃不吃软饭的话,挑拨着想让我跟明珠生隙。”
袁伯驹:“我也听到些风声。”
不过他是文官,倒是不好为这事跟人动手。
又说:“安定侯府如此尽力,我们若是不做点反应,有点辜负他们的盛情啊!”
问顾重阳:“你有什么打算?”
顾重阳回答道:“我想带人伏击大哥一回。”
这主意是受了龚琪的启发。
那日是他误会龚琪的意思了。
龚琪的意思应该是由他们那帮公子哥出面找找茬教训袁家兄弟一番。
虚张声势出口气,做戏的成分更大。
想通此节他依旧不敢把这事交给秦骅他们。
顾重阳知道大哥他们身边都跟着护卫,怕双方把吵闹变成斗殴,假戏做成真。
事关家里的人和事,他一概不敢马虎。
把他规划好的细节一一跟袁伯驹细细解说了一番。
“……我们做的逼真一点,让外人认为是我受到传言的蛊惑,不堪受辱,迁怒于你们,带人打了大哥一顿出气。”
既显他年轻冲动,做事莽撞,让安定侯府轻视于他;也给这次的传言一个结果。
“也好,不给安定侯府一个交代,让他们满意了,怕是不会停止搞小动作。”袁伯驹说。
两人又商定好一些细节,各自回去准备了。
袁伯驹这日散衙,有往日同窗们前来找他,说要去景园喝酒,他知道这就是重阳的安排了。
景园是京郊的一处园林,里头亭台楼阁小桥流水,一步一景。
是前朝贵族的一处别苑,故戎朝亡国以后,园子被常平王府收入囊中,修缮改造后作为陪嫁落到忠义伯府。
女子的陪嫁就是这样,大多数最终都跟夫家的产业掺和不清。
许多人家把媳妇的陪嫁视为自己的所有物,还理直气壮理所当然。
千方百计算计去,不给就是你自私,你有外心,你想留后路。
一直以来所有人都认为景园依旧在戚老夫人温氏的手里,只不过她随着儿子远离京城以后把园子租给别人经营。
只有令人盯着安定侯府的顾重阳,发现胡维昆多次在景园跟想要拉拢的人家会见,知道景园早已经易主。
景园背后掩藏的东家乃是忠义伯府。
顾重阳把地点选在景园,就是要借助忠义伯府之口给安定侯府增加点信心的同时也加点压力,让安定侯府生出来些不舍和紧迫感。
这样的话,他们在阻止顾舟破坏亲事的时候才会用尽全力。
顾舟至今还被沈氏蒙蔽着,不知道他的亲事已经定了。
这个盖子捂得越久,揭开时候的反噬会越大。
就像是弹簧,压得越狠,反弹得会越高。
他觉得不能再压着了,再压着以沈氏的能力她顶不住顾舟的怒火。
沈氏只是个贱妾,没有娘家依靠,全靠着顾舟的宠爱在安阳侯府立足。
宠爱这玩意像是施舍,最是靠不住。
沈氏他还能用上,还得指望她鼓噪着顾舟跟大胡氏母子对峙,挑拨他们的关系呢,所以不能把她一次就消耗掉。
要想挽救一下沈氏,就得祸水东引,把顾舟的仇恨转移方向转移到大胡氏和她娘家那边去。
所以今日顾重阳的安排,也算是一箭双雕。
袁伯驹一行坐着马车到了景园门外,自有迎宾的伙计上去接待。
“几位爷,可有预定哪个院子?”
这些人似乎是临时起意,“没有预定,你看着安排一下,要个避静些的院子。”
他们这些人新入仕途,不宜太张扬。
“好的,请跟小的来。”
小二引着一行人去了一处翠竹林掩映下的院子。
幽深曲折的林间小径,林稍鸟声清脆,颇有曲径通幽,小亭依翠之感。
尽头一座竹林茅舍。
见此,已经有人摇头晃脑道:“可使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人瘦尚可肥,士俗不可医。旁人笑此言,似高还似痴。若对此君仍大嚼,世间那有扬州鹤。”
众人附和。
景园不远处,看到袁伯驹他们乘坐的马车行驶过去,路边停着的一辆拉着干草,像是附近农户家的马车上有人道:“回去吧!”
马车驶过去,停在一处院落外。
有人进去禀报:“那些人坐的马车过去了,去的正是景园方向。”
顾重阳起身理了理衣衫,“走。”
数辆马车到了景园门外,车上下来一位亮蓝色锦衣少年,眼角眉梢遍布戾气。
让景园门外迎客的伙计即便不认识他,也一眼就能分辨出这就是个来寻仇的纨绔子弟。
他们对视一眼,有人中规中矩哈腰上去招呼,有人脚步悄悄后退,退到墙壁后面就撒开腿跑开去报信。
上前招呼的小二看到这些人没看到他的同伴走脱,松了一口气。
“几位爷看着面生,以前没来过吧?你们看是小的给推荐个院子,还是你们自己挑?”
顾重阳没有答话,只是冲着手下呶了呶嘴。
手下会意,一把抓住小二的衣襟:“少他娘的废话,刚刚是不是进去了一帮子穷酸?他们去了哪个院子?”
小二只一怔愣,这人就把他的衣襟勒紧了紧,“快说,不然嫩死你。”
被拽着衣襟提起来,小二只脚尖能着地。
指着竹林小筑的方向,“在,在那边。”
顾重阳:“带路。”
把小二押着带路去竹林小筑。
沿路的客人和景园的伙计们,都纷纷给这帮看着就不好惹的人让路。
有认出顾重阳的,“安阳侯世子,快看安阳侯世子,他这是干嘛来了?”
顾重阳凶名在外,看到他就代表着有好戏瞧。
“寻仇来的吧?快快快,派个人过去看看。”
自己不敢去,怕溅一身血,只能派个奴仆去打探一下。
顾重阳站竹林外背手而立,欣长的身形,一脸沉静看不到表情。
进去查看的人出来回复:“回禀世子,袁家大少爷就在里头。”
顾重阳吩咐把小二放了,领着人进了竹林。
这边这样大动静,已经惊动了小筑内的人。
袁伯驹他们带来的护卫和随从们单叫了一桌席面在外头厢房里吃饭,听到动静出来查看。
“各位找谁?”
虽然问得客气,看到来者不善也做出防备。
“找欠打的人。”
说着不由分说就扑上去,双方混战在一处。
顾重阳带来的人手多,在数量上占优,而且都训练有素,几个回合下来就把人都控制住了。
屋内的人早就出来了。
袁伯驹站在人群前头,怒目而视着顾重阳,“重阳你要干什么?”
顾重阳的属下呸了一声,“我们世子的名讳也是你能叫的?”
袁伯驹看到前面景园的管事带着人匆匆而来,嗤笑道:“你们世子?哼,不是我家当初赏他一口饭吃,他现在什么样还真不好说呢!”
打人不打脸,这话太伤人了。
就是他的同伴也忙拦着他的口无遮拦。
生怕惹得安阳侯世子凶性大发,把他们这些人一块收拾一顿。
还好,在顾重阳的人揪住他们举着拳头要打的千钧一发之际,景园的管事带人来解救他们了。
“顾世子,顾世子,”来人抱着拳头求情,“有话好好说,不要动手。”
“滚,你算哪颗葱,你说不打我们世子就不打?”
当着来人的面照着袁伯驹的面门“咣咣”给了几拳。
袁伯驹只觉得鼻子里一阵酸爽直冲脑门之后,鼻子下头一热,两管鼻血就流了下来,滴滴答答滴到了素白的衣襟上。
百无一用是书生,一看他被打得出血了,书生们乱做一团。
景园的管事脸色泛青,他没跟安阳侯世子打过交道,但是这位的大名他也听过。
还以为这位的凶名是外界以讹传讹呢。
如今一看,那些传闻传得实在太温和了,根本没把这位的凶性形容到位。
硬着头皮挥手让人上去制止。
景园的地盘上客人让人打了,以后谁还敢到他们这里来?
他们的人一上前,顾重阳带来的人也不打袁伯驹了,跟他们打了起来。
袁伯驹的同窗们赶紧把他扶到一旁查看受伤的情况。
刚刚挨打,淤血和青紫还没有出现,只是血流的有些吓人。
有人拿了帕子给他捂着鼻子,不捂还好,一捂又是一阵酸爽直冲脑门,使得袁伯驹弓成个大虾米的模样。
这回配合重阳做戏,他可是受了罪了。
那边打斗正酣,顾重阳身边站着护卫,倒是没有人能近他的身。
看到袁伯驹的情况,担忧的蹙眉眯缝着眼睛。
他这副表情,把那些书生又吓着了,一个个低下头躲闪这个煞神的凝视。
双方打了一阵,也算打得势均力敌。
大致谁都没占到便宜,都伤得不轻。
顾重阳盯着袁伯驹的方向放着狠话:“给我等着。”
“我们走,”领着他的人走了。
景园管事身边的人问道:“就这么让他们走了?”
管事瞪了说话的人一眼,暗骂一声蠢货。
光天化日不让走这么办?
他们还得庆幸没惹恼了这位,不然以这位以往的尿性,不把他们的生意拖垮了这事没完。
顾重阳带人回去不久,他留下打听消息的人就传回了消息,“大舅爷赶在宵禁前回到府里,请了大夫看了,没有大碍,只是说会青紫些日子……。”
次日有关于景园的消息过来,“景园派了个伙计进城,我们的人看到人进了忠义伯府的后门,之后忠义伯府派人去了安定侯府。”
有人去了安定侯府,他们这番苦肉计就没有白费。
使人请了幕僚们过来。
“宣府镇那边一直没有消息过来,怕是侯爷被瞒着。”
知道些内幕的幕僚都有些佩服沈姨娘的能耐了,一个妓子出身的姨娘把安阳侯耍得团团转,真是好能耐。
“世子的意思是……?”
“以先生们的名义给侯爷修书一封吧,侯爷再不知道就不合适了。”
“待先生们的书信走过几日后,我再给曲先生也写封信送去,这两封信都走军中的邮驿。”
幕僚们也赞同他的主意。
安定侯府接到顾重阳把袁伯驹堵在景园内殴伤的消息,有人高兴有人担忧。
胡维晟是高兴的那个。
“太好了,就说这小畜生不能安生了,这么一来袁家肯定就跟他生分了,对我们控制袁家就有利多了。”
汪氏有些担忧,“还未过门呢,妹夫就跟大舅兄对上了,正常人家都会对婚事有点犹豫……吧?”
明知是火坑谁还会往里跳?
女人在这种事情上跟男人的想法不一样。
若是之前她还不会这么担心,出了浦口楚家的退亲风波,他们得重新衡量袁家姑娘的分量。
袁家姑娘在家没分量他们担心,袁家姑娘在家分量太足他们还是担心。
胡维昆认同汪氏的话,吩咐胡维晟:“你盯着点这件事,盯着点袁家姑娘的行程,不能让他们接到信件,不管是武安府来的还是京里出去的。”
又吩咐汪氏:“你安排人去通知一下妹妹,让她派人去箭子巷袁家那边安抚一下。”
最让他担心的是宣府镇那边,顾檝櫂安静得让他不安。
难道说他打得是跟他们一样的主意?
安阳侯府又不图谋大位,他们要这么多银子做什么?
难道说……?
胡维昆猜忌着顾舟是不是投靠了哪边?弄银子给新主子使用。
皇上把各地藩王召集进京,是为了把人都控制住,可皇上老了,控制住皇子控住不住投靠了皇子的文官武将们。
京里京外越发混乱了。
他们需要银子,迫切的需要银子,袁家的事上不能再出差错。
询问管事:“宣府镇最近有没有异动?”
“没有,自从安阳侯府的那位曲自鸾去了宣府镇,那边就没在有什么动作,顾侯爷闭门谢客,许久都不见外客了。”
猜不透顾舟那边的想法,胡维昆只能吩咐人盯紧那边,有情况及时汇报。
宣府镇总兵府,沈氏接到前院她的人传来的口讯:有书信从京里过来,是夹在兵部的公文中一起送来的。
沈氏如遭雷击。
整个下午都坐卧不宁,她扣下京城来的书信,这事怕是要败露。
“这可如何是好?要是被侯爷知道了……。”
沈氏打了个冷噤。
没人比她更了解顾舟的薄情寡义。
她本来打算的是等袁家姑娘进了门,生米煮成熟饭,顾舟得需要一个跟袁氏说话的女眷。
就是他猜到是她扣下信件,跟她相比,大胡氏也更加不可信,他无人可用,也只能选择信赖她。
到时候她再小意温柔慢慢转圜,等侯爷气消了,这事就算翻篇了。
只是她就疏忽了,世子那边写信跟侯爷求助,总是得不到回应,肯定会怀疑是有人捣鬼,所以就走了兵部的通道传信。
沈氏从来不是坐以待毙的人,她思索着这回的危机该如何化解。
她屋里的人全都屏息静气,生怕打扰了她被迁怒。
时间一点点滑过。
还真让她想到个适合栽赃嫁祸的人选。
大胡氏主导了这门亲事,可不是最好的接锅的人选?
哎呦,反正大胡氏早都一身黑了,也不在乎再多一条。
551、栽赃
沈姨娘这边刚打定主意甩锅给大胡氏,栽赃陷害她一把的同时也把侯爷往自己这边再拽一把。
玉珠就出声提醒他:“姨娘,侯爷快该回来了。”
到时辰去二门迎接侯爷了。
沈氏忙起身整理衣裳头发,然后领着人往二门去。
只是还没等她走到地方,顾舟就气呼呼的大步过来了。
手里还拿着一封信。
沈氏心里一咯噔,但是敛了心神,打算就照着计划好的推到大胡氏身上。
松开紧紧攥着的玉珠的手,像是没看到顾舟一脸的阴云密布,迎上前去。
“侯爷回来了。”
雏鸟投怀一般,满目柔情,一脸信赖。
似乎走到近前才看到他面色不豫,怯怯道:“怎么了侯爷?”
似乎才看到他手中的信,“是不是复生他又惹祸了?”
替顾重阳开脱道:“侯爷别听京里那些人的一面之词,我私下问了跟曲先生一起从京里过来的人,之前发生的事根本不像那些人说的那样,
都是那样人看复生一个孩子好欺负,故意欺负人呢。”
拿帕子抹着眼睛,“我们不在京里,也不知道那孩子吃了多少委屈。”
顾舟原本对她还有些许些怀疑,看到她这样,疑虑一扫而空,先把她的的嫌疑解除了。
还是郁气难消,气呼呼的把手里的信递给沈氏,“胡氏那贱人,背着我偷偷给复生定了一门亲事,若不是府里幕僚走兵部的通道寄信来,我们还蒙在鼓里。”
沈氏一副震惊到花容失色的样子:“她,她怎么敢?”
拿着信的手一直在抖。
看完泫然欲泣的看着顾舟,“怎么会这样?怎么办呀侯爷?难不成世子就配个这样的媳妇了?”
“我们得想想办法啊?”
又问:“复生呢,出了这么大事他怎么也不跟侯爷说一声?”
顾舟气得大喘气,“肯定写信过来了,只不过信被那贱人拦截了。”
真正拦截信件的人听着他骂人:……(⇀‸↼‶)
嘴角抽搐一下,问:“那现在怎么办?”
顾舟要是知道怎么办就不会生这么大气了,他生气最大的原因就是这事已成定局。
他不仅不能闹,还得认下这门亲事就是他的主意,是他首肯之下定下的。
不然丢脸的只能是他。
不管是管不住媳妇还是被蒙蔽,都只能现实他的无能。
沈氏一看他只喘粗气不说话,就知道这件事成了。
她的嫌疑洗脱了,这门亲事也不会出现波折。
劝道:“这门亲事也不好不认,就是委屈世子了,娶这么个小门小户的闺女,
不过小门小户也有小门小户的好处,至少听话乖巧,看着信上头说还陪送了大笔陪嫁,也不是一无是处。”
经他这番劝解,顾舟的脸面才算保住了一些,面色稍霁。
“也是。”
想想娶了大胡氏以后的糟心事,在看看身边的解语花,顾舟心情好了几分。
说:“外头冷,回去说吧。”
回到屋内梳洗毕吃着热茶,“胡氏定然不会对复生的事情上心。”
知道大胡氏指望不上。
但凡大胡氏对这事上心一些,这门亲事也做不成。
就是她不上心,不要像现在这样拦下复生给他寄过来的信,他早些应对,这事也不能到这样被动的地步。
沈氏一梗,生怕顾舟说叫她回去。
她也就是离着大胡氏远,大胡氏鞭长莫及,不然她哪里有如今的逍遥日子?
京里有没有人给她撑腰,她可不愿意放着好日子不过去找罪受。
“要不让曲先生回去吧,替我主持复生的婚事。”
顾舟的话让沈氏松了一口气。
顾舟说起闲话:“听说袁家姑娘小时候有些任性,也不知长大了改了没有。”
沈氏道:“哪个女子做姑娘家的时候不任性啊?待嫁了人就都改了。”
顾舟:“本性难移,改了也有限。”
心说:要是真嫁了人就能改好,胡氏也不会是现在这副德性了。
沈氏笑:“有了男人可能不会改,有了婆婆都改了。”
她这话就是剑指胡氏了。
不过这话说到顾舟的心坎里去了,他不能再赞成她的话了。
不说是自己犯贱,自找的,认为是没有母亲替他管着大胡氏。
喝了茶,歇息一会吃罢晚饭,顾舟对沈氏说:“你先歇着吧,我出去见见曲先生。”
要对曲先生回京事宜做些安排。
送走顾舟,沈氏一脸惬意地倚在软榻上,由小丫头锤着腿。
吩咐玉珠:“把茜罗叫过来。”
茜罗也会跟着曲自鸾回京,她也有话得交代她。
新妇进门,年纪也还小,可不能让胡氏那贱人笼络了去。
最好把人拉拢归来,不说为她所用,也得跟她一条线上。
要是能鼓噪着她跟胡氏对上,给那贱人添添堵才更好。
茜罗正在屋里做着针线,听说沈姨娘传话让她过去,看看沙漏,把针线收起来。
吹熄了油灯走出门。
问来传话的小丫头:“姨娘说没说什么事啊?”
沈姨娘这些日子也没特意给她安排差事,只偶尔叫她过去陪着说说话。
这么晚了叫她过去还是头一回。
难不成是京里出了什么事?
是世子的事?还是小姐的事?还是亲事出了变故?
毕竟年纪还小,心里跟长了草似的。
“姨娘没说,我也不知道,你去了不就知道了。”小丫头说。
待进了正院,看到院门口挂着的灯笼发出昏黄的光,她的心定了定。
正院里井然有序,于嬷嬷还是一脸慈祥。
看到她,“茜罗姑娘来了,姨娘在屋里呢,快去吧。”
完全符合对世子身边红人的巴结模样。
茜罗客气地问候了她一番,进了正屋。
看到她进来,沈姨娘伸手招呼她近前去,“过来坐下。”
拉着她的手:“真舍不得你走,不过世子那边没个贴心的人照顾着,我也不放心。”
他们要回京?
茜罗猜测是世子跟小姐的亲事过了明路了,心里一喜。
说了一会话之后沈姨娘转到正题:“袁家那位二小姐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主,真怕她跟世子合不来。”
茜罗也适时的露出担忧的神色。
不过沈姨娘的话她一句都不信,世子来之前交代过,沈姨娘跟安定侯府一样,巴不得世子跟小姐不合呢。
世子要是跟小姐情投意合了,夫妻同心一致对外,把安阳侯府牢牢把在手里,这些人还怎么攫取利益?
“你以前说世子在袁家的时候跟他们家二小姐发生矛盾都是因为那个樊婆子?”
茜罗点头答道:“是啊姨娘,都是因为樊嬷嬷。”
想起其中还牵扯到他爹,面上带出点异色来。
猜不透沈姨娘问这些干嘛。
把她爹那段隐去,把事情经过复述了一遍。
沈氏只以为她是背着顾重阳和樊婆子说他们的坏话胆怯。
拍拍她的手:“不怕,万事有我呢。”
“这个樊婆子仗着世子年幼欺瞒主子,这种两面三刀的奴才,可不能留着。”
茜罗干巴巴地笑了笑。
知道沈氏是要拿樊婆子下手,博取小姐的好感的同时,也把世子跟小姐的关系撕开更大的裂痕。
亏着世子和小姐并不像他们以为的那样水火不容,不然她这样一番动作下来,小两口还不得打起来。
真是够歹毒的。
待顾重阳的书信寄来,顾舟得知他跟袁家闹翻了,把袁家大少爷都打了,似乎看到希望,又改变了主意。
跟沈氏商议:“复生很不情愿这门亲事。”
实际是他自己不情愿这门亲事,本来是借着联姻结一个好同盟的机会,白白浪费了。
“强扭的瓜不甜,我做父亲的也不忍看到他以后夫妻反目。”
准备上奏本,请假回京处理这事。
沈姨娘有些慌,说的好好的怎么就突然变化了?
可她什么也不敢说,什么也不敢做,生怕顾舟起疑。
同样的话顾舟也跟曲先生商议了。
跟沈氏的慌乱比,曲自鸾就从容多了,因为他料定顾舟回不去。
安定侯府不是吃素的,他们会出手阻止顾舟回京。
这也是世子的目的,让顾舟跟安定侯府再起争端。
顾舟的奏本被胡维昆给扣下了,根本没有送到皇上的案头。
顾舟心里焦急,连上两本奏疏,过了半月有余,也未有回音。
只能先照着原计划安排曲自鸾进京。
“你回去以后全权代表我负责世子的亲事,能取消婚事尽量取消婚事,尽力而为吧!”
曲自鸾恭敬的应下。
只是他们一行刚刚出了宣府镇就出事了,被当地的一处哨卡扣留下来。
原因是在他们的车队里查出违禁物品。
他们在关卡前排队等候检验过后通过,后头又一辆马车紧紧跟着他们。
等候的过程中后车的车夫跟前后车打招呼:“我去一下茅房,队伍往前走的话你们帮我把车往前赶赶。”
举手之劳而已,前后车都热情的应了。
等到他们查验的时候,后车的车夫还没有回来,他们顺利过关后,关卡上的军士大声叫后头的车:“快点赶过来,抓紧了,别挡着路。”
喊了好几遍也没有人应。
倒是再往后的那辆车的车夫应道:“这车就是前头那些人的。”
军士一边安排人把车赶上前查验,一边下令道:“把前面的人截住。”
一群士兵围着马车,很快就把车上的违禁品搜查了出来。
曲自鸾他们也被拦截了下来。
曲自鸾上前跟哨卡的人说话:“我们乃是宣府镇总兵府的人,后头这辆车不是我们的,我等有要事赶着进京,还请将军行个方便。”
他知道这违禁物品是无中生有的,目的就是阻止他们进京,不会危及他们的安全,不过就是拖延他们的行程,是以也不惊慌。
关卡上的军士很客气。
“还请您见谅,这是我等职责所在,待查清楚这些物品的来历就会放您通行,请您配合。”
话语客气,态度强硬。
整件事做得有理有据。
曲自鸾在被送去扣留途中,做出一副愤愤不平的模样,但不得不承认,虽然同是侯府,安阳侯的能耐比起安定侯差远了。
才有这样处处棋差一招处处受人牵制的局面。
感叹:亏着世子能力比侯爷强得多,未来世子夫人也不是简单的人物,将来跟安定侯府有一拼之力。
若是凭着侯爷自己,再加上唯安定侯府是从的胡氏母子,堂堂安阳侯府,将来就是安定侯府的附庸。
到了扣留安置他们的地方,住宿和伙食还算可以,曲自鸾心里就更确定这次就是针对他们的一个阴谋了。
包括载着违禁品的车轮,包括违禁品后头那辆车,估计这关卡上的人,都是有预谋的。
也就安心在此住下。
他推测着,也不会扣留太久,最多也就半个月吧。
因为京城里也不会一直扣着侯爷的奏疏,也最多半个月侯爷那边就会拿到回复。
侯爷应该赶得上来此跟他们汇合一起进京。
就是不知道侯爷会不会被气到发疯,回头再跟上次那样,疯了一般拿着剑满院子追着大胡氏要砍杀了她。
想到此,曲自鸾无奈的摇摇头。
安阳侯只怕会沦为全京城的笑柄。
在其位谋其政,曲自鸾尽职尽责的写了一封书信,托了杂役给投寄出去。
至于能不能顺利邮寄到宣府镇总兵府,就不是该他关心的人。
那杂役接了曲自鸾的书信和谢礼,扭头就拿给了此处的负责人。
负责人把那块碎银还给他,只把书信接了过去,“做的不错,银子你拿着吧,要是他们再托你寄信,一定要拿来给我。”
杂役拿着银子千恩万谢的去了。
负责人拿着书信去了不远处的一处小宅子。
“爷,这封信怎么处置?”
“寄出去。”
“啊?”
