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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姝全文阅读

作者:黑鱼精     第一姝txt下载     第一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313、读书读傻了

    下达了封口令,听说袁明珠去了关押那个活着的人的小工棚,忙赶过去。

    害怕袁家的三个孩子不知道深浅把人伤了。

    武安州现在各方势力交错混杂,若是一时不慎留下把柄让人拿着,就会成为被对方攻击的缺口。

    顾重阳跟着袁明珠进了小工棚。

    等适应了工棚内的昏暗,顾重阳发现袁明珠受伤的那只手攥得更紧了,又有新鲜的血液渗出来。

    透过工棚顶透进来的光,她的睫毛上似乎有水汽。

    那双大眼睛里再不见往日盈盈的笑意,像是深不见底的水潭,不见微澜。

    袁明珠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看向对面的那个男人。

    那人面色潮红,嘴唇脱皮,有些昏沉,应该是正在发烧。

    听到开门的声音,惊觉着睁开眼睛。

    是他?

    昨天命悬一线,袁明珠没顾得上看他,今日再看,还是熟人。

    端午龙舟赛上,这人意外落水,是她救了他,那时候这人昏迷着。

    他或许不认得他们,不过袁明珠认得他。

    一直听说农夫与蛇,东郭先生和狼,今日终于亲身见识到了一个。

    代价是她爹的一条命。

    袁明珠眯着眼睛看向那人,只恨自己为何手贱救了他。

    袁明珠:“闸口翟家的人,跑几十里地到我们这边来杀人,真是辛苦了。”

    翟天南认出了她,认出她就是杀了翟天和的人。

    昨天袁明珠出手的时候他趴在木排上还没有漂远,就看到她从背后偷袭了翟天和,天和后头就死了。

    小小年纪,杀人眼睛眨都不眨,取人性命如探囊取物。

    更恐怖的是她开口就说出了自己的来历。

    翟天南眼神躲闪,否认道:“你认错人了。”

    他不能承认自己姓翟。

    袁明珠并不需要他承认,不管他承认不承认,都改变不了他们害死她爹的事实,她要让他们偿命。

    袁明珠没在意他的否认,找了个靠窗的位置站了,“我不仅知道你是闸口翟家的人,我还知道,之前在老鹰山放火烧麦田的人就是你们。”

    工棚的窗户不大,位置开得也高,窗户下面的位置反而是个阴影。

    她的表情在昏暗中看着很虚幻,声音里带着些漫不经心。

    袁明珠越是表现得漫不经心,翟天南越是听得心惊肉跳。

    脸上的表情跟遇鬼一般。

    袁明珠:“想知道是谁告诉我们的吗?”

    她在误导他,让他误以为是有人出卖了他们。

    这人正病着,最虚弱无助的时候,有些情绪就会被放大。

    若是以为自己被出卖了,被人当成了垫脚石、垫背的,他也会撕咬出别人,拉着其他人一起落水。

    他丝毫没有怀疑袁明珠说话的真实性。

    或许有人知道他姓什么,这不算什么,他本身不是秘密。

    但是如果把纵火的事情也知道了……。

    纵火的事只有天知地知,和最核心的几个人知道。

    因为事关重大,自从出来以后,族长就不许他们回家,等后头事发,族长让他们去河北边躲一阵子,都没敢让他们跟家里交代一声。

    他娘都不知道这件事。

    会出卖他们的,能出卖他们的,不用费力他都能猜到都有谁。

    他们被人卸磨杀驴了!

    袁少驹和顾重阳也不知道袁明珠打哪知道的这些。

    还有门外站着的护卫头领耿超群,他也被听到的话惊掉了。

    推门的手就一直保持着推门的动作,不过手一直没落到门上。

    就等着听袁明珠揭晓答案,把究竟是谁告诉她的说出来。

    “对方可是把所有的罪名都推到你头上,说都是你策划的,带头的也是你。”袁明珠挑拨道。

    翟天南果然上当,“他胡说。”

    已是带着哭音。

    然后开始坦白:“俺确实姓翟,叫翟天南,闸口的翟,纵火烧麦田是俺们族长让俺干的,不是俺策划带头,俺只想挣点钱给俺娘看病……。”

    他原本打算参加了龙舟赛,获得的奖励拿去给他娘看病,谁知道中途出了意外,不仅没拿到奖励还差点丢了性命。

    后来族长召集人手出去做事,答应事成之后替他娘看病。

    ……

    顾重阳觉得,这人如果不是被绑在工棚中间的粗木柱子上,这会该跪地磕头求宽恕。

    看着十分可怜。

    就连袁少驹,也目露不忍。

    这会的人孝字当先,凡事打着孝顺的名义,哪怕杀人放火,谋财害命,也会被原谅。

    袁明珠心下冷笑。

    生亦苦死亦苦,这世上谁不苦?

    做坏事都有苦衷,放火有苦衷,杀人也都有苦衷,谁没苦衷?

    谁就该拿命去成全别人的孝心?

    在心里骂袁少驹:傻比玩意,读书读傻了?

    如果受害人也做出一副同情又谅解的样子,其他人谁还敢坚持严惩,坚持正义?

    不过这一时半会教不好这傻比玩意了,只能等这事了结了,日后慢慢把他歪了的三观掰回来。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一个严惩凶手的立场。

    这人动不了了,只能试着博取他的好感,利用他去动一动他背后的翟家家主。

    袁明珠也露出一副同情的表情。

    “你娘的病好了吗?我们家的人精通岐黄之术,可以帮你娘看看。”

    门外的耿超群直替他们着急。

    亏得他刚刚还以为这几个孩子与众不同呢,居然也被人三言两语就给说服了。

    就说嘛,三个毛孩子,再厉害也有限,肯定是家里人教好了让怎么做就怎么做。

    他推门进来。

    不能再由着他们瞎胡闹了,再胡闹下去,刚刚得到的大好局面又白搭了。

    好容易让一开始死鸭子嘴硬的翟天南开口供认,现在局势对他们有利,就该痛打落水狗,哪能妇人之仁?

    耿超群的突然到来,让工棚里的几人都呆了一瞬。

    袁明珠看着翟天南不停变幻的表情,知道耿超群的到来有利亦有弊。

    他疑惑的目光扫过他们,又扫过耿超群,这是把他们当成耿超群一伙的了,认为他们是受了他的指使来的。

    利用孩子的面目,让他降低防备,吐露实情。

    这人果然露出懊悔的表情,恢复了原本对抗的姿态。

    有利之处就是,直观的给袁少驹和顾重阳上了一堂课。

    让他们看清,这人孝子的形象背后还有一副嘴脸。

    没有比这更有效的傻比教育课了。

314、诈

    耿超群也意识到自己不该贸然进来。

    因为他的举动,大好局面反而结束得更快了。

    袁明珠他们还未来得及拿到对方画押的口供,现在这种情形,不动刑再想那口供只怕不容易了。

    可若能动刑,他们一早就动刑了,哪里会拖到现在?

    袁明珠:“我们先回去了,翟大叔你有些发烧,回头给你熬些汤药送来。”

    跟耿超群告辞以后出来。

    “真给他熬药?”袁少驹问。

    他被翟天南的那副死样子恶心坏了,不甘心还要熬药给他吃。

    巴不得他一命呜呼。

    袁明珠:“为什么不给他熬药?”

    趁他病要他命,不给他吃药怎么行?

    不过这样的话不能说,只说:“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别人读书增智,她五哥是越读越傻了。

    “如今还得哄着他,让他以为我们依旧很敬佩他的孝顺品德,同情他的遭遇。”

    让他自我感动,才会真心认罪,把害得他落到如今这种境地的翟家族长给咬着不放。

    别人咬着翟家族长没用,翟家给任家下毒,还证据确凿呢,其中还有前后两任守备夫人都是受害人,最后也就只惩治了几个小喽啰,就算给他们交代了。

    这些大家族,谁手里都有几个对方的把柄,彼此投鼠忌器,做事难免畏首畏尾拖泥带水。

    袁少驹被说了也不恼。

    妹妹受了惊吓,又担心爹的下落,心情不好,他得让着她点。

    学着大哥平日的样子,像个长兄那样:“你熬好了药五哥给他送来。”

    又问:“我们不回去熬药吗?”

    “等等里头的人出来。”

    应该快出来了,翟天南那副样子,恨不能啐耿超群一脸,哪里会跟他交代问题?

    正说着呢,门就吱呀一声打开了。

    耿超群一脸铁青着出来。

    他反应还算敏锐,看到袁明珠几个没走,就知道他们有话要说。

    他正好也有话要问。

    他也想知道袁明珠从哪里知道的翟天南的身份,她说的那个跟她说了纵火的人是谁,现在在哪里?

    他刚一问出口,袁明珠就神色古怪的看着他。

    朝着临时搭的停尸的草棚呶了呶下巴:“呶,他告诉我的。”

    解释道:“那具尸体的手上有烧伤的痕迹,头发上也有烧焦。”

    这会的男子们君子远庖厨,他总不会是做饭烧伤了吧?

    就算是做饭烧伤了,袁明珠进了小工棚看到翟天南,他的头发上也有火燎的痕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我就是诈他一诈,他就自己往外兜了。”

    耿超群看着她一脸理所当然,不敢再小瞧她,请教道:“现在该怎么办?”

    袁明珠也猜到了他的身份,她现在就得联合所有能联合的力量,把造成今日这一切的翟家摁死。

    大家在这一点上应该意见一致。

    回答道:“那里头那个死了,这里头这个也只是猜测他死了,你就说他没死,诈他一诈试试。”

    反正也没有什么损失,万一成了呢?

    又说:“耿大叔能不能派人去闸口那边打听一下,翟家有没有给翟天南的娘看病?”

    耿超群一下就想明白她让去打听这个的目的,答道:“我马上安排人去办。”

    安排了人去闸口,带着人进小工棚诈翟天南去了。

    袁明珠则回去给翟天南熬药。

    家里这些常用药都备着,袁明珠捡了一个平和的方剂捡了药。

    然后抓了一把关木通放进去。

    想想自己的手有些小,怕药不死他,又抓了一把进去。

    袁少驹和顾重阳:……

    关木通的作用跟翟家给任家下的药作用一样,都是能引起肾脏不可逆的损伤。

    熬好了药,袁少驹带着顾重阳去送药。

    回来以后两个人更沉默了。

    袁明珠也没心情跟他们讨论这个。

    不过即便没问,她也差不多能猜到原因。

    十有八玖就是看到了耿超群怎么诈翟天南,见识到了人性的无耻。

    一个大孝子,一再颠覆他们的三观。

    下午的时候,耿超群亲自过来。

    先是拿了一叠翟天南签字画押的口供,然后说:“翟家请了大夫给翟天南的老娘看病,不过他老娘的病拖得久了,吃了两剂药人就没了。”

    袁明珠拿着翟天南的口供,替他默哀了三分钟。

    这倒霉鬼,自己倒霉还出来祸害别人。

    对耿超群说:“拿他老娘的死再做做文章,他家还有什么人?”

    “他家还有一个弟弟,本来他有妻子,还有个女儿,不过后来他老娘病了,闺女被卖了给他老娘治病,妻子被他丈人家接了回家另嫁了。”

    又问:“拿他老娘做什么文章?”

    袁明珠咂咂嘴,不知道该说啥了。

    难不成还能夸夸这老太婆生命力够顽强的?

