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2、饮鸩止渴
袁弘德忙拦着:“老丈莫生气,孩子还小,慢慢问。”
韩老爷子也不是故意这样。
俗话说,久病床前无孝子。
同样,一家里若是有个病歪歪孩子是无底洞,时日久了家长也越来越没了耐心和好心情。
何况他们家一下子出了两个病歪歪。
生活的重担,压弯的并不只是脊梁,有时候还有人性。
韩家这样能坚持这么久还没放弃的,已经难能可贵了。
韩老爷子摩挲着孙儿露着青筋的头,“好好想想,究竟有没有?”
俩孩子同时点点头。
韩老爷子拿着衣袖擦着眼泪。
三个孩子也陪着呜呜咽咽的哭。
都说做大夫做久了,看多了生死,渐渐就变得麻木了。
袁明珠觉得那是对有些人有些事。
就好比看到他们的邻居秦家死的那些人,她对秦家老太太的惨死还是觉得同情,但是对其他人,实在没有感觉。
而此情此景,铁石心肠也会眼睛发酸。
韩家祖孙宣泄完情绪,擦擦眼泪不好意思的看着袁家诸人:“让先生见笑了。”
那个大些的患儿开始讲述当初的情况:“那时候正逢田里插秧,我和小弟帮着扔了一早晨秧苗,回来的时候觉得热,就在前面那个歪脖柳树下洗了澡才回来。”
此地是江边上,到处都是水沟,虽然大人们一再交代不能在水沟里洗澡,防止得病,但是孩子们有时候还是经不起诱惑。
韩老爷子:“可是那水里有毛病?”
问得自己也不确定,因为两个孩子的症状跟洗澡得的病并不一样。
袁明珠:“水里没有毛病!只是那处的水太凉了。”
她的话得到两个患儿的认同:“嗯,那里的水特别凉。”
袁明珠又问道:“那处是不是附近有一处树林?”
韩老爷子:“是有一处树林。”
惊奇的表情就差问袁明珠她怎么知道的了。
要不是他一路跟着袁家人过来的,都该怀疑袁家人是他们这边的老住户。
袁明珠跟大家解惑道:“插秧的时节,按说水不应该是凉的,除非那里有树林遮荫,所以我问是不是有树林。”
又说:“那里有一片树林,本来水就凉,他们洗澡的那处又有一棵歪脖柳树,阳光照不到那里,水就更凉了,
两个人顶着太阳干了一早上活,肯定是大汗淋漓。”
问两个人:“是不是?”
两个人一起点头。
虽然病的久了,头点得没气力,也能看出对袁明珠的话十分信服。
“他们那时候汗毛孔全是张着的,骤然遇到冷水,毛孔一下子闭塞了,又因为受了冷,就表现出风寒的症状。”
“你们给他们吃的生姜葱须红糖水,倒是对了风寒的症状,但是不对他们的症状,倒是一时起效,把症状压了下去。”
“他们外表是风寒症,其实内里还有热症,只不过热症被封到肺腑中了,积聚在里头散发不出来,等到天气变凉了,病症又再次爆发了。”
所谓“黄狼子净咬病秧子”,风邪寒症最好光顾这些本身就有疾病的人。
两个孩子就在好了病病了好中,慢慢把身体越拖越差。
袁明珠:“我写个方子,抓了药让他们先吃一阵子。”
想了想又说:“如果明年秋闱我哥哥们能进京考试,我会跟着过来,到时候再换方子,如果……,你们就带他们去一趟我们家。”
写了一张方子。
看到桌上放的两只摞在一起的碗,应该是他们来的突然还没来及洗,颜色有些可疑。
袁明珠拿起来闻了闻,果然是人参的味道。
想想就明白了,韩家应该是用人参给两个孩子吊着命,难怪风寒症把家里吃得家徒四壁。
袁明珠把药碗放下,说:“人参不能再吃了。”
韩老爷子:“这……?”
觉得人参是最后的救命稻草,就怕断了人参就断了生机。
袁明珠毕竟太小了,韩老爷子也不敢把这么重要的事押宝在她身上。
袁明珠:“他们这种情况吃人参,无异于饮鸩止渴,本来内里就是个大火炉子,你们再不停的往里头添柴……!”
看到老爷子悔不当初快哭的模样,袁明珠换了话题:“我写的这个方子里有温补的药材,就能帮他们固本培元,确实不用再用人参了,您放心吧,停了人参也没问题。”
又说:“也亏着你们舍得给他们用人参,才让他们能熬到现在,人参虽然让他们越来越重,如今治起来麻烦些,但是没有人参只怕早……。”
此时再追究对错已经没有意义,人活着才有痊愈的希望。
韩老爷子的面色好了许多。
不知道为何,看到袁明珠从容不迫,遭到质疑也不着急,解释得有条有理,让他觉得莫名信服。
“是,不吃了,停了。”
禹麟娘下了工回来,看到袁家诸人又回来了也是一愣。
得知两个儿子找到病因了,慢慢吃药就能好起来,眼泪也是刷的一下就出来了。
有时候无声的哭泣才最悲伤。
要说一个家里谁最关心孩子?
或许不是当娘的。
但是承受压力和责难最多的,一定是当娘的。
有那一等糊涂的人,会责怪当娘的生出来不健康的孩子,拖累了家庭。
禹麟娘躲出去了,也不知道是继续哭去了,还是怎么了。
不过一会功夫就整治了一桌简单的饭菜。
饭菜是真简单,不是袁明珠客套的想法,一桌子全是“绿”色食品。
禹麟娘在围裙上搓着手:“时间匆忙,没什么准备,您老别,别嫌弃。”
脸上全是窘迫。
袁明珠拿去筷子,用夸张的语气说:“哎呀,我这些日子在船上待着,上顿鱼,下顿鱼,下下顿还是鱼,如今可算是见到蔬菜了,我得多吃点。”
袁弘德:“喜欢就多吃点!”
袁明珠夹了一筷子水芹菜放进嘴里,“好吃。”
水芹菜得配腊肉炒,素炒的水芹菜,再缺油少盐,说好吃绝对是骗人。
袁伯驹和袁仲驹心里有数,也跟着夹了一筷子,咽下去以后露出八颗牙的迷之微笑。
禹麟娘终于放下心来。
袁明珠觉得以这家人的勤劳,不用再吃人参以后他们的日子肯定会慢慢有起色。
困难是暂时的,以后就好了。
得知他们是去京城买明瓦,韩老爷子在心里琢磨:那东西分量重,你们需要的量也不是少数,这车马船费也不少。
问袁弘德:“先生回程还走水路吗?”
袁弘德摇摇头:“回程带着重物,准备走陆路。”
343、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
听袁弘德这样讲韩老爷子有点迟疑。他家是水上讨生活的,当然认为走水路更方便,虽然慢了些,但是走水路更安稳。
问:“先生就不曾打算走水路回去?”
袁弘德打算过走水路回去,毕竟陆路更容易发生不可预测的事,不象水路上了船需要操心的事少许多。
不过他们已经预定好了从京城回程的商队,已经托了人情跟着商队回去。
韩老爷子有些失望,他还打算着袁家人回程还从这里路过,能帮着他家孙子再诊一回脉,看看疗效呢!
走陆路的话就不会走瓜州渡口过了,会走西路,走扬州西过。
虽然失望,老爷子张张嘴,却什么也没说。
吃了午饭,由韩禹麟带着在镇子上逛了逛。
袁明珠看到镇子周围除了有许多竹林之外,还有许多桑树林。
突然有想起一件事情。
回到韩家,问韩家的两个孩子:“是不是自从病了以后就不再出汗?”
两个孩子细细回想了一下,果然是这样。
禹麟娘也说:“是没见出过汗,我还以为他们俩是身子虚不热呢!”
袁明珠:“身子虚也得淌虚汗,他们这是毛孔闭塞,等身体恢复一些,得蒸一蒸,把闭塞的汗毛孔给蒸开,不然以后对身体也不好,这一两年你们家注意收集一些桑树枝。”
汗腺也是人体重要的排毒途径,排毒途径被堵了,就会加大肝肾等其它排毒途径的负担。
韩家如今对她的话奉若圭臬,记下要收集桑树枝。
好在此地种桑养蚕是一大经济支柱,桑树遍地都是,收集桑树枝也容易。
又在韩家住了一宿之后,他们离开韩家坐上渡船过江而去。
耽搁了一天,居然在租赁车马的地方又遇到了昨天的那个车夫。
车夫昨日一天也没揽到回京的客人。
不过似乎今天他的运气不错,袁家人遇到他的时候他正在跟另一拨客人议价。
看到袁家人过来,把下巴一抬翻了个白眼儿,坐上车辕赶着车离开了,扬起的马鞭贴着袁仲驹的胳膊甩过去。
虽然没伤到人,但是也带着明显的挑衅。
袁弘德蹙眉,问袁仲驹:“没伤着吧?”
袁仲驹摇摇头:“没有。”
袁弘德对那车夫说:“小心点,伤着人就不好了!”
车夫傲慢道:“哼!又没碰着你们,说这么多屁话,怎么着,还想讹人不成?”
气得袁仲驹捏着拳头要揍他。
袁弘德呵止住他:“出门在外,没必做这种意气之争。”
那车夫本来害怕,等看到袁弘德拦着袁仲驹他又来劲了:“打我呀,有本事你打我呀,老子借你个胆子你也不敢。”
还是他的客人看得厌烦,探出头问他:“你还走不走了?不走我们换车了。”
到底只是市井小民,舍不得跟银子过不去,回身低头哈腰:“马上就走,马上就走。”
不敢再多啰嗦,赶着车走了。
袁明珠看着他的车走了,对袁仲驹说:“到底是我们昨天先搅了他的生意,也难免他有怨气,说起来也怪我,别生气了,到了京城请你吃好吃的赔罪。”
爷儿几个雇了一辆车,向西往京城赶去。
一路平安抵达京城。
找到跟商队约好的那间客栈住下。
袁明珠问她曾祖父:“要不要去周大人家拜访一下?”
袁弘德说:“既来了当然得去拜访一下。”
这也是礼数。
袁弘德第二天跟客栈的掌管打听了周大人和姜大人两家的大体方位,又问了哪里能买到明瓦。
然后带着袁明珠兄妹先去做明瓦的坊市逛逛。
到了那处叫“明瓦廊”的坊市,看到此处皆是做明瓦为业的作坊店铺。
所谓河里无鱼市上看,在武安州稀罕的明瓦制品,这里堆垛得到处都是。
袁明珠鼓捣她曾祖父:“曾祖父,我们多买一些,回家把窗户上也换成明瓦的,就不怕风吹也不怕雨淋了,屋子里还透亮。”
袁弘德哪里有不应的,答应道:“好~!”
店家听了,觉得这孩子真是会享受。
他们经营主要以羊角灯为主,很少有人家奢侈到以明瓦镶嵌窗户。
即便是羊角灯,也是当奢侈品卖给富贵人家,普通人家也舍不得买。
经过询问,知道明瓦有蚌壳打磨的,也有用羊角捶打的。
羊角捶打的比蚌壳打磨的平整一些,形状也更规整。
不过价钱都很感人。
袁明珠看了蚌壳打磨的,悄悄晃了晃她曾祖父的衣袖。
武安州遍地水泽,尤其是几个湖区,都生长着大量的河蚌。
因为河蚌的肉质太老,口感不好,很少有人吃,这种生物在水底很多。
袁弘德只觉得袖子动了动,就看到他们家小宝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
出了店铺,袁明珠说:“我们家那里好多河蚌,自己也能打磨。”
掰着手指:“我们按着家里窗户的量买够镶嵌窗户的,回去先用买回去的这些把今年冬天要建的暖棚做好,
等明年天气暖和了,我们去湖里买一些河蚌回来找人打磨,就能把买的这些替换下来,
如果暖棚的效果好,我们就多打磨一些扩大规模,要是效果不好也不会浪费了买回去的这些明瓦。”
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
精明的小模样逗得袁弘德直乐呵。
对她说:“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万一打磨不成功,岂不是还得再跑一趟?”
