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1、造化弄人
袁弘德见他拘束,忙对其他人说:“你们先去把住处安排一下。”
他看出了王大郎的自惭形秽。
待众人都离开,王大郎从做了个吞咽的动作,然后说:“外头那些人……,”
顿了顿,“他们是被人指使的。”
看看袁明珠,小姑娘乖巧又安静的站在她曾祖父坐的圈椅旁边。
刚心想换了女装跟换了个人似的,就听她开口道:“反常必有妖,我说姚家三郎不能脱胎换骨似的变得这么快吧,一下子从他娘说啥他信啥变痴情种了。”
问王大郎:“什么情况?”
叫了人给他上茶,“慢慢说,不着急。”
王大郎听着砰砰响的拍门声,只觉得心脏都跟着拍门声砰砰响。
都这样了还不着急,那怎么样才该着急。
抹抹额头急出来的汗,“俺爹看到有个人从荔正元出来,觉着有些眼熟,……。”
没有隐瞒,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复述了一遍。
有些愧疚,好像来的太晚了,这事只怕袁家知道了真相也不好处理,进退维谷。
“俺们是不是来晚了?”
解释道:“俺们也是才知道,俺一家人还以为俺爹不对劲是因为赌博输了钱呐,追问了才知道是因为这事,
俺奶奶说事关姑娘家一辈子的大事,让俺来报个信。”
袁弘德:“不晚,不晚。”
正说着话,外头下人禀报:“太爷,有人送来一封信,送信的人说是小少爷让送来的。”
袁弘德虽然疑惑他们家哪里来的小少爷,还是让人把人请了进来。
袁明珠看着跟在他家仆人身后进来的五月,差点笑出声,好一个小少爷。
五月把信递给袁弘德,袁弘德也唇角微微上翘。
待袁弘德看了信,五月说:“小少爷让小人以后留在这边照应家里。”
见袁弘德要推辞,看了袁明珠一眼说:“二小姐同意了的。”
袁明珠点点头,“是我同意了。”
多养一个人罢了,留下就留下吧,以后让他跟顾重阳那边联系也方便。
袁弘德虽觉得不妥,但看到曾孙女都答应了,也就没再反对。
喊了人带他去安排住处。
待五月去安排住处了,袁弘德把顾重阳送来的信递给袁明珠:“你看看。”
袁明珠接了信,顾重阳也在信里提到安阳侯府的人近日频频与姚家联系。
安阳侯府的林管事住在衙门街的一处宅子里,这处宅子是武安州大户姚士礼家的旧宅。
姚士礼家搬到了南山置了新宅以后,这处旧宅一直空置着。
姚家是南山姚家的旁支。
说是旁支,袁明珠估摸着南山姚家之前说不定都不知道姚家姓啥,应该是这次南山姚家需要姚家做马前卒才认的本家。
不然之前两家议亲的时候怎么一点都没听说?
姚家要是有这么个本家,不得早张扬得举世皆知了?
送走王大郎,袁明珠对曾祖父说:“已经确定了姚家就是被南山姚家驱使着过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我们的妍玉春,
不过姐姐才刚刚上船,这会还没出武安州地界呢,不能跟他们说明姐姐的去向,只能先拖延着。”
袁弘德对着袁叔驹兄弟三个吩咐道:“你们兄弟出去把姚家的人先应付走。”
袁叔驹三个对好了说辞,就吩咐家人把门打开。
姚家的人倚着门边趴在门上,正机械的拍打着门说着那套说辞。
门突然往内打开,他们没防备,全都骨碌碌滚倒在地。
引得围观的人哈哈大笑。
“你们……。”
姚大想要发火,被姚二和他媳妇拽住。
这种时候得伏低做小才像,才能博得人同情,可不能发火。
姚大被他媳妇按着,弯腰掩住脸上的狰狞。
姚二也躬身道:“亲家兄弟。”
袁叔驹:“我们两家缘分不够,已经退了亲了,当初退亲文书上也写明了,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再叫亲家不合适了,姚家二哥莫胡乱叫了,让人误会。”
姚大满脸阴翳。
他们都做到这个份上了,袁家还在拿乔,真是给脸不要脸。
不过想着南山姚家家主来之前的交代,想着南山姚家承诺的事成之后的那些好处,他硬是把火气按捺下去。
陪着笑脸道:“都是误会闹的,好在现在误会都解开了,大家还是好亲戚。”
姚大媳妇接道:“可不是嘛,我们家三弟是个死心眼,就认准了你家大姐儿,他们俩也算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袁季驹:“天作之合算不上,要真是天作之合也不至于被你们家给拆散了,
好在我们两家都是知礼守礼的人家,都是按着古礼议的婚事,没让两个孩子多接触,也就不至于情根深种,
你们回去多劝劝你家三弟,他就是年纪小一时转不过弯来,日子久了就好了,你们越是这样替他来我家请求不是越让他还抱有希望嘛,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样做不是为他好而是害他,也让我家为难。”
袁少驹:“你们家早干嘛去了,这会后悔了,若是再等两年,我姐姐都嫁人生子了,难不成你们来求一求她也得去看你们家三弟啊?于理也不合啊!”
袁叔驹作势打了他一巴掌:“胡说什么?”
袁少驹委屈道:“三哥你打我作甚?难道我说的不是正理?”
围观的人听出来袁家兄弟的话音了,大概是袁家大姐儿已经在跟别家议亲了,一女不能许两家,肯定不能去看姚家三郎了。
哎,只能说是造化弄人!
也怪姚家自己,听两句谣言就信以为真,错失了一段良缘,也是自作自受。
袁叔驹:“几位请回吧,莫要强人所难。”
指挥着家人们把姚家的人往外推,姚家的人哪里愿意,躺在地上撒泼打滚。
不过袁家这边人手多,五月带着人一拥而上,把人连推带搡推出去再次关上门。
姚家尚不死心,再次拍着门大声哀求。
这回不需袁家人解释了,有那围观的老者就上前劝道:“还是没有缘分,没有缘分做不成夫妻,想开些吧!”
“是啊,老天爷注定的事,强求也强求不来。”
“各自安好吧,你这样打扰人家不好。”
……
人家是一片好心,奈何姚家动机不良,只会把好心当成驴肝肺。
迁怒道:“滚滚滚,要你们多管闲事?”
把那劝解的几个老头老太太气得仰倒,大骂他们不识好歹,难怪会因为被蒙蔽做出退亲的事。
姚家没跟袁家人打起来,差点跟围观的老人们打起来了。
门里头袁明珠看着五月带来的那些人目瞪口呆着,也顾不得关心门外的一地鸡毛了。
问五月:“怎么这么多人?”
五月也不知道是真不知道袁明珠以为要留下的就是他一个人还是装傻,说:“小姐跟小少爷说好的我们才来的呀!”
袁明珠指着自己的鼻子:“我……?”
我怎么不记得什么时候答应了?
往芸香看过去。
芸香点点头,是小姐你答应的。
芸香把那天的情形说了说,袁明珠才想起来。
袁明珠忍不住笑了,这个顾重阳,长本事了,学会耍心眼了。
不过人手她也正需要。
妍玉春正是扩张阶段,她也正准备招人手。
“小少爷那边人还够用吧?”
不能因为顾着她这边误了他那边的事。
“够用,江南那边的人手都交到小少爷手里了,小少爷可以任意差遣。”
那还行。
袁家关上门,任由姚家人再如何折腾就是不理。
姚家人自觉无趣,往后头那人看过去。
那人示意他们先回去。
姚家人就先撤离了。
袁家这边,家人看到姚家人走了,进去禀报:“太爷,姚家的人走了。”
袁弘德还未说什么,杜氏先说道:“干嘛非得把你姐姐千里迢迢的送那么远?”
梁氏看看一家人陡然变色的表情,刚想开口,她旁边吴氏先张口道:“娘别这么说小妹,小妹小小年岁哪有这么大个胆子拿这种主张?”
这话就是指鹿为马了!
杜氏看着平日老实巴交的二儿媳妇,抖着指头指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来。
表情全是:你能不能不蜷着舌头说话,她胆子大得能把天戳个窟窿,这事除了她谁能做主?
不要告诉她做主的是大女儿,她才不上当!
袁明珠示意芸香把姐姐留下的信拿出来。
说到信她又想起一事来,问梁氏:“大嫂,大哥寄来的信呢?”
梁氏脸一红,说:“我回头拿给你。”
袁明珠暗乐,大嫂不会是把大哥的信随身放着吧?
梁氏看出小姑子眼睛里的揶揄,脸更红了。
芸香把袁珍珠走之前留下的信拿来,袁明珠说:“姐姐是自己不堪姚家的骚扰非得要走的,我劝了,姐姐不听,还说我要是敢给家里递消息她就偷偷走,我……。”
做泫然欲泣状。
谁还不是千年的狐狸精?谁还演不了聊斋?
她能把姐姐哄着自愿走,肯定得留下证据自证清白。
杜氏听袁少驹读了信,“这孩子,她这是怪我啊!”
吴氏今天跟吃了熊心豹子胆做的大胆丸似的,“可不是都怪娘!”
“娘你一开始就不听家里人的意见执意跟姚家议亲,后头姚家鸡蛋里头挑骨头,找着茬无事生非非得要退亲,娘你还说是小妹的错才惹得姚家不满,
是小妹的错吗?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姚家是怕我们家惹恼了京里的贵人,要跟我们家撇清关系,
再之后看到京里没有动静并没有迁怒我们,他们家又后悔了,
这样反复无常的人家,也亏得娘能看上眼?”
吴氏说的这些还不是全部,尽管不是全部,也足以说明姚家之卑劣。
袁叔驹几个看着杜氏无奈的暗自摇头。
袁明珠在桌子下握了握二嫂握紧的手。
吴氏以前多盛一碗饭都得看一家人的脸色,一贯谨小慎微,今日说这些话是因为袁仲驹来信交代她跟紧大嫂和小妹。
她也不懂该怎么做才叫跟紧,就是觉得大嫂和小妹近日屡屡跟婆婆起龃龉,她就大着胆子说了心里话。
老实说的老实话才更真实,也更戳人肺管子。
杜氏被说的痛哭出声。
袁季驹看着因为指责了婆婆而一脸紧张的二嫂,说:“娘你先别哭,二嫂说的也不全对。”
袁季驹打小就克己复礼,比袁伯驹更少年老成,是最得杜氏心意的儿子。
杜氏听他这样说,抬起泪眼看向他,寻求支持。
袁明珠也最知道她这个四哥的秉性,知道她娘注定得受到更大的打击,冲着大嫂和二嫂示意让她们安心。
“姚家做出这种癫狂举动的真正原因,二嫂还不知道……。”
袁季驹捡着能说的部分,给家里人说了。
杜氏受到了打击可想而知,咬着拇指呜呜咽咽的哭。
袁季驹并没有因为杜氏痛哭而停止,接着说:“妍玉春短时间内就给我们家聚集了巨额的收益,
外行不知道,内行的人不会不知道,财帛动人心,这么一大笔财富放在眼前,会让人丧失良知,
我若是那些人,我会逼着姚家把姚家三郎给害了,对外只说他是放不下大妹殉情而亡,唆使着姚家带人来冲进我们家把珍珠带去替姚三郎守节。”
杜氏瞪大了眼睛看向四儿子,不相信她的耳朵听到的。
颤抖着声音问:“不,不会吧?”
袁季驹轻嗤一声,“现在大妹被小妹送走了当然不会,若是没送走肯定会。”
他可不信是大妹不堪骚扰躲避出去的鬼话,能短时间找到门路把人安全送走,只有小妹有这种能耐。
“明日姚家还会来,若是再看不到进展,那些人不会再让他们拖延下去,姚三郎的死期就在明晚。”
叹口气:“可惜了不能看到他去死。”
语气惋惜中带着冷酷无情。
袁明珠也觉得可惜。
十分想让姚家杀了亲子却竹篮打水一场空,可惜不行,她姐姐还得嫁人生子幸福一生呢,她的背上不能背着姚三郎那条贱命。
突然间发现,二嫂也能给人惊喜。
而四哥,竟然跟她的三观如此接近,跟她是一样的人。
兄妹俩交换了一个惺惺相惜的眼神,决定回头单独商议怎么收拾姚家。
不能让他们做了恶却全身而退。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462、
袁季驹向曾祖父看去,“给对方出这个主意的人,应该对我们家特别熟悉!”
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从小妹的面上扫过。
“知道控制住妹妹就能抓住我们的软肋!”
别人家也有疼爱女孩儿的,但是,即便是生了一窝七、八、九,十来个秃小子,好容易得来的女孩儿,也不是他们家这样的宠爱法。
袁弘德也顺着他的目光往袁明珠看了一眼。
许多疼爱女孩的家庭只是嘴上疼爱,到了见真章分配资源和家产的时候女孩儿还是不如儿子。
还有些甚至在女孩儿的利益跟儿子的利益冲突的时候,掠夺女儿的利益去贴给儿子。
更甚者有些“叶公好龙”式的父母,没女儿的时候把喜欢女儿挂在嘴边上,等生了女儿恨不得把女儿当奴婢使唤压榨,敲开骨髓榨干最后一点价值。
他们家不是这样的,是真心疼爱女儿。
听四哥这么一说,袁明珠也回过味来了。
眼睛骤然睁大。
被宠爱或者说是被偏爱的日子久了,她和姐姐都习惯了,一家人也习惯了,没有意识到姚家这样做背后的原因。
细细想来,还真是如四哥所说,这是熟人在背后作祟,至少是十分了解他们家的人。
各家关起门来,谁也不知道谁家的女儿过得什么样的日子,是真心受宠还是嘴上功夫。
有些女孩儿,就像前世的曾祖母和她自己,不到被出卖的那一刻,根本不会想到家里人会这样对待她们。
所以世人听说或看到宠爱女儿的人家都是一笑置之,没人会去真的追究是不是真的。
只有真的十里红妆摆出来的,凤冠霞帔、彩金铺地、延绵的妆奁铺排十里,大家才会去喝一声彩,赞一声这家疼女儿是真的。
袁明珠觉得大概只有她们家自己人才知道如果姐姐真的陷进阴谋里,他们会把妍玉春的秘方拿出来换她一个自由身。
可谁给的姚家底气,让他们认定挟持了袁珍珠就能得到妍玉春的秘方?
一家人都疑惑的往杜氏看过去。
杜氏泪眼婆娑着,摇头:“我从来没说过。”
这话袁明珠相信。
“不是娘。”
她娘巴不得曾祖父母不这么宠爱她们,对待她们像其他人家的长辈那样严厉。
杜氏心里是爱女儿的,只是她的爱更含蓄而严厉。
生怕女儿被溺爱太过,嫁到别人家里不能适应会受不得委屈。
就像被养在温室里的花儿,骤然被移栽到外面残酷的环境中,会枯萎凋零。
袁弘德发话:“一家人不要乱猜疑,伯驹娘不是这么糊涂的人。”
又说:“大家都忙去吧,对方也没得逞,以后多防备些就是了。”
待其他人走了,袁弘德才招来五月询问:“你们这些日子跟踪安定侯府的人,可曾发现他们还跟什么人联系的密切?比如我们家的下人或邻居?”
五月摇摇头:“没有,若是有小少爷肯定会警觉,不会放过。”
这样的回答在袁弘德的意料之中,但是依旧难掩失望。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有这么个对他们家了解极深的人在对方那边时刻准备着对付他们,总是让人寝食难安。
五月见他这样,试探着问道:“太爷,出什么事了,要不要小人去问问小少爷?”
袁弘德想想也只能如此,“你等等,我写一封信你带去。”
研墨写了一封信交给五月。
五月去马厩牵了马套上马车,刚出了大门就看到二小姐和四少爷一高一矮躲在院墙的隐蔽处。
身上都换了市井小民的装束,似是有备而来。
二小姐把手指贴在嘴上,示意他噤声。
五月不敢出声,照着四少爷的指示把马车拉过去,看着他们二人上了马车。
“带我们去见顾重阳。”
五月照着他们的吩咐把他们带了过去。
突然看到袁季驹和袁明珠,顾重阳有些意外,“四少爷?你们怎么来了。”
袁明珠揶揄道:“我们来看看小少爷。”
袁季驹:“叫我四哥吧,叫四少爷生分了。”
说了真正的来意:“找你商量点事。”
喊五月:“把太爷写的信给世子爷。”
五月把信呈上。
袁弘德在信里已经写明白了来龙去脉。
顾重阳回想了近日手下盯梢的结果,似乎没有符合太爷信里描述的这样一个人。
对袁家兄妹说:“你们稍坐坐,我再去核实一下。”
顾重阳关了门出去,两盏茶之后回来,“没有,他们没有接触过这样的人。”
袁家兄妹对视一眼,难道是他们猜测错了?
袁季驹:“没有就算了。”
看了袁明珠一眼,袁明珠示意他说。
袁季驹:“还有一事……。”把要对付姚家的事说了。
“我们兄妹商量了,不能放过他们,我们是这么打算的……。”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把他们商量好的打算说了。
“……他们不是扮痴情吗?就把姚三郎捧成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冠绝古今的痴情种。”
他多痴心,就把他爹娘映衬得多愚蠢。
让他们扬名武安州。
这样一对蠢爹娘配一个对前订婚对象痴心到寻死觅活的儿子,谁家爹娘敢把闺女嫁给姚三郎?
顾重阳瞥一眼袁明珠,这样狭促的法子,不用说也是她琢磨出来的。
姚三郎啊姚三郎,你也是前世不修,惹谁不好惹这小姑奶奶。
估计这辈子只能配个歪瓜裂枣的媳妇了。
不过顾重阳真没猜全对,这点子里头袁季驹也贡献了一半多的主意。
袁明珠把写了个开头的话本子拿出来,“来的仓促,还没写完。”
顾重阳就着她的手看过去,就见上头写着《倒霉三郎终身误》。
顾重阳忍不住笑了,这样把人推井里再往井里砸石头的名字,也难为她想出来。
不过他也有担忧,“事关珍珠姐姐,那些说书人说了姚三郎,肯定也会提到姐姐,就怕……。”
就怕那些听书的人嘴巴不修德,再传出难听的话来。
以讹传讹,越传越难听就糟了。
女儿家的名声比男子的更要紧。
袁季驹:“我都想过了,就是我们不传,这事也会慢慢传开。”
若是由着别人传,肯定免不了往香艳里传,那才是真正伤害袁珍珠的名声。
他们这样先下手,还能左右着舆论的方向不会跑偏,往他们希望的方向引导。
“事不宜迟,除了茶馆书馆里说书人的书稿,我们还要花钱刊印一批话本子出来。”
顾重阳想想确实如此。
这件事从姚三开始寻死觅活开始,就已经在伤害袁珍珠的名声了。
人们不会管两个人之间就只远远的瞥过两眼,根本没有单独相处过。
只会先入为主的认为男方用情这样深,肯定是被女的迷惑了。
至于怎么迷惑的,要么是海誓山盟,要么是女方是天生的狐媚子。
不管哪种,错的都是女子,男人都是无辜的,毕竟这世间的权利还是掌握在男人们的手里。
男人们总是喜欢听对他们有利的东西。
就是女人,作为男人们的附庸,有一些也会助纣为虐。
说一些,“虽然我也是女人,也见不得这样的贱女人。”
或“这个女人真是害人不浅,把人迷得五迷三道的又抛弃人家,太可恶了。”之类的话。
来彰显自己的品德高洁,讨好社会的主流。
袁明珠:“若是有人问起来,你就说话本子里说的都是事实,袁家的二小姐年幼无知十分刁蛮任性,以前你在我家的时候经常被她欺凌。”
自己说着“噗嗤”笑了。
“人家要是问你会不会报复的话,你就说你现在高高在上俯视她就是对她最大的报复了,她现在心里不定怎么后悔当日没好好巴结你呢!”
顾重阳用怪异的眼神看着她:“你后悔了吗?”
袁明珠白他一眼,“想什么呢,这是对好口径应付外人的,我后悔什么啊我后悔,我只后悔以前打你打轻了,
不然以后我嫁了人就能跟丈夫公婆说,安阳侯知道吧?他以前我都敢打,打了都不敢吱声,你们跟他更不能比,所以都给我老实点。”
把顾重阳气得,脸扭一旁不想搭理她了。
袁明珠撇撇嘴:“你真小气,开个玩笑都开不得。”
故意埋汰他:“哼,早知道就不让你走了,把你扣留在我们家,我就有个世子仆人了,想想都很威风。”
袁季驹一边在话本子上添补着,一边说道:“你们俩就别贫嘴了,赶紧过来帮忙,把这些抓紧时间弄好。”
再不拉架又要打起来了。
以前人家碍于身份不敢怎么着他们家小妹,现在可不一定会让着她。
得赶紧拉开,别待会他们家明珠吃亏。
顾重阳哼了一声:“好男不跟女斗,我让着你。”
走过去问袁季驹:“需要我干什么四哥?”
他的反应让袁季驹有些意外。
“噢,把这些有涂改的重新誊抄一遍。”
看着跟过来看着他们干活的小妹,再看看埋头认真书写的顾重阳,不知道心底的怪异是不是他想多了。
袁明珠也拿了一只毛笔写起来。
屋子里安静下来,只有偶尔研墨的声音或是衣衫摩擦的声音。
直到屋里渐渐暗下去。
袁季驹:“今天就到这儿吧!”
顾重阳:“哦!”
问他们:“你们明天还来吗?”
明天肯定不来了,今天来就是问给对方出主意的嫌疑人的情况,另外还要跟顾重阳对好口径。
这些问题今天都解决了,还照着顾重阳给的建议改了一部分手稿,明天他们自己在家修改书写就行了,用不着再过来。
顾重阳这边虽然住的是客栈的一个独院,没有在崔记粮行那边安置,依旧不是很安全。
万一被有心人看了去,有些话不好圆。
顾重阳有些失望,不过也知道这样是为了安全起见。
吩咐人拿些糕点让他们带回去。
都是刚才袁明珠吃的多一些的品种。
又说:“我叫人在御马街那边开了个铁匠铺子,铁匠姓尤,以后有什么事可以送信去那边,他们会通知我。”
他在武安州也待不了太久,可能最近几日就得走了。
袁明珠:“你怎么开个铁匠铺?我经常去铁匠铺总感觉怪怪的,你该开个绸缎庄之类的,我就能过去逛逛了。”
袁季驹忙拦住她,“好了,赶紧走了,一会天该黑了。”
不能再让她说下去了。
本来开铺子的目的就是传递消息,哪里需要经常去逛?经常去逛不是占便宜去了吗?
不想顾重阳还真的认真考虑着这个问题:“你说的也对,要不再开一个你方便去的铺子,铁匠铺子做备用。”
“行!”
两个人又讨论了一番什么铺子方便她去逛,铺子开起来又不会赔本赚吆喝,兼顾传递消息的同时还能赚钱。
袁季驹一句话也插不进去,只能无奈的坐在一旁喝茶。
等他们商议好了,袁季驹觉得他肚子里都是茶水了。
回到家袁季驹直奔茅房,把袁明珠一个人丢下面对曾祖父的询问。
虽然他也能鼓着他的三寸不烂之舌说动曾祖父照着他的想法办,但是总不如小妹三言两语就能说服曾祖父简单容易。
有简单的干嘛还用复杂的?