“顾檝櫂身上带着军职呢,无令不得脱离任地,他若是敢无曹状擅自离开,正好有理由收拾他。”
上头就等着顾舟出昏招好趁机拿住他呢。
所以这封信得寄,不仅得寄,还得确保能顺利送达顾舟手中。
于是,这封书信就安然无恙的送到顾舟的案头。
顾舟拿着信,气得把信撕成了碎片,桌案上的物品全部被他扫落到地上。
倒是没有冲动之下离开宣府镇,只是气得昏倒在地。
总兵府里乱做一团。
552、脑卒中
顾舟发泄了一通之后晕倒在地。
亏得门外的仆从们虽然怕被当成出气筒没敢劝说,但是也没敢走开。
听到屋内嘭的一声响,之后就是诡异的安静。
几个人对视了一番,其他人齐齐看向顾舟的第一心腹青砚。
青砚只得硬着头皮站到门口,朝内唤道:“侯爷。”
没得到回应,连迁怒的声音都没有。
青砚预感不妙,顿了一瞬又提高音量叫了两声,屋内依旧死寂。
不敢再耽搁,两臂平推把门推开,就看到顾舟瘫倒在地,躺成一个诡异的姿势。
后头的人也看到了屋内的情景,拥进屋内。
青砚:“把侯爷抬到床上,去过人同知沈姨娘。”
躺在床上的顾舟面色潮红,冷汗津津,口角流涎,呼吸微弱。
后院沈姨娘来的飞快。
也没像一般内宅女人那样六神无主,只知道哭,很冷静的让人去请大夫。
请了大夫前来,大夫诊了脉。
针灸之后人幽幽转醒。
沈姨娘看了顾舟一眼,问大夫:“侯大夫,我们家侯爷这是怎么了?”
她问的也是顾舟想知道的。
大夫心里千回百转,思索着该如何把话说得婉转些。
不管顾舟在京城里地位如何,在这宣府镇,他就是土皇帝。
不说要谁生谁才能生,要谁死谁就得死,但是让谁活不下去、死不瞑目还是能做到的。
大夫心里盘算着:这位安阳侯今年才不足四旬吧?照直了说他有脑卒中先兆,就怕他接受不了啊!
正值壮年前途大好的时候得了这种病,任谁都不好接受吧!可怜见的。
顾舟只觉得头脑昏沉,四肢麻木,也自知不是好兆头,眼球转向大夫的放向。
大夫只觉得自己像是被锁定的猎物。
打算好的那些小九九派上用场,脱口而出:“侯爷这是气急攻心,不是什么大问题。”
有些脑卒中的先兆,最好安心静养,不可再轻易动怒这样的嘱咐被他咽了下去。
之前镇定自若指挥有序的沈氏,这会倒拿着帕子捂着脸发出压抑的哭声。
见吓着了女眷,继续描补道:“侯爷正值壮年,身强力壮,恢复的也快,夫人不要担心。”
大夫开了药方后被送走。
沈氏伏在顾舟身旁,“侯爷,你不为自己也该为奴家保重身体啊,你若出了事,让奴家怎么活啊!”
顾舟觉得,一辈子就只沈氏是跟他一条心的。
抬手摸摸沈氏的发顶,“我没事,就是一时气急。”
说到气急,又忍不住想到安定侯府对他的算计,呼吸急促起来。
沈氏替他抚着胸口,“侯爷你宽宽心,别跟那些人一般见识,等养好了身子再收拾他们不迟。”
等伺候顾舟喝了药睡下,沈氏出了内室。
看到被撕碎的信纸放在外间的桌案上,用信封压着,信封上放着镇纸。
走到桌前,把信拼凑起来,虽然只看了个囫囵,也猜测到了一个大概。
把书信打散了依照原样放回去,然后推门出去。
外院的仆人们看到她出来,都低头垂手而立。
沈氏慢声细语的表扬了一番大家对侯爷照顾得好,发现及时,“侯爷只是气急攻心,并未大碍,最近大家辛苦一下,等侯爷养好了身子,我会跟侯爷提议让大家轮着歇息两日。”
领着她的丫鬟仆妇去了厢房。
吩咐玉珠:“找侯大夫问问侯爷的病症究竟如何。”
玉珠去安排她吩咐的事了,她坐在椅子上把手中的帕子拧成麻花一样。
若是顾舟不行了,她还得早作打算。
侯大夫说话的时候眼神闪烁,侯爷躺在没看到,她可是看得清楚。
他开的药方,虽然是平肝熄风的方子,但是其中的药材,许多也跟治疗脑卒中的药材通用。
不由庆幸自己布局得早,早早把世子寻了回来,不然侯爷猝然倒下去,她才是哭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呐。
叫了于嬷嬷进来,“替我回一趟京城,盯着些惟志院那边,看看要进门的世子夫人是个什么脾气性子,
不能让她把世子笼络了去,更不能让胡氏那贱人把人拉拢走,要把新妇笼在我们手里。”
本来觉得茜罗回去就行了,现在看还是不保险,还得再派个人回去。
当初把世子找回来就是于嬷嬷提议的,于嬷嬷现在是她手底下最得用的人,紧急关头,还得让她回去才放心。
“世子院子里的那个樊婆子,跟未来的世子夫人有旧怨,她这些年管着惟志院,没少中饱私囊,
我已经安排了人,待世子夫人进门,若是她跟世子夫人起了冲突,就把她拿下,把证据拿出来交个世子夫人,人任凭她发落。”
看了一眼于嬷嬷,“你对世子也算是有大恩。”
于嬷嬷惶恐道:“奴婢可不敢冒领这份功劳,都是姨娘心善,见不到世子在外受苦。”
沈氏嘴上说让她不必谦虚,但脸上的表情表明对她的话很是受用。
“到时候樊婆子空下来的位子你去领了,把惟志院掌握在我们手里。”
让她不仅要撺掇着袁明珠跟胡氏那边打擂台,还要撺掇着她不把世子放在眼里。
“只有他们谁都跟谁抱不成一团,才会想办法跟我们抱团。”
细细叮嘱了一番,让于嬷嬷收拾行李,她会尽快安排她启程。
“可惜侯爷递的曹状,至今未有回复,不然我就能跟着侯爷一起回京去见见这位新妇了。”
嘴上说着可惜,心里一点也不可惜。
庆幸着曹状未被批准,不然这门亲事还真就悬了。
现在侯爷病了,她就能打着为他身体着想的旗号,光明正大的筛查他的来往书信了,想让他看到什么他才能看到。
控制他的第一步,就得赶紧把他挪到后院去。
还得把他的心腹青砚这些人打发走。
挥手让于嬷嬷下去准备,她自己则回了顾舟睡着的内室。
药里有安神助眠的药材,顾舟本身又头昏脑涨,只睡到天光昏暗的时候才醒过来。
睁开眼睛微微动了动,床榻边上趴着的人就被惊醒了。
看到他醒了,堆着一脸惊喜,“侯爷你醒了,你睡了这么久,可把奴家吓坏了。”
殷切的跟着问渴不渴?饿不饿?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奴家让厨房炖了山药粥,那个养生还容易克化,侯爷喝点吧?”
顾舟点点头。
沈氏马上叫人掌灯,又让人端了水亲自伺候他洗漱了。
待山药粥端上来,顾舟伸手要去端,被她手一转给躲过了。
“侯爷您得静养,不能劳累,不能多思多虑,还是奴家伺候您吧!”
把人当成手脚残废的人伺候着,只需要出一张嘴。
待吃了山药粥,又对顾舟说:“外院条件简陋,侯爷还是挪到后院去吧,在这里奴家想给您做些好的吃都没办法。”
顾舟肯定不会在这种小事情上跟她意见不和,同意了她的提议。
见顾舟首肯,沈氏马上让人抬了肩與过来,把他挪到后院去。
收拾了床铺把人安置好,玉珠也撩了帘子进来。
主仆二人对视了一眼。
沈氏:“奴家去梳洗一下就回来,侯爷您先歇着,要不要给您拿本书啊?”
虽是问他,未等他答话就示意人拿本书来。
让人守着顾舟,她领着玉珠进了净室。
“侯大夫本来不肯说的,让奴婢又哄又诈才说了实情,他说侯爷是脑卒中的先兆,不能动怒,若是好生将养着还不怕,就怕突然发作。”
这种病一旦发作就不好治。
沈氏轻轻嘘了一声,制止了她继续说话。
“这事谁都不要说。”下达了封口令。
玉珠忙不迭地点头,“是,奴婢知道。”
洗漱毕趿拉着软底鞋子出来,坐在床尾把鞋子踢掉。
“侯爷看的什么书呀?”
凑过去看。
“看书费眼睛,奴家给侯爷读吧!”
温柔乡是英雄冢!
沈氏使出浑身解数来把顾舟阻在内院。
期间的书信公文都是沈氏让人到外院拿进来,她筛选过才拿给顾舟处理。
这一日,顾舟从公文里拿出一封信,信还是开了封的。
从信封里拿出一叠碎纸屑。
沈氏看到了,故作不知地问道:“这信谁撕坏的?”
质问去外院取公文的丫鬟:“你们怎么当的差?马上去查究竟怎么回事?”
顾舟摆手道:“跟她们无关。”
对屋内的丫鬟仆妇说:“你们出去吧!”
待人鱼贯出去,才跟沈氏说:“曲先生在半途被人扣留了,这封信是曲先生写来的。”
沈氏装出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谁这么大胆?”
问得顾舟苦笑连连。
是啊!
谁这么大胆,故意设了局陷害他的人?
沈氏十分心疼的看着顾舟,抱住他的胳膊,把头倚在他的颈窝处。
“侯爷别生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顾舟被迷得五迷三道的,沈氏说什么就是什么。
沈氏说:“曲先生被扣留了,可别赶不上世子的婚期呀!”
泪眼婆娑,“侯爷回不去,曲先生若是也不能代表侯爷回去,世子该多失望啊!”
“曲先生年岁那么大了,被关押着吃不好,睡不好,作孽哟!”
提议:“让人拿着侯爷的书信去赶紧把曲先生解救出来吧。”
顾舟本来等等看曹状会不会批下来,亲自前往的,也顺便收拾一番那些有眼无珠的人。
沈氏看到他的神色就知道他作何打算。
要说这沈氏除了小意温柔外没有什么长处,却把顾舟迷得神魂颠倒,全赖她这么多年只专注一件事。
那就是揣摩顾舟。
用这么多年来揣摩一个人,可谓是只要一个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看穿他的打算马上道:“可惜侯爷才昏倒过,不宜车马劳顿,不然……。”
抱紧他的胳膊,“奴家不让侯爷去,别人如何奴家不管,侯爷为了奴家也得保重身体。”
曹状都没有,想去也去不了。
顾舟顺着她道:“好好好,我不去,让青砚带着我的书信去。”
沈氏:“嗯,让青砚他们也回趟京城,婚礼上也能搭把手,我也让我身边于嬷嬷跟着回去,
于嬷嬷是经过事的老人了,什么规矩都懂,也能帮衬着点新妇,免得她行差踏错,再让人抓着把柄。”
这番唱念做打,给胡氏和袁明珠都上了眼药,就显得她一个好人。
偏顾舟就吃她这一套,她说的都是对的,没有不应的。
遣了青砚等人并于嬷嬷一起,去给曲先生解围兼走一趟京城。
武安府那边,袁明珠兄妹也算好了吉日良辰,在北关码头准备上船。
嫁妆是这些年陆续备下的。
这时候的女子,家里打小就会有目的的给准备嫁妆。
就像杜氏,平日看到袁明珠得了好的物件都会叮嘱她好生收起来做嫁妆。
所以嫁妆可谓是色色齐备。
一根针,一缕线,一个顶针……,甚至痰盂马桶都不缺。
到了婆家就能正正经经过日子。
安阳侯府来接亲的人站在袁家的大门口,看着一抬抬的嫁妆抬出来,嘴巴都快笑得咧到耳门上了。
桥泗巷外的街上,围得人山人海,都是看抬嫁妆的。
待有些今日看过抬嫁妆的小姑娘老了,发疏齿摇,还跟孙女或重孙女们重复说着今日桥泗巷袁家二姑娘出嫁的盛景。
至少她们有生之年,再未见过有哪家的姑娘的嫁妆超过了袁二姑娘。
接亲的人是打城东北门进的城,送亲的队伍不能走来接亲人的老路,只能走成东门绕行。
就算如此,当第一抬的嫁妆到了码头开始装船的时候,袁家这边还有嫁妆还没有出门。
戚老夫人的车马停在路边,透过车窗的缝隙看着一抬抬嫁妆从车旁过去。
一个梳着姑娘发式,但一脸褶皱的女人坐在她的对面。
“这门亲事本来该是我们郡主的,不知道这袁家使得什么手段夺了去。”
眼神里透着恨毒。
戚老夫人似乎被正在经过的那抬嫁妆上的一对玉如意吸引了注意力,并没有回应她的话。
更像是没有看到她带着刀剑寒光的眼神眼神。
直到那对玉如意渐行渐远走出视线,才似乎回神一般扭头问她:“筠娘你刚才说什么了?”
被称为筠娘的女人被噎得一梗,眼泪哗哗流下来,质问道:“难怪人人都说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姑奶奶出了温家就不是温家的人了,温家姑娘的死活就跟您没有关系了?”
553、送嫁
女子的这句话就像是观世音菩萨传给唐玄奘,用以控制泼猴的那套紧箍咒。
实用又灵验。
戚老夫人听了,立刻没了之前的心不在焉。
只是眼睛里的神采似乎黯淡了几分。
她的反应,让对面的女子坐直了些,神色中悲愤之外又添了几分哀戚。
“您是温家的姑奶奶,当年老王爷对您宠爱有加,王爷和公爷待您不薄,我们这些做奴婢的在温家出事以后都拼死护着郡主她们,帮助温家重新崛起,您……。”
声音如诉如泣,字字诛心。
只是若她对面有面镜子的话,就能看清自己的眼睛里一瞬间泛出的欣喜。
她对面没有镜子。
她对面只有一个人——戚老夫人。
戚老夫人能清晰的看到清楚的看到她眼睛里透出的藏不住的欣喜。
忍着心底的讥讽配合道:“想要我做什么?”
在她说话的这一刻,筠娘眼里的喜意更甚。
果然还是这样,只要她把老王爷那些人搬出来,再强调一下她这个外人为了王府都做出巨大的牺牲,这个傻瓜女人肯定就会妥协。
当年就是如此,她三言两语就把这女人哄得离开京城,把忠义伯府拱手让于卢夫人。
“都怪袁家截走郡主的亲事,不然郡主也不会失望之下逃婚离开京城,他们害了郡主,还想安享荣华富贵,哪里有这样美的事?”
看到戚老夫人沉默着不开口,她也不着急,接着说:“我要潜伏到袁家二姑娘身边去,待时机成熟的时候会给她迎头一击,替郡主出气。”
又说:“不能让别人误以为我们常平王府是好欺负的,欺负了我们王府就得有被报复的自觉,不然我们现在这样,谁都觉得可以上前踹一脚。”
“若想重振王府,就不能活得太窝囊了,不然京城里老王爷的旧交看我们一副扶不起来的样子,也不可能会出手帮我们。
戚老夫人应了,“好,这件事我会吩咐烽戟去办。”
嫁妆一件件往外抬。
按照风俗,武安府的人家只有一样东西不用给女儿准备,那就是床。
除了床以外,田地铺子,衣物首饰,各种家具,都可以做嫁妆。
前头在往外抬嫁妆,后头院子里袁明珠正跟家人辞别。
蒲团放在地上,她挨个叩别亲人。
曾祖父会带着祖父他们送他们去码头,曾祖母她们靠在二门口含泪挥别。
袁季驹背着妹妹,把人背上一乘小轿。
袁家的所有男子要送她到码头上。
这一路走的极慢,更是引得无数人围观。
那个叫筠娘的女子看着送亲的队伍,“轿子里坐着的就是袁家二姑娘吧?”
眼神像是在看金元宝。
袁家人在她眼中,都是行走的金元宝。
她此来的任务就是想办法混到袁家二姑娘身边去。
最好能获得她的信任,以后在她身边说话就有分量了。
里应外合,把她手中的产业谋了去。
戚老夫人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正是。”
这个叫筠娘的女子原本是常平王府的丫鬟,是清平公主赐给女儿的。
因为原本是宫里出去的,王府出事的时候别人都被发卖,只她和靖宁身边的两个小丫头被留了下来。
送亲队伍过去,街道上能够正常通行,戚老夫人吩咐马车夫:“回府。”
回到府里,她吩咐人去把老爷寻回来。
得知母亲陪着旧日外祖家来的人上街去了,戚开令有些不安。
听闻母亲找他,忙不迭地就去见她,生怕母亲上当受骗。
母子二人这些日子各自心里难受。
戚开令看到母亲就想起她做的那些糊涂事,为了一个作天作地的妾,弄丢了他的女儿。
想想女儿流落在外,他就没法面对母亲。
戚老夫人也是,虽然她强颜欢笑,在外头做出一副儿子平安归来往后万事大吉的模样。
只有她自己知道,看到别人家跟澄姐儿差不多年岁的闺女,她就恨不得扇自死自己。
袁家二姑娘嫁妆里的那一对玉如意,本来是她的嫁妆,她出嫁那会宫里赐下的。
本来打算着澄姐儿出嫁的时候给她做嫁妆的。
现在看着就难过,干脆给了袁家二姑娘做添妝。
戚开令进了他母亲的屋子,就看着她看着长条几上的一对每瓶在发愣。
“母亲。”戚开令喊了一声。
戚老夫人回神,招呼儿子:“坐吧。”
戚开令坐下。
这是自他回来得知澄姐儿失踪真像以后,母子第一次坐到一起。
相顾无言。
戚老夫人眼泪簌簌而下。
戚开令也十分难过,他娘一辈子要强,即使是被逼着离开京城给卢氏让路那会,也没在他面前哭过。
递了帕子过去。
安慰的话依旧说不出口,只问:“那女人又来做什么来了?”
戚老夫人擦干净眼泪,“想让我们安排她混到袁家二小姐身边去。”
戚开令蹙眉。
戚老夫人把筠娘说的那套说辞说了。
戚开令嗤道:“母亲不会是信了她这番鬼话了吧?”
“娘不要弄错了顺序,我们夺回忠义伯府,才能恢复常平王府的爵位,卢氏和伯爷为了阻止我们夺回忠义伯府,也不可能让常平王府恢复爵位。”
“还有表妹逃婚一事,我在京城找人打听了,当初跟安阳侯世子定亲就是安定侯府促成的,他们会如此好心给表妹定下门好亲?”
“我推断表妹应该是察觉到他们的隐瞒才逃婚。”
又说:“表妹逃了也好。”
戚老夫人知道儿子为何如此说。
常平王府就只两个女孩儿了,她们两个一直是他们的一个弱点。
就像当初他们母子避走武安州,不是他们没了一挣之力,而是需要用示弱,换对方不要对二人穷追猛打。
戚老夫人认同了儿子的说法,问他:“筠娘这事你打算怎么办?”
戚开令掀掀唇角,“交给袁家去办吧!”
伯府跟安定侯府搅和到了一起,他们跟安阳侯世子就是自然结成的盟友。
说起袁家就想去这些日子他娘总是去打扰袁家的事,“母亲不要总是去打扰人家。”
戚老夫人:“玉娘没了也一年多了,我不得替你打算着?”
“那……,”
想着袁家大姑娘温婉的模样,戚开令抿了抿唇,口舌发干。
“强扭的瓜不甜,人家不乐意,母亲总去不好,阻了人家姑娘家的姻缘。”
袁家次女暄暄赫赫往外抬嫁妆,多少人家看着这份丰厚的嫁妆也想跟袁家结亲。
守备府在武安府权势滔天,他们家摆明车马看上了袁家长女,就是有人看好袁珍珠,又有谁敢去提亲?
戚老夫人的用意被儿子拆穿,讪讪道:“你说不让去就不去是了。”
又说:“我还不是为你好,你也老大不小了,跟你差不多年岁的,哪个还有光棍的?”
“我说再先纳个妾你又不愿意。”
说着又话不投机半句多,戚开令甩袖而去。
“我先去找袁家太爷商议一下,商议好了你再去跟筠娘回话。”
气得戚老夫人追着骂:“你这个犟种,你还能打一辈子光棍不成?不让我管你,不管你你倒是给我娶个媳妇回来……。”
住在客院的筠娘都听到了她这番骂声。
跟管着扫洒的仆人打听,“你们老夫人这是跟谁生气呐?”
扫洒的仆人得了她的碎银子,偷偷向她透露:“前头夫人没了一年多了,老爷回来也不张罗娶亲,老夫人这是跟老爷生气呢!”
筠娘知道京里头巴不得这边这个不娶媳妇不生子呢,要不也不会让人在武安府和京城两地都散布戚开令是克妻克子的天煞孤星命格。
如此说来,散布谣言也还有效。
却说戚开令虽然知道袁家的男子这会肯定都在北关码头送嫁,这会去了袁家也见不到人,却依旧鬼使神差一般去了袁家。
“戚大人求见太爷。”下人来回禀。
陶氏:“太爷还未回来,跟戚大人说一声,让他回头再来,或是让太爷回来以后去寻他说话都行。”
下人过去回话,不一会就又回来了。
“戚大人说他有要事,留在前院等太爷回来。”
一句要事,让袁家众女眷又心里直打鼓。
生怕守备府挑明了来求亲。
任氏看看还不明所以的小姑子,上前扶着陶氏给她丢眼色:“曾祖母就别担心了,曾祖父一会就该回来了。”
就是提亲,也没有自己上门提的规矩。
任氏一提醒陶氏就想明白了。
拉着袁珍珠和蓁姐儿:“她小姑说把床给蓁姐儿用,我们去看看给搬过来。”
把话题引开。
省得袁珍珠本来没想头,让一提醒再有了想头就糟了。
袁明珠在家里的床是一张雕花大床,杜氏特意请了工匠给打的。
陪嫁不需要床,更不会用旧家具,就都留下了。
不过即便如此,她这屋里也搬走了一多半的东西。
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就是杜氏这种生怕女儿嫁不出去的,也眼窝子发酸。
陶氏这边领着人,捡着屋里能用的搬了给袁珍珠还蓁姐使,不能用的都封存起来。
却说码头那边,打了时辰船就得起锚出发,再不舍也得分开。
袁弘德一路回到家正心情不好呢,听守备戚大人来了好以后等着呢,心里更堵了。
554、混入
袁叔驹见曾祖父面色阴沉,唤了一声:“曾祖父。”
心里再堵,还是不能把对方晾着,得去见见。
袁弘德也知道这个道理。
整理了一下面部表情,“陪我去见见戚大人。”
戚开令正站在厅中,看着墙壁上挂着的山水四条屏。
每幅条屏上的景致都是相同的,只以四季做区别。有了四季的不同以后,条屏仿佛被赋予了生命一般。
似乎让人看到了时光的流动,看到四季的更替,让静物变得鲜活起来。
直到听到外头袁家下人叫了一声“太爷,三少爷。”,戚开令才转过身。
看着袁弘德领着袁叔驹从院外走进来。
戚开令迈步从厅中走出来,站在廊下迎接,“袁先生。”
拦住要行礼的袁家曾祖孙。
袁弘德只觉得心情复杂。
戚大人表现得十分礼贤下士,这让他感觉到被尊重。
但是……
想到这份尊重可能是出于对方想要娶他们家珍珠,他又恨不得之间一拳头打在对方脸上去。
跟所有的面对想拱自家精心呵护的小白菜的猪的父亲态度一样,袁弘德哼了一声算是回应了对方。
袁叔驹只能承担起招呼客人的责任,“戚大人请。”
把人请到厅中坐下,让下人重新换了新茶。
得知戚开令的来意,袁弘德才面色缓和过来。
见他如此,戚开令才舒了一口气。
“这事是我们连累你家二小姐了,戚某上门就是想商讨一个万全之策。”
袁弘德为人义字当头,“戚大人切莫如此说,我们两家都是受害者,没有谁连累谁。”
袁叔驹也说道:“还得感谢戚大人亲自上门告知原委呢,不然我家小妹蒙在鼓里,万一着了奸人的道才更为糟糕。”
这样通情达理又处事有分寸的人家,难怪能培养出那样知书达理又温婉可人的女孩。
戚开令压下心底的失落谦虚了一番,跟袁弘德商讨着制订好应对措施。
待该说的都说完了,虽然不想告辞,也没了赖着不走的借口。
起身告辞。
或许心里还有不甘吧,试探道:“我已经跟家母谈过了,让她不要再做让人误会的举动,家母已经答应了,请袁先生放心。”
袁弘德很欣慰的点点头,“老人家年岁大了,总是操心多些,都能理解,还好有戚大人掌握分寸。”
戚开令暗自叹了口气。
他也知道他娘做的过分了,内疚的同时又有些失望。
但也知道结亲就该结得两厢情愿,袁家不乐意,就是耍手段结成亲事,也不过是害人害己。
没有再做停留,由袁叔驹送客离开了袁家。
袁弘德回到后院,跟陶氏说了送行的经过,又说了戚开令的来意。
坐在圈椅上摩挲着扶手,“要不怎么说世人都怕生女儿呢!”
