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8、择席
也挺好,这三个字本身听着就十分不好。
一个“也”字,让人觉得意兴阑珊。
陶氏笑道:“我就随口说说,香粉又当不得吃穿,而且我这年岁了,买来干嘛呢?当老妖精啊?”
当没有了那些心心念念,再去找一个替代,总有着没鱼虾也好的敷衍感。
听她说不想要,袁弘德巴不得呢!
倒不是舍不得银子,而是那拴马巷陈家说起来跟他们还有一段渊源。
因着事关秋娘和他的伤心事,他们因那些伤心事没了宗族,不提也罢,省得提起来秋娘又难过。
没了宗族他是不介意的,只是秋娘这么些年依旧放不下。
他们没有了宗族又如何?卖女求荣的宗族,没有也罢。
没有了就自己重新建立一个。
比起靠着祖宗荫庇,却要由别人决定能娶谁不能娶谁,他反而觉得现在这样更好。
唯一的遗憾,这辈子没有像宋大哥一样快意恩仇一回。
那些伤害秋娘的人还活着。
可惜了,如今天下太平了,不像乱世那会,人命如草芥,杀了人也没人追究。
不买归不买,好听的话得说,“你哪里老了,我看看,还是跟二八年华的小姑娘一样好看。”
把陶氏吓了一跳,推他:“干嘛呢,孩子还在呢!”
袁明珠瀑布汗,只能闭着眼睛装睡。
你们可以当我不存在。
她还不知道拴马巷陈家早在昭朝建立之前就被她大哥宋宏盛带人屠了满门。
还在想着,凭着她改良的那些香粉工艺和方子,拴马巷陈家即使改朝换代,只要方子还在就不该籍籍无名。
怎么听着曾祖父的意思,不仅香粉的排名被姑苏的馨桂坊拔了头筹,陈家的玉恒春香粉似乎已经停产?
她这些年囿于年龄太小,不好开口打听关于香粉的事,只以为陈家那些人还在靠着她留下的方子坐享其成。
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知道玉恒春的方子没有继续被陈家占用,她的心里舒服多了。
因为一夜都在胡思乱想,睡得不踏实,次日袁明珠起晚了,直睡到近午时才醒。
一醒来就听到曾祖父和曾祖母又在拌嘴。
好像两个人现在还挺享受拌嘴,当成生活的调剂品了。
“都怪你,无缘无故把孩子打一顿,我说把她喊醒了吃了饭再睡你还不愿意,总不能午饭也不吃吧?”
“再抱怨打都打过了,要不你打我几下。”
“啐,我打你干嘛?”
“你再去摸摸,真没发烧吗?我怎么摸着有点热?”
“我和伯驹娘都摸了,不热,你别唠叨了,要是发热也是你给吓到了。”
“怎么是我吓着了?要我说都怪你非把她抱这边睡,孩子择席,没睡好。”
袁明珠觉得,她若是再不起床,曾祖父和曾祖母快打起来了。
所以说孩子就是感情杀手,多少恩爱夫妻就是因为孩子的事吵架吵多了,然后劳燕分飞。
她赶紧哼哼了两声,告诉外头那二位她已经醒了。
偶尔拌拌嘴调节一下还行,吵得太凶就不好了,伤害感情。
听到她醒了,陶氏把帐帘撩开,“起床吗?饿不饿,想吃啥,曾祖母让你娘给你做。”
等她穿了衣裳起床,去地里干活的人都回来了。
袁少驹拿着从地里摘会回来的酸浆草。
“小妹,给你吃这个,吃了手就不疼了。”
以为她嗜睡是因为病了。
袁明珠:“谁告诉你吃了这个就不疼了?”
“重阳告诉我的,他吃过,有效。”
袁明珠拿了一颗放到嘴里,酸酸的。
问他:“麦子开镰了吗?”
他的手腕上也麦芒戳出来的伤痕。
“没呢,不过祖父说也就这两天了,先从西南小河沟那边那块地开始割,
曾祖父跟爹一早就开始收拾打谷场了,牛家要跟我们家合用一个打谷场,曾祖父没同意。”
所谓合用一个打谷场,估计是又想占便宜。
“他们家没买碌碌,估计是想用我们家的。”
不是袁明珠以恶意揣测人,牛家的目的只怕不单单是想借碌碌这么简单。
若真跟他们家混用一个打谷场,只怕拴只老虎在那都防不住小偷惦记。
陶氏把中午端上桌,拍了袁少驹的脏爪子:“去把手洗洗,喊你爹他们吃饭了。”
袁少驹去洗手。
袁明珠看到她祖父正把两麻袋的大麦倒在院子里晒。
原来早晨祖父带着哥哥们去割大麦了。
官府下发的种子里头,混了许多大麦进去。
当初种麦子的时候赶时节,没有功夫捡,也不好捡,就都种下去了。
如今麦子成熟了,要趁着这时候容易区分,把大麦给挑出来。
大麦一般来说都是种了做牲口的口粮用,价钱也便宜。
种子里混进去这么多大麦,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这么多?”看到这么多的大麦,着实把杜氏吓了一跳。
袁务川把大麦摊开来:“这些只是中间那块地里割回来的,其它地里的没割。”
中间那块地里麦子的长势好,袁家准备明年拿那块地收的麦子做种子,所以提前把大麦清理干净。
按理说应该不会等大麦长熟就给薅掉,免得争肥力,但是实在太多,都薅掉袁务川舍不得,就都留下了。
杜氏叹气。
老百姓毕竟不好跟官府对抗,胳膊拧不过大腿,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打了水给公公洗手:“爹,快洗手吃饭了。”
袁务川洗了手,摸摸小孙女的丫髻,问陶氏:“叔母,二妮没事了吧?”
陶氏:“没事了。”
杜氏:“去年七月里也没给她拆被子,应该没事。”
七月不缝被子,七月缝被子农忙的时候好生病。
吃饭的时候,袁明珠想起来她的发钗,问袁树:“爹,我的发钗找到了吗?”
袁树:“没找着。”
袁弘德:“丢了就丢了吧,回头让盛隆的师傅再给打一支配上。”
杜氏:“别给她瞎花钱了,这么大妮子了,一点都不知道爱惜东西。”
“不打了,我马上就长大了,不梳丫髻就用不是两个发钗了,先把银子攒着,等我以后打簪子用。”
一家人被她那句马上长大了逗的跟着笑。
把杜氏的话给岔了过去。
只有梁氏看到了陶氏陡然变色的脸。
299、兔死狐悲
袁明珠之所以说长大不长大的话,是因为她也不喜欢她娘说话时候的语气和表情。
她的话是给自己解嘲,用来压住心底的酸涩。
也是在曾祖父母跟前替杜氏遮掩。
只戴一次的发钗就丢了,她也愧疚。
又是在她刚刚被罚的当口,作为亲娘,她的自尊心好似根本不在她的考虑范围里。
这样的指责会让人很难受,如鲠在喉。
如果不是她出生就带着记忆,当初杜氏批命护着她,差点被婆婆打死都没松开护着她的那双手的记忆还恍然如昨。
如不是她知道杜氏没有坏心,就是过惯了节俭日子心疼银子。
说不定这会就母女离心了。
杜氏丝毫未意识到自己的态度有问题,接着说教:“这么大妮子了,得学着过日子,买什么簪子,你的首饰还少?”
袁明珠只能闭上嘴巴。
多说多错。
杜氏已经不是当年怕她太娇气她曾祖母厌弃才指责她,而是出自本心在指责她。
当一个家庭中,一边是溺爱而大方的祖母,一边是严厉又节俭的母亲,母亲又不分青红皂白只会训斥孩子,婆媳大战中孩子偏向谁根本没有悬念。
而孩子的母亲,只能一边抱怨着孩子被长辈惯坏了,一边又把孩子越推越远。
婆媳关系也在这样的恶性循环中越发恶化。
袁明珠觉得他们家就是无数这种例子的一个缩影。
只能庆幸她不是懵懂小儿,而曾祖母跟她娘也没有矛盾。
她正想着呢,矛盾就来了。
应该说她就是矛盾的导火索。
陶氏见曾孙女受被说教,本来就不高兴,不过马上就被袁明珠给化解了。
跟着家人乐呵呵的正笑着,又听到杜氏的说教。
她在理念上就跟杜氏不一样。
两个人出身不同,杜氏的节俭行为本身就跟她的相悖。
杜氏认为丢了发钗是因为袁明珠不爱惜东西,陶氏则认为是该配备的软硬件没跟上。
陶氏把筷子一放:“伯驹娘,吃饭的时候别训斥孩子,明珠早饭就没吃,你再这样,她哪里还有胃口?”
杜氏心里有话要说,哪家的姑娘会这样农忙时节睡到日上三竿?