袁明珠把写好的手稿拿给曾祖父,“我们也没抹黑他家,说的都是实情。”
就是写得夸张了一些,用来抓住读者的眼球。
“曾祖母,两家亲事不成了,为了自己家的名声和以后好嫁娶,肯定都说自己家是无辜的,责任都是对方的,是吧?”
陶氏被她晃得她说啥就是啥,何况她也没说错。
“是啊!说是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哪有那么多的两宽和欢喜啊?哪一个不是拼命抹黑对方显得自己无辜。”
袁弘德:“他们也承认了是他们的错,闹开了对你姐姐也不好。”
袁明珠:“姚家虽然承认了是他们自己信了谣言怕被咱们家连累,可他承认的动机是哄着姐姐入毂,
一旦目的达不到,他们肯定还要反复,本来就是反复无常的小人,还能指望他们替我姐姐着想啊?还不如相信狼不吃人呢!”
晃着曾祖母:“是吧,曾祖母?”
“是啊!要真是替我们珍珠着想的人家,也不会闹得这一出一出又一出了。”
抹着眼泪,“我可怜的珍珠,这会子也不知道走到哪了,这一家子挨千刀的。”
袁明珠又趁机道:“我们不出面,隐在幕后,这些书稿里一句也未提到主人公是谁,都是假借着前朝旧事隐射而矣,曾祖父您放心,姚家就是再恼火也抓不到我们的把柄。”
袁弘德自是招架不住曾孙女和妻子的双重轰炸,把手稿还给袁明珠,“就照着你们说的办吧!”
又问她:“刊印的书肆找好了吗?一定找稳妥的,别被人抓到把柄。”
“书肆我们不会自己去联系,会托三哥去办!”
袁弘德一看她笑得一脸不怀好意,就眼皮直跳。
463、命硬
袁叔驹听到提到他,抬头看过来。
袁明珠说:“三哥,你去找依依姐姐的舅舅,让他帮着我们刊印话本子。”
驿丞夫人的娘家从兄弟开了一间书肆。
当初任依依就是在书肆里见到誊抄书籍的袁叔驹,倾慕他的一笔好字,才结成今日的良缘。
听出了妹妹语气里的调侃,袁叔驹的难为情了一下。
不过也未拒绝,应道:“哦!”
陶氏拍了曾孙女一记,“不许戏弄你哥哥。”
袁明珠抱着她的胳膊晃悠着,“嘿嘿”傻笑。
边笑边说:“能者多劳,三哥有这样得力的亲戚,我们家也跟着沾光。”
袁叔驹的亲事就定在年末,任家婶子这些日子跑袁家跑得越发勤了。
前些日子才带了人上门量屋子准备陪嫁的家具。
说道亲事,陶氏又说起家里房屋的分配,“三郎的亲事办了紧跟着四郎的亲事也该办了,家里屋子不够住了,
辰哥,我们是不是得再起两口屋啊?”
是再起新屋还是在城里置宅子,袁弘德这些日子也在思考这事。
在城里置宅子的话在哪里合适?
袁明珠看一眼她曾祖父,对曾祖母说:“曾祖母,我喜欢刘家住的那种大宅子,宅子也宏伟,环境也幽静。”
陶氏:“嗯,他们家宅子是不错。”
袁弘德看着她们娘儿俩,无奈道:“南山的宅子有价无市,不是想买就能买的,得看机缘,我托人打听着了,只要有人出手就会通知我。”
南山的宅子不会放到牙行去出售,一般没门路的买不着不会买,知道售房信息的也都有宅子用不着买。
这会子的人住在哪里就会一住几代人,几十上百年不会挪动。
也只有袁家这样的新移民有购房的需求。
当然,房子是根,一个家庭不会轻易卖宅子,除非是出现大变故、遭了大难。
袁明珠:“实在没有在城里别处买一处宅子也行。”
袁弘德:“我心里有数,你们别操心了。”
说着话晚饭就摆上桌了,一家人吃了饭,袁弘德吩咐:“都去歇着吧,明天姚家的人肯定还得来闹,早些歇着养足精神。”
看着他们家上下纹丝不乱,实际听着外头吵嚷的声音还是让人绷着心弦。
陶氏对吴妈妈等人说:“你们也都歇着去吧。”
成败就在明天一天了,都得养精蓄锐。
袁季驹叫上哥哥和弟弟也回了房间,他得抓紧把话本子的书稿整理出来。
姐姐不在家,袁明珠单独住着,突然的离别让她有些失落。
今日一日之间发生了太多的事,也让她一时之间思绪万千,翻来覆去好久都没睡着。
芸香问她:“小姐,你要不要喝点水?”
袁明珠闷闷地“嗯”了一声。
喝了水,把茶碗还给芸香,问她:“燕草怎么样了?”
芸香:“吃了药好多了。”
袁明珠点点头,翻了个身继续酝酿睡意。
次日一早,她是被嘈杂的吵闹声惊醒的,看看天已经大亮了,屋里一个人也无。
正当她一骨碌翻身坐起来准备出去看看的时候,燕草端着水盆进来。
“小姐你醒了。”
放下水盆帮她把衣服整理好,“姚家的人又来了,知道大小姐去了外地,要往院子里冲,被三少爷带着人给撵了出去。”
投了湿手巾递给她。
袁明珠接过来擦了手脸。
芸香一边整理着床铺一边又说:“太奶奶不让小姐去前头。”
袁明珠已经听到前头在喊什么了,毕竟喊的声音那么大。
“你们以为把人藏起来这事就完了,告诉你们,实相的趁早把人交出来,大的送外地了不怕,把小的赔给我们家也行。”
姚大叉着腰在门外喊着。
“砸,把门给我砸开!”姚大媳妇喊着。
跟来的他们家的本家可不敢砸,他们就是来帮个人场的,再说这事听着都不占理。
姚大:“砸,出事我担着。”
跟来的人不知道他们的靠山有多硬,他自己知道,袁家这种迁徙来的外来户,还不是由着他们捏圆捏扁。
他说了出事他担着,跟来的人还是互相看着,看别人都不上前,自己也不敢坐出头鸟。
姚大一看跟来的人不顶事,自己拨开人群,带着姚二,兄弟俩开始撞门。
袁家买的这处宅子高墙深院,三进的大宅子带着一处偏院,大门也非常厚实。
虽然不知道用的什么木头,但自从袁明珠来到这里,已经遇到过好几回本庄或是外庄的人拿了铜板来在门上摩擦,磨发热了以后贴在身上治疗皮肤瘙痒。
这门又厚实又坚固,能防歹人的,姚大和姚二这种小鸡崽一样的身板肯定撞不开。
撞了一阵,大门纹丝未动。
袁弘德早在姚大叫嚣“把小的赔给我们家也行”的时候就恼火了。
见他们还要砸门,任脾气再好也忍不住了,“开门,全都绑了送去见官。”
五月就等着他下令呢,听了马上挥手让人开门。
“绑上,送衙门里去。”
跟来监督的那人站得远,看到袁家院子里出来一群护院把人绑了,非常意外。
他主子说了,这袁家的人十分好欺负,特别能忍,尤其他们家陶氏那老太太,有她劝着,袁弘德不会与人争执。
怎么才叫嚷了两句就把人绑了,说好的特别能忍呢?
姚大一看动真格的了,冲着那人喊:“李大哥救我,李大哥……。”
他喊得越大声,他口中的李大哥反而跑得越快了。
事情已经变化了,他就说嘛,舍一个姚三郎什么都解决。
就是到了州府的大堂上,姚家因为这桩亲事没了一个儿子,也让人同情,做事过激些也能理解。
偏偏大管事被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跑出来的女人蒙骗了,对她言听计从。
这下好了,被动了。
姓李的这人叫李琦,是林管事手下的一个采办,是武安州人,对此地熟悉,这回就被点着随行办差。
李琦跑得快,五月他们反应也不慢,马上追了上去。
李琦一看有人追,忙往高粱地里钻。
也顾不得身上被高粱叶子划伤了,闷头只管往前钻。
还真被他逃脱了。
跑回了御马街姚家的老宅。
看门的人看他这副狼狈的模样,“李爷您这是怎么了?”
李琦摆摆手:“唉,别提了。”
“大管事在家吗?”
“在的,在的,正在跟姚家老太爷说话。”
李琦进去,跟林管事和姚士礼见了礼,“大管事,不好了,姚家的那些人都被袁家的人绑了,要去见官呢!”
那些没骨头的家伙,回头肯定得供出来是他们支使的。
姚士礼的表情也骤变。
他担心的跟李琦一样,甚至他比李琦更担心。
毕竟姚家的那些人是听了他的话才去的袁家闹事,招供也得先把他供出来。
“我就说得让他们自己下手处置了姚三,手上沾了血就不敢乱说话了。”
李琦一脸狰狞地说道。
“别说这些没用的,你马上去衙门里活动活动。”
都这会了,说这些马后炮也没用,当务之急是不能让人开口说话。
“老朽跟李小兄弟一块去。”姚士礼说。
他现在不敢再轻易的相信这些外人了,还是得自己亲自办才放心。
这些人只当杀人放火寻常,万一事情败露,还不是要把罪名扣在他头上?
还好冒出来一个叫尹桃花的妓子,说跟袁家有渊源,曾经是袁家的媳妇,不见血就能轻易拿下袁家的妍玉春。
等他们走了,林管事问下人:“尹桃花呢?”
都是这个尹桃花,说什么对袁家的事了如指掌,差点坏了他的大事。
“去隔壁胡府了。”
林管事皱眉,“她什么时候跟胡家这么熟悉了?”
下人说:“胡家的大少爷……。”
林管事皱眉,胡家的大少爷他知道,是个酒囊饭袋,又极为好色,尹桃花跟她搅和一起,只怕不好处置了。
若是往常他也不会忌惮一个小小的商户。
只是胡家送去守备府的那个姨娘据说有喜了,如果一举得男,就是戚家的庶长子。
戚家的那个病歪歪的夫人,不说武安州,就是京城里,都有人在等着她赶紧咽气,可她吊着一口气还挺命硬。
从天冷的时候就说不行了,快不行了。
现在天又快冷了,她还是依旧快不行了,就是不咽气。
她一天不死戚家新夫人就不会进门。
胡家这位小妾肚子里的庶长子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说不得到时候戚守备会看在长子的份上把胡氏扶正了也不好说。
胡家现在跟任氏的娘家那边正频繁接触,两家似乎能达成默契,只要答应的条件合适,任家那边应该会同意妾室扶正。
戚守备对他家主子很重要,是他们家着重拉拢的人。
所以处置尹桃花得慎重。
林管事摆摆手:“我知道了,等尹桃花回来让她来见我。”
袁家这边把人绑了送官,也没指望官府能秉公执法。
倒是袁季驹午饭都只是草草的吃了两口,一刻不停的写着手稿。
好在也不是做锦绣文章,写大白话就行,袁少驹看的话本子多,擅长这个,被袁明珠拿一套新骑装勾着,也加入进来帮忙。
“差不多能看明白来龙去脉就行,先刊印一批出来,以后还可以再补充修改。”袁明珠说。
除了那些男欢女爱的话本子,世面上就是这种善恶有报的话本子销量最好,早做好才能早传播开。
这会子显示出袁少驹的专业性了,“小妹说的对,这一版只能称为简版的,可读性太差了,以后肯定还得改,
就说这章回的章节名就得改,忒俗,还有这一章,得把曹氏的丑恶嘴脸再写得夸张一些,这样子太平淡了,还有这里……。”
一点点以他专业的眼光挑着毛病。
袁明珠也捧着他:“五哥真是太厉害了,听你这么一说果然有道理,五哥你就照着你的想法改吧,说不定能畅销呢!”
袁少驹被捧得头拧尾巴摇,“那是,我最擅长这个了,别看我读书不行,那是我没想用心读,我要是用心想干的事,一准能干好。”
袁明珠暗自摇头,不是这会还得指望他干活,就该把她娘喊来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袁少驹还不知道被记了一笔,出谋划策道:“要不再编一出小戏,找了戏班子演出来。”
如今各地方的戏曲还未成型,还只是萌芽的状态,不过传遍的能力已经不小了。
只要是好的曲目,就会很快的扩散开来,比话本子扩散的效果要好得多,毕竟这会子的文盲率太高了。
袁明珠觉得有道理。
她这个五哥也不是一无是处哈!刚刚要坑他一下的想法被她打消了。
“五哥你编一出小戏吧!你行不行?”
袁少驹把干瘪的胸脯拍得砰砰响:“放心吧,包在我身上,保准能行!”
也不需要好处勾着了,也不用人催促鞭策,拿出他四哥那种废寝忘食的劲头,每天忙着写话本子。
衙门那边,就如同袁家众人分析的,姚家的人被打了几板子就草草被放回去了。
袁叔驹找了未婚妻的舅舅,加班加点的把话本子刊印了出来。
武安州和周边州县的书铺里都摆出来售卖。
袁家贴补了银子,每家书铺只要卖出去一本,不仅有本身的利润,还有袁家给的提成。
书本身写的也还算有可读性,很快就销售一空。
另外,不仅茶馆里说书人开始说这本书,袁少驹编的小戏也在各个集市上开始唱起来。
唱词优美又朗朗上口,很快就从乡野里传到了金谷里。
金谷里这样高雅些的场所也有人学了这出小戏可是传唱。
这一日,御马街的林管事请了衙门里的小吏过来做客,除了拉拢人也是答谢姚家那件事大家帮忙糊弄过去。
席间请的就是金谷里的仙都冠,仙都冠也是尹桃花的东家。
当初韩老五逃走以后,尹桃花夫家没了人只能回了娘家。
也是巧合,尹桃花回娘家没多久他哥嫂就相继没了。
袁明珠之前就看出他哥嫂腹大如鼓,面色发黄,应该是有肝病。
果不其然二人就应了袁明珠的推测。
尹家人可不认为他们是病故的,只说是尹桃花克死了袁大牛一家,又克死了娘家哥嫂。
464、废棋
尹桃花长得还算有几分姿色,再加上会打扮,为人轻浮,很有几分风情。
她娘家觉得寡妇再醮也得不了几个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人卖去了乐户人家。
这世上有一种女人,无论在乎什么环境都能让自己活得很好,就如尹桃花这样。
尹桃花在乐户家中混得如鱼得水。
因为武安州来了许多晋地移民,为迎合这部分移民的需求,这次仙都冠去晋地的乐户中引进了一批当地的娼妓、歌妓,尹桃花也因缘巧合,来到了这里。
妍玉春开业,尹桃花无意间听到妍玉春的东家姓袁,来自于晋地移民,就注意上了。
经过细细寻访,知道得越多觉得这世界真是太小了,此袁家还真是她认识的那个袁家。
更觉得这世上真是不公,同样都是袁家子孙,凭什么好处都被袁务川那一枝占了去。
他们家就能吃美食穿华服住豪宅,享尽荣华富贵。
就能读书进学、恩荫入仕,平步青云。
就能攀上有本事的亲家,轻易融入上流社会。
……
凭什么?
凭什么?
……
这些不平啃噬着她的理智,嫉妒得双眼猩红!
凭什么她就只能龟缩在这个鬼地方一双玉臂千人枕,过这种迎来送往卖笑的日子?
凭什么这些要让袁务川那一枝享受着,她却不能享受这些?
暗恨袁弘德的偏心。
她躲在暗处看着袁明珠前呼后拥的来去,却无力改变这一切。
直到有一天,她跟仙都冠的姐妹们一起被叫出去应局,去的是御马街的一家大户。
那些人推杯换盏之间就公然讨论怎样把袁家的妍玉春谋到手。
也没有避着他们,似乎并不怕他们传出去,或是传出去也没人能怎么着他们。
待她知道了这些人是来自京城的权贵之家,才知道他们底气从何而来。
她意识到这是她翻身的机会,不仅能翻身,应该还能借机扳倒袁家那些人。
因为尹桃花的关系,御马街姚宅这些日子请来唱曲的都是仙都冠。
许凤翔抱着琵琶款款出来,斜着身子坐到绣墩上,颇有些怀抱琵琶半遮面的风流。
羞答答道:“奴家今日唱的是一段时下最流行的小戏,名字叫《朱颜泪》。”
纤指拨动琴弦,一段轻灵悦耳的乐声倾泻而出。
唱腔优美。
一下子就把席间众人的注意力勾了去。
刚刚还在猜拳行令大呼小叫的人都安静下来,摇头晃脑的随着曲声打着拍子。
许凤翔能坐稳仙都冠头牌,经过金谷里诸家的埋汰依旧脱颖而出,这一管好嗓音和琴艺功不可没。
只是,众人听着听着,越听越觉着不对味啊!
这小戏里唱的内容怎么这么熟悉?
开始的互相对视到窃窃私语,到最后直接问南山姚家的人:“这说的是你们家那个本家吧?”
语气里都是事不关己的幸灾乐祸。
南山姚家的人脸色铁青。
尹桃花知道点内幕,杀鸡抹脖的示意她赶紧停下来。
对面的许凤翔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也知道她今日唱得这出新戏闯了祸了。
声音戛然而止。
姚家二爷骂道:“滚出去。”
许凤翔到哪都是被人捧着的,何时受过这等羞辱?
掩面哭泣而去。
有那怜香惜玉的,比如有点拎不清的胡家大少,“你家本家做事不地道,活该遭报应,还不许人唱曲了?”
气得南山姚家的人拂袖而去。
一场宴席不欢而散。
林管事看着满桌的杯盘狼藉,问李琦:“怎么回事?”
李琦也不知道,他这些日子就忙着处理姚家的事,忙着对袁家的进货渠道围追堵截了,哪里知道武安城里流行什么曲?
不过以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很快那本《倒霉三郎终身误》就被放到了他们的案头。
书上描写的比小曲里唱得更详细。
写书的人就跟藏在姚家两口子床底下似的,连姚家两口子私下里说的话都描写得详尽又活灵活现。
写得有鼻子有眼的。
李琦知道姚家这步棋算是彻底废了,问林管事:“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因为姚家的事,各方都保持围观态势,虽然又些还没有彻底倒向他们开始挤兑袁家,但是也没有敢对他们亲近的。
袁家一直被他们孤立着,想进妍玉春货物的外地客商也在等着事态明朗。
这一局他们落到下风,只怕有些信奉富贵险中求的人要出手了。
林管事皱眉,思索着对策。
问他:“长安侯家和固北李家的人有没有异动?”
李琦:“他们两家都有人留在武安城,但是一直深居简出,暂时还没有动作。”
顿了顿,“不过药都那边传来信,有人在偷偷出货。”
林管事:“什么人在出货?”
李琦:“我们的人是在客栈里发现的大宗货物,对方警惕性很高,而且走的方向不是往武安州而来,暂时没查清是哪一方面的人。”
拖得越久,传回来的不利消息越多,林管事也越发着急,如果不能一击致命,短时间内掐死袁家的咽喉,那些供货商也不能一直配合他们。
卡住货源这招也得废。
他们关注着的袁家,曾祖孙几个正坐在城内的茶馆里听书呢!
袁珍珠已经到了京城,报平安的信也经由邮驿寄了来。
担着的心落了底。
而且就在此时,依依姐姐的舅舅过来拜访。
“这第二版的《倒霉三郎终身误》已经售罄,现在有几家书商还要求供货,对方说了,再订的书不要我们贴钱出售了,他们照着市价付银子。”
也就是说他们不仅不用付钱,还有钱挣。
袁弘德有些意外。
袁明珠跟袁少驹正躲在里间偷听呢,闻言袁明珠冲着她五哥竖了竖大拇指头。
夸得袁少驹颇为难为情地抚着脑袋。
袁明珠终于相信天生我材必有用了。
她这五哥也是个歪才,无心插柳之下,还显露出他的天赋了。
因为这本书是袁家在他们那里代印的,所以这事依依姐的舅舅不好擅自做主,登门问问袁家人的意见。
袁明珠心说:印,肯定要印,不仅要印,速度还得快,慢了的话盗版也该出来了。
见袁弘德犹豫,依依姐的舅舅说:“要是印的话可以给执笔的云湖老妖两成的润笔费。”
云湖老妖是袁家兄妹杜撰的一个笔名,假托云湖老妖之名刊印的话本子。
袁弘德听着里间越来越大的闹耗子的声音,点头道:“几个孩子胡闹弄出来的东西,他舅舅要用只管用就是,不用付钱。”
舅舅乐呵呵道:“在商言商,该付多少就付多少,以后要是还有戏作,还可以交给我们书肆代印。”
云湖老妖话本子、小戏、说书三箭齐发一炮打响,想来以后再写出来的话本子也会畅销。
送走舅舅,袁明珠缠着曾祖父,“曾祖父带我们去茶馆里听听说书吧,都说外头都在说这本书来着。”
袁弘德被缠得没法,也好奇这本书究竟说的如何,“好,去听听。”
袁少驹和袁叔驹皆一脸带笑,就连最严肃脸的袁季驹也唇角微扬。
到了茶馆里坐定,台上说书人正说到两家退亲。
一手执着折扇,另一只手“啪”的一拍醒目,“玲珑小姐的哥哥们闻得妹妹被赵三郎的父母和大嫂折辱,忿然道:我家大妹温良恭谨,退亲可以,错不在我家,聘礼是不可能退的。”
赵大一听不退聘礼,气得大骂颜家:你们家还想用女儿骗钱不成?
颜家大哥摆手道:规矩就是如此,女方无过错男方要退亲,就得留下聘礼做赔偿,难道说你赵家不懂规矩?
我家虽不豪富,也是规规矩矩的人家,这些聘礼我们也不想留,只是不留怕被人讹传成我家理屈,这些银子我们也不要,回头都捐给去岁没了居所的流民。”
说到此处,说书人“唰”的一声展开折扇,慢条斯理的扇着,叹口气道:“正所谓‘和大怨,必有余怨;报怨以德,安可以为善?是以圣人执左契,而不责于人。有德司契,无德司彻。天道无亲,常与善人。’”
说书人并未像传统说书的那样以一句“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为结束语,而是摘了一段老子的《道德经》。
听过这段的人知道这段话的意思,只坐着回味之前讲的内容。
还有未听过的,肚子里笔墨又少,追问:“说的这最后一段啥意思啊?”
说书人找了个空位坐下,有人极有眼色的给倒了茶。
说书人啜饮了一口茶,慢慢的解释着最后一段的意思。
袁明珠招来小二,让他送一壶茶、一碟干果去说书人的桌上。
说书人歇下,茶馆里也为冷清下来,大家互相讨论着剧情。
有人问:“这一对就这么被生生拆散了吗?”
有听过一遍或几遍的就开始剧透:“有这样势利眼的爹娘,不拆散又如何?”
又有知道些小道消息的,“这书说的就是我们武安州的真人真事,只是假托是前朝旧事说出来。”
“真的假的?”