袁明珠:“大哥他们要过来考试,让他们捎回去不就行了?”
袁弘德:……,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袁明珠:“大哥他们要是实在不争气,也可以托相熟的商队或镖局给捎回去……。”
袁伯驹:……
袁仲驹:……
袁明珠说完才发觉两个哥哥的脸色有些差,连忙闭上嘴巴。
“我请你们吃饭吧,也该吃饭了,走这么多路我都饿了。”转移话题。
又问袁仲驹:“二哥你喜欢吃什么?”
走袁明珠看来,大哥应该问题不大,二哥他们三个有点玄。
尤其是三哥和四哥,两个人唯一见长的就是那一笔字了。
如果取中了,也是沾了一笔好字的光,得了卷面分。
344、别人家的孩子
袁明珠还真没猜错,他们在京城找着特色美食的时候,袁叔驹和袁季驹正在去赴知府大人的宴请。
袁家这次取中了四个秀才。
不过只有袁伯驹取了廪生。
袁季驹正跟知府大人解释袁伯驹二人没来赴宴的原因:“家里建造暖棚,需要购买明瓦,本来该家父前去,家父因为出了意外,身体不好不能前往,只能由大哥和二哥代替前去。”
张通判认出他就是端午那日跟任家一伙的,故意说道:“哦?你父亲生了什么病啊?”
看似是在关心,实际是想让父母大人往被怠慢上联想。
你们家就不能让其他人去了?非得缺席大人的宴请?
没待袁季驹回答又看似玩笑道:“也可能是没想到能取中罢?真是出乎意料的意外之喜。”
像是替他们解释,实际是暗指袁家兄弟没有真才实学,只是运气好。
袁季驹心知这人是给他们使绊子,依旧恭谨道:“前阵子闸口翟家人的纵火逃匿案,逃跑中闯入我们村……,”
他一开口张通判就知道要糟。
这才把几件事串到一起去,想起来那件案子就是发生在袁家所在的村子。
他这是自己往枪头上撞。
“家父看到有人鬼鬼祟祟盗窃木排渡河,心中起疑前去追赶,被贼人所伤……。”
真说起来这件案子能告破,都是柳树湾村的功劳。
知府大人听了袁父身受重伤,失去记忆走失许多时日,感动非常。
在席间对袁树的义举多有褒奖。
“家兄出门之前特意交代,若是取中都是大人和诸位师长教导有方,他们这个当口远行实属无奈,让我们兄弟二人替他们对大人和师长们表示感谢。”
知府大人咂咂嘴,看人家的孩子,一番话说得多漂亮,长得也一表人才。
驿丞夫人这些日子走路都带风,庆幸自己下手快。
袁·别人家的俩孩子,自从放榜就成了武安州各府夫人奶奶们眼中的最佳女婿人选。
得知袁季驹被人定了,众人就把目光统一都转向袁叔驹。
之前还扭扭捏捏的那两家一下急了。
天天去烦李家大奶奶。
李家大奶奶帮着丈夫把外衫换下来,换上家居的衣裳,一边把衣裳挂起来一边说:“你说说,那两家早干啥去了,相看都相看完了一直也不给我回话,
人家袁家出事那会,头都不敢伸一下,跟谁能赖上他们似的,这会睡醒了,晚了!”
李同芳扣着纽袢,把衣袖折起来,笑道:“你这回可算是扬眉吐气了!”
李大奶奶笑道:“我扬眉吐气啥?咱们家又没有合适的闺女。”
“倒是大郎媳妇她娘,今天也来了,说既然袁家大姑娘她爹没事,亲事也该议议了,那意思看着是想请你去做媒。”
两家是姻亲,这个大媒做着也义不容辞。
夫妻俩商议着如果姚家开口就应下。
而铁官府那边,少夫人着人去袁家走动。
送了贺礼的人回来禀报:“袁家曾祖去京城了,没在家,他家大奶奶说他们家三郎的婚事得听曾祖的。”
少夫人:“派人去打听着,袁家曾祖回来马上禀报。”
铁官府少夫人去找婆祖母商议:“祖母,您说袁家大奶奶的话是推脱还是……?
铁官府太夫人:“袁家大爷伤了头,怕是不能拿主张,我品着应该说的是真话,且等等吧,好饭不怕晚。”
各家知道袁家三郎的亲事得袁弘德做主,都睁大眼睛等着他们回来。
袁弘德带着袁伯驹三个吃了午饭,分别去周、姜两府递了拜贴。
两家都不是高门大户,请了进去喝了茶,回说等老爷回家会禀明老爷。
周玉典最近算是春风得意马蹄疾,回京以后连升两级。
晚间回府得知袁弘德来了京城,还到他府上送了拜贴,马上喊了周旺:“去袁先生投宿的客栈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跟袁先生说我后日休沐,届时请他们过府小聚。”
周旺正要出门,姜文翰就带人来了。
周旺忙先把人迎进去。
以为姜大人是为接待袁先生特意来商议他们家老爷。
他们两家现在是同声同气,关于接待袁先生的事也得商议着来。
袁家在京城不能久待,衙门休沐就一天,待到下次休沐说不定袁家都回去了。
周玉典:“等后日一起到我府上来好了。”
两下说定,周旺才和姜家的仆人一起去了袁弘德他们落脚的客栈。
周旺见到扮作男儿的袁明珠,惊得一呆。
袁明珠笑得露出她的豁牙子,周旺才算回神。
袁明珠扮男孩其实不像,不过豁牙子加分不少,让人不太怀疑。
主要是没有谁家姑娘缺了颗牙还能笑得如此豪放。
袁明珠招呼他:“周大叔您来了?”
把他们让进客房说话。
却说周大人遣了周旺去见袁弘德以后,换了家常的衣裳就跟姜文翰一起忙碌起来。
圣上得知他们这些外派去各地安抚移民的官吏回京,突然下令要见见他们。
皇上如今是越来越随意了,做事毫无章法,十分随心所欲。
今日快散衙的时候才通知的,让明日去面圣。
他们得把面圣的准备工作做好,免得圣上问起来答对不上来。
直忙碌到亥时才准备妥当。
姜文翰告辞:“大人当然明日带上这些条陈,说不定就会用上。”
第二天早起,周玉典把昨日连夜写好的条陈揣上,就去了衙门。
为官多年,他这还是第一次面圣,直紧张得手心冒汗。
为防止手心的汗把条陈弄脏污了,他拿了帕子攥在手里,又把条陈拿了块锦帕包着放在一旁桌上。
真可谓是慎之又慎。
姜文翰忙完公事,前来送他过去,也是怕他太紧张顺便开解一下他。
看他还拿着张锦帕包着条陈,觉得好笑,伸手拿过去。
一入手姜文翰就觉察出异常了。
他们昨晚写的条陈简明扼要,就怕圣上年岁大了眼神不济,罗里吧嗦的不耐烦看。
可是他拿到手里的东西要重许多。
姜文翰把包着的锦帕扒拉下来,吓得腾腾退了两步跌坐到圈椅里。
周玉典看过去,也吓得脸色煞白。
姜文翰手里拿的根本不是他们俩忙碌一晚的结果,而是一本春gong画册。
345、因祸得福
只见那画册的封皮被人撕了去,上头赫赫然一对男女衣衫不整交颈叠股。
画面不堪入目。
这种东西若是拿到圣人面前……?
最轻都是一个君前失仪之罪,闹不好会连累父母妻儿。
就算是在外头被小黄门给翻检出来拦下,这种东西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他这一辈子也完了。
至少名声在外了,不被革职他也没脸继续当这个官了,必然要辞官回乡。
只怕儿子孙子都无颜出仕。
姜文翰由最初的惊吓中平复过来,脸色变得阴沉沉的。
这本春gong图册画工精致,画中的人物纤毫毕现,封皮又被人为撕掉,摆明车马就是有人故意而为,就是为了坑害周玉典。
周玉典也想到了。
不过如今却不是追究谁干的时候,而是不能让对方得逞。
姜文翰问额头还冒着虚汗的周玉典:“大人还记不记得条陈上的内容?”
周玉典拿着手心里的手帕,擦着额头的汗,整个人跟水里捞出来的一般。
“记,记得……吧?”
姜文翰只觉得心在往下沉。
他就怕周玉典这样。
估计这也是对手的目的。
这幅图册跟他们的条陈重量差异很大,周玉典拿到手也有极大可能发现不对劲。
但是只要把人吓得像周大人这样,他们的目的就算是达到了。
周大人这副模样,见到圣上状态也不会好。
他本来就紧张,如今遭受惊吓只怕会更紧张,加上备好的条陈又丢了,到了圣前一问三不知支支吾吾。
就算你这两年殚精竭虑为移民奔波,也会被认为你什么也没做,在任上尸位素餐。
再准备一份条陈也来不及了,姜文翰一边把人往马车上送,一边给他提点着条陈上的内容。
死马当成活马医吧!
一路坐车送他过去,一边填鸭式的尽力多说一些。
不是有规矩不能代替,他都想代替周大人去。
马车停下来,外头赶车的车夫禀告:“大人,到了。”
跟要上法场一样,周玉典呼出一口浊气,拿起手帕再次贴了贴额头上的汗。
也不知道是秋老虎肆虐,还是他紧张的。
擦完了发现手帕已经湿透了,忙在马车的暗格里翻找了找,想要拿出一块干净的帕子。
翻找的过场中碰到一个硬物,周玉典把那本手工装订的书册拿出来,方便找帕子。
姜文翰一下子被书册表面书写的字吸引了。
拿起来读道:“武安州移民志。”
信手翻了翻。
内心一阵狂喜……。
有了这个还要什么条陈啊?
大笑道:“这真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啪”的一下把画册拍在周大人手上:“大人快看看这个,有了它一切都迎刃而解了。”
往周大人跟前挪了挪,说:“大人若实在记不得,只需对着这上头注释的内容读一遍就行。”
刚开蒙的孩子都能做到。
交代了也顾不得问画册的来历,匆匆把人送过去了。
看着人跟着迎接的人走远,脸再次阴沉下来。
吩咐车夫:“先送我回去,你再回来等周大人。”
不说姜大人回去收拾下手的人,只说周大人拿着锦帕包着的画册,跟在小太监身后前去面圣。
坐在偏殿中等待的时候,他把用锦帕包着的画册牢牢抱在怀里,片刻不敢松开。
老皇上近来精力不济,刚开始还依次接见,见了几个以后就把人一股脑都叫了进去。
周大人站的位置有些偏。
这也没办法,他又没有后台,又没有花钱打通关系,可不是只能站在偏些的位置。
他也没太多野心和奢求。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吧!
来的官员依次把自己在任上的功绩做个简短的总结和汇报。
轮到周大人的时候,他就照着姜文翰的吩咐,捧着画册照本宣科。
站在中间位置的人疑惑的往他手里看过去,想不通他为何没有出丑?
他的好奇的眼神也勾起皇上的好奇心,问道:“你之前在哪里当差?手里拿的是什么?”
实际刚进来的时候都自我介绍过了,只不过人多,皇上也记不住哪个是哪个了。
周玉典:“微臣周玉典,之前在武安州当差。”
“这是一本画册,微臣卸任回京之时当地百姓所赠,是他们自己画的《移民志》。”
皇上果然感兴趣,觉得是跟万民伞差不多的东西,都代表着当地百姓的爱戴。
百姓爱戴官员,官员是他派去的,岂不也是在变相的爱戴他?
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移民迁徙对朝廷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大事,对背井离乡的百姓却是要命的事。
皇上自己也知道民间怨声载道,没想到还有歌功颂德的?