要是身体不适就罢了,明明身体好好的。
不过吃饭时候确实不适合说这些,就先按捺住,想着找机会再说。
这场矛盾暂时平息,一时间桌上只有碗著声。
旁边桌上的樊嬷嬷:还好袁家还有一个明白人,知道了这个夜叉女该好好管教了。
抬头看到顾重阳情绪萎靡。
给他夹了一筷子菜:“多吃些,下午才有力气干活。”
顾重阳低头吃着饭。
他明明是出于好意做的事,为什么总是得到截然不同的结果?
他想要为着她好,却害她挨打;想要得到她佩戴过的饰物,却害她被骂……。
吃了饭,樊嬷嬷带着秦三花收拾碗碟。
想着顾重阳吃的有些少,拿了一只馒头夹了些菜,单放到灶上隔水温着。
隔壁工棚的工匠陆陆续续都撤走了。
袁家女眷不用每天做大量饭食,轻松了不少。
梁氏怀孕,家里活都不太用她做。
她每日里就择择菜,洗洗他们两口子的衣裳。
只是如今农忙,她也主动承担做饭的活。
左右也不过辛苦十天半个月罢了。
她回到屋里,靠在榻上,一边补着袁伯驹的一件外衫,一边歇歇站久了有些胀的小腿。
思索着中午饭桌上的事该怎么处理。
作为长媳,处理好家庭矛盾也是她的责任。
而且她也不是很赞同婆婆的节俭做派。
如今他们家交往的都是固北李家和南山刘家这样的人家,不是想节俭就能随意节俭的。
不过她也没有傻到自己跑去跟婆婆掏心掏肺提醒她。
这事说好了倒好,说不好婆婆连她一块厌弃。
等了一会,袁伯驹就撩了帘子进来。
见她要起身迎他,忙说:“坐着别起来了。”
自己脱了外衫放好。
倒了一杯水喝着。
看她在补衣裳,“这几日忙,不当紧的活就往后放放。”
梁氏把衣裳放到笸箩里收起来,坐到他旁边给自己倒了杯水。
用斟酌好的话问道:“娘跟曾祖母怎么了?今日饭桌上两个人都怪怪的,吓得我都没怎么敢夹菜。”
脸上的表情带着些小委屈。
袁伯驹握着她的手:“委屈你了。”
梁氏:“相公说什么呢,哪有什么委屈不委屈,就是娘那里,是不是对小妹太严厉了,我觉得曾祖母有些不喜。”
袁伯驹哪里知道女人间的这些,问:“是嘛?娘也是为小妹好吧?”
“也可能吧,大概是我误会了。”
梁氏的表情里带些不被理解的落寞。
带着想犹豫:“可我总觉着,发钗丢了怪不得小妹,娘这样指责她,曾祖母脸色都不对了,长此以往……。”
长此以往肯定得爆发。
杜氏作为孙媳妇,家里大权又握在曾祖父手里,能有她的好?
这些梁氏虽然没说,但是意思表达清楚了,袁伯驹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我就这么一说,也可能是我想多了。”
梁氏以退为进。
她倒不是防着丈夫,而是防着婆婆。
婆婆不是娘,还得把她当亲娘供着,有些话还是让她亲儿子去说更合适。
媳妇毕竟差了一层。
说完这些,像闲话家常似的接着道:“小妹也是真委屈,要是换个人今天这么被训斥,说不得早哭了。”
看到丈夫有兴趣听,梁氏:“小妹跟守备府小姐那些小姐妹交往,也是为着咱们家,又不是为她自己玩,这么点大个人儿,总有顾虑不周的地方,
别说她了,往日我在娘家那会,出门应酬,我娘都得嘱咐丫头帮我看顾着衣裳首饰,防着出现差池,
就那样严防死守着,有一回也还丢了一串手串。”
帮着家里去应酬,丢了只发钗罢了,就被这样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骂,搁谁也得委屈。
今日是小妹,往后说不得就是她们。
看到袁明珠的遭遇,梁氏将心比心,总有兔死狐悲之感。
不做不错,多做多错,干脆都窝家里别出门好了。
婆婆的眼界也就那样了,就看看丈夫是不是能体谅些。
如果丈夫也跟婆婆一样的想法,她也别太好强,窝家里还省心呢!
300、清官难断家务事
清官难断家务事,每个人的视角不同,看到的真相也不同。
不是梁氏给袁伯驹这么细说,他再考虑不到袁明珠的感受。
倒不是他做哥哥的不疼妹妹,而是他的眼光放在外头,不会看向内宅。
每天看着内宅女人咯咯唧唧,或是跟女人咯咯唧唧的男人,一般都难成大事。
听了梁氏的话,袁伯驹:“我抽空跟娘说说。”
梁氏笑靥如花,“我也是怕娘跟曾祖母起隔阂,怕妹妹受委屈,本来该我去说,只是我嘴笨,怕跟娘说不到点子上去,就只能累着相公了。”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后院陶氏也正跟袁弘德说这事。
她所看的视角跟梁氏也有不同。
“戚府、任府那些人家的小姐出门都有丫鬟婆子环伺,一大堆的人帮着盯着衣裳饰物,我们明珠和珍珠有什么?
就一个三花,还得被支使着跑跑腿,不能一直跟着伺候着,明珠头发又少,本来也戴不住发钗,发钗丢了有什么稀奇?”
在她看来,头发是硬件,丫鬟是软件,软件硬件都没跟上,曾孙女丢发钗才正常,不丢反而不正常。
袁弘德:“我马上就让人给你们买桂花油,至于丫鬟,待伯驹他们道试过了,若是能得个秀才,咱们家就能使奴仆了,到时候给你们一人添一个丫鬟,
我回头找机会跟小树说说这事,让他管管伯驹娘。”
众人歇息了一会,就套了牛车往地里去了。
袁明珠也要去,被陶氏拦着,“乖乖待家里,手还肿着呢,别跟着添乱了,地里活有你哥哥们,哪就用得着你了?”
架不住她闹着非要跟着,只能带上她。
少不得又把袁弘德唠叨一通:“明知道该农忙了,还把孩子打得这样。”
陶氏一贯以夫为天,只遇到袁明珠姐们的事才会例外,是以袁弘德也就笑笑,并不争辩。
下午的活依旧是清理麦田里的大麦。
一旦轧成麦粒,混进去的大麦就不好清了,如今是最后的机会。
大麦并不难清,它们跟麦子外观不同,长的高度也不同,一眼就能看到。
一块麦田里的麦子,种子一样,播种时间一样,土壤肥力水分一样,长得都一般高。
那个不一般高的一般就是大麦。
一家人一人一陇,各人清各自的。
袁明珠跟着陶氏,“曾祖母,我给你帮忙。”
头上带着袁弘德拿柳枝条帮她编的草帽,草帽上还缀着在路边摘的野花。
如此乖巧可爱的曾孙女,说着要给她帮忙的贴心话,陶氏听得喜笑颜开。
“地头上你曾祖父的背篓里有糕点,你去吃些糕点,用不上你帮忙。”
推了她去吃糕点。
早晨起晚了,中午听她娘唠叨就饱了,也没怎么吃,袁明珠还真有些饿了。
地头上放着袁家人背来的背篓,袁明珠挨个翻检着里头都装了什么。
在一只背篓里发现一个拿布包着的馒头,还带着点热乎气,白胖暄软。
馒头横着从中间一分为二,里头还夹着中午吃的炒藕丝。
人在饿着的时候,带着原麦香味的馒头会比各色糕点更有吸引力。
所以袁明珠也没考虑馒头是哪里来的,“啊呜”咬下一大口。
吃了馒头,又喝了些水。
拍拍肚子,吃饱了。
一抬头,看到樊嬷嬷那老太婆又在拿眼刀子瞪她。
袁明珠有些懵,不知道又怎么惹着的她。
看看她拿馒头出来的背篓,好像,似乎,大概是她背来的。
不会是她自己要吃的被她给吃了吧?
一个馒头,还是他们家的馒头,至于这样瞪她?