“真的,比珍珠还真。”
袁明珠听到珍珠二字,还以为姐姐的名讳已经传出去了,呛得直咳嗽。
后头一听才知道是自己想多了,就是巧合。
一边掩着嘴咳嗽,一边支棱着耳朵去听。
“书中这颜玲珑小姐,就是妍玉春袁家的大小姐,你们仔细品品,袁,颜,是不是很像?”
得意的笑笑,又说:“你们把姚字拆开看看念什么?”
“噢~!”众人的长音拖得很是意味深长。
揭秘的人一脸得意,“前头城西姚家跟袁家因为退亲的事,他们家三儿子要死要活的闹,那件事都听说了没?
姚家的人还被父母大人拿了打了一顿板子。”
有人追着问:“这么一回事?这也犯法?”
有人:“是该打,我听说袁家大小姐因为退亲不得不避走他乡,真是倒霉透顶。”
“还有更倒霉的呐,袁家二小姐才是最倒霉的,姐姐被逼走了,姚家还要拿她妹妹顶替?”
“真这么不要脸?”
“真的,比珍珠还真,我亲耳听到的。”
好嘛!还是个亲历者来现身说法,可信度大大提升。
顾重阳进来,第一眼就看到了他们这一桌,走了过来。
“我能坐在这里吧?”
袁少驹正想找人显摆,拉着他:“重阳你来啦,坐。”
拉着人叽叽咕咕说话。
袁季驹就看到顾重阳一直嘴角带笑听着,笑容的弧度始终未变,还能兼顾着给桌上其他人添茶,剥了好些小妹喜欢的干果放在靠近她那一边。
“我明日就启程回京了!”
袁明珠吃着剥好的干果,含含糊糊的应着:“嗯!你都出来好多天了,离开太久也不好,早该走了。”
还是剥好的好吃。
顾重阳差点没被她的善解人意给气吐血。
一生气把剥好的干果拉回自己面前,抓了一大把全塞自己嘴巴里,嚼巴嚼巴,灌了一口茶送下去。
袁明珠看着空了的碟子,再看看顾重阳。
吐槽:小气鬼,吃这么快都不给她留点!
恨恨的捏着一颗剥开来,恨恨的丢进嘴巴里狠狠地嚼。
袁季驹颇为担忧的看着她大力捏的模样,听着牙齿咬合的力道,有些怀疑她是把干果当成顾重阳的脑袋了。
觉得没眼看,把头扭向台上,那边说书人又站到台上开始接着往下说下一回。
虽然气他把干果都吃完了没给她留,次日一早还是天还没亮就跟着哥哥们出门去往城南七里亭给顾重阳送行。
其他送行的人都在近城的地方送的顾重阳。
为了避开人眼,袁家兄妹选的城外。
虽然快到秋日了,城外依旧草木葳蕤,路边一棵歪脖的老柳树下,开着一间茶棚。
袁家兄妹坐在茶棚里,喝着寡淡的粗茶,就看到一队人马疾驰而来。
顾重阳骑着马,远远看到歪脖柳树上拴着的马车,一肚子不平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没良心的小丫头,亏得他还使人到处想法子给她搜集货源,送一送他都不来。
放慢速度,勒了缰绳。
“在此歇歇脚,喝点茶再赶路。”
牵着马走到茶棚那里。
465、运到
有人上前接过他手里的缰绳,把马牵了去拴起来。
顾重阳带头进入茶棚。
棚内空间狭窄,虽然只他带着几个心腹进入,其他护卫的人手都在外头树荫下,还是一下子让茶棚里显得拥挤起来。
看到突然进来这么多带着兵械的人,开茶棚的夫妻俩有些紧张。
妻子在围裙上擦着手,上前招呼:“客人喝茶?”
随行的人去后头换了他们自备的水烧水,拿出茶具。
待水烧开了冲了茶叶,顾重阳似乎无意识的举了举杯子。
全程无交谈。
对坐一壶茶,喝了茶各自启程。
马蹄踏起的烟尘,如一条蜿蜒的长龙,慢慢消失在路的尽头。
袁叔驹拉着马车,“我们也回去吧!”
直到顾重阳在驿站投宿,京城那边才得到他没有随着顾舟和沈氏北上,而是一直在武安州的消息。
得到消息的大胡氏气坏了。
“林峰干什么吃的?小杂种一直待在他眼皮底下他居然没有发觉?一群废物,废物!这就是大嫂倚重的人?白吃干饭的都比他强,
也就是大嫂,觉得他能当个人用,要是我早一顿板子打死了拉乱葬岗里喂野狗去了。”
“孤身在外,正是下手的好时机,错过这回,哪里再去找这样的机会?”
大胡氏身边的明斛家的附和道:“夫人说的是,白白错怪一次好机会,真是太可惜了。”
她的奶嬷嬷借口腿脚疼去了庄子上跟着儿子养老去了,现在身边跟着的是她的陪嫁丫鬟明斛家的。
丈夫孙明斛是一直在南边管着安阳侯府的海运生意。
两口子都是大胡氏的心腹。
明斛家的也知道夫人除了可惜这回的机会之外,更多的是借机骂了给送消息过来的人听听。
让来人回去传给大夫人听,给大夫人添添堵。
汪氏拿回了管家权以后,越发不把夫人放在眼里了,每每做事都故意针对着夫人。
来人知道俩姑嫂的针锋相对,来安阳侯府送信的差事就是两头受气,低眉耷眼的听着,也不回嘴,态度也恭谨。
大胡氏说了一会,就跟一拳头打在棉花上一样,自觉无趣,就不再接着埋汰汪氏。
拿碗盖拨着茶叶,“回去跟大嫂说我知道了,下回有消息早点来跟我说,这马后炮的消息听了除了生气它也没有用啊!”
来的妈妈陪笑:“是。”
这妈妈一走,大胡氏气地拍着桌子骂完顾重阳骂顾舟,骂完顾舟骂沈氏,骂完沈氏汪氏,连死去的顾氏都被她嚼了好几句。
像是个市井泼妇。
一下子拍得重了,甩着手“哎呦,哎呦”叫疼。
汪氏那边也烦,自从廖氏和大胡氏合谋去挖顾氏的坟墓那件事败露,皇上就越发不待见他们家了。
连宫里的皇贵妃娘娘和十三皇子殿下都跟着吃了挂落。
为了皇贵妃在宫里的日子好过些,又花了许多银子收买那些阉人。
花银子的地方多了,偏偏收到的银子少了。
受到妍玉春的影响,馨桂坊那边送来的银子少了一大截。
林峰处置不力,大胡氏有意见,胡维昆也十分不满,对汪氏抱怨:“林峰怎么回事?一个小小的商户,怎的用了这么久还没效果?”
林峰是汪氏的配房。
严格说整个安定侯府都是在汪家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
汪氏没什么可说的。
林峰是她的陪房,一有不满就冲着她发火,可这些年下来,汪家的奴才早就变成了胡家的奴才。
到了如今,坏了事就问她“你的陪房怎么回事,能不能干了,不能干滚回汪家去”。
有了功劳倒是一丝一毫都想不起汪家来。
汪氏如此想着,就听丈夫说道:“林峰不能行就赶紧把他换回来,换个能行的去,别占着位置不出力。”
汪氏:“侯爷看换谁去好?”
胡维昆开口想答,想了半天没想出来合适的人选。
之前挖坟那事之后,涉及的管事已经换了一遍。
“你管着家,谁合适你比我知道,你看着办吧!”
汪氏打定主意不接招:“我这边也没有合适的人手,要不侯爷从外头选个人去做吧!”
不做不错,做得多错得多。
这次讨论的结果,还是林峰接着在武安州处理妍玉春的事。
林峰这会跟被放在火上炙烤一样。
“不好了,大管事,有两大车原料到了城南七里亭驿站,可能是妍玉春的。”
林管事拉着来人的衣领,“你们怎么办事的,我不是交代了不得漏过一点原料给妍玉春吗?”
把人甩在一旁。
冲出去喊:“人呢,人都去哪了,李琦,李琦去哪了。”
被甩一边的人爬起来跟出去,“李采办去见那个给马蹄巷袁家庄子送粮食的人了。”
香粉的主要原材料是大米,他们想知道是不是袁家进的大米跟他们的不一样。
“马上把人都叫回来。”
原材料马上进城,如果让这两大车的原材料落到袁家手里,他们卡住袁家咽喉的计划就又得往后拖延了。
一边让去叫人,一边吩咐:“去打听一下这批货物从哪里来的?什么人送来的?”
又吩咐:“安排人手阻止货物进城。”
歇斯底里:“就是把七里亭驿站一并烧了,也不能让货物落了袁家手里。”
底下人为难道:“大管事,这只怕不行啊!”
七里亭驿站旁边就是武安州的粮仓,官粮都存在粮仓里,里头防火的设备齐全。
驿站这边一旦发生火灾,那边肯定会来人救援,想烧也烧不起来啊!
正说着话,后头又有人进来:“大管事,货物进城了,货物已经进城了。”
“不是说停在驿站了吗?”
马匹每天能跑的路程是有限的,赶了一天路程的队伍,肯定得停下休整,就是人不累能连夜赶路,牲口也受不了。
“妍玉春的人两天前就拉了大车去十里铺等着了。”
围追堵截这么久,还是让妍玉春钻了空子?
“给我查,查到底是哪里出来的货物!”
敢坏了他们的事,他要扒了这些人的皮!
五月押着车送到马蹄巷。
“二小姐,货物运到了,放到哪里?”
这会只怕周围都是眼睛盯着他们这批货。
“放在庄子里。”
就因为眼睛都盯着这里,这里才最安全。
“有人问起来,就说这批货物是太爷之前就预料到有人会卡住我们的进货渠道,提起买了囤在药都那边的库房里的,
这些只是一部分,后头还会陆续运来。”袁明珠吩咐道。
别人不知道这批货物的来路,苍元是他兄弟,五月不可能不知道。
虽然心里疑惑,五月还记得不该问的不问,拱手道:“是。”
李琦接触了供货的粮商,拿了妍玉春采购的大米跟他们的比较了,并未发现有什么不一样。
问粮商:“他们就只买了大米,没买别的?”
“还买了大豆、高粱。”
又补充:“有时候还会要些小麦和其它杂粮。”
李琦很兴奋,拉着他坐下:“你仔细说说,他们都要多少其它的粮食,多长时间要一次,一次要多少?”
觉得找到了解密妍玉春秘方的方向。
粮商:“大豆和高粱每一季都得要,要的量很大,他们家的酱油得用黄豆酿,醋得用高粱酿,
小麦和杂粮用的少,主要是他们自己家的人吃。”
李琦听的脸都黑了。
感觉有人把他的小心肝高高的抓起来,然后“biaji”摔到地上,摔成煮过了火候煮露馅的元宵一样。
心里也跟吃多了元宵顶着了似的。
粮商看他突然变脸,怕拿不到许诺给他的好处,“我说的都是真的,可没编瞎话骗你,那银子……。”
伸着手一副防备他说话不算话的模样,更是把李琦噎得难受。
掏了银子给他,“给给给,还能少你的银子不成?”
粮商如约拿到银子,放在嘴边上咬了一下,看到上头的牙印,知道是真的,笑得跟老菊花一样。
心情一好决定买一送一,“我听他们家卸货的人说,他们这次的货物是他们家太爷之前就预料到有人会卡住他们的进货渠道,提前买了囤在药都那边的库房里的,这些只是一部分,后头还有。”
“卸货的人说的?卸货的人怎么会跟你说这个?”李琦将信将疑。
“他们家的人说话我在旁边听到的,一个人问另一个人‘这批拉来的原料只能用两三个月吧?’,另一个人说‘不怕,后头还有,太爷料事如神,早就猜到有人会算计我们,早买好了一批存着了,拉来就能用’,……。”
一副吃了大亏的样子,“别人买我这个消息,都给了这个数,”
举着四只手指头在李琦脸前晃了晃。
“我们是老主顾,我就不收你银子了。”
粮商没说假话,他这一条消息买了好几家了,很是发了一笔横财。
不过占小便宜吃大亏,袁明珠利用他传递了这回消息,就知道这人不行,以后都不打算再要他的粮食。
让人去问了王记漆铺的王掌柜愿不愿意替她采购原材料。
王掌柜有些发傻,这好事就这么落他头上了?天上真的掉馅饼了?
待人走了,才想起来该高兴,嘿嘿傻笑着。
一觉睡醒还对他孩子娘说:“大郎娘你掐我一下,我不是做梦吧!”
他妻子还没敢下手,旁边他娘正在纳鞋底子,怕他被痰迷着了,抡起鞋底子狠狠给了他一嘴巴子,“看你这点子出息。”
人终于恢复正常了。
撵他,“你爷俩赶紧去跟东家说你愿意干,好好干,别辜负东家拉拔我们一把的好意。”
“就不让二郎去酒楼了,以后漆铺大郎看着,让二郎跟着你。”
王安友顶着个鞋底子印子,带着他家二儿子去了马蹄巷。
听说王安友来了,袁明珠让人请他进来。
看他肿了半边脸,也未多想,还以为他上火牙疼呢。
跟他说了采购粮食的事,“我们作坊制香粉,得用稻米,还得是新鲜的稻米,稻子陈两年的没事,但是不能是脱壳的,得现脱壳现用……。”
北方不产稻米,得从南方运来,采购的差事虽然油水丰厚,却也辛苦。
他们这边她用王家爷俩,南边可以请韩家的人帮衬着他们。
至于运输,可以搭昌隆号东家的货船。
这些都没问题,她才有底气甩开粮商,自己采购。
“你们先做好稻米的收购,若是做的好,万香园那边所用的大豆和高粱也交给你们收购。”
“我们作坊以后要用的其它原材料,也都能交给你们。”
王安友:“少东家,俺们不怕辛苦,肯定好好干。”
突然,后头传来一阵吵嚷声。
接着就有人闯入屋子里,往地上一跪,“二小姐,冤枉,奴婢冤枉啊!”
袁明珠皱着眉头看着跪在地下的燕草。
只见她不仅散乱着头发,还赤着一只脚,更过分的,身上的衣裳衣襟被扯开来,隐约可见里头鹅黄色的肚兜。
后头脚步杂乱,青岩家的带着厨房的人追着进来了。
青岩家的也往地上跪下,“二小姐,奴婢比她还冤枉。”
一个个的把这里当州府的大堂了。
袁明珠:“怎么回事?”
青岩家的让厨房的小丫头把一只盘子拿给她看。
袁明珠看着盘子就是家里这个季节用的富贵花开的装点心的盘子,除了里头看着有些霉点,并没有什么特殊的。
燕草一见到盘子,哭得更大声了,“奴婢就是前些日子病了,忘记把厨房的盘子还回去了,她们就诬陷奴婢偷她们的盘子,
不仅诬陷奴婢偷盘子,还说些不三不四的浑话,说奴婢陷害她们,说奴婢勾引爷们。”
“二小姐,您看看她们把奴婢打的,您要给奴婢做主啊。”
王家爷俩恨不得没带眼睛、耳朵出门。
都什么事啊?第一次登门,怎么东家的事这么巧就被他们撞上了。
王二郎扯着有些傻愣愣的父亲,“二小姐,我和我爹就先走了。”
袁明珠也厌烦她们没眼色,还有外客在呢就闯进来,还当着外人胡说八道,真是平日纵容的她们不知轻重。
吩咐人:“把她们都拉下去。”
旁边的人不敢怠慢,把厨房的人和燕草一并带了下去。
燕草似乎不情愿,也被强行拖走了。
466、挑拨
尽管罪魁祸首被带了下去,在场的人依旧难掩尴尬。
袁明珠对王家父子说,“要不你们就先尝试着去收购些稻米回来吧,需要的银两去账房支取,需要的人手你们自己雇或是用自己家亲戚都行。”
这些银两算是借给他们的本金,日后赚了钱再还回来。
王家父子开的大漆铺子,有时候进货还要去更远的南边,袁明珠倒是不担心他们不敢出远门。
又说了一会话,袁明珠就端了茶碗。
王安友带着儿子准备告辞:“我和犬子就先告辞了,待准备好出行之前再来跟东家辞行。”
袁明珠应道:“好。”
让芸香去送他们出门。
王二郎起身,没看到刚刚乱中被人丢在一旁的盘子,一脚踩了上去。
“咯嚓”一声,盘子碎成几块。
第一次上门就毁坏了东家家里的物品,王二郎愣在当场。
袁明珠看了芸香一眼,芸香忙上前问:“没扎着脚吧?”
王二郎:“没,没。”
惊惶地蹲下去检查盘子,又去看少东家的神色。
看到袁明珠并未有异色,才慢慢站起来。
芸香喊人进来收拾。
袁明珠对不住声道歉的王掌柜说:“人没事就是万幸,王掌柜莫自责了。”
王掌柜领着自家二儿子跟随着芸香身后出门。
待走得远些,埋怨自家二儿子:“你怎的也不小心些,脚没事吧?”
王二郎摇摇头,闷声说:“没事。”
因为是登东家的门,他特意换了身衣裳,鞋子也是穿的新布鞋。
鞋底子没有磨损,还厚实着,碎瓷并没有穿透鞋底。
见儿子自责,王掌柜又说:“少东家不是小气的人,别担心了,赶紧回去安排好家里,趁着天气还暖和,我们先试着走一趟扬州,
那边的米价若是不便宜,我们再去湖广试试。”
袁家给了他们支持,能不能抓住机会就看他们自己了。
他考察过武安城的粮食市场,城内最大的粮行是崔记,不过最近崔记以经营北方粮食为主,收购的粮食主要有小麦和高粱。
黄豆都不太收购,只收购产量大一些的黑豆。
原来给妍玉春供货的那家粮行规模小,经营的繁杂一些。
他家并不自己去产地收购,而是从别人粮商手里购买,利润就小了。
看他儿子还是蔫巴巴,训斥道:“走快点,别磨磨蹭蹭的。”
王二郎犹豫了一会,“爹,刚刚东家那盘子……。”
“都说了盘子没事,怎么还咬着个盘子不放?”
“不是,爹,那盘子有问题。”
跟他爹细细解释道:“那盘子放得时间久了,上头的食物残渣都生了霉点,可那些霉点有两种,并不是一种食物生的,
东家家里那些奴婢说的是对的,确实是有人在食物上做了手脚。”
就是不知道是厨房的人做的手脚,还是那丫鬟自己贼喊捉贼。
王掌柜有些意外。
“你能确定?”
王二郎点点头。
他在酒楼做工,从打杂到小二,后厨最不缺的就是变质生霉的食物和原材料。
他知道一种食物上只会生一种霉斑。
王掌柜思考了一下,他们家之所以能被倚重,把这桩生意交给他们,就是因为跟东家示过警。
这事看着就是其中一方为了达到某种目的,使了手段。
而且听着还跟家里爷们有牵扯,更是不能麻痹大意。
领了他儿子,“走,这事得跟东家说一声。”
图谋不轨胆敢在食物上做手脚的奴才,不能纵容。
却说袁明珠让人送了王家父子出门后,就吩咐道:“把厨房的人和燕草都带过来,再去个人把大嫂请来,别惊动了曾祖母。”
曾祖母心肠软,被人一哭一求容易心软,回头查明真相也不好处置。
梁氏进来就看到地下跪着一溜人,被袁明珠让着坐下后问道:“怎么了这是?”
她现在是当家少奶奶,但是她身边还没有贴身伺候的奴婢,她也不想要。
要了女婢要不要表现大度给丈夫安排通房,通房有了子嗣要不要抬成妾?
就是她能装傻不安排通房,谁又能保证没有那眼大心高的奴才勾引爷们爬床?
因为牵扯着小姑子的人,梁氏也不敢轻易决断,只问着出了什么事。
袁珍珠去京城带走了袁明珠身边的燕柳和厨房的豌豆。
本来燕柳一个都顶着燕草两个人用,现在一下子走了两个顶用的人,留下这个跟娇小姐一样的,厨房里怨言不断。
又有前头燕草上吐下泻那件事说是吃了厨房给的不洁的食物。
新仇旧恨,积怨越来越深。
今日厨房清点餐具,数了好几遍都少了一只装点心的盘子。
各处都问了,最后在燕草屋里找到了。
厨房的人本身就对燕草有意见,找了这么久耽误这么多工夫,再看盘子都生霉了,说话难免就难听了些。
燕草也不是能吃亏的人,双方就越说越难听。
直至说出勾引爷们的话。
梁氏到这儿才听明白小妹处置个奴婢为何要把她叫来。
小妹一个姑娘家,确实不适合处置这种勾引不勾引爷们的事。
家里下人越来越多,梁氏早就想找机会敲打敲打一下心大的丫头了,听说是因为这个,说:“我来处置吧,小妹你去忙你的。”
燕草一看梁氏看她的眼神就知道不好。
见袁明珠要走,“二小姐,这些人就是看大小姐走了奴婢没了倚仗欺负奴婢,您要为奴婢做主啊!”
梁氏一听这话,知道不问清真不好处置了。
就是问清了,她是小姑子的女婢,小姑子又不在家,也不好处置得太严厉。
且无论是当日点心变质了,还是勾引爷们,都是空口无凭,想问清谈何容易?
袁明珠本来对燕草没有什么意见,听她这样挑三窝四,拿着姐姐做护身符觉得膈应。
说:“你放心好了,大少奶奶当家一直公道,不会冤枉你”
绕开她走了出去。
燕草不知已经惹得她反感,有她这番话就放心了,跪回原来的位置。
她十分笃定没有被人拿住把柄。
就是频频给三位少爷送东西引得人注意了,她也有说辞。
正想着呢,就听大少奶奶问她:“都说你这些日子往少爷们住的偏院去得忒勤了些,你有什么要说的?”
燕草见问到正题,忙敛了心神谨慎答道:“奴婢冤枉!”
“大少奶奶,奴婢也不是近日才往偏院去得勤的,大小姐在家里的时候就经常使了奴婢过去给三位少爷送东西,那时候怎的没人说话?
大小姐走后,奴婢就没再去过偏院,还是前几日,三位少爷手头的事情忙碌,五少爷叫了奴婢过去几回,
奴婢去了以后,看那边实在忙得不像样,想着往日大小姐跟三位少爷兄妹和睦,若是她知道三位少爷这样辛苦,肯定也会使了奴婢过去帮忙,奴婢就自作主张了,
大少奶奶明鉴,奴婢可没有有些人说的那些龌龊心思。”
梁氏再气她牙尖嘴利,无凭无据也不好处置。
只能训诫道:“大小姐如今不在家,你更应该行事谨慎,以后你就去厨房吧,平偏院那边我自有安排。”
把人交给她的对头,一则让她吃些苦头,二则也有人看着她,省得作妖。
袁明珠带着人往作坊过去。
刚出门就遇到返回的王家父子。
听得王二郎道明事情原委,对芸香说:“过去跟大嫂说一声。”
梁氏:“以后有事找我说,不能当着外客闹,让人笑话我们家没有规矩,这次念你是初犯,就只罚你一个月月钱,若是再犯定然要严惩。”
又对青岩家的说:“你也是老成持重的妈妈,要对底下的人严加管束,不得咋咋呼呼捕风捉影。”
芸香正在庆幸这回有惊无险,应该能顺利过关,就看到有人拿了一只碎掉的盘子进来。
凑到梁氏耳边说了几句话,一边说话还一边往她这边瞧。
不用说也能猜到说的是她。
燕草看着摆在那里的眼熟的碎瓷,眼皮跳了跳。
芸香办好了这件二小姐交代的事,听里头传开芸香的哭嚎。
心说大少奶奶还是心不够硬,以前她在安阳侯府的庄子里听说过,这样的情况在大户人家哪容得你哭求,早堵了嘴绑了送人牙子那去了,其它院子一点动静也听不到。
不然自己院子里发生的事妯娌婆婆都听了去,多没脸面?