好像昨日还是他们夫妻身边蹒跚学步的娃娃,一下子就长大离家,自己去面对风雨了。
“也不知安阳侯那样的虎狼窝里,两个孩子能不能应付得来。”陶氏比他还愁。
夫妻俩对坐着,满室的愁云惨雾。
却说北关码头上,袁弘德千叮嘱万嘱咐,说了好几箩筐的话,船老大前来提醒多次,袁弘德才依依不舍的下了船。
袁明珠本来就已经哭得稀里哗啦了,看到曾祖父转身走上了跳板,背影萧瑟,更是不舍。
抱着裙子跑过去:“曾祖父,我跟你回家,我不去了。”
谁爱去谁去吧。
若不是顾重阳那厮使的阴谋,她哪里用得着嫁这么远不说,她还年龄这么小。
不然曾祖父怎么会这么担心,又这么不舍?
直接要撂挑子不干了。
袁弘德也想把她带回去算了。
还是袁季驹和袁少驹还有些理智,拉住了妹妹。
那边袁务川是嫁过女儿的,知道这是必须经历的痛苦。
拉着袁弘德劝:“小叔,您就别跟着明珠闹了,您再跟着闹她更哭得很了,更不愿意走了。”
吩咐袁树:“扶着你祖父。”
袁树还迷糊着:“四郎他们这是去京城读书去了,读好了就回来了,祖父别伤心了,读书是大事,耽误不得。”
袁务川怕小叔迁怒揍他,赶紧把他扒拉开,自己扶着小叔。
船上的船工们看着袁明珠哭,嫁过女儿的也心有戚戚。
船老大得了托付照顾他们兄妹,看到船都开了小姑娘还站在上面哭,嘱咐船上做杂务的妇人去劝劝。
“这家子结亲的人家好不通气,小姑娘哭成那样,他们就这么躲在下面也不说去看看,你把手里的活先放放,上去劝劝。”
上头河风这么大,天气又冷,回头脸皴裂了不怕,再吹病了,他也不好跟人交代。
实在想不通为啥这么小姑娘就给嫁出去,还挑个这么四六不通的人家。
对小姑娘特别同情。
干杂活的妇人听了,放下活过去劝说。
跟袁家的仆妇哥哥们一起,好歹把人劝回船舱。
那妇人又烧了热水给她们,“用温水洗洗脸,别回头皴了脸。”
袁少驹让小厮半熟拿了个赏封给那妇人。
妇人不过是得了船老大的命令去照看一二,又知道他们是船东的朋友,不敢接赏。
半熟把赏封塞她手中,“没事,拿着吧。”
妇人看看四周没人察觉,小心的接过去收了起来。
回到她干活的船尾,偷偷打开看了,里头有大约二两碎银子。
盘算着回去能给小孙孙添置点东西了。
像她这样年岁还出来奔波的妇人,家里都是像之前韩家那样,家里出了意外的。
这妇人姓夫家姓梅,人称梅婆子。
嫁得男人嗜赌,田地和屋子都被他卖了。
在男人又要卖孩子和她的时候,她趁着男人醉酒,用被子把人捂死了。
之后就把儿子寄养在亲戚家,到船上干活。
平日都不敢正眼看人。
这日停船靠岸补充给养,梅婆子佝偻着身子提着重物回船上。
一个浑身脏污的女人走在她前面,走着走着,身体摇晃着脚步凌乱,昏倒在她面前。
梅婆子左右看看,看到路上没有行人,像是被壮汉突然附体一般,把提着的重物往肩上一甩。
然后腿上贴了神行符一样,一溜烟就越过前头昏倒的女人,很快就消失在路的尽头。
昏倒的女人趴在地上许久没有人过去查看,自己苏醒过来。
藏在脏污下的,正是之前出现在武安府守备府那个叫筠娘的女人的脸。
不过这会脏兮兮的,让人很难一眼看穿。
她从地上爬起来,看着空空的路,知道想用这个法子混上袁家人乘的那条船不行。
喃喃自语道:“这死老婆子,怎么一点同情心都没有?”
照着常理,这种年岁的最底层的女人,该是最心软不过的。
不该这样见死不救啊?
就是没有收留她的打算,也该过来看看有没有她的情况。
她有信心,只要过来查看了她,把她“救”醒,她就有办法让她把她带回去。
此计不通,只能返回去另想他法。
她不知道,这个梅婆子因为当年杀夫的经历,如惊弓之鸟,从来谨小慎微,从来不敢行差踏错。
梅婆子大步流星跑开以后,快到停船的地方有恢复了老迈不堪,拎着重物不堪负重的模样。
下船透风的袁少驹见到她,吩咐半熟去帮着她提东西。
“可不敢劳烦您,老身自己提就行。”梅婆子一叠声的拒绝着。
半熟把东西拎过去:“给我吧,我力气大。”
把东西替她拎上了船。
这艘船叫昌盛号,跟昌吉和昌隆号是一家船东。
妍玉春取馨桂坊而代之之后,就成了他们的大客户,来往江南和北地的货物,都是由他们运送。
不单单如此。
袁家对韩家有救命之恩,他们家族又大多数都是吃水运这行饭的。
因此袁家在这些船上颇能吃得开。
看到半熟替梅婆子提东西,就有其他人也过来搭把手。
船过了下相,水道再次变宽变平缓,这一日再次停船靠岸,就有一个妇人领着个六七岁的孩子在岸边询问,想要搭顺风船。
“夏天的时候孩子爹出来干活,谁知道一去不复返,听乡邻说在这边看到过他,我们祖孙出来找他爹的,人没找着,盘缠也快用完了……。”
这种情况船上经常遇到。
积德行善的事,顺手就帮了。
船老大应允了。
喊梅婆子:“梅婆子过来,把人带你那边去,跟你挤挤。”
没有钱付船费的人,肯定不可能单给他安排一处船舱。
男人一般都是跟船工挤一挤,这回因为来的是个女人和孩子,船老大就安排他们跟梅婆子一处。
“媒婆子?”
祖孙二人往船老大喊人的方向看过去,表情都有些微妙。
一个大概在想什么人取个这样特殊的名字。
另一个则在担心被认出来。
有担心,但这份担心却不是太强烈。
所以面色不算十分凝重,结合她自己说的儿子失踪没找到,这样的表情也还合理。
梅婆子听到船老大叫她,佝偻着身子慢吞吞地走过来,“跟我来吧!”
领着祖孙二人往后头去了,表情没有丝毫异常。
梳洗干净换了一身衣裳,扮成祖母的筠娘不再是之前姑娘的发式,而是随意的绾了个妇人髻。
她不着痕迹地观察着梅婆子,最终确定这婆子没认出她来。
放心了……
就说嘛,她那日是走在这婆子前头的,“晕倒”的时候正好脸着地。
她都没看到这婆子怎么从她身边走过去的,没道理这婆子能看到她的脸。
梅婆子干什么都是慢吞吞地,说的好听点是给人的感觉有点慢半拍,说的难听点就是脑子不好使。
筠娘跟梅婆子接触过后,更放心了。
在心里把戚老夫人给骂了一遍,这老东西,出的什么馊主意,让她弄得一身又脏又臭博取同情。
结果呢,对方是个傻的,根本不知道同情是个什么玩意。
娘的,耍老娘是吧?给老娘等着。
在心里盘算着,等戚家母子落魄以后一定要上去踩两脚,以报今日之仇。
自打袁家人上了船,梅婆子的活就比之前繁重了许多。
她在船上的活计就是协助厨子做一船人的饭,再做些杂活。
船上现在吃饭的人多出来不少,只做饭就是个大工程,除此之外她还得给袁家的人烧热水。
搭船的祖孙二人来了以后,也不能白搭这趟船,每日得帮着做活。
梅婆子看了眼往前来提热水的袁家粗使婆子身边凑的女人,低下头继续往大锅里注入凉水。
筠娘接近袁明珠的计划实施的并不顺利。
甚至是屡屡受挫。
他们家仆人的管理森严,等级分明。
莫说是她一个来路不明的外人,就是家里正儿八经的仆人,也只有贴身伺候的那些人能接近袁明珠。
“我帮你提吧,这水桶太沉了。”
筠娘说着就伸手去提水桶。
袁家的婆子一不留神,就被她把水桶的提把抢了过去。
因为水桶里面是滚烫的热水,婆子也不敢莽撞,怕把水撞洒出来烫伤人。
只能好言好语说:“不用你提,我们自己来就行了。”
她们两个人抬一桶水,一点也不费劲,用不着人帮忙。
好言好语对有些人来讲是没有用的。
筠娘躲开她们的手,“别客气了,我闲着也是闲着,给你们帮一下忙。”
两个婆子没法,只能让她提着,她们两个跟在后面去了袁家人住的船舱。
梅婆子在后面,掀了掀松弛下垂的眼皮,看着走远的三个人,下意识的把之前袁家给的那个赏封拿了出来,在手里搓了搓。
眼神里有浓得化不开的担忧。
好在那女人去了不多会就回来了。
梅婆子核算了一下,她过去的这点时间,应该没功夫凑到袁家人跟前去。
筠娘很心烦。
她低声下气的讨好着两个下贱的婆子,费劲巴力帮着她们把水提过去。
结果门都没摸到,在过道里就被袁家的护卫给拦下了。
只能悻悻离开。
她就想不明白了,不是说武安府的这家人原本是个泥腿子吗?
就是后头暴发了,一时半会也洗不干净脚脖子上的泥吧?
怎么这么多规矩,这么大排场?
她一时有些想不通。
那里出了错了?
555、知恩图报
打死她她也不敢相信,袁家本来就是这样。
别说他们家只是乡下的一个小门小户,就是当初的清平公主,即便贵为皇后嫡女,一身暴发户的味道也遮掩不住。
她觉得袁家就是在装。
对,是在装,绝对是硬撑起来的排场。
筠娘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袁家好容易硬赖上的高门大户的姻亲,为了在安阳侯府面前不落下乘,可不是得打肿脸充胖子,把壳子撑起来?
在心里把袁家又鄙视了一番,她心里总算平衡了点,把被拒绝的不忿压下去。
一边想着心事,一边又把一根木柴丢进灶膛。
她本来就不会烧火,不知道“人心要忠,火心要空”,烧火的时候灶膛不能塞太多柴火。
就这么一根接着一根,再接着一根不停往灶膛里塞柴火。
把灶烧得浓烟滚滚。
旁边梅婆子松弛下垂的眼皮再次掀了掀。
不过什么也没说,切菜的手都没顿一顿,依旧保持着均匀的“咄咄”声。
咳嗽都没咳嗽一声,像是个反应十足迟钝的老妪。
筠娘自己被烟熏得受不住了,大声咳嗽着,抹着被呛出来的鼻涕眼泪,跑到通风的地方去。
“怎么回事?怎么那么大的烟?”
“哪里着火了吗?”
“快快快,快去救火。”
……
……
他们这艘货船上拉满了皮货,要运往京城出售的。
要是烧起来……
船老大惊恐的瞪大眼睛。
和押货的人对视一眼,仿佛从彼此的眼神里看到死亡的召唤。
把他们捆一块卖了也赔不起。
虽说行船走马三分险,行走在外总免不了遇到危险。但是天灾和人衤呙它能一样吗?
两个人也顾不得其他了,拎着水桶带头往冒烟处冲。
到了后舱,看到正扶着舱壁剧烈咳嗽的女人,再看到只是烧火做饭冒出来的烟,船老大的脸比江南梅雨季节的天还阴沉。
他们船上的梅婆子早些年被男人打得有些傻,也没傻到像这个女人似的,烧个火都烧得跟起火了一样。
“这女人看着也不憨啊?怎么做事这么不靠谱?”
船工们拎着救火的器具,气急败坏的声讨着。
在刚冒出浓烟的时候,袁家兄妹就听闻似乎是起火了。
这回是名副其实的“大家都是一条船上人”,若是船出事,他们跟船东一样损失巨大。
而且这是送亲的船,出事的话安阳侯府又有话可说道了。
袁季驹指派了人手照顾妹妹,领着弟弟和仆从护卫前去援手。
袁明珠被丫鬟仆妇和护卫簇拥着站在甲板上,下面的小船已经放到了水里,随时准备着把人往岸上运送。
有路过的船只看到他们这边船上冒出浓烟,也都站在船上往这边查看。
袁家的仆人各司其职,并未因为突发状况慌乱。
春荞领着几个二等的丫鬟,在护卫的保护下在甲板上避险。
郑妈妈则领着其他人收拾着贵重又轻便的细软。
安阳侯府前来迎亲的人,打头的是安定侯府二房的儿子。
听说着火了,趿拉着鞋子就跑了出来。
也不说分配人手去救火,连派人去查看一下都没去,慌慌张张的让人搭梯子,“快快快,送我回岸上。”
他带来人慌了手脚,团团转着不知道该做什么。
被他抬脚踹倒在甲板上。
“瞎转悠什么?”
匆匆上了袁明珠让人准备好的小船。
“你们……。”
春荞欲阻拦,被袁明珠抬手制止了,由着他们夺走了船。
春荞看看有过路船停下来,陆续有人搭乘小舟过来查看,听话的息声。
胡家的那些人哪里会划船,船桨拨着水,不停打着转转就是不往前走。
场面混乱又滑稽。
转了许多个圈圈以后还是不得其法,也不知道转得头昏脑胀了没有。
船还是未前行分毫。
袁家的人看了几眼就由着他们去了。
专心把转移出来的细软分配好,谁负责拿着哪些一一分派下去。
若是筠娘在此,定然会震惊于袁家上下人等的井然有序。
平日有规矩不算有规矩,只有突然出事的情况下不慌不乱,才算检验成效合格。
可惜了,他们机会只此一次,乱哄哄的情况下根本不及观察。
错过了这回,就算他们发现袁家并非如传言中所说那样,也没有机会反悔了。
袁明珠看着那边浓烟渐消,吩咐夏溪去看看。
“我看着烟好像小了些,你过去看看。”
这么大会也没看到明火冒起来,应该是扑灭了。
袁明珠就算是把脑洞打开到最大,也不会想到这火是怎么个情况。
直到夏溪一脸一言难尽过来以后,他们才得知实情。
“那女人多大岁数?”袁明珠回到船舱里,细细询问着夏溪打听来的情况。
“看着三十多四十岁的样子。”
袁明珠拨弄着手腕上的珠串,“哦?”
四十岁的女人还能把火烧得跟把灶烧着火了一样?
听着不像是没有盘缠搭船的人,倒更像深宅大院里养尊处优的太太奶奶们。
正说着话,袁季驹带着袁少驹也回来了。
“这个女人不对劲,吩咐下去小心防范着点。”袁季驹说。
袁明珠问他:“哥哥们也察觉到异常了?”
袁少驹回答道:“虽然她都推到梅婆子身上,说是她把火烧成那样的,我们问了船上的人,梅婆子在船上做工许多年了,反应迟钝了些,可从来没出过任何纰漏。”
更像是那女人觉得对方智力不行把责任赖到她头上。
“小心些无大错,不管她是不是真冤枉,也不管她是不是有什么目的,都防备些。”
说完这件事,袁明珠问:“胡家的那些人上来了吧?”
不是她想问,更不是她关心,是怕路途中对方出事,舆论对她不利。
这一路最好诸事顺遂,平安抵达。
等一切都安顿好了,大家再真刀真枪的对决也不迟。
袁少驹听到她问起这事,笑道:“船顺着风被吹出去好远了,还是船工下水把他们推回来的。”
袁明珠:……
“胡家这位五少爷真是绣花枕头一包草,小脸倒是挺白,中看不中用。”
袁季驹瞪她一眼:“又浑说,你是姑娘家,老大不小了,说话也该谨慎些。”
袁明珠偷偷吐吐舌头。
转移话题道:“春荞,你去拿几丸防风通圣丸给下水的人,这样冷天下水,别回头冻病了。”
吩咐下去让大家小心搭船的祖孙二人之后才不一会,两个粗使婆子就你推我我推你,互相推着出现在过道内。
郑妈妈正准备带着人去把刚才出事时候收拾出来的细软放回去,就看到她们走到了跟前。
拿眼睛互相瞟着对方,似乎有话要说却都想让对方说。
郑妈妈指了其中一个:“你说。”
这婆子口齿还算伶俐,把之前去打热水,灶上那女人想接近他们这边的事说了。
“不停的奉承我们俩,还跟我们打听小姐。”另一个补充道。
得知这个情况,郑妈妈也顾不上去放行李了。
“春桐你带着人去把行李归置好。”
领着两个婆子去了袁明珠的船舱。
袁明珠听说了情况,让人:“去把我四哥和五哥请过来。”
袁季驹二人过来。
“这女人看来还真是冲着我们来的。”袁季驹说。
又问:“有没有发现她跟胡庆祎联系?”
郑妈妈摇头道:“没注意过。”
袁少驹:“派人盯着胡庆祎。”
袁明珠:“不用着重盯着他,那祖孙二人应该不会联系他,胡家的这位五少爷龟毛得紧,不可能让外人近他的身。”
又说:“盯着些他身边的那个叫陆琴的随从。”
袁季驹兄弟二人想想胡家五少爷的龟毛,不得不承认妹妹说的太有道理了。
因在路途中,他们也收不到家里的消息。
反倒是京城里的顾重阳先收到的消息。
顾重阳拿着武安府送来的消息,如困兽一般团团转。
在收到武安府来的消息之前,他刚刚还得到了安定侯府递过来的消息。
胡家让胡庆祎那个二刈子去接亲,本就没安着好心。
之前他不认为胡家会得逞。
明珠还不至于会眼瞎到看上那种不男不女的货色。
但是他现在不确定了。
倒不是对袁明珠不放心,而是怕他们着了奸人的道。
顾重阳捏着拳头,狠狠地砸在桌上。
唤长戟进来,“安排快马去……”
说到一半颓然的摆摆手,让长戟退下去。
如今安排快马也来不及了,按着行程,这会人都过瓜州渡了。
果然,临近傍晚又有消息传来,接亲的队伍过江了,明日就能抵达京城。
来人欲言又止,“前头来信说……”
“什么?”
“前头来信说二小姐为了救一个搭船的孩子,跟胡家五少爷起了冲突,命令护卫把人打了……。”
“二小姐呢?没受伤吧?”
来人:……您还要不要更护短一点?
“没,二小姐倒是没受伤……,”
“那就好。”
……
来人下面想说的那句“就是胡家五少爷伤得有些重”,被堵在了喉咙里。
次日一早,江畔的客栈里,旅人们在收拾行装准备出发。
到处都是乱糟糟的声音,有骡马的嘶叫,有人的交谈、争吵,有踩着木质楼梯上下嘈杂的脚步声……。
冬日昼短夜长,夜色还未褪尽,到处灯火恍惚。
袁明珠坐在凳子上,春荞正帮她梳着头发。
她们身后站着筠娘祖孙二人。
不过筠娘现在不叫筠娘,而是自称邱氏。
面前的少女头发鸦羽般乌亮而又浓密,修长且白皙的天鹅颈在黑发丝中若隐若现。
让她看得眼神有些直楞。
袁明珠扒拉着手边的首饰匣子,把昨晚摘下来的珠串戴回去。
“邱大婶不必客气,举手之劳而已。”
羊脂玉的珠串戴在手腕上,白莹莹跟肤色相映增色。
示意给他们拿些钱。
“这些银子你们拿着……,”
邱氏神思不属的思绪瞬间被拉了回来。
她不能走,她此行的目的就是要留在袁明珠身边,以便图谋后事。
好容易事情有转机,骗得她的同情,此时走了就功亏一篑了。
噗通跪在地上,“我们不要银子,姑娘的大恩大德没齿难忘,怎么能再拿姑娘的银子呢?那不成了忘恩负义了吗?”
推拒着不肯要。
“拿着吧,拿去做点小本生意,好生养大贵哥儿。”
袁明珠让人把她搀扶起来,走过来劝着。
筠娘死也不起来,“我们不走,姑娘留下我们吧,我们会好好干活报答您,给您当牛做马,报答姑娘的大恩。”
袁明珠为难似的歪歪头,“不好吧?”
“你们是良家,若是做了奴仆,往后无论是科举还是做其它都会有所限制。”
似乎是真心为其做考虑。
“姑娘高义,我们祖孙二人更不能知恩不报,如若不是您出手相救,贵哥儿哪里还有命在?没有了他,我还活个什么劲啊?”
掩面哭泣。
“姑娘这是救了我们祖孙二人两条性命啊,此恩不报枉为人。”
伏地哀哀恸哭,几个丫鬟围着劝都劝不好。
真是听者伤心,闻者流泪。
袁少驹过来看看她收拾妥当了没有,一进门就看到这副情景。
“怎么了这一大早的?”
皱着眉头表情不耐烦道:“好了没有?怎么这么磨叽啊?赶紧收拾收拾下去吃早饭,别耽误了行程。”
袁明珠一脸为难的看看跪在地上的邱氏。
跪在地上的邱氏这会也是心思百转。
袁家的这个二小姐长相委实太出众,即便她是女人,看着也感觉心动。
她是两朝宫女,见识过的各色美人多了,知道真正的美人不是仅仅能迷住男人,而是女人都生不出妒忌觉得她美。
袁二小姐还小,待过三两年长开来,还不知怎样一副倾国倾城的容貌。
安阳侯府的世子为人好色,只怕会被她笼络了去。
那样的话他们这些人忙前忙后,最终却是为她作嫁。
但现在看看,这位二小姐美则美矣,却是个任性又没主见的。
不禁有些庆幸。
任性好啊!没主见的好啊!更好控制。
胡家的五少爷她看不上没关系,别说袁二小姐看不上,她都看不上。
往日还觉着胡五少爷风流倜傥,但前日他在袁二小姐跟前的一番表现,色迷心窍似的,实在下流猥琐了些。
556、傻缺的世界你不懂
胡庆祎这回的表现就像是个猪哥。
送嫁途中,新娘要避着外男,因此袁明珠乘着小轿上船以后,大多数时候都是待在船舱里。
胡庆祎没有见过她。
他第一次见到袁明珠,是那日的乌龙火灾的时候。
有一眼的惊艳,但是一眼的惊艳敌不过逃命的迫切。
等火灾被澄清是个误会以后,胡庆祎之前的小心思就按捺不住了。
他挖空了心思想要跟袁明珠再来一次相遇。
上次的相遇有损他玉树临风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形象,那不行,他得重新安排一回,挽回一下小美女对他的印象。
打家里出来去武安府之前,他父母就暗示加明示过他了:此行的目的不单单只是替顾重阳那小杂种接亲。
他娘廖氏说了:“袁家有的是银子,他们家的女儿说是金堆玉砌都不为过。”
还跟他透露:“家里给安阳侯府那个小杂种娶袁家女儿的目的,就是为了袁家的银子。”
“娘替你争取这趟差事,就是为了让你近水楼台先得月,别人想去还去不了呢。”
又说道:“你得争气点,趁着一路上船上狭窄,空间有限,能跟她低头不见抬头见,趁机把她哄上手。”
看他似乎不以为然,“你别把娘的话当耳旁风,我可都是为你好,为咱们家考虑,
你爹也没有实职,就只帮着家里管着些不当紧的庶务,实际大权还得掌握在汪氏手中,你呢,整日就只会贪玩,高不成低不就,
如今你大伯在还好,不会太亏着咱们,待日后你你大伯没了,就她汪氏那个样子,现在都看我们不顺眼,到时候还不得把咱们一脚踢滚蛋?
你要是把袁二小姐哄上手可就不同了,那可是座金山,我们到时候自己手里有银子,谁的脸色都不用看了。”
憧憬着,“不仅不用看别人的脸上,还能让他们看咱们的脸色,到时候财权掌握在我们手里,娘娘和十三皇子也得依仗着我们,
待日后成了大事,十三皇子也会记得今日之功,加官进爵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啊!”
本来他还有些抗拒,觉得如此安排是对他的侮辱。
待见到袁二小姐之后,心里直痒痒,巴不得赶紧来侮辱他。
尽情的侮辱他好了,他不会反抗。
正如廖氏说的,船上空间狭窄。
这种货船空间是大,但是生活区很小。
之前他还对船上的逼仄和简陋十分不满,现在不满没了,还十分感谢船舱小呢。
因为空间小,他跟袁明珠的船舱离得很近,从他的船舱拐个弯进去就是袁明珠的船舱。
袁明珠要想出去透风,就得从他门前经过。
安排陆琴,“从现在开始你别的什么都不用干了,给我盯着门外,什么时候袁二小姐出去你就告诉我一声。”
那小娘子总不可能一直闷在船舱里吧,她总得出去走走转转透透气。
袁明珠一般都是晚饭时间,大家吃饭的时辰,外头没有人,这个时候她出来透气。
落日余晖洒落在大地上,远山、近水、孤树、樯帆……,组合成一副动静结合的水墨丹青。
袁季驹陪着妹妹站在甲板上。
深呼吸一口空气。
沁凉的空气吸进去,变成一团白雾呼出来。
河风猛烈,吹得衣袂猎猎。
“外头有些凉,回去吧!”袁季驹说:“一会饭菜该凉了,吃了不舒服。”
袁明珠:“嗯,走吧!”