这个樊嬷嬷自从过了明路,自觉有恃无恐,越来越过分了。
好像她还真不能怎么着她。
往日没挑明,还能装着不知道她的来历罚她,现在过了明路,打狗还得看主人,真不好办。
她若是任家的奴婢,她都敢教教她怎么做奴婢,问题是现在能确定她不是任家的。
这样就不好评估她背后的主子能不能惹得起或是惹了以后会不会跟她计较了。
投鼠忌器。
所以她只能……
忍了……
忍字头上一把刀,还是把向内的刀。
忍得袁明珠肝子疼。
暗戳戳的想着得抓紧找机会弄清楚樊嬷嬷的来历,惹得起的就留下,把她收拾成软面团。
惹不起的话,就躲着。
把她和顾重阳一块想办法打包送走。
绝对不能留在眼皮底下给自己添堵。
吃饱喝足,袁明珠阿Q的想着不跟个奴才一般见识,过去给她曾祖母帮忙了。
割大麦很轻松,因为只需要把麦穗部分割下来,不用弯着腰。
就是热风吹着,太阳也初显毒辣。
麦芒扎在细嫩的手腕上,麻痒麻痒的。
等流了汗,更是跟蚂蚁咬的一般。
等傍晚干完活回家的路上,陶氏才看到她的手腕都红了,跟起了疹子一样。
气得照着她的后背拍了两下,“你个祖宗,不让你来非得要来。”
拿水囊里剩下的水给她洗了洗。
回家又抹了些药膏。
却说袁弘德清大麦的时候就找了袁树,令他回家说说杜氏,别对袁明珠太严厉。
他也没有梁氏对袁伯驹说话那样的耐心,还掰开了揉碎了细说分明。
完全是直男思维:你老婆惹我老婆不开心了,回家好好管管你老婆。
谁说老实男人就不惹老婆生气了?杜氏被丈夫气得个仰倒。
“那是我十月怀胎生的的,我还不是为了她好?那一只发钗就是二两银子,才戴一天就丢了,我说一句都说不得了?
还有,谁家姑娘农忙的当口能睡到晌午?这要是穿出去,得让人笑掉大牙,还要不要说亲啊?”
袁树被驳的说不出话。
好似孩子娘说的也有道理。
半天憋了一句:“孩子现在不是寄到祖父祖母名下了吗?让祖父祖母管,你以后少掺和,省得惹气生。”
这话又惹了马蜂窝了,让杜氏想起了当初为何要把袁明珠姐们过继给袁弘德夫妇。
越想越委屈。
夫妻俩正吵着架呢,袁伯驹过来了。
刚开口就点着火药桶了,招了杜氏好一通骂。
真骂得满头包。
“你们一个两个都说落我的不是,我就是那狠毒的后娘,不想她好?”
……
301、火坑
正因为杜氏不是后娘,才对子女更严苛。
她信奉的是惯子如杀子。
尤其是对女儿。
女儿在娘家只有短短十余年,之后要在别人家渡过漫长的岁月。
其中在婆婆手底下讨生活的年月,一般都长达二三十年甚至更久。
在娘家惯着长大,出嫁后怎么办?
难不成真像老话说的,用十年的懒散换二三十年的悲惨?
这些是她亲娘传授给她的,凭她的人生经验看也是对的。
小女儿针线活都不用心做,送她去女学也不情不愿。
这些在她看来太糟糕了。
杜氏的慈母心肠表现出来就是严厉,可她的这些严厉总被陶氏给挡着。
矛盾一直都在,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样日积月累,到了一定的时候就爆发了。
被杜氏说的,袁树都有些动摇了,也觉得小女儿如此下去不行,开始倒戈:“我去跟祖父说说?”
虽然语气不是很坚决,不过态度值得鼓励。
杜氏心情好了一些。
袁伯驹对他爹实在哭笑不得,“爹,你就别跟着添乱了。”
把杜氏扶着坐下。
“娘,你觉着我们家如今跟以前比日子过得怎么样?”
虽然不知道长子问这话什么意思,但想着越来越有奔头的日子,杜氏还是露出笑脸。
这种喜悦是从心底里发出的,眼睛里都带着笑意,灯光之下,脸庞都泛着莹莹的光。
抚了抚鬓角,“日子当然好了,要不是你小妹让人糟心,我觉得如今的日子再没有可烦的。”
大郎媳妇怀上了,年底他们家就又添一辈人,过完年正月里给二儿子圆房,二郎就由他媳妇管也不要她操心了。
三郎安静寡言些,但也得了莫先生青眼,他们家放出风声要说亲,最近也有几家有意要相看。
四郎就更不要说了,也不要她操心。
大姐儿自上次姚家大奶奶见了,喜欢得什么似的。
她瞧着倒是还好。
就是祖父对姚家三郎不太中意。
但是架不住姚家大奶奶殷勤,托了李家又说了好几次,这事也有些眉目了。
就是五郎,就算比不上几个哥哥,也还算规矩。
他们家日子过得那叫一个蒸蒸日上。
袁伯驹也不反驳他娘的话,又问道:“娘你如今还用得着每日忙得脚不沾地吗?”
杜氏摇摇头:“不用。”
他问的是杜氏另一个觉得日子有奔头的地方。
家里添了两房媳妇,又添了两个帮佣,她可不就清闲自在多了。
这些日子家里应酬多,衣裳都是让城里铺子量了尺寸做的,她连针线都动得少了。
早个半年,她都不敢想能过上这样的好日子。
若是袁明珠在此,就能用现代的一句话来总结杜氏这种情况:贫穷限制了你的想象力。
杜氏没错,错的是她的认知。
在她的认知里,女人就该十项全能,起早贪黑任劳任怨。
像小女儿这样娇气的,到了婆家擎等着受气吧。
被婆家打了娘家人去撑腰都不硬气。
所以杜氏想起袁明珠的样子就愁得吃不香睡不着。
不过杜氏虽然受眼界的限制保守了些,却不木讷,稍微想想就想通了长子问她这两个问题的原因。
“你的意思是说……?”
袁伯驹看他娘有些要转过弯来了,说:“我们家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这次我们兄弟若是再能中一个秀才,家里不仅能免赋税和徭役,也有了使用奴仆的资格,
到时候家里再添几个使唤的人,也用不着您和妹妹再做活了,
就是嫁了人,我们家水涨船高,小妹嫁的人家也该是能有使唤人的人家,小妹做不做活又有什么关系?”
“可是……,”
见杜氏有话要说,袁伯驹止住她的话:“娘你先听我说完。”
“我知道娘你是担心以后小妹出嫁遭人嫌弃,娘你大可不必担心,妹妹有我们五个哥哥呢,我们得多窝囊,能让妹妹在人家吃亏?
小妹娘家得力,谁敢看轻她?
再说小妹不一定非得出嫁,往日曾祖父不是说过了嘛,给小妹招个女婿回来,眼前就有个现成的,我瞅着重阳还不错。”
在外头偷听的樊嬷嬷听到袁家大少爷打的让她们少主入赘的主意,气得暗自咒骂:你们家那个又懒又馋的夜叉女,嫁不出去就打我们少主的主意,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配不配?
杜氏听说要把顾重阳招赘给小女儿,手摇得飞快:“不行,不行,重阳不能招,就他们家那一堆乌七八糟的茅包事,听着都糟心,
就那样的亲爹,都不如没爹跟后爹过的,还有那样歹毒的晚娘,我可舍不得让我们明珠跟他。”
袁树也赞同孩子娘的意见,那样的背景,太复杂,他们这样的人家,还是选个简单点的人家结亲。
樊嬷嬷:这些没眼光的人,居然嫌弃他们少主。
更生气了。
一时寻思着还是大少爷有眼光,一时又寻思着就该让少主把他们家闺女娶了,狠狠打没眼光的杜氏的脸。
一时又替顾重阳和顾氏伤心,摊着那样的亲爹和丈夫。
又听了一会,知道袁家没有起异心,就离开了。
因为心情复杂,警惕性差了点,没发现自己偷听的一幕已经落入梁氏的眼睛。
梁氏见丈夫去了公婆屋里那么久了,也不知道说得如何了,担心的靠着西厢房的窗子往堂屋公婆那屋张望。
把樊嬷嬷偷偷趴窗户口偷听看了个正着。
梁氏怕樊嬷嬷发现,忙从窗口离开。
她也隐约从丈夫口中知道一些樊嬷嬷的底细。
却不知道这人还刺探他们家,是她自作主张?还是有人授意她这样做?
刺探他们家是只单纯的提防他们生异心,还是为了对付他们?
不说梁氏思前想后,等着丈夫回来告诉他这件事,只说袁树他们三口把要不要招赘顾重阳认真的讨论了一番,最终把顾重阳给否决了。
杜氏以前也是打过顾重阳的谱的,那时候担心长女说不上好人家,也不是没考虑过他。
只是此一时彼一时,那时候他们家正是最低潮的时候,也还不知道顾重阳的真实情况。
能有更好的选择,没有当娘的会明知是火坑还让闺女往里头跳。
302、麦子
这边袁伯驹借着说招赘,试探到他娘对小妹还是关心的,并没有因为小妹跟曾祖父母更亲近而跟她离心。
这也从侧面证明了他爹娘心思没歪,没有因为日子好了,他们相继有出息了就膨胀,不把曾祖父母放在眼里。
袁伯驹看来,顾重阳也不是良配。
他们家不是那等卖女求荣的人家,有多大碗吃多少饭,犯不着牺牲闺女跟他联姻攀附他背后的势力。
确定了爹娘的想法,袁伯驹就有底气了,接着说:“小妹还小呢,现在就说这个早了些,这是以后再说,
会不会做活,对小妹只是锦上添花罢了,再说小妹也不是不会做,我有时候看到妍娘还跟小妹讨教针法呢。”
他倒不是给袁明珠脸上抹粉,说的都是事实。
袁明珠只是懒怠做,不是不会做。
袁伯驹:“娘说小妹懒什么的,我可不觉得,在老家的时候就不说了,只说我们刚来那会,小妹天天跟着我们上山,
采了那么多草药,还找回来那些树木,后头又跟着曾祖父去卫所帮忙。”
“还有给棉花育苗,也是明珠做的。”袁树帮着补充。
细数数,袁明珠做的事情真不少,只是她没有照着杜氏希望的样子去做她想让她做的事,她做过的就被忽略了。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只愿意记住自己愿意记住的。
经丈夫和长子一提醒,杜氏再也不能回避事实。
看着她有些醒悟,袁伯驹才说到正题,把梁氏跟他说的那些说给他娘听。
“……小妹也只是个孩子,看顾自己都力有不逮,还跟着大妹招呼客人,丢了发钗她应该也难受着呢!”