皇上大喜过望,令太监把画册呈上去。
周玉典站在下头心里惴惴不安,不知道是福是祸。
也不敢抬头直视皇上,低着头偷偷往上头瞧。
就看到皇上翻着画册,唇角微扬。
还是太监看到皇上看得太久了,官员回事都被打断了,再拖下去午膳都耽误了,悄悄提醒了皇上,才得以继续。
下面的看到今日风头都被周玉典一人夺去了,说得天花乱坠也显不出自家,匆匆回了一番就结束了。
袁季驹画功高超,袁叔驹配的解说也简洁有趣,字也赏心悦目。
看着跟看连环画似的。
周玉典等人离开的时候,那本画册也不知道是皇上忘了还给他还是故意留下了。
他也不敢问,随着众人身后鱼贯而出。
出来以后,众人或是真心,或是假意,当然也不乏泛酸之人,纷纷跟周玉典拱手告辞。
有人问:“周大人呈给皇上的画册画得什么呀?周大人得了圣眷别忘了我等。”
官场上也拉帮结派,有同窗,同期……,大家同气连枝互相提携。
他们这种同时外派的官员,也是缘分。
周玉典这会心也重新放回肚子里了,谦虚道:“侥幸,侥幸而矣。”
心里却想:可不是侥幸,他这是因祸得福。
找到等待的车夫,“回衙门。”
他得回去跟姜文翰研究一下,究竟是谁这么害他。
找不到这人他以后得落下疑神疑鬼的毛病了。
太吓人了,多吓几次他的小命休矣。
346、讹钱
这边周玉典和姜文翰排查着条陈是被谁给换成的春宫册。
那边做下这件事的人也正在被他的主子训斥。
“不是让你把周玉典要带进宫的册子换成春宫册吗?你怎么办的事?让他出这么大风头?”
“大人,我确实换了呀!”
说着拿出从周玉典那里换来的条陈给自己证明清白,“您看,换来的条陈还在这儿,我还未来及销毁呢!”
他的主子拿着条陈翻来覆去看了又看。
“见了鬼了,周玉典这厮走了狗屎运了不成,拿个春宫册呈给皇上也没被治罪?”
猜不透究竟怎么回事。
掉包者一脸猥琐道:“难不成皇上也好这一口?”
早知道这样他自己拿着去了,何必便宜周玉典那厮?
他主子呵斥他:“休得胡言乱语!”
皇上也是能非议的?
扭过头心里也在如此猜测。
回头见到胡维昆:“大人,这次的事情有些奇怪,我们把周玉典的条陈换成春宫册,亲眼看到他带进宫里去的,不知道为何皇上没治他的罪。”
送佛送到西,他们都帮着周玉典把宫门口打点好了,方便他把东西带进去。
胡维昆已经知道送到皇上手里的画册内容,“蠢货,你们的动作恐怕早就被人拆穿了,说不定这东西都是他故意让你们得手的。”
把条陈扔到他怀里。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本来他们跟周玉典没有仇,周玉典也不是任何一方的人,经过这件事,只怕就结了仇了。
他们对付周玉典,只是因为周玉典外放武安州的时候,无意间坏了他们几回事。
收买了几次,那人不为所动。
不能为他所用的,干脆除掉好了,于是就有了这次的事。
只以为安排的天衣无缝,还能给他们的人除掉一个对手,谁知道这人如此滑不留手。
如今那副画册才真成了心腹大患,传过来的消息,皇上看册子看了一个多时辰,还让人又传了周玉典觐见。
这回这件事办的,不仅把人逼到了对方的阵营,还通过周玉典的手,给政敌争取了一件大功。
棉花种植一直是皇上力推的大事,他的人怎么就不能找到棉花高产的方法?
叹了一回时运不济,只能让人把对付周玉典的事情先暂停。
周玉典现在正是皇上眼里的红人,他若是出事怕皇上下令彻查。
皇上年岁渐老,对后宫越来越疏远,贵妃反而不如几个年老色衰的老人得皇上的宠了。
这些都对他们安定侯府不利啊!
姜文翰在周玉典被宣进宫后,也通过他的门路打听到皇上召见的原因。
听说是问棉花种植之事,不由一阵窃喜。
今年袁家种的棉花已经证实可行,最后一茬棉桃还未摘完,产量已经超过传统种植方法。
原本他们还在准备递折子给皇上呢,这次居然误打误撞把这件事呈到皇上跟前。
袁家人真是福星。
想到袁家,想起来袁家人就在京城。
只怕皇上会召他们觐见。
忙暗暗吩咐心腹:“快去袁先生投宿的客栈,让他们待在客栈别出去,可能皇上会召见。”
心腹跑去传信。
袁弘德正准备带袁伯驹几个去贡院看看。
明年说不定他们兄弟几个里就会有人来应试,既然来京城了,总得先去熟悉熟悉环境,也不枉来一趟。
问了掌柜的路途,得知离得有点远,爷儿几个决定雇辆车过去。
到了客栈外头,正巧有揽客的车马。
刚议好价钱,姜文翰派来的人到了,“袁先生留步!”
跳下马把袁家人喊住。
袁弘德忙跟车夫道歉:“这位小哥,实在抱歉,恰巧有客来了,租不了你的车了。”
那车夫翻着白眼啐了他们一口:“呸,哪里来的乡巴佬,不租你跟我在这说半天,吃饱了撑着了!”
“驾!”
一扬鞭子,也不管人就在旁边。
车子擦着袁弘德驶出去,险险碰到他,还是见机早,往后一仰才避开一劫。
气得姜大人派来的人要骑马去追那车夫。
袁弘德忙拉住他:“小哥息怒,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没撞到。”
他们是外乡人出门在外,能不招惹是非就省一点心。
那吃车夫估计也是看他是外乡人,又是打客栈出来才敢如此无礼。
问来人:“小哥来此是有何事?”
来人才记起来这里是事。
附到袁弘德耳边把姜大人猜测的事情说了,“……,我们大人让转告袁先生,这几日别走远,去哪里也跟客栈掌柜交代一声去处。”
袁弘德:“替袁某谢谢你家大人提点。”
来人交代完不敢久留,骑马走了。
袁明珠没听到来人跟曾祖父说的什么,但是看曾祖父的面色也知道是要事。
问他:“曾祖父,我们还去吗?”
袁弘德:“今日不去了,等有空再去。”
领着他们回客栈。
刚走到客栈的门前,就听到有人吆喝着:“就是他们,每次都讲了价钱又不坐车,耍了我们玩。”
说着话就上来几个人把他们爷儿四个围住了。
袁弘德把袁明珠拉到身后护着,拱手道:“实在每次都是巧合,不是有意为之。”
“哪有那么多巧合,一次是巧合,两次就他娘的是故意的。”
客栈掌柜的听到争执声也带了伙计出来,“有话好好说,都是出来混口饭吃。”
“我们哥几个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你们这样讲好了价又反悔,让我们很难做,要是以后人人都学着这么逗我们玩,我们兄弟喝西北风去?”
听着意思是想讹两个钱。
掌柜的看看袁弘德,把他拉到一旁:“这位客官,这些人是一伙的,这城里大半的车夫都是你们的人,被盯上了就破财消灾吧,我做个中人,看看能不能少给一些。”
袁明珠前朝的时候就听说过,城里的轿夫车夫都是抱团成伙的,拉到大活互相分享,出了什么事也一哄而上。
没想到还真有这种事。
这边正讨价还价呢,客栈里进来一个人,敲着客栈的木头柜台:“吴麻子,又在讹人呐?”
“小心遇到难啃的骨头崩掉你的牙?”
袁明珠往带头那人看去,果然脸上长了几个白麻子。
347、乌鸦嘴
吴麻子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就在袁明珠以为对方只有一个人,吴麻子这边会仗着人多起冲突的时候,吴麻子嘴角抽了抽,“包打听,你他娘的别胡说。”
对着袁弘德露出个狼外婆式的笑容:“我们跟袁先生是在讨论包车的事,是吧?”
“袁先生过两天要走,怕到时候雇不到车,我们提前约,约好!”
说完嘿嘿干笑了几声。
袁明珠觉得他在害怕什么,不像是害怕这位包打听,应该也不是害怕他们。
若是害怕面前这位包打听,对包打听说话就不会那么不客气;若是害怕他们,也不会上赶着来找茬。
不过害怕谁不重要,不耽误她狐假虎威。
她早就对一再忍让厌倦了。
袁明珠从她曾祖父身后探出头,抢着道:“才不是呢,你们就是来讹钱来了。”
吴麻子的脸僵了僵。
袁明珠可不在乎他的反应,她在乎的是她曾祖父的反应。
就看到她曾祖父两只手抱在腹部,似乎没什么反应。
袁明珠收到来自袁弘德的鼓励,更大声道:“就因为我们讲了价钱却因为突然有事没坐他和他的车,你们就追了来讹钱,刚刚还让我曾祖父给你们银子呐。”
指着其中两个车夫。
“你,在瓜州渡口,我们都说了是因为要去救人,也跟你道了谦了,你还拿鞭子抽了我二哥,
还有你,正在讲价的时候我们家来了客人,不能出行了,也跟你道了谦,你还拿车撞我曾祖父,亏得我曾祖父反应快,才躲开了。”
一副气急败坏跳脚的样子,“我们没找你们麻烦都便宜你们了,你们还上门来讹诈。”
吴麻子陪笑:“误会,都是误会。”
反手啪啪各给了那两个车夫左右两耳光:“他娘的,你们怎么跟我讲的,说人家耍你们,闹了半天是你们欺负人。”
凑到袁弘德跟前:“老先生,您老别跟他们一般见识,就当他们是个屁,把他们放了得了。”
袁明珠:“哼,把别人都当二傻子耍呢!”
袁弘德这才拍拍她的脑瓜:“看破莫说破!”
既让吴麻子知道他们都知道他耍得什么把戏,又表明这次他就宽宏大量装一次糊涂不追究了。
吴麻子的腰躬成个虾米,也不敢反驳,更不敢再自作聪明,“那就不打扰老先生了,”带着他的手下步履匆匆的逃了。
袁弘德冲着包打听拱拱手。
因为不清楚对方的底细,也不知道对方的目的,就没有攀谈,只道谢道:“多谢小兄弟仗义执言。”
对方:“先生客气。”
袁弘德袁伯驹兄妹带着回屋了。
看热闹的也陆续散了。
袁明珠站在二楼的栏杆处,往包打听的方向看了一眼,正跟包打听望过来的目光碰到一起。
袁明珠揣摩着对方是什么来头,为何替他们解围?
觉得应该是跟姜大人差人送来的消息有关。
果然进了屋内,袁弘德悄声把姜大人送来的朝廷可能召见的消息说了。
袁伯驹略想想就明白了,这个消息等朝廷下了令,对于他们才是依仗,所以曾祖父明知对方讹诈也只能先破财消灾。
若是嚷嚷出去,不仅不能达到目的,还会让外人揣测他们得到消息的途径。
就算抓不到把柄,一个揣测圣意的罪名也跑不了。
小不忍则乱大谋!
至于后头,曾祖父放任小妹拆穿对方,把对方讽刺的站不住脚,应该也是有意而为。
吴麻子那伙人逃跑以后,瓜州渡口的车夫摸摸被扇过的脸,嘟囔:“就是一群外乡人,大哥怕他什么?”
吴麻子骂道:“你知道个屁,包打听什么人?那就是个乌鸦嘴,从来说话没有走空过,他说那家人是硬骨头,肯定就是硬骨头。”
又问客栈门口那个车夫:“他们雇车准备去哪里?”
“去贡院那边!”
气得吴麻子对他一阵拳打脚踢:“去贡院那边你他娘的不早说,一般人谁会去贡院,你个猪脑子。”
晚上吃饭的时候,袁明珠拿了铜钱赏给小二,跟他打听包打听的消息。
小二喜滋滋的把铜钱掖到腰带里,回道:“包二爷是威远镖局包总把头的二儿子,因为身体不好,不得习武,只能经营些消息买卖。”
袁明珠想想那人的面色,白白胖胖白里透红,怎么看都不像身体不好习不得武。
估计是懒吧!
吃不得习武的苦!
“因为姓包,又是经营消息买卖,所以人送绰号包打听。”
原来是这么个包打听。
“要说这包二爷最著名的就是那张嘴,他是京城里有名的乌鸦嘴,从来说的话没有落空过,就比如他前些日子说北直隶运官银的船会出事,结果你说怎么地?”