一边走一边舒展着胳膊,跟在四哥身后往回走。
走着走着,前头的袁季驹突然停下来。
袁明珠伸长脖子往他前面看过去,就看到胡庆祎自诩风流地穿着一身银灰色襕衫,持着把折扇,边走边摇地走过来。
袁明珠低下头,抬手遮挡住额头遮掩溢出的笑。
这逼装的,他也不怕冻病了。
只能说,傻缺的世界你不懂!
袁季驹客套的略点点头,“胡公子。”
胡庆祎把折扇一拢,“啊,真巧啊,你们也出来散步?”
“是,正准备回去,外头有些冷了。”
说着绕开他往回走。
跟着出来的丫鬟仆妇护卫们把袁明珠跟对方隔开,护着她离开。
袁家众人都看出这人油头滑脑的,意图不良。
胡庆祎伸出折扇,拦住袁明珠的去路,“这么巧遇到,怎么能这么快就回去啊?”
他好容易找到的机会,还特意换了一身装束,怎么能轻易把人放走?
要是早知道顾重阳要娶的这个小媳妇这样漂亮,他早就出手了。
现如今行程都走了大半了,再不抓住机会他这一趟就白走了。
他们家从来都是乘坐豪华的大船,这回乘的这小破船,船舱小不说,还有霉味,可受了罪了。
为了他受的这些罪,也该给他些补偿。
看他伸手阻拦,护卫把他的胳膊挡开。
袁明珠趁机快步从他身侧绕开去。
袁季驹在听到他说话时就返身回来了,带着人拦下他给妹妹断后。
这种事不能声张,甚至不能跟这种事沾边。
只能选择逃开。
这世间对女子太严苛,满满的都是恶意。
出了这样的事,只要对方诋毁一句:她勾引我,女子就陷入万劫不复。
任你浑身是嘴也解释不清楚,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袁明珠迅速逃开,躲在拐角看着她四哥。
因为袁季驹拦着,胡庆祎连袁明珠的衣角都没摸到,只能冲着他咬着后槽牙阴阳怪气道:“袁四少爷拦着我干什么?难不成还想跟我动粗?”
袁季驹捏了捏拳头:“人不自重,斯召侮矣,胡公子还请自重。”
说完也不再跟他多费口舌,领着人跟追向妹妹离开的方向。
若不是顾忌妹妹的清名,他真想一拳头打爆这混账东西的狗头。
追上袁明珠以后,袁季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心静气,“没吓着吧?”
“别怕,有哥哥们呢……。”
正安慰着妹妹,就听到甲板上传来求饶的声音,“公子饶了小的吧,小的错了,啊…,别打了,啊…,别打了……。”
袁季驹对身旁的护卫道:“去看看怎么回事。”
离着不远,护卫很快就查看了一番回来,“四少爷,是胡家公子带着人在殴打那个搭船的姓邱的孩子。”
袁家兄妹对视了一眼。
“他们不是一伙的吗?怎么还自己打起来了?”
求饶的声音越来越凄惨。
郑妈妈:“说不得就是苦肉计呢。”
劝说袁明珠不要管。
袁明珠拿手蹭蹭下巴颏,下令道:“去叫几个船工来。”
郑妈妈嘟囔道:“小姐就是心软,让他们自己狗咬狗得了。”
虽然这样说着,还是去叫船工们了。
她不敢违逆袁明珠的话。
船老大很快就领着一帮船工跟随着郑妈妈过来了。
来到跟前也不去制止,而是搓着手一脸为难道:“袁四少爷,您看这……?”
无势不劝架!对方是京城来的权贵子弟,他们也不敢强出头。
袁家跟对方是姻亲,没道理袁家缩在后面让他们去做出头的椽子。
袁明珠也知道对方的意思,“叫您过来只是做个见证,回头您领着人在旁边看着就好。”
这会工夫,袁少驹也听到消息过来了。
他身后,邱氏也正一路小跑着过来。
再后边,是慢吞吞的梅婆子。
邱氏很快就越过其他人跑上甲板,“没有王法了,你们怎么能随便打人?”
“王法?老子就是王法!”胡庆祎的声音。
邱氏一个单身女人,去了也是送菜的,惨叫求饶的声音又增加了一道。
她本来还觉得,这么多人围在出口的位置,她冲上去这些人会跟上来。
被拳脚相加好一会,也没有一个人出现。
这些人可不是像袁季驹猜测的那样,是在做戏。
拳拳到肉,每一脚都踢得她感觉自己的骨头要断了。
她以往是宫里的姑姑,就是皇贵妃见到她也很客气,多少年没遭受过这样的对待了。
她不知道到底哪里出了差错。
她派了扮成她孙子,取名贵哥儿的孩子来找胡五公子跟前的陆琴的,怎么还被打了呢?
有心想叫破身份,可不远处就站着袁家那些人,她又担心暴露。
在心里把袁家的人骂了一顿,又把胡五这个草包骂了一顿。
京城的胡维昆也没有躲过,也被她骂了一番。
腹诽他派谁来接亲不好,非要派胡五这个草包白痴前来?
胡庆祎就是个标准的纨绔,除了吃喝嫖赌一无是处。
要是非要找出一个他身上的闪光点的话,也只有一张小白脸还能看看。
不过也因为酒色过度掏空了身子,眼底一片青黑。
又有廖氏护得紧,更是不学无术,欺男霸女无恶不作。
他这种情况,别说重大的事情摸不到,就是家中的小事,家里也不放心交给他去办。
混吃等死的废物,给顾重阳这种人去接亲的差事正适合他。
毕竟别人都有正经差事,脱不开身。
就是能脱开身,也不想在这种无谓的事情上浪费时间和精力。
他不争取这趟差事都是他的,何况他娘廖氏还极力替他争取?
这个差事就是在这种顺理成章的情况下落到他头上。
袁明珠听着那边的殴打和惨叫,心说做戏做得实在逼真。
有一瞬,她都想干脆就像郑妈妈说的那样,让他们狗咬狗,互相伤害去好了。
不过想想胡庆祎那个混账刚刚做的事,抿抿嘴唇。
好像不亲自出手教训他一通都对不起自己。
袁明珠对护卫下令道:“去把他们分开,让他们别打了。”
又补充一句:“注意别让他们伤着你们,情况不对可以还手。”
后面特意交代的话让秋茴的眼神闪了闪,抬头看了她一眼。
袁明珠垂下眼眸看着自己的手,躲着众人视线的手掌半缩在袖子里做刀状,做了一个下切的动作。
他马上低下头,“是。”
这次二小姐嫁到京城,他们这些人被挑选了来护送,以后就跟着二小姐在京城定居了。
出门之前叔父交代了,他们以后所有事都听从二小姐的。
秋茴领着人过去了,袁季驹让人护着妹妹,他领着袁少驹跟了上去。
船老大一看有人打头,也就放心的跟过去。
袁明珠就听到秋茴低沉的声音传来,“胡五公子请自重,这样对妇人孩子动手不好吧?”
听到自重这个词,袁明珠的唇角微微勾起。
她选秋茴跟着她去安阳侯府,就是因为这小子看着就是个伶俐的。
做事谨慎嘴巴还严实。
当初找出藏在马蹄巷宅子里的澄姐儿那件事,他的做法就很得袁明珠的赞赏。
那件事做得极严密,到了如今知道这件事的人也不出一只手之数。
果然没让她失望。
秋茴这样说就是意在挑起胡庆祎的怒火。
刚刚袁季驹劝他自重,他就被噎着了。
袁季驹是主子他不能这么着对方,现在来的个护卫,还这么说他,他忍不了了。
在他眼里,护卫就是奴才。
胡庆祎怒了……
指挥着他的几个随从,“给我打,连他们一起打。”
所谓打狗看主人,这些人不激怒他他都得找着茬收拾他们一番,让他们的主人知道他的厉害。
难得他的意图跟秋茴的意图一致。
跟着他的这些人有些是他身边原本的小厮,有些是这回来接亲家里给临时调配的人手。
临时调配的人手倒还罢了,都说奴才随主子,他的那些小厮一个个跟他一样,都不是省心的玩意。
平日里无事都要生非的主。
一见主子指着秋茴他们让打,想都没想就放开被打得邱氏祖孙二人往他们扑过来。
这些人嚣张跋扈惯了,在京城里说要打谁,大多数人反抗都不敢反抗,都是抱着脑袋任由打。
因为大家都知道胡家这位五公子的尿性,任由打的话他们觉得没趣,比划一阵就会放过;若是遇到不识时务的跟着他们硬杠,反而打得更惨。
就像邱氏祖孙二人,就是不懂行情的。
指责和求救的声音大了些,所以打得惨了些。
直到被打得没有声响了,落到身上的拳脚才变少。
这些人正打得兴起,偏这老的老小的小,十分不耐打,正觉意犹未尽呢。
嗷嗷嗷,接茬讨打的人就来了。
可不是嗷嗷叫着扑上来?
砰……
最先扑上去的人倒退着跌坐在地上。
557、冷静
胡庆祎的这帮狗腿子有些懵!
什么情况?
那几个被一脚踹得跌坐在地的更懵。
我是谁?
我在哪里?
出了啥事?
我为啥要坐在地上?
……
……
只是还没等他们回过神来,就被人给围上了。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何以解惑?唯有拳头!
都说疼痛能让人保持清醒,这一刻他们深刻的体会到这句话的真谛。
真特娘疼啊,瞬间清醒了。
唯一还懵着的只剩下胡庆祎。
他下了让人打袁家护卫的命令之后,就顺手把折扇“唰”的一声打开了。
拿着他的装逼神器扇了两下。
真特娘的冷。
冷得缩了缩脖子,放弃装逼。
然后就看到他的那些狗腿子一个个坐在地上了。
惊得装逼神器掉到地上都没察觉。
“你们敢……?”
话音未落,一只拳头就携着冷风直奔他的面门而来。
秋茴知道要教训这孙子得迅速,不然等后头人过来,有人拦着就不好打了。
拳脚像暴风骤雨般冲着胡庆祎落下去。
打成重伤不行,但是让他吃些教训,吃些苦头没问题。
人的身上打上去不会伤得严重,但会疼得痛不欲生的地方多了去了。
秋茴就是捡着这样的位置招呼。
把这孙子打得鬼哭鬼叫的。
有廖氏护着,他这些年横行霸道惯了,除了他爹,还没挨过谁的揍呢。
就是他爹,被他娘管得跟三孙子似的,也不敢轻易打他。
是个有人生没人教的混球,这回终于有人替他爹娘管教他了。
等其他人过来的时候,就看到胡庆祎跪在地上抱着头,“好汉,好汉别打了,好汉……。”
估计喊爹有用他这会都认上爹了。
袁季驹摇着头,这种欺软怕硬的无赖,打他都嫌脏了手。
喊了一声:“住手,都住手。”
四少爷开了口,袁家的护卫们就都收住拳脚。
袁季驹指挥着胡家的下人:“把你家五公子扶回船舱,等回头到码头停靠的时候下船请个大夫来给看看。”
胡家的那些狗腿子伤得比他们主子重,这会都爬不起来了,不过他们家的仆妇们没有参与打斗,上去把人搀扶回去。
连冰人和喜娘都上去帮忙,总算把人都弄了回去。
袁明珠:“拿着伤药给他们送过去。”
让人给别给胡家的人和邱氏祖孙二人送药过去。
郑妈妈嘟囔:“小姐就是心软,还给他们送药,要我给他们送个屁送,给他们送些毒药去,一个个都毒死拉倒。”
袁明珠被她的话逗笑了。
“快去吧,送了他们也不敢用。”
郑妈妈拿了伤药,随着袁季驹兄弟二人给胡家的人送过去。
不一会回来了,一脸愤懑,“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这么好的药送给他们,他们还不要。”
“不要不正顺了你的意了吗?”
郑妈妈又变得喜滋滋了,“是啊,不要拉倒,还省了呢。”
把药收回到药箱里。
邱氏那边倒是收下了,还对春荞说:“谢谢你们小姐,等我们伤养好一些,带着贵哥儿给她磕头去。”
春荞:“不用这样客气,好好养伤。”
待到了下一个码头停船上岸,胡家人去请了大夫。
胡庆祎的伤只是挨打的时候疼得厉害,并未留下太重的伤痕。
估计若再晚个一半天靠岸,他身上的伤都该好了。
只是那日为了装逼穿得单薄,后头又挨打受了惊吓,有些风寒的症状。
他家下人们怕担责任,让大夫给他开了外用内服的药。
袁明珠打开她的药箱,拿了一只瓷瓶给郑妈妈,“上回送的药他们不愿意收,这回不用送过去,之间放他的药罐子里。”
郑妈妈见自己的提议终于被采纳了,高兴道:“小姐您放心,一定送到。”
春荞提着只水壶进来。
“小姐,邱氏又派了孙子去见了陆琴。”
亏得她看到他们伤得那么重,还以为是冤枉了他们呢。
“还说什么伤好了来给小姐磕头,结果呢,伤好了也没来,反倒跑去见那些人了。”春桐愤愤道。
“人家是一伙的,去见陆琴才合情合理。”春荞解释道。
她不知道袁明珠是借机教训胡庆祎,还以为她是救了个白眼狼呢,怕她生气。
“合情合理什么啊?就是白眼狼,亏得觉得她们可怜,人家说不定现在还当咱们傻呢!”
春荞杀鸡抹脖让她住嘴。
春桐撇撇嘴,不再争辩。
袁明珠觉得春桐这丫头牙尖舌利,跟她二哥有得一拼。
正说着,外头禀报:“小姐,李管事到了。”
一艘船装不下这么多嫁妆,分乘两艘船,那一艘船由李管事带着人押送。
过船闸排队的时候两艘船分开了,李管事乘的船落后了一步。
今天他们这艘船停靠码头一日给胡家的人请大夫,那艘船才追赶了上来。
春桐上去开门,门刚一打开,一条黑影就从她脚边溜了进来。
气得春桐骂道:“袁幼驹你给我站住,你又乱窜,看我不打你。”
船舱里鸡飞狗跳一阵,终于把袁幼驹拿住。
袁幼驹抱着床腿吱吱叫,就是不愿意被牵出去。
袁明珠摆摆手:“不愿意出去就算了,把它拴在门后头吧。”
春桐噘嘴,“小姐您就惯着它吧,出门的时候太太可是交代了,这一路上没法给袁幼驹洗澡,让它跟袁末驹待一起,不准小姐离它太近,防止有跳蚤。”
袁明珠捏了捏她的脸:“说的好像我不惯着你似的。”春桐心虚的不再吱声了。
就是因为小姐和太奶奶宽厚,她才敢这样叽叽喳喳的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袁明珠只是不习惯把人分出阶级来,所以这些丫头还保留着活泼的本性。
“天气冷了没有跳蚤,别担心了。”
天气转凉之前给袁幼驹清理过一回寄生虫,现在又这么冷了,不会有跳蚤。
打发春桐去看看船上有没有打捞上来的河虾,“若是有买些来给袁幼驹吃。”
这些日子毛孩子大概在船上受委屈了,毛都戗戗了,没有了之前的油光水滑。
给它买些可口的补补。
春桐这回没说什么,顺从的去给袁幼驹找吃的了。
此时的运河没经过污染,水质清冽,物种齐全,不一会春桐就端了一小碗河虾回来。
“奴婢还让人炖了个肉麻蒸蛋。”
肉沫蒸蛋是袁幼驹的最爱。
袁幼驹正吃着煮河虾,袁少驹来了。
“以后袁幼驹就放在这边吧,李管事说它在那边船上整日叫唤还不吃东西,吵的别人都休息不好。”
袁明珠问他:“袁末驹呢?还好吧?”
“袁末驹没事。”
袁幼驹三两口把剩下的河虾都塞嘴里,凑到袁少驹跟前。
袁少驹:“我带它去甲板上晒晒太阳。”
袁明珠追着叮嘱:“你可牵好它。”
现在是在码头上,樯帆林立,船只来往,到处都是人,要是跑丢了可就难找了。
袁少驹牵着绳子的一端,冲着她摆手:“你放心吧!”
他是那种不可靠的人吗?
事实再一次证明,他还就真就不是个靠得住的人。
在甲板上玩了一会,隔壁有一艘客船上传来琵琶声。
丝竹声声伴着吴侬软语,唱得是吴地的评弹。
“杜十娘,恨满腔,可恨终身误托薄情郎。说郎君啊,我只恨当初无主见,原来你是假心肠一片待红妆。可知十娘亦有金银宝,百宝原来有百宝箱。
我今朝当了你郎君的面,把一件件,一桩桩,都是价值连城异寻常,何妨一起付汪洋!青楼女子遭欺辱,她一片浪花入渺茫,悔煞李生薄情郎!”
袁少驹最是痴迷这些,一时听得入迷。
趴在船舷之上,只恨不得能把脖子伸得几丈长,伸到别人船上去听。
哪里还顾得上手中牵着的袁幼驹?
这主宠两个,实在是半斤对八两,都不是省心的。
袁少驹痴迷曲艺,袁幼驹也同样是个“有追求”的毛孩子。
它痴迷美食。
之前春桐托了船上的厨子给它蒸了一碗肉沫蒸蛋。
这会肉麻蒸蛋正好出锅,香喷喷的味道顺着河风吹过来。
袁幼驹朝着香味飘来的方向挪了挪,再挪了挪。
袁少驹手里的绳子就脱手了。
等隔壁船一曲唱罢,袁少驹还沉浸其中摇头晃脑的回味着无法自拔。
事情有时候就是如此凑巧。
袁幼驹循着香味跑过去,正好跟人走了个对头。
虽然外头天光大亮,但是走道里昏暗。
袁幼驹又比人矮,那人没看到人过来,它就到了跟前了。
对面的人以为遇到了灵异事件了呢,吓得尖叫出声。
“啊……。”
她身后的人听她尖叫,看到个毛绒绒的玩意四脚着地跑远了,也没看清楚是什么,也跟着尖叫起来。
把袁幼驹也吓得,跑得更快了。
听到尖叫声,船上的人都出来查看出了什么事。
船老大和押货的管事也跑了出来。
船老大是真心累呀!
跟了半辈子船了,都没有哪回像这回似的意外接连不断。
算了算行程,再过两日就到了,心里才松快了一点。
还没刚松快一下,外头又出事了。
拨开众人问中间站着的胡家的婆子:“谁叫的?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
那婆子嘴角抽了抽,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笑,“眼,眼花了,有个人过去,把我吓着了。”
船老大狐疑的看着她。
“眼花了?”
大活人有什么好怕的?
婆子忙不迭地点头:“是是是,确实是眼花了。”
她这一点头,船老大看到了她身后站着的另外一个人。
只见这人低着头,把头脸包得严严实实。
“这是谁?”
虽然天冷了,但是包成这样,依旧十分可疑。
“她……。”
她了半天,这婆子也没她明白这人是谁。
船上的人觉得更可疑了。
伸手想把人从婆子身后拽出来。
“别拉,我自己出来。”
声音婉转动听,却是个小娘子。
她自己站出来,把头上包着的布巾摘下来,露出一副粉面桃腮的面孔。
“奴家乃是城里红驿楼里的金霄。”
听说了她的来历,船上的人都往袁家的人看过去。
就看到袁家四少爷气得要杀人的脸。
袁季驹虽然不像船上的人这样常年沿着这条水道来往,对沿河的情况了解的透彻,知道这红驿楼乃是城里最大的妓馆。
但是袁家最早的,也是现在最大的铺子,就是在武安府的花街隔壁。
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
良家女子跟风尘女子的差别他还是知道的。
船老大一看要出事,忙让人拦着他:“袁四少爷,消消气,消消气。”
“你就是打死他,该发生的事也发生了。”
心里也觉得这安定侯府的公子真是个色中饿鬼,几日工夫都忍不得了?
这要是传出去,三家人的脸面都丢尽了。
知道胡庆祎不地道归知道,但是不能在他的船上出事。
所以他奋力拦着,拼命也要保下那混账玩意。
“袁四少爷您听我说,这事绝对不会传出去,我拿性命保证。”
这船上都是他的人,他下了命令这些人不会违背。
唯一的变数就是红驿楼的姑娘和半路搭船的那祖孙二人。
袁家对他们祖孙二人有救命之恩,他们应该不会乱说。
这样的话就只剩面前这姑娘了。
袁季驹这会也冷静下来了。
虽然胸口还起伏着,但是已经能冷静地思考了。
这事不能闹,真闹大了,别人丢脸日子久了大家能忘,只他们家明珠受害最大。
若是再传出不三不四香艳的话题,那就真活不得人了。
等事情过了,以后慢慢收拾这杂碎也来得及。
他把火气压下去。
那红驿楼的姑娘也乖觉,看船老大目露凶光看着她,举着手就发誓道:“奴家出去绝不会乱说,若是从奴家这儿泄露出去,让奴家肠穿肚烂不得好死。”
这些跑船的都是江湖势力,手段也狠辣,得罪不得。
船老大下巴往外抬了抬,示意人送她出去。
得知能离开了,这姑娘马上把头脸包上,走得飞快。
真是背运,原本以为遇到个财主呢,结果是个倒霉玩意。
出了这样的事,本来正跟李管事商议的事也只能搁下。
李青岩看着四少爷没有心情接着议事了,“四少爷,小的先回去了。”
试探四少爷会不会吩咐他去把刚刚那个金霄姑娘弄走。
袁季驹往人离开的方向使了个眼色,“嗯,你先回去吧,有事回头再议。”
李管事用眼神示意自己明白了,“是。”
他们不能凭着几句誓词就放心,这位金霄姑娘是这件事的关键,还是把人控制在自己手里才行。
李管事匆匆离开安排人去做这件事。
袁家兄弟二人则去了妹妹的船舱里。
袁明珠已经从丫鬟们口中得知事情的原委了,劝着她哥哥们:“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哥哥不必执着于一时的成败。”
虽然这样劝着她哥哥们,自己却是睚眦必报性子。
她的仇还没有过夜的习惯呢。
558、量身定做
能当天报的仇,为什么要让它隔夜?
袁明珠翻找着自己的药箱。
之前她还是太仁慈了。
拿了一只小的瓷瓶出来,交给郑妈妈,“这一支放到他晚上那顿汤药里。”
郑妈妈拿了药,也不问是什么,“放心交给奴婢吧!”
中午那支是受韩家那两个孩子启发配置的药,适合风寒症状,吃了以后会有骨蒸潮热的症状。
正适合胡庆祎这种酒色之徒。
现在看着他根本没把别人当人看,这种接亲途中也敢招妓上船,丝毫不怕传出去她没法做人。
那支药太温和了。
还是得给他来点虎狼之药。
如今正是好机会,若是平常药还真不好下,因为不管什么食物里下药,都容易品出味道不对。
无色无味又不落痕迹的药太少了。所以内宅里害人,一般都是“趁你病,要你命”。
胡庆祎正在吃药,机会难得,错过这回再难找到机会。
安排好了这些,袁明珠才想起刚刚她五哥过来的时候没带着袁幼驹。
叫了春荞进来:“让人去把袁幼驹牵回来。”
郑妈妈肯定是打着去厨房监督饭菜的旗号去的,一会袁幼驹的肉沫蒸蛋也该端回来了。
肉沫蒸蛋还是得趁热吃,等冷了腥味会加重。
夏滟领命去牵袁幼驹。
“五少爷,二小姐让奴婢把袁幼驹牵回去。”
袁少驹才想起来,“啊,”
苦着脸,“袁幼驹……,”
袁幼驹呢?
他怎么一点都记不起来它什么时候不见的了?
看到小弟这副模样,袁季驹哪里还猜不到他把袁幼驹弄丢了。
对夏滟说:“你先回去,我马上安排人找。”
袁少驹:“你回去告诉小妹,都怪我,我只顾得听隔壁船上人弹唱了……。”
“不过你让她放心,我一定把袁幼驹给她找回来。”
待打发走夏滟,袁季驹才教训袁少驹道:“你呀你呀,什么时候才能稳当点。”
喊了他的小厮石青和花青,又叫上袁少驹的小厮半生和半熟,“袁幼驹跑丢了,叫上其他人赶紧去找找。”
他自己则带着袁少驹去找船老大,让船上的人协助寻找。
袁明珠听了夏滟的回复,一脸的一言难尽。
她的这个五哥,没有受到过社会的毒打,一直活在诗意中。
也怪他们,一直给他提供着诗意的人生,他就一直缩在他们给他营造的环境中。
所有人动员起来寻找,直找了三个多时辰也没找到。
“会不会是在码头停靠的时候跑下船了?”袁少驹说。
船老大:“不会吧?”