袁树:“祖父说明珠的头发稀疏,发钗才容易脱落,让我带信让人给捎些桂花油给她用,肯定是小时候没奶吃,头发才那么少。”
把杜氏听得眼泪汪汪的。
又说:“她那手还肿着呢,今天还跟着下地了。”
一说这个,杜氏的眼泪更汹涌了。
想起她闺女的胳膊被麦芒扎得红肿。
袁伯驹把该说的都说了,他娘应该能想明白了。
只刚回到他们住的西厢房,就被她媳妇拽住,又说了桩糟心事。
真是按下葫芦浮起瓢!
“别声张,我先去跟曾祖父说说,看曾祖父怎么处置。”
第二天一早,袁伯驹就到了后院,把这事跟曾祖父说了。
袁明珠正在旁边,由着曾祖母给她的手腕上抹药膏。
直接接了一句:“这是请神容易送神难了。”
她这是有感而发,昨天樊嬷嬷才瞪了她,晚上就出了偷听的事,她这是越来越放肆了。
人家压根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袁弘德听出她语气里的怨气,问:“她还干了什么?”
袁明珠瘪瘪嘴:“也没干什么,就是有事没事就瞪我两眼。”
陶氏一听,紧张的问:“怎么没听你说过?她还干了什么?”
觉得他们这是引狼入室。
“辰哥,把她送走吧。”
怎么送?正如袁明珠说的请神容易送神难。
就算是送,也不能撕破脸皮,得好聚好散。
袁弘德:“先别声张,我尽快想个法子把她送走。”
等袁伯驹都回去了,袁明珠还嘟着小嘴。
不是她不想说,是她说了也于事无补,在没有完全之策之前,他们根本没有底气动人家。
老婆子就是算准了他们不敢动她,才有恃无恐。
有时候袁明珠都想恶向胆边生,直接把她捆了卖了再说。
不过既然都挑明了,袁明珠就不怕是因为她曾祖父跟对方交恶了,挑拨道:“顾重阳也越来越大了,总待我们家也不合适,
以往是他年幼,又无依无靠的,我们家暂时收留的他,现在有人找来了,于情于理我们再留着人都不合适了。”
要送就干脆送干净,省得送走樊嬷嬷还会有其他什么妈妈姐姐的过来。
只外头有人时刻盯着就够让人心力交瘁了,回到家还不能安省,被自己人刀口向内,实在忍得难受。
袁弘德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这事曾祖父会安排,你就别担心了。”
又说:“今天在家里待着,不要去地里了。”
不带她下地,昨晚回来缝的那对护腕不是白缝了?
而且外头多好玩,谁愿意闷在家里?
平日没人陪着曾祖母都不放心她和姐姐自己出门,最多就是搬个小板凳在门口坐着做个针线。
最近牛家的三个混账儿子回来了,这项活动也被禁止了。
最终袁弘德没拗过她。
看得杜氏反省自己,怎么会鬼迷心窍觉得小女儿懒啊,她闺女多勤快啊。
一时间一家人又和乐融融起来。
又割了一天大麦之后,袁家的麦子能收割了。
袁明珠姐妹被安排了在打谷场上看麦子,省得麦子被鸟雀偷食。
当然,也得防着人偷。
打谷场的位置就在冯家的西隔壁,当初分地的时候,几家的场地都在这里。
袁家拒绝了跟牛家共用场地的提议以后,他们家还是紧邻着袁家收拾了一个打谷场。
袁弘德见此情形,安排袁树把看粮食的棚子搭在了两家中间位置的角上。
这个位置不仅能把两家的界限分得一目了然,视野还好,有人若是从隔壁过来他们能一眼看到。
柳树湾自打冯家兄弟失踪,实际就只剩他们两家还种地,严氏整个人魔魔怔症的她家的地都荒废了。
地里的草比麦子还多。
麦田因为耕种时节的关系,草的种类不会很多,但是有一种野燕麦和荠菜,能在麦田里长得特别茂密。
跟晋地不同,晋地的荠菜都不够挖野菜的人挖,别说麦田里,野地里的荠菜都能给挖绝迹。
按照传统,任何能入口的食物,在中华大地上都没有泛滥成灾的可能,别说本土的物种,就是外来的没有天敌的物种,都能给吃成濒危。
可这会还不行,没有人。
冯家的地里满是荠菜和野燕麦。
不知道是不是上头有人打了招呼,冯家的地荒废成那样也没有人过来询问。
袁明珠姐妹拿了装针线的笸箩,坐在棚子里一边做着针线活一边看着麦子。
割好的麦子被拉了来堆在打谷场里晾晒。
303、能惹不能撑
不远处,袁末驹跟着它娘在田埂边的草地上玩耍。
这是这匹骡子买回来以后第一次出力,帮着家里拉石碌碌①。
劳动的间歇就被放到空地上去歇息。
之前因为它带着崽,一直都只每天固定时间带出去遛遛,并没有真正使过。
袁明珠尽力不让自己去关注那个可爱得有些犯规的小马驹,因为她总觉得就它母亲的基因而言,小东西一旦长大了,肯定会长残。
现代那一世看多了小时候可爱,长大后残得让人恨不得自戳双目的童星,她还是克制些追星吧。
不然以后想想自己曾经脑残追过的星,该多破灭。
袁少驹和顾重阳好像没有这样的顾虑,再次往打谷场运割好的麦捆的时候,两个人又跟车回来了。
打闹着把麦个子从牛车上扔下来以后,袁少驹对袁珍珠喊:“大姐,你帮我们把麦个子拆开摊开晒,我们去看看袁末驹。”
走过来的周大人扭头对姜大人笑道:“袁末驹?他们家新生的那只小骡子的名字?”
姜文翰品味了一番:“这名字倒是挺契合。”
二人一起大笑。
袁务川听到了,忙过来招呼:“二位大人来了,去家里坐吧。”
周玉典:“你忙你的,我们随便看看。”
话虽如此说,袁务川还是去地里通知了袁弘德回来待客。
袁弘德回来之前,周大人他们先随着袁少驹他们去看了袁末驹。
这世上大多数的动物,在幼崽时期都能萌得人一脸血。
袁末驹尤其是个中翘楚。
袁幼驹那种强行卖萌的,跟人家这种无形卖萌的比起来就不够看了。
它如今长大了,原来的可爱一点也看不到了,就是个丑丑的猴子。
看到大家都只关注袁末驹,没人搭理它,气得拿着土坷垃朝小马驹扔过去。
袁末驹有点懵,吓得往它娘身后躲。
护崽的骡子不乐意了,冲着袁幼驹扬起蹄子。
往日一起出门遛弯的情意荡然无存,这对好基友反目成仇。
大战似乎一触即发。
就在大家都以为袁幼驹会冲上去跟骡子开战的时候,它委屈巴巴的靠到袁少驹跟前,装起了小可怜。
众人被它的这通骚操作闹得有些迷。
随后爆出笑声。
袁明珠觉得,猴子不要脸起来一样天下无敌。
本来气氛颇好,突然后头传来人说话声:“这小猴子有意思,光腚戳马蜂——能惹不能撑啊!”
袁明珠不用回头,也知道说话的是牛大蹦。
她也不能回头看,不仅不能回头看,得赶紧拉着她姐姐离开这边。
这个歇后语是本地的一个俗语,一般都是汉子们在一起吹牛闲聊时候才会说。
应该是牛大蹦在铁矿矿坑里干活的时候学来的荤话。
如果在场有女子或妇人,这样说话就十分无耻了。
周玉典和姜文翰都微微皱眉。
姜文翰往身侧的随从看过去,那随从马上呵道:“大人们在此,何人在此喧哗,还不速速回避。”
牛大蹦拿低俗当有趣,原本想着跟两位大人套个近乎,没想到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
时人等级森严,牛大蹦噤若寒蝉,跑开了。
姜文翰问道:“这是什么人?”