“怎么了?”袁仲驹追问道。
“船驶到当今老家的时候,船上的船工发现船底漏水,多亏早有防备,发现得及时,才没出事。”
然后又呱啦呱啦列举了好几个例子。
上得楼进了客房,袁仲驹问袁伯驹:“这世上还真有乌鸦嘴啊?”
袁明珠:“应该是他从什么途径预先知道了要出事,在公众场合说出来,给人造成他能预知事情的错觉,待名声在外了,财源自然滚滚而来。”
压低声音:“这人路子挺野,宫里头都有耳目。”
如果不是宫里头有耳目,不会正巧出现给他们解围,演这么一出雪中送炭。
不过袁明珠也正想找人打听些事情。
正说着话,客栈伙计在外头敲门:“袁先生,有人找。”
袁明珠开门。
伙计:“在楼下呢!”
袁明珠跟着曾祖父到了楼下,才知道那伙计为何腰躬得跟下午时候的吴麻子似的。
来人是一位中年太监,带着两个小内侍。
这还是袁明珠三辈子加在一起第一次见到太监。
不过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她知道这些内侍们最恨人用好奇的眼光看他们。
所以恭谨的立在曾祖父身后,不乱张望。
来人是汉阳公主府的人。
“听说先生家和武安州刘氏一起摸索出新的棉花种植方法,公主昔日与刘家有旧,既是故人前来,让奴才来接先生去府里小住几日。”
348、自卑
袁弘德:“不敢打扰公主殿下。”
这位曹公公却像是听不懂袁弘德说的话一般,吩咐身后的两个小内侍:“去帮袁先生和三位小公子把行李拿上。”
看着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大有不想站着去就干脆躺着去的意思。
袁弘德不是那种不识时务的人,马上躬身道谢:“那就有劳两位了。”
留了两位内侍在后头收拾行李,袁弘德带着袁伯驹兄妹跟着曹公公的身后上了公主府的马车。
袁明珠坐在马车内的软垫上。
还有心情想着:公主府的马车就是华丽,无论是外面的雕花还是内部的装饰,都显示着张扬的奢华。
袁明珠随着马车晃悠着,根据马车内饰分析这位汉阳公主的性格。
有人认为,越是性格张扬,特立独行又铺排奢侈的人,可能越是自卑。
他们是在用外在的排场来掩盖内心的患得患失。
待进了公主府,袁明珠就更加肯定自己的判断了。
公主府给人的观感,就是鲜花着锦。
袁弘德他们毕竟是外男,汉阳公主下令把人请来,并没有见他们,只是把人安置到客院居住。
袁明珠往又滑又软的被褥上一趴,“都想住在这里不走了。”
袁仲驹吓唬她:“办完事把你留在这里我们都走。”
袁明珠毫不在意:“走吧走吧,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享福好了。”
一点都不害怕。
袁弘德无奈的摇头。
门外侯着的两个丫鬟则是没忍住捂着嘴偷笑。
袁明珠感受了一下床铺的暄软,想起一件事,从床上爬起来,对门外侯着的两个姑娘说:“姐姐怎么称呼?”
“奴婢碧玉。”
“奴婢玛瑙。”
听听,两个客院丫头的名字都这么值钱。
袁明珠:“姐姐能不能给我们传些水来啊?”
自打从家里出来,她都没正式洗过澡了,只能拿盆子打了水简单擦擦。
既来之则安之,住到这么漂亮的房子里,怎么也不能委屈着自己。
当然是怎么舒服怎么来了。
袁明珠表情里略微表露出的一点害羞,让两个丫鬟知道她想要的是洗澡水,而不是喝的水。
只是要些洗澡水,这个她们还是能做主的。
当然,长相漂亮也占些优势。
就好比小松许去偷玉米,和小老许去偷玉米,都是偷,都是许,老许就人人喊打,松许就被人尖叫着:“啊啊啊,好可爱哦~!”
袁明珠就是那个可爱的小松许。
两个小姐姐不仅给她传了热水来,还贴心的把换洗的衣裳给她备好才关门出去。
洗了澡以后,小脸蛋红扑扑的,人更可爱了。
看得两个小姐姐都想上手捏捏。
晚上睡着又软乎又暖和的被窝里,袁明珠想着坊间关于这位汉阳公主的传言。
这位公主是长公主却不是嫡公主,不过运气比作为嫡公主的清平公主强多了。
徵武三年的清平案,主角就是清平公主。
她的驸马,异姓王常平王温承英的长子温玉芸宠妾灭妻。
妾室杨氏毒杀了清平公主的长子,清平公主也离奇去逝。
但是坊间都说,圣上之所以如此震怒,是因为那一年先太子也薨了。
圣上是因为先后两次丧子女的打击,才对温氏一族重罚。
都说温氏只是运气不好,撞到枪头上了。
若是平日,一个公主罢了,圣上应该不会对温氏痛下杀手,差点造成朝堂动乱。
汉阳公主驸马比温家的家世差多了。
温家是异性王,穆家虽然早年就追随今上,但是战场上刀枪无眼,穆驸马的爹死得早,他们家连个伯爵都没混上。
穆广英没做驸马前只是个游击将军。
不是今上怜惜他早年丧父把长公主下嫁,他家早没了今日的荣耀。
这也造成汉阳公主府阴盛阳衰,驸马爷就是个笑口常开的弥勒爷,什么事都由大公主做主。
据说大公主说公鸡能下蛋,穆驸马都跟着赞同。
夫妻俩生了三个儿子。
因为没有女儿的缘故,大公主经常把小儿子打扮成女儿。
袁明珠想不出这样一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公主哪里需要自卑了?
可是这么强的掌控欲,又在显示着她的自卑!
真是个矛盾的人。
袁明珠不知道何时睡着的。
她是被外头走动的声音吵醒的。
公主府的床帏很厚,一点都不透光,躺在床上也感受不到如今是什么时辰了。
袁明珠把帘帐撩开,才发现如今已经是日上三竿。
太腐败了,温床暖铺使人堕落。
把衣裳穿好,自己把头发扎好,推门出去。
袁弘德正带着袁伯驹二人在外头看花。
廊下放了几盆菊花。
看到她起床了,碧玉打了水给她洗漱。
又端了早饭过来。
袁明珠问袁弘德:“曾祖父,我们跟姜大人和周大人约了今日去周大人府上小聚,我们什么时候走啊?”
与其说是问袁弘德,不如说是问碧玉。
不过看碧玉的表情,似乎根本没听到。
袁弘德:“这事估计得请示一下。”
问碧玉:“碧玉姑娘,能不能跟曹公公通传一声?”
“奴婢去问问管事嬷嬷。”
袁明珠算是见识了什么叫做一入侯门深似海。
公主府等级森严,碧玉这些在客院伺候的小丫头,估计平日都见不到曹公公。
袁明珠:“烦劳碧玉姐姐了,还有,我们跟武安州过来的商队约好了随着他们一起回程,碧玉姐姐能不能一并帮着问问,我们何时可以离开,会不会误了回程的时间。”
感觉他们现在就跟人质一样被扣留在这儿了,一点人身自由都没有了。
究竟想让他们干什么啊?也不来个人说说。
那边姜文翰倒是知道他们的去向,正在周玉典家跟他说着话:“为防有人抢功,大公主把人接公主府去了,据说大公主当年跟任家有些交情,这次才愿意出面。”
准备游说着周玉典投靠向大公主府。
“我琢磨着,我们已然得罪了安定侯府,他们这次没有得手,说不得以后还得下手,
我等就是根基浅又没有靠山,才会被人这样欺辱,依我看还是得找个靠山,大公主府就非常合适,
公主手腕重兵,在朝中颇有权势,她又是女子,不会牵扯到夺位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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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9、靠山
周玉典张张嘴,想说古往今来以谋反罪被治罪的公主和驸马并不在少数。
不过看着姜文翰开开合合的嘴,最终没有说出来。
他们也确实需要一个粗大腿抱着。
这世上想左右逢源的,一般最终都两边靠不上。
他以前没得罪安定侯一系的时候还好,现在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得罪了对方,对于欲治他于死地。
加上他们现在又面临着如此重大的机遇。
如果没有靠山,仅凭他们自己根本把握不住,虎狼环饲的境况下只怕连点肉渣也留不住。
周玉典端着酒杯:“全仗姜大人帮为兄联络大公主府。”
凭着他自己,想投靠都找不到门路。
姜文翰可不想被看出来他跟大公主府早有联系,回道:“任家跟大公主府素有往来,走任家的关系就能跟大公主府联系上。”
依旧把周玉典拱到前头作为马前卒,伪装成他自己是周玉典的手下随着他行事。
以后若是有需要,他尽可以借口跟周玉典拉开关系,没人会察觉他跟大公主府的关系。
周玉典还蒙在鼓里,很感激的说:“我们兄弟齐心协力,把种植棉花的差事办好,我绝对不会亏待姜大人。”
虽然袁家人因故没来,两个人也喝得酒酣耳热才散。
离开周家,被风一吹,姜文翰的酒气散了些,对随从说:“给公主送信,说事情办好了。”
又说:“顺便见见袁先生,让袁先生不用担心,就说棉花的事情爆出来了,是铁官府托了大公主府照看他们,让他们安心住在公主府。”
碧玉把袁明珠吃剩的饭端了下去,吩咐玛瑙听着些里头,她则拐了去找管客院的嬷嬷。
还没等到回话,姜文翰派来的人就到了,得知是任家托了大公主府照看他们,袁弘德就放心多了。
袁明珠则猜到了汉阳公主府就是姜文翰背后的人,姜文翰则是汉阳公主府对外的白手套。
来人:“公主府会安排人指点一下袁先生的礼仪,方便面圣的时候进退得宜。”
袁弘德问了会不会错过回程。
来人:“小人回头会去跟商队说一下,如果真来不及,我家大人会安排袁先生回程的事宜,先生尽管放心。”
既然对方没有恶意,袁明珠就住得更舒心了。
公主府还安排了裁缝过来给他们量尺寸,给他们做面圣穿的衣裳。
袁弘德对带着裁缝过来的嬷嬷说:“我家这个小儿的就不必量了。”
不准备带袁明珠去。
袁明珠也知道她不能去。
虽然她对去跪着回话不感兴趣,但是这个世界,总是无时无刻不在展示它对于女性的恶意。
嬷嬷看看矮不隆冬的袁明珠,客套道:“一并量了吧,也费不了多少布料。”
示意裁缝给一起量了。
袁明珠被那一眼看得,感觉受到一万点暴击,决定午饭多吃他们家一碗饭,太气人了。
袁弘德:“太破费了,她衣裳够穿,正长个头的孩子,穿几天就穿不了了,实在用不着做太多衣裳。”
嬷嬷依旧坚持:“一并做了吧。”
看着公主府也不缺这一星半点,袁弘德也不再固执己见。
只说道:“那就多谢了,麻烦师傅给做成女装吧,男装只是方便出门穿,回家就用不着了。”
担心公主府把袁明珠当成男娃,回头若是安排了她去面圣,虽说不是故意而为,在有心人眼里也是欺君之罪。
嬷嬷惊讶了一瞬。
“哦,那就做成女装吧!”