摇摇头正准备走呢,就看到吴妈妈扶着陶氏过来了,后头跟着杜氏和吴氏。
知道二小姐担心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袁明珠听到芸香过来说的话,摇摇头无奈的说:“算她走运吧,叫个人去跟大少奶奶说,不能让她留在这边了,让她去老宅那边:吧!”
他们家虽然没完全搬过来,只是这次发生的事情过来处理事务,不过离城近住着确实方便,住了这么久大家都不提搬回去,就先这么着了。
看看芸香,觉得大嫂比她娘当家强些不假,还是差点见识。
问芸香:“你愿不愿意去跟着我大嫂一段日子?”
有些见识还得靠人指点,自己悟悟不出来。
芸香没想到她的一句话倒给自己挖了个坑。
跟着梁氏也不是不好,那得看跟谁比,跟待在袁明珠身边比,梁氏那边就鸡肋了。
袁明珠知道她的想法,不过人往高处走,有野心不怕,只要人品和能力够就都不是问题。
说:“也不是让你一直跟着我大嫂,你先跟着她一阵,该指点她的地方你指点她点,我会很快托人物色个合适的人选替换你回来。”
“你使唤着还算顺手,我才舍不得把你送给大嫂呢。”
这话逗得芸香一笑,放下心来。
这丫头很聪明伶俐,事实证明秦家那么多孩子,还有刘川两口子的亲儿子,最后活下来的却是她,不是只运气好能做到的。
芸香被指派到梁氏身边,梁氏一开始还不太习惯,后头发现有她在有些事处理得比自己的法子好,慢慢就接受了。
林管事那边得到消息,知道药都那边还有妍玉春的存货。
“马上调派人手,把药都给我盯牢了,一只苍蝇也不能给我飞出来。”
妍玉春本来就有不少存货,现在又运来一批,短时间他们是拿他们没办法了。
事情已经对他们十分不利,万万不能再让他们拿到货物了。
他的手下不敢怠慢,马上去传递消息。
安定侯府的人手和药都本来布下的人手,把整个药都围得铁桶一般。
“大管事您放心,药都那边固若金汤,别说苍蝇,就是只跳蚤它也出不去。”
都安排妥当,林峰依旧不敢放下心来。
这事不能再出差池了,妍玉春的香粉已经在京城出现了,被京城的贵女们吹捧,馨桂坊越发举步维艰。
他有了紧迫感,若是不能拿下妍玉春,妍玉春会很快把馨桂坊边缘化。
馨桂坊被倒了,这事肯定得有人担起这个责任,而这个人选,除了他不做他想。
问李琦:“渗透进妍玉春的人安排的怎么样了?”
李琦苦着脸:“大管事,这事不好办啊,他们防备的太严了。”
妍玉春那边才真是一个跳蚤都进不去。
出主意:“要不把尹桃花叫来问问她还有什么办法。”
林管事默许了。
李琦喊人:“去隔壁看看桃花姑娘在不在。”
尹桃花这些日子跟隔壁胡家的大少爷打得火热,胡大少正准备纳她做妾呢,她经常待在那边。
不一时尹桃花就被请了来
妖妖娇娇的甩着丝帕进来,“林先生您找奴家啊?”
丝帕在林峰脸上扫过。
李琦看着自从傍上胡家那个被酒色掏空的大少爷以后,就越发大胆放肆的尹桃花,现在连大管事都敢撩拨了。
心里好笑。
不过现在大管事估计没心情消受她的殷勤,所以李琦在大管事发火之前赶紧把尹桃花拽住,按在旁边的凳子上。
说起正是,尹桃花就正经多了。
“袁家的那个老东西是挺有本事,要说他早就预料到你们会堵住他们的货源也有可能,
就是你们都能想到堵住他们不让他们往这边运,他能想不到吗?可能早就运出来了吧!”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尹桃花说的几句话让林管事后背发凉。
一想到有一批货物就在武安州周围放着,随时随地会被运来,他就走坐难安。
李琦:“桃花姑娘可有对策?”
尹桃花:“这能有什么对策,不说武安州周边,就只武安州城里,藏几车货物也难找。”
“要我说就直接给他们家按个罪名,全部拿了下狱。”
李琦忍着翻白眼,要是真能这么容易他们还用不着愁啊。
袁家如今可不是普通农户,他家献给朝廷的棉花种植新法在松江那边试种成功,棉花亩产打着滚的翻番。
他们若是敢用这么粗糙的手法,就是给朝廷里的那些老狐狸送上现场的刀柄,户部尚书秦九皋和工部尚书杨国魁,那一帮人哪一个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到时候别没吃到羊肉惹得一身骚。
这种法子皇上也不敢用在对社稷有功的人身上。
不过这些话跟一个妓子说了她也不懂。
尹桃花见挑拨这些人直接把袁家一棍子打死不成,只得放弃。
“袁弘德那老东西的软肋就是陶氏和袁家那两个臭丫头,要想对付他还是得在她们三个身上下手。”
之前就是个好机会,可惜姚士礼那老头胆小,手上不敢沾血。
又是让人恫吓她,还给了她一笔银子,让她说服这些人改主意。
尹桃花眼神闪烁,“之前是城西姚家那些人无用,那么好的机会白搭了。”
林峰哪里会不知道是南山姚家怕事,“过去的事就不提了。”
467、老实
事已至此,后悔也于事无补。
之前他们都不敢迫着南山姚家,现在同样不好跟姚家生隙。
一直以来,御马街姚家、桥泗巷洪家、北关刘家这三家并称武安州的三大老牌家族。
徵武十四年洪家卷入贪墨移民安置银子的案子,因是顶风作案且数额巨大,性质恶劣差点引起移民哗变,被抄家灭族。
三大家族变成两大家族。
三年过去了,剩下的两家吞并了洪家留下的势力和资产,愈发势不可挡。
总之就是地头蛇,他们这些过江龙也不好跟对方硬碰硬,许多事还得仰仗他们,需以拉拢为主。
之前城西姚家那件事就不好细究到底是谁的责任。
见他们不再追究那件事的责任,尹桃花放心了。
接着游说道:“他们家那两个丫头,以前在晋地过继给了袁弘德,袁弘德还收养了一个小男孩,准备招赘在家,这件事所有人都知道。”
“哦?”
这件事林管事他们还是头一回听说。
“那孩子呢?”
尹桃花也不知道。
她那时候已经自顾不暇,哪里还有闲情管别人家的闲事?
不过她不愿意暴露她对袁家也有不了解的地方,心思一转谎话张口就来:“他们家对那孩子不怎么满意,恰好那时候朝廷下令迁徙,他们家就把人给扔在当地了。”
林峰沉思着这事怎么利用。
李琦:“要不要派人去晋地打听打听?”
要是能找到那个孩子,他们就可以打着那孩子的旗号咬定婚约还在。
林峰点头:“尽快查明那个孩子的情况。”
尹桃花看到她提供的消息有用,马上邀功道:“能替林先生做事是奴家福分,奴家对先生忠心耿耿。”
林管事知道她这是想要好处,说道:“事成之后不会亏待你。”
让人带她去绸缎庄选一匹料子。
妍玉春铺子这边,袁明珠让人贴出告示。
有不识字的看到,问贴告示的伙计:“你们这贴的什么,啥意思啊?”
伙计指着告示上头画的獾子,“我们店里高价收购獾子,有谁捕捉到獾子都可以拿来出售。”
袁明珠去岁做的獾油反响极好。
今年他们开了脂粉铺子,润手油肯定要做,还得做成高中低档系列,袁明珠觉得高档的润手油可以加些獾油做原料。
陈掌柜:“我们是不是也要做些面脂来卖。”
袁明珠:“要把我们的品种丰富起来,不一定非得都自己做,暂时没有的品种也可以从其它地方进货。”
不可能一家把天下的钱都挣了,做得太多他们的精力也来不了。
他们只需要把最顶端的品种做好了,就能财源滚滚。
陈掌柜点头,“是。”
袁明珠问他:“金谷里各家的人都安排进去了吗?”
“正在安排。”
上次青衣姑娘给她示警那次的事提醒了她:金谷里才真正是各方消息汇聚之处。
有人交际去酒楼茶馆,就有人交际去秦楼楚馆。
五月作为她的近卫,保护她的安全就站在不远处,听到这话剧烈地咳起来。
袁明珠疑惑的朝他看一眼,接着对陈掌柜说:“尽快安排,不一定非得往里安排人,也可以收买他们原本的人手,
像洗衣娘、倒夜香的、送菜的、厨娘……,都可以用,洗衣娘和厨娘这些用处大的可以按月给酬金,其他人按递过来的消息的价值付钱,这些你可以灵活掌握。”
陈掌柜就是太一板一眼了,不合适做这个,不过现在没有可有的人生,只能先将就着。
离了铺子,袁明珠问坐在车辕上赶车的五月:“你们的乡亲现在都在武安州吧?”
五月:“是,小少爷把他们都要了回来,我们现在都是农户,在土山那边分了土地。”
土山在武安州的东北方向,是一个小山坳,跟他们原来的土地比不算肥沃,不过他们已经很满意了。
袁明珠:“你叔叔呢?”
“在村里呢!”
贺知春养好了伤以后就带着族人开始自力更生。
他们不是移民,没有朝廷的安家银子,比袁家那批移民还要艰难。
五月不知道她问这些做什么,只以为她是在闲聊。
就听她问道:“你们当初就是在金谷里物色的绑票人选吧?”
五月顺口就答道:“是啊!”
答完了才又跟刚才似的,咳得满脸涨红。
袁明珠像是没看到他都快把肺咳出来的模样,自顾说道:“你送信去问问贺先生,愿不愿意过来帮我做事,每月可以给他十石粮食的报酬。”
一个月十石粮食,比一个七品官员的俸禄还高了。
五月咳完了,木愣愣的点点头。
按照当初的约定,安阳侯世子给他们漂白身份,让他们的族人变回农户。
他们这些人无偿为他卖十年的命,期间只有很少的报酬,帮不了族人。
听二小姐刚刚跟陈掌柜的谈话,再结合问他的那些话,让他叔叔做什么他已经猜到了。
不过他觉得他叔叔肯定经不起诱惑,村里现在是最艰难的时候,正需要米粮。
“是,小人回头就给叔叔传信。”
现在正是秋季,地里的粮食正开始成熟,还不能收割,各种野物为了贴秋膘也在疯狂的盗食、破坏庄稼。
农户们把他们恨得牙齿痒痒。
听说妍玉春高价收购獾子,许多人捕捉了来出售。
马蹄巷有忙碌起来。
贺知春到的时候,老远就闻到香喷喷的味道,让人止不住口中唾液分泌增多。
跟他一起来的两个孩子使劲吸着空气,陶醉的眯缝着眼睛,忍不住吞咽着唾液,“爷爷,什么味这么香?”
贺知春想要呵斥的话,看到两个孩子瘦的露着青筋的脖子,又咽了下去。
这几年孩子们跟着他们配着野菜麸皮才能果腹,根本不知道肉是什么滋味。
拍拍孙儿枯黄的头发,“爷爷也不知道,好好走路,别摔跤了。”
他是被十石粮食给引诱来的,这么多粮食,省着点吃够五六十个人的口粮了。
这个冬天村子里的人能过得好一些,新生婴儿的夭折率也能降低。
袁明珠正在看王掌柜送回来的信,他已经带着人到了扬州,收购来的稻米装船在回程中,让他们准备好在北关码头接货。
袁明珠吩咐了李管事到了日子安排人手去接货。
“不要雇外头的人手,把庄子里的人带过去卸货,活干完了一人给一吊钱的赏钱。”
雇人也用不着这么多钱,而且把人都拉过去卸货,庄子里的活都耽误了。
李管事这样想着,就往袁明珠脸上瞧过去,知道她这样有她的用意,应道:“是,小人会安排妥当,不会让人知道我们运来的是什么。”
袁明珠摇摇头:“不,要让别人知道我们运的是稻米,实则虚之虚则实之,就是要让他们猜疑又拿不准。”
林管事这回领会了,“是,就让他们猜疑,越猜疑越觉得我们运的稻米里夹带了其它东西。”
袁明珠:“不错。”
主仆二人商议着怎么逗着对手团团转,外头禀报:“二小姐,贺先生到了。”
袁明珠:“有请。”
李管事忙告辞退了出去。
站在廊下远远的观察二小姐特意请来的人。
就见一个精瘦的中年人,脚上穿着草鞋,身上穿着打着补丁的短褐。
身边跟着的两个小儿,也是瘦骨伶仃的。
护院的头领贺五月走了过去,似乎很熟稔的跟他们说着话。
晚间回到家里,跟他妻子打听今天来的这人什么来路。
他自认为现在跟主家处得还行,太爷很信任他,但是之前做错了事,怕请来的人是替换他。
“贺先生是二小姐请来的,就住我们隔壁。”
絮絮叨叨:“中午饭那俩孩子一人吃了一大碗饭,还要吃,可不能再给吃了,吃多了撑坏肠胃。”
又让她丈夫:“你回头去问问他们还缺啥,一个男人带着两个孙子也怪难的。”
李管事腹诽:他要真是来替换我的,到时候我才真难,你还有闲心可怜别人。
不过这话他不好意思说,应道:“我去问问。”
去了隔壁,拐弯抹角的跟贺知春打探了一番,知道人不是来顶替他的才放下心。
热情的叫了人来帮贺家爷孙铺排屋子。
夸外头给窗户糊纸的贺五月,“这孩子看着就精神,干活也利索……。”
贺知春谦虚着:“咱庄户人家人老实,没什么歪心眼子,大本事没有,就只能老实干活。”
转眼就到了运粮船到岸的日子,正巧这日袁弘德也在家,亲自带了人去码头接货。
郭恒生也在码头上,见了袁弘德带人过来,忙上前打招呼。
“袁先生,您这是……?”
袁弘德指着前头搭着跳板往下卸货的船:“从南边运了些稻子过来,正在卸货呢,您这是忙什么呢?”
一麻袋稻子得二三百斤,扛麻包的人被压得弯着脊背。
稻子颗粒小,有包装不严实的地方漏出一些稻子来,洒在地上。
有这些特点,不用说也能看出来卸的是什么东西。
有住在码头边上的人,拎着小篮子过来捡掉下来的粮食。
一个围着头巾的女人,也在捡着粮食。
突然,她看到地上落了一小粒丁香,顺着往前又捡到几粒。
丁香的颜色深,跟泥土的颜色相似,不是她看得仔细,根本不容易发现。
深吸一口气,空气中似乎能闻到馥郁的芳香,带着点微甜。
她把丁香捏在手里,四处张望了一番,果然看到其中一些人驮着的麻袋比其他人轻松。
女人拎着拦着匆匆离开码头,雇了驴车往城内去了。
晚上回到家,洗了脚躺在床上,李管事对着妻子说:“说什么‘庄户人家人老实,没什么歪心眼子,大本事没有,就只能老实干活’,差点信了他们的邪,
你是没看到,贺五月今天装的跟真的一模一样,我要是不是事先知道,都会以为他驮的那一袋就是丁香呢!”
时间倒回码头上,别人捡粮食都跟着扛麻包的力巴,只有一个女人,像是第一次来害臊,只站在一旁。
站的地方也怪微妙的,离着袁弘德不远。
袁弘德跟郭恒生说的话她都听个正着。
五月一看小姐交代的目标出现,忙跟几个力气大的护院指示,让他们都做出扛得比其他人轻松的架势。
他自己则把手伸进衣袖里,把事先缝好的暗兜戳个洞。
扛着麻袋走着,暗兜里装着的丁香随着身体的晃动掉落到地上。
那女人一路进了城,在御马街的一处宅子前停下,给了车夫脚钱,跟侧门的人打了招呼就进了院子。
“大管事,妍玉春的这批稻子里确实有猫腻。”
说着话把捡回来的那一小把丁香放到林管事面前的桌子上。
“这些是我在码头上捡到的,妍玉春的东家亲自在码头上接的这批货。”
……
她带回来的消息,让林峰觉得更紧迫了。
事实再次证明:他们根本堵不住妍玉春进货的渠道。
看似铁桶一般紧固的防线,总是能被对方撕开口子。
林峰觉得堵截进货渠道的法子已经无效了,还是得想其它方法。
问手下:“晋地那边有消息了吗?”
“还没有,时日尚短,再等几日差不多就该来消息了。”
等待啊,会把时间拉得更显漫长,放大加深人心底的焦虑,让人越发焦躁不安。
漫长等待,并不代表就能得到想要的结果。
林峰把信拍在桌上。
他派往晋地的人找到了五柳村,村前的那五棵柳树依旧静静的默立在村口。
只是村子因为迁走了许多人,少了些昔日的喧嚣。
来人是装成袁家在豫地的老家人找来的。
坐在井台上跟村里人打听袁家的情况。
千里迢迢来的,寻亲不着真真是可怜,惹得村里人很是怜悯。
没提防,也没觉得有什么可提防的,都是大家知道的事,能有什么妨碍?
“他们一家子都走了,就只他家出了门的闺女还在这边,你去那边问问兴许能问到。”
“他们家几口人啊?他们家老太太前些年死了,就埋在那边山坡上,除了老太太他们家一共……,”
掰着手指头数了数,“一共十三口人。”
旁边人纠正:“十二口,那个最小的儿子不是他家的,人家没跟他家走。”
来人打探到确实有这么个收养了准备招赘做女婿的孩子,但是袁家走了之后那个叫袁白驹的孩子也很快不知所踪。
468、好看
这会子的不知所踪,大概就是真的不知所踪!
没有汽车、高铁、飞的,没有一日千里,没有上天、入海、遁地,自行车都没有,缓慢的速度代表着缓慢的流动性。
一个人若是想抹掉存在的痕迹很难。
但一旦抹掉了,就代表着再难找到了!
林管事派出去的人最后追踪到袁白驹读书的隔壁村私塾,一切就在此戛然而止。
神秘消失的绝色少年!
如果不是灵异事件,人们大都会往桃色事件上揣摩。
来人想起五柳村的人提到袁家的时候突兀的热情,当时他还以为是民风淳朴呢!
现在想来,是八卦的因子让人蠢蠢欲动!
至少接到消息的林管事就最先想到的是桃色事件。
李琦:“袁家的这个养子,颜色很好啊!”
说话的语气酸溜溜里头又带着些猥琐。
想想袁家一家子的颜值,觉得这个消息应该可信。
之所以语气泛酸,是因为当初袁家面圣过后即受到封赏。
按照惯例,进贡了新的种植方法的,怎么都得种植一季见到实效以后才会根据效果封赏。
袁家这种情况还没有先例。
敌对势力都在私底下传是占了长得好看的便宜。
一家子高颜值,选的上门女婿肯定不会丑的。
虽然西城姚家跟他们是一伙的,李琦依旧忍不住要在心里骂一句“傻批”。
好容易趁着袁家尚未发迹,选婿眼光不在线的时候定下的亲事,不作妖好好地把人娶家去就能坐在家中跟着沾光。
偏偏在人家已经看到发迹前景的时候把亲事弄丢了,还是自己主动丢的。
这会姚家肯定悔得肠子都清了。
世面上卖的那些话本子,不要猜也知道是袁家的手笔,太狠了,姚三郎这辈子别想娶到好妻子了。
李琦说的颜色很好,也正是林管事的想法,没有家族倚靠的单身少年,又长了一副琦年玉貌。
离开袁家哪里来的家仆和花销银子?
林管事摇头,“被人抢先一步了。”
只能一边命令晋地那边接着寻找袁白驹,一边另想其它办法。
可是办法哪里是这么好想的?
事情再次陷入僵局。
同一时间,远在京城的某书院,跟着祝先生到此游学的少年依旧一脸阴郁。
不过大家对于颜色艳丽的事物,总会有更多的耐心和包容。
就像是娇艳的花,即使知道有毒也有人愿意欣赏,而不会选择平常的无毒的品类。
秋高气爽的秋日,长身玉立的少年一袭蓝衫站在杨柳依依的湖畔长堤上。
旁边站着的公子头戴玉冠,问旁边的随从:“画舫到哪了?”
随从:“表孙少爷等得不耐烦了,让人撑着去采莲蓬了。”
表孙少爷说的是朝安公主的孙子秦骅。
因为是晚辈,长辈们都不好跟他计较,所以也只有他会任性胡为。
蓝衫少年正是袁白驹,现在换回本名郑贲思,字白驹。
玉冠公子是汉阳公主府的三公子穆俊辉。
郑贲思他们此行的目标之一就是接近汉阳公主府,游说汉阳公主支持晋王府。
穆俊辉无奈:“真真是胡闹。”
郑贲思等人劝道:“湖岸风景也好,等等也无妨!”
远处有人沿着湖堤过来,待到了视野之内,双方都认出了对方。
袁珍珠惊喜的喊他:“六弟。”
“你也来京城了?”
袁伯驹和袁仲驹也喊了一声:“六弟。”
郑贲思叫了:“大哥,二哥,姐姐。”
心里惊讶袁珍珠为何在京城出现,想到她的亲事出现波折,当着外人的面不好问。
旁边的穆俊辉:“你们这是……?”
郑贲思解释道:“当年落难之时,曾蒙大哥一家救助。”
穆俊辉他们和袁家兄妹互相见礼。
得知袁家兄妹是出来游湖来了,穆俊辉邀请他们一起上船游玩。
因着大公主有觊觎他们家小妹的嫌疑,也怕被人说攀附权贵,袁伯驹他们平日跟汉阳公主府没有走动。
不过穆公子开口相邀盛情难却,袁伯驹就拱手道谢应下了。
不一会,远处就有两艘画舫划过来。
穆俊辉看着另一艘画舫上挂着的标识,微微皱了皱眉头。
那艘画舫是安定侯府的,平日大家都是井水不犯河水,怎的今日跟他们家的画舫搅和一块了。
秦骅那小子惯会惹是生非,担心他今日再跟安定侯家的人起争执。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两艘画舫你追我赶的到了岸边,后头画舫上几人探出头来:“姓秦的孙子,抢了小爷的荷花就像跑?”