随从还记得牛大蹦,当日就是他去通知把牛家三个人给放了。
正是因为跟随从有这点渊源,牛大蹦才会贸然上来凑近乎。
随从把牛大蹦的来历说了。
让姜文翰听得眉头皱的更深了。
“他们还有徭役没有服完?”
“是。”
“去安排一下。”
“属下明白。”
牛大蹦做的事算不得大恶,一般官员要么不搭理撵走完事,要么做出亲民的模样交谈两句就丢到脑后。
也是牛大蹦素日行为不端,袁少驹和顾重阳看到他就一脸戒备,随时准备捏着拳头上前殴打一顿。
也是他倒霉,遇到姜文翰要替顾重阳收拾他。
同时也是他的运气好,这一幕被躲在暗处的严氏看到了。
能确定她两个儿子的失踪跟牛家的人没有关系。
想起跟她接洽的人说的,她不能走,还得在这里继续完成她的差事。
不过给她提高了饷银。
只凭她自己,要完成任务困难太多,所以她得物色几个帮手。
她选中了袁家的樊婆子,现在看着,牛家的人也可以收买了用用。
说干就干,她追着牛大蹦跑的方向跟了过去。
袁明珠拉着姐姐回到看场的窝棚。
这种被人言语调戏的事最让人憋屈,只能忍下。
不过袁明珠也有些疑惑,往日周大人他们经常在村里出现,尤其是恢复修缮集市的时候,几乎就驻扎在村里。
近水楼台,牛大蹦要想巴结他们,那时候比现在容易啊!
那时候牛大蹦都没这样子往上硬巴,只指使着他爹娘试了几回,没找到机会就算了。
今日怎么回事?打了鸡血一样往上扑?
正在想着,她曾祖父回来了。
请了周大人他们到家里坐。
为示好于袁家,姜文翰向袁弘德透露:“我已经安排好了,待农忙一过,就拘了他们去服徭役。”
袁弘德:“这样甚好,省得他家出不了罚银天天吵闹不休。”
姜文翰:“今日这事也是因我而起……。”
把牛大蹦是他令人放回来,才有他今日套近乎,让袁家姐妹受了委屈的来龙去脉说了。
袁明珠躲在里间听了,依旧觉得牛大蹦的行为跟他平日的性格不符。
就像老鼠不会到猫跟前溜达,平日手脚不干净的人不会到官员和官差跟前溜达。
这些是直觉,没有依据,却是不好说与姜大人听。
袁明珠想着不能说给姜大人听,说于樊婆子听并没有问题。
樊婆子整日疑神疑鬼,受迫害妄想症一样。
她说的事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这事樊婆子也会抓着不放。
想着怎么利用樊婆子,就听到外头周大人问:“袁先生,来的途中看到地里种了许多作物,长势很好,不知种的是什么?”
注①,石碌碌是有些地区的叫法,学名叫碌碡也作磟碡,还有些地方叫石磙子、碌碌磙子、碌磙子、碌碡磙子等。
在打谷场上给作物脱壳或压碎、压实土块的时候叫上面这些名字,还可以当成碾磙跟碾盘组装起来,做成石碾子。
石碾子的作用和石磨差不多。
有一个歇后语:碌碡碰石碾子——硬碰硬。
它们是同一样东西不同的用法,所以名称上有些不同。
304、棉花
周玉典也觉着像棉花苗,但是又不敢确定。
因为在他的印象里,棉花苗应该长得稀稀落落的,缺苗特别多,农户没法,只能在间隙大的地方补种其它作物。
不会像袁家种的这样,整整齐齐的铺排开,看着就让人精神抖擞。
袁弘德:“大人说的是东南边地里?那是棉花。”
心里还想着,周大人真是五谷不分,棉花都不认识。
听说真的是棉花,周玉典惊讶道:“真是棉花?袁先生家的棉花为何长势如此好,跟我在其它地方见到的都不同?”
其他人种的棉花因为中间的间隙过大,田间管理和采摘都不便利,土地的利用率也低。
别看袁弘德在心里褒贬周玉典五谷不分,其实他自己也是个五谷不分。
至少他就以为棉花就该是长成这个样子,他从来不知道别人家的棉花长成啥样子。
是以周大人问的问题他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对答。
周玉典只以为他是有独门诀窍,不愿意透露,对自己的莽撞有些懊悔。
袁弘德虽然五谷不分,人情世故上却精通,见他这样,也就想通了他们家的棉花培育方式定然比别人家的高明。
因为种子就是买来的大路货,差别肯定就出在种植方式上。
想起他家小宝强硬的要求就得这么种,现在他知道原因了。
照着惯例,他不想让曾孙女出这样的风头,念头微转,就回答道:“也不是什么秘密,这是我们以前住的地方学来的诀窍,
只要照着固定的方法育苗,都能长成这样。”
周玉典往袁弘德的方向倾着身体,“哦?还请袁先生详细说说。”
陪坐的姜文翰也差不多姿势,也是支着耳朵等着听。
朝廷正在各地推行棉花的种植,但是百姓不愿意种。
若是能有一套成熟而又行之有效的方法能提高棉花产量,这件差事就好办多了。
不管是谁去办,都是事半功倍,现成的考绩啊!
袁弘德:“说起来有些复杂。”
周玉典以为他是要待价而沽,想提些条件。
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毕竟他要拿到种植方法,也是为前程。
正要开口允诺好处,就听到袁弘德又说道:“一句话两句话也说不明白,这样吧,我回头把种植方法整理成册交给大人。”
主要他真说不清楚,种的时候他都没仔细看。
周玉典:“麻烦袁先生了。”
如此重大的事情,只说个谢字就太简慢了,回去得跟幕僚商讨一下该如何投桃报李。
又说:“我回头派些人过来,先生多指导指导他们,也顺便帮先生干点活。”
袁明珠在屋内听了大喜,他们没有背景,种植棉花的技术放在他们手里也发挥不了效用,不如拿去换些实在的好处。
给棉花打尖、摘棉花,都是工作量很大的活,有人来帮着干活,那就太好了。
而且她也想利用这次的事给樊婆子上点眼药。
所以没等袁弘德同意接收周大人送来的人,她就奔出去趴在他曾祖父的膝盖上,“不要别人住在我们家,他们会偷偷瞪我,吓唬我。”
呜呜呜呜的假哭得好不伤心。
只是她猜错了,人是姜文翰送来的,不是周玉典。
袁弘德配合的天衣无缝:“你看错了,樊嬷嬷怎么会瞪你呢?”
对周姜二人解释:“小孩子闹脾气,非得说家里的樊嬷嬷偷偷瞪她,这孩子,可能那天睡迷瞪了。”
脸上的表情拿捏的恰到好处,就是一副宠溺又为难的样子。
也算是本色出演。
袁明珠心说:今天真是老天都助她,还那么巧樊婆子去地里了,不然她还真不好当着她的面告状。
只是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周大人只说了句:“小孩子敏锐着呢,许是那婆子真瞪了她,袁先生好好查问查问。”
等了半天,袁明珠就等来他这么一句干巴巴的话,有些傻眼。
难不成是她猜错了,周大人没有跟铁矿那边勾结?
就在袁明珠觉得好心累,快演不下去的时候,姜文翰开口了:“一个仆妇,若是不服管教,不尊重主子,换一个就是了。”
周大人:“就是,不听话就换一个。”
“我派来的人肯定是精挑细选的,不会出现这样的问题,袁先生尽管放心。”
袁明珠扫视着两人的表情,周玉典脸上一片坦然,倒是姜文翰的面色透出些青色。
她可能真猜错了,姜文翰才是那双白手套。
谁是白手套她不关心,姜文翰肯定不会跟幕后那人有直接的联系,她觉得通过姜文翰追差幕后那人不太现实。
她现在关心的是樊婆子什么时候能被送走。
虽然跟她把顾重阳和樊婆子一堆送走的预期有些远,不过能先送走一个是一个。
袁明珠满意了,就着她曾祖父的手喝了一口茶,坐在旁边听他们议事。
“大车已经做好了,本来这次要给您捎来的,因为要从其他地方绕行,就没带来。”
拿了一封信:“铁矿驿送来的信,有先生家一封,我给捎来了。”
袁弘德接了过去,袁明珠瞥了一眼,是大嫂娘家寄来的。
这会姜大人的面色已经恢复如常。
又是那副精通彩虹屁的模样:“原来你家少奶奶是汾城潜下镇梁巡检家大小姐,你家大少爷仪表堂堂,想必功课也出色,才能得梁巡检看重……。”
一时间别人都没话说,就听他叽里咕噜说个没完。
所以不要小瞧擅长拍马溜须的人,能找到最佳的切入点把人夸得飘飘然也是一桩本事。
而且谁也不能保证他献媚的表情下面不会藏着另一副面孔。
很快梁氏带着吴氏收拾出一桌简单的饭菜。
因为是农忙,家里为了能吃喝好有力气干活,肉菜备了些。
就是天气热起来,备多了吃不完就浪费了,备得并不多。
而且人手不够,只能简单做了几个菜。
周玉典他们也不嫌弃,吃了饭菜,稍事歇息就打道回府了。
他们得赶回去做些准备。
其它的不说,流民案揭发出来以后,武安州里那些大户,不甘心开垦好的土地落入其他人手里,撺掇着知府开放闲置土地出租。
他们明年要试种棉花,看看用袁先生提供的方法产量能提高多少。
就得赶在其他人把附近的土地租赁之前先租赁下来。
305、狼崽子
送走周大人一行,袁明珠回头就看到顾重阳站在他们家东侧的草垛跟前,看着她的眼神里有着不可置信和失望。
袁明珠觉得有些糟糕了,只想着樊婆子本人不在,就忘了顾重阳还在。
她有些自嘲的想着,看来樊婆子比她做人成功。
她自认为对顾重阳也不错了,可是真遇到事的时候,这个喂不熟的狼崽子还是愿意相信后头才来的樊婆子。
看来人跟人还得看缘分,不是靠先来后到,也不是看付出多少心力,先来的付出心力了,不一定比后到的占优势。
“姜大人是樊嬷嬷的上官吗?”