    拿她做文章坑她儿子的那点不多的愧疚感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回答:“告诉他翟家没尽心给他娘治病,他前脚走他娘后脚就死了。”

    让老太婆也死得其所,为人间正道做点贡献,别只会祸害媳妇和孙女。

    袁明珠把供词看了一遍。

    当看到供词上说,他们曾经想偷一段木头渡河,但是木头太沉了他们搬了一段放弃了。

    还看到上头说,他们曾经在村里的一个菜园子里偷了些东西吃。

    袁明珠只觉得心里更难受了!

    原来早就有征兆,她爹可真冤。

    抽了抽鼻子,忍住泪意,问:“怎么没有另一个人的情况?”

    “我马上就去问。”

    耿超群自己都没察觉,他现在已经唯袁明珠马首是瞻,她让他去干什么都不打折扣的去执行。

    离开之前,带着些小心翼翼安慰道:“小姐还请放宽心,没找到人说不定还是好事呢!”

    如今也只能这样安慰人了。

    “我跟你一起过去。”

    她得近距离的观察一下翟天南,才能更好的揣摩这人的性格,做一套利用他的方案。

    袁明珠跟着耿超群出门。

    樊婆子在灶间里偷偷看过去,就看到跟她说话的时候一副铁面无私模样的耿超群,落后袁明珠一步走在她身后,弯腰跟她说着什么,献媚的模样比她还像个奴才。

    冷哼了一声,觉得就是她背后使了手段撵她。

    若不是她撵她,她怎么会因为心情不好,在她喊她的时候没理会她?

    真论起来,是她自己害了袁树,跟她没有关系。

315、纵火

    现在的袁明珠,无论是对耿超群,还是对樊婆子,又或者是对顾重阳都是打心底里厌恶。

    明明翟天南二人进入柳树湾地界早有征兆,她爹有好几次机会能摆脱厄运,可惜,一次次跟生机失之交臂。

    都是因为他们。

    耿超群这些人本来是负责护卫的,却玩忽职守。

    他们可能和樊婆子一样,觉得顾重阳才是他们的职责,袁家的人只是附带的,怎么那能跟正主享受一样待遇?

    所以顾重阳去了任家族学,这些人就放松了警惕。

    现在曾祖父带着祖父他们在找她爹,她帮不上忙,那就由她来对付翟家。

    她现在还需要耿超群这些人的协助。

    虽然难受,但是也得分出轻重缓急,刀口先对外,等收拾完了外头的敌人,再收拾这些人。

    “死的那人叫翟天和,也是闸口翟氏的族人,翟天和此人天性好赌,翟家要做的阴私勾当都是由他去做,这些都查实了吗?”袁明珠问。

    耿超群点头,“都查实了。”

    他们照着袁明珠的提点,告诉翟天南跟他一起的人没死,对方交代了,纵火案的主谋就是他,诈了他一把。

    翟天南没经历过这样的事,为了脱罪,把翟天和的事全揭露出来。

    袁明珠又问:“他们身上的烧伤是怎么回事?还有纵火案初发的时候,曾经抓住了一个罪犯,那人是谁?”

    袁明珠虽然不懂查案,也知道得把各种细节和有争议和疑问之处都核实清楚,才能把案子办成铁案。

    耿超群:“我马上去问。”

    袁明珠:“他若是知道他娘死了还不愿意咬他们族长,你就告诉他,凭着他已经招供的这些,就足够得罪他们族长一家了,

    那些人不倒,回头他想死都不能得好死,城西门外砍头的刽子手,买通了只要五两银子,砍头的时候换一把卷刃的刀,砍个十下八下砍不掉的也不是没有,

    如果还不愿意,再告诉他,翟家不换族长,他死了翟家族长也不会让他进翟家的祖坟,西城门外的乱葬岗估计就是他的去处。”

    他老婆和女儿都没了,只有一个弟弟,弟弟如果靠得住,也不需要他妻离子散又铤而走险给他老娘续命了。

    这世上有一种人,因为没能耐连父母都看扁他,越是得不到的越执着,为了得到父母的认可,恨不得割自己个儿的肉给爹娘吃。

    袁明珠想想翟天南趴木排上跟条死狗的模样,觉得他应该就是这种人。

    闸口翟家守着船闸,吃的是水运这行饭,不敢下水的翟天南,就是父母族人眼里的无用之人。

    人就得有分寸,当失了分寸无底限的付出的时候,别人不仅不会感激,还会当成理所当然。

    所以他弟弟不会帮他收尸,为了怕被他连累,估计都会躲得远远的。

    耿超群:“……,能行吗?”

    “怎么不行,诈他一下,说不定就行了,不行也没什么损失。”

    他们现在就一只羊,只能可着这一只羊薅羊毛。

    耿超群觉得翟天南真可怜。

    不过觉得他可怜,跟按着他薅羊毛之间并不冲突,推门进去用袁明珠教的方法继续诈他去了。

    小工棚内断断续续传来翟天南招供的声音:“我们照着族长说的,先去了黄姑庙,可是黄姑庙的地是南北走向细长的一溜一溜的,

    那天又正好是东风,每次点着了火只烧了一小片火就灭了,我们点了好几回才烧了一半,翟天和嫌太慢,让我们分开来一人负责一片,

    被抓住的人是翟天和的一个赌友,是他喊来帮忙的,我只听翟天和叫他瞎子,叫他瞎子是因为他眼睛里带萝卜花,大名叫什么不知道,

    他去的那片地离黄姑庙村最近,村里人发现着火出来就把他抓到了,

    翟天和怕他把我们供出去,跟着押解瞎子的人后头,看到他们打他,也趁乱进去,手心里藏了块石头,把人砸死了。”

    “我们身上的烧伤是因为火烧到一半突然变了风向,火往我们站的地方卷过来,我们三个都烧着了,死的那个瞎子烧得最严重。”

    这些亡命之徒,跑路途中还不忘作恶。

    纵火罪在大昭律中属于死罪。

    翟天南知道自己罪不可赦,因为知道自己的结果,干脆破罐子破摔,耿超群问什么他就说什么,有些没问的他也自己往外说。

    大概是怕现在不说以后就没机会说了。

    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死之前能不能让俺见见俺闺女。”

    “她不是让你给卖了吗?”

    “卖都卖了,还说什么你闺女,多大的脸?”

    “主家不知道她爹是死囚对她还好些,知道她爹是死囚只怕对她都厌恶。”

    ……

    屋里的几个人把翟天南一通喷。

    真是死都要死了还不忘祸害人。

    袁明珠觉得耿超群这些人真是够耿直的,对他们的观感好了一丢丢。

    不过翟天南的这个闺女是重要的人物。

    他们应该把人找到控制在手里,即使不用来控制翟天南,也不能让她落到对方手里要挟他翻供。

    袁明珠在门外咳嗽了一声。

    耿超群听了,摸摸自己的鼻子。

    改口道:“可怜见的,她卖给哪家了?我去帮你问问看看能不能让她家主人准她来见见你。”

    翟天南:“不知道卖给哪家了,她娘带了出去卖的,她娘应该知道。”

    让听了他这话的人直想给他一顿耳刮子。

    耿超群只能咬牙应道:“我去问问你前妻,若是能问到就尽力给找来。”

    刚把口供都拿到手,张文辉的人就带着人来了,要把人押解走。

    同来的还有周玉典手下的人。

    本府诉讼归张通判,但是被烧了麦田的受害人是移民,周大人要插手或者监督案子的审理也名正言顺。

    袁明珠不知道的是,来之前这些人就在府衙里唇枪舌剑过一番了。

    张通判的人不想这根尾巴跟着,千方百计要把他们甩掉。

    一方不让跟,一方偏要跟,这才给了耿超群拿到口供的机会。

    耿超群送走来人才松了口气,能不能将功折罪,就看这次能不能扳倒翟家,斩断张通判的一条臂膀了。

316、眼睛长肚脐眼上了吗?

    耿超群拿眼偷瞄袁明珠。

    袁明珠表现的越是逆天,他就越是心虚。

    袁树的失踪他难辞其咎,怕这个梁子结下了以后袁明珠也像收拾翟天南一样收拾他。

    他不敢保证自己能不伤筋动骨的在她手里走一个回合。

    自然界里越漂亮的东西越危险,小姑娘长得精致漂亮,让他越看越觉得不安。

    翟天南跟他讲的袁明珠偷袭翟天和的那一幕,他没有记到口供里,只记在心里,警醒自己不要跟她为敌。

    恭谨道:“小姐,小的已经着人去借人手了,估计再过一两个时辰就能到。”

    没敢说借的是什么人手。

    他通过私人关系,从北边湖区借了一批水性好的“水鬼”来帮着下水打捞。

    这些“水鬼”是湖区的大户养着专门潜到水底作业的人,水性极好,能借助特殊的工具潜在水底很长时间。

    他听说了翟天和死亡的详情,没敢耽搁,马上遣了心腹过去借人。

    袁树若是还在河底下,这些人应该能给捞上来。

    袁明珠心里想着:你若是早些这么积极,何至于如此?

    面上却不显,跟他道谢:“谢谢你!”

    其他几家交好的人家也都陆续遣了人手过来帮忙。

    刘府和守备府,从城北的兵屯调了一队兵士。

    任家遣了一队矿工过来。

    宋修信兄弟俩也带着人马过来。

    晋地来的同乡也来了几户。

    一时间蒲牢河从柳树湾往下游的十多里河道上,岸上水下都排开了人手搜寻。

    有意跟袁家联姻的姚家,姚家大老爷也在点人手准备过来。

    他家大奶奶拦着:“我们去干嘛?我们跟他们家关系还没到该去帮忙的地步,老爷你可别犯糊涂,袁家姑娘的爹这一死,他们家以后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先说她那几个哥哥今年就不能下场了,以前是他们家挑拣我们家三郎,现在轮着我掂量掂量他们家姑娘了。”

    又说:“隔壁张家说了,只要咱们三郎愿意娶他们家大姐儿,就把马市街的铺子给她做陪嫁,

    他家那铺子正好跟我们家的铺子紧挨着,以后两间铺子打通了,就能变一间大铺子,什么生意不好做?”

    姚家大爷听了也有些犹豫。

    思索了一会,说:“姚家的当家人是那姑娘的太爷,他家太爷今年也才四十多吧,那姑娘的哥哥三年以后还能下场,到时候他家太爷也还硬朗,他们家怎么也不至于就落败了?”

    两家的条件都不错,有些左右为难,拿不得主要该选哪个。

    咂咂嘴,“要是能两个都娶家来就好了。”

    他家大儿子:“少带些人手先去着,看看情况,也没有去帮忙就非得娶他们家姑娘不可的说法吧?”

    姚家大爷:“对,还是我儿子聪明。”

    领了人手去了。

    人手铺排开,岸上水下搜寻了三天,犄角旮旯里的石头底下趴着的小螃蟹都被撵得到处跑,就是没找到袁树的踪影。

    这人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

    杜氏整个人都瘦的脱相了,躺在床上水米不进,任谁来劝都没用。

    陶氏怕她出事措手不及,一边劝着她吃些,一边托了刘府过来帮忙的仆妇进城去备给杜氏用的妆老衣物。

    这也是一种传统,对快不行的人备好办丧事的物品,能给冲冲,说不定就能好了。

    姚家父子见了,互相递了个眼神。

    姚家大爷:“这是不行了?这要是爹娘都没了,这桩亲事真不咋地。”

    他大儿:“爹你没听说啊?他们家姑娘早先已经过继到她家太爷名下了,没了爹娘才好呢,省得跟这个近了那个心里不舒服,跟那个近了这个眼气,

    这下他们家家产都把持在她太爷手里了,她的嫁妆肯定少不了,这桩亲事比张家那个破落户强多了。”

    又说:“张家现在连族长都丢了,以后只会越来越不行,爹你快劝着娘打消了跟他们家结亲的主意。”

    没看到来袁家帮着寻人的,那一个个人家,都是他们想巴结都巴结不上的。

    张家拍马也赶不上。

    姚家爷俩躲在一旁说的话,全都落到牵着马的一个男子耳朵里。

    男子一脸的络腮胡,身材魁梧,带着杀伐之气。

    他的长随看他似乎有些不快,忙弄出些动静,把那说话倒三不着两的二人给惊走了。

    男子本来想去袁家的,这下被恶心着了,这袁家交往的都是什么人?