此时距离之前停靠的码头已经走了十几里水路了,难不成还要再回去?
就算是回去,码头上的其它船只也有可能离开了。
要是袁家的猴子跑到那些船上,也难找回来。
不过拒绝回去的话他不敢说,听听这小猴子叫的名字,再看看吃的东西,平日只怕宠的什么似的。
吃河虾不算什么,但是大冬天吃河虾……。
更别说还是要吃肉沫蒸蛋了。
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他家小孙子平日也只能吃上蒸蛋,也不会给加上肉沫。
他也知道,返航十几里,耽误些行程,袁家若是把猴子找回来了,肯定会有所回报。
袁家送亲的官媒张张嘴,“袁五少爷……。”
其他人都看向她。
“不能走回头路。”
走了回头路不吉利,就像昨晚胡庆祎招妓上船,也是不吉利。
袁少驹:“是我把袁幼驹弄丢的,我下船去找。”
袁季驹:“别胡闹。”
猴子丢了心疼,要是弟弟再丢了,日子就真不用过了。
对船老大是,“找个地方停船,等后头的船跟上来。”
让李管事带人留下寻找。
李管事跟着前主家走南闯北过,跟着他们家经营妍玉春也算历过事,比让小弟留下强。
商议定了就找地方停船。
郑妈妈拎着晚饭进了船舱,“先吃饭吧,着急也急不来。”
袁明珠也知道是这么个理,就是知道归知道,知道了也不会就不着急了。
袁幼驹在他们家待这么些年了,早就就跟家庭成员之一差不多了。
郑妈妈絮絮叨叨着摆好饭菜,给袁明珠手里塞了一碗米饭和一双筷子。
“快吃吧,吃了才有力气找,你不吃她们也不敢吃。”
说着拿下巴往几个小丫头那边抬了抬。
袁明珠知道她说的对,她若是不吃的话,春荞几个不会吃,下头的几个更不敢吃了。
她一直漠视阶级,但是阶级从没因为她不在意就消失。
郑妈妈给她布了一筷子菜,看她吃了一口,撵几个小丫头:“别站这儿了,都去吃饭吧!”
郑妈妈一边给她布着菜,一般像自言自语般叨叨着:“安阳侯府的人怎么这么安静啊?不应该呀?
要是以前船因为咱们的原因停下来,他们早就得倒闲话给奴婢听了,今天一个说话的都没有。”
袁明珠知道她想问什么。
无外乎就是想知道她让她加到胡庆祎的药罐里的药是什么?服用以后会有什么效果?
袁明珠把嘴里的饭菜咽下去,附到她的耳边说:“发心吧,死不了。”
死不了的言外之意,也活不舒服。
郑妈妈眼神闪了闪,还想再问却不敢问。
不过不问她也有不问的法子。
等春荞她们吃了饭过来伺候着,换了她去用饭,她悄悄招手让春盛过来。
春盛过来,“娘,什么事?”
郑妈妈看着胡庆祎住的船舱,“你去那间船舱隔壁听听,里头都说的什么。”
过了不到半个时辰春盛就回来了。
小家伙眼神闪烁。
郑妈妈见他如此有些慌神,“你听到什么?”
春盛缩着脖子,“他们,他们在说,在说……。”
“说什么你倒是说呀!”说得咬牙切齿。
春盛揪着衣襟,一脸视死如归道:“他们在说小姐。”
拿手背抹着眼泪,眼泪却像怎么都擦不完似的。
“哭什么?究竟怎么了?”
郑妈妈的语气很凶,撩着衣襟给儿子擦眼泪的动作更是不温柔,春盛却奇异的止住眼泪。
“他们说……。”
把偷听到的胡庆祎跟陆琴的对话说了。
“真这么说的?”郑妈妈面色凝重,拉着春盛,“跟我去见二小姐。”
这事如何定夺还得听二小姐的。
郑妈妈进了袁明珠的船舱,轻声把事情说了,“……春盛就在外面。”
“让他进来。”
郑妈妈让春荞她们去外头守着,把春盛领了进门。
“把你听到的跟小姐说说。”
小家伙年岁不大,却极有做探子的天赋,胡庆祎二人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
春盛学着胡庆祎和陆琴的对话:“公子,他们这么兴师动众找只猴子,别是想对付我们吧?”
“不会,他们想做成这桩亲事,就不敢怎么着老子,他们怕惹恼了本公子,亲事做不成了。”
“在这停下来也好,回头你注意看着那小娘子还去不去甲板上,她要是过去了你提醒我一声,我先躺会。”
“早知道船停在这里,就多留那窑姐儿住一日了,你去看看,附近可有船娘,召唤一个来。”
“公子,您就消停会吧,二夫人来之前可吩咐了,让您把袁家的小娘子勾搭上手,您这样眠花宿柳,如何能成事?”
“嘁,顾重阳那狗才比我还好色,他那样的袁家小娘子都上赶着,我出马还不是手到擒来?”
“我估摸着,她昨日是碍着她哥哥在场,装着假正经呢!等回头她一个人的时候肯定没问题。”
“再两日就到了,只怕袁姑娘不会出门了。”
“怕什么?她还能跑了?进了京城更跑不了她,早上那个自称是皇贵妃娘娘身边的姑姑的女人不是让人跟你联系了吗?
我帮着他们混到袁家小娘子身边去,投桃报李,她以后也得帮着我把人弄上手,不急这一时半会。”
袁明珠听着春盛的复述,轻轻转着手腕上的珠串,唇角勾起一丝嘲讽。
她说呢,胡庆祎出来拦她想做什么,原来打的这副如意算盘。
也没冤枉了搭船的邱氏祖孙。
“邱氏是皇贵妃娘娘身边的姑姑?想混到我身边来啊?”袁明珠摩挲着下巴道。
春盛点点头:“是啊!”
“那好啊,这个愿望可以满足她。”
郑妈妈:“您是想……?”
袁明珠端着茶吃了一口,慢慢放下茶碗,“骗她签下卖身契,有了卖身契,还不是我们想如何就如何?”
就是把她卖去黑矿井上做窑姐儿,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饶有兴趣地问春盛:“你听得倒是仔细,在哪听的?”
郑妈妈:“当初安排舱房的时候,他们那间舱房隔壁就是春盛他们在住。”
本来就有监视之意。
袁明珠点点头,“做得很好。”
又说:“那岂不是我们说话声音大点隔壁也能听到?”
春盛:“太大了能听到,我们这样说话隔壁听不到,不过,用这个的话小声点只要不是太小声也能听到,船舱的墙壁都是木板的,隔音效果差。”
说着话从怀里摸出来一对像醋切儿似的东西。
袁明珠接过去,反正看了看,“这是什么?”
郑妈妈:“这是味碟。”
袁明珠:……她没看错,果然是醋切儿。
“这个怎么用?”
郑妈妈拿着两只味碟贴在门上给她示范了一下。
袁明珠把耳朵凑上去,“二小姐在吗?袁幼驹找着了。”
听到幼驹找着了,她唿的一下拉开门。
门外石青正在问春荞,看到门开了都扭头看过来。
见到是她,石青行了个礼道:“二小姐,袁幼驹找着了,它跑到后头昌隆号上找袁末驹了。”
袁明珠有点佩服他们家这个毛孩子了,已经把离家出走修炼到最高境界。
对石青说:“我知道了,你告诉四哥,就让幼驹留在昌隆号上好了。”
她还不知道袁幼驹是被吓着了,还以为它是离家出走呢!
都学会离家出走了?
得好好治治它,不然心更野。
今日晚了,明天再找机会跟哥哥们商议一下怎么给邱氏递梯子,不留痕迹地把人留下。
袁明珠没有出房间,胡庆祎那边很失望。
同时对邱氏那边寄予了更多期望。
毕竟是皇贵妃娘娘的人,又因为误会伤了人,胡庆祎不敢再托大,当晚在甲板上约着筠娘见了一面。
他们这边刚刚见上,袁明珠就接到了消息。
次日,袁明珠跟哥哥们商议怎么给邱氏制造机会才不显得刻意。
袁季驹看着窗外岸上吆喝着号子的纤夫,“他们自己会制造机会吧?”
袁明珠赞同她四哥的话,“邱氏是带着任务来的,她比我们着急,我们先静观其变吧,看看她还有什么后招,只要配合好她就行。”
“就是不知道她会使出什么招数?”
“应该用苦肉计!”袁少驹说。
“剩下的路程不多了,要想迅速奏效,确实是苦肉计最好使。”袁季驹说。
他们这边正分析着对方会使用的招数,外头传来嘈杂声,接着就有人敲门。
三兄妹停止交谈。
郑妈妈拉开门,外头花青进来,“胡五公子又在打邱氏的孙子。”
三兄妹交换着眼神:来了。
袁季驹带头出了舱房。
袁明珠站在后面,看到已经围了许多人了,邱氏拉着胡庆祎的胳膊:“胡公子,您行行好,可不能再打了。”
胡庆祎装腔作势的挣扎着,似乎是没挣脱。
袁明珠扭头对郑妈妈说:“胡家这个败家玩意平常自命清高得很,今日还能让人抓着他的胳膊,真是不容易。”
郑妈妈想想他这些日子天天抱怨舱房小,舱房窗户小,通风不好有霉味,比个姑娘家还矫情,回道:“是不容易啊!”
做戏都做不好,太不敬业了。
船老大也在,跟着劝:“胡公子就别跟他个小孩计较了,回头让他祖母打他。”
袁季驹到了跟前,了解了发生了什么事,得知是邱氏的孙子在过道内跑,撞了胡庆祎。
就被这位拽着要打。
他实在不待见这厮,也不说话,就站在一旁看着。
还是邱氏看僵持不下,放开胡庆祎拉住他,“袁少爷,求求您帮帮忙讲讲请吧!”
袁季驹把衣袖拽出来,还未开口,对面胡庆祎就一把把邱氏的孙子推开,“滚,看在亲戚的面子上放你们一马,以后离本公子远点,千万别再撞在本公子手里……,哼!”
胡庆祎回了他的房间,嘭的一声把门甩上。
倒是邱氏,拉着孙子给袁季驹磕头,“给救命恩人磕头,谢谢袁少爷又救了你一命。”
袁明珠躲人群后面想笑。
没有看下去的兴趣,带着郑妈妈回了房间。
本来就是照着编好的剧情在演戏,不管她待在哪里,都少不了她的戏。
她们刚回房间不就,房门就被敲响了,“二小姐,邱大婶带着她家孙儿来给您磕头来了。”
袁明珠示意郑妈妈开门。
送上门的救命之恩,就认领了吧!
邱氏进门就看到袁二小姐嘟着嘴,一份气呼呼的模样。
她身边的那位姓郑的妈妈在旁边陪着笑脸。
看到她进来,没有一个人理她。
邱氏有些后悔来的不是时候,这位明显是为着什么事在跟人怄气呢。
她这个时候来,肯定达不到目的。
可来都来了,总不能一句话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就走吧?
也陪着笑脸道:“多亏小姐,我家贵哥儿才能化险为夷。”
“这不,我带她来给小姐磕个头,我们祖孙这辈子都忘不了小姐的大恩。”
袁明珠冷哼一声,“哼,拉倒吧,我什么也没做。”
脸往旁边一扭,白眼珠子翻上天。
邱氏的笑容都扭曲了,险险就挂不住掉下来。
还是郑妈妈给她打了个圆场,“你别在意,我们家小姐跟我这怄气呢,不是针对你。”
回应她的是袁明珠又一声冷哼。
站在下面的邱氏神色未明,不过笑容似乎真诚了许多。
“嗐,是我们来的不是时候,你们先忙着,我们先回去了。”
郑妈妈出来送他们,“你们别在意啊,我们家小姐真不是针对你们,她就是……。”
或许是难以启齿,又或许是怕被屋里的人听到,郑妈妈说了一半顿住了。
她越是这样,邱氏越是心痒痒的想知道原因。
待郑妈妈再去灶上端饭菜的时候,邱氏拉着她亲热的说话,旁敲侧击的打听袁明珠之前生气的原因。
“大妹子给我透个底,让我也安心些,你们小姐究竟是为什么事生气,不会我哪里做的不周到得罪她了吧?”
郑妈妈似乎是经不住她一再追问,苦笑道:“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胡五公子为难你们的时候,我们家少爷拦着不准小姐出去,怕她得罪亲戚,她……。”
下头又顿住了,不过邱氏已经听明白了。
脑补了一个脾气火爆的千金小姐,一点委屈都受不得,像个炮仗似的一点就着。
这不就是他们喜欢的模样吗?
真是给他们量身定做的。
假惺惺地劝道:“你们小姐就是耿直脾气,这样的人好,没有坏心眼,待人最诚恳不过了。”
拉着郑妈妈说了许多日子如何难捱,一个人拉扯孙子如何不容易。
“你们小姐对我们祖孙俩有大恩,要是能服侍小姐,也是我们的福分。”
目的已经昭然若揭。
想让郑妈妈推荐她投靠袁明珠。
郑妈妈咂咂嘴,“要说起来,这会亲事定得急,小姐身边的人还真是不足,就是……。”
邱氏一听有门,马上许诺:“我们就是想报答小姐大恩,也想找个依靠,月钱不月钱的都无所谓,只要有地方住,一日三餐管饱就行。”
主家不会克扣月钱。
她这话就是告诉郑妈妈,以后他们祖孙二人的月钱可以拿出来孝敬她。
郑妈妈听了,立马笑得见牙不见眼。
“你看你说的,咱们谁跟谁啊,用得着这么见外。”
拉着邱氏的手跟失散多年的亲姐妹一般,“我跟你说,真不是我不替你引荐,我们府里有规矩,凡事进来的人都得签死契。
我呀,也就是没办法,一个女人拉扯着两个孩子,没家没业的,住处没有,韭菜叶宽的地也没有,不签死契不行,
你跟我不一样,你们家怎么着还有个安身之处,地多地少总能糊住嘴。”
邱氏:“别提地了,要有地我还用得着这么愁啊?我那不争气的儿子,就是欠了一屁股债跑的,这回找不到他,回去房子和地也难保住啊!”
拉着郑妈妈不撒手,“你就帮我问问,签死契就签死契,总比没着没落强。”
“行,我给问问,成不成我看不能保证,”郑妈妈眼珠子转了转,说:“那月钱……?”
“事情若是成了,我的月钱每个月分给你一半。”
“那咱们可说定了啊!”
她们两个身后不远处,梅婆子蹲在地上收拾着从河里捞上来的一段破渔网,渔网里还挂着几条小鱼小虾。
她神情专注,似乎没有听到二人的对话。
直到郑妈妈走开了,邱氏转回去干活,她才掀了掀松弛下垂的眼皮。
559、难缠小姑子
梅婆子看着郑妈妈离开的背影,眼睛里带着些疑惑。
她端着收拾下来的装着小鱼小虾的陶盆,把盆放起来。
又慢吞吞地把破渔网挂起来晾晒。
邱氏看着拿着抹布崴哒崴哒离开的梅婆子,对她和她晾晒的散发着腥味的破渔网露出嫌恶。
梅婆子拎着水桶,擦着过道的的墙壁。
没人察觉这个干活干得十分专注的老妇人,在暗暗观察着过道两侧的房间。
只是等整个走道都擦干净了,也没有见到有人出来。
天气冷,这会子人都在房间里暖和呢。
她有些失望的拎着水桶,蹒跚着走了。
袁明珠或许永远都不会知道,因为二两碎银子,有人在替她担心着。
梅婆子也想不通,为何有人吃着主家的,喝着主家的,受着主家的宠信,还要做这等吃里扒外的事。
这个邱氏明显不怀好意,这个郑妈妈还受她蛊惑收买。
郑妈妈回到房间里,把拎回来的食盒放在桌上,“小姐,事情办成了。”
“邱氏答应以后她每个月都月钱给奴婢一半,奴婢替她在您跟前为她说项,她愿意签死契。”
袁明珠夸道:“做的不错。”
“回头她来的时候不能答应的太顺当了,太顺当了只怕她会起疑。”
吩咐她:“去把我五哥请来。”
让袁少驹配合她做一出戏。
于是就有了出发这日清晨邱氏恳求报恩,袁明珠劝她还是做良家子好,袁少驹过来催促遇到,替她快刀斩乱麻的这一幕。
袁少驹不耐烦的看着一室的乱糟糟,“怎么回事?到现在还没收拾好?”
“一大早哭什么哭?也不嫌晦气?把这婆子拉出去。”
袁明珠赶紧出声阻拦:“唉,五哥,他们怪可怜的,没地方去。”
“可怜,这世上可怜的人多了,都帮你帮的过来吗?”
“你怎么说话呢?我收留个把人的权利都没有了?我还真就非得把他们留下了,看谁敢拦?”
袁少驹一副好难不跟女斗的模样,“行行行,你想怎么就怎么着,快点,别磨蹭了。”
喊着邱氏:“你跟我过来,把投靠文书签了。”
白纸黑字,再按上鲜红的红手印。
邱氏并不担心,她是皇贵妃的人,她自信就是将来身份被揭穿,这些人也不敢怎么着她。
还不是得恭恭敬敬地把她送回去。
签好身契的邱氏找到郑妈妈,“多亏了您帮忙,以后我们祖孙就是您的人,有什么事您只管吩咐。”
郑妈妈携着她的手,“我们以后互相帮衬着,哪有什么吩咐不吩咐,您是京城人,在这儿比我熟,有事还得靠你帮着。”
“放心吧,我在这活了半辈子了,有事只管问我。”
两个人达成了同盟。
往京城去的这一路,邱氏为了展示她的能耐,在郑妈妈和袁明珠的跟前把京城内的大小传闻轶事吹嘘了一番。
说完了闲话,自忖已经收服了这些乡巴佬,接着道:“奴婢这么多年,见过长得最俊的就是姑娘了。”
郑妈妈与有荣焉,“那可不。”
“奴婢听说……。”
笑了笑,像是不敢再说的模样。
袁明珠主仆看着她。
郑妈妈推了她一下,“什么话说就是喽,小姐不会怪罪你的。”
似乎是郑妈妈的话给了她勇气,“奴婢听说安阳侯世子就喜欢颜色好的姑娘,小姐这样的嫁过去,肯定得宠。”
马车上袁家主仆三人面色都变了变。
郑妈妈撑着笑脸附和道:“那一定的,凭着我们小姐的容貌……。”
话没说完,袁明珠手腕上的珠串就扔到了她的脸上。
“都给我滚下去。”
春荞和郑妈妈马上变成跪姿,“小姐息怒”“小姐息怒。”
拉着邱氏,三人都下了马车。
下了马车,邱氏一脸的愧疚,“都怪我乱说话,连累了你们。”
郑妈妈摸着被砸的部位,“没事,小姐就这样,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一会就好了。”
语气中没有丝毫尊重。
邱氏的眼神闪了闪。
对她此行的任务更有信心了。
郑妈妈再上车的时候,就看到二小姐半倚着大迎枕,眼睛半阖半闭,像是漫不经心地转动着腕上的珠串。
看到她上来,问道:“邱氏人呢?”
“奴婢让她去后头车上了。”
因为是在车上,外头还有车夫,不是说话的时机,袁明珠接了郑妈妈递来的茶吃了,闭上眼睛养神。
进城的时候,袁伯驹兄弟二人已经侯在城门口了。
袁明珠因为是待嫁的新娘,不宜抛头露面,只袁家四兄弟说着话,一起往箭子巷的宅子里去。
梁氏才生产过,还未出月子。只即将临盆的吴氏扶着丫鬟的手侯在二门处。
袁仲驹走过来看到她大着肚子吹着冷风站在那儿,对丫鬟道:“也不知道劝着些,这么冷的风就站在这吹。”
吴氏怯怯地低头。
她也知道丈夫是借着说丫鬟说的她。
“哟,二哥这话是说给我听的吧?我可不敢劳动二少奶奶来接我,这要是吹着风了,二哥还不得吃人?”
吴氏抬头,就看到一身大红衣裳,面容明艳,眼神凌厉的小姑子。
她挤出个微笑。
袁明珠却像是没看到,越过了她,领着她的一群丫鬟仆妇往里走。
一边走一边问:“芸香呢?这攀上高枝了,知道我来了也不出来迎接?”
袁仲驹两口子交换着眼神。
【小姑奶奶这是怎么了?怎么句句话都带刺?】
【不知道,你去问问。】
吴氏本来还有些错愕,听到袁明珠连芸香和大嫂都排揎上了,知道肯定有隐情。
芸香是小姑子的心腹,京城和江南的大小事都是交给芸香办。
哪有什么高枝不高枝?
进了给她安排好的屋子,一室暖香,袁明珠才似乎心气平和了一点。
洗了澡换了家常的衣裳,倚在软榻上,软底的鞋子被她从脚上踢掉,露出红菱袜子。
夏溪站在她身后给她绞着头发。
郑妈妈问道:“要不要去见见大少奶奶?”
“她都不说接我,见她干嘛?我又不指着她吃喝?”
郑妈妈不敢再劝了,过了好一会才说:“大少奶奶那不是……。”
那不是坐月子嘛!
“嘁,生个孩子就金贵得不是她了,谁还不会生似的?这是家里如今日子过得好了,放在前些年,家里就指着那几亩坷垃地的时候,看她还能金贵?”
白眼珠子直翻上天际。
把个难缠小姑子演绎得淋漓尽致。
郑妈妈苦笑着,“不看大人的面子,总得看看您那小侄子吧?那可是家里的长子长孙呐!”
“呸,哥哥都指不上,娶了媳妇忘了妹妹,还能指望得上侄子?”
摆手,“你替我去看看就行了。”
“这不好吧?”
郑妈妈不死心的继续劝着,好歹把她劝得回心转意,“得得得,你就别啰嗦了,我去,等熏干了头发我就过去看看。”
郑妈妈看她愿意去,赶紧去打开箱笼给她找给家里人带来的礼品。
又给她拿了见客的衣裳。
三日后就是出嫁的正日子,所以箱笼都没打开,只拿出来一些需要使用的物件。
邱氏凑上去帮忙。
进了库房,一双眼睛跟上多了黄油的轴承里的珠子似的,提溜溜看不过来了。
这么多好东西,真是看得人眼热。
不过她还记得跟上来的目的,“小姐上高嫁,嫁的人家又是一等一的门楣,哪里还要看娘家人的脸上?
要我说,家里的这些少爷少奶奶以后肯定都得巴结着小姐,您干嘛非得劝小姐去看他们啊?就该让他们来看小姐才是!”
郑妈妈长长的喟叹了一声,“你当我想啊?还不是……。”
邱氏支棱着耳朵准备听呢,她却说了半句就不说了,把人的胃口吊在半空中不上不下的。
邱氏气得暗自咬牙,在心里把她咒骂了一通。
猜测着是不是袁家拿着郑妈妈的什么把柄,要挟着她替他们规劝着袁明珠。
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有道理。
袁家把袁明珠嫁去安阳侯府,给了她巨额的嫁妆,目的还不是要靠上安阳侯府,用联姻把他们家跟安阳侯府绑在一起。
若是这个女儿不听娘家的话了,不替娘家谋求利益,那就是折本生意,袁家这么精明,肯定得想法子制衡她。
她盘算着:这个郑妈妈是关键,得想办法把这女人收买了,才能操纵袁明珠,把袁家玩弄于股掌之间。
郑妈妈拿了礼物回来,吩咐人先给各房送过去,“就说小姐正在梳洗,待梳洗好了会去拜见。”
给袁明珠挑了一件家常的小袄穿上。
“邱氏借口要回家处理些事情,请假离府了,奴婢已经安排人跟上去。”
“不用盯得太紧,防止惊动了她。”
吩咐给她梳头的夏溪:“随便绾上就行,一家人不用这么讲究。”
春荞把手炉递给她,袁明珠抱着手炉,领着众人往正院过去。
袁仲驹正翻看着郑妈妈使人送来的礼物。
“这块料子不错,回头你做一身裙子。”
吴氏拿过去比划了一下,“太鲜亮了吧?”
“就是鲜亮才好看。”
袁仲驹一边说一边拿眼睛偷偷睨了一眼她,看到她没有受之前那件事影响,才松了一口气。
吴氏把几块料子捡了出来,让丫鬟收起来。
拿着一只玉石的手鼓摇了摇,“我记得妹妹小时候也有一只这样手鼓。”
正说着呢,外头通禀:“二小姐来了,大少爷让二少爷和二少奶奶过去。”
京城居大不易,柴米薪珠都比别处贵不说,还寸土寸金,屋宅狭窄。
好地段的房子有价无市,揣着银子也没处买。
箭子巷的宅子是机缘巧合之下才买到的,也还只是处两进的半大宅子。
本来有个倒座房,还被改成了铺子。
前院袁仲驹夫妻住着,后院里住的袁伯驹夫妻。
袁明珠要来,梁氏正是月子里不好挪动,吴氏就提出来他们挪到了后院正房后头的那排北屋里暂住几天。
听说小妹来了,大哥请他们过去,袁仲驹夫妻俩忙起身收拾妥当过去。
到了前头,袁仲驹过去跟兄弟几个议事,吴氏去了大嫂梁氏坐月子子的西次间。
见她过来,梁氏让人搬了绣墩放在床边给她坐,拉着她的手,“这两日还好吧?”