秦骅也不甘示弱:“谁先抢的算谁的,上头又未刻着你的名字。”
穆俊辉一问才知道,别处的荷花都已经开败了,只湖西岸有两株荷花正含苞待放。
胡家的人早几日就发现了,不过那时候荷花才刚刚露出尖角。
就差了家仆守着,等长成了送去宫里进献给贵妃娘娘。
仆人也不可能眼眨也不眨的看着。
也是孽缘,今日就一眨眼的功夫就让去采莲蓬的秦骅给摘了去。
至于胡家说秦骅就是知道他们派人看守荷花,故意去偷的,他也十分怀疑确实是如此。
一时间湖岸上吵嚷得跟市井间的菜市场一样。
袁伯驹几个怕人挤着自家姐妹,把袁珍珠护在身后。
胡家的画舫上,跟着顾宪的人一来就认出岸上的袁伯驹兄弟,“少爷,那个就是小杂种的主子。”
顾宪:“哪个?”
“就是站穆三公子旁边的那两个穿国子监衣裳的。”
顾宪很快就发现郑贲思跟袁家兄弟一样,也在护着袁珍珠。
问:“他们旁边那个穿蓝色衣衫的是谁?”
“没见过。”
容貌出众的人总是让人印象深刻,若是这人他见过肯定能记住。
小厮说没见过,顾宪就先把他放下了,关注着前方战况的同时偶尔朝袁伯驹他们这边看一眼。
他非常关心顾重阳那厮看到前主子是什么表情。
秦骅故意截胡了安定侯府的荷花,哪里会还给他们,安定侯府吵嚷了一回丢下一句“等着瞧”,回了自己画舫。
秦骅得意的挤眉弄眼道:“让你们跟着我沾光,咱们今天吃荷花粥。”
众人有无奈摇头的,有跟着起哄的,依次上船。
顾重阳这时才看到站在人群后头的袁家兄妹。
碍于周围有外人,他只冷冷的看着这边没动没说什么也没有表情。
倒是袁珍珠朝他的方向笑了笑。
隔壁画舫上有人受了顾宪的授意,大声起哄道:“顾世子,你主子都来了,你也不上前磕头见礼。”
两艘画舫上的人都交头接耳,互相打听怎么回事。
秦骅一看好友受辱,就炸毛一样要跳着脚骂人替他出头。
顾重阳忙拉住他。
袁伯驹闻言,知道这是有人故意而为。
带着袁仲驹他们走过,“见过世子爷。”
顾重阳依次还礼。
穆俊辉:“外头风大,进里面去吧!”
秦骅:“哪有……?”
哪有风的风字还未出口,就被人勒着脖子带了进去。
顾重阳:“走了,让人去做荷花粥。”
秦骅被他勒得直咳嗽。
“放开,放开小爷。”
到了无人处,问顾重阳:“真是你以前的主子,四个都是?他们家怎么都长得这么好看?”
要是不好看,他今天肯定得让他们好看,不过已经这么好看了,他有些下不去手啊!
只能对不起兄弟了。
顾重阳不想多说,只“嗯”了一声。
那边画舫上,顾宪见袁家兄妹没有因为他让人突然喊出的那声弄得慌了手脚,从容不迫的先上前跟顾重阳见礼,化解了一场尴尬,十分失望。
秦骅去抢荷花,本就不是因为爱花,就是去挖墙脚。
所以那两只荷花被观赏一回,就跟采来的莲蓬一起送去了后厨,变成了食材。
游玩毕下来画舫,郑贲思向袁伯驹道:“我们兄弟好久未见,我去大哥那儿套杯茶吃。”
袁仲驹:“走吧,你姐姐从家里带来的丫头厨艺不错,尝尝她的手艺。”
拉了他坐上马车。
到了一处宅子外头停下,白驹看了看,两进的小院子,门口还有看门的仆人。
袁仲驹:“你姐姐来了,不能总住客栈,就租了这处宅子。”
不仅是住人,还有打家里带来的货物。
另外跟京城里的富贵人家采购暂时用不上的香料也得有地方堆放。
袁珍珠带着燕柳和豌豆,还有在本地雇的一个妈妈进了厨房准备饭菜。袁仲驹:“你姐姐来了,不能总住客栈,就租了这处宅子。”
不仅是住人,还有打家里带来的货物。
另外跟京城里的富贵人家采购暂时用不上的香料也得有地方堆放。
袁珍珠带着燕柳和豌豆,还有在本地雇的一个妈妈进了厨房准备饭菜。袁仲驹:“你姐姐来了,不能总住客栈,就租了这处宅子。”
不仅是住人,还有打家里带来的货物。
另外跟京城里的富贵人家采购暂时用不上的香料也得有地方堆放。
袁珍珠带着燕柳和豌豆,还有在本地雇的一个妈妈进了厨房准备饭菜。袁仲驹:“你姐姐来了,不能总住客栈,就租了这处宅子。”
不仅是住人,还有打家里带来的货物。
另外跟京城里的富贵人家采购暂时用不上的香料也得有地方堆放。
袁珍珠带着燕柳和豌豆,还有在本地雇的一个妈妈进了厨房准备饭菜。
469、后悔
袁仲驹见他知道利弊,拦住大哥的说教:“我们兄弟好久未见了,不说那些琐碎事。”
门外,看着袁家兄妹带着袁白驹进了门,依旧像一家人那样亲亲热热的,顾重阳一脸的凝重。
不知道这个袁白驹是什么意思?照着他让人查到的结果,当初他可是跟袁家撕破了脸皮恩断义绝的。
既然摆明了不想跟家里再有瓜葛,不管是真的还是做戏,都这么久了怎么又突然改弦更张?
他想干什么?
他是家里之前给明珠选的赘婿人选,难道他又反悔了?还想娶明珠?
想到这个可能顾重阳就有些呕得慌,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当初他叔叔交代他,让他跟明珠处好关系,要是能让明珠喜欢跟他玩,说不定家里就会让他做明珠的上门女婿,还会消了他的奴籍。
他怎么就那么犟啊!
那时候他是怎么想的呢?
因为他生父的关系,他对上门女婿这个身份并没有好感,对讨好一个小丫头也没有兴趣。
觉得做不到把尊严放在膝盖底下,跪着换取日子好过些。
他早就后悔了。
如果能重来一回,只要能娶到她,跪着就跪着。
长戟看着世子爷一脸阴沉,脸上似乎能挤出水,眼神深邃无波,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对面是哪里他太熟悉了。
对面就是袁家少爷和小姐们新租住的宅子。
少爷这样看着是什么意思?
对袁家人不满?
可是今天这件事跟袁家少爷小姐也没关系呀!都是二少爷闹出来的。
喊出那句话的人虽然捏着嗓子他也认出来了,是诚意伯的小儿子。
猜不透世子爷的心思,长戟也不敢乱说话,安静如鸡的缩在后头等着。
顾重阳盯着对面,看到袁家宅子上头燃起炊烟,看到炊烟停止。
才拉着缰绳,“走吧!”
长戟舒口气:看了这么久,终于能回去了。
回到府里,刚进院子就听到秦骅的声音,“怎么找这么久还没找到?我说你们世子爷不会想不开跳湖里了吧?”
长戟刚放下了的心又吊起来了。
这个秦小少爷怎么什么话都敢胡说八道。
顾重阳板着脸,不等人打帘子就自己撩了帘子进了屋。
站在廊下的长戟就听到秦小少爷马上换了一套献媚的腔调:“您回来啦?我正派人找您呢,这么久不回来去哪了?喝不喝水?”
长戟忙招手唤人进去伺候。
看到有人进来,他才恢复正常,不过还是追着问:“我都来半天了,你去哪了这么久不回来?”
顾重阳进内室更衣他跟进内室,顾重阳去净室洗手他跟进净室。
不问个结果不罢休的模样。
顾重阳嫌弃似的问他:“你不回家来我这儿做什么?”
“祖母让我来的,我都说你不会有事了,他非把我赶过来!”
他祖母就是朝安公主。
虽然知道朝安公主是受汉阳公主所托,秦骅又是受了朝安公主的命令过来的,顾重阳依旧诚恳的道谢:“累得大家挂念了。”
“我就在外头走了走。”
秦骅自是以为知道他走一走是因为顾宪挑唆人使坏心情不好,要是他的话心情也好不了。
吃着小丫头端上来的葡萄,说:“我问了,今天喊那句话的人是薛同弼。”
“回头找个机会打他一顿。”
怕他不知道薛同弼是谁,又巴巴的解释道:“他是诚意伯家的小儿子,是诚意伯续弦娶的那个小媳妇过继的儿子。”
一个被人利用的小卒子罢了,顾重阳不甚在意的说:“这事我自己处理,你莫要总是惹是生非,回头让公主作难。”
秦骅知道他说的是今日抢了安定侯府荷花的事,低头装作认真的吃葡萄。
见他如此,顾重阳也没多说,只说:“吃了饭了吗?没吃饭不要吃这么多葡萄。”
秦骅站起来,“我回家去吃。”
跑得比兔子还快。
他就是怕在家里被骂,正好祖母让他来看看顾重阳,他就躲过来了。
谁知道顾重阳比他爹还唠叨。
长戟看到秦骅跑了,看看帘子,里头没叫人,一点声音也没有,他拿不定主意该不该进去。
等了一会,看看天色该吃晚膳了。
隔着帘子问:“世子爷,饭摆在哪里?”
“摆在这里吧!”
顾重阳想想郑贲思那张祸国殃民的脸就心烦的吃不下饭。
秦骅这种没心没肺又眼高于顶的小子都说他长得好,可见是真的好。
他是陆驳先生的外孙,陆家下一辈没有出众的后辈,他就成了一枝独秀。
士林间又有人推波助澜,说他有其外祖遗风,他自己也学识渊博,再加上清隽的外表,不出意外的非常受人追捧。
他若是有女儿,肯定也会选这样一个出众的女婿。
长戟看到世子又早早上床睡了。
顾重阳手捂着胸口,看着帐顶的眼睛没有焦距。
安阳侯府的另一端,顾宪所住的集贤院,“在袁家人住的院子外头看了快一个时辰?回来以后呢?”
“那边递过来的消息,回来就把秦少公子给撵了出去,过了往常一刻钟多才叫摆饭,吃了饭没点灯就睡下了。”
顾宪听到这些消息很是得意,问:“我娘睡了吗?”
小厮看看滴漏:“这个时辰夫人应该还未就寝。”
“去看看我娘。”
主要是去炫耀一番他今日的功绩。
大胡氏听了果然很是高兴,他的儿子就是比顾氏的儿子强。
顾宪问她:“我们要不要对袁家人下手,嫁祸给那个小杂种?袁家跟舅舅家争生意,正好一箭双雕。”
大胡氏:“不得轻举妄动。”
顾娇:“他对袁家恨之入骨,袁家就是他肉里的一根刺,他恨不得袁家赶紧死,我们可不能替他拔了这根刺,不仅不能替他拔了,还得保护好。”
顾宪反过味来,舅舅家的生意毕竟是舅舅家的生意,挣得再多银子也不会给他们花,还是留下袁家人对付顾重阳更重要。
顾重阳想了一夜对策,凌晨才睡着。
不过他自律性强,还是往日那个时刻就醒来了。
接了丫头递来的毛巾擦了一把脸,就又从脱水的蔫吧小白菜变成精神抖擞的大白菜了。
长戟进来,“世子爷,……。”
把昨晚主院那边的动静汇报了。
“管各院火烛灯油的永才媳妇昨日往我们这边跑了好几趟。”
“暂时不要打草惊蛇,这个永才媳妇以后或许有用。”
顾重阳说着话往外走,长戟捧着狼牙锏跟在后面。
这个时辰是他在小校场操练的时间。
府里的这个小校场是老安阳伯让人建造的,规定顾家子孙卯时即起在此操练,风雨无阻。
只是这些年顾家被人鹊巢鸠占,大胡氏溺爱独子,不可能让他吃这份苦,小校场都破败了,上头长满了荒草。
顾重阳回归以后,才让人重新休整好,利用起来。
待他骑马挽弓操练了一圈骑射回来,才想起来发钗还在衣襟里没有放下。
可是摸了一番,什么也没摸到。
他的发钗丢了!
这边调派人手找东西动静闹得不小,主院那边很快就得到了消息。
“说是丢了一支发钗。”
大胡氏一脸狐疑:“发钗?”
明斛家的一脸喜色:“是啊!”
大胡氏也笑了。
“二舅奶奶那边之前有人看到长戟去打了一匣子发钗,看来不是哄我们的。”明斛家的说。
大胡氏:“我还以为二嫂的人让错人了呢,还真是他。”
“小贱种就是小贱种!”
吩咐明斛家的:“选几个丫头送过去。”
想想又说:“我送就怕他不识抬举,跟诚意伯夫人说一声,这人由她送。”
“再查查,他那一盒发钗送去了哪里?”
顾重阳还不知道一个发钗就又惹出一个事由。
他正看着被马蹄踩得变形,沾了好多泥土在上头的发钗,一脸心疼。
把上头的泥土清理干净。
泥土好清理,踩坏的他自己不能修。
装到匣子里交给长戟:“送去修修。”
长戟拿了发钗出去。
顾重阳深呼吸一下,还好找到了,损坏的也不太严重,还能修复。
也想通了,他确实不是明珠的良配。
不过,他不是良配,郑贲思那小白脸一样不是良配。
朝堂之上,皇上有时候都十天半个月不上朝一次了,召见大臣的时候也屈指可数。
皇上的情况越来越恶化,让底下的人愈发蠢蠢欲动。
皇上拖得越久,新帝的登基之路越发困难。
不管谁最后胜出,朝堂上肯定是血雨腥风,站错队的必然要遭到清洗。
还有些人根本捱不到新帝清洗,现在皇上的脾气阴晴不定,前几日刚刚杖毙了礼部的一个士郎。
还有新科探花郎,行人司行人被罚跪在御书房外一下午。
朝堂上人人自危。
现在不是定亲的好时候,他不能,也不能让那小白脸害了明珠。
顾重阳拿出纸笔,写了一封信,让人送去武安州的何记绸缎庄。
绸缎庄也在金谷里旁边,离着妍玉春不远。
袁明珠拿到信,一看是写给曾祖父。
曾祖父这些日子在监督摘棉花,并不在马蹄巷。
她拿着信,跟百爪挠心似的,想知道顾重阳的信里写的什么。
不过她还不至于偷看曾祖父的信。
把信收起来,等着曾祖父回来给他。
大胡氏那边查了一圈,也未找到那个跟顾重阳私相授受的人来。
“你说这个人是谁?”大胡氏问明斛家的。
越是查不到这个人是谁越是信里发痒。
“奴婢想着,应该不是京里的贵女,夫人您想想啊!一下子送那么一匣子发钗,跟暴发户似的,奴婢都觉得丢人。”
可不是,肯定是送给小门小户没见过世面的。
大胡氏认同了她的猜测。
“夫人,那边那个的亲事您也得准备起来了,可不能让他娶了京里的贵女。”
“万一跟别人联起手来,就更难对付了。”
她这样一提醒,大胡氏打起了精神来。
“给他配一个破落户。”
想想若是选个不像样的顾舟肯定不会同意。
“要面子上好看,实际娘家指望不上的。”
“要是能跟咱们一条心的就更好了。”
吩咐明斛家的,“备车,我去跟大哥商议一下。”
听了妹妹的来意,胡维昆沉吟片刻,说:“倒是有一个合适的人选,不过不能由你出面,我会让人安排好。”
大胡氏:“谁啊?”
“温家那个。”
一听是温家的那个,大胡氏眉开眼笑。
还真是合适,再不能有比温家那个更合适的了,真真就是给那个小贱种量身定做的,天造地设。
笑道:“那我就回去等大哥的消息了!”
胡维昆捋着胡须:“这也是替皇上解难。”
靖宁郡主是清平公主的女儿,皇上嫡亲的外孙女。
徵武三年的清平案,靖宁郡主的父亲异姓王常平王温承英的长子温玉芸宠妾灭妻。
皇上严惩了温家以后,把靖宁郡主带回宫里,交给太子妃抚养。
靖宁郡主的身份一直都非常尴尬,已经到了该议亲的年龄,没人愿意求娶。
送走大胡氏,胡维昆马上让汪氏去探望宫里的小胡氏。
因为挖顾氏坟墓那桩事,皇上恶了贵妃娘娘母子,正好用给顾重阳说亲这件事,让贵妃挽回一下皇上的心。
宫里小胡氏接到胡维昆送进来的信,跟她宫里的心腹太监商议这事,“靖宁郡主比安阳侯世子大吧?”
担心偷鸡不成蚀把米,更惹恼了皇上。
太监已经得了胡维昆的指示,让他劝说贵妃同意去说合。
尖着嗓子说道:“是大几岁,不过民间有个俗语,女大三抱金砖,大点有大点的好处,大点的媳妇会疼人。”
“靖宁郡主比安阳侯世子大了不止三岁吧!”
“大三岁抱一块金砖,大六岁抱两块金砖,靖宁郡主只比安阳侯世子大了不到五岁,还没够两块金砖呢!”
小胡氏还是有些犹豫。
太监:“娘娘只是提一提,同意不同意自有皇上做主。”
小胡氏想想靖宁郡主孤拐的性子,“若是不成只怕惹得她记恨。”
“就是记恨也记恨不着娘娘啊!”说着话往春熙宫的方向使了个眼色。
小胡氏一下子反应过来,对呀,就是记恨也轮不到她。
如今谁不知道皇上就只信任春熙宫的那位,眼睛里再看不到别人。
小胡氏酸溜溜的想着,拿定了主意。
领着宫人往春熙宫过去。
这几日恰逢天气不冷不热,皇上的状况不错,听说皇贵妃来了,就让她进去了。
小胡氏进了内室,就看到皇上气色还行,只穿了中衣坐在桌案前,桌上放着些奏折,心里更酸了。
面上也未显,上前觐见。
嘘寒问暖一番之后就拐到正题上,“今日听臣妾娘家大嫂说起家常,不知不觉小孩子一个个都大了,臣妾姐姐家安阳侯府的世子,都知道思慕小姑娘了。”
皇上不以为意:“他才多大!”
门外,郑妃听着里头的对话,就觉得心里一咯噔。
端着泡好的茶进来。
“妹妹喝茶。”
试图把这个话题岔过去。
小胡氏却不想如她的意,笑道:“臣妾也跟皇上想的一样呢,现在的孩子真是了不得,懂事得真早。”
“这不,臣妾的姐姐已经想着给他寻摸一个合适的媳妇了,怕他不懂事再惹出什么闲话来。”
叹口气,“后母难为,管多了怕他嫌烦,不管又怕人说后母不管,就想给他寻个年岁稍微大一点懂事的媳妇,也能管着点。”
偷偷瞄一眼皇上的神色,接着道:“这不,臣妾就想着眼前不是有个现成的好人选嘛。”
470、一对苦孩子
温氏全族被诛,只余清平公主一女。
也不知是皇上气头过了后悔了,还是爱屋及乌,并没有褫夺清平公主这个女儿的郡主封号。
要说多关心也没有,毕竟皇上日理万机,顾及不到的地方太多了。
靖宁郡主就一直无声无息的养在宫里。
直到她跟太子妃的女儿都到了该定亲的年龄,大家才因为两女争夫的戏码想起来,哦!宫里还有这么一号人!
两女争的那一郎,是新科探花郎。
大概是落翅的凤凰不如鸡,最终太子妃的女儿胜出。
太子妃现在正着急给这位寻个夫家赶紧嫁出去,省得她一直给女儿夫妻俩之间制造事端。
皇上听了胡贵妃的话,果然认真考虑起这桩亲事的可能性。
把靖宁嫁出去,也省得天天闹得跟乌眼鸡似的。
不过这事也不能太草率,不可能谈笑间就定下来。
皇上顺着郑妃的话转移了话题,问起十三皇子的情况。
小胡氏进宫这么多年,不说完全揣摩透了皇上的脾气也了解个七七八八,也不再多言,顺势说起她儿子。
待小胡氏一走,郑妃马上打发了小太监去给太孙送信。
皇上身体不好了,人人都在找各自的出路,如今的皇宫跟个筛子似的,到处都是窟窿。
春熙宫前脚发生的事,后脚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顾重阳坐在上首,府里的清客们正在争论此事。
不听争论的话题,只看他的表情都以为说的是别人的事呢!
顾重阳心里并不是不着急。
握紧的手里,修好的发钗正戳着他的手心,传来隐隐的痛。
他给曾祖父去信,就是给郑贲思那小白脸使绊子。
让曾祖父不要急着给明珠定亲。
待事态明朗了,安阳侯府若是还在,他再去把明珠抢过来,现在谁都不能觊觎她。
可是如果事态明朗了他也使君有妇了,他还拿什么跟郑贲思争?
委屈她做妾?
她那样的性子肯定不行。
顾重阳已经能预想到,如果他敢逼迫她做妾,她能把他一并毒死拉倒。
何况他也舍不得让她委屈。
曲自鸾说:“要不要看看太孙的意思?”
另一位清客:“太孙在这件事上不好做,左右为难。”
这话说的没错。
太孙也想尽快把靖宁嫁出去,省得妹妹两口子不安生。
但是,他们之前的所作所为已经得罪了靖宁,如果再把靖宁塞给安阳侯世子,就等于又得罪了安阳侯。
若是往常,得罪安阳侯倒没什么,毕竟是皇上下的旨意,找不到他头上。
他怕安阳侯府因为这桩亲事发生变故,现在可是关键时刻。
太孙有些烦躁,心里埋怨他母妃对妹妹太溺爱。
皇帝的女儿也愁嫁。
有理想抱负的男儿都不想娶公主,想娶公主的都是胸无大志的人。
探花郎冯庐肯定不是后者。
被断绝了前程的冯庐对娶了太孙的嫡亲妹妹一点也不觉得欢喜。
靖宁郡主倒是无所谓,“反正已经如此了,嫁给谁也不会比如今更糟了。”
只有嫁人,她才能逃离这个樊笼。
趁着皇上还在,太子妃母女还不敢太过分。
一旦皇上没了,太孙登基,那对母女会怎么对付她,她用小姆脚趾头都能想到。
把她随意嫁了都是仁慈了,最可能让她病故或是得了恶疾一辈子圈禁。
叹口气:“怕是安阳侯府不会乐意。”
她十六岁了,安阳侯世子才十一岁。
对于贫寒人家来说年龄不是问题,还有些人家专门娶个大媳妇回家干活,但是对于勋贵之家,那就是耻辱。
她身边的宫女问:“我们怎么办郡主?”
还能怎么办?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宫墙里她们插翅难逃,只能随遇而安。
“冯庐那厮害人不浅!”宫女嘟囔了一句。
靖宁郡主面目平静,似乎没听到宫女的话。
皇上来了,老人最好一意孤行,认准的事谁去劝也没有用。
反而是劝的人越多,皇上越是认定了这件事。
众人怕皇上逆反,也不敢劝了,就这样放着,寄希望皇上能自己打消主意。
大公主去见了她父皇:“顾家那孩子还小,要不等一两年再下旨赐婚,也好看些,这样着急忙慌的,别人还以为靖宁嫁不出去呢!”
好歹劝得皇上松了口,“靖宁也不小了,最迟明年上半年,亲事不能再往后拖了。”
汉阳公主和朝安公主见了顾重阳,劝他:“靖宁那孩子除了大些,其它方面都还行,性情温柔……。”
顾重阳听着大公主说话,耳朵里嗡嗡作响。
朝安公主:“那孩子也是命苦,唉!”