    眼睛长肚脐眼上了吗?这样人品的人家也敢把闺女嫁过去?

    想着袁家的姑娘肯定长得不能看,有人愿意就不错了,人品差点就差点,总比砸在手里强。

    吩咐长随:“我去前头等着,你去把我娘接出来。”

    袁家出了事,袁家大奶奶也重病,相好的人家都来探望。

    袁家这种情况,也没精力置办酒菜答谢大家,所以大家都略坐坐,说些宽慰的话就各自走了。

    袁珍珠端了一碗米汤进屋,把米汤放在床头的橱柜上。

    杜氏:“你别劝娘了,娘吃不下。”

    喉咙里像是塞着棉花一样,胃里只犯顶,食不下咽。

    袁明珠知道她娘这是郁结于心,是心病,心病还须心药医,可是他们没有这个心药。

    除非她娘能自己想通。

    听她娘说吃不下,袁珍珠蹲在床前,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她性子沉静,劝慰人的甜言蜜语不会说,只能陪着她娘伤心。

    一时间屋里娘俩抱头痛哭。

    从出事起,杜氏就强撑着照顾小女儿,招待来帮着寻人的亲朋。

    每天吃不下睡不着。

    袁树没找着,她还一下子躺倒了。

    家里人就没听到她哭过一声。

    突然听到她哭得这样,还夹着袁珍珠的哭声,都怕她出事。

    陶氏就带着梁氏和吴氏准备进去。

    袁明珠忙把她们拦下,“曾祖母,让我娘好好哭吧,哭出来人就好了。”

    杜氏抱着袁珍珠在屋里哭,陶氏抱着袁明珠在屋外哭。

    梁氏和吴氏也啪嗒啪嗒掉眼泪。

    帮着寻人的亲朋和来探望的亲朋陆续走完的这个午后,袁家上下阴云密布。

    樊嬷嬷拎着她的包袱,逃也似的离开了袁家。

    虽然她给自己催眠,把责任推给袁明珠,但是这些日子以来,她的内心一直遭受着谴责。

    以往是她不想走,现在是她巴不得赶紧离得远远的。

317、排挤

    袁明珠没有功夫搭理她。

    耿超群带着真假雇农们在拆之前安置帮着找人的那些人所搭建的帐篷。

    拆之前找到袁弘德,试探道:“袁先生,那些帐篷……?”

    袁弘德无力的摆摆手:“拆了吧!”

    留着也无用。

    谁家都一摊事,大家不可能无限期的待在这里帮着找,已经尽力了,尽人事听天命吧!

    耿超群听了袁弘德的吩咐,往袁明珠的方向偷瞄了一眼,看到她虽然神色萎靡,但是并没有反对,才放心的安排人去拆帐篷。

    袁弘德则对袁伯驹几个说:“回去学里吧,好好读书。”

    所有人都知道,如果八月之前袁树找不到,或者找到了不是袁家想要的结果,袁伯驹几个这一场就不能考了,再想考得三年孝期满了以后。

    袁伯驹几个低着头没有回应。

    这种情况,让他们回去读书确实强人所难。

    袁弘德:“去吧,你爹希望你们好好读书,光耀门楣。”

    袁伯驹几个第一次体会到百无一用是书生的无奈。

    好像他们除了读书,对家庭的贡献几乎没有。

    若是读书读不出个结果,就真的对家庭只有索取没有付出。

    压力空前的大起来。

    就是平日没心没肺的袁少驹,也站在哥哥们后头偷偷垂泪。

    一个家里父亲就是顶梁柱,家里人往日没感觉到他的重要性,他就在那里,只要家里人需要他就在。

    他也是沉默的,有人说父亲是沉默的山。

    即使这个家的掌舵人还在,家里依旧陷入茫然。

    袁仲驹站出来:“曾祖父,我不读书了,我回来照顾家里。”

    自从上回在铁矿上家里人把生机留给他,他对家庭的感悟就比其他人更深。

    他更愿意做家庭的一块基石,像他们的父亲一样。

    袁弘德含泪点头:“好孩子。”

    其他人也纷纷争抢着愿意回来照顾家里。

    “我跟你们祖父还能再支撑几年,等我们撑不住的时候再交给你们,你们现在的任务是去学里读书,即使不为功名,读书也是长见识,开阔眼界的事,多读些书再回来帮我们。”

    “去看看你们母亲,就去学里吧!”

    给这件事定下结论。

    顾重阳担忧的看着坐在一旁神思不属的袁明珠。

    他不是杜氏的儿子,不用去跟杜氏告辞。

    等其他人都走开了,他凑到袁明珠跟前。

    只是没等他走近,袁明珠就从坐着的圈椅上跳了下来,噔噔噔跑开了,追着哥哥们身后去看她娘。

    顾重阳看着她的背影,觉得周围的温度在疾速降低。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能感受到袁明珠不想搭理他,甚至隐隐有些敌意。

    他有些失落的站在屋角。

    后院里移栽回来的柿子树都成活了,风吹着他手掌大小的树叶沙沙作响。

    烈日透过枝叶洒落在地上,变成碎裂的光点。

    好像因为袁大叔的失踪,一切都在陡然变化,平日里关心他的樊嬷嬷也离开了袁家,不知去向。

    他站在庭院里,用手遮着眼睛,看向天空中的那一轮骄阳。

    虽然没有人说什么,做什么,可是他就是感觉到了来自这个家的排挤。

    这种排挤就如同刺目的阳光,明明火热,却拒绝人的靠近和直视。

    袁明珠站在杜氏的屋门口,看着哀毁骨立的杜氏,就觉得有人在拿着重锤,捶打着她的心脏。

    她咬咬牙,背转身从杜氏的屋门口离开。

    她不能直视杜氏,每次看到她娘这样,都会想如果那日她不去求救,不耽误那些时间,是不是他们父女合力也能制服翟天和?

    她爹是不是就不会出事了?

    袁伯驹带着几个兄弟,跪在杜氏床前的脚踏上。

    “娘……,”袁伯驹只喊了一声娘,下面要说的话全部变成哽咽。

    袁仲驹:“娘不为自己,就当心疼心疼大妹,也要保重身体。”

    杜氏若是没了,受影响最大的就是袁珍珠。

    丧母长女,亲事都结不到好的。

    这会的女人,都是为丈夫子女而活。

    劝她为自己保重身体,不如劝她为别人保重身体更有效。

    杜氏听了,果然眼神往长女看去。

    就看到袁珍珠小脸蜡黄,眼睛哭得红肿。

    杜氏虽然眼神依旧呆滞,但是毕竟有了些回应,袁珍珠抱着她的胳膊,偎在她旁边,像是只迷途的小羊羔。

    杜氏抬手帮她理了理头发。

    袁明珠回到她的房间。

    家里人都在前院,她和袁珍珠、吴氏的房间里没有人。

    她爬上架子床的顶棚上,从上头拿下来一个小瓷瓶。

    小瓷瓶很精致,小小的瓶身上画着仕女图,用色鲜艳。

    这是她当年为她那个恶毒祖母准备的,不过没用上钱氏就在曾祖父的安排下病故了。

    袁明珠从架子床的棚顶滑下来,把瓷瓶上的蜡封拿掉,闻了闻里头的东西,又倒出来一些查看了品质。

    瓶子里装的是夹竹桃的提取物。

    即使过去了一些年头,因为保存得当,瞧着药性还未散失。

    袁明珠把瓷瓶装好,出了房间。

    姜大人那边正跟张通判斗得如火如荼,暂时顾不上顾重阳。

    耿超群这些人才犯了一次错,若是顾重阳再出事,她能想象得到这些人的下场。

    袁明珠找了茶碗出来,开始实施她的一石二鸟之计。

    这些茶碗是袁家从晋地带来的,是当年袁弘德走太行陉贩运回晋地的其中一种。

    因为陶氏喜欢,就留下一套自家使用。

    这套茶具于袁家人来说就是茶具,茶碗就用来喝茶而矣。

    当年顾帆带着他买过一批瓷器的残次品,到乡下去贩卖获利。

    其中就有这种茶碗。

    袁明珠发现过他对这个花色的茶碗情有独钟,上次家里宴请小客人,她把这套茶具拿了出来,看到他瞟了好多眼。

    她现在就是赌这种茶碗对顾重阳来说意义不同。

    她拿了一块石头,对着茶碗的边沿磕了几下,茶碗被磕了一个小小的豁口。

    然后她去灶间拿了几瓣蒜,又拿了一只鸡蛋。

    捣碎的大蒜取了汁,跟蛋清混在一起,抹在茶碗的破损处,把碎了的瓷器黏合好。

    跟用白矾或是大漆补的瓷器比,这样补出来的瓷器不耐水。

    不过她就是用个障眼法,并不需要耐水或结实耐用。

318、茶碗

    袁明珠看了看,仔细看能看出来有细微的痕迹,不过想短时间骗过人也不是很难。

    把黏好的茶碗放在油灯旁烤干,跟其它茶碗放在一起。看不太出差异。

    袁明珠把提纯品用水化开,抹在茶碗的内壁上,抹一层风干以后再接着抹下一层。

    她分析着,所有的药都被她给用上了,就算是刨除时日久了药物失效的部分,这么重的量一头大象也能毒倒。

    袁明珠不敢去想自己以后会不会后悔。

    她只知道,不这样做自己现在就过不了心里的这片阴影。

    宋修信兄弟俩是最后来告辞的,袁明珠就是在等这次的机会。

    她把准备好的茶碗拿出来,每个茶碗里放上茶叶,秦三花提着水壶给茶碗里冲上水。

    等到往那只袁明珠特意准备的茶碗里冲水的时候,袁明珠看着水壶底:“壶底有些鼓了,不会漏水吧?”

    秦三花胆小,忙低头去看壶底。

    水壶一不小心被她磕在了茶碗上,伴着瓷器碰撞的脆响,茶碗被磕了个豁口。

    秦三花吓坏了,木愣愣地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袁明珠:“没关系,我来冲水吧,你把这只茶碗拿出去丢了。”

    袁珍珠怕她被开水烫着,“还是我来吧。”

    接过水壶。

    袁明珠就等着她说这话,顺水推舟把水壶谦让给了她姐姐。

    秦三花端着豁了口的茶碗出去丢,袁明珠也找了个借口跟了出去。

    后院往前院的过道里,秦三花遇到了袁少驹和顾重阳。

    顾重阳看到她手里端着的茶碗,问:“三花姐,这碗茶端哪里去?”