“挺好的。”
实际梁氏想问的是小妹的话没放在心上吧?
不过她是大嫂,问了有挑拨是非的嫌疑。
这事只能冷处理,待大家忘了就好了。
让人把新出生的珩哥儿抱来给吴氏抱抱,据说抱抱男婴就能生男婴。
“怎的不让四弟他们把蓁姐儿带来?”吴氏问。
“京里现在这样,还是放在家里吧!”
梁氏一脸无奈。
她的回答让吴氏默了默,她虽然不怎么出门,也知道如今京城里不太平。
各地藩王进京以后,朝堂上一日比一日剑拔弩张。
储位空悬,各方龙争虎斗。
茶馆酒肆里贩夫走卒们都在争论谁最该做储君。
“不说这些,没意思,小妹如今来了京城,你就放心吧,你生产时候有她照顾着,保准万事顺遂,我这也不方便,需要什么你跟小妹商议着,商议好了告诉我,我让人去添置。”
怕她跟小妹生了罅隙,撮合她跟小妹多走动。
吴氏笑道:“大嫂你就好好养着吧,我没多想。”
“小妹跟炸刺似的,不光挑剔我,大嫂和芸香都被挑剔了一遍,肯定事出有因。”
梁氏就跟着笑了。
两人笑得声音有些大,奶娘抱来后放在梁氏旁边的珩哥儿被吵醒了,哼哼了两声。
妯娌俩忙放低了声音。
梁氏拍着儿子哄他睡觉,吴氏在旁边坐着看着。
妯娌俩怕吵着珩哥儿,又都挂念着暖阁那边议事的结果,只安静的对坐着。
暖阁那边,袁明珠说了半路遇到邱氏之事,“春盛躲在胡庆祎隔壁偷听到,这女人乃是皇贵妃的人,这次接近我们家,明显居心不良。”
袁伯驹把家里来的信拿给他们:“你们在路上没接到消息,我们正担心你们上当呢!”
袁明珠几个把信传着看了。
袁明珠:……
“胡家的人可真是无孔不入。”
“忠义伯府的卢氏也是个狠角色啊!为了爵位,这么早就替忠义伯府选好了站队。”
“她这投靠得早的,比投靠得晚的更受重用不说,皇贵妃为了拉拢他们,也没少替她出力。
最重要的,胡家把他们当成杀手锏在用,一直替他们保密着身份,就算夺嫡失败,对他们损害也不大。”
袁仲驹冷笑,“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们自以为做得隐蔽,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他嘲讽的是同样自以为做得隐蔽的浦口楚家。
袁伯驹:“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不说他们。”
袁仲驹才怏怏住口。
看他不再说话,袁伯驹问:“胡庆祎怎么回事?复生传了消息来说你们跟他在途中起了冲突?”
“没有,是邱氏使的苦肉计罢了。”袁明珠避重就轻道。
她已经给了那色胚教训,不日就会看出效果来。
所以不希望哥哥们再横生枝节。
万一哥哥们教训姓胡的之后他的病症出来,事情就数不清了。
她可不希望哥哥们背这口锅。
袁季驹和袁少驹看小妹这样说,也都默认了。
兄妹几个又说了说京城目前的局势,就先散了。
袁明珠去看了大嫂和小侄儿之后,回了前院。
刚到前院,郑妈妈就拿着个匣子笑眯眯地进来,“世子爷让人送来的。”
袁明珠拿着匣子,觉着重量有些轻,打开里头只一张纸。
这种纸上的内容她越看越觉得眼熟。
郑妈妈看她面色怪异,“世子爷送的什么啊?”
袁明珠:“没什么。”
把纸折起来放回匣子里,让郑妈妈收到箱笼里。
觉得顾重阳真是小心眼得很,不就是把他送的礼物还给他一回嘛,至于让人把清单再送来?
顾重阳做在箭子巷旁边的织锦坊的一处酒楼雅间里,问去送匣子回来的人:“已经送到了?”
“回世子,已经送到了,二小姐身边的郑妈妈亲自接过去了。”
顾重阳未置可否。
他只是想去看看她,只是碍于风俗,结婚头三天新人不得见面,他正好手头正在把她之前送来的东西整理了,回头要放到她的嫁妆单子里,就让人给她送去了。
见到他让人送去的单子,就相当于见到他了吧?
透过雅间的窗户,能看到一片民居,她就在其中,虽然只能看到个大概的方位,就这样看着心里也暖暖的。
长戟在身后提醒:“世子,已经很晚了,回去吧?”
回到惟志院,顾重阳召见了负责监视胡庆祎的人,“胡五回府了?伤得如何?”
“已经回到安定侯府了,回到府里就请了御医,但是伤的如何还未查到,不过……”
属下的表情有些像疑惑,但是更像吃瓜后的兴奋。
“属下拿到了他的药方,就是不知真假。”
拿了一张誊抄来的药方呈给他。
顾重阳展开看了。
他跟着袁家不少日子,大概也知道药方上的药是治疗什么病的。
人不行了?
明珠这么狠?把人打残了?
又不像!
虽然他知道袁明珠一贯够狠,胡五这样谋算她肯定得伤筋动骨。
他算计她都没落着好,一狼牙棍下去,肩膀差点没给他打废了。
但是胡五没道理不吭不哈的啊?
若是人是袁家打残的,胡五那厮不可能这么能忍,肯定得找他们的麻烦。
既然这样安静,只能说明是他自己病的,与别人无干。
猜不透真像,顾重阳只能吩咐下去让盯紧了胡五那边。
顾重阳心焦啊,恨不得马上就到迎亲当日,偏还得装成一副很抵触这门亲事的模样。
秦骅他们还在火上浇油,“我们去景园喝酒,景园新来了个姑娘,弹得一手好琵琶,小曲唱得也十分勾魂,
结亲当晚我们就宿在城外好了,把袁家的那个丑八怪晾一晚上,肯定他就得成为满京城的笑柄。”
说完还自以为是地笑得得意。
变声期的名鸭嗓怪笑出声。
其他几个也都差不多年岁,一起哄笑着,让人如置身鸭舍一般。
只有龚琪还保持着理智,制止道:“行了,你们别跟着瞎出馊主意,起什么哄呢!”
对顾重阳说:“新妇的脸面就是你的脸面,别听他们乱说,外头笑话新媳妇,何尝不是在笑话你?”
有听过家里长辈议论的也附和道:“是啊,我娘也说,以前许是那姑娘年岁小任性了点,如今人长大了些,性情肯定会收敛很多,
复生你也不要总记着那些陈年旧事,你是男子汉,心胸宽点,不要跟个妇人斤斤计较,左右你们年纪还小,就观望两年好了,
新妇若是个好的,你就跟人家好好过日子,别折腾了,若是不好,休了就是。”
秦骅那些也知道说的是正理,不敢再跟着挑唆了。
顾重阳未置可否,只说:“我们今日去景园,去听听你们说的那小娘子的琵琶,我请客。”
秦骅他们嗷嗷叫着,簇拥着他去了。
“你现在是财主啊,你那小媳妇就是棵摇钱树,我以后就跟着你混了。”秦骅挂在他脖子上口无遮拦道。
说完就被顾重阳卡着脖子从身上撕下来摔到后头人身上。
早想收拾他了,居然怂恿他给明珠难堪。
景园的管事一听是安阳侯世子来了,同行的还有京里一干勋贵子弟,如临大敌。
敢在景园闹事的纨绔也不是没有,但是闹过之后哪个都给乖乖认错赔偿。
过后也很长时间不敢再登门。
打了人没认错赔偿的也就他一个。
管事都以为他不会再来的,结果人家还就来了,还又带着这么多人来。
赶紧问下头:“今天晚上来的客人里头,没有谁跟这位有过节吧?”
下面的人面面相觑,不敢确定。
安阳侯府的这位世子,满京城好像都跟他有过节啊?那暴脾气,看谁不爽拎着拳头就打。
安定侯府和大舅子都打,还有谁是他不敢打的?
管事烦躁的摆摆手,“行了行了,别围在这儿了,该干嘛干嘛去,都给我机灵点。”
迎客的小伙计把他们一行迎进松涛苑,就看到这些人中的一人抢到顾世子前头,十分狗腿的那袖子把椅子擦干净,请了他坐下。
其他人都入座了那位也没入座,站在顾世子身后帮着又是打谁洗手又是斟茶,跟个小太监伺候皇上似的。
小二们的活都被他抢了。
顾重阳轰他:“别在我跟前转了,看着你就眼晕,赶紧坐下吧。”
秦骅才跟得到大赦一般,乐滋滋地窜到给他留好的位置上坐了。
翻身奴隶般拍着桌子,大喊着让小二把新来的琵琶女叫来。
迎客的小二出得门来,向管事禀报:“像是朝安公主府的那位秦小爷得罪了安阳侯世子,特意来摆酒认错的。”
管事放心了,只要不是特意来找茬的就行。
只是他刚把心放肚子里,松涛苑那边又闹腾起来了。
秦骅他们就是冲着新来的琵琶女来的,结果小二告诉他:“新来的素仙姑娘已经被其他客人请了,要不您换一个?绣莲姑娘的琵琶堪称京城一绝……。”
秦骅哪里是没鱼虾也行的人?
就是小二口中的绣莲一手琵琶弹得惊天地泣鬼神,他点的是素仙,也不能让人以其他人替换。
小二若是直说素仙没空,他也就不闹了,给他推荐其他人,看不起小爷怎么地?
立逼着小二:“马上把素仙给小爷叫来,不然小爷掀了你这园子。”
560、倒吸一口凉气
顾重阳一脸兴味地把玩着手里的酒盅,看着秦骅为难景园的小二。
龚琪见他这样,就未出声制止。
任由秦骅领着一群纨绔子弟闹事。
小二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小的去给您问问。”
等了又等,不仅素仙姑娘没来,去请人的小二都不见回来。
外头廊道上挂满了灯笼,整个景园亮如白昼,丝竹声声随着晚风吹来,行走其间的人恍若置身人间仙境。
处处莺歌燕舞歌舞升平,似乎只松涛苑这一处,恶魔丛生。
而顾重阳,在景园众人眼中估计就是恶魔头子。
一手把酒盅滴溜溜转着,一手支着脑袋,在煽风点火,“秦慕正你行不行啊?不是你说请我们听景园新来的素仙姑娘唱曲的吗?
人呐?人呐人呐?你他娘的就会吹牛,你还会干啥?人还能不能来了?不能来我们大伙就散了啊!”
小二跑了一圈,独自回来的,在门外转着圈圈不敢进门,直到听到安阳侯世子番唯恐事情不闹大的话。
知道再不进去只会闹得更不可开交。
硬着头皮进了门。
“秦公子,素仙姑娘今日接待的是熟客,实在推脱不了,您看……?”
龚琪似笑非笑道:“熟客啊?”
素仙姑娘才进京城三天,今天才开唱第二天。
熟客……?
小二这话无异于直接打秦骅的脸。
顾重阳依旧把玩着酒盅:“秦慕正,你的名头不行啊?”
火上浇油。
也是秦骅倒霉,说了袁明珠一句坏话,顾重阳记到现在,正好借他的手给景园背后的主子找点麻烦。
秦骅是朝安公主之孙。
自来公主的婚姻都是为拉拢朝臣,开国公主更是。
朝安公主府如今虽不比汉阳公主府依旧掌着重兵,秦家在故戎朝也曾是一方豪强。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在景园闹事也就闹了,回去最多被公主殿下家法伺候一顿做给人看。
忠义伯府还真不敢揪着不放。
顾重阳盘算着:大不了公主殿下教训秦骅,他做个好人,等他挨过打不落井下石,再让人给他送点疗效好的伤药过去。
顾重阳打着一箭双雕的主意,给秦骅点教训也借着他收拾一下忠义伯府。
忠义伯府不是追随安定侯府嘛,还派了个女人混到明珠身边欲行不轨,不给他们点颜色瞧瞧真当他是软柿子?
秦骅被这样一刺激,火气更旺。
这个年龄的少年人,正是无事都要生非,面子大过一切的时候。
眼神不善的看着松涛苑内伺候的小二,“把素仙姑娘给小爷叫来,你当小爷是谁,小爷叫谁来那是给她脸,就是病得走不了道,爬也得给小爷爬过来。”
小二知道有人在背后怂恿着,这位已经不是能讲理的主。
“是。”拔腿就跑了去请管事。
管事听得禀报赶去的时候,就看到秦骅带着一群纨绔,领着他们的恶仆,正在各院落里搜人。
临近几个院子里的客人都被惊扰了,有些骂骂咧咧骂娘,有些跟着出来看热闹。
这是几年也没遇到过的盛景了。
景园自开业以来,后面的东家虽然没有露面过,但因为接待的都是达官显贵,一般也没人敢在此撒野。
最近却接连被人砸摊子。
明月清风轩是景园的一处水榭,建在水面上。
夏日的时候清风徐来,推开窗户就能看到两轮明月。
但是此时已经入冬,小河风嗖嗖吹着,透骨凉,这里就没人愿意光顾了。
不过此时轩内灯火通明,一对人影映在窗上,时有琵琶声传出。
因为明月清风轩实在太偏僻,又湿冷,秦骅再想不到有人大冬天会选在此处听曲,把景园内半数的院子翻腾了一遍,才找到这里。
骂道:“娘的,一个穷酸也跟小爷抢人。”
因为小二说谎的缘故,他更是有恃无恐。
看到找到了正主,领头一步直接窜上水榭的廊道。
刚上了廊道,就被两个护卫给拦下了。
“各位有何事?”
护卫操着外地口音,挺客气。
“素仙姑娘是不是在里头。”
护卫愣了一下,大概在猜测他们的来意。
景园的管事就是这时候赶到的。
却没有上前,而是问此处负责的小二,“里头是什么人?什么来头?”
打算着若是他们惹不起的,就上去解围。
若不是什么有来头的人物,就让这些人仗势欺人去好了。
这个季节选在这里听曲的,想来也是个傻子。
“是个生面孔,官话说的都还不利索。”
听到小二的回答管事的就放心了。
带着幸灾乐祸站一旁看戏,一个外地来的傻子,跟他商议让把人让出来都不识时务,活该挨打。
那边护卫微微怔愣了一下,回道:“素仙姑娘是先应的我们家少爷的邀请,我们家近日有喜事,只今日有空,实在不能相让,请您谅解。”
不知道这些人怎么这么执着,刚刚都跟小二解释了,怎么还来,没完没了了?
他们在外头说话,里头的琵琶声依旧时断时续的传出来。
秦骅听着断断续续的琵琶声,心说也不过如此啊?弹的什么玩意啊?弹棉花的都比她好听。
觉得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对方又如此客气,他就生了退意。
只还未等他开口,就看到他的死对头顾宪过来了。
京城之内风起云涌,顾宪自诩跟十三皇子是姨表兄,整日都在四处交际,替十三皇子拉拢人心。
今日正巧在此宴客,听说秦骅带着家仆仗势欺人,可不是得过来围观。
倚在栏杆上,“怎么着,居然也有秦兄请不到的人?”
秦骅要是能不被人一挑挑就上,刚刚顾重阳刺激他他也不会跳。
被顾宪这话一说,他就上头了,晕头瓜脑地就拿胳膊拨了对面的护卫一把,“谁说我请不到?”
护卫看他一身装束不似一般人,没敢硬碰硬,躲了一下。
“这位公子别乱来啊!”
且挡且退。
其他护卫见此情景,忙过来助拳,一来二往,火气越打越盛。
把廊道上的木栏杆都被踹断了好多。
屋内乐声连贯了起来。
双方混战在一起,配着背景音乐,力与美的结合,看着颇具美感。
不过被踹到水里的人感觉就不美了。
虽然还未到数九寒天,但是水温也低到不适合再游水啊,一时间水榭外头鬼哭鬼叫。
水榭内的二人沉迷音律,但外头这么大动静也不可能不被惊动。
先拂商弦后角羽,四郊秋叶惊摵摵。
屋内乐弦戛然而止,袁少驹示意屋内的女子待在屋里,他开门去查看出了什么事。
一打开门,就看到一个个人像一片片落叶似的,被他带来的六个护卫一个大脚一个,都踹落到水里了。
倒不是说秦骅他们带来的人都是草包不禁打,而是袁家护卫所处的位置正好是个夹角,易守难攻。
木栏杆都断了,对面的人没有了凭靠,他们身后却有一根粗壮的立柱,挡着他们不会跌落水里去。
不过到底对方人多势众,双拳难敌四手,他们渐渐露出颓势。
袁少驹有些懵,不知道突然之间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他初到京城,大概,好像,似乎……还没有仇家啊?
他不过就是打听到途中在码头停靠的时候隔壁船上弹琵琶的女子也到了京城,在这座园子里卖艺,前来捧了个场。
只所以选这处水榭,是因为水上听弦乐,能听出不一样的美妙滋味。
恰如大弦嘈嘈如急雨,大珠小珠落玉盘。
就听曲这一会工夫,怎的就打起来了?
看这战况,貌似有点激烈啊!
话说袁少驹也不是啥省油的灯,不过就是本身武力值不高,才不主动惹是生非。
属于那种我不惹事,但是事若是先惹了我,就不算我惹事的人。
站在后头观察了一下,
拉着后头看到他出门来护着他的秋茴道:“让他们退到屋里躲起来关上门,你带两个人跟我从这里跑出去。”
这处水榭依水而建,几条廊道四通八达。
秋茴只当他要逃跑。
有些不屑,却也没有拒绝。
毕竟雇主的人身安全第一。
他上前击退对面的住手,点了两个人跟着他,让其他人躲到屋里。
回头再看,五少爷已经跑到拐角处了。
跑得可真快……
忙带人撵上去。
毕竟是晚上,等对方的人追上去,他们早七拐八拐跑得不见踪影了。
躲到屋里的那些护卫,把门死死的抵住,搬了桌椅柜子凳子挡着。
外头的人一时还真奈何不了他们。
双方隔着门对骂。
外头的骂:“孬种,打不过就躲起来……。”
里头的回:“你们以多欺少,傻子才不躲……。”
……
顾重阳几个在松涛苑等了半天,实在等不迭了。
“这么久不回来,别是吃了亏了吧?”龚琪说。
虽然觉得不太可能,还是有些担心。
几个人寻了过去。
就听到有喊打喊杀叫骂的声音从水榭那边传来。
走近了才看到水榭周围围着许多人。
龚琪拉住一个浑身湿透,刚刚从水底爬上来的人。
不认识。
仔细看才通过衣裳发现这人是景园的伙计。
“你怎么掉水里的?”
没等这伙计回答,又噗通噗通两声,有人落水了。
顾重阳个子高,踮着脚看到秦骅几个叉着腰站在前头。
不用问了,把人扔下水的就是他们。
“他们在前面呢。”
带头拨开人群过去。
看到七零八落的栏杆,顾重阳几个震惊于他们的战斗力。
再看到桥面的木板也碎了几块。
直到看到水榭的门被砸得摇摇欲坠挂在门框上,顾重阳觉得他已经无力吐槽了。
给龚琪悄悄吩咐道:“赶紧把人带走。”
砸完了赔银子,还怎么恶心忠义伯府?
所以砸完了得赶紧跑。
龚琪忙过去指挥众人跑。
顾重阳看着人似乎少了不少,一找才发现他们这边的人也掉到水里好多位,这会正在水榭的偏房里取暖烤衣裳。
又吩咐人去通知那些人赶紧跑。
不然等天亮了城门开了,景园的人叫了帮手来,他们就走不脱了。
景园的管事这会是欲哭无泪啊!
他若是知道双方打起来会把明月清风轩毁成这样,说啥他也要一开始就把人拦下,不会任由事态发展成这样一发不可收拾。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只能把人拦下。
不能让继续破坏下去,更不能让闹事的人跑了。
于是就有了顾重阳看到的景园的伙计相继被打落水中那一幕。
秦骅本来就正在摆脱景园的人的纠缠,龚琪一过来,两人汇聚到一处,景园的人更不是对手,三两下就被打趴下了。
这帮混世魔王,可没有跑了和尚跑不了庙的意识,跑了就跑了,这可着京城内外,还找不着几个敢登门找他们后账的。
袁少驹从水榭中逃脱,并未像秋茴以为的那样逃跑,而是领着人绕了一圈转了回来,藏在看热闹的人群里观察究竟是什么人找他麻烦。
找他麻烦的人先未看清,倒是看到个扇阴风点鬼火的家伙。
就看到那小子斜倚着一处栏杆,穿得倒是人模狗样。
就是说得不像是人话。
听听都说得啥?
“你平常不是天老大你老二的吗?这会怎么让人收拾了?”
“哈哈哈,秦慕正,你也就这点能耐了,连一扇门你都打不开啊?”
……
听得袁少驹冒邪火。
对着秋茴悄悄吩咐了一通:“你去,……。”
秋茴看了看水中的那段廊道,估算了这件事的可行性。
说话那人年岁不大,身量还未长足不太高,站的位置在廊道的顶端靠近岸边。
照着五少爷的计划,若是趁乱偷袭的话,从廊道底下潜过去,应该不会被察觉,成功的几率也很大。
秋茴点点头,“我去试试。”
袁少驹:“我制造点混乱配合你。”
至于怎么制造混乱,他已经想到了。
那些不分青红皂白打他们的混账们,得给他们点教训。
袁少驹把自己的衣裳脱了,跟护卫换了身褐色的外衣。
装成护卫的仆从,喊着:“少爷您别往那边去,那边危险。”
一个在前面走一个在后头追,很快就到了秦骅跟前。
两个人站在秦骅一左一右,互为犄角挡住他的退路。
几乎是同时出手,一齐发难。
若无意外,秦骅绝对逃不脱这波攻击。
袁少驹也不是为杀人,就是制造点混乱再顺便教训一下这些人。
一击得手就走,趁着对方反应不及也很容易跑开。
“砰”
“砰”
两只拳头机会在同时挥向秦骅,把秦骅打得脑袋嗡嗡响。
“走,”袁少驹在前开路,护卫抵挡着对方的攻击,给他断后,两人眼看就逃到廊道入口。
再有两步远就可以逃之夭夭。
就在这一瞬间,突然乾坤反转。
“五少爷!”护卫一转身,看到一柄枪杆直冲着袁少驹的后脑劈过去。
护卫吓得肝胆俱裂。
好在袁少驹经他这一声喊提醒,感觉到后背有破空声传来,一矮身滚到地上。
那棍子擦着他的肩膀落了空。
使棍的人武技高超,一见落了空,不待力气使老就抽了回去,反手一棍,追着袁少驹再次挥去。
这一棍直冲面门。
廊道狭窄,只容两个人并行,对方有武器袁少驹没有,退了一步躲闪依旧躲闪不迭。
袁少驹觉得今日这一棍躲不过去了,可能今晚就是牙崩齿裂的下场。
他小眼神的闭上眼睛。
可预料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棍子似乎并没有落下。
他睁开眼睛,看到枪柄在他鼻子上方寸许的位置顿住。
顺着枪柄看过去,看到的是个熟人。
他未来的妹婿兼他的好兄弟——顾重阳。
看到顾重阳袁少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顾重阳跟之前打他的那些人是一伙的。
这还不是最让他生气的,最让他生气的是后日就该娶小妹的顾重阳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跟他争抢歌姬?
袁少驹大喝一声:“顾重阳,老子揍死你。”
丝毫不顾忌顾重阳有武器他没有,举着拳头就向顾重阳扑过去。
这混账东西,不打不能消气。
“混账东西,混账东西。”袁少驹语无伦次的骂着。
顾重阳拿着武器也不敢打舅哥啊!
这回跟上回可不一样,打大哥那回是商议好的,做戏给外人看的,这回要是打了五哥,他媳妇还准备娶吗?
拿着枪柄隔开袁少驹,乞求似的低喊道:“五哥!”
两个人横握着一条枪柄角力,像是两只抵着角打架的公羊。
“喊五哥也没用。”
喊什么今天都得揍你。
旁边的人都愣住了。
刚刚还是顾世子压着对方,把对方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怎么转眼间情势逆转,对方气势汹汹的追着顾世子打了?
秦骅一看顾重阳要吃亏,对方的拳头直冲着他脸上招呼,他脸上已经挨了两拳了。
这可不行,他们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欺负?