顾重阳叫住袁明珠问她。
他心里已经有所猜测了,问她只是要听她辩解,想听她告诉他,这样对付樊嬷嬷的原因。
“是。”
“为什么?”
听他问出这句为什么,袁明珠就知道他心里的天平往哪里偏了。
世人都同情弱小。
无依无靠的一个老嬷嬷,在不知晓她还能对人威吓的前提下,可不就很弱吗?
或许被告知她会威吓他人,也会选择性不相信,为她找出千万种理由。
袁明珠不觉得有义务给他解释,毕竟她才是受害人。
不过,既然决定要好聚好散,他们做了那么多,不该因为一个老婆子,被抹煞他们的付出。
该让他知道真相,不求他来日回报,至少不能被恩将仇报。
“樊婆子这些日子总是瞪我。”
其实这个解释之前已经说过了,愿意相信的人早该信了,不愿意相信的,就如现在这样,“曾祖父不是说……?”
曾祖父不是说你是睡迷糊看错了吗?
如果说往日顾重阳能从袁明珠的眼睛里看到春日暖阳,这一刻,他只看到了风刀霜剑。
心里一慌,说了一半的话被吞进喉咙里。
两个人在这吵得不亦乐乎,实际看在大家眼里不过是两个毛孩子在闹别扭。
袁少驹牵着袁末驹,“重阳,走了。”
他们吃过午饭了,得去打谷场里替换祖父,让祖父回来吃饭。
见顾重阳面色难看,火上浇油:“小妹,你又欺负重阳。”
袁明珠觉得,她欺负顾重阳已经在大家心里根深蒂固了。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即使后来顾重阳知道真相,也没有跟大家否认过,一直任由所有人同情他。
她以为顾重阳知道真相以后会理解她的苦心,看来她低估了人的自尊心,或许他内心深处就是这样认为的吧?
被袁明珠一瞪,袁少驹立马从心,怂怂地说:“我先过去,你们慢慢说。”
扔下顾重阳跑了。
该说的都说了,别人不相信她也不能按着别人脑袋让人家相信。
“之前一直以为周大人是你那个故人派来的,现在看来,姜大人才是,虽然还不知道那个故人是谁,想来也不是泛泛之辈,
这里安全是安全些,但留在这里一辈子也就这样了,你若是不想一辈子落个奴仆的名,我去跟曾祖父说一声,想办法送你去投奔这位故人。”
袁明珠把话说得十分推心置腹,一副为对方着想的样子,实际就是在诱导对方选后者。
她对扛着这个包袱烦了。
趁着大家还没闹翻,趁早把包袱丢出去。
她以为以她这么多年的手腕和见识,哄顾重阳这么大孩子还是跟哄傻小子一样容易,结果却出乎意料。
顾重阳低着头,拿脚踢着脚底的土。
“我若说我不走呢?”
袁明珠觉得他知道了她准备赶人。
“随便你,既然当初应了你娘收留你,我家就不会食言,左不过多双筷子的事。”
两个人都不再提樊婆子的去留。
因为都知道,樊婆子的去留已经不是他们能左右的了,她何去何从,得姜大人或是他背后的人去决定。
袁明珠说了这句话就离开了,觉得气闷。
离得近了,这匹狼崽子收起他的爪牙,她都快忘记了他是当初那个摔掉了门牙还能爬起来往终点蹿的狠人。
站在她身后目送她离开的顾重阳像是自言自语道:“她没欺负我。”
她只是想把付出的那些关心收回去,及时止损。
想摆脱他?
顾重阳倚在草垛上,碾了碾脚下,留下一个寸余深的脚印,去跟袁少驹汇合了。
柳树湾村平地起波澜,从柳树湾离开的周大人一行也不太平。
走到半道,就遇到了前来寻人的下属。
“大人,老鹰山那边三处移民村落的麦田着火,未收割的麦子被烧毁许多。”
周大人:“什么人干的?”
这个季节虽然天干物燥,却没有下天火,没道理三处相继着火,只能怀疑是人为纵火。
“抓到一个人,不过混乱中被人打死了。”
“鹿四喜呢?周大人一面催马前行,一面问。
老鹰山一带的移民村落归鹿四喜管,他是周大人其中一个下属。
下属面露难色,支吾着不知该怎么回答。
不过鹿四喜是个什么德行周大人再清楚不过,“喝酒误事,人呢?”
“被张通判派人给拿了。”
一直跟在后头沉默着的姜文翰听闻鹿四喜被张通判派人给拿了,神情微动。
驱马向前,“大人,要不要通知其他地方加强防备?”
为防引起混乱,造成人心惶惶,一般这种恶性事件都是封锁消息。
然后加派人手暗中加大力度查访。
这样一上来就找背锅的人,只怕就没打算查案,或者更严重些,知道是什么人做的,甚至知道还会发生类似的纵火案。
联想之前端午节两方对峙,他们让人给对方的警告,姜文翰更倾向于这是对方的报复。
周玉典在施政方面就是个新手,从来都是被姜文翰牵着走。
马上应道:“派人去各处通知,加强防范。”
天黑之前,各处都相继接到通知。
也接到通知的柳树湾,各家心思各异。
拿到严氏给的银子,正准备带着弟弟大干一场的牛大蹦问她:“我们要不要趁机给袁家……?”
做了个放火的动作。
严氏也有些意动,要是能趁机把顾重阳给烧死,她就能结束任务回去了。
不过很快就清醒过来。
306、防火防盗
丈夫和儿子都没了。
虽然她不想承认,但是他们肯定是凶多吉少。
城南发现的两具无名尸,高度腐烂没法辨认,但看衣服鞋袜,是她两个儿子无疑。
任务结束就代表着她的生活来源也断了,她才刚刚年过四旬,没了收入,就只那些抚恤,坐吃山空,到老了怎么办?
难不成还要去善堂里存身?
若是往日她想的是怎么处理掉顾重阳,现在顾重阳成了她的衣食父母,她想的更多的是怎么保护好他。
在心里把牛大蹦这个蠢货骂了一通,说:“你的任务是盯着顾重阳,发现有陌生人接近他就来报我,不要自作主张。”
牛大蹦在铁矿干活的时候,突然开窍,知道了傍上好靠山的好处,做梦都想着能攀上大人物,替大人物做事。
好容易有了这样一个机会,不敢把差事办砸了,把趁机给袁家使坏的想法先放了放。
他跟袁家真说起来也没有太深的私怨,最多就是来的途中打了一架,想跟袁家合用一处打谷场被拒绝了这种小事。
之所以要对付对方,更多是出于红眼病发作。
私怨跟前途比,当然是前途更重要,等他发达了,想收拾袁家还不是易如反掌?
这边袁明珠坐在一堆为防止下雨备下的遮雨的芦苇席和油毡上,似乎无意的对她姐姐说:“严氏跟牛大蹦好上了吗?怎么他们总凑在一起说话?”
袁珍珠拍了她一下,“小孩子家瞎说什么?”