    豁口很小,又正好掩藏在秦三花的手心里,袁少驹和顾重阳都没有看出来茶碗是坏了的,只以为是给外头的人送茶。

    秦三花忙把豁口的位置展示出来:“茶碗碰豁口了,二小姐让我拿了去丢。”

    按照习俗,家里的陶瓷等器皿破了,一般都丢在围墙的边缘。

    既是为防止破陶瓷乱丢扎伤脚板,丢在墙角边也能起到防盗的作用。

    这会的人没有厚实底子的好鞋子穿,一般夏天穿的都是草鞋,一个不小心就会扎伤脚。

    大家就约定俗成,破瓷往哪里丢。

    茶碗破得并不严重,豁口很小,顾重阳看了,悄悄对袁少驹说:“这个茶碗破得并不狠,还能用。”

    限于运力和生产力落后,这会的瓷器很贵。

    一般人家的陶瓷器具破了,能将就用的就将就用,不能将就的也不会轻易拿去丢,能修补的就简单修补,不能简单修补的也根据贵重程度选择锔瓷和金缮。

    秦三花怕袁少驹说她浪费,忙辩解:“二小姐让丢的,二小姐不喜欢用坏的东西。”

    袁明珠身上带着后世的许多习惯,坏的东西不习惯缝缝补补。

    那种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的情况,基本不会出现在她身上。

    她又得袁弘德夫妻俩宠爱,从小就没缺了她的花用,衣裳没待穿破就小得不能穿了。

    就是故戎朝那一世,有亲生父母哥哥们供着她的开销,拴马巷陈家也没刻薄过她。

    袁少驹哪里不知道她的这些习惯,摆摆手让秦三花拿去丢。

    顾重阳拦着:“给我吧,我们那边屋里还少个茶碗,放我们屋里用。”

    秦三花提醒:“里头还有热茶,重阳你别烫着手。”

    顾重阳接过去,把茶碗盖揭开。

    碧绿的叶子飘在细瓷的碗里,细白的胎底衬着碧绿的明前茶,水汽氤氲着茶香,让人看着就口舌生津。

    他的手比同龄人长得大,羊脂玉团花牡丹三才茶碗拿在他的手上并不显局促。

    端着茶碗,拿碗盖刮了刮茶沫,往嘴边送去。

    不得不说,袁明珠很了解他,知道他遇不到去丢茶碗的秦三花就罢了,一旦遇到,必然躲不过这场血光之灾。

    只是,想象着他中毒而亡,和真看着他饮毒,两者的差距太大了。

    事后,袁明珠劝自己,哪怕是养个小猫小狗,养了这么长时间也不可能丝毫没有感情,何况那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袁明珠在最后关头下不去手了,她叫了停。

    自己远没有以为的那样心硬。

    袁明珠走过去,喊袁少驹:“五哥。”

    顾重阳停住饮茶的动作,端着茶碗看向她。

    她伸手把他手里的碗拿过去,把碗里的茶泼到了墙边。

    顾重阳一手托着茶船,一手拿着碗盖。

    袁明珠把茶泼了,把碗放回茶船上,碗盖拿过去盖好。

    对秦三花说:“把茶碗洗干净,送五哥他们屋里去。”

    袁幼驹调皮,蹦过去捡了茶叶往嘴里送。

    把袁明珠嚇了一跳,拉着它脖子上的牵引绳把茶叶夺下来。

    吩咐秦三花:“把这里扫一下。”

    顾重阳看着她的背影,眼神幽深,对秦三花说:“三花姐你忙去吧,这些我扫。”

    秦三花看着他拿在手里的茶碗。

    “这个我也自己刷。”

    这几日家里气氛紧张,加上客人又多,樊嬷嬷也走了,秦三花正是忙得不可开交,听说他愿意帮着分担活计,哪里会不同意,把笤帚放在他旁边就去忙活了。

    顾重阳对袁少驹说:“五少爷你先过去,我把这里扫扫就去。”

    待袁少驹走开了,他把散落在墙边的茶叶收集了放到盖碗里。

    袁明珠恨自己优柔寡断。

    不过既然第一次下不去手,以后就更下不去手了。

    好在他跟袁少驹当天就搭着宋修信兄弟的马车回任家族学了。

    之后就算回来,也是住到新建好的南屋里,不跟袁明珠住在一个院子里,袁明珠也不用出来进去都看到他心生怨恨。

    建造南屋的泥砖,袁树失踪前每天带着做一些,基本都备齐了。

    伐回来的木头因为疑似被盗未遂,也拉回家加工成了房梁和门窗。

    材料都准备好了,只要盖起来就行。

    耿超群这些日子带着人帮着把南屋给盖了起来。

    他这样伏低做小的,袁明珠心里有火也发不了了。

    这一日,耿超群领了一个小丫头过来。

    他一个男子,也不敢往袁明珠一个小姑娘身边凑,只能挑了袁务川带袁明珠出门的机会凑上来。

    “老爷子出门呢,有啥事吩咐一声,小人帮着您做。”

    以往都是袁树带着袁明珠去看瓜田,现在只能袁务川带着她。

319、六月天孩子脸

    袁务川父子脾气性格差不多,都是话不多老实干活的人,人家对他客气他会对人更客气。

    推辞道:“活不多,我自己做得来。”

    袁务川下去拉鱼笼,耿超群瞅着机会对袁明珠说:“二小姐,翟天南的闺女找着了,现在就在我们那边住着,得怎么安排她?”

    按说他把人找到了,就该跟上峰汇报就行。

    可是他就是想听听袁明珠的意见。

    他觉得照着袁明珠给的指示去做,对手会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袁明珠答非所问道:“樊婆子走了?”

    耿超群:“啊?”

    “走了。”

    心里嘀咕:不是,小姑奶奶你非要把人撵走的吗?难不成又想把人弄回来了?

    真是孩子的脸六月的天,说变就变。

    正想着六月的天呢,就听到天空的云层里传来轰隆隆的雷声。

    袁务川听到雷声,快步跑了过来。

    “要下雨了,快回去吧!”

    又没机会说话了。

    耿超群心里吐槽,态度却不敢不恭敬。

    “我帮您老拎着水桶。”

    跟在袁明珠他们身后,“您老抓的这些鱼吃不完吧?”

    “嗯,吃不完,你拿两条回去吃。”袁务川把他没话找话说当成了想讨鱼吃。

    耿超群站在往袁家去的路上,手里拎着两条鲤鱼,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

    回到家只一会,雨就哗啦啦的落下来。

    这个季节就是东边日出西边雨的时节。

    另一边,休沐回来的袁少驹和顾重阳被马车放到村口,本来看着天气晴好觉突发奇想想自己走回来,谁知刚走一会就跟大雨遭遇了。

    被在村口警戒的刘家的佃户请打工棚里避雨。

    雇农们大多数都转移到河北边盖好的房子里住了,剩下的基本都是安排的护卫。

    这些人虽然不知道顾重阳的身份,但是知道他是任务目标。

    看他过来也没敢围观,只远远的关注着。

    耿超群让人给他们拿了布巾擦水,一个做丫鬟打扮的小丫头拿了布巾递给他们。

    看清了袁少驹和顾重阳的样子,小丫头看住了。

    两个人被看得有些莫名其妙。

    耿超群赶紧撵她:“去去,一边去,去烧些热水来喝。”

    跟他们解释:“新买来的丫头,没规矩。”

    他们都是成年人,现在天热,都是喝现打的井水,现在袁少驹他们来只能现去烧水。

    袁少驹喝了一口泛着油花的茶水,把水杯放下。

    顾重阳看着茶杯里的水,并没有喝。

    袁明珠的那只茶碗还在他的书箧里躺着呢。

    那只茶碗和收集起来的茶叶被他带去了学里,托人买了一只猪仔,把茶叶和洗杯子的水给猪仔喝了以后,猪仔不久就死了。

    他想了这么多天,想不通为什么袁明珠想要置他于死地。

    他以为她会是自己的救赎,那人却想着把他推进深渊。

    他最开始以为是因为在樊嬷嬷和她之间,他没有第一时间选择向着她。

    不过跟袁少驹打听的时候,他支支吾吾的样子让他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最终袁少驹没有抵挡住他的追问,告诉他:“我爹出事的时候,小妹跟樊婆子求救过……。”

    顾重阳现在看到茶水,就会想到袁明珠设计送到他手里的那碗碧莹莹的茶汤,也会想到她站在旷野里四顾无人,求助无门的绝望。

    两种思绪往不同的方向撕扯着他。

    就像许多成亲后的男人会纠结于既然母亲爱自己,为何不能爱屋及乌爱他的妻子一样。

    顾重阳现在也有类似的想法,为何樊嬷嬷就不能替他考虑,让他跟袁家相处更和谐些?而不是让他夹在中间难受?

    虽然樊嬷嬷走了,这个问题看似不存在了,但是遗留下来的后遗症却像一根刺一样埋在那里。

    耿超群也在旁敲侧击的跟袁少驹打听樊嬷嬷怎么了,让袁明珠对她念念不忘。

    对顾重阳下毒失败以后,袁明珠决定对樊婆子这个正主下手,不过打狗还得看主人,她不想自己下手,得让她的主人亲自动手。

    她要让樊婆子的主人亲自下令动手把她那条老狗打死剥了皮给她送来。

    不然消不了心头的恨。

    只是袁少驹会跟顾重阳说的话,不会跟外人说。

    耿超群问了半天都没问到结果。

    直到云收雨歇,耿超群也没得到他想要的信息。

    第二天他锲而不舍的带着翟天南的闺女去了陆家,这回没去找袁明珠,而是去找了袁家当家的主母陶氏。

    “这是我们那边新买来的一个丫头,我们那边都是些爷们,跟我们住一起着实不方便,想请你帮着调理调理。”

    陶氏推脱道:“家里这些日子不太平,出了这么多事,我这里也精神不济,怕耽误你的事。”

    袁弘德出门前交代了,像樊婆子那样来路复杂的人不能再往家招了。

    送顾重阳走的事也该操作起来。

    耿超群的目的没达到,只能退出来。

    袁明珠站在门旁,“带她去牢里探望她爹一趟,你想知道的事问翟天南。”

    她自己说像是在告状,即使樊婆子的主人不得已惩罚了她给他们这个面子,也做得像是挥泪斩马谡。

    樊婆子就是得到应有的处罚,也跟她很无辜被当牺牲品一样。

    说不定还成全了她呢,她不就以忠义自居嘛!

    她那算什么忠义?不过是尾大不掉,仗着是伺候过三代的老仆指手画脚,试图挟天子以令诸侯。

    这些是她冷静下来,理智回笼以后才想明白的。

    其实严格说来,顾重阳也是受害人,而且可怜差点成为她手里的一条冤魂。

    耿超群得到想要的答案,匆匆去安排了。

    顾重阳的房间就在门侧,袁明珠跟耿超群的对话也没有避着他。

    最近有许多事他没有想明白,有心想跟袁明珠问问,她一直是授业解惑的亦师亦友。

    这次的事,把他们之间一刀斩断。

    见面伤心,不见又违心。

    他躲在屋里,偷听她跟别人的对话,希望她能先来找他,先跟他说话。

    袁明珠走开了,回后院去了。

    顾重阳看着空无一人的过道,心里被怨恨填满。

    对安阳侯府的,对樊嬷嬷的,对袁明珠的……。

320、惋惜

    顾重阳发烧了。

    因为单独住在南屋那边,发烧了也没有人发现。

    他也有心作践自己的身体,不舒服也不说,等到一早被发现的时候,都烧迷糊了。

    袁明珠特别烦,她娘还病着,大嫂身子重,地里的棉花也正在打顶,顾重阳偏这个时候也来添乱。

    拿了银针先给他针灸退烧,免得他烧成钱氏那样的癫痫病就遭了。

    又抓了药给他熬药。

    拎了红泥小火炉放在他的屋门口,一边看着银针,一边看着熬药的火炉。

    行了一回针,顾重阳才清醒过来。

    看着门外给小火炉打扇子,把炉火扇得更旺一些的身影,顾重阳觉得他根本做不到怨恨她。

    前一刻还恨得牙痒痒,只要她出现在他身边,哪怕一句话也不说,所有的怨气都会自动烟消云散。

    袁明珠感觉到背后有视线在看着她,一回头果然人看到顾重阳已经醒了。

    把他头顶的湿布巾拿下来,布巾已经被烘烤的热气腾腾的。

    换了新打上来的冰凉的井水,给他把帕子重新换到头顶。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只袁明珠熬好了药端给他,说了一句:“吃药吧!”