卷着袖子就要上去助战,收拾死这不知死活的家伙。
“复生,我帮你揍他。”
顾重阳一扭头:“一边去。”
说着话一闪神。
“砰”
脸上又落了一记拳头。
扭头求饶:“五哥。”
秦骅委屈啊!我帮你你还让我一边去。
龚琪算是看出来点门道了,勾着他的脖子把他按到一边去:“你就别管了。”
到底是共患难的兄弟,袁少驹打了几拳头,顾重阳也不还手任打任骂,他自己先下不去手了,把脸扭一边去不看顾重阳,自己生闷气去了。
这边闹出的动静比他预想的要大。
秋茴从廊道底下的桥墩上潜到顾宪所在位置的下方,勾着栏杆底部偷偷往外探头,确认了没有摸错地方。
然后安静的待在下面,等待合适的时机下手。
就听到池塘中心位置传来嘈杂声。
秋茴知道这就是五少爷说的他要制造的混乱。
他的头顶上,顾宪也察觉了那边有事发生,吩咐他的小厮:“过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他自己也站直了身子往那个方向张望。
其他人也一样,都在往那边张望。
没人察觉有人从他们的身后攀爬了上来,从栏杆缝隙里伸出一只胳膊,慢慢的摸到顾宪的脚踝。
猛得一掀。
顾宪就以倒栽葱的姿势,往池塘里栽了下去。
周围的人什么都没察觉,就听到“哗啦”一声水响,就有人在水里挣扎起伏了。
秋茴算计了顾宪以后,就像泥鳅一样滑回到廊道底下,顺着原路返回他之前下去的地方,回到地面。
在人群里寻找到替他放风的护卫,问:“五少爷他们呢?”
护卫指了指池塘岸边不远处,“在那儿呢。”
秋茴就看到五少爷跟人扭在一起,像是在打架。
“怎么回事?那人是谁?”
“是顾世子。”
秋茴:“五少爷怎么会跟……?”
后头的话还没说完,他就想到一直可能,“不会吧?”
跟他们打了一架的人跟顾世子是一伙的?
护卫点头确认,粉碎了他的侥幸心理。事情比他想的还要负责得多。
不然五少爷不会气得够不着打顾世子的时候就往他脸上啐口水了。
他离着老远看着都觉得顾世子倒霉。
而且他也没见过五少爷这么不顾体面的时候,女子打架的招式都用上了。
手下问秋茴,“现在怎么办?”
秋茴蹭蹭鼻子。
主家打架,他们能怎么办,只要不是以命相搏,不会打出人命,人脑子打出狗脑子他们也不管。
没看到顾世子那边的人都不敢靠前吗?
总得让五少爷把这口气出了,不然带着气回去,再让家里那位二小姐发现,到时候事情更没法收场。
那位可不是像五少爷这样只会吐口水,她会端着药碗招呼:“大郎,该吃药了。”
他一路从武安府过来负责护卫,胡家那位吃了两天药小病吃成了大病,下船的时候都是被人搀着下去的。
他虽然不敢声张,也猜测得到其中不简单。
秋茴看了一眼身后那人落水的方向,看到一群人簇拥着一个人往水榭的偏房里去了。
再看看依旧跟顾世子角力的五少爷。
其实五少爷也不是泛泛之辈。
今日这事,五少爷处理得就算很得当了。
之前他们若是一直据着那处廊柱抵挡,肯定撑不多久就会被对方攻陷。
这样兵分两路,围魏救赵,才有希望绝处逢生。
若不是顾世子这个变数出现,他们这会应该已经逃之夭夭了。
五少爷之所以会表现得跟妇人掐架似的,还是念着些昔日的旧情。
当然,顾世子也是顾着昔日的旧情,才会由着五少爷羞辱。
秋茴正在心里琢磨着,那边打架也结束了。
打了一架也没分出胜负来。
秋茴忙上去唤了一声:“五少爷。”
顾重阳揽着闹别扭的袁少驹跟众人介绍:“这是我五哥,武安府来的。”
众人都知道这是他五舅哥。
也知道当年他流落在外,在袁家吃了不少苦,只有这位袁家五少爷未小瞧于他,对他多有照顾,跟他以兄弟相称。
众人都上前跟袁少驹见礼。
不管顾世子是做戏还是真的对这位袁五少爷另眼相看,他们都得配合着。
顾重阳看看周围问,“那边嘈嘈嚷嚷的怎么回事?”
长戟想附到他耳边说话,被他制止了。
长戟就知道了他的意图,他问这话是为了转移大家的注意力。
回道:“二公子不知道怎么回事,站在那里掉进了水里,人已经救上来了,在偏房那边换了衣裳,人没事。”
看看顾重阳的脸色接着说:“二公子上来以后,直嚷嚷着是有人把他拽下去的。”
谁会派人把他拽下去?这是剑指他们世子呢。
顾重阳大度的笑一笑,吩咐长戟:“去找景园的人交涉,让他们一定要给我们家一个说法,人在他们这里,好好的站着差点遭了暗算,要着落他们查明真相。”
对众人说:“你们等等我,我去看看。”
做出一副以德报怨的高姿态。
众人也附和道:“我们也一块去看看吧!”
原本准备硬走的,出了这事也不用走了,还能借机对景园倒打一耙。
众人都忍不住猜测是不是真的是顾重阳派人干的了。
顾宪还是嫩了点,看到顾重阳过来,就指着他的鼻子骂道:“别以为我抓不到你的手腕就过来招摇,等我查出是你手下哪个干的,看我不把他剁成肉馅包包子喂狗。”
顾重阳:“二公子身边跟着的人护主不利,致二公子落水受了惊吓,都胡言乱语了,来人,把这起子狗奴才给我捆起来打。”
顾宪:“你敢?”
顾宪叫嚣得再狠,也挡不住顾重阳手下人的如狼似虎。
他的那些随从一个个都被捆了起来,按在院子里噼里啪啦打起来。
景园的管事跟着顾重阳派去找茬的人过来的时候,没进院子呢就听到这些人被打得鬼嚎鬼叫。
“二公子,二公子救救我们啊!”
二公子都自顾不暇了。
有些在大声辱骂顾世子,“你这奸人,下手暗害我们公子,夫人不会放过你的,相爷不会放过你的……。”
……
管事知道教训奴才也有讲究,一般都堵上嘴巴不让辱骂主子。
安阳侯世子这样由着人辱骂,这份心性就远在里头那位二公子之上。
景园里这么多客人,今晚发生的事瞒不住,他若是藏着掖着才更惹人怀疑。
反正都是被摸一身灰,干脆就能捞点好处就趁机捞点。
心里也嘀咕着:只怕他们也不容易撇清啊,这位顾世子是打定主意拉着人陪着了。
果然,他一进院子就听到顾世子身边的人出来传话,指着那个叫骂得最凶的说:“世子吩咐,这个狗奴才出言不逊,挑拨离间主子兄弟之间的关系,狠狠地打,往死里打。”
管事额头的青筋噗噗直跳,他们这里要是出了人命,以后哪个贵客还会再来?
而且他们跟安阳侯府的胡夫人是一条绳上的,肯定不能眼看着他们吃亏。
上去拦着:“有话好好说,这位也是看着二公子出事心焦……。”
长戟:“心焦不焦的不知道,我只知道二公子已经被这起子小人挑唆得看我们世子爷跟看仇人一样了。”
说着也上去挡着管事。
执行家法的人手上也更使力。
几棍子连续下去,叫嚣得最响的这个就没了声息,脖颈子也垂了下来。
眼瞧着是不中用了。
旁边一起挨打的那些都吓破了胆,求情都不敢出声了。
管事倒吸一口凉气,挤出个扭曲的笑脸。
安阳侯府的这位世子太狠了,手黑心也黑。
他这一手让府里的下人都知道,他想要谁的小命,他们的主子都护不住他们。
以后谁还敢跟他作对?
跟顾世子比,这位二公子就显得太蠢了。
561、善后
管事叹气,拙能勤补,可是蠢就无药可医了。
人没救下来,该善后的还是得善后。
管事不敢马虎,赶紧补救。
马上招呼着跟来的伙计,“快快快,抬出去,抬去后头救治,再去个人请大夫。”
伙计疑惑,人死都死了,请大夫?
大夫来了能怎么办?大夫又不能活死人肉白骨?
伙计刚刚露出疑惑的表情,管事就瞪了他一眼,“磨蹭什么?还不赶紧的?”
伙计还没反应过来,旁边比他老成些的伙计提点他:“别愣着了,人得活着抬出去,不能死了再出去。”
言外之意:就是个死的,也得活着抬出去。
小伙计大彻大悟,几个人一起把人抬了出去。
不管抬出去的是死是活,对外都得说是出去以后才不治身亡的。
长戟也不管这些,只回去复命。
袁少驹哪里见识过这种场面,听着外头那人从高声叫嚣到大声呼痛,再到无意识的求饶,最后彻底没了声息。
面色有些衰败。
再看其他人,依旧谈笑风生。
大概是见惯了这样的场面,作为那些人的主人,顾宪的面色都比袁少驹的好看些。
顾重阳怕吓坏他五舅哥,过来的目的也达到了,提议回松涛苑。
对袁少驹说:“我们兄弟许久不见,一起过去吧!”
袁少驹可不想跟这些动辄抢人、伤人的人在一起,说:“不了,我去水榭那边就好。”
龚琪跟着劝道:“水榭那边损毁严重,还是跟我们一起吧,叫上素仙姑娘一起,我们也陪个罪,
这样吧,今天这事都怪慕正,让他给五哥斟酒,再让他罚酒三杯。”
把秦骅推出来当靶子让袁少驹打。
秦骅:……有话想说。
不过看着似笑非笑瞥了他一眼的龚琪,没敢说话。
他今天惹了大祸了,不是兄弟们帮他善后,回去以后肯定得遭到祖母一顿痛打不说,还得被限制月钱。
挨打他倒是不怕,就怕以后被严加管束还扣月钱。
形势比人强,他不敢说话。
摸摸酸痛的下巴,顾复生的这个舅哥挺厉害,他都以为他吓跑了呢,结果不仅没有,还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是个爷们。
对方不是脓包软蛋,斟酒就斟酒,罚酒就罚酒。
袁少驹还待犹豫。
顾重阳一揽他的脖子,“走啦!走啦!”
直接带着人走了出去。
迎面遇到侯在门外的景园管事,“素仙姑娘才来两日,你们景园的伙计就说有熟客点她,挑唆着客人斗殴,还害得我家二弟被人趁乱袭击。”
下巴往室内抬抬:“进去看看吧,人受了寒,找个大夫给看看,该怎么做不要我教你了吧?”
管事都佩服他的这张嘴,黑的都被他说成白的。
不等管事解释,他就带着人走了。
屋里的是安定侯府的外甥,管事既然来了,不去看看还真不好,隔着帘子问:“顾二公子?”
“砰”
一只桌屏从屋里扔出来,在管事脚边碎成碎片。
顾宪受了顾重阳的欺负,管事也是倒霉,撞到枪头上,成了他的出气筒。
顾重阳一行回来松涛苑,吩咐把袁少驹的其他护卫和素仙姑娘也请过来。
之前的席面都冷了,让人撤了残席,重新整治了新席面。
边吃边聊。
“还真是熟客啊?”
得知素仙姑娘是袁少驹在路途中相识的,追着过来捧场,这伙人都十分诧异。
“那水榭之上听琵琶曲,才更能听出滋味?”
他们把人家当成穷酸,合着他们才是不懂欣赏的乡巴佬?
又听说之前琵琶弹得断断续续,是因为袁少驹在跟素仙姑娘重新谱曲,秦骅都不敢说话了。
龚琪看看斯文有理的袁少驹,问:“你们怎么就打起来了?”
按说袁五少爷这样的斯文人,就是顾及他离开了素仙姑娘也得在此讨生活,也不会把话说绝。
怎么就闹到动起手了不说,挨打的还是带着更多人手的秦骅?
龚琪的疑惑,也是其他没跟去的人的疑惑。
看看秦骅已经青紫的脸,纷纷拿他取笑。
秦骅拿手遮脸,“还不是顾宪那贱人……。”
似乎是觉得被个贱人三言两语一挑唆就跳出去,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说了一半就住嘴了。
袁少驹经过这么久,也看出来了,他让人暗算的那个人不是跟这些人一伙的。
那人是顾重阳同父异母的弟弟,跟这些人是对头。
看他神色有异,顾重阳悄声问:“怎么了?”
袁少驹看其他人只顾取笑秦骅,没注意他们这边,悄声道:“把顾宪扔进水里的是我的护卫,我还以为他跟他是一伙的呢。”
说后头那个他的时候看的是秦骅。
“不会出事吧?”他有些担心。
顾宪吃了这么大亏,刚刚可是发狠说了,抓到了暗算他的人要剁成肉馅包包子喂狗。
顾重阳:“放心吧,我会做安排。”
顾宪怀疑的是他,他安排几个手下离京办差,把他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再说秋茴他们这些护卫是要跟着明珠到惟志院的。
以他们的自信,明珠跟他水火不容,哪会帮着他?
酒足饭饱各自找了房间安置。
袁少驹被顾重阳带回他的房间。
一进屋袁少驹就嚷嚷道:“顾重阳你快娶媳妇了还出来鬼混,你……”
你对得起小妹吗?
后头的的话被顾重阳给捂在嘴里,只发出“呜呜”的声音。
顾重阳一边指着屋子的地面,一边回道:“有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你当我想娶你小妹不成?还不是你们家硬逼着我娶她的。”
即使知道他说这样的话是因为隔墙有耳,袁少驹还是被他说出的话和猖狂的语气给气着了,掰开他的手,“咣”的给他一个大脚。
把他踹的后退了一步。
他们站的地方就在门边上,门上挂着门栓。
那门栓是一根尺长的四方木头,被他一把捞在手里,挥得虎虎生风,打人倒是趁手。
顾重阳在屋里团团转着躲闪。
躲在旁边厨房里的人,从铺设好的听管里就听到他气急败坏的声音,“你再打我可恼了啊,再打我还手了,你还打?你没完没了了啊!”
562、搅浑一潭水
这种竹制听管,在房子修整的时候就预先埋设进去,直通需要窃听的房间。
景园一直以来就是利用各种窃听手段,替安定侯府收集情报的帮手。
也因为这个,安定侯府和忠义伯府的关系一直没有曝光。
安定侯府比忠义伯府更害怕关系曝光,他需要忠义伯府在关键时刻对对手致命一击。
城门开了之后不久,景园这边的情报就被汇报了上去。
大胡氏看着被送回来的儿子,后槽牙咬的咯吱咯吱作响。
养尊处优的小少爷,洗了个冷水澡又受到惊吓和委屈,天没亮就发起烧来。
这会子面色潮红,病恹恹的躺在床上神色萎靡,让大胡氏心疼坏了。
心肝肉的叫着。
问下面的人:“跟着人呢,都死的吗?让我儿受这么大的苦?”
不提跟着的人,不提死的吗还好,她这一提,顾宪吓得打了个冷噤,目露惊恐。
大胡氏有心想把跟着的人教训一顿,却得知顾重阳已经帮她教训过了。
不仅教训过了,最心腹的明斗直接被杖毙。
大胡氏气得整个人都在抖。
把抖得像筛糠一样的手攥成拳头,手边的茶盏遭了殃,被她一把拨到地上,变成一地的碎瓷。
丫鬟们大气不敢出,小心翼翼地蹲在地下收拾着碎瓷。
明斛家的不在,也没有人劝着夫人,她们这些人只能自求多福。
死了的明斗,是明斛的堂弟。
这会人被拉回家去了,明斛家的回家去帮着料理后事,不在府里。
那些等着回事和领对牌的下人,围在抱厦门前互相交流着。
“夫人还来不来了?”
“不知道啊!”
自来都是阎王打架小鬼遭殃,夫人不理事不发对牌,今日晒嫁妆还能糊弄过去,明日的婚礼若是办砸了,遭殃的还是他们。
明斗那么红火,还不是说杖毙就杖毙了?
他们这些人还没有那么硬的靠山,更不敢触世子爷的霉头。
众人急得火烧火燎的,也只能先捡着能处理的处理了。
郑妈妈带着春桐和夏溪前来送嫁妆,送来的嫁妆摆在惟志院里供着人观赏。
有人眼睛尖,看到那对玉如意,说:“我怎么瞧着那对玉如意这么眼熟呢?”
“哪里?哪里?”
“是有点眼熟。”
不过看出来了也不敢说话。
只以为是东西有相似,或是温氏日子过得艰难,把嫁妆出手换了银子。
而且新娘的嫁妆里,那对玉如意并不十分显眼,随便挑出来一样,都能跟那对玉如意相媲美。
“传言新娘娘家给了他们家姑娘半数家财做嫁妆,看来所言不虚啊!”
“这么多,我看着不止半数吧?”
“我看着也不止。”
“你们说妍玉春这是想干什么啊?是不是想靠着安阳侯府跟汉阳公主府……?”
后面的话没说,只意味深长的给众人递了个眼色。
也有人消息灵通,已经知道了昨晚发生的事,“只怕妍玉春的东家打错了如意算盘。”
“此话怎讲?”
“昨天晚上,安阳侯世子跟着朝安公主的孙子那伙小子,去景园吃花酒,听说为了个琵琶女,跟新娘的哥哥打起来了,
把景园砸了个稀巴烂,好像还闹出了人命。”
听了这话的人无不对即将进门的新娘心生怜悯。
这安阳侯世子真是个浑不吝,这是没把岳家放在眼里啊!
马上娶亲还去吃花酒,还对舅哥丝毫没有敬重。
“上回不就把大舅哥打了一顿了吗?怎么又打?”
这是打大舅哥打上瘾了吧?
也有向着顾重阳说话的,“顾世子本来就对亲事不满,要说这门亲事,还是那位趁着他不在偷偷给定下的,怕是人嫁进来还有得磨呢!”
打大舅哥你们就觉得稀奇了?怕是回头得连媳妇一起打!
这些人议论,都没避讳着安阳侯府的下人,就是郑妈妈他们,都听了几耳朵。
小厮春生担忧的看着春盛,“春盛哥,世子真会打人吗?”
“会吧?”
春盛也拿不准。
他们进府早,他可是亲眼目睹过二小姐怎么欺负世子爷的。
二小姐那时候把世子爷欺负得多狠啊!好几回他都看到二小姐把世子的头扇得bia唧,bia唧响。
他要是世子爷,也得等人娶进门以后好好给捶打老实了。
不过他还有些犹豫。
小姐变化挺大的,已经改好了,不再随意殴打奴仆,希望世子别打小姐吧!
郑妈妈训斥道:“别胡说,好好看着嫁妆。”
俩小子低头称是。
他们都没看到,后头的花树丛里,顾重阳一脸不知该如何解释的无奈。
遇到下人来找他,“世子,曲先生他们到了。”
只能先默默走开,寄希望日久见人心吧!
所有的嫁妆摊开来,放了一大片,珠光宝气的,闪瞎人眼。
反正主院过来帮忙的下人,眼睛快黏上去摘不下来了。
还有樊婆子,看着如此丰厚的嫁妆,又是嫉又是恨。
还有些坐立不安。
她伪装了这么多年的忠贞不二,做戏做得自己都要信以为真了。
没想到在那个死丫头手里被扒出了本来面目。
她现在就担心这么多嫁妆,世子爷会不会被她收买了去。
想到那死丫头的刁钻狠辣,樊婆子吓得打了个寒颤。
她现在能依靠的只有世子爷了。
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毙,得做点什么。
迎面遇到小厮长弓领着个拎着个火盆的人过来,樊婆子问道:“这是给谁送去的?”
“曲先生回来了,正在跟世子爷议事,这是给他们送去的。”
“我正好要过去,我给捎过去吧。”
顺手把火盆接了过去。
曲自鸾风尘仆仆,总算是赶着婚礼之前到了京城。
樊婆子进了院子,就看到茜罗站在廊下。
樊婆子满脸堆笑地走过去,把火盆递给院子里的仆人:“送屋里去。”
热情的拉着茜罗的手:“一路上还顺利吧?”
又问:“冷不冷啊?”
拉着她去耳房里取暖。
给茜罗斟了一碗热茶,炫耀一般,“你刚来还没看到袁二小姐的嫁妆吧?啧啧啧,说是金山银山都不为过,
没想到短短几年,袁家就发达了,挣了这么一大片家业,真是了不得。”
正说着话,又有人进来。
樊婆子抬头一看,来人是沈姨娘身边的红人于嬷嬷。
神色怔愣了一下马上变回正常,“您也一起回来了。”
站起来给于嬷嬷让座。
“您回来得正好,我正发愁明天的婚礼呢,怕办得不周全,看到您我就放心了。”
说了一会话再次把话题拐到袁家送来的嫁妆上,夸了又夸。
看到茜罗低眉敛目神色不明,樊婆子才放下心。
于嬷嬷的话让她更放心,“任她嫁妆再丰厚,也越不过世子爷去。”
“是是是,还得是您,我这眼界是窄了点。”
忙着给回来的人安排住处。
试图多拉拢些人。
给于嬷嬷安排好屋子,帮着铺床铺,“那帮小戏暂且不说,茜罗姑娘和红绡姑娘该怎么安排?”
“她们俩一个是跟世子打小的情谊,共患过难的,一个是姨娘赏的,不同于普通奴婢。”
游说着于嬷嬷出头,趁着世子大婚的当口,趁势把二人的身份确定了。
趁乱把府中这潭水搅合得更浑些。
等那死丫头进门以后,内忧外患处处危机,她就顾不上对付她了。
站在门口的红绡听到里头的对话,顿住步子,想听听于嬷嬷怎么回答。
只是她的小丫头灵芝有些没眼色,见到她停下,疑惑的唤了一声:“姑娘。”
声音一出,屋里屋外的人的如意算盘都被打乱了。
红绡恼恨也没法,她自己一个奴才秧子,没名没分的,这府里除了这丫头也没人愿意伺候她,就只能先凑合着用着。
被叫破了,红绡不敢再偷听,打了帘子进去。
“听说嬷嬷来了,我特意来看看有没有需要搭把手的地方。”
她身后的灵芝,不着痕迹地往于嬷嬷的方向看了一眼。
于嬷嬷笑道:“我跟樊嬷嬷正说着你呢,你就过来了,我这马上就收拾好了。”
红绡听了,心中一喜。
但是再等着她往下说,她却把话打住了。
直到叙完旧,该说的话都说完了,于嬷嬷也再未提起这个话题。
于嬷嬷不提,樊婆子想提也被她给岔了过去。
到最后于嬷嬷干脆赶客道:“都先去忙吧,有什么话等忙完世子爷的婚事再说。”
红绡气结,等忙完亲事黄花菜都凉了,再说还有用吗?
不过她一个大姑娘家,这样的话却是不好自己提的,只能怏怏地离开了。
她没走多远樊婆子就赶了上来。
“红绡姑娘没去看晒嫁妆啊?”
红绡强笑道:“正想去呢!”
暗自咒骂这死老婆子哪壶不开提哪壶。
看嫁妆?别人的嫁妆又不是她的,有什么可看的?
而且那人还是将来的主母,是来压她一头的人。
只恨世子娶妻也太早了,他现在还不懂人事,她屡屡勾引都没能成事。
她若是世子的人了,哪里还用这些老货替她开口?
樊婆子左右看着没人,凑近道:“我看着世子夫人送嫁妆来的丫鬟里头,有两个姿色十分出众,身材也婀娜,一管子声音跟那黄鹂鸟似的。”
看到红绡的嘴唇抿了抿,接着道:“不过我们世子不是那喜新厌旧的人,这些新来的总越不过姑娘和茜罗姑娘去。”
红绡听她提到茜罗,心里微动。
换了副面孔,娇滴滴的揽着樊婆子:“我算个什么呀,只怕在世子眼里,给茜罗姑娘提鞋都不配。”
“瞧姑娘说的,可着这府里你可是头一份,哪回世子的赏不是姑娘最多,老婆子以后还得靠您提携呢!”
红绡眼珠子转了转,“我如今得靠着您老提携呢。”
“老婆子可没这么大面子。”
看红绡要撂下脸子,话音一转:“老婆子不行有人行,于嬷嬷是沈姨娘身边的红人,她说的话比老婆子说的管用。”
红绡摘了一只镯子塞樊婆子手里,“全赖嬷嬷了,事成之后红绡必有重谢。”
樊婆子看着镯子,掩下眼底的鄙夷,“姑娘求错人了。”
附到她耳传授了一番机宜。
“我问了一路跟来的人,于嬷嬷跟茜罗就跟亲祖孙似的,茜罗去说准成。”
对啊,要是怂恿着茜罗去开口了,凭着她的姿色比茜罗得强多了,有她的就会有自己的。
茜罗比世子夫人还小些,两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她到时候先下手为强,把世子迷得五迷三道的,惟志院甚至是整个侯府还不是她说的算?
就像沈姨娘似的,把持住侯爷,夫人算个屁!