说者有心,听者更是有心,樊嬷嬷在心底把袁明珠鄙视了一番的同时,也觉得两个人年龄差距这么大凑一起不寻常。
严氏若是个年轻的寡妇还好说,她都能做牛大蹦的娘了,反常必有妖。
也在心里耻笑袁明珠:真是缺教养,这么大姑娘了一点礼义廉耻都不懂,跟个粗俗的村妇一般,这种话也敢说,真是丢人现眼。
鄙视着袁明珠,也被她支配着,照着她的意志去监控牛大蹦。
袁明珠知道这老婆子没想她的好,肯定在心里嘲笑她。
不过为了利用她的剩余价值,在她被调离之前再发挥些余热,嘲笑就嘲笑好了。
安排妥当樊婆子,袁明珠开始抽空给周大人整理棉花种植方法。
要整理成册交给周大人。
逐条书写。
也不用写得文绉绉,用大白话写好就行。
有时候就十分庆幸,现代那一世学的是中医,学中医,为了钻研古籍,她的繁体字和古文功底都十分扎实,倒是省下许多工夫。
袁伯驹看到小妹端坐在桌前写字,对杜氏说:“小妹有曾祖父和曾祖母从小教导,又跟着我们耳濡目染,不比正经学堂里学出来的差。”
杜氏:“知道了,娘已经想明白了,明珠这样就挺好,不会再强制着她按照我的想法做了。”
跳出原本的眼界再去看她家小女儿,果然越看越觉得比别人都更出色。
吃了晚饭,歇息了一会,袁弘德开始安排家里人轮番守夜的事。
“白天地里和打谷场上都不缺人,只晚上得注意些,不过现在正是农忙缺人手的时候,若是再分出人手去守夜,只怕大家的身体会吃不消。”
这烧麦子的人真是缺了大德了。
按照传统,就是坏得头顶生疮脚底板流脓的人,也不会打田里庄稼的坏主意。
最多偷着吃一些。
一时间,咒骂这些人的不仅仅是袁家,几乎整个武安州都在骂。
因为最先被烧了麦子的是移民,所以矛头被对准本地的原住民。
原住民也人人自危,生怕坏人也来烧他们的麦子,更怕被烧了麦子的移民无差别打击报复,让自家跟着遭殃。
还有跟牛大蹦想法差不多,趁机趁火打劫,打击报复往日的宿仇。
武安州眼瞅着越来越乱。
势头马上有控制不住的趋势。
知府也受到上官的申饬。
一肚子恼火的知府,把最先不查罪犯查下属的张文辉,和贸然下令让消息走漏的周玉典都叫了过去。
周玉典不是本地官员,知府话虽暗含机锋,却不能没头没脑的训斥。
张通判就没有这么幸运了,被骂得满头包。
两个人在门外相遇,冤家路窄。
张通判:“哼!”
一耍袖子准备走。
周玉典只摇头,不想理会。
姜文翰替他拉仇恨道:“张大人好气量,偷鸡不成蚀把米都能忍下,可惜了,我们大人也不是好拿捏的,下次再想损人不利己,也掂量掂量再说。”
这人不仅彩虹屁了得,说起气人的话也气死人不偿命。
张文辉差点没被气的背过气去。
“你……。”
要知道官场上都含蓄得多,这样直接大耳刮子哐哐打脸的那是菜市场上泼妇才干的事。
“我什么我,害人不成反害己,还连累到一城百姓,更累得知府大人官声有损,张大人真是厉害。”
说着还举着大拇指,只快戳到张文辉脸上去。
张文辉回到府中,余怒未消。
问幕僚:“能不能确定周玉典的来历,他究竟走的谁的路子到得了这件差事?”
若是没有后台,或是后台一般,他一定要扒了他们的皮,以报今日羞辱之仇。
幕僚赶紧劝慰了几句,“大人息怒,跟这等小人犯不上,周玉典这人看似并没有什么来头,都说是他的上官举荐的他,
不过这事也不能确定,他在官场淫浸数年,若是没有人授意,怎么敢处处跟您为难?”
张文辉这会怒火也消了些,问:“那些人都处置干净了吗?”
本来还想再做下几例,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周玉典不按套路出牌,反而把他们自己给套路了进去。
“处置干净了,人手都是翟家出的,翟家家主保证不会出问题。”
好在麦收虽然累,总有收完的时候。
等田里的麦子变成粮仓里的麦子,不再怕火烧,这件案子才慢慢平息下来,变成一桩无头案。
袁明珠书写的棉花种植方法也写好了,让回城的工匠管事给捎进了城。
隔壁工棚彻底空下来。
不过也没空几日,刘家的人很快住了进来,他们之前一直住河对岸开垦荒地,现在地犁好了,豆子种了下去,人就搬了过来。
307、目标
袁明珠写好的棉花种植方法送到周大人手中,周大人看了,不遗巨细都写得清晰明了。
甚至跟哪种作物适不适合接茬种植都有表明。
“棉花虽不怕重茬,重茬久了也要瞎。”
“谷茬种棉花,十年九不差。”
“豆茬不种棉,种棉收僵瓣。”
……
周大人把种植方法递给身后的姜大人:“你也看看,我觉得可行。”
姜文翰对种地不懂,但是他对周玉典和袁家有信心。
而且这种事虽然推行起来得费不了少人力物力,如果成功了,收益远大于投资。
他们利用周玉典这么久,本来就该有所回报。
回报周玉典的同时,他们能调动朝廷更多的资源,是权力扩张的好契机。
方法他也没有细看,说道:“袁先生的法子,应该可行。”
“正好刘家在柳树湾河北边租了一片地,干脆让他家再多租些好了,明年就以他家的名义试验一下,如果可行,就可以上报朝廷。”
刘家在本地树大根深,他家树上的果子,应该没人去摘,让刘家帮着行事的同时,也让他家分一杯羹。
交好刘家也是项庄舞剑,意在守备府这个沛公。
任家已经逐渐失去影响守备府的能力了,他们得重新寻找目标。
刘家,是目前能影响守备府的另一个目标。
当然,最能影响守备府的是新任守备夫人。
只是目前现任守备夫人还在,新任守备夫人还在不知道哪个娘家待着。
所以,刘府是目前的最佳选择。
武安州的各方势力都摸得清楚,只转瞬之间,姜文翰就把各种利弊掂量了一遍,做出决定。
周玉典之所以一直都被他牵着走,也是因为这人能力卓然,总能把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
姜文翰打着周玉典的旗号去了南山刘府。
听说姜大人登门拜访,刘自耕有些意外。
他们跟这些管移民的官员有些走动,但是并不多。
还是上次因为张家那件事,通过铁官府打了一些交道,他想不出姜文翰前来是为什么事。
不过多个朋友多条道,而且他们如今借了对方的工棚安置佃农,人上门了不好不见,刘自耕换了一身见客的衣裳出来接待他。
见面拱手道:“姜大人大驾光临,让寒舍蓬荜生辉啊。”
二人你来我往寒暄了一通,最终说到正题上。
姜文翰把袁明珠写的那份棉花种植方法递给刘自耕:“前日得了一份种棉花的法子,想找一处试种。”
刘自耕接过去看了。
上头的字他都懂,但是他没种过棉花,不知道这样种跟其它的种法有什么区别。
所以看了也不甚热切。
对姜文翰说:“实在抱歉,河北那边人手少,种如今这些地都紧巴巴的不太够,帮不上大人的忙。”
饶是姜文翰舌灿莲花,这会被拒绝的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了。
最终也未达成共识,姜文翰带着遗憾离开了刘府。
回到后宅,耕大太太问他:“姜大人前来所为何事?”
“说是打哪得了一份种植棉花的法子,想明年用咱们家租的那块地试种。”
“哦?”
耕大太太升调哦了一声。
刘自耕:“你也听过这个法子?”
“嗯,昨日郝妈妈给她儿子送东西去柳树湾,回来说柳树湾袁家的棉花长势特别好。”
看到丈夫面色古怪,问:“老爷不会是没答应吧?”
刘自耕尴尬的笑笑,“我哪知道那法子真有效?还以为姜大人夸大其词呢!”
曾经有一个发财的机会放在我眼前,我没有珍惜,现在想反悔还来得及吗?
问耕大太太:“现在该怎么办?”
耕大太太对丈夫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本来是个好机会,还能顺便卖姜大人一个人情,现在倒好,一口拒绝了。
回头再自己找回去,不够丢人现眼的不说,姜大人不得说他们没好处就躲,有好处就贴上去?
事已至此,再埋怨也于事无补,只能说:“派个管事去柳树湾实地看看,若是真如郝妈妈说的那样好,老爷就去找姜大人说说。”
刘自耕却想托人去说。
耕大太太:“老爷自己去就只有我们自己知道这件事,姜大人不会出去说,多托个人去说这事就多个人知道。”
刘自耕:“那还是我自己去吧!”
做夫妻时间长了,耕大太太也总结了一套对丈夫顺毛捋的法子。
要说往日她对把丈夫养成这幅模样的婆祖母还有颇多怨言,自从前头任氏没了,她把三个孙辈接到身边抚养,对婆祖母反而理解了。
儿子毕竟是自己的,再不好也不想把孙子养的跟他父亲离心,久而久之,丈夫可不就是这幅样子了吗?
好在经过她多年的调教,总算对张家那对母女不再一味容忍了。
至于其它方面,也都有所长进。
耕大太太叫刘管事进来,当着丈夫的面吩咐他:“你去挑些礼物送去袁家,之前的事亏着他们帮忙,昶哥儿几个也多得人家照顾。”
顿了一下问道:“别院里的荷花开了吧?”