    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顾重阳似乎没有这样的问题,到了午饭的时候,他就好了,吃了两张厚烙饼,喝了一大碗汤。

    吃了饭就活蹦乱跳着跟着袁少驹一起去棉花地里给棉花打顶去了。

    陶氏有心想让他多休养一下,只是没等她开口,人就跑得没影了。

    家里忙碌也是件好事,杜氏看到家里人都忙得脚打后脑勺,心疼女儿和媳妇,也挣扎着爬起来帮着干活。

    走好的病睡好的眼,中医讲究生命在于运动。

    好多疾病都是病得卧床,然后陷入越睡越起不来的恶性循环。

    杜氏哪怕一点活不干,只是愿意起来在院子里坐坐,对袁家的人来说都是好消息。

    袁珍珠把圈椅搬到阴凉处,扶着杜氏坐上去。

    “娘你在这歇歇。”

    把菜拿到杜氏旁边去择菜。

    杜氏:“给娘换个矮些的凳子,娘和你一起择菜。”

    驿丞府和姚家这些日子时常派了人过来探望杜氏,给陶氏请安。

    杜氏虽然病着,却因为病更关心女儿的亲事。

    生怕自己挺不过去耽误了闺女。

    “娘觉得姚家还行,你觉着如何?”

    袁珍珠垂着头没发表意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姑娘还没喜欢过什么人,见过的外男都屈指可数,她也不知道心悦谁。

    “姚家人品还行,没有因为你爹出事了就反复,这些日子一直都很殷勤,这样拿你着重,以后你嫁了过去日子也好过。”

    说到袁树,娘俩免不得又痛哭一场。

    哭过以后擦了擦眼泪:“你爹虽然还没找着,只怕也没了,他要是还活着,不可能丢下我们不回来,这三年里你和你哥他们都不能嫁娶,

    你哥再过三年就不小了,不过好在他们是男子,大点也不耽误啥,娘只担心你,

    姚家诚心诚意求娶你,娘觉得可以先看着,只等三年过后就成亲,你也还不大。”

    袁明珠在不远处听着,也不敢插话气她娘。

    她跟曾祖父的意见差不多,都是不太看好这门亲事。

    袁弘德是以貌取人,没看中姚家三儿子的猪腰子脸。

    袁明珠则是对姚家来的那个大嫂对她大姐品头论足的样子不喜。

    有这么样一个妯娌,袁明珠总觉得这门亲事不乐观。

    袁明珠插不上话,儿女亲事都是听爹娘的,就是曾祖父,也不敢很拦着。

    往日有她爹在,她娘还会听听她爹的意见,如今她娘一个人说了就算,这事不太好办啊!

    不过好在还有三年的时间,这件事还有回旋余地。

    给棉花打顶这种活计,对袁明珠目前的五短身材很不友好,比之前的割大麦穗还要不友好。

    她踮着脚也碰不到需要打顶的枝丫。

    南山刘府,耕大太太正跟郝妈妈说话:“他们家出了这么大的事,肯定没有心情出门游玩,让刘源把别院那边收了吧!”

    又说:“他们家现在丢的丢了,病得病了,正是缺人手的时候,为了明年跟人家学栽种棉花也让葫芦勤快些。”

    郝妈妈一一应了,问她:“您今年准备什么时候过去避暑?”

    耕大太太:“我往年去避暑是不想看大女人那张脸,现在也没谁能恶心着我了,避不避也无所谓了。”

    说是避暑,实际是避人。

    又替袁家惋惜一回:“几个孩子这一科都不能下场了?”

    替袁伯驹几个惋惜的还有官学里的夫子们。

    袁弘德带着袁伯驹几个,每日都写些寻人的启事,上头袁季驹给画了袁树的小像。

    日子久了,武安城的水陆要道,码头桥涵,都张贴上了。

    袁伯驹几个学里的同窗和夫子们,都知道了他们家出了事。

    “都有希望取中道试,少了他们兄弟四个,我们今年成绩不好看啊!”官学内三位训导中的一位说道。

    梁学正摇头:“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生老病死,非人力可抗。

    之前说话那位训导可不想听他说这个,接着道:“人只是失踪,并未确定死亡吧?”

    想让梁学正出面去撺掇着袁伯驹几个参加这次道试。

    梁学正犹豫道:“若是日后确定人死亡,四人的品德只怕要受质疑!”

    人若是尚在,当然皆大欢喜,人若是确定没了,父丧期间参加考试,那可是一辈子的污点。

    即便是取中秀才,若是有人告发,也会被革除功名。

    他们四人去参加道试的应试,对官学当然是好事,但是对他们自己,百害而无一利。

    到时候就算是被告发出来,官学已经得过考绩了,革除就革除,对官学没有影响,大可以推说不知情。

    对他们自己的影响就大了。

    进学之途可能就此断绝。

    就算一时运气好没被告发,之后仕途通畅,也终有一日会成为政敌攻讦的理由。

    别说这么明显的把柄,就算是当朝次辅,当年父亡之时恰逢北直隶蝗灾正在抗灾,皇上亲自下旨夺情。

    后来争首辅之位,也因未替父守制遭受攻讦。

321、传声筒

    梁学正思考再三,还是否定了这个提议。

    王训导没有得到梁学正的首肯,但是来自于知府衙门的压力还在,决定去说服袁伯驹几个当事人。

    只要他们自己愿意去应试,其他人就不好多说什么。

    “这次参考的人员少,你们兄弟算是出类拔萃,等到明年,或是再等几年以后,你们的优势可能就没有了,竞争必然要变得激烈,

    此次凭着你们的底子,极有可能能拿个案首,得了案首起点就比别人高,错过这次可能就是错过一辈子,你好好想想。”

    听了王训导的话,袁伯驹第一个反应就是拒绝:“我父亲生死未卜,为人子女者,不能做如此不孝不悌之事。”

    若是袁仲驹,或许会答得婉转些,为人严肃得甚至有些刻板的袁伯驹,这样说都是因为对是师长给留了几分面子。

    为避开王训导的纠缠,袁伯驹干脆带着三个弟弟回了家。

    袁弘德得知原因,默许了他们考试之前留在家里读书。

    培养读书的子弟不是种瓜菜,半年一年的就能下刀收割。

    要想培育出能支撑家族百年荣耀的子弟,就不能急功近利。

    跟栽树一样,十载长成的才能做房梁,百年长成的才能做宫殿的梁柱。

    或许有些十年百年也长废了,但是不经过十年百年的风雨,注定只能做柴火。

    袁弘德觉得袁伯驹做的很对,只凭着他面对诱惑依旧能保持理智,还记得为人和为人子的孝义,能力和品行就足以统率家族。

    袁明珠只觉得心里酸酸涩涩的,她爹失踪,哥哥们好像一夕之间都成长了。

    就连最惫懒的五哥,也稳重了许多。

    以往看曾祖父母宠着妹妹,还会泛酸,现在也加入到宠妹妹的行列。

    用他自己的话说:我们都长大了,比妹妹多得了几年爹的教诲,得替爹多疼疼妹妹。

    他这次休沐回来,路过铁矿的集市,看到有人在卖鸭苗和鹅苗,想起妹妹以前提过要买鸭苗和鹅苗,买了些回来。

    回来的途中淋了雨,两个人把衣裳脱了盖在鸭鹅笼上,把顾重阳都冻发烧了。

    顾重阳听着袁伯驹跟袁弘德讨论不能去参加道试,看着经历过打击后愈发团结坚韧的袁家人,非常的羡慕。

    茕茕孑立的人才更渴望有人相携前行。

    曾经袁家的人也带着他一路相携来到这里,经过这次的事,他们虽然没有明说,他就是知道,他又变成了一个人。

    他默默地从屋里退出来,躲到马厩里,给袁末驹刷着毛。

    给袁末驹刷了毛,就蹲在马厩边上看旁边牛棚里的牛嘴巴不停咀嚼着反刍。

    若是往日,袁少驹一会看不到他就会喊他跟他一起去玩,可是如今,他都呆坐在这好久了也没有人来喊他。

    今天中午也是他跟着袁少驹去地里袁少驹才带着他,如果不是他主动要求,大概是没人理他吧?

    他的头有些昏,看着无云的天空,只觉天空亮白得晃眼。

    袁家的人直到开始吃晚饭才发现顾重阳不见了。

    在马厩的旁边找到的他,他正靠着一根木柱子昏迷不醒着。

    昏昏沉沉的顾重阳就听到袁曾祖长叹了一口气。

    陶氏在说着:“是不是又发烧了?这孩子,我就说让他多休养一阵,非得不听话跑出去。”

    顾重阳端着陶氏端给他的汤药,一口气喝干了只剩一点碗底子里的药渣,才自嘲的想着,明珠要是想给他下毒,他现在应该已经死透了。

    袁明珠给翟天南下毒的时候根本没避讳他,他是亲眼目睹了她抓了一把还不甘,又抓了一把。

    据说翟天南在牢房里已经出现了水肿的症状。

    看到他盯着碗底的药渣一脸苦色。

    陶氏以为是药太苦。

    “吃颗蜜枣。”

    这些蜜枣是端午节包粽子剩下的,本来买得也多,打算多的给梁氏做零嘴吃。

    只是梁氏自从怀孕以后口味变了许多,以往喜欢吃甜食,现在不喜欢了。

    反倒是各种早上市的瓜果抱着吃个不休。

    早上市的瓜果一般都是被风吹落的果子,瓜不甜,果子酸到倒牙。

    袁明珠尝过,觉得实在无福消受。

    梁氏不吃,蜜枣就剩下了许多。

    顾重阳摇摇头:“药不苦,不用吃。”

    袁明珠:“吃吧,没毒,毒不死你。”

    陶氏:“这丫头,瞎说什么呢!”