“还得嬷嬷陪着我一起去劝说茜罗,我笨嘴拙舌的,怕劝不动她。”
笨嘴拙舌倒是没有,就是茜罗那丫头死板得很,樊婆子跟她是旧识,应该好说话。
樊婆子想了想,应了下来。
看到她们联袂而来,茜罗有些意外。
撩了帘子请她们进屋坐:“快请进。”
“我这还没收拾好,乱着呢,你们坐着,我找个茶碗给你们沏茶。”
“快别忙了,我们就是许久不见想跟你说说话,不渴。”
拉了她坐下。
樊嬷嬷:“这屋里还行,不冷吧?”
“不冷。”
……
说了一会闲话后转入正题,“听说世子夫人的脾气可不怎么好。”红绡略带忧愁道。
茜罗不知道她们过来的目的,只能跟着露出想愁容。
樊嬷嬷:“嗐,做奴做仆不就这么回事嘛,运气好遇到个好主子,给赏个出身也有,运气不好的,就像那边的明斗……。”
红绡就像感怀自身似的,抹了抹眼睛。
“世子倒是对我们还算宽厚,就是不知道世子夫人如何?我们这样的,只怕会扎了世子夫人的眼,容不下我们。”
哀叹:“红颜胜人多薄命,莫怨春风当自嗟。”
“唉,你们就是缺个名分,有了名分,世子夫人也不敢胡乱处置你们。”
两个人一唱一和,直说得茜罗摇摆不定。
这时候樊婆子放出杀手锏:“茜罗姑娘你跟世子夫人之间,那可是杀父之仇,就算是你说不会报仇,世子夫人能相信你的话?”
“反正若是我的话我是不敢相信你,到时候让世子夫人看着你是什么心情?还不到寝食难安啊?”
563、瞎说什么大实话
“杀父之仇?世子夫人还杀了你爹呀!这也太……。”
红绡秉持着绝不背后嚼主子,让人抓到把柄的原则,说半句留半句。
剩下的半句由着听众脑补去。
语气中有第一次听说这件事的讶异,但更多的是为了强调杀父之仇。
“茜罗你真可怜,怎么走到哪里都躲不过去,你得赶紧想想法子了,不然……。”
若是一开始茜罗还没有明白这二人找上门为了什么,经过她们这一波明示暗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红绡这是想推着她做马前卒,替她去争个妾的名分。
茜罗有些怀疑她哪里来的信心,一个歌姬罢了。
细想想就明白了,是因为外界传闻世子跟二小姐不合让她看到希望。
夫妻不合,不就得弄个小星上位打正室的脸么!
妾的地位越低,打脸效果越好。
可樊婆子她图得什么?
肯定不是热心助人。
茜罗的凝神思索,被二人误会为害怕了,交换了一下眼神,目露喜色。
害怕就好,就会被她们利用驱使。
樊婆子:“你去求求世子吧,世子不会不管你的,就是世子不愿意收了你,也会给你安置个好去处。”
樊婆子确定茜罗听懂了她的暗示。
去哪里都是奴才,哪有做妾好?
妾怎么说都是半个主子,先说待遇就提升一大截。
茜罗对纳妾不了解,但是基本的常识还是知道的,懂规矩的人家都不会娶亲之前纳妾。
就算是要纳妾,也得正妻进门以后有了身孕不方便伺候男人,由正室主动提出来。
她不抵触做妾,但就是给人做妾,也该是二小姐想让她做妾她才做。
她是二小姐的人,这辈子都只会忠于二小姐。
这些人怕是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她们来怂恿她,就是来自露马脚,暴露准备对二小姐不利。
茜罗垂着眼眸,“我会去找世子求情。”
红绡出谋划策:“于嬷嬷是姨娘身边的红人,你一路跟着她过来,想必处得不错,何不找她帮帮忙?”
“嗯!”
茜罗无论她们说什么都接纳。
让她们满意而归。
红绡还不放心,遣了灵芝,“世子大婚,我也帮不上忙,你别在我这伺候着了,去于嬷嬷那边看看有什么忙要帮的。”
悄悄嘱咐她:“注意关注着于嬷嬷那边的动静,有什么事回来跟我说。”
灵芝过去的时候,于嬷嬷正焦头烂额呢。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也不知是大胡氏顾着儿子无暇顾及别的,还是故意要给顾重阳的婚礼难看,一直没出来理事。
筹办婚礼中不是少了这就是短了那。
彩棚是一早就搭好了,可桌椅板凳没有从库房里拿出来,短少了一大截呢!
看到灵芝过来,问:“你怎么过来了?”
灵芝看看站在于嬷嬷身边的茜罗。
“说吧,不是外人。”于嬷嬷说。
“红绡让我来您这边看看。”
于嬷嬷没好气的说:“她现在跟樊婆子搅合在一起,净琢磨坏呢。”
摆摆手:“你别站这儿了,去帮着看看茶碗够不够。”
“红绡要是问你,你就说看到茜罗来了我这儿以后,我就去见了世子。”
于嬷嬷确实要去见顾重阳,婚礼上什么都不够,桌椅板凳不够,碗盘餐具不够,只怕迎亲的车马都够呛。
她得去商议一下对策。
做戏做全套,领着茜罗一起去了。
顾重阳听了,扭头问站在一旁的茜罗:“你们小姐知道了吗?她怎么说?”
茜罗躬身道:“郑妈妈已经传了消息回去,小姐的答复应该快到了。”
正说着话,外头禀报:“袁府来的郑妈妈求见世子。”
顾重阳:“让她进来吧!”
郑妈妈进来,看到于嬷嬷和茜罗都在,知道都是为了一件事。
跟顾重阳行了礼,“小姐回话了,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他去吧!就是闹出难看来,别人笑话的也只是大胡氏和顾舟,只会觉得世子可怜’。”
又说:“安定侯府不会由着大胡氏作妖的,世子放心吧,婚礼不会出乱子,要是出了乱子才更好,小姐就能据此跟大胡氏争管家权了。”
袁明珠原话里还有一句,“估计被笑话的还有我,不过我现在估计早成了京城的笑谈了,也不在乎再多这一桩,就别跟世子说这个了。”
郑妈妈不说,顾重阳也知道别人也会笑话他媳妇。
不过这都是一时的,以后他会把面子给她找补回来。
今日京城里的人有多少嘲笑,以后就会有比嘲笑更多的羡慕。
顾重阳:“我知道了,你们去忙吧!”
正如袁明珠说的,安定侯府接到消息,胡维昆就吩咐汪氏:“你赶紧带着弟妹过去,别让她闹出乱子。”
这都是什么事啊?一个个都不消停。
汪氏想说什么,但是看着丈夫黑得像染墨的脸,想说的话没敢说。
只吩咐人去把二夫人请来。
去请二夫人的下人被骂了一通撵了出来,“她要作妖就作妖好了,喊我有什么用?一有点事就喊我,我是该你们的还是少你们的?”
骂完了开始哭:“我怎么就这么命苦啊?为了他们家的破事,把我儿子都搭里头了,就这样还不放过我们,是不是等我死了也得把骨头榨二斤油赔给她啊……。”
胡维晟一听又来了,气得骂:“都是你惯的,现在出事了又骂这个怨那个……。”
廖氏一听不愿意了,“嗷唠”一声爬起来,往他脸上抓过去,“胡维晟你不是人,都这时候了你不说心疼儿子,你还胳膊肘子往外拐,我跟你拼了……。”
两口子打成一锅糊涂浆。
胡五从船上下来就是被人扶着下来的,回到京城以后病情愈发严重了。
短短几日,瘦得形销骨立。
找了大夫来看,都说是禀赋不足房事过度引起的。
胡维晟都不好意思再请大夫了,丢人现眼啊!
偏家里这个死婆娘还闹腾。
说什么不是替安阳侯府接亲,她儿子再不会出事。
让他赶紧给儿子寻一房媳妇冲喜。
还得找门户差不多的人家,太差的还不行。
这是结亲吗?闹出来这是结仇啊!
现在这样关键时刻,哪能由着她瞎闹?
下人看着捅了马蜂窝了,也不敢等着结果,吓得跑了回去。
回去也不敢照直说,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个四六。
“二夫人忙着……,二爷说……,二夫人说……,那个,二夫人说,说……。”
汪氏哪里还不知道原因,摆摆手:“行了,下去吧!”
汪氏准备自己去。
按说早该去了,又怕她单独去妹妹对妯娌有意见,才拖到这会。
胡维昆知道大胡氏跟妻子不太对付,怕她去了也无济于事,“我跟你一块去吧!”
两口子一起往安阳侯府去了。
到了安阳侯府,胡维昆把大胡氏训斥了一通,“真是胡闹,这是赌气的是吗?不管好歹,都得把这事糊弄着先办了,有什么事办完了再说。”
让她赶紧喊了管事进来,该办的事先安排下去。
袁明珠接到回信的时候,正抱着她侄子珩哥儿玩。
听了以后点着珩哥儿的鼻子可惜道:“本来还准备早些接管了安阳侯府的事务呢,也能给我侄子侄女们多挖些好东西回来,这下子没有了。”
梁氏:“你行了啊,可拉倒吧!”
“把扒娘家说的这么理直气壮,也不怕人笑话。”
袁明珠撇撇嘴:“我不扒娘家,这些东西也落不到顾重阳手里,还不是让他那小娘扒到安定侯府去。”
“你好好把日子过好了,别让我们操心就行了。”
又从她话里找到毛病,“以后可不能直呼姑爷的名字。”
把她教训了一顿。
袁明珠:“知道了,这不是就咱们几个嘛!”
“你背后喊习惯了,哪天一秃噜嘴,在姑爷跟前也喊出来了。”
“哪能呢,我是那么笨的人嘛?”
怕大嫂再唠叨,把珩哥儿交给乳母,“我去睡觉了,明天得早起。”
跑得飞快。
梁氏看着直犯愁。
晚上跟丈夫说起小姑子,“我们以后得常去看着些,就她这个样子,毛毛躁躁的还没定性子,不会跟姑爷再像小时候那样打起来吧?”
“再打起来的话人家复生可不会让着她了,还不得吃亏啊!”
看着妻子一脸愁容,袁伯驹怕她月子里再愁出毛病来,犹豫了一下,把实情给她说了。
梁氏听了很意外,有些不敢置信,“你是说是顾复生坏了小妹之前那门亲事?”
袁伯驹:“是啊!我也是白天刚刚听四郎说的。”很是惆怅。
“复生这是多想不开啊!”
上赶着找虐!
梁氏抬手打了丈夫一下,“胡说什么呢?”
虽然她猛的一知道也是这么想的,但是,瞎说什么大实话?
同样的情形也在后头袁仲驹夫妻俩之间正在发生。
所以次日发嫁的时候,哥哥和嫂子们都满脸喜色神清气爽,一点也没有嫁妹妹的担忧和不舍。
要担忧也是替顾重阳担忧,这是娶个姑奶奶回去。
看得来吃喜酒的客人议论纷纷。
“要是我可顾不上高兴,愁都愁死了。”
……
有人又把袁伯驹和袁少驹挨打的事拿出来评说了一番。
还有人把袁明珠想象成被家里牺牲的可怜虫。
“可怜这姑娘了!挺漂亮个丫头。”
“是啊!可惜了,估计年纪还小,还不知道好歹,刚刚我在房里看到她还在笑。”
这些还是心地善良些的。
有那恶毒的,“这是可攀上个高枝了,你看看那高兴的,唉,我怎么就没有打小跟侯府定亲的妹妹啊?要是有,送去做妾我也愿意。”
“能不能沾上光还两说呢,你没看到新郎脸一直板着啊?要是我被硬赖上,回去我就给揍死。”
……
564、吉时
话题中心的准夫妻俩,一个骑着高头大马走在轿子前头,一个盖着红盖头坐在轿子里。
为了显示喜庆,抬轿的小伙子们随着喜乐声把轿子摇摆出夸张的幅度。
轿子里坐着的人像是被摇晃的琉璃瓶里的琉璃珠,不停的碰撞着轿壁。
坐在轿子里的袁明珠苦巴着一张小脸,根本没有笑容,也不知道那个说她笑的人从哪看出她在笑的。
刚绞过的小脸虽然抹了香脂,虽然被晃得七荤八素的,依旧火辣辣的疼,她笑得出来吗?
手里抱着盖着口的代表三缄其口的瓷瓶,想扶着轿壁都没有空余的手。
都说结婚这日最清闲自在的就是新媳妇。
她只想说:屁!
最受罪的是她才对。
她估计这会肩膀都撞青紫了。
坐在轿子里对顾重阳咬牙切齿着:这狗男人,看把她晃成这样也不知道说句话!
就算不说句话,你装着不乐意这门亲事走快点也行啊!
走快了这些臭小子不就没办法一步三摇了嘛。
刚刚在他们家倒是装得人模狗样,拉着张驴脸,堵门的人看到他那张脸,都没敢太刁难他们,接了红包就把门让开了。
这会子倒是不拉着脸了。
其实袁明珠看不到,外头的顾重阳还是那张棺材板脸。
顾重阳此时心里不单是心花怒放,他心里是五彩的烟花在依次爆开。
为了不让人看出他的喜悦,不让唇角勾起,他只能板住面孔,抿紧嘴角。
看着就像是谁欠他两吊钱没还。
袁家跟着轿子的几个小丫头都被他吓得大气不敢出了。
待顾重阳发现那帮坏小子戏弄他媳妇的时候,迎亲的队伍都过了织锦坊了。
顾重阳那个气哟!
只恨不得把这些坏小子挨个暴打一顿。
脸也拉得更阴沉吓人了。
他也没敢替袁明珠说话,就如袁明珠想的那样,拿着马鞭抽打了座下的马一下,双腿一夹马腹,“驾。”
轿子里的袁明珠马上就感觉到没那么晃了。
他们两口子舒服了,可苦了跟着队伍走的人。
尤其是抬轿的那八个,抬着轿子一路小跑才能跟上。
待到了安阳侯府,一个个累得呼哧带喘的,大冬天汗湿重衫,跟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还有个靴子都快跑丢了,一路趿拉着过来的。
安定侯府的人见此,十分满意。
胡维昆捋着他的胡须,“吉时到了吧?到了赶紧开始吧!”
十分焦急,未免夜长梦多,催着赶紧成礼。
主持婚礼的人也要看着他的脸色,也不管吉时不吉时,“到了,到了。”
顾重阳手里就被塞了一只弓和三根去掉剪头的羽箭。
待射完了轿帘,把弓箭递给旁边的人,撩起长袍的衣摆,冲着轿帘踢了一脚。
众人就看到轿子里一只绣鞋也不甘示弱,回踢了一脚。
“哈哈哈。”
……
周围爆出笑声。
“这新娘子挺厉害的啊!”
“性子怪烈呀!”
……
顾重阳借着低头整理衣摆,唇角微微翘了翘。
手里被塞了一截红绸,牵着袁明珠跨了马鞍,又跨了火盆。
每完成一个环节,他的心跳就快几分。
他做了那么多安排,就是等着今日。
待礼成,明珠就是他的妻,陪在他的身边,照亮他晦暗的人生。
她会是他的光,他的温暖……
他会给她遮风挡雨,封妻荫子……
“一拜天地……”
司仪拉着长腔喊道。
两个人跪地叩拜。
“二拜高堂……”
袁明珠被喜娘扶着跪下。
红绸的那头没有动,她从盖头的边沿看到,顾重阳没有跪。
他们前头,一张椅子是空着的,另一张椅子上坐着个穿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的女子。
这位应该就是大胡氏了,袁明珠想着。
袁明珠看不到众人的表情动作,但是她能听到观礼的人群像是炸锅了一般。
顾重阳站着没动,更没有跪下,嘴角勾起一抹嘲讽。
即便他未发一语,他的表情和动作也足以刺激得胡氏暴躁。
胡氏一怕桌子站起来,“我是你爹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抬进门的正头夫人,朝廷赐封了诰命的……。”
顾重阳理都没理她,转身吩咐道:“开祠堂,把我娘的牌位请来。”
胡氏起身去拦:“我看谁敢?”
胡维昆拧着眉头,给不知该如何处置的司仪使了个眼色。
司仪哪知道他这眼色是什么意思啊?
之前都没人跟他说过万一出了岔子该如何处置。
别人家要是这种情况,反正儿子媳妇都不是亲的,做继母的巴不得把婚礼搅合得一团糟。
新人敢闹,她们就敢闹得更狠,对峙着让婚礼办不成才好。
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面子不能丢。
娶亲的小辈为了万事顺遂,一般就退一步海阔天空忍一时风平浪静。
待婚礼结束了再带着新妇去祠堂给亲娘上柱香就是。
但安阳侯府这种情况,谁能拿准他们谁更加不想让婚礼顺利进行?
胡维昆给司仪递眼色没起到作用,司仪呆愣愣地没有动作。
无奈之下,只能给他夫人又使了个眼色,让她去制止胡氏。
汪氏也不想做这个恶人。
可她不敢不做,走上去拉着胡氏的胳膊,“妹妹快坐下歇歇,他们小辈不懂礼数,你做长辈的让让他们好了,都是一家人,何必非得挣这些虚礼?”
胡氏正是气头上,再听着她这番站着说话不嫌腰疼的话,直接暴跳如雷。
“啪”
一个大耳刮子抽在她脸上。
胡维晟觉得胡氏太不知道轻重了,指着他大嫂身边的丫鬟婆子,“大喜的日子闹什么闹?还不赶紧把姑奶奶搀扶一边去?”
二老爷一发话,丫鬟婆子一拥而上,把人连拖带拽给弄出去了。
安阳侯府的下人,都被顾重阳恫吓住了,缩着脑袋也不敢上前。
有手脚麻利的,很快就把顾氏的牌位请了来。
婚礼继续进行。
观礼的人看着这一幕,彻底安静下来,婚礼现场陷入诡异的静谧。
除了汉阳公主几位知道内情的,其他人都猜不透安定侯府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袁明珠今日扮演的就是个牵线木偶,让跪就跪,不用有自己的想法。
透过盖头边缘,看到顾重阳跟她并排跪下,照着喜娘的指示拜了顾氏的牌位。
朱红的牌位静静地立在椅子上,这一回合胡氏又输了。
这牌位以后才是她婆婆,至于胡氏……
袁明珠藏在盖头下露出一丝嘲讽。
司仪高喊着,“送入洞房!”
喜娘和丫鬟仆妇簇拥着一对新人,往惟志院的新房送过去。
观礼的客人们才一边散场,一边找了人打听内情。
三人一伙五人一群,议论着等候开席。
石佑的夫人傅氏,丈夫品级低,在这些人里本来显不着她,架不住石佑跟顾世子走得近啊。
大家都想从她嘴里探听点消息,对她态度和蔼亲厚。
“你不去新房看看啊?”有人问道。
傅氏知道这是想看她去不去,好跟着过去看看的。
腼腆的笑笑道:“我家公公没得早,不好过去。”
去新房的都是上头高堂俱在,下头儿女双全的全乎人。
新房里,早围满了看热闹的人。
许多人都是想来看看会不会打起来。
刚刚顾世子踢轿门给新媳妇下马威,新媳妇回的那一脚,可是十分威风凛凛。
一会掀开盖头来,肯定更精彩。
就见一对新人穿着大红的喜服并排坐在床上,顾世子的脸色似乎变柔和了许多。
喜娘带着人围着二人撒帐,又带着个小男孩这里淘淘那里摸摸。
冗长又繁琐的程序,也未见顾世子有一丝不耐。
男童看他身旁有个大枣,拽着他的衣裳去够,也没见他发火,抬手摸摸男童的发顶,把红枣拿给孩子。
有人揉揉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
“大概是刚刚跟他那继母对峙的时候占了上风,这会心情好。”有人替他找到合理的解释。
喜娘拿了一杆秤,“称心如意。”
示意他把新娘头上的盖头挑下来。
顾重阳接过秤杆,一手拿着。
另一只手在喜服上蹭了蹭手心里的汗。
众人:……
秤杆换到另一只手里拿着,再蹭蹭这只手心的汗。
众人:……
感觉眼睛要脱窗了。
看着床上坐着的红衣女子,就算是盖头还没掀开,只坐姿,就威武又霸气。
屋里的人突然对新娘的长相不敢期待了,这威风凛凛的坐姿,把顾世子都吓得手心出汗,肯定是个母老虎没错了。
“听说以前就把顾世子管教得让往东不敢往西,让打狗不敢撵鸡。”
“是啊!我也听说过,抬手就打,张嘴就骂,管得可老实听话了。”
“嘻嘻嘻。”
袁明珠是不知道他们议论得什么,知道的话估计得骂娘。
她就是在轿子里撞得肩膀疼,坐得板板正正才能不那么疼。
在心里嘀咕着顾重阳:你倒是快点掀开啊,墨迹啥呀?
早掀开早结束,赶紧把这一屋子的人送走,她也能松快点。
头上的头饰压得她脖颈子都快折了,肩膀也疼。
她觉得做新娘子大概是这世上最辛苦的工作了,没有之一。
顾重阳磨蹭了半天,终于两手抓紧秤杆,伸到盖头下边,把盖头给挑了起来。
喜娘的吟唱声大家都顾不上听了,就看到新娘子杏目圆瞪,立着眼睛恶狠狠地剜了一眼新郎。
新郎本来就高,站在脚踏上更显得高。
为了跟坐着的新娘平视,膝盖也弯了,腰也躬了,头也歪了……
一脸憨厚的笑容扶着床沿,看着新娘眼睛都直了。
让满屋子的人不忍直视。
不过不得不承认,新娘即便是气嘟嘟的,也不损其颜色。
大眼睛立着瞪人,也有万千风情。
一时间新房里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生怕新娘突然暴起,给新郎一顿老拳。
似乎是长得漂亮的人,做事出格些也容易被谅解,大家一点都没觉得顾重阳这样是没骨气。
于嬷嬷一看不像样,忙上前拉着他:“世子先去外头待客吧,这里交给奴婢们。”
带着人把新房里围得满满当当的人往外请。
大家看得意犹未尽,被请出去还不忘点评:“安阳侯府的这位世子果然如传言所说那样好色,看着新娘子眼睛一眨都舍不得眨。”
也有泛酸的,“男人嘛,不都一样,就是这股子新鲜劲,等新鲜劲过了还不都那样?就是天仙玉美人,新鲜劲过了看着也跟烧糊了的卷子一样。”
“也是,这小媳妇仗着颜色好娇纵,等以后怕是有得苦头吃。”
众人议论着走远了,不知道大家都这么议论她的袁明珠对于嬷嬷笑了笑,“这位嬷嬷怎么称呼?”
“奴婢姓于。”
袁明珠口称于嬷嬷,让人给屋里伺候的人都拿了赏封。
“我这初来乍到,还得靠大家多指点。”
“奴婢不敢,夫人有事只管吩咐。”
袁明珠晃了晃累得不行的脖子。
于嬷嬷马上知机,“奴婢伺候夫人梳洗一下吧,这一天忙乱下来,夫人也累了吧?您先歇息一会,吃点东西垫垫,世子得些工夫能回来。”
袁明珠当然不会客气,“也好。”
扫了一眼春荞。
春荞上前:“奴婢来吧,于嬷嬷您坐着陪夫人说说话就好。”
示意夏滟给于嬷嬷搬了张杌子。
袁明珠一早就得了信,知道这个是汉阳公主派去沈姨娘身边的人,当年顾重阳能顺利回到府里于嬷嬷功不可没。
不管是做戏还是论功行赏,于嬷嬷都在她跟前当得起一个座。
于嬷嬷客气了一番,半坐下。
春荞几个手脚麻利的帮着她把发饰摘了,绾了一个清爽的纂。
袁明珠跟于嬷嬷闲话了几句之后,问:“郑妈妈她们呢?”
“郑氏正带着人把夫人的嫁妆清点入库呢!”
他们这些人为避嫌,没敢往前凑。
袁明珠只笑笑。
利益面前无亲父子,她也不会让外人过手她的财物。
说着话,小丫头就拎着水壶,端着铜盆,拿着帕子澡豆等物鱼贯进来。
春荞帮她把手镯摘了,在下巴底下垫了布巾……。
行云流水忙而不乱。
安阳侯府的下人都看直了眼。
心说不是说是暴发户家的闺女吗?怎的下人如此规矩又讲究?
敛了心底的轻视。
袁明珠令人开箱去找药膏。
持着靶镜,轻抚着鬓边,对于嬷嬷说:“让嬷嬷见笑了,今日早前绞脸的时候,那喜娘手有些重,我这脸火辣辣的。”
于嬷嬷瞧着她娇滴滴笑语盈盈的模样,心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就这样子,她一个老婆子看着都心软几分,何况男子?
袁明珠收拾妥当了,传了一桌席面吃了。
起得早,吃饱了就开始犯困,掩着嘴偷偷打了个哈欠。
“嬷嬷去忙吧,我这边不用陪着。”
这人竖在她跟前,实在不好意思睡下,还是把人打发走了吧。
又觉得这样太生硬了,“嬷嬷去看着些世子,别吃太多酒,伤脾胃,
再跟厨房说一声,炖些醒酒汤备着世子回头喝。”
袁明珠给自己点个赞,看看她多贤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