也是命苦!
一对苦孩子!
都没摊上个好爹!
顾重阳从朝安公主府出来,看着秋日正午的阳光,倒是没有夏日的那么刺眼。
他还有半年的时间,总能想到办法。
当初他在武安州柳树湾骑着骡子练习骑术的时候,不是还以为一辈子就那样了吗?
明珠能想到法子让他拿回属于他的东西,他就能想到法子得到他想要的其它东西。
武安州,收完棉花回来的袁弘德拿到顾重阳捎来的信。
看完吓得大惊,抖着手打了火石把信烧了。
看着信在青石砖的地上变成一摊火灰,一角也未剩下,又把火灰搅碎,才唤了人进来打扫收拾。
陶氏进来看到地上烧出来的跟其它地方不同的颜色,再看看丈夫凝重的面色,怯怯的问:“怎么了,辰哥?”
“没事,就是作坊那边进货不顺利。”
听说是因为这个,陶氏也跟着犯愁。
其它原材料都好说,潘家把持着举国上下大半的桂花产业,不管是桂花干花还是桂花油,他们都很难进到货。
袁弘德一看把她惹得跟着犯愁,还得反过来劝她:“别担心了,侯家和李家都答应帮忙了,应该很快就能有消息。”
“吃饭去了,今天做的什么好吃的?”
陶氏看他神色多云转晴,相信了他的话,跟着他过去吃饭。
吃了饭袁弘德喊了袁明珠议事。
“你上回说要在城里买宅子,是不是重阳跟你说了什么?”
袁明珠猜测着是不是顾重阳催促曾祖父买宅子了?点点头。
“他说这一两年可能就会,啊,就会生变,让我们搬城里去安全点!”
南山的宅子受推崇,也跟洪家的败落有关。
三大家族,北关刘家和御马街姚家都因为水患搬去了南山,只桥泗巷洪家地势高,舍不得百年老宅没搬。
偏偏他家就倒了霉。
世人不说是他家子孙不修德,只往风水上说,就在州内讹传的人人都说他们败落是因为没搬家的缘故。
袁弘德想着不能再等着买南山的宅子了,不拘哪里,赶紧买一处是正经。
说:“我去牙行看看。”
袁明珠叮嘱:“地势要高,宅子要大,其它的没要求。”
袁弘德看了一眼:“晓得了。”
袁明珠被他临走那一眼看得莫名其妙,出了门问看守望风的芸香:“我脸上有东西吗?”
芸香:“啊?”
“没,没有。”
没有那是因为什么?
袁明珠想了一会没想通就先撂开了。
芸香:“贺先生来了!在前院等着呢!”
袁明珠忙带着芸香去了前院。
贺知春被她安排去金谷里收集情报,大把的银子砸下去,总算见到几个小水花。
看到袁明珠进来,贺知春站起来。
“贺先生坐,自己人不用客套。”
袁明珠选了贺知春对面的圈椅坐下。
她坐下以后贺知春也坐下来。
“二小姐,今日从仙都冠送菜的人那里得到个消息,仙都冠内有个妓子被御马街胡家的大少爷给赎了身,准备娶回家做妾。”
“哦?那妓子叫什么名字?”袁明珠问。
“叫桃花,姓什么还不知道。”
袁明珠也未在意,花街之内叫什么花的多了,大都取这样的艺名。
她就是脑洞大开,也想不到袁大牛家的尹桃花会流落风尘,还会到了这里。
之所以在意这个消息,是因为胡家就在安定侯府来的那些人隔壁,两方来往甚密。
贺知春:“我们要不要接触一下这个桃花姑娘?”
要是能买通此人,让她做个内应……。
“把人查清楚,没有问题的话接触一下试试。”
“是。”
贺知春:“胡家的这位大少爷,在外以守备府姻亲自称。”
袁明珠:“守备府什么反应?”
一个妾娘家哥哥,以姻亲自称,戚老夫人知道能容忍?
就算戚老夫人能忍,他家任夫人呢?任氏的娘家呢?
贺知春:“据说戚府那位胡姨娘怀的是个哥儿。”
“母凭子贵,戚守备年岁不小了,膝下只一个呆傻的闺女,外头都说胡姨娘若是生下儿子,带任氏没了,戚家会把人扶正做正头夫人。”
袁明珠嗤之以鼻:“都他娘的什么事。”
生孩子就是隔皮猜瓜,没生之前都是五五数,谁能保证生的一定是啥?
贺知春见她对这个消息反感,忙说起其它事,“有人看到柳树湾牛家拉了一大包棉花去卖!”
袁明珠和芸香的眼神对视了一下。
牛家没种棉花,没种棉花却拉了一大包棉花去卖,那棉花哪里来的?还用说吗?
芸香:“之前听牛二蹦说过,他爹娘和妹妹都去我们家地里偷摘棉桃。”
袁明珠也听过。
没当回事是没想到他们能偷这么多。
自家用不说,还有多的能拉了去卖,本事不小啊!
贺知春看着袁明珠和芸香的反应,在心里想着牛家跟二小姐身边这位丫鬟之间的关系。
“子为父隐,让牛二蹦管着他爹也不可能做到。”
芸香头点得飞快。
袁明珠想了想:“你去问问牛二蹦,愿不愿意去京城,不过得签五年的身契。”
芸香:“愿意,愿意!”
袁明珠忍不住笑了,“你去问问他再来答我,你答应了也不算啊!”
说得芸香一脸通红。
她知道小姐这是把二蹦支开,才好对牛家问罪。
都是看着她的面子,不然该连着二蹦一并收拾了。
袁明珠也烦牛家,就跟附在人身上的虱子一样,虽然不会有大危害,总也是喝着人的血。
“你去跟大少奶奶请个假,明天就去问。”
“是。”
贺知春眼观鼻鼻观心。
听这意思,二小姐身边的丫头跟牛家的儿子有点啥,二小姐也知道,还纵容着。
相处越久,她越看不透主家的这位小姐了,有些话他一个老爷们都不好意思来汇报,偏这位听得神色自若。
他也就只能应着头皮来说。
说完芸香的事,袁明珠接着问:“还有吗?”
“有。”
“码头的郭爷说潘家的货物已经开始运了,武安州这边今天上午下了一批货。”
潘家在北方的市场被他们抢了许多去,不过潘家有潘家的优势,他们的桂花产品垄断市场。
为了对付妍玉春,他们今年换了对策,想要进他们的货,就得搭配着馨桂坊的其它货物。
“他们这次运的货物不少。”
市场的购买力是一定的,买了馨桂坊,再买妍玉春的肯定就要减少。
袁明珠点头,表示她知道了。
“其它的就没有了。”
坏消息放最后讲,袁明珠也猜着没有了。
让人送贺先生出去,袁明珠想着对策。
其实真没有办法可想,除非她能凭空变出一批桂花产品来,不然就只能看着馨桂坊抢走他们的客源。
别的东西能自家种或是使手段得到,桂花这东西现种也来不及。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馨桂坊并不好对付啊!
这一下,就怕侯家和李家那些走口外和关外的大户都得向馨桂坊低头了。
袁明珠猜的不错,作坊里的出货量直线下降。
李管事问:“怎么办二小姐?”
还能怎么办?“先压缩产量!”
“那……!”李管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什么也不说。
御马街那边,林管事的眉头舒展。
他的这一招使下来,算是暂时解了馨桂坊的危局,打败妍玉春不可能,但是打个平手没问题。
不过,他也没高兴多久噩耗就传来了,他们运的货物被劫了。
胡维昆正跟一干门客商量这事,汪氏就推门进来。
“在哪被劫的,损失怎么样?”
也顾不得内外有别了,一接到消息就闯到了外书房询问。
471、恶心
八月里金桂飘香,花期很短很集中,所以出货也很集中。
运送很省人力。
有利有弊,集中出货也就代表着一次被劫的货物数额巨大,损失惨重!
京城贵人多,潘家的货物在京城销售量最大,进京的货物一贯是安定侯府派人护送。
货物被劫,责任肯定推不到潘家的头上,这笔损失怎么算?
家里本来已经快入不敷出,再遭遇此事,更是雪上加霜。
也难怪汪氏情急之下失了方寸。
胡维昆道:“慌慌张张像什么样子?”
呵斥跟来的下人:“还不赶紧伺候夫人回去。”
自古以来造反就是烧钱的事,得靠着巨大的财力来支撑。
胡家虽然不是造反,但是不是皇储的身份却想逆袭,这条路也得拿真金白银去堆砌。
最赚钱的生意无外乎盐铁两桩,这两桩都是官营,垄断把持在勋贵官府手中。
铁就不用说了,如果胡家正把持着铁矿的经营,他们就不需要往武安州铁矿渗透了。
好在还有盐能弥补这些亏空,靠着经营盐和私贩马匹一切都还顺利支撑。
不过,徵武六年私贩马匹被人揭发出来,因为这事,安阳侯跟他们生隙。
之后彼此渐行渐远,直至彻底向太孙一系倒戈。
倒戈的同时还切断了他们的一条盐路,导致他们家经营上的困局。
这次桂花油被抢劫,比之前几回的损失要小得多。
可对于胡家的打击却较之前几次要更大。
顾重阳年纪虽不大,却是在主持安阳侯府在京畿一带的事务。
他此时坐在主位,听着下属的汇报。
下属逞给他一张清单,“这次拉回来的货物清单在这里,货物现在放在洪泽湖上的船上,四旗让问世子这批货物该如何处置?”
从安定侯府手中抢来的货物,已经连夜运走。
进入洪泽湖区以后人迹稀少水路四通八达,便于隐匿行迹,更便于逃遁。
顾重阳把清单拿了看了一下,这次的收获着实不小,让他有一瞬间的恍惚。
他本来只是想恶心一下安定侯府,但是看清单,只怕安定侯府现在快被恶心死了!
“这么多?”
下属躬身回道:“是不少,对方都疯了一了样,咬在四旗后头不放,一直追到进入湖区二十多里才甩脱对方,
四旗的意思这批货得尽快转移,免得被追踪到。”
顾重阳点头,拿贼拿赃,只要安定侯府找不到这批货,就是怀疑是他也拿他没辙。
“运往武安州,通知尤铁匠准备接收。”
下属不知道往武安州运是什么意思,不过运得足够远,不被拿住就行,匆匆赶去安排。
曲自鸾兴冲冲的从外头进来,“世子,太孙殿下使人来问,安定侯府的这批货物是不是您派人劫的。”
“先生坐,您怎么答复的太孙府?”
“老朽对来人说,还未接到下头有人汇报这事,暂且没法肯定是什么人所为,等得到确切消息,定然会跟他们汇报。”
这样答复就是在告诉对方,就是他们干的,不过大家心知肚明就好,不要再追问了。
“太孙殿下让转告世子,最近注意安全。”
就算是他们不承认,大家也都认定了是他们干的。
安定侯府刚刚算计了顾世子一把,给他配了个童养媳,他们若是不展示一下獠牙,才是真正让人瞧不起。
曲自鸾:“我们确实得小心些,防止安定侯府反扑,他们家这次的损失太大,只怕不会善罢甘休。”
旁边有人说:“怕他作甚,他们敢来就让他们有去无回。”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看到这些人似乎不以为然,顾重阳说:“曲先生说的没错,小心戒备。”
“看似安定侯府这次的损失不是太大,跟之前几回的损失没法比,靠那时候的安定侯府财力雄厚啊,损失大些虽不是九牛一毛也不至于伤筋动骨,
这回却不然,劫了他这批货就算是动到他的根本了,戳到了痛处肯定会有动作,切勿掉以轻心。”
安定侯府就是掉以轻心了,以为他一个小儿只能任他们摆布。
若是他这么算计了别人,运货的时候怎么也得加派一批人手。
安定侯府就是死在轻敌上,死得一点也不冤。
之后一段日子,安定侯府和安阳侯搅得京城内外血雨腥风。
外头的事皇城之内的皇上已经不知道了,言路闭塞,如今奏折大多数都是太孙代替皇上批阅。
不是耳聋眼盲,胜似耳聋眼盲。
连远在宣府镇的顾舟都不如,好歹顾舟也得知了消息。
看着大胡氏写来的信里所说的顾重阳的动作和反击,顾舟仿佛看到老伯爷在世。
不说吓得瑟瑟发抖吧,脸上的表情也一下子难看起来。
仿佛又回到被顾老伯爷管制的那些日子。
“这小子倒是能耐,这点像他祖父。”夸赞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似乎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沈氏哪里不知道他的阴暗心思,他这是心生忌惮又有些嫉妒了。
绕到顾舟背后帮他捏着肩膀,“谁来的信啊?”
沈氏也知道是大胡氏来的信,这是明知故问呢!
顾舟如梦方醒,是啊,这是胡氏那毒妇来的信,他怎么会向着他儿子说话?
这封信里不说事情真相是不是如她所说的那样,就单是措辞就不可能向着他儿子。
把顾舟伺候睡了,沈氏走了出去,吩咐玉珠:“让人去问清楚,京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沈姨娘想要的是不在别人跟前讨生活,所以一开始顾舟要娶大胡氏替换顾氏她是乐见其成的。
顾家是顾氏的顾家,不管是她还是顾舟,在顾府里都是寄人篱下,顾氏和她的弟弟和儿子才是顾府真正的主子。
待顾氏走了换上大胡氏,她才意识到,不管上头的正头夫人是谁,顾家都不是她的顾家。
就是上头没有夫人,顾舟也不可能让她坐那个位置。
她现在对换夫人已经失去兴趣了,但是换幼主绝对不行。
人老色衰爱弛,大多数女人走不出这个魔咒,所以内宅的女人们可以不拼谁更得宠,但是绝对不能不拼谁押注的幼主最终能掌握府里的未来。
沈氏押注顾重阳,就不能允许顾舟反复。
玉珠很快就从外院打听到了消息,还誊抄了两封信回来。
沈氏看了顾重阳写来的信,有又看了大胡氏那封。
信里写的事是一件事,不过大胡氏的那封信弱化这一系列事情的起因,让人看了就会认为是顾重阳年轻气盛,咄咄逼人。
玉珠:“侯爷怎么能相信胡氏不相信世子爷?”
沈氏摇摇头。
倒不是顾舟有了后娘就有后爹,相信大胡氏不相信顾重阳,而是他还没做好跟安定侯府彻底决裂的准备。
皇位的角逐一日不落定,他就还幻想着脚踩两只船。
试图在太孙一系和皇贵妃之间左右逢源。
在这一点上,沈氏挺瞧不上他,要想保平安,要么就不站队,要站就只能站一家。
想脚踩两只船的,最终只会两头不靠岸。
虽然顾氏被清除的时候她也没少推波助澜,但是她为的是自己的私心。
她若是顾舟,绝对不会选大胡氏而弃顾氏。
顾舟从一开始就选错了,跟胡家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胡家一直图谋的都是老伯爷留下的盐铁上的人脉。
只是胡家没料到,顾家后人没了那些其中的大多数人宁可另投他人也不愿意随着顾舟听命于胡家。
另投他人的反而全了名节,留下的却被胡家杀鸡取卵式的利用,没一个落得好下场。
徵武六年的那场变故,顾舟的心腹半数以上都受到牵连。
机关算尽,却一场空。
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沈氏觉得顾舟还不如顾重阳干净利落。
看看他收拾安定侯府的这几招,丝毫不像他爹似的拖泥带水。
“看胡氏写信来告状,就能猜到胡家没占到便宜,她若是占到便宜该不会写信来了。”
沈氏就喜欢见大胡氏吃瘪,拿着信笑得咯咯的。
外头有仆妇差次不齐的喊声:“侯爷,侯爷。”
顾舟进来,“看什么呢这么高兴?”
“看世子寄来的信呢。”
嗔道:“侯爷收到世子的信也不拿给奴家看,奴家想看还得让玉珠去外院誊抄了来。”
顾舟只笑笑不说话,打心里认为没必要把家里寄来的信拿给她一个妾看。
沈氏见他如此,掩住心底的酸涩,上前给他更衣,伺候他洗手。
北地比南方气温低,此时这里已经寒风乍起。
顾舟换了家常的袍子,倚着大迎枕喝着热茶,舒坦的喟叹一声。
沈氏看他心情不错,拿起信说道:“安定侯府这是对侯爷给大少爷请封了世子不满,又见世子一人在京里没人帮衬,故意欺负人呢!
这提的是什么亲事?一个孤女,还比咱们世子大了这么多,外头肯定得笑话我们家。”
看顾舟一脸阴沉,“还好世子当机立断,反击了他们家,不管那批桂花油是不是世子使人劫的,外头都会认为是我们府上的报复,也算是还了胡家一巴掌。”
见顾舟面色微霁,接着说:“不管皇上最终怎么决断,就是下旨赐婚,我们家也不算太没面子。”
顾舟想着他们家若是一点反击都没有就接下赐婚,或是赐婚后再反击,让皇上误会他们对赐婚不满,就觉得后背发凉。
跟昨天的想法翻了个个,现在只觉得庆幸:现在反击时机刚刚好。
沈氏见他这样,心底更鄙视他了。
武安州尤家铁匠铺,火炉被风箱鼓得火焰老高,路上的行人都穿上夹衣的季节,铁匠和他徒弟穿着无袖的单衣依旧汗流浃背。
“叮叮当当”的击打着一块烧红的铁块。
另一个徒弟赶着一辆驴车回来,把车停在门口,“师傅,俺回来了。”
尤铁匠把锤子停下,把铁放进炉火接着煅烧。
抹了一把汗问他:“都买来了?”
“嗯,都买来了。”
拉着风箱的妇人忙过来帮着他们一起把车上的麻袋抬下来,抬进屋里。
“货物已经到了茶城,没有发现尾巴。”
尤铁匠在水缸里舀了一碗水喝了,“把东西收拾了出来干活。”
“师傅,这些东西就这么搁着啊?”
“干你的活,不要多管。”
外头又响起叮叮当当的敲打声。
东西肯定不能白搁着。
不久以后,就从茶城过来两辆大车,一路往南到了武安城,进了一处老宅子。
街上的人看了,互相打听着:“洪家的宅子卖出去了?”
“看样子是卖出去了,买的是什么人?”
“听口音是外地的。”
“肯定是外地的,本地的谁会买?他们家这宅子不吉利吧?”
桥泗巷的洪宅,不,现在应该叫袁宅,运进去两大车的桂花油,正好借着他们家搬家做掩护,人不知鬼不觉。
袁弘德跑了很多天,看了几处宅子,要么就太小了,要么就地势低洼。
太小的肯定不行。
地势低洼的袁明珠也不愿意,现在的城市又没有完善的排水系统,一场大雨下来,一家人都泡在水里,人又不是青蛙不怕水。
现代的城市排水系统做的好的都免不了内涝,现在更严重。
挑来选去,还就这一处合适。
袁明珠很满意。
若是时间还容许他们再挑挑,袁弘德应该还得再挑挑,如今的情况时不我待,也就只能将就着了。
宅子刚刚看好,就收到顾重阳让何记绸缎庄送来的信,给他们送来了一批大礼。
袁明珠把信放进火盆里,嘻嘻笑道:“宅子刚刚好,刚看好宅子就来好消息,东西还有现成的地方存放。”
袁弘德被劝得也高兴了些。
“这宅子买了多合适,价钱也便宜,就是以后我们不住,拿来做仓库也好。”
袁弘德被劝通了,没再拖延,马上去官府做了契纸,买了下来。
这处宅子是充公的,卖了银子归衙门里。
所以也没有刁难,交易很顺利。
袁明珠指挥着大车停在二门外,把车上的油布揭开,就看到车上放着十八口大箱子。
“直接抬进去。”
绑上粗麻绳,插上木杠,箱子辗转多地,最终落在这处。
待人都走完了,袁明珠关上门,打开箱子,就看到箱子里放着满满当当的坛子,坛口的蜡封封得严密。
472、釜底抽薪
袁明珠小心的拿掉坛口的封口,揭开里层的蜡纸,就闻到馥郁的香气。
拿食指沾了一些抹在手背上,油色有些深,不是太清亮。
不过能做到这样已经非常出众了,不愧是专业生产桂花产品的人家。
不过这桂花产业要是到了她手里,经过她的改进,发展的会更好。
叹息一声,江南就是比他们这边更适合开办脂粉作坊!
不是妄自菲薄,就是做精油的提存,鲜花都比干花的出油率高。
而桂花和茉莉花,更适合在温热地带生长。
还有取代其它油类做桂花油浸出液的茶油,也得在南方种植。
用茶油的桂花油,颜色会更清亮。
武安州还是偏北了些,冬季也更寒冷。
袁明珠沉浸在开拓她化妆品帝国的野心规划中。
她得尽快安排人去南边购买茶树林,不管是收购现成的还是买山林自己种植,都得开始准备起来了。
待以后她接手了潘家的茉莉和桂花园,她的产业链就完整了。
把所有的箱子一一打开检查过一遍,其中十三箱装的是桂花油,剩下五箱装的是桂花的干花。
?干花也是装在坛子里,用蜡封严。
“嘭嘭嘭”,门外有人敲门。
袁明珠把门打开,曾祖父站在外头。
“都收拾好了吗?”
“收拾好了。”走回来,示意曾祖父看箱子里的东西,“这些足够我们使用一年半了。”
她估摸着这些大概得是馨桂坊苏杭地区近半数的产量了。
顾重阳这一刀捅得够深也够狠。
袁弘德:“是不是就可以跟侯家几家说不用他们想办法了。”
“不,还是让他们接着采买。”袁明珠摆摆手。
袁弘德皱眉,“再买就用不完了吧。”岂不是浪费了?
“不会浪费,这些桂花油里掺入黄蜡,简单加工一下就是面脂,面脂里加入颜料就可以做成口脂。”
解释道:“我们若是不从其它渠道采买桂花油,安定侯府很快就会猜到他们家丢的货物落到我们手中,那就麻烦大了。”
“而且,这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我们总得知道侯家那几家人里谁是可以跟我们共患难的吧?”
一一把箱子的盖子盖上,“不拘多少,只要想办法弄来货物我就当他们是自己人,至于不尽心尽力的,也休想从我这儿占半分便宜。”
馨桂坊是最大的桂花油商家,不过大昭地大物博,秦岭以南种植桂树的地方多了,只要有心又愿意砸银子,弄到些货物并不是没有可能。
这次就当是个考验好了。
人心难测也易测,金钱有时候就是最好的试金石。
袁弘德看着她欢快的在箱子的间隙里跑来跑去,心情也变得愉悦。
袁明珠又跟他商量起要在南边购置油茶树的事。
袁弘德奇怪地看看她,“你就知道安定侯府一定会在夺位中失败?”
袁明珠:“不是我自信安定侯府一定会落败,而是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就安定侯府那样人家,他们若是继承大统绝对就是老天瞎眼。”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若是胡家掌握江山社稷,他们这些跟他们做过对的人家,还是找个绳子往脖子上挂一挂,死一死比较痛快。
不然等着胡家秋后算账,想得个好死都难了。
后头的话她就不说了,不过她不说曾祖父应该也能想到。
处在这种世道中,不是谁想明哲保身就能做到的。
就像她的前世,一个中规中矩的闺中女儿,从未行差踏错半步,也躲不过世道人心的险恶。
一旦新帝登基,现在的平衡必然被打破,肯定会有一场清算异己的行动,谁知道谁会不会为了保命供出其他人?