    把她撵了出去:“去把鸭子和鹅逮起来吧,天黑了别让黄狼子给拉走了。”

    大鹅是黄狼子的天敌,不过这会他们家的五只鹅还只是毛茸茸的小鹅苗,还抵御不了它的敌人。

    袁明珠听话的去把鸭苗和鹅苗收进窝里。

    第二天早上的药是袁明珠给他送进屋里的,满满一大碗,比昨晚的更苦了。

    “快喝吧!喝了再睡一会,别去地里了。”

    这些话是陶氏交代的,袁明珠只是传声筒。

    即便是如此,顾重阳也听得十分开心。

    “嗯!”一边喝着汤药一边应着。

    喝了药把碗递还给袁明珠。

    纠结于要不要替樊嬷嬷求情。

    最终什么也没说。

    袁明珠最见不得别人做出一副要说不说的死样子,而且她也能猜到他想说什么。

    樊婆子虽然对不起他们家,但不掺杂个人好恶去评价,她对顾重阳还是挺好。

    顾重阳要是丝毫不纠结,才更可怕。

    不管顾重阳说不说,这件事已经开弓没有回头箭,按理这会樊婆子的脑袋已经在配送途中了。

    对方直接处置了樊婆子然后跟他们家说一声是上策,把人远远的发配了再跟他们说一声是中策。

    下策是把人送来让他们处置。

    下下策是替樊婆子来跟他们赔礼道歉。

    袁明珠也不知道对方会怎么选。

    不过你怎样对待别人,别人才会怎么对待你。

    她会用对方这次选哪一策来决定以后怎么跟对方相处。

    却说耿超群得了袁明珠的提点,带着他闺女前去探监。

    府衙的牢房跟全天下的牢房一样昏暗,空气中飘着腐败的气味。

    听到有人进来,有人麻木的缩在一角纹丝不动,有人带着渴望往来人看过去,希望是来探望自己的。

    虽然翟天南进来的日子还不算久,但是已经从开始的渴望变成了如今的神情麻木。

322、胖了

    从他进来这里,就没有人来探望过他。

    该说的和不该说的他都说了,两方博弈的焦点已经不在他身上。

    他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就如同一块腐肉,只等着报过刑部秋后问斩了。

    袁明珠给他喂的肾损害的药,除了怕他不死给他加一道保险之外,还有就是为了这会。

    狱卒敲着翟天南所在监牢的木栏栅,喊着他:“翟天南,翟天南,有人来看你。”

    病痛和失去自由的折磨,让他反应迟钝,翟天南半天没想反应过来,一脸茫茫然。

    狱卒不耐烦了:“翟天南,愣着干嘛,起来!”

    翟天南这才反应过来,一脸狂喜连滚带爬地跑到木栅栏旁边,两手抓着木栅栏,动作剧烈使得手上和脚上的脚镣叮当作响。

    他最先看到了耿超群。

    对于耿超群他再熟悉不过了,就是这人软硬兼施把他哄得什么都兜了出来。

    对这人他的观感挺复杂。

    看到是他除了惊讶还有些失望,他以为来看他的会是他弟弟。

    耿超群看着他垮下去的脸,心里想着这人咋坐牢还坐胖了呢?虽然蓬头垢面的,但是那脸看着就胖了,尤其是眼皮,胖得跟肿了似的。

    觉得不可思议。

    蓦然想起,可不是肿了嘛!

    消息早就传开了,翟家为惩治背叛家族者,给被抓后没顶住招供的人下了毒。

    所下的毒正是当日曾经给铁官府和刘府还有守备府女眷们下过的那种药。

    牢房里的纵火犯出现的症状跟三家的女眷出现的症状一模一样。

    这种事情有话题度,在武安州传播甚广。

    耿超群张了张嘴,庆幸自己没问人家怎么一段时间没见就胖这么狠。

    把躲在他身后的女孩拽了拽,“茜罗”。对翟天南说:“答应把你闺女给你找到,已经找到了,带来给你看看。”

    翟天南才看到他身后的女儿。

    眼泪一下子流出来了,在乌漆嘛黑的脸上冲出来两道皮肤本色的痕迹。

    “小换,”喊着女儿的名字。

    耿超群这时候才知道茜罗的本名,心说:你闺女是你第一个孩子吧?

    第一个孩子不管男女,一般人家都不会给取名叫小改、小换、招娣这样带着嫌弃的名字。

    除非接二连三生的都是闺女,才会给取个这样的名字,寄希望下一个孩子改变一下。

    女孩这会也知道带她来是看她爹来了。

    不过牢房里昏暗又污浊的环境让她很不安,尤其她爹的模样更是吓人。

    她是年初的时候才被卖掉的,距今不过才几个月的工夫,她还没转过弯怎么会变成这样。

    生疏的模样让耿超群怀疑他是不是找错人了?

    不过看翟天南的样子,应该没错。

    他的来意也不是带茜罗见她爹,亲人团聚冷不冷场也不是他关心的。

    谁脚上的泡不是自己走的?

    跟别人无干。

    耿超群:“茜罗,你先出去吧,我有话跟你爹说。”

    茜罗如蒙大赦,跑出去了。

    耿超群看着似乎有话想说的翟天南:“你女儿被卖去的是金谷里的一户人家,我们已经跟那家议好了,把身价银子给了他家,

    以后她跟着我们家做婢女,我会交代其他人照顾她些。”

    把翟天南要说的话堵在喉咙里。

    明珠小姐来之前交代了,不能给翟天南讨价还价的机会。

    他如今已经是阶下囚,翟家那边恨不得他速死,不能给他他还有利用价值、可以拿乔的错觉。

    让他知道,他不应心存侥幸,只能选择跟他们合作,配合他们咬下翟家一块肉下来。

    听到金谷里三个字,翟天南攥紧了手里扶着的木栅栏,他手上戴着的手镣发出一阵脆响。

    金谷里,是武安州著名的花街,沦落到哪里,还能有什么结果?跟留在金谷里比,在正经人家做婢女就是好结局了。

    翟天南闭上嘴,本来想提出替女儿除了奴籍的念头被打消了。

    问耿超群:“你们还想知道什么?”

    耿超群自然有想知道,但是也不想表现得太急切。

    慰问他道:“身体怎么样?”

    又说:“要不要帮你请个大夫来瞧瞧?”

    翟天南虽然没说话,但是看那意思是没有拒绝。

    好死不如赖活着,知道只能活到秋后,但是能活多一天就没有人愿意立刻就死。

    “我会安排人来给你看看,不过情况应该不乐观,你自己要有准备,守备府的两任夫人,各种名贵药材供着吃,也没治好。”

    这话既是解释不是自己不尽心,也顺便挑拨一下他跟翟家的关系。

    果然翟天南手上的手镣有晃动了一下。

    耿超群也不知道自己想知道什么,就在此刻,哪怕已经见到了翟天南,他也没抓到头绪。

    他甚至不知道樊婆子是得罪了明珠小姐还是入了明珠小姐的眼。

    只能试着问:“事发那天,还发生了什么事吗?你再仔细把那天的事情说一遍,说得详细一些。”

    那天的事翟天南记得清楚,他这些日子被病症折磨着,浑身酸痛,乏力犯困,每天都昏昏沉沉的。

    闭上眼睛就会想起以前一家三口的幸福日子,会想起事发那天的经历。

    那天的事情一再在他脑海里重复,他能复述出每一个细节。

    翟天南娓娓道来。

    “等等,你说那天听到了有人在附近说话?”

    翟天南:“是啊!我当时一只手抓着木排,一只手帮着翟天和把那个人往水底按,后头木排往下游漂,我不会游泳,只能抓着木排,当时爬在木排上,虽然听得不是很清楚,但是肯定不会记错。”

    “说的什么?”

    翟天南摇摇头。

    那天要提防不要从木排上脱手,还怕木排漂远了,另外还得分神注意翟天和那边的情况,又怕有人来抓到他们,说话的人声离得远,他真没注意听。

    事关樊婆子,耿超群循循善诱道:“有没有说到人名什么的?喊什么人?”

    这样一提醒翟天南想起来了,“我想去来了,是个孩子的声音,跟大人要吃的。”

    耿超群失望极了,以为这就是突破口,结果空欢喜一场。

    “那孩子跟大人要吃饭吃馍馍,不停的喊饭馍馍,我那会正饿,听得更饿了。”

    后头他说了什么耿超群都没再注意听。

    他艰难的搓了搓脸。

323、千金买马骨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找到原因了。

    可特么这个原因也忒操蛋了,他做梦也不会想到会有这种事,樊婆子太能搅事了,临走还能给他闹这么一出。

    从监牢里出来被外头炙热的阳光一烤,更觉得后背凉嗖嗖的。

    想起袁明珠让他自己来问,她是什么态度已经很清楚了。

    袁家大爷这么多天了依旧没找着,让若是活着一切都好说,是打是罚袁家的这口气都好消。

    人没了,这口气只怕消不了了,哪怕活剐了樊婆子,这件事也始终是根刺。

    这件事情他解决不了,只能上报。

    姜文翰听了,把手里的茶碗都摔了。

    问随从:“樊婆子人呢?”

    随从看着满地狼藉,再看看他们家大人气得不住起伏的胸口,回答道:“樊婆子回京城了,她再待在武安州不合适了,怕有人认出她来。”

    这会应该已经到了京城了。

    “给京城修书一封,把她押送回来,若有反抗,就地处决。”

    又吩咐耿超群:“再安排人手沿河寻找,把范围再扩大二十里。”

    “顾少主那边……?”

    “你先做好你的护卫,这个不用你管。”

    孤苦无依是顾重阳最好的保护色,安阳侯府不会把一个翻不起大浪的小虾米放在眼里。

    安阳侯府一旦发现有其它势力靠近他,必然提高警惕,而最一劳永逸的方法莫过于斩草除根。

    千防万防家贼难防,外头还没有出差错,先从内部戳了个天大的窟窿。

    姜文翰一贯波澜不惊,这会也坐不住了,气急败坏的在屋内转着圈圈,想对策。

    他们若是还能待在本地还好说,问题是按照朝廷的安排,他们只能再待不到一个月就得全部撤离。

    这个节骨眼出了这么大的纰漏,怎么弥补是个难题。

    袁家没了一条人命就是关天的大事了,更糟糕的,袁家的四个儿子这次都准备下场。

    袁家千里迢迢抛家舍业前来,据说就是冲着武安州应试的便宜来的。

    这个梁子若是结下了,难保他们不会迁怒于顾少主。

    就算袁家仁义,他们也不敢拿顾重阳去赌那一个可能。

    转移肯定得转移,就是转移去哪里得有一个万全的准备。

    可他们已没有足够的时间去设计这个万全的准备。

    下属建议道:“送去铁矿行不行?任家上次就要求把顾少主接回去。”

    提起铁矿姜文翰更生气了:“他们自己让人摸到眼皮底下了都没察觉,拿什么保证顾少主的安全?”

    又说:“送去京城都比去他们家安全。”

    不然当年顾氏为什么要舍近求远,不来这里寻求庇护,而是带着两个年幼的孩子远赴晋地?

    顾氏都知道铁官府不安全,他更不敢把人送去他们那里。

    袁家人也在考虑着顾重阳的去处。

    袁弘德想把他送去交给他叔叔顾帆,他自己说完就否决了这个提议。

    袁明珠几人也觉得不妥。

    袁伯驹:“安阳侯府正在找顾舟的下落,我们这样一动,岂不是直白的告诉他们顾舟在哪里?”

    恩怨归恩怨,恩怨之前他们和顾氏叔侄早在同意顾氏托孤的时候就拴在一起了。

    顾氏叔侄出事,跟顾帆待一起的袁白驹也难保全。

    而且如今又添了顾家的那个神秘的故人,这些都是变数。

    袁明珠看看大家。

    她倒是有个想法,就是不知道说出来能不能说服曾祖父他们。

    袁明珠看看正在给寻人启事上画她爹画像的四哥,拿起他画好的那一叠,数了数张数,有二十多张了。

    说:“这些我们别自己去张贴了,我准备明天进城,找姜大人帮忙,让他们的人沿着河道散发。”

    她不想费口舌说服曾祖父,她准备直接去说服姜文翰。

    她的主张能不能行,姜文翰站的位置看得更明了。

    即使姜文翰不同意,也通过这次接触让他知道他们有了把顾重阳送走的想法,敦促他尽快把人带走。

    袁弘德:“也行,不用你去,我跑一趟好了。”

    严格说来袁明珠兄妹现在算是热孝期间,不适合去别人家走动。

    袁明珠送这些寻人启事只是借口,去见姜文翰才是正题。

    袁明珠想着该用什么借口说服曾祖父,作为一个女子,束缚和规矩实在太多了。

    就在此时,外头传来人声:“这里可是姓袁的人家?你们家是不是前些日子有人落水?”