再看袁明珠的眉眼,果然若是忽略她的豁牙,还真像是个女娃的长相。
待衣裳做好,嬷嬷带着人给袁家的人送去。
迎面遇到公主府的三公子。
三公子十二三岁年纪,是昭朝建立以后出生的。
那时候除了一下偏远之地尚未平乱,基本大局已定,长公主生他的时候已经卸甲归家,又一门心思想生个女儿。
所以他出生以后就被他的公主老娘当成女娃子打扮,年少无知的他还觉得美呢。
直到年岁大了些,知道好歹了,再也不愿意被他娘左右,才摆脱了穿裙子戴珠花的命运。
可是往事依旧不堪回首,每每想起都气急败坏。
偏偏安阳侯家的那个顾宪,总是拿这件事嘲笑他。
看到包袱里露出一角颜色鲜艳的布料,以为他娘还想弄件女装给他穿,拧着眉毛问:“拿的什么东西,我看看。”
丫鬟婆子不敢违逆,把包袱递给他。
穆俊辉把裙子拿出来,往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下,看到不是他的尺码才放了心。
扔回给丫鬟婆子。
却不知道他的这个行为,结合他小时候特别喜欢裙子,在下人们眼里看来,就是小公子想穿裙子,结果却让他失望了。
那边汉阳公主也很快得到消息:“袁先生带来的那个小曾孙是个小姑娘?做给她的裙子三公子看了特别喜欢?”
笑道:“那我小时候让他穿裙子,他还跟我闹什么闹?”
又对跟前的丫鬟吩咐道:“把那小姑娘领来我看看。”
来人来领她的时候,袁弘德带着袁伯驹他们去学礼仪了,袁明珠独自坐在客院的美人倚上打瞌睡。
阳光正好,吃饱了正犯懒。
袁明珠揉着眼睛,还在发懵。
迷迷糊糊的就被领到大公主那边。
大公主看着她睡眼惺忪的样子:“这孩子,怎么困成这样?”
袁明珠这会子看着眼前雍容华贵的妇人,才清醒过来。
看看她头上夸张的衔红宝金凤步摇,差不多就猜到她的身份了。
眨巴着大眼睛,直勾勾的看着。
旁边的丫鬟推她一下:“赶紧给公主行礼。”
袁明珠知道所谓的行礼就是给叩拜。
还好她膝盖才一弯,长公主就拦着了:“孩子小,不用这些俗礼。”
拉了她的手细看。
袁明珠虽然娇惯,家里忙的时候也得搭把手,手心里有些薄茧。
大公主一下子就察觉了。
大公主往年手上也有茧子,近些年虽然养尊处优,茧子也只是淡了些。
是以对手上有茧子的人特别有好感。
拉着袁明珠问些家长里短。
袁明珠观察着大公主的表情,谨慎的回答着。
据她的观察,大公主应该是个挺矛盾的人,见到真人这种感觉更强烈的。
一般这种人要么通情达理,要么反复无常。
350、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
说了一会话,袁明珠觉得大公主是个很强势,却还算通情达理的人。
也就不拘束了。
“会骑马吗?”
袁明珠摇摇头。
他们家就一匹骡子,还是才出哺乳期,这次出远门都没舍得使唤,哪里有马给她骑。
倒是他们家的袁幼驹,骑马骑得似模似样。
“我们家袁幼驹会骑马!”想着就秃噜出来了。
“袁幼驹?是你弟弟吗?”
袁明珠有些难为情的说:“不是,袁幼驹是只猴!”
大公主爆笑出生。
袁明珠:“猴子骑马,寓意马上封侯。”为自己辩解。
大公主:“对,马上封侯,马上封侯好。”
袁明珠才觉得脸上的红晕消了些。
觉得汉阳公主还不错。
“找一套三公子小时候穿过的胡服出来。”大公主又吩咐丫鬟。
要带着袁明珠去校场骑马。
拉着换了一身胡服的袁明珠,“让人给你挑一匹小牝马……。”
叽叽咕咕说着话往外走。
到了马厩外头,就看到她家的三儿子正牵着马往外头去。
“你这是往哪里去?”
“禀母亲,我准备去城郊庄子上跑马。”三公子回道。
这会大公主有人陪着了,挥挥手:“去吧!”
他的两个哥哥成年以后都在军营历练,常年累月不在家,他都快成他娘的小棉袄了。
本来以为今天又被堵个正着走不了了呢,没想到他娘能放他一马。
喜滋滋的跑出门,问身边跟着的小厮:“我娘身边带着的是谁家的孩子?”
大救星啊,要是能把这孩子弄了放在他娘身边,他娘以后就不会天天盯着他了。
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想想都美。
“三公子说的是那个小丫头吧?听说是客院住着的那家棉农家的姑娘。”
穆俊辉只觉得天地间都是满满的恶意。
他一个大男人,被他娘骗着穿了那么多年裙子,如今来了一个小丫头,他娘居然给人家穿胡服。
他娘这是闹哪样啊?
没见过这么坑儿子的娘。
打消了把人留下的主意,不能留这样一个人在这里扎他的心,刺他的眼。
袁弘德带着袁伯驹兄弟去学礼仪,并跟着汉阳公主府的幕僚商讨怎么应对圣上的问话。
接连几日早出晚归。
他们出门的时候袁明珠还没醒,他们回来的时候她又玩了一天累了,早呼呼大睡了。
根本不知道他们一走他们小宝就被大公主给偷偷叫了去。
直到这天,所有的准备都安排好了,曾祖孙几个才有空坐在一起吃了一顿晚饭。
袁明珠给她曾祖父夹了一筷子焖羊肉,“这个好吃,我今天中午在公主殿下院子里就吃了这个,我觉得特别好吃,殿下就让晚上给我们添一道这个菜。”
袁弘德咀嚼的动作一顿。
袁明珠才察觉,好像这些天没跟曾祖父交代她的去向。
不过她还以为大公主会让人跟她曾祖父说一声呢!
第一天不说,是突然想召见她没准备,后头也没说……,事情有异啊!
袁弘德觉得嘴里的羊肉突然没了之前的味道。
袁明珠怕挨骂,低着头刨饭。
袁弘德吃的时候才发现,米饭也换成了碧粳米。
大公主那边院子里,大公主正问她的大丫头幻云:“给那边院子里把幔帐和被褥都换了吧?”
幻云:“照着您的吩咐,早就换了,不仅幔帐和被褥换了,厨子也换了,还多拨了两个二等的丫头过去。”
哄着那小姑娘些,她过惯了好日子,人往高处走,年龄又小,自己估计就不想回去再过苦日子了。
袁弘德也发现了院子里的变化,不过他倒是没有太担心。
他们家小宝一贯主意正,也不是那等小鼻子小眼睛的孩子,不是谁拿富贵一勾就跟人走的。
只交代她在大公主跟前要守礼,别太放肆。
第二天就跟着公主府的人进宫陛见圣上了。
袁明珠照例是被叫到了公主的院子里,吃了早膳,大公主倚着贵妃塌,一个妈妈给她修着指甲。
旁边袁明珠也倚着一张小号的贵妃塌,也有人给她修着指甲。
闲着的那只手则捏了剥去皮的葡萄吃着。
不知道还以为她们是母女呢!
大公主吃了一颗葡萄,问她:“今日袁先生进宫面圣,袁先生说了你们什么时候回去吗?”
袁明珠把嘴里的葡萄咽了,“曾祖父说了,天气冷了,不能在外久待,待久了家里的暖房该不好建了,
暖房若是建不好,明年的瓜苗该没法育苗了,又耽误一年。”
大公主就是喜欢她小人儿净说大人话多小模样。
试探道:“让你曾祖父先回去,你在本宫这里多住一阵。”
袁明珠还真有点舍不得这些好吃、好玩、好住的,似乎感受到现代那一世的便利。
可是她更舍不得她自己家,舍不得家里人。
摇摇头:“不行啊,我出来这么久了,我娘和曾祖母该想我了,而且我得回去帮我曾祖父建暖棚,有了暖棚明年的西瓜能提前一个月上市,能多挣好多钱。”
又说:“到时候我托人给殿下送些来,我们家那里土质特别适合种西瓜,种出的西瓜又大又甜。”
可惜如今还没有草莓传进来,不然种些暖棚草莓该多好,袁明珠想着。
大公主听着她前一句话有些不高兴,听到后面一句又有些开心了。
皇家亲情薄,她跟她的那些兄弟姐妹关系都一般,驸马爷这边也没有近亲了。
两个儿子大了,展翅高飞的鹰,她只能远远看着他们翱翔的身姿。
最小的儿子,躲着她跟避猫鼠似的。
自从之前胡维昆一系上书弹劾她“牝鸡司晨”,为避其锋芒,她听从九皋先生的建议,渐渐淡出朝堂,把事务都交给驸马爷。
之后就只能待在家里,说话的人都只有几个贴身的丫鬟仆妇。
好容易遇到一个能说得上话,又对她没有什么厉害关系的,就想把人给留下不放回家了。
见袁明珠不吃哄,旁边幻云插话道:“咱们公主府也有庄子种西瓜,明珠小姐留下建个暖棚一样能种西瓜,不仅能种西瓜,想种什么都行,这里是京城繁华之地,比你们那里乡下好多了。”
袁明珠不喜她语气里的高高在上。
“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我喜欢乡下。”
幻云脸上的笑就有些勉强。
再是乡下也比寄人篱下强,又不是小猫小狗,喜欢人家孩子也能抱回家的?
真是想不透这些古代王公贵族们的脑回路。
大公主听了袁明珠的话若有所思。
中午袁弘德回来了,跟她禀报过面圣的经过,要带着袁明珠一起回客院。
大公主也未为难,放了他们回客院。
351、恩生
“三公子,袁先生去内院了!”三公子的小厮给他通报消息。
三公子忙往内院赶去。
他得在他娘跟小丫头家的人提要把人留下的时候拦着他娘。
这事说早了不行,万一他娘没想把人留下,他说了反而是提醒了他娘。
说晚了也不行,万一那孩子的家人答应了,他娘为了面子也不会把人退回去。
只能说这事的当口去阻止。
看到三公子到来,下人们正要通禀,被他拿手势阻止了。
在外头听了全程,也没听到他娘说起这件事,穆俊辉就尴尬了,这叫什么?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娘压根没有起意把人留下!
看到袁弘德带着袁伯驹三人出来,对着袁弘德点了点头算作行礼。
袁弘德也点点头回礼。
看着袁家人走了,穆俊辉觉得没事了也准备走,突然听到屋内,“公主,您怎么不跟她曾祖父提一下?您若是开口,他们家肯定乐意,留在公主府怎么也比他们家强。”
不然世人为什么要说“宰相门子七品官”啊!
他们汉阳公主府,可比宰相家的门庭还要显赫,多少人巴结都巴结不上。
每天往府上送拜贴的人,那是一个乌央乌央的,可惜公主既不收拜贴也不见客,更不收礼,连出门应酬都少。
自从袁家小姑娘来了,公主才比以往热衷社交一些了,还吩咐她喊了几家首饰铺子送些首饰来供挑选。
这些让她总算体会到一点做公主府大丫鬟的派头。
她提上来得晚,公主府最风光的那些年她只听她娘讲过,还没见识过呢!
汉阳公主的眉头几不可查的皱了皱,“人家有爹有娘,不好拆散人家骨肉。”
幻云:“说不定他们家巴不得呢。”
这下连门口的三公子都皱眉了。
里头大公主刚想说什么,就听到外头有人喊:“三公子。”
穆俊辉被人叫破,本来想偷偷来偷偷走的,这下不行了。
自己打了帘子进去。
大公主问他:“怎么这会来了,用过午膳了吗?”
“没呢,这不想着好长时间没陪娘一起吃午膳了,今日正巧有空。”
说着坐到桌前拿起杯子想要倒水。
幻云殷勤的上前帮他。
穆俊辉挥挥手,拒绝了她帮忙。
往日他没怎么注意过他娘屋里新提上来的这个大丫头,今日听她说话,觉得十分不喜。
知道她是娘身边以前的丁妈妈的侄女,丁妈妈被派去南边伺候他大嫂了,就把她侄女提了上来。
大公主果然被小儿子的话哄得眉开眼笑,吩咐幻云去厨房传话,“让他们加一笼虾饺,三公子喜欢吃。”
幻云出去了,大公主坐到小儿子对面。
“快该吃饭了,少喝点茶水,回头灌一肚子茶,该吃不下饭了。”
穆俊辉小心的掩着他的那点小心思,“娘刚刚在说什么呢,什么巴不得呢?”