他们家收留过顾重阳,收养过六哥,这些到时候都不是秘密。
最危险的,晋王世子曾经在他们家短暂停留。
所以十三皇子绝对不能上位,他若是登基,以上任何一条理由,都足够袁家万劫不复。
“明哲保身对于我们没有好处,我们现在就得押宝,资助能打败安定侯的那一方。”
她没说的是,鉴于跟晋王世子的渊源,她押晋王府。
她只说:“太孙刚愎自用,以后不知如何,现在看并不是明君。”
太平世道锦绣堆里长大的皇储,看不到人间的疾苦。
袁弘德见她口无遮拦什么都说,忙教训她:“慎言。”
袁明珠:“这处院子的几个入口我都安排五月安排人把守了,不会有事。”
不仅是闲杂人等不能今入这里,明火也禁止入内,不然这一箱箱都是油,被点燃了救都救不了。
接着说:“汉阳和朝安两个公主府都瞧不上安定侯府,户部和工部尚书也跟胡维昆不对付,这些人也不是太孙的人,这说明什么?”
自问自答道:“这说明两家都不被看好,聪明人还在观望,情势一日不明朗,这些人都不会站队。”
“徵武六年边境贩马案,安定侯府被拔除了军中的势力,徵武九年,武安州侵占移民安置银子案,折的是太孙府的人,
去年沿海暴风雨,沉了数艘商船,太孙府和安定侯府都有损失,
他们两家鹬蚌相争,晋王缩在封地渔翁得利啊!”
袁弘德说她:“小孩子家别操这么多心。”
却也把她的话听了进去。
袁明珠:“反正跟太孙府比,所有人都更不看好安定侯府,我们得准备好了接手他们的产业,这个不能耽误了。”
他们得准备好银子和人手,一旦安定侯府露出败相,他们就得扑上去撕咬,能咬下多少肉来就看之前的准备了。
袁弘德没有反对,宫里宫人和朝中官员都敢拿安定侯府的贿赂银子,尤其是宫里,都敢跟安定侯府索要银子。
明面上看像是安定侯府交游广阔,实际细想想是大家都没把他们放在眼里,不怕今日拿的银子日后要吐出来。
“行,我让人马上去安排。”
曾祖孙俩出了屋子,袁弘德把门锁了。
因为住进来的急,院子里只做了简单的休整,当日抄家的痕迹还能看出来一些。
见袁明珠盯着院子里一处缺损的石阶,袁弘德说:“那块石头磕碎了,我嫌不好看让人清理出去了,已经让人去找相似的石料来修补了。”
刚出了院门,就看到五月候在门口,“太爷,二小姐,我叔叔来了,说有要事禀报。”
袁明珠:“人呢?”
“我让他在前头花厅等着。”
袁弘德带着袁明珠去了花厅,老远就看到贺知春在花厅里来回走动。
曾祖孙俩对视一眼,袁弘德步幅加大,袁明珠跟在后面几乎一溜小跑。
看到他们,贺知春迎出来,“太爷,御马街那伙人走了。”
没有丝毫征兆,那些人说走就走了。
袁明珠知道是这事,放心了。
顾重阳劫了潘家的货物,无形中为他们对安定侯府使了一招釜底抽薪。
馨桂坊不可能放弃京城那块最大的市场,所以只能把偏远地方的货物抽调回去供应京城。
他们之前搭配销售的竞争手段被不攻自破。
堵不住妍玉春的供货渠道,新的竞争手段又落空,林峰再待在武安州已经失去意义,而且他得回去主持乱局,可不是走得仓惶嘛!
袁明珠:“走了就走吧。”
招呼他:“贺先生坐。”
客套道:“刚刚搬过来,仓促之间准备不足,招呼不周。”
“二小姐客气了。”
惊异于东家听到这个消息既不惊讶也不惊喜,似乎早就知道那些人要走了一般。
也未表现异常,顺着袁明珠手指的方向坐下来。
“还有一事,我让人跟仙都冠的那位桃花姑娘接触了一下,听说去的人是妍玉春的人,她似乎对我们有很大的敌意。”
贺知春派去的人不可能上去就说明来意,只说说妍玉春派来想做个试用推广的活动,想请桃花配合,会给酬劳。
自从她确定要从良以后,已经不接外客了,只胡大少爷带人去的时候出来应酬一下。
另外就是想巴结胡家找得到门路的,打着合作的幌子变着法的给她送银子。
夹在许多趋炎附势的人中间,妍玉春这样做也不算突兀。
对于这个消息,袁明珠和袁弘德比刚刚听说安定侯府的人走了感兴趣多了。
贺知春看着二人骤然睁大的相似的大眼睛,从衣袖里拿出来一张纸,呈给袁弘德,“这人的底细二小姐让打听清楚,我已经让人打听了。”
“她本姓姓尹,跟东家老家是一个县的……。”
袁明珠在嘴里念念有词:“姓尹,尹桃花,尹桃花?”
说最后一个尹桃花的时候声音骤然拔高。
额地个天爷⊙?⊙!
袁弘德都快忘记尹桃花这么个人了,被她这么一惊一乍的一喊,猛然想起来了。
贺知春:“太爷……?”
袁弘德:“把人撤回来吧,不用去接触她了。”
“是。”
虽然好奇尹桃花跟东家的过节,但是看东家和少东家的样子,也知道不是愉快的经历,贺知春也没敢追问。
带贺知春走了,袁明珠才说,“这女人怎么阴魂不散啊!”
她这下算是知道了,之前住在御马街姚家旧宅里的人为什么这么了解他们家了,合着都是这个女人在捣鬼。
好在顾重阳一通乱拳打得那些人乱了阵脚,人慌忙撤离了,尹桃花再兴风也掀不起大浪。
袁弘德:“别管她了。”
一个妓子,就算攀上胡家,也够不成威胁。
而且就是因为她是妓子,才不好跟她斤斤计较多做牵扯,不然传出去于自家的名声有碍。
袁明珠露出乖巧的笑容,点头,“嗯!”
自从她开始抽条,人就渐渐瘦了下来,脸上的婴儿肥减了以后显得眼睛越发大了,每每笑起来都目若星辰。
袁弘德却知道,她每次这样乖巧的时候,小脑袋里不定在打什么坏主意。
也不拆穿,只暗自打定主意这段时间要看好她。
曾祖孙俩都暗怀鬼胎。
袁弘德拍拍她的后脑,“去后头看看曾祖母收拾好了没有?”
“嗯!”
领着仆妇们往后院去了。
离了袁弘德的眼,马上吩咐郑妈妈:“让你家春盛过来,我有事交代他去办。”
春盛是郑妈妈的儿子,现在跟贺家的两个孩子分别跟着三个少爷做小厮。
二小姐要交代他做什么?为什么不交代她们这些人去做?
心下疑惑,也没敢问。
只躬身应道:“是,待他晚间跟着四少爷从学里回来就让他来见小姐。”
袁明珠交代完了这事,就继续带着人往后院走。
家具基本都搬了来,曾祖母正带着人摆放各种铺陈。
看她进来,抱着她:“又跑哪去了,沾的这一身灰。”
让人打了水给她洗漱。
一边给她擦着脸一边说:“我让何妈妈煮了秋梨,你待在这别走了,一会喝。”
杜氏见小女儿跟骨头发软、没长手脚一样靠着她曾祖母,哼哼唧唧让人伺候着,张张嘴想说什么。
梁氏忙咳了一声:“曾祖母您不说有梨水喝还没觉得怎么着,您这么一说我还真觉得嗓子里发干了。”
拉着吴氏,“我们俩就厚颜也沾沾小妹的光跟着蹭您一碗梨水喝。”
陶氏听得高兴,“多着呢,有,都有。”
底下的仆妇也都赶着凑趣。
一屋子的人,个个都像叽叽喳喳的百灵鸟,只杜氏像个格格不入的呆头鹅。
袁明珠看了暗自摇头。
她娘太呆板了,就学不会八面玲珑。
也就是一家人自曾祖母往下都不是挑三窝四的人,有点小算盘也不会坏了一家人的情意。
若是换个人家,她娘这样子只怕就得吃亏。
也不知道以后三哥他们娶家里的是什么样的嫂子?
但愿都像大嫂这样大气包容,或是像二嫂这样温和贞静也行。
正想着呢,就听曾祖母说:“蓁姐娘,宴客的帖子都发了吧?”
“都发了,各家都回话到时候一定来。”
正巧何妈妈领着人端了一汤煲的梨水送来,陶氏又拉着她说起来宴客的菜色。
袁明珠捧着碗喝着梨水,甜而不腻,梨肉入口即化。
她正喝得心满意足呢,突然她娘的声音传来,“就是搬个旧宅子,不用办这么大吧,惹得人笑话。”
她可是听说了,这宅子是犯了死罪抄家灭族的官吏家籍没来的,放了快三年了也没人要的。
473、嫌弃
杜氏这样说话,听着就像是在嫌弃新购置的宅子不好。
但是你一个内宅妇人,有嫌弃的资格也不该把自家嫌弃成这样吧?
一时间屋里的仆妇都噤了声,缩着头鹌鹑一般,生怕受了牵连。
陶氏等人也被她的话闹得瞠目结舌,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过也都知道她的本意不是嫌弃,她就是觉得这样的宅子大张旗鼓的办暖居宴丢人。
是她的自卑心理在作祟。
袁明珠扶额,贫寒乍富后的自卑和无措,对她娘似乎是过不去的坎了。
从给她姐姐择婿,到管教家下人等,到跟亲友的交往……,从来没自信过。
陶氏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就是找个由头办一回宴席罢了,哪还有这么多讲究啊?”
梁氏硬挤出来些笑容,“是啊娘,我们家也就之前蓁姐儿满月的时候办过一回宴席,办得还不太大,三弟娶亲,到时候来的客人得比蓁姐儿那时候多得多,
家里人都没经验,怕到时候怠慢客人,这不就先借着这回的暖居宴演练一回,省得到时候手忙脚乱让人笑话。”
不管是满月酒还是暖居宴,因为不是很正式的宴席,有疏漏的地方大家也不会太计较。
若是轮到娶媳妇嫁闺女的时候再出纰漏,得让人笑许多年。
各家只要有宴席,席间大家就会拿出来说笑一番。
杜氏左右为难,既觉得有演练一下的必要,又不想以这个为由头办宴席。
不过她也没有好主意,只能沉着脸没说什么。
晚上,郑妈妈领着春盛过来。
春盛长高了些,或许是谁的小厮行事像谁,也跟袁季驹似的带着股子沉稳劲。
跟袁明珠行了礼,问:“二小姐叫小的什么事?”
袁明珠:“我四哥呢?”
“三位少爷在替大少奶奶写帖子和记账单。”
袁明珠拿了几个小瓷瓶:“这是新做的面脂,拿给三哥和四哥送人使。”
又拿了一封信,“信给四哥看,别让其他人看到。”
看曾祖父的样子就不想让他们搭理尹桃花。
只是若由着她蹦哒,太烦心了。
就姐姐跟姚家那件事,他们就险险阴沟里翻船,所以让她放过尹桃花,她心里这口恶气消不了。
春盛把信揣在怀里,拿着那些个瓷瓶出了内院。
迎面跟袁弘德走个对面,“从哪里来的?”
春盛回答:“二小姐让小的拿给三少爷和四少爷送人用的。”
袁弘德虽然疑心他们兄妹背着家里做什么,不过没根没据的也不好说话。
挥挥手让春盛出去了。
晚间跟陶氏说:“那个尹桃花如今身份尴尬,你跟明珠说说,不好让人把她跟咱们家联系到一起,所以最好不要搭理,
这些日子拘着她一些,别让她到处去了,就跟着你学着做做针线。”
又说:“我也找机会跟叔驹几个陈明利害。”
陶氏应了,“我明日就找她说。”
袁弘德揉揉额头,孩子们太有主见也愁人。
外人可不会替你掰扯旧日仇怨,只会认为你是看亲戚落难了撇清关系,甚至落井下石。
陶氏第二天一早就把袁明珠叫到身边,“你三哥马上娶妻了,你来帮曾祖母看看给他选什么样的被面。”
袁明珠看看脚步顿了顿又继续往外走的曾祖父,脆声应道:“好,我马上就来。”
她如今跟曾祖父母住在一个院子里,住在西厢房。
回屋交代郑妈妈:“春盛若是过来,你跟他说曾祖父提防了,让哥哥也小心行事。”
换了一身家常衫子去了曾祖母那边的宴息室。
吴妈妈给她端了一碗热油茶,“温度刚刚好,二小姐尝尝。”
袁明珠闻着就一股香甜的味道,喝了一口,果然很好喝。
陶氏过来,就看到她嘴唇上沾了一圈像白胡子似的。
忙拿帕子给她擦干净,“看看你,跟个小花猫似的。”
絮絮叨叨说着“好鞋不踩臭狗屎”的话。
袁明珠只管点着答应着。
她这也不算欺骗长辈,她本来就没打算干什么,只是打算让四哥去干点什么。
却说袁弘德去了外院,让人把三位少爷请来。
袁叔驹看看滴漏,问:“曾祖父说没说什么事?”
“太爷没说。”
袁季驹:“你先过去吧,我们马上就去。”
兄弟三个交换了眼神,袁季驹:“估计是尹桃花的事。”
又说:“这人到什么时候都是祸害,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不能心慈手软。”
兄弟三个商议着要说服曾祖父。
三人收拾好书箧,一起去了外院。
一听果然是为着这事。
袁季驹装作才得知此事,“哦!那个人是袁铁栓媳妇啊?我说怎么对我们家的情况这么熟悉呢?”
没有家贼引不来外鬼!
问袁弘德:“曾祖父打算怎么办?这种人留着总是隐患,这回是安定侯府,下次换个其他侯来她还是免不了为虎作伥,
有千年做贼,没有千年防贼的,次数多了万一有一回着了人家的道,我们家有几个妹妹够赔的?”
涉及妹妹们,曾祖父总是行事谨慎,不可能由着这隐患存在着。
果然见曾祖父神色有所松动。
接着道:“不是说她攀上了御马街的胡家了吗?她若一直是金谷里的一个妓子还好说,翻不起大浪,跟胡家搅和一起,谁知道他们会做什么?”
说完这话他就后悔了,曾祖父的话里并没有提到尹桃花攀上胡家,是妹妹的信里告诉他们的。
话已说出来,想咽回去都不能,只能匆匆结束这个话题:“我们先去学里了,曾祖父再仔细想想,晚上我们再详谈。”
拉着哥哥和弟弟就走。
三兄弟走了,袁弘德仔细想着利弊。
突然一拍桌子,“这帮臭小子。”
不过他确实被袁季驹的一番话打动了,尹桃花确实是藏在暗处的恶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蹿出来伤人。
袁弘德跟袁叔驹他们商议处置尹桃花不提,杜氏也很快知道为何要先演习一下。
暖居宴的前一日,袁家就摆好了桌椅,搭起了彩棚。
不仅各院都都利用起来,就是门前的巷子里,也安排好各家车辆在哪里停放,各家下人在哪里歇脚。
杜氏很是庆幸长媳得力,一桩桩一件件安排得有条不紊。
她就只需要像个老封君似的陪着陶氏待客就行。
入席前大家都凑在一起吃着瓜子小点心,喝着茶一起说着闲话。
“要说这宅子可有不少年头了吧?我记得我小时候就跟着我家祖母来吃过酒席。”
说这话的妇人四十许年岁,怕主家不喜,声音压得极低。
“可不是不少年头了,听我婆婆说她小时候这宅子就有了。”
之后就是叽叽咕咕议论起洪家的事,“真不值当的,为了贪墨那点银子逼死人命,把自己家都搭进去了,
啧啧啧,听我们家那口子说,他们家的女人都充入教坊司了,……。”
声音越来越低,头都凑到了一起。
杜氏看着一圈一圈头碰头凑在一起的人,只疑心人家是在嘲笑他们家买了犯官家的宅子。
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还是刘大太太来了,大家都围上来跟她寒暄,大家都随着刘大太太夸起这宅子好,她心里才舒坦一些。
刘永昶带着弟弟跟各家女眷见了礼,就带着弟弟随着一帮子少年郎往侧院去。
这处侧院跟女孩儿们坐席的另一处院落就隔着一道花墙,从这边就能听到对面叽叽喳喳的声音。
少年们被声音吸引,状似无意地从花墙处往隔壁看去。
只有刘永旭,趴在墙上跟个超大号的大壁虎似的还不算完,还要扯着嗓子喊人。
正正经经喊也就罢了,听听都喊的啥。
“袁幼驹,袁幼驹。”
他哥哥赶紧把这人憎狗嫌的熊孩子从墙上撕下来。
不过已经迟了,正主已经被惊动了。
今日因为宴客,梁氏特意嘱咐下人们把袁幼驹给关起来一日,省得它吓到客人。
只是这小东西实在太机灵,不晓得什么时候就自己跑了出来。
正躲在园子里玩呢,突然听到有人喊它。
小东西有点人来疯,看到这么多人就顺着围墙走了过来。
许是觉得这些人把它喊来却不搭理它,从墙上抠了小泥块就往他们身上丢。
男孩们这才发现头顶的它,有觉得新奇招手往下唤它的,又害怕跺脚扬手驱赶它的,有拿泥巴反击的,有观看的。
带路的春盛又是驱赶袁幼驹又是让大家别理它,不理它它就该干嘛干嘛去了。
奈何没人听他的。
女孩们早在刘永旭作怪模样的时候就发现他们了,不过因为矜持都装成没听到。
到了袁幼驹开始做怪模样,女孩子的矜持维持不住了,慧姐儿拿手肘捣捣袁明珠:“你们家袁幼驹,好像打起来了。”
正说着,袁幼驹突然从墙上消失了。
再出现的时候,头上多了一顶帽子,摇头晃脑的臭显摆样,气得底下一众少年叫喊得更凶了。
袁明珠知道不能再装看不到了,只得喊了一声:“袁幼驹!”
袁幼驹跐溜从墙上蹿下来,帽子掉了都不管了,一下子蹿到袁明珠跟前。
袁明珠走过去把帽子捡起来,让丫鬟拿去隔壁还给人家。
刘永旭看到袁明珠走过来,越发怪腔怪调的喊:“袁幼驹,袁幼驹。”
被他哥哥和小厮捂着嘴拽走了。
其他人只当刘永昶是担心他再把那只猴子招来,见他们走了也随在后头走了。
袁明珠面上只做不知道,心里恨不得把他按着狠揍一顿。
招呼小姐妹们,“我们去屋里坐吧。”
宴席快结束的时候,袁明珠总算找到空闲坐在外头廊下歇息一会。
要不怎么都说办宴席累人呐!
芸香突然冲着她背后屈膝行了一礼,“刘少爷。”
袁明珠扭头一看,脸一下黑了。
翻着白眼挨挨蹭蹭过来的人,不是那个冒充纯良小白兔的熊孩子又是谁?
“对不起。”
声音很低,再配着翻上天际的白眼,袁明珠一下子没听清楚他说的什么。
“啊?”
刘永旭只认为他是故意刁难他,鼻子也皱上了,大声了一些:“对不起!”
他哥哥跟在他身后,大概是看不到他翻白眼的模样,还觉得他弟弟已经吃教训了。
躬身施了一礼:“我家小弟顽劣,我已经教训过他了,还请姑娘莫怪。”
袁明珠还了一礼,看看低下头看不到表情的刘永旭,“小孩子顽皮些也是人之常情,不算什么,刘世兄太客气了。”
刘永旭飞快的抬眸看她一眼,又低下头。
等袁明珠陪着曾祖母去二门送客的时候,更是听到无数的赞誉不要钱似的吹捧给刘大太太听。
都是夸她的两个孙儿的,连曾祖母都夸了好几句。
看着都不似作伪,语气和表情都十分真诚。
别人袁明珠不知道,她曾祖母夸人肯定是心里觉得好才会夸,不会虚与蛇委。
暗自摇头。
不过人家的孩子还轮不到她说三道四,再说也不常见到,也不是总能受他作弄。
袁明珠现在得忙着帮大嫂盯着餐具桌椅和各种铺陈摆设入库,忙得顾不得关心旁人。
看着被打碎的一堆瓷器,把杜氏心疼的心肝颤。
内院女客这边还小心些,外院男客那边和侧院孩子们那边,毁坏了好些。
尤其男客,划拳拼酒喝醉了以后,走路都走S形,看人都看成重影,打破的盘子碗更多。
“这些人都是吃饭呢还是吃盘子!”
梁氏忙让人把大件的还能修补的收拾起来,不能修补的碎瓷捡了丢了,省得她越看越心疼。
又把剩下的菜端了给邻居分了。
都收拾好了,人累得都不想动了。
梁氏笑她:“这就累了,等你三哥娶亲,得办三天的流水席,那时候看你怎么办?”
袁明珠哀嚎一声。
杜氏进来,看她葛优躺在椅子上,“看看你像什么样?哪个做媳妇的不都是这么过来的?你这个样子,以后嫁了人做了宗妇,还能也这个样。”
又说:“听隔壁周家的大奶奶说,她娘家娶回来的弟媳妇就不行,娶个媳妇办的宴席没眼看,客人都上桌等着大眼瞪小眼,菜就是出不来。”
摇头看着女儿:“你要是也这么给我丢人,到时候你公公婆婆不得找家来?我连对答的话都没有。”
474、叫苦
袁明珠听着她娘絮叨着主持中馈的媳妇若是行事没有章法,会沦为笑柄不说,还可能被婆家人找到娘家,指责娘家少教养。
袁明珠在她的唠叨中睡着了。
次日早起这个话题杜氏还未忘记,依旧追着她耳提面命。
袁明珠没法,苦着脸说:“娘,大不了我就嫁个小门小户好了,人口简单事情少,当天买当天吃,没有隔夜粮,就没有您说的这些烦恼了。”
她这番破罐子破摔不求上进的话,于杜氏而言不啻于火上浇油。
气得扬起巴掌照着后背拍了两下。
眉眼低垂着道:“那可不行。”
复而又严厉起来,“别说那些没用的,从今天开始我得好好看着你,该学的赶紧都给我学起来,不能再像以前似的那么懒散了。”
杜氏的模样让袁明珠心里一动,大眼睛盯着她。
杜氏被看得神色有些慌乱,被鬓角散落的头发抿到耳后,故作凶巴巴的说:“看我也没用,不能再由着你任性了,给我好好学。”
还记得胡萝卜加大棒,“学好了娘让人给你到南方买些好木料回来打一张最时兴的拔步床。”
杜氏的表现让袁明珠确定了,这回的宴席上有人向她娘抛橄榄枝了,提的还是她。
实际也是预料之中,像这种宴席本来就是各家女眷推销自家适龄小辈的场合。
就像昨日,刘永昶兄弟俩先跟着他们祖父拜见完席间的男客,再过来拜见女客,之后才去侧院那边坐席。
这就是固定的流程。
有长辈看好对方孩子,就多搭几句话,尤其要多夸夸对方家的孩子,言谈间多询问对方的年纪,读了什么书。
把看好对方孩子的信号传递过去。
如果对方也有意,就会有所回应;如果无意,就敷衍一下。
这种女人扎堆的地方,才是成就姻缘的重要场所。
袁明珠回想着昨天来的那些人里,谁跟曾祖母和她娘说话比较多。
想了好一会,并没有想到什么线索。
昨天她忙着招呼客人,又有刘永旭闹得那一出,真没太注意。
不过她也不太担心,这种事大家都怕是自作多情会错意,你来我往的试探得经过好几个回合,等两家家长达成一致也得好几个月。
这么长时间,足够她发现对方是谁。
知道了她娘异常的原因,袁明珠就放宽心了。
“娘,内宅里的这些事没有什么是花钱搞不定的,如果有搞不定,肯定是钱没花到位。”摆着手不太在意的说。
把杜氏气得又想上手。
一抬眼看见陶氏过来,伸着的手赶紧收回去。
手指着她:“再胡说八道看我不打你。”
袁明珠抱着她的胳膊,“娘,我说的都是实话。”
陶氏听到:“你们娘俩说什么呢?”