    屋里的人都腾地站起来,袁弘德带头大步往外走去。

    自从他们发了寻人启事,就经常有人过来报信。

    不管是哪里有了无主尸或是有了神智不清的人,来报信的都能得到一些跑腿费。

    消息传出去,得知袁家真的会付钱以后,现在来报信的人比前几日更多了。

    不过袁弘德带着袁务川去看了,没有一个是袁树。

    秦三花正领着一个头发花白,身穿着粗布短褐,脚穿草鞋的人进来,旁边跟着酱醋坊的管事:“太爷,这人来报信的。”

    见袁家人都看他,来人有些畏缩。

    袁弘德:“老人家请屋内坐。”

    “不,不坐了。”来人摆着手推辞。

    “俺就说两句话,俺不能多待。”

    袁家人忙屏息静气听他说话。

    “俺是北关西牌楼的人,在码头上干活,今天给你们家酱醋坊送货,听说你们家大爷丢了,俺们前些日子听人说有个过路的商船在水里捞了个人上来,

    那人磕破了头,有些傻,又是外地口音,也说不清自己姓甚名谁家住哪里,就跟着那商船走了。”

    杜氏忙把袁树的画像递个来人:“大叔,你给看看是不是这个人?”

    “俺没见过那人。”

    袁弘德:“商船是什么字号?从哪里来,去哪里了?”

    “商船是昌隆号,从江南过来的,拉的是胭脂水粉和丝绸,没在咱们这边停太久,添了些补给就往北边去了,算算里程,这会差不多该出安德府了,若是顺风顺水,说不定就到沧州府了。”

    千金买马骨,不管来人说的真假,袁弘德都示意陶氏给拿赏钱。

    来人拿着赏钱说了许多吉祥话。

    袁弘德吩咐酱醋坊的苏管事:“好生把老人家送回去。”

324、欠债的最怕讨债的

    袁弘德的言外之意:跟着这人,好生打听一下他的底细。

    苏管事会意,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袁弘德送走来人,吩咐袁务川:“把骡车套上,我去一趟武安卫。”

    他们的人手在附近的村镇找一找还行,这种长途,还是得去找人求助。

    袁务川去套骡车。

    袁明珠对等着出门的袁弘德说:“曾祖父,我也同去,我有话跟你说。”

    袁弘德以为她有什么话不方便当着袁伯驹几个说,点头同意了。

    “多带两件衣裳,我们可能得在那边呆几天。”

    他们不敢抱有太大的希望,毕竟有时候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

    这些天经历的失望已经太多了。

    所以家里的氛围并没有欢快起来。

    袁务川赶着骡车,载着袁弘德和袁明珠出发了,骡车比牛车快得多,也更颠簸。

    走了一段,袁弘德示意袁明珠有什么话可以说了。

    袁明珠哪里有话要说,她就是找个借口去见姜文翰。

    只能急中生智:“哥哥们的书不能放下,现在他们不适合出远门,是不是请宋家的叔叔跟着跑一趟北边?”

    随着时间推移,一家人慢慢变得绝望,只有袁明珠觉得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她跟本地人打听了,蒲牢河里没有大型食肉鱼类,只有一种叫白鳝的疑似鳗鱼的物种和体型较小的黑鱼。

    而且之前的搜寻极为仔细,还第一时间就在下游张了网堵截,遗漏的可能性不大。

    就算是搜寻漏了,没有大型食肉鱼的情况下人也该浮上来了。

    这么些日子既没找着人,河道上也没有出现浮尸,袁明珠越来越坚信他爹还活着。

    家里人虽然不信,也不打击她。

    在他们看来,她只是亲眼目睹父亲失踪,遭受的打击太大了,一时难以接受。

    如果抱有一些幻想能让她心情好些,他们愿意配合着她维系着这样的假象。

    袁弘德压下心底的酸涩,摸摸她的小脑袋:“嗯!让哥哥们们好好读书,让你宋家叔叔去,赶紧把你爹找回来,别耽误他们考试。”

    袁明珠何尝不知道家人的想法?

    也不刻意剖白,就这样互相遮掩着,安慰着,保护着……,不去揭穿彼此。

    把他们送到姜文翰的驻地,约定好来接他们的日子,袁务川就赶着骡车回去了。

    家里还有袁末驹没断奶,等着母骡嗷嗷待哺呢。

    听说袁家曾祖孙俩来了,姜文翰的脸色十分难以描述。

    愣了好一会才吩咐属下:“快快请进来。”

    还没到欠债的是大爷的年代,欠债的最怕讨债的,姜文翰这会就怕见到袁家人,不过不能避而不见。

    袁明珠跟着袁弘德走进门,就看到姜文翰站在廊下迎接。

    “袁先生来了,我正想去你们家还没抽出时间,这么巧您就来了,袁兄弟的事我也听说了,已经派了人帮着打听。”

    袁弘德:“这些日子有劳大家了,袁某今天就是厚颜来求助来了。”

    姜文翰:“有事袁先生尽管吩咐,说什么求助不求助的,多生分。”

    说归说,听归听,老鼠不听猫念经。

    袁弘德也就把姜文翰的话当客套话听听,不是这次事关重大,也不会厚颜前来。

    “姜大人能不能帮着找几位路途熟的镖师,沿着水路追一条商船……。”

    把袁树可能跟着江南路过的昌隆号商船往北地去了的事说了。

    “……费用我们自己出。”

    姜文翰听了,马上叫了下属过来。

    这种事情,官府中人办真赶不上民间的人来得路头和人脉熟。

    “以前桥泗巷洪家是走惯这条线路的,不过自从去岁洪家倒了,那些人流落到哪里就不清楚了,属下去打听一下。”

    其实那些人在洪家倒了以后基本都依附的武安州其它大族,不过州内刚刚因为流民案又发生过一场地震,如今如何真不好说了。

    袁弘德听说桥泗巷洪家,想起在刘家的盛隆珍宝坊见过桥泗巷洪家当铺的原朝奉胡先生。

    跟姜文翰说:“我想起来了,盛隆珍宝坊里有位胡先生是洪家当铺的老朝奉,我去他家问问。”

    要带着袁明珠过去。

    袁明珠瞥了一眼姜文翰,说:“我在此等着曾祖父吧,反正曾祖父还得回这边等消息。”

    袁弘德迟疑了一下,姜大人这边没有女眷,把曾孙女留这里不太合适。

    姜文翰没见识过袁明珠的厉害,不知道袁明珠已经猜到他的来历,是在他身上打主意。

    不过欠债心虚,笑道:“我叫个婆子来陪着她,先生只管放心。”

    喊了个做粗活的婆子来陪着袁明珠。

    待袁弘德一走,姜文翰哪有时间陪一个小丫头墨迹,吩咐婆子好生照顾袁明珠,就准备去办公务。

    袁明珠似乎在跟那婆子说话:“嬷嬷,该怎么称呼你?我们家原来有个嬷嬷比主子还硬气,谁的话都不听,不像嬷嬷你脾气好。”

    那婆子被夸得开心:“老婆子姓杨,小姐要做啥吩咐老婆子一声就行。”

    袁明珠这话有些夸张了,樊婆子还没到谁的话都不听的程度。

    她最多就是看人下菜碟,觉得袁明珠一个孩子不能怎么着她,背着陶氏就敢给袁明珠撂脸子。

    不过这世上的事就是如此,平日做的不一定都是最好,只要关键时刻做好就一白遮百丑,关键时刻不好的,平日做得好也一并抹煞。

    何况樊婆子往日没做好人情,关键时刻又犯这么大错,袁明珠给她上眼药也没冤枉她。

    袁明珠的话听得姜文翰觉得头顶乌鸦“啊啊”飞过。

    打发杨婆子:“去帮我泡一杯茶。”

    问袁明珠:“你家那个婆子真这样?”

    袁明珠:“对别人这样,对顾重阳倒是还算恭敬。”

    本来天就热,让她说的快坐不住了,这话答了还不如不答,姜文翰汗都冒出来了。

    如果之前还当她童言无忌,这会她哪句话扎心说哪句话,再迟钝的人被这么一针锥一针锥的扎着,也得扎出血来了。

    姜文翰整肃了表情,“我知道的时候樊婆子已经去京城了,往京城递了消息,让把樊婆子拿回来。”

    以为她是来讨个说法的。

325、出谋

    袁明珠无所谓的拨弄着茶碗的碗盖。

    拿鼻子嗤了一声:“她一个奴才的贱命,就算赔给我们又有什么用?”

    说着,把碗盖往桌面上一扔,碗盖咕噜噜滚了几个滚,滚落到地面上,摔成一地碎瓷。

    姜文翰几十年没见过敢在他面前摔杯子的人了,顿时气得脸色铁青。

    袁明珠不在意他的勃然变色,端着茶碗喝了一口茶。

    举着茶碗对他说:“一只碗盖碎了,看似不影响这只茶碗的使用,可这套茶碗就不齐整了,谁的谁心疼吧。”

    姜文翰无话可说。

    往人家家里安插人手本来就是大忌,偏派去的人一点做奴才的自觉都没有,仗着身份目中无人,还出了人命。

    袁明珠见他不说话接着说:“姜大人该知道我们家是做什么的吧?”

    姜文翰陡然变身,起身厉声道:“你敢?”

    袁明珠把茶碗举到与眼睛齐平的位置,像是在观察茶碗上的花纹。

    回答道:“我不敢,所以……。”

    松开手指,茶碗自由落体落到地上四分五裂。

    我不敢,所以樊婆子敢这么欺人太甚;我不敢,所以樊婆子能犯下大错还能安然无恙走出武安州回到京城;我不敢,所以给我一个满意的结果,大家皆大欢喜,不然别怪我破罐子破摔。

    袁明珠没想摔茶碗。

    姜文翰立着眼睛恫吓于她,激起了她的脾气。

    她意识到今天的谈话如果想成功,就得坐在平等的位置谈,不然不会有结果。

    他们家能不能摆脱顾重阳这个泥窝窝,恢复正常的生活秩序,就看今天了。

    袁明珠摔了茶碗,姜文翰像是被戳破的鱼鳔,坐回椅子上。

    他一直怀疑翟天南病得蹊跷。

    翟家给翟天南下毒这步棋走得实在是一手败笔。

    不仅没起到惩治背叛者的作用,还彻底把人推向了他们这边。

    姜文翰后背有些发毛。

    有一刻生出一劳永逸的想法。

    对面的小姑娘眨巴着一双直透人心的大眼睛看着他。

    “我们跟姜大人利益是一致的,姜大人大可不必想刀口向内跟我们自相残杀。”

    姜文翰忙端起茶碗掩饰。

    “你这孩子多心了。”

    端起来才发现茶碗是袁弘德之前用的,他的茶碗被杨婆子端去沏新茶了。

    这么久茶都没沏好,肯定是下属发现这边的对话不适合让外人听,把杨婆子拦下了。

    “我已经传令下去,让人继续寻找你父亲,把搜寻的范围扩大到沿河的方圆二十里。”

    又拿着袁弘德之前交给他的那一叠寻人启事,“不用你们写了,我会安排人临摹一批,在沿河的村镇散发。”

    这才是谈话的态度。

    袁明珠起身福了福,“多谢姜大人。”

    “这件事细究起来,顾重阳也没什么错,不过他在我们家一日,我们就别想过安生日子……。”

    叫完委屈,袁明珠话音一转:“姜大人,你们对顾重阳是怎么打算的?难不成就一辈子让他在这乡下地方做个奴仆不成?”