大公主:“没什么,就是说几句闲话。”
说完似乎想到为何小儿子今日这么巧过来,笑道:“娘挺喜欢袁先生家的那个小姑娘,想留她过些日子,
可是人家小姑娘自己不乐意,说‘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
穆俊辉倒是对那日看到的小姑娘高看一眼。
这天下能抗拒汉阳公主府权势诱惑的人应该不多。
看着他娘,眉目间颇多寂寥。
大嫂进门以后,母亲就让大嫂去南边跟大哥团聚去了,前些日子传回消息大嫂有孕,母亲又把身边的老人丁妈妈指派了过去伺候大嫂。
心里一软:“小姑娘估计是还小,不知道跟着娘的益处,儿去找她家人说说。”
进了公主府,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不说对他父兄的好处,只以后小姑娘的婚嫁,就不用再在乡下土地主里去找,怎么也得五品以上京官里去找。
大公主摇摇头:“不用了,明珠说的应该就是她曾祖父的意思。”
穆俊辉略想想就想明白了。
她娘这些日子天天把小姑娘叫了来作陪,客院里还闹得那么多动静,她家人应该已经知道他娘的意思了。
就是不知道,按常理也该上赶着来巴结了。
袁家的人一点动作也没有,临近午膳时候还把小姑娘带走,刚刚见到他也是不卑不亢的还礼。
应该是真如娘说的那样,人家不乐意。
穆俊辉知道他娘,上赶着的看不上,不是心甘情愿的又认为强扭的瓜不甜。
不一会午膳就传了上来。
穆俊辉一边吃着一边想着去捉条小狗来给她娘养着解闷。
袁明珠跟着袁弘德回到客院,一进屋就拽着她大哥的胳膊:“真的吗?真的吗?大哥和二哥可以去国子监读书?”
到底还是年轻,再是沉稳定力也有限,尤其是在这么一件大喜事跟前。
“真的。”
袁伯驹两个笑得牙花子都露出来了。
本朝初建,朝廷缺少人才,正是不拘一格降人才之时。
而且入学把关严格,吏治清明,还没泛滥到花钱就能上的地步。
尤其还有一个好处,国子监施行“历事制”,规定国子监生学习到一定年限,分到政府各部门“先习吏事”。
也就是去各个衙门里实习,学着做官,学着处理衙门里的事务。
只要进了国子监,就是预备役官员了,等于半只脚踏入官途。
跟现代那一世高考没扩招之前的大学生似的,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但是只要你过了桥没被挤下去,进了大学的校门,铁饭碗就妥了。
袁明珠后悔道:“早知道该把三哥和四哥也带来。”
贪心不足的小模样让人哭笑不得。
袁弘德:“如此已是皇恩浩荡,做人不可如此贪心。”
袁明珠点头:“我不是贪心,我是觉得三哥和四哥考试忒费劲,不如大哥和二哥学业好,让他们进国子监才算不浪费名额。”
袁伯驹和袁仲驹两个不知道是该为小妹看得自己高兴,还是给为她的偏心眼伤心。
“浪费就浪费了吧,大哥你们也不可就此放松,借着在国子监读书的机会好好上进,争取在科举上更进一步。”
袁弘德:“你们小妹说的对。”
科举才是正途。
这种恩生,就好比同进士,以后总是要受人诟病。
总不如正经科举入仕的名正言顺。
352、得先感动自己
毕竟是客居在别人府上,尤其这家还是皇上的闺女家,不好在人家闺女家说太多不知感恩的话。
所以说了几句就换了话题。
“我跟周大人约好了,明晚去他府上做客,我们后日就回家。”
袁明珠:“明瓦呢?买好了吗?”
袁伯驹:“姜大人已经帮着买好了。”
袁明珠的小眼珠滴溜溜转了转:“我们赶不上武安州来的商队了吧?”
袁弘德有些遗憾:“赶不上了。”
还是跟着商队走,省心又安全。
也不知道姜大人给他们安排怎么走,路上能不能顺利。
“既然赶不上了,我们从扬州走吧?顺路去韩爷爷家看看他的孙子。”
又问:“大哥你们什么时候入学?”
袁伯驹:“春节过后就来。”
那样就还来得及回家一趟。
袁弘德:“得看看姜大人如何安排。”
怕给人家添麻烦。
袁明珠却不担心这些,姜大人是替汉阳公主府做事,手里不缺资源,这点小事不值一提。
在心里琢磨着她跟姜文翰之前达成的协议,也不知道他们进行到哪一步了。
汉阳公主要留她住些日子这件事,进一步印证了此事的可行性。
沈氏应该想不到顾重阳是带着目的回去的,对于把别人的孩子养熟这件事,她大概跟大公主一样自信。
毕竟双方的差距太大,跟她回府对于顾重阳就是一步登天。
袁明珠想着这件事的时候,公主府派出的人也到了宣府镇。
宣府镇是总兵府的所在地,北地苦寒,此时已经有些冷了,不过总兵府正房里暖意融融。
沈氏穿着桃红褙子,脚上是软底绣鞋,脚下踩着厚厚的羊绒地毯。
正在听虚坐在她跟前的一个婆子说着话。
巴掌大的小脸粉面桃腮,双眼像是两汪潋滟的秋水,让人观之我见犹怜。
说出的话跟长相十分相悖,“就是说你们没找到机会,胡氏生的那两个小娘养的还活着?”
婆子垂着头:“是。”
胡氏防备得太紧,插针的缝隙都找不到。
不过这些辩解的话她不敢说。
沈氏把手放进嘴里咬着指甲,发出咯吱咯吱瘆人的声音。
婆子吓得虚坐也坐不住了,跪倒在地。
沈氏从最初独自霸占着侯爷夜夜不空,到后头四处寻医问药。
只要听了有效的,没有没试过的,之前有游方的铃医说新死婴儿的头盖骨吃了能怀孕,沈氏都让人寻了来熬药吃了。
什么方子都试了个遍,年岁又渐渐大了,才放弃自己生一个的希望,给侯爷寻了好生养的女子。
只指望着借了别人的肚子能生出个一儿半女,却一再落空。
这时候沈氏才回过味来,没道理胡氏能三年抱俩,凑成一个好字,别人却连个屁都没有,只怕她跟侯爷都着了胡家的道了。
此时就见识沈氏的忍功和心机深沉了。
换个人估计早就仗着男人的宠,给毒妇上些眼药了,不说张扬的天下皆知,至少得让男人知道。
沈氏就忍着,谁都没让知道。
男人要是知道了自己往后不能有其他子嗣,就只能有京城侯府里那一对儿女,就是再恨那个女人,也得顾着儿女的情面不会动她。
所以不能让男人知道。
得瞒着……
瞒得死死的。
沈氏甚至不敢找大夫给顾舟看病,生怕他发现自己吃了绝嗣药。
私底下谴了人手回京,对胡氏的儿子顾宪下手。
只有顾宪死了,胡氏才会为了她自己能再生一个儿子,给顾舟吃解药,她才能浑水摸鱼。
只是这次谴回去的人手没有找到机会。
沈氏抬起眼眸,慢声细语道:“别跪着了,地上凉,起来吧!”
婆子真想大喊:地上不凉,地上的羊绒地毯厚,暖和着呐!
不过她不敢,也不敢起来。
急中生智道:“姨娘,也不是没有办法。”
沈氏喟叹一声:“如今还能有什么办法?”
伸手去扶婆子:“起来吧,这事也不能全怪你们,胡氏就那一个独苗苗,肯定看得比眼珠子还紧。”
不说胡氏,就是顾舟若是知道了他们家千顷地只有那一棵苗,也得看得牢牢的,只怕她再挑拨,顾舟都得给他儿子请封世子。
婆子顺势站起来。
“可不是看得眼珠子还紧,平日在宫里给皇子们陪读,我们靠不上去,出了宫身边有一队人马护卫,府里的食材和厨房都是胡氏的人生把持着,别人插不进手……。”
拉拉杂杂诉了一通苦。
沈氏也似不急,慢悠悠的吹着茶碗里的浮沫,喝了一口茶。
婆子也不敢太过,诉说完不容易就开始说正事。
“真说起来,小少爷也算不得府里的独苗苗……。”
说着这话偷偷睃了一眼沈氏的表情。
看她喝茶的动作似乎没变,才接着说:“前头夫人生的那个孩子,可比府里头的这个名正言顺,那一个要是回来了,那才是如假包换的嫡子……。”
沈氏手里的茶碗盖,刮着茶碗发出咯咯的声响。
婆子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不敢再继续说下去。
声音很轻,像是人的错觉,等婆子一停顿,沈氏就恢复了正常,喝了一口茶以后把茶碗放回桌面上。
微微点着头,“说起来侯爷的嫡子还流落在外呢,可怜见的,若不是胡氏那毒妇,那孩子身份尊贵,何至于受这种罪,
只是我人微言轻,当初也没法子为先夫人母子做些什么,如今想想还十分难受。”
拿着帕子擦着说来就来的眼泪,“先夫人生前待我宽厚,我却无以为报,如今夫人没了,她的那一点血脉,拼死也该维护些。”
婆子马上恭维道:“姨娘就是善良,也仁义,都是婆子多嘴,提起这些旧事,惹得姨娘伤心了。”
半真半假的往自己的腮帮子上扇了几个耳刮子。
沈氏拉着婆子自己扇自己耳光的手:“嬷嬷千万别这样,这事也怪不得你。”
此时也差不多是顾舟回府的时辰了。
屋里没有一个观众,主仆二人依旧演得情真意切。
正合了那句话:若要感动别人,就得先感动自己。
这一番心血也算是没白费,正演得投入呢,外头传开暗号声,接着又传来此起彼伏的“侯爷,”“侯爷。”
……
“你们姨娘呢?”
353、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顾舟问沈姨娘呢,是因为沈氏每日这个时辰都会站到院门口等着他。
风雨无阻。
直到有一回沈氏病了,依旧抱病去迎接他,顾舟劝她不用迎接,但是沈氏用娇娇怯怯又满含爱慕的眼神看着他,嘴里答应着:“奴家晓得了。”
次日却依旧去了。
顾舟心疼坏了,揽着她的肩膀:“不是不让你来的吗?”
“奴家想早些看到侯爷。”
因为发烧红扑扑的小脸,雾蒙蒙像小鹿幼崽一样的眼睛,眼神里都是能让人溺毙其中的依恋。
所以说顾氏和大胡氏都输得不冤。
作为掌上明珠养大的贵女嫡女,再不会这样在男人跟前伏低做小。
她们有着作为正妻的骄傲,而且正妻们得应付各种人情往来,得管理庶务,得教养儿女……,也不可能时时像个宠物似的围着男人转。
生活不是只有儿女情长……
不过这世上多了抢着去替男人承担俗物让他有时间跟别的女人你侬我侬的女人,就好比大胡氏。
顾舟已经习惯了每天回府都有人在门外迎接,所以今天没见到迎接他的沈氏,就担心的询问仆妇们。
仆妇们:“姨娘在屋里呢!”
打了帘子让顾舟进屋。
屋内的沈氏慌乱的拿帕子擦着眼睛,快步迎上来挽住顾舟的胳膊。
看着屋内的滴漏:“奴家光顾着跟于嬷嬷说话,都忘了时辰了。”
顾舟看着他红通通的眼睛和鼻头,肃着一张脸问于嬷嬷:“出了什么事?”
于嬷嬷看了一样沈氏,躬身低头欲言又止。
沈氏:“你先下去吧!”
于嬷嬷屈膝行了个礼,走出去。
沈氏一边帮顾舟换上常服,一边含混不清道:“就是说起以前的一些事情,没出什么事。”
语气里带着祈求。
祈求顾舟别再追问了。
顾舟不再追问,回头他谴了他的随从:“去打听一下府里出了什么事?”