袁明珠这才看到曾祖母,迎上去。
吴妈妈忙顿住脚步把位置让给她,袁明珠接过去搀扶着陶氏,“我正在跟我娘学怎么当家理事呢!”
陶氏拍拍她的手笑道:“我就说我们明珠也长大了,懂事了吧。”
这话是冲着杜氏说的,意有所指的话像是打哑谜一样,更佐证了袁明珠的猜测。
杜氏不满的瞥一眼女儿,“祖母快别夸她了,让她好好学学跟勒逼着她似的,还满嘴的歪理。”
袁明珠内心的小人表示很无辜:她说的明明都是至理名言,怎么就歪理了?
“哦?我们明珠又说什么歪理了?”
袁明珠心说:曾祖母也学会看热闹了,这会该关注的应该是学着理事吧,您老问什么歪理?
杜氏:“她呀,跟我说什么‘内宅里的这些事没有什么是花钱搞不定的,如果有搞不定,肯定是钱没花到位’,您听听,这都什么话?”
陶氏听得不住的乐。
坐到圈椅上,“这话也不算错,就是不该说的如此直白。”
教训袁明珠:“不许惹你娘生气。”
和得一手好稀泥。
袁明珠从郑妈妈手里接了茶递给曾祖母。
曾祖母接过去,“我们这样的人家,衣裳有针线上的人做,饭菜有灶上的人做,学针线的目的只是自己做个袜子、亵衣,学厨艺就为个名声,
你还真指望她做里外的衣裳鞋袜,自己下厨整治一台席面啊?明珠学得已经挺不错的了,差不多就行了,就是不会也少不了穿戴吃喝。”
又说:“只要不被下头的人哄骗了去,其它的都不算什么,你就让她跟着她大嫂学些日子就行。”
意思跟你也学不着什么,你就别逼着她学了。
袁明珠很狗腿的坐旁边给曾祖母锤着腿。
“就是,孟子都说了,‘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大不了我多添几个管事,不就什么都解决了?”
就像他们家的作坊,分工明晰,赏罚分明,没人管事短时间也经营有序,不会乱套。
杜氏:“哪有那么简单?要都向你说的,什么都让管事去管,隔壁周家大奶奶娘家兄弟媳妇还会出那么大丑啊?”
袁明珠:“娘你只是听了个皮毛,我敢打赌,周大奶奶的娘家要么是抠到极致,给她兄弟媳妇办事的银子不够使;要么就是多头管理,干活的人没有使绊子的人多。”
杜氏的嘴皮子说不过她,“横竖都是你的理,行了,我不管你了,只要到时候没人说我没教好你就行。”
袁明珠抿唇笑着。
正说着话,外头来叫她。
“码头上又有船停靠,曾祖父不在家,我去看看。”
这个时候南北的船走得更勤了,大家都赶着封河之前把该运到货物运好。
杜氏不再说什么,儿子们都在读书,丈夫还未恢复,小女儿也不容易。
“让你爹跟着,有什么事让你爹干。”
袁明珠去了前院,看到来的是王大郎。
王家的漆铺改成了粮行,除了给妍玉春和万香园供货,也经营散客生意。
王大郎看到她进来,站起身。
袁明珠抬手示意他不必多礼,问他:“你爹没回来?”
王掌柜若是回来了,肯定会自己来,不会托大让他儿子跑腿,袁明珠才有此一问。
“为安全起见,这次的货物分的三路走,我爹押送的货物在后头呢!”
看他的神色,袁明珠明白是她哥哥姐姐收集的货物夹带在这次的货物里。
问他:“你带来的这批货物里有吗?”
王大郎点点头,“有,基本都在这艘船上。”
袁明珠笑了。
不枉她做的这许多安排,把安定侯府的人忽悠得晕头转向,才能东西从他们眼皮子底下运出来他们都没发觉。
夸道:“很好,这次出了力的人都有赏。”
安排了大车去码头拉货。
提前使人去码头找了郭恒生,雇了一批人扛麻包。
他们到的时候,郭恒生已经带着人等候着了。
“喊上船老大,我们去旁边酒楼里喝茶,让他们慢慢干,吩咐他们给留一份猪头肉我们回头下酒。”袁树照着女儿来之前吩咐的话邀请郭恒生。
码头上的酒楼里做的猪头肉非常美味。
郭恒生就好这一口,欣然应允。
郭恒生就乐意接袁家的生意,除了出手大方,人家还能顾及到他们的喜好和感受。
跟他们做事就是舒心。
这一趟的货物多,直到快天黑才搬完。
跟船老大和郭恒生告辞后,爷俩乘车回家。
桥泗巷地处武安城东面偏南,在御马街南面,去北关码头得途径御马街。
晚上拉完最后一批货物,天已经擦黑了,车上挂着的灯笼随着马车的晃动晃悠着。
路上行人渐稀,所有人都行色匆匆。
过御马街的时候,郑妈妈喊袁明珠:“二小姐,您快看!”
车夫把马车停下来。
袁明珠拨开车帘,从车窗往外看去,正看到一户人家的角门开着,两个人推着一个被捆着的人往外走。
被捆着的那个看身形是个女子,这样冷的天气里只穿了一身单衣,嘴巴塞了块布堵着。
走近了,袁明珠才看清楚是尹桃花。
不知道是塞着布的缘故还是挨了打,她的面颊看着像是肿着。
即使是脸有些变形,袁明珠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尹桃花也认出了车窗里的袁明珠,挣扎着看着她。
被押着她的两个壮实婆子拽着走了。
直到走出去老远,尹桃花仍然在回头看着他们的马车。
见人已经不见了,袁明珠还保持着撩着车帘的动作看向空旷的大街,骑马走在他们车旁的五月喊了一声:“二小姐?”
袁明珠放下车帘:“走吧,回家。”
回到家,袁明珠找到他四哥,“拿几两银子给牙行的牙子,给她寻个深山里的人家嫁了吧!”
虽然她说的没头没尾的,袁季驹还是听懂了。
“行,我明日就安排人去办。”
抬手抚了抚她的发顶。
他还因为小妹一贯手段凌厉,会买通牙行把人卖去腌臜地方呢,所以一直未向她通报事情进展。
至于尹桃花会被卖去哪里,他并不关心,之前也没准备插手干预。
袁明珠自己定下的规矩:库房里禁灯烛。今日天晚了,袁明珠就没再去库房,直接回了后院。
次日早起去库房验看了,拉来的这批货物比市面上买来的质量还要好。
侯家在武安州购置的一处院子里,李家的正在前来拜访他们家留守在此的人。
“我们家里已经采购了一批桂花油,正在运来的途中,”
摇摇头,“就是今年这价格,实在贵得离谱。”
“今年采收桂花的季节南边连日阴雨,影响了桂花的产量,我们买货的价格也不便宜,就这个价格还不是求爷爷告奶奶才买到的。”侯家的人陪着叫苦。
他们家下手早,那时候馨桂坊的货物还没丢,市场上桂花油还没疯长到现在的价格。
不过大家都在过苦日子,就你一家不仅能吃大米白面还能吃肉,难免会被人孤立,所以吃肉也只能偷偷吃。
大家互相吐了苦水,说起妍玉春进来的货物。
“我去码头上打听了,是混在南边来的大米里运来的,这回进来的量比之前几回的都多,据说品种也全。”
彼此眼睛里都有钦佩。
世人都更崇拜强者,能在跟安定侯那种勋贵交手的时候占尽上风,不能不让人佩服。
也让人猜疑他们家背后有没有靠山。
“你说他们家是不是也是在替哪家经营啊?”
日进斗金的生意,背后的真身一直没有现身,是没有还是不想让人知道?
二人都从彼此眼神里看到惊悸,忙打住这种猜疑。
京城安定侯府,胡维昆兄弟也在做着相同的猜测。
“他们家是在替谁家经营?”
“会不会是晋王府?他们家可是从晋王封地过来的。”
“不像,要是跟晋王府有关也不会迁徙了,这么挣钱的生意守着晋王府不是更赚钱?林峰回来说没发现他跟那边有联系。”
“那是鲁王府?”
“也不像,这次迁徙的移民分去鲁地的也不少。”
清平案以后,勋贵被清除掉大半,勋贵们反而没有皇上的那些儿子和孙子蹦哒得欢了。
因此胡家没有往其他勋贵头上猜疑,只往皇子皇孙上头猜。
胡维昆做了定论:“我觉得是你们多心了,他家应该根本不是替谁经营,就是仗着跟汉阳公主府有点交情,自己家经营,别疑神疑鬼的了,抓紧想个法子收入囊中。”
按说打了小的来了老的,妍玉春被他们欺压至此都没看到替他们出头的,后头肯定没人。
他们现在正是用银子的时候,能抓来用的银子都要抓来,不要畏手畏脚。
袁家连官身都没有,只有两个儿子在国子监读书,收拾他们还不似囊中取物?
一群废物,这么久了还没拿下。
胡维昆发了一通火拂袖而去,留下被训斥的人焦头烂额。
妍玉春实在是块硬骨头,他们倒是想吃下,也得有一副好牙口啊!
就在一筹莫展之时,妍玉春的脂粉可以用香辛料兑换的消息传到了李琦耳朵里。
京城里,诚意伯家是有名的破落户,自打诚意伯中风瘫痪在床,他们家就四分五裂了。
诚意伯世子和诚意伯续弦娶的那个小夫人斗得昏天黑地。
他们家去各家买东西都是记账,但是一到结账的日子两边都不出银子。
吓得各家都不敢再给他们记账了。
他们家采买只能仗着跟李琦有些交情,求到他跟前。
475、耳熟
酒楼的雅间,诚意伯家的采买举着酒杯:“李兄,这次你得帮帮弟弟,我们哥俩这么多年的交情,你不能看着弟弟遇到难处不帮啊?”
李琦权衡了一下,说:“不是哥哥不帮,你也知道这回运送的桂花油被人劫了,现在京城内的存货本来就少,你一下子要赊这么多,哥哥也做不到。”
李琦盘算着:少给点也还能维系住这份交情,而且万一到时候诚意伯府不愿意结账,损失也少点不是?
不给说不过去,这人是诚意伯府大管事的干儿子,诚意伯夫人的心腹,还用得上,不好得罪。
诚意伯府的信用已经稀碎稀碎了,去大多数商户采买都得拿现银去。
他这边能少赊点都是给面子了。
采买看看他的神情不似在推诿,问能给多少?
李琦把手伸出来竖到他面前,亮了一下手心又反手亮了一下手背,意思能给十份。
采买咂嘴。
只十份的话实在太少了,只府里的老伯爷的姨娘们都不够分。
到时候还不得打起来啊!
央求道:“哥哥,再多给点!”
盘算着到时候年龄小些和庶出的不受宠的小姐,还有失宠的太太奶奶姨娘们可以先不给,紧着当家理事和掐尖要强的那些先给了,先糊弄过去这一回再说。
算了一下数目,“再多给十来套,回头府里不付银子,我自己把银子补上也不叫哥哥为难。”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李琦装作为难的点头应了。
他说的给十套,本来就留了讨价还价的余地。
谈妥了正事,二人对坐饮酒。
推杯换盏间,李琦问出了他心底的疑问:“外头都知道你们府里的情形,各家铺子都不给记账,你们何不跟管事的说叫府里兑了银子采买,何苦这样四处求人,总这样如何了局?”
他自家也是采买,换成是他再撂挑子不干了。
采买蹭蹭鼻子,眼珠子滴溜溜看看四周。
李琦心下疑惑:还有隐情不成?
趁着采买要跟他耳语的动作附耳过去,越听三角眼瞪得越大,渐渐变成眉头紧皱,耷拉下的眼皮看不清神色。
之后再无心吃酒,匆匆离了酒楼之后回到府里,找了个外院的小厮问:“林大管事呢?”
不仅,屋内传来一声,“此事当真?”外头的人只听到屋里大管事的声音里满是震惊和不能置信。
窗外廊下的鹦哥被吓得怪叫着扑腾着翅膀,只可惜腿上套着金属环,被精巧的链子拴在站架之上,扑腾了半晌也无用。
李琦面上如丧考妣,有气无力的点头道:“诚意伯府的陆源亲口所说,小的来之前也特意找人问了,确实如此,京中的大户都在用府里历年存下的香料兑换妍玉春的脂粉,
有些手头拮据的人家还拿了香料去变卖银子,只诚意伯一家就卖给他们半库房的香料。”
林管事颓然跌坐到椅子上,知道他们中了妍玉春的计了。
此事若被侯爷知道,定然不会放过他们。
武安州,袁明珠看着账册。
这次从京城收购来的货物远远高于她的预期。
押送货物归来的王掌柜在跟她汇报此行的经过。
“这次能收购到如此多的香料,全靠诚意伯府……。”
诚意伯府自打诚意伯重病,外头的事务就落到了诚意伯世子手中,但内院依旧把持在继夫人手里。
诚意伯夫人许氏知道现在的荣华富贵待诚意伯一死就将变镜花水月,是以疯了一般疯狂敛财,指使心腹虚报价格,做假账目。
世子两口子不甘心府里财物被她掏空,为了迫她交出账务,甚至使出断了内院银子的手段。
“诚意伯夫人也不是省油灯,明知账上没有现银却不动声色,依旧让人去各处采买,不仅买,还买得比平日更多。”
袁明珠都有些佩服这位诚意伯夫人了,真真好算计,诚意伯世子在她手中只怕讨不着便宜。
真该把她娘叫来好好学学。
让她知道,这世间除了勤恳以外,还有人凭着计谋让自己过上好日子。
“嗯,后来呢?”
“后来各家到了收账的日子陆续去诚意伯府要银子,诚意伯夫人只说没银子,都给打发了,闹得京城上下都知道诚意伯府财务上出了状况,再不敢给他们家记账。”
下个月诚意伯世子不敢再拖延,又心有不甘,只可丁可卯的把银钱划到内院,不愿意为许氏乱花的银子付账。
许氏也不着急,只捡了几家不好赖账的把银子付了以外,府里上下的月钱都没给够。
再下个月,依旧没付账,依旧克扣一部分月钱。
这下府里人和各家商铺先坐不住了,对诚意伯世子一肚子的意见。
京城安定侯府,林管事不敢隐瞒,正在跟汪氏汇报此事:“……正巧妍玉春收购香料,许氏就借口世子克扣内院的供给,让人把府里的香料倒腾出去卖给了他们。”
“仗着有这份来钱的门路,许氏每月把外院关来的银子都拿去放了印子钱,要用银子的时候就让人称了香料去妍玉春换了银子再花,
这回是诚意伯世子夫人发现府里香料数目不够,让人看得紧了,许氏银子一时不凑手到我们铺子里赊桂花油,小的才知晓此事。”
这事能瞒着别人不敢瞒着汪氏,以防万一事情泄露让夫人被动。
正说着话,外头人禀报:“夫人,侯爷回来了。”
汪氏有些慌张。
看了看条几上的滴漏,还未到下衙的时辰,不知道胡维昆此时回来因为何事?
林管事:“夫人莫慌,若是因为此事,只管处罚小的。”
正说着话,胡维昆身着官服进来,因是逆着光,身前的仙鹤补子尤其亮眼。
看到林峰也在,说:“正好你也在,正想让人去叫你。”
挥手让其他人出去。
汪氏看他不似对林峰不满,问道:“侯爷,出了什么事?”
胡维昆揉揉纠结的眉头,“陆驳的外孙,郑长英之子没死,来了京城,这些日子经常出入汉阳公主府,跟汉阳公主府的三公子走动得非常勤。”
汪氏骇然道:“他这些年躲在哪里?当年事发之时他还不记事吧?谁能证明他是郑长英之子?别是假冒的吧?”
胡维昆摇头,“莫恒正亲自出面替他作证他就是郑长英之子。”
莫恒正一向以刚正不阿著称,他若说是,谁也不敢说不是。
所以他们得派了心腹去当地查证真伪,拆穿他的身份。
胡维昆不相信事情会如此巧合,那种情况下人都能活下来,认定这人是晋王府弄来假冒的。
“说是当年出事的时候有义仆发现他被丢入水中,悄悄从船尾潜到水下把他捞起来,护着他漂到下游就力竭身亡,
死前遇到当地一个农户,把他托付给那人,那农户怕招惹是非,又托了当地的一个人牙子把他送给给一户人家做赘婿……。”
林管事越听越觉得陆驳这个外孙的经历耳熟。
问:“陆驳这外孙可是叫郑白驹,字贲思?”
胡维昆狐疑的看他,“不是,他名贲思,字白驹!”
林管事倒抽一口凉气,喃喃道:“还真是他!”
把他派人到晋地查询到的袁家的情况说了。
难怪人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一点雪泥鸿爪也无?
胡维昆:听着像天方夜谭,难道还真是真的?
还是不甘心,问:“人可还在晋地?可靠吗?”
“可靠,是小人的侄子。”
“让他接着查,一定要查清楚。”
这是牵扯当年谋害郑长英的旧事,派别人去他不放心。
觉得晋地是晋王府的地盘,肯定是晋王府使的手脚。
这个郑贲思才思敏捷又博学多识,本来就受人推崇,好几位大儒都对他赞誉有加,现在又被证实乃陆驳外孙,郑长英之子,就差被人顶礼膜拜了。
真若如此,他们当年做那么多手脚除掉郑长英还有什么意义?
不仅没有意义,还平白给自己竖了一个大敌,给晋王府送去一个助力。
林峰应道:“是,小的马上让人去办。”
本来还打算着找到袁家的这个赘婿,驱使着人去对付袁家的。
人找到了才发现,他是比袁家更难对付的对手。
有他给袁家撑腰,袁家更是难对付了。
以为找的是只猫,结果出现的是头猛虎。
一时间屋里的三个人都觉得口苦。
林峰去安排给他侄子送信和加派人手前去晋地的事。
胡维昆坐在椅子上,“我给你递了帖子,你进宫去看看娘娘,让她想办法赶紧把顾家那贼子的亲事定下。”
“侯爷……?”
汪氏想劝说他再看看情势。
顾重阳实在狠厉,自从消息传出来,胡家已经损失惨重。
没料到他对这门亲事会反弹得如此厉害,也低估了他。
“不能再等了,他和郑白驹都跟袁家有渊源,下头报上来,之前两人在游湖的时候已经因为袁家的袁伯驹兄弟见了一面,
郑白驹跟顾帆相交莫逆,就怕有袁家的人穿针引线,他们叔侄俩再尽释前嫌。”
两个人单打独斗都这么难缠,要是再合到一处去,只怕更难对付。
想到袁家的袁伯驹袁仲驹,再想想郑贲思字白驹,汪氏:“侯爷,您说那郑白驹会不会是真的?”
胡维昆,“不说这个,你告诉娘娘这事宜早不宜迟。”
胡维昆没说的是,因为这桩亲事的事,顾重阳跟疯了一样,四处逮着他们咬,都快成了太孙的一条好狗了。
太孙如今对他十分欣赏。
这步棋他们一开始就走错了,不该激怒这条疯狗。
如今也只能将错就错应着头皮走下去。
只有运作起来让皇上下旨赐婚,才能解他们现在的困局。
只待皇上下了旨意,顾重阳若是再敢兴风作浪,他就能指使言官弹劾顾舟教子不严,对皇上赐婚心存怨恨。
汪氏应了。
待到觐见那日,穿戴了进宫去见了小胡氏。
宫里很快就传出消息来。
曲先生跟一众清客都觉得是顾重阳这些日子的作为把安定侯府逼得狗急跳墙。
顾重阳坐在上首,神色不明。
“我就是什么都不做,他们也不会放过我,只会以为我是软柿子好捏咕。”
“靖宁郡主的亲事难,谁家都不愿意,估计也就只能便宜我了,即是怎么都躲不掉,我为何还要忍气吞声?”
曲先生:“世子!”
虽然只是喊了一声没说其它,语气也能听出规劝之意。
既然怎么都躲不过,何必还表现得对亲事如此排斥?
靖宁郡主怎么都是皇家贵女,若是得知了世子的态度,难免会心存芥蒂。
枕边人不一条心的话,不仅于世子不利,于侯府也不利,对子嗣更不利。
侯府不是一般人家,未来的侯府世子可是只能出生在嫡夫人的肚子里啊。
顾重阳笑道:“曲先生放心,该懂的道理我都懂。”
又说:“曲先生让人安排一下,宫宴的时候我想见见靖宁郡主。”
曲先生颔首,“世子懂了老朽就放心了。”
带着人准备离开,去准备宫宴时候世子跟未来世子夫人的会面。
刚想站起来,屁股还未完全离开凳子呢,就听顾重阳吩咐道:“待皇上的圣旨下来,再想打安定侯府,皇上的面子只怕不好看,
到时候我打在胡维昆屁股上的板子,只怕皇上会替他打回我的屁股上,趁着圣旨还未下,再好好找找他们的麻烦。”
曲先生又跌坐回凳子上。
不知道该感叹他懂事了,知道轻重了;还是该感叹他还是孩童心性,依旧任性而为。
送走诸人,顾重阳紧紧捏着手中的茶碗。
举起来,又自嘲的笑笑,“我何必跟自家的茶碗过不去,这个茶碗只怕得好几两银子呢!”
两只手拿着小心翼翼的放回去,“放你一马,好好的待在这。”
喊了长戟进来:“安定侯府养在中州的人马摸清底细了吗?”
长戟刚刚在外头听到他精神分裂一样的自言自语,这会还头皮发麻。
弓着身子回道:“四旗那边还未回信。”
主子的火气没撒到茶碗上,就怕撒到他头上。
不过他想岔了,顾重阳转着手上的扳指,并没有发火,只吩咐道:“一有消息马上报我。”
“是。”
退出来的长戟只觉得劫后余生。
主子不怒自威,心思越来越难猜,给人的压力越来越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