    姜文翰:……,

    要是有法子,他也不想把人放在这边惹人嫌弃。

    “他如今年岁还小,再过几年大起来,家世没家世,又一事无成,说亲都是个老大难,我估摸着也就我们家秦三花不会嫌弃他了。”

    不对,秦三花都看不上他,秦三花喜欢的是牛二蹦。

    他连个瘸着一只胳膊的牛二蹦都比不上。

    人家牛二蹦至少不是奴籍。

    姜文翰:……,依旧无言以对。

    “我有个想法,姜大人要不要听听?”

    袁明珠觉得她自己跟卖保险的似的,先说一通危言耸听的话吓唬人,然后再露出本来目的。

    这一刻,姜文翰忽略了她的年龄和性别,被她忽悠着把脑袋凑过来:“什么想法,说来听听。”

    “安阳侯顾舟现在任总兵?坐镇宣化镇?”

    姜文翰不知道他问这个的目的,点头:“嗯!”

    “大胡氏留守京都?”

    “嗯!”

    “跟在他身边的是他的爱妾沈氏?”

    “嗯!”

    “沈氏至今无所出?”

    “嗯!”

    袁明珠看着只知道点头嗯,跟个啄米鸡似的姜文翰,心里直骂娘。

    她都提点到这个份上了,这人还不开窍,急死个人。

    有些话她点明了说不合适。

    富贵人家的宅斗可比不得他们小门小户。

    小门小户宅斗赢了的比输了的最多多分老子娘几分坷头子地。

    富贵人家杀人不用刀不见血,输的是命。

    到时候顾重阳真斗输了,死在大胡氏手里,他的这些故人不得把责任扣她脑袋上?

    她可就冤枉死了。

    只能搜肠刮肚继续提问:“大胡氏跟沈氏关系如何?她们俩谁厉害?两人起冲突的时候顾舟向着谁?”

    大概是三连问起了效,姜文翰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

    袁明珠:“我哪有什么意思,我对安阳侯府又不熟悉,得特别熟悉安阳侯府的人才知道这样办成不成。”

    又说:“要是能成就最好了,沈氏膝下无子,她又是跟大胡氏水火不容,她也不甘心临老临老落到斗了半辈子的仇敌手底下讨生活吧?

    顾重阳现在还小,她觉得还能养熟,再大些只怕就不好办了。”

    催促着姜文翰早下决心。

    姜文翰搓着掌心,也觉得这个主意好。

    不过他做不了主,得请示他背后的主子。

    袁明珠也没指望他现在就答应。

    她要是答应的这么轻易,袁明珠该不敢轻易把顾重阳放给他了。

    估摸着他得报给他背后的人,他背后的人还得评估这件事情的可行性。

    然后还得安排可靠的人去鼓动沈氏自己起意把顾重阳召回安阳侯府。

    挟天子以令诸侯,用顾重阳原配嫡妻嫡子的身份去跟大胡氏斗。

    顾重阳要是自己回去就落了下乘了,沈氏现在能用得上他,求着他回去身份才贵重。

    这样算下来,今年年底能办好这件事都是快的了。

    姜文翰则是越想越兴奋。

    沈氏枕头风厉害,现在都能跟大胡氏斗得个旗鼓相当,挑唆得顾檝櫂跟安定侯胡府都生了罅隙。

    这次他们之所以能把胡家派到铁矿的奸细拿住,就是他们两家自己出了岔子。

    顾重阳若是跟沈氏联手,彼此都是如虎添翼。

今晚四章一起更!

    昨天的更新写好之后发现有严重的bug,改着改着黑鱼睡着了。

    今天晚上一起吧!

326、划策

    235章《出谋》失踪了。

    黑鱼这个蠢鱼发错分卷了,发到第二卷里去了,大家可以翻到156章后头看。

    本来想今天早上跟编辑说一下更改完再把前天欠的一章补上,结果奏是这么巧,木棉今天和明天请假两天。

    没办法了,大家克服一下,等木棉回来再说吧!

    下面正文:

    平静下来姜文翰又有了新的担忧,“重阳那边只怕不会愿意。”

    当年顾氏跟沈姨娘之间也不太平。

    沈氏手段了得,把顾檝櫂迷得五迷三道的,估计顾氏活着的时候也不能少了教儿子将来向沈姨娘报仇。

    让顾重阳跟敌人联手,他能乐意?

    袁明珠:“沈氏那边你们安排好,顾重阳这边我能说服他。”

    为了把这尊大佛送走,袁明珠决定拼了。

    到时候使出浑身解数也得摆平他。

    袁明珠跟姜文翰很快达成共识。

    姜文翰喊杨婆子进来收拾被袁明珠摔得一地的碎瓷的时候,才惊觉一直被她掌握着话题。

    不过现在再想这些有些多余了,不管谁掌握话题,这件事如果能顺利解决,不仅目前的问题解决了,对顾重阳的将来也是有利的。

    他才是老安阳伯的血脉,安阳侯府名正言顺的主人,凭什么他流落在外,让姓胡的女人和她生的儿子鹊巢鸠占?

    说服了姜文翰不久,袁弘德就跟着周大人回来了。

    二人是在大门口遇上的。

    周大人得知有袁树的消息,说:“本官去守备大人府上借几个人手。”

    袁树忙拒绝道:“谢谢大人,人手已经够了,去太多人反而拖慢行程。”

    官府的人不像江湖人士吃苦耐劳,要长途奔袭还是江湖上的人更好用。

    谢绝了周大人的挽留,袁弘德带着袁明珠去了回龙居客栈投宿。

    姜文翰安排了人手临摹袁家的寻人启事,把一切安排好了以后,越想越觉得自己得亲自跑一趟京城才行。

    看看天色,差不多也到了晚饭时间了。

    吩咐随从:“去稼莘居点几道小菜,我晚上找周大人喝两盅。”

    带了酒菜找到周玉典。

    酒至半酣,拿着酒壶给周玉典把酒杯斟满:“再有半个多月我们的差事就算办完了,大人以后有什么打算?”

    周玉典闲散多年,朝中一无根基二无人脉,这次外放的差事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砸自己个头上的。

    至于回去什么打算,就是没有打算,听天由命吧!

    不是他佛,也不是他不想打算,而是根本无从打算。

    走门路该找谁他都不知道,他认识人家人家不认识他。

    姜文翰一看周玉典的样子,肚子里就偷笑开了!

    当初选这人做上官选得太对了。

    说:“属下想先回趟京城,不管行不行,总得试着给咱们俩打个前哨,打听一下回去了怎么安置咱们,

    虽说也能原来打哪来的回哪里去,就怕原来的差事早被人顶了,咱们出来受了这两年罪,差事办得也没出差错,不说往上抬抬,总不能比原来还差吧?”

    周玉典哪有拒绝的,马上应道:“你把这边安排好,找件差事顶着回去一趟。”

    “顺便把我的行李捎回去。”

    在这边两年,再是清廉也攒了些家底。

    两人又喝了些酒,就散了。

    第二天袁明珠跟着曾祖父过来辞行的时候,就看到院子里正在往马车上装行囊。

    得知是姜文翰要往京城去公干,袁明珠觉得这人做事雷厉风行。

    姜文翰拿了一只明瓦的灯笼给袁弘德:“给你家曾孙女一个小玩意玩。”

    这个是他昨天收拾行李收拾出来的,在这边也算是个好东西了。

    不过回到京城这东西就不稀罕了,京城里有一条街都是制作经营这个的,不说烂大街,也随手可得。

    长者赐不可辞,袁明珠也没有推辞,接过来道了谢。

    拿在手里看了,就是盏羊角灯。

    不过比纸糊的灯笼高大上了许多,至少防火防水。

    看袁明珠左瞧右瞧似乎很喜欢,姜文翰又挑了些小玩意拿来哄她玩。

    似乎只当她是个小儿,忘记了昨天的事。

    袁明珠知道他是示好于她呢,既然对方伸过来橄榄枝,她也配合着展现和谐。

    出头的椽子先烂,她也不愿意表现的与众不同,姜文翰愿意把这件事低调的掩过去她求之不得呢!

    袁弘德给找来的二个帮手骑着高头大马跟着他们去了酱醋坊。

    马蹄巷,顾名思义,就是个马蹄型的地带。

    因为地势比四周高,所以历经多年洪水肆虐一直没受过大灾。

    虽然地势好,不过却是像孤岛一样的地方,所以这里住着的富贵人家不多,一般都是些贫民。

    其中几个大些的庄子也不是城里大户的,分属于武安州的几个中小地主。

    袁家就是看中这里地势高又没有强势惹不起的邻居,才把作坊安置在这里。

    酱醋作坊开业至今,袁明珠还是第一次踏足这里。

    一车宽的巷子四通八达,袁明珠觉得要是有车在这里会车的话两辆车都得堵在巷子里头。

    这种情况说明这里进出的车应该很少。

    看了一会,果然进出的人都是挑着担子或提着篮子。

    袁明珠看着作坊门口的招牌,“万香园”。

    进了门袁明珠就知道为什么曾祖父不带她们来作坊了。

    她这个少主人,都不知道自家的作坊门朝哪开。

    就看到作坊里的工人都打着赤膊,正在把一车坛坛罐罐往下搬。

    看到他们进来,苏管事忙喊那些工人:“光着膀子像什么样子,赶紧穿上衣裳。”

    工人们乱糟糟的找各自的衣裳。

    看得出由于她的到来打扰了工人们干活的节奏。

    这个时节正是一年中最热的季节,酱油就指着这段时间来晒制。

    空气中弥散着酱醋的气味。

    待到天气凉爽下来,晒好的酱油就能出售了。

    袁家不是唯一的东家,不过跟李家两家都是最大的股东,所以进来苏管事就把账册拿给袁弘德看。

    袁弘德接过去随意翻了翻,“今天来是为了私事,先不说这个。”

    苏管事忙把打听到的消息说了:“那个老汉姓庞,确实是在码头上干活,之前来我们这里送过货,

    他说的那艘昌隆号捞起落水的人也有其他人见到,不过捞人的地方在城东南几十里外……。”

    言下之意,那人离着袁树失踪的地点实在太远了,八竿子打不着,是袁树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看到袁明珠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线,袁弘德伸手止住了苏管事下头要说的话。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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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姝介绍:
年少无知的时候顾重阳是袁明珠家的奴仆……
袁明珠照着他的后脑勺给了一巴掌:“看什么看,还不跟上,又想偷懒。”
这一巴掌打得声音挺响亮,打得顾重阳眼泪汪汪的,既是疼得,也有屈辱。
曾祖母陶氏:“你这孩子,怎么又欺负重阳啊?”
袁明珠:“他是咱们家买来的奴才,不听我的话为什么不能打他?”
说着就抬脚又给了他几脚。第一姝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第一姝,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第一姝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