这也是沈氏以往常使的手腕。
每次有事,都是这样一副委曲求全,不想给顾舟添麻烦的样子。
让顾舟自己去发掘真相。
而所谓的真相,都是沈氏想让他知道的模样。
跟以往无数次一样,随从随意一打听就拼凑了一副情景。
沈氏身边的大丫头玉珠,一个长得还算平头整脸的丫头,就是脸上雀斑有些多,被领到了顾舟跟前。
玉珠把那天屋里沈氏和于嬷嬷的对话对顾舟说了:“……,于嬷嬷回京城帮着姨娘处置田庄,在府里见到了从武安州回来的刘川两口子,
刘川家的以前夫人身边的一等丫头锦书,两口子就一个独子,却夭折了,听着意思,那孩子夭折还有内幕,
后头于嬷嬷就找人打听了……。”
玉珠的声音越来越低,似乎有顾虑。
“找人打听了……,”把一句话重复了两遍,干脆跪倒在顾舟脚边:“奴婢不敢说,侯爷饶了奴婢吧!”
哭得大鼻涕泡都出来了,配着一脸的雀斑,又没有沈氏的我见犹怜,顾舟可不会怜香惜玉,呵道:“速速说来,哭什么哭?”
玉珠跪在地上不住磕头,不敢说话。
顾舟不耐烦的冲着随从挥挥手,让把人带出去。
其实这是问与不问,他自己心里的逼数也都足足的。
事关武安州,事关刘川两口子,除了顾氏母子还能有什么事?
这也是他的随从自己不说,要带着玉珠过来说的原因。
更让他听了烦躁的,是玉珠话里的那句“口子就一个独子,却夭折了”。
他膝下就只一个儿子。
这些年沈氏折腾来折腾去,一颗蛋也没折腾出来,不仅是沈氏失望,把他也快折腾出毛病了。
所谓惊弓之鸟,他现在一听到事关子嗣的事就心惊。
他也不是没怀疑过是自己的身体出了毛病,但是他的尊严不允许是自己的毛病。
这会的人的观念,男人不行了是奇耻大辱。
有人情愿偷偷给老婆安排个人借种,养个野儿子,也要自欺欺人。
随从把玉珠送出去,也不敢进屋,站在廊下侯着。
要说安阳侯对顾重阳有多少感情,这纯属扯淡。
之所以顾重阳能活着,安阳侯手下没人敢下手清除他,就是因为他是安阳侯府唯二的少爷。
这会子的医疗水平落后,帝王家的孩子该夭折的也得夭折,除非大罗神仙来,生死之事谁也阻止不了。
说句不好听的,万一侯府里的那个小少爷没了,别看顾侯之前对顾氏母子喊打喊杀,也得去把外头那个接回来。
安阳侯的爵位,还就只能他继承。
玉珠回彦到内院,打了盆冷水敷了敷眼睛,去正室回话。
“全都照着姨娘交代的说了,奴婢从书房院出来的时候,看到青砚站在屋外没敢进屋。”
沈氏对她的回答很满意,吩咐她:“自己钱去匣子拿一吊钱。”
过了一会,外院来人传话,“侯爷去城外兵营视察军械,这两天可能回不来,特意让禀告姨娘一声。”
沈氏把人叫了进来,细细嘱咐了要照顾好侯爷的起居,又让人收拾了一包袱顾舟惯用的物件让来人带去。
跟顾舟一样,都像是不知道彼此为着什么原因异常。
送走来人,沈氏吩咐玉珠:“趁着天气好,把屋里的被袱换下来洗一下。”
自己倚在大炕上,在炕桌上自己跟自己对弈起来。
京城里,姜文翰代替周大人和公主府,在城外给袁家人送行。
十里长亭,草木青绿,马声萧萧。
姜文翰:“一切都安排妥当了,袁先生只管放心,祝先生一路平安。”
因为回程还是坐船,所以祝福语不能说顺风。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袁弘德笑眯眯的听着她把一支歌唱得五音不全又七零八落。
怪异的歌词和曲调,大概能听出是个送别曲。
袁明珠一边唱着歌荼毒着同行人的耳朵,丝毫没有说话都漏风的自觉,一边抱着公主府送的包袱翻看着。
一包袱里头是两件冬日的大毛衣服,一包袱里头是些小玩意和首饰。
袁明珠拨弄着一只马上封侯的柏木雕件,唱着的怪腔怪调慢慢歇止。
让随行的护卫们松了口气。
354、匕首
汉阳公主待她确实不错,只是这份情意她不能受。
拿着雕件塞到她大哥怀里:“这个送给大哥了。”
袁伯驹受宠若“惊”:“还是给你四哥吧,你四哥喜欢这样的小玩意。”
袁明珠瘪瘪嘴:“不要拉倒,我送给顾重阳。”
袁伯驹不明白为什么是送给顾重阳而不是送给其他人,不过他只当是小妹随口说说。
袁明珠把玩着这个比她的手只大不了多少的手把件,觉得送给顾重阳更合适。
姜文翰送行的时候说了,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她只要回家等消息就好。
他们出来了这么久了,顾重阳应该考虑清楚了该如何选择。
如果这么久还没想清楚,还是留在他们家做个奴才好了,与其回去给人家送菜,不然庸庸碌碌一辈子,至少性命无虞。
下晚的时候到了江边。
今日秋高气爽,江上没有水雾,正巧还有一班船等着过江。
袁明珠扶着曾祖父的手从马车上下来,看着车夫把马上赶到船上。
船老大看着他们眼熟,但是看着随行的阵势,没敢上前搭话。
船老大也姓韩,是韩家的同族。
本来这江舟之上客来客往,他也记不住谁是谁,不过袁弘德一行相貌出众又气度不凡,这年月穿着布衣气度不凡的人不多。
而且之前他们接连两天过江三趟,船老大就记住了他们。
袁弘德见他频频往这边看,拱了拱手。
船老大这才确认了没认错人。
想着他还是没看走眼,他们这一行迎来送往,看着这些人就不是一般人。
走过来,想与袁弘德说话。
还未靠近,就被姜文翰安排来的护卫拦在外头。
袁弘德:“各位兄弟,自己人。”
船老大哈哈着:“都是自己人,自己人。”
“袁先生回来了,这是准备去哪里?”
“回乡去,准备顺路去韩老丈家看看。”
船老大已经知道他就是治好韩家两个孩子的大夫,恭维道:“我二伯正念叨先生呢,先生医术了得,他家的两个孙子好多了,多亏先生了。”
船到对岸,船老大嘱咐其他人安置好船,自己领着袁家的人进了镇子。
袁弘德问护卫领头的:“你们是跟我们一起过去还是在镇上找个客栈住下。”
船老大:“都到家了,哪有住客栈的?家去住,家里有地方。”
护卫头领:“全凭先生吩咐。”
袁弘德看着笑得殷勤的船老大:“那就叨扰了。”
“不叨扰,不叨扰。”
船老大也算地头蛇,但是民见官先自矮几分,这些护卫腰间配着刀和弓弩,明显不是民间的护卫,他显得战战兢兢。
袁弘德理解他的心情,不再跟他客套,由他带着往韩家过去。
船老大驱赶着围过来的孩子:“去,去,一边玩去。”
抓了个大些的孩子:“去你大娘娘家,告诉她袁先生来了。”
“这边请。”在旁边指路。
到了韩家,禹麟娘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待客人都进屋坐了,拉了儿子让他去问船老大:“问问你大伯,你爹他们都不在家,怎么招待袁先生?”
想想之前拿些青菜就招待贵客,更是忐忑。
船老大安排宴席住宿不说。
袁明珠给韩家的两个孩子诊了脉,果然如船老大所说,恢复得极好。
就是天干气燥,两个孩子又身体虚弱,嘴角起了些火疮。
袁明珠给他们换了张方子。
又从随身的行李里翻了一瓶西瓜霜给他们用了。
“恢复得不错,照着这样,明年秋天里应该就能做熏蒸治疗了。”
禹麟:“现在不能做吗?”
袁明珠:“现在他们身体太虚了,不宜熏蒸。”
熏蒸会大量出汗,身体虚弱的人再大量出汗,怕会脱水。
禹麟脸腾一下红了,因为自己的无知差点害了弟弟羞愧得满脸通红。
晚上吃了饭以后,一部分护卫被安排到韩家族长家住,一部分人跟着袁家的人住在韩家。
禹麟娘打了热水给客人洗漱。
跟袁弘德解释:“先生走后不久,公婆和禹麟他爹就跟着昌隆号去姑苏城了,馨桂坊今年第一批桂花油开始出货,他们帮着运货去了。”
八月桂花香,桂花油正是出货的季节。
正说着话,突然外头“刺啦”一声,兵刃出鞘的声音。
把禹麟娘吓得一抖。
就看到护卫押着韩家的三个孩子进来。
禹麟抖着声音:“我们只是想把这个送给袁先生。”
袁明珠才看到他手里拿着一把匕首。
护卫把匕首拿过去。
袁明珠:“给我看看。”
护卫我袁弘德看去,看到他微微颔首,才把匕首检查了一番,看到没问题以后给了袁明珠。
不过在心里嘀咕:袁先生真是太惯着他们家这个小少爷了,这样危险的东西要玩也给他玩。
还正想着呢,就听到袁明珠“刺啦”一声把匕首拔了出来。
握着匕首,看到匕首的外鞘上坑坑洼洼的,似乎原本镶着什么,被人撬掉了。
说:“看着挺锋利,人家都说吹毛断发,二哥你薅一根头发给我,我试试。”
袁仲驹真就老老实实的给她薅头发。
袁弘德也不管他们胡闹,令人把韩家的孩子放开,“都是误会。”
拿了从京城带来的糕点给三个孩子压惊。
袁明珠很喜欢这把匕首,对袁弘德说:“曾祖父,匕首给我吧?”
自行安排着:“我回头找盛隆的师傅给重新镶上宝石。”
顾重阳就有一把匕首,上回秦家老太太烧死的那晚她见过,早就羡慕非常了。
这下好了,她也有一把了。
袁弘德:“不许胡闹。”
把匕首拿了过去。
袁明珠噘噘嘴,也没让他心软。
护卫正觉得这样才正常。
就听袁弘德说:“不许带利器。”
解释道:“年轻人年轻气盛好与人争执,手边没有利器,忍一下就过去了,手边上若有利器,激情之下伤性命,过后悔之晚矣。”
尤其他们家还有个牛家那样的邻居,就怕袁伯驹他们一时忍不住火气,前途尽毁。
袁明珠:“那我不要了,曾祖父你收起来吧!”
护卫看看自己腰间的刀,握着刀柄的手紧了紧。
觉得袁先生的一席话让他受益匪浅。
难怪袁先生一界平民能成为大公主府里的座上宾。
355、江鱼
护卫头领盘算着回头得把袁弘德所说的这番睿智的话转述给他家大人听。
他们并非公主府亲兵,而是户部的守卫兵。
户部管着天下税银,自己有一队守卫营。
如今户部尚书由次辅秦鹤兼任,秦鹤,字九皋,松江人士,乃是天下闻名的计相。
最先提出从晋地和江南往鲁地周边等黄泛区移民的就是九皋先生。
汉阳公主的封地就是这些区域,朝中另一个次辅,工部尚书杨国魁从中牵头,移民政令的推行得到汉阳公主府鼎力支持。
三方合作融洽,也就有了这次棉花种植的再次合作。
禹麟他们三兄弟听着袁弘德的话,似懂非懂,他们娘却听懂了。
可不就是这个理?
晚上各自去歇息,袁明珠看到她曾祖父拿着匕首对着灯光在看。
匕首的锋刃闪着冷光。
袁伯驹:“这种镶宝匕首,不是一般人家能有的吧?”
虽然不知道被撬下来的宝石的品质,但是只这把匕首本身,和它的镶嵌工艺本身,就不是凡品。
袁弘德看了,指着匕首根部,“你们来看看这是什么字?”
袁伯驹三个传看了。
袁伯驹:“像是润字。”
袁明珠也觉得是个润字。
他们自晋地而来,很容易联想到晋王世子,袁明珠压低声音说:“晋王世子表字就是这个吧?”
爷儿几个面色凝重。
韩家小叔做工的那艘“昌隆号”,就是打捞起吕南的那艘船,现在他们家又出现一把刻着晋王世子表字的匕首。
答案似乎呼之欲出。
袁弘德把匕首收起来:“睡吧!”
这个话题太危险了,不能再谈论了。
第二天一早,按照之前安排今日该乘车往邗江方向,去码头乘船。
官府在码头给他们安排了一艘官船。
袁明珠拿青盐擦着牙,含含糊糊的说:“匕首我拿着玩,不伤人,曾祖父就给我吧!”
袁弘德:“好好刷牙,刷牙的时候别说话。”
护卫头领卢秀雁听着袁弘德只说让好好刷牙,并没有拒绝,就知道又有变化,又妥协了。
正想着有变化,接着就有更大的变化。
袁明珠把牙刷好,“呼噜噜”漱了口,拉着她曾祖父:“曾祖父你去问问这上头的宝石哪里去了,找回来再给我镶嵌上去。”
袁弘德帮她绑着头发:“嗯!”
卢秀雁:这哪里是曾孙子,分明就是祖宗。
又感慨着:大丈夫也难免儿女情长。
袁弘德招手让禹麟过来,问他:“这把匕首从何而来?”
“我小叔跑船回来拿回来的。”
匕首是韩家小叔拿回来的,拿回来以后因为家里急需用钱,就把外鞘上头的宝石撬了下来拿去典当。
匕首就留在家里。
证实了匕首确实是从昌隆号上得来,袁弘德未动声色,又问:“当得死当还是活当?”
一般还要赎回来的东西会当活当,得的银子要比当成死当的少。
禹麟也不知道,去问他娘。
禹麟娘把手擦干:“我也不知道,不过当票还在,你拿给袁先生看看。”
把当票找出来交给他。
袁弘德看过,除了几颗宝石还有一块玉佩,把当票递给袁伯驹,又对卢秀雁说:“还请卢老弟差车夫随着跑一趟。”
拿了银子给袁伯驹。
还好当得活当,还在能赎回的期限内。
卢秀雁虽然心里嘀咕他太惯着孩子,不过他只管办差,不管人家的家事,接了当票,谴了一个兵丁和车夫陪着袁伯驹跑一趟城里。
禹麟娘又找了一个乡邻帮着带路。
“从这里往县城,得小半天路程。”帮着领路的乡邻介绍道。
等待的时间里,袁明珠去了江岸边采集治疗晕船的草药。
禹麟跟着他们,“今年夏天雨水多,水漫上江岸了,这里都被水泡了,辫叶草下头都没有,只这边有。”
迎面遇到一个姑娘。
禹麟把嘴闭成个蚌壳状,低着头从她身边绕过去。
那姑娘穿着褐色的上衣,蓝色的裤子,脚上穿着男子样式的玄色布鞋,头顶戴着斗笠。
不看她的两条辫子,还以为遇到的是个男子。
脸上堆着笑:“禹麟,你小叔呢?你小叔回来了吗?”
禹麟低着头不说话。
袁明珠非常不义气的丢下他跑到袁弘德身边,牵着袁弘德的手往这边张望。
袁弘德问她:“找了多少了,怎么不找了?”
“禹麟跟那个姐姐说话呢,人家的家事,我不好跟着听。”
旁边的护卫只觉得她又突然懂事了。
袁弘德看着护卫的表情,也知道他们想什么,觉得他们家小宝都快成家里的专用背锅的了。
如今年纪小倒是不显,就怕以后大了传出个娇纵的名声。
对她说:“以后不许再如此自作主张。”
袁明珠知道她曾祖父说的是早晨的事,笑嘻嘻的应着:“知道了,以后一定改。”
那边禹麟顶不住那姑娘一再追问,说:“佩兰姑姑,我小叔去姑苏城了,我弟弟的病都好了。”
“是嘛,那太好了。”
说着太好了,可姑娘的表情却是要哭了的模样。
硬挤出个笑模样:“你们家来客人了?”
又说:“你等等。”
跑到江堤下提了个鱼篓上来,“拿回去待客吧。”
禹麟低着头,没接。
佩兰把鱼篓塞到他手里,“拿着吧!”
扭身走了。
袁明珠看到那姑娘走了,才过来,往他手里的鱼篓里看了一眼,看到里头是几条江鱼。
看那姑娘的装束,像是打鱼的人家。
往江上看去,果然看到一艘小舟在不远处的江面上,船头竖着一杆鱼叉,鱼叉上挂着一件蓑衣在晾晒。
这个袁明珠觉得特别熟悉,她小时候还曾在家里的老照片里见过,据说这一带的江上多雾,渔家起雾了就穿上蓑衣防止打湿衣裳,等雾散了就把蓑衣挂在鱼叉上晾晒。
看着就跟船头上立着个人一样。
看着儿子拎回来的鱼篓,禹麟娘叹了口气,没说什么接了过去。
袁明珠觉得是因为有他们这些客人在禹麟娘才没说话。
中午饭堪称是一顿鱼宴,吃得袁明珠心满意足。
像个餍足的小猫一样,眯缝着眼睛坐在院子里晒着太阳。
她记得现代那一世后来,长江里的江鱼都绝迹了,想吃一顿这样的鱼宴根本不可能。
356、认票不认人
到了午后,门外传来车马声。
算算时辰应该是袁伯驹回来了。
不过等马车停在门前,从马车上下来的除了袁伯驹和陪着他去当铺兵丁,还有韩家老夫妇和他家的两个儿子。
“正巧在路上遇到了。”袁伯驹说。
若不是遇到袁伯驹,韩家四口不会雇车,会一路走回来。
这会的人,交通完全靠走,通讯完全靠吼,治安完全靠狗,取暖完全靠抖……。
看到袁家的来了韩老爷子很高兴,拿了银子让儿子去打酒买菜。
禹麟娘小声对丈夫说:“别买鱼了,佩兰早晨给了一鱼篓。”
两口子偷偷摸摸跟做贼似的,“你怎么又要人家鱼?”
“哪是我要的,她早晨遇到禹麟了。”
小叔子进厨房喝水,禹麟娘忙拿胳膊肘捣了捣丈夫,提醒他别说了。
可惜晚了,禹麟爹:“你跟禹麟说不能再要他们家鱼……,你捣我干什么?”
韩朝贵听着他哥的话,看着放在水缸边上的鱼篓,想想他回到家爹娘就把他使唤得团团转,让他没有空闲去看佩兰,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拎着鱼篓就往外走。
韩老爷子:“站住!”
韩朝贵的脚步停了一下,但是跟爱情和责任相比,好似韩老爷子的威严略逊一筹,还是跑开了。
气得老爷子跺着脚骂他:“你这个逆子,等回来我打断你的腿。”
韩老太太跟着劝。
看的袁明珠笑得露出她的豁牙子。
推着她曾祖父:“曾祖父去给韩家小叔说说情。”
拉着他曾祖父的衣襟晃悠着。
中午才吃了人家的鱼,再说也是举手之劳。
看他家老太太和其他人的态度,应该也是不反对的,至少反对的不似老爷子这么坚决。
袁明珠悄声说:“早晨见到的那姑娘,应该就是之前在昌吉号上韩家爷爷说的那个程家的姑娘,想要韩家小叔入赘的那个。”
袁弘德一听入赘,自先把一颗心往女方偏了偏。
上前说:“老丈别生气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韩老爷子:“让袁先生见笑了。”
拉了袁弘德进屋坐,“不管他了,儿大不由爷。”
袁弘德坐下:“我早晨在江堤上见到个姑娘,看着倒是个勤快会过日子的孩子,可是老丈说的那个程家的姑娘吗?”
韩老爷子:“嗯!”
似乎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
“那闺女我倒是没说不好,我是该说什么是什么,我对那孩子没意见,就是入赘不行,绝对不行,我要是真让二郎入了赘,死了都没脸见祖宗。”
袁明珠:倒是她害了那一对小儿女?不是她救治好韩家的两个孩子,韩家小叔娶不上老婆就只能入赘了。
祸福相依啊!
袁弘德:“就是可惜了那么好个姑娘,可惜了那么一对好姻缘。”
家务事里各自有自己的立场和无奈,不好深劝。
不然也就没有清官难断家务事的老话了。
袁明珠一看她曾祖父要退缩,又晃了晃他的衣摆。
袁弘德:“出去找你大哥玩去。”
暗示她:你大哥手里有刚赎回来的宝石和玉佩,你去看看。
找个理由把她哄走,省得在这里捣乱。
袁明珠知道自己被嫌弃了,只能悻悻然去找她大哥玩了。
袁伯驹拿了个小包给她:“别弄丢了。”
十几两银子呢!
不过多亏着当铺坑人,觉得韩家人不知道东西的价值,压价压得厉害。
他看了宝石和玉佩的品相,真细究起来,最小的那颗宝石的价值只怕都不止这个价。
看他拿着当票去赎,当铺的掌柜脸色跟要下雨似的。
对方这会亏大了。
当初若是按价值付银子,还能多得些利息,现在利息都少得可怜。
耍了赖要本人去才能赎。
还是跟去的兵丁把刀往他脸上一怼:“真当老子是没见识的?当我们不知道当票不记名,认票不认人啊?”
当铺的也怕这些兵油子,这才顺顺当当的把当票给兑了。
袁明珠笑道:“还得谢谢这位大叔。”
拿了两块碎银让她二哥给跟去车夫和兵丁。
他们也没当过东西,没跟当票打过交道,真不知道这里头的规矩和猫腻。
别说他们不知道,只怕他们曾祖父都不知道,不然也不放心他大哥去,得自己亲自走一趟。
那兵丁拿了赏钱,过来跟他们道谢。
“谢谢少爷赏。”
袁明珠:“亏得你跟着,不然还不知道生多少波折呐!”
“这倒是,想哄我们可不是那么容易,不瞒少爷,我们经常跟当铺打交道,这冬天的衣裳等暖和了不穿了就送当铺去,秋天再去赎,还能防止虫蛀呢。”
当成个自嘲的笑话说给袁伯驹几个听。
袁明珠:“为啥送当铺啊?”
那兵丁:“那个,有时候喝点酒,或是耍钱输了……。”
袁明珠:
难怪有那句把裤子当了也要怎么样的俗话。
袁弘德等袁明珠出去,又劝了韩老爷子几句。
听说袁家把东西赎了回来,韩老爷子:“本来该把银子还给袁先生,实在是……。”
当日他拿了银子就先把欠下程家的银子连本带利还了,如今再次兜里空空。
“不用,不用。”袁弘德拒绝道。
晚上韩朝贵回来,韩老爷子倒是气消了,没真的打断他的腿。
袁弘德晚上看了宝石和玉佩的成色,嘱咐韩家的人:“这些东西怕不是普通人家能有的,未免惹祸上身,就别跟外人说起了。”
韩老爷子瑟瑟道:“老朽知道轻重,多谢先生提醒。”
第二天早起,天蒙蒙亮一对人就启程赶路。
到了码头,人马上了船就扬帆起航。
韩家小叔直把他们送上船才返回去。
分别的时候跪在地下,给袁弘德磕了头:“多谢袁先生。”
袁弘德:“好好过日子,夫妻互敬互让。”
“谢谢先生教诲,这一个头是我替佩兰磕的。”又磕了一个头才起身。
袁明珠歪着头看向她曾祖父:原来她曾祖父不是没帮着说情,只怕是有些话不好当着她的面说,才把她撵了出去。
越往北,沿河看到的草木颜色越枯黄。
他们不知道,就在他们走出扬州境内的两日之后,一队人在当地衙役的带领下在城内各处当铺里拿着画着那把匕首和玉佩的图询问。
韩家人典当的那家当铺的朝奉看着手里的图纸,眼睛遽然睁大。
“有,一个本地小伙子天还热着的时候来当了这上头的宝石和这块玉佩。”
“人呢?”
“本地人?你确定没记错?”
“没记错,绝对不会记错。”
他就是以为本地人乡下人没什么见识,才本着能坑一把是一把的主意压低价钱。
没想到看走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