刘管事:“前几日来报,说出了花苞,应该开了。”
话题转得陡,刘管事差点没反应过来,待反应过来,猜想着夫人或许是想请客,想请的应该就是刚提到的袁家人。
忙补充道:“别院的石榴花也正开得好,把宴席摆在临水的溪客洲①,正好能赏荷花,也能看到石榴花。”
“想着马上该赏荷花了,才使人过去打扫过,一应物件也都备齐了。”
他们这样的人家,不可能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若要去哪里,行李都得装几个箱笼。
就算是别院小住,各种小摆件得带着,里衣鞋袜都得按规矩备足。
去了别院,别院也不能光秃秃的吧,椅袱帘帐这些总得有吧?
是以除非宴客,不然耕大太太除了一年一次的避暑,很少出去住。
天气还没热,荷花还没到开得最好的时候,为何要赶着这个时候去别院?
刘管事的心思在心里转了好几个圈。
看着坐在旁边的老爷,想着肯定是老爷又做了什么糊涂事,得宴客弥补。
注①,溪客洲:从《红楼梦》中的紫菱洲借鉴而来。溪客,荷花的一个别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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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8、邀请
要不怎么说刘管事是从小跟着刘自耕的人,对他的脾气摸得一清二楚。
正想着,就听上首夫人接着说:“你去袁家问问,最近可有空闲,就说我们家别院的荷花开了,想请他们去别院赏荷花。”
刘管事正在想礼下于人必有求于人,就听他们家老爷插话道:“顺便看看他们家种的那些棉花,是不是真如姜大人说的那么好。”
跟夫人相比,老爷做事忒功利了些。
刘管事相信,就算老爷不这么急吼吼的说这件事,夫人也会说。
老爷这个样子,实在让他这个刘家家生的奴仆也不好意思说他比夫人好。
耕大太太:“是啊,看看棉花的情况,郝妈妈说长势特别好。”
第二天,刘管事带着礼物赶往袁家。
袁家的棉花田就在路边,走在路上就能看到田里的情况。
刘管事看了,也觉得棉田的长势喜人。
他们家老夫人的嫁妆里有一个庄子,庄子里就年年都种棉花。
他觉得,袁家的棉花比老夫人庄子里的棉花好太多了。
植株更强壮。
袁弘德正带着家里给棉田除草,看到他的马车过来,忙遣了袁树:“小树,去看看来的是什么人。”
袁树到了路旁,跟来人说了几句话,回去禀道:“祖父,是刘府的刘管事,来找您的。”
刘管事跟在袁树身后,不远不近,听到袁树提到他,忙驱步上前:“袁先生,小人刘源,奉了我家老爷之命来给您请安。”
他的小厮千张拎着礼物站在后头。
本来还觉得就是一户农户,还得自己下地弯腰撅腚的干活不以为然,看他家管事这样恭敬,忙收起傲慢,跟着躬身行礼。
袁弘德见过刘管事数次,也算是熟识了,忙招呼他:“这大热的天还专门来,让人捎个信就妥了,到家里坐坐,喝点茶。”
引着人往家去。
刘管事上去扶着他的胳膊。
袁弘德摇摇手:“不用。”
刘源没敢太耍滑头,也算实话实话道:“姜大人找了我家老爷,说袁先生您家的棉花种的特别好,我家老爷让小人前来见识一番,
若是能行,准备明年在我们家的地里也种棉花。”
这种事情,种好了人家未必感激,种不好人家会有怨言。
袁弘德淡笑道:“就是打老家那边学来的法子,那边种的效果还行,不过十里不同天,也不知道在这边能不能行?
我们也就是人手少,种这个不用挤在几天里收割,才想起来种种试试,成不成的总不用交田赋,就大胆种了。”
言外之意,你们得交田赋,我可不敢打包票,只不过说法委婉得多。
刘管事也是个人精,当然听懂了。
“种地本就是看天吃饭,得看老天爷给不给饭吃,不过经验也很重要,还得对跟您请教。”
说着话到了袁家门外,郝妈妈的儿子胡禄接到信,知道刘管事过来了,也匆匆赶过来。
胡禄这人身材不高,很敦实,一脸的憨实相。
这也是为什么他虽然是耕大太太的心腹郝妈妈的儿子,却没有在府里谋个体面又油水厚的差事,而是来这里种地的原因。
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德薄而位尊,智小而谋大,力小而任重,鲜不及矣。
袁明珠觉得这位郝妈妈极有见识。
知道自己儿子能力有限,真放到那等重要的位置,做不做的出成绩都是次要的,万一被人算计了,一家子的体面没了不说,还有可能被人害了性命。
不如老老实实放出来帮主子管着个庄子,只要勤快些,总能做出些成绩。
胡禄给袁弘德和刘管事行礼。
刘管事笑道:“葫芦啊,在这还习惯吗?”
葫芦是胡禄的谐音,也是他的小名。
又说:“你娘不放心你,让我给你捎了些东西过来。”
“种地的事多跟袁先生讨教,有点眼力见,平常多帮着袁先生家干点活。”
他说啥,胡禄一律点头受教。
这些日子,胡禄这些人跟袁家相处的还不错,也算是互帮互助。
过河用的是袁家做的木排,要在河对岸建仓房和住房,借的也是袁家的泥坯砖模子。
就连他们做饭的灶台,都是袁树指导下垒起来的。
不用刘管事特意教导,胡禄也知道跟袁家好好相处。
毕竟来之前他们家老爷也交代了,要他们负责袁家的安全。
实际这种在农忙时节去别人家拜访的人挺招人烦的。
主人家不得不把要干的农活放下,陪着说些闲话。
刘管事也知道他自己招人烦,接过千张手里的礼物:“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伸手不打笑脸人,袁弘德示意端茶送上来的杜氏把礼物收了。
说了一番互相问候的话,刘管事说起刘自樵:“樵二爷知道我要来,让我转告您,店里从江南那边新来了几样新首饰,样式新颖价格不高,二爷没舍得卖,给您留了几件。”
找着话题套近乎,不让场面冷场。
心里不无埋怨,本来多简单的一件事,现在闹成这副局面。
不过他很快就找到一个大家都感兴趣的话题。
“张家的那件事不是大伙不想帮,实在是因为这件事是人家族里的族务,外姓人不好多掺和……。”
硬要掺和也不是不行,有财大气粗的,愿意当冤大头帮着填补亏空,把族产给补齐,也有掺和的。
刘自耕被耕大太太调教多年了,自不会再傻乎乎的听他爹的话出这笔钱。
刘老太爷倒是想出,但是这么些年,他手中的那点钱早就被那些庶出的子女今天哭穷抠点走,明天甜言蜜语再抠点走。
七抠八不抠的,早就被抠得差不多了。
他也不傻,不可能临老临老了把自己弄成个穷光蛋。
虽说儿子媳妇不敢刻薄他,但是他总不能待府里不出门,吃住都一直在家里吧?
偶尔也得出门会个友,喝个小酒,买点零碎物件。
总不能攒个把月的月钱攒够买一件东西,再攒个把月才能够再买一件,出门扣扣索索点个菜都得算这顿花了多少银子?
谁有也不如自己有,两口子还隔一手呢,他总得给自己留够自己花用的。
真若混到买个东西就跟儿子媳妇伸手,就算儿子媳妇不问他手里的财物都去哪里了,他也丢不起那个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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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9、召回
“我们老太爷倒是疼大姑奶奶,但是,大姑奶奶毕竟是张家的人了,这事老太爷也不好帮着出银子……。”
虽说刘管事说起他们家老太爷的事说得相对含蓄,袁明珠也自行脑补出一个日暮黄昏的老头所担心的一切,和他能做出的对自己有利的选择。
“再说这事本来就是大姑爷做的不地道,怎么能私自出售族产呢?把族产都卖了,祖宗的祭祀怎么办?族内的事务要银子怎么办?
虽说是姐弟,大姑奶奶夫妻做错了事,我们老爷也不能太偏袒,赔银子是一定要赔,私产不够就用大姑奶奶当初的陪嫁赔,
张家族里要另选族长,这事毕竟是别人家的事务,我们老爷不好多管,
但是要想休了我们大姑奶奶,老爷说什么也不能同意,真当刘家没人了吗?不可能任由别人欺负刘家的姑娘……。”
袁明珠心说:是你们家大太太怕你们大姑奶奶真给休回来也不会是个省油灯,会把娘家搅得鸡飞狗跳才力主不让张家休了她吧?
张家族人威胁要去告官,状告张齐亮侵吞变卖族产。
还威胁要把张刘氏休了。
目的就是让他们把银子赔出来,并把族长的位置让出来。
“休不休的,也不是谁红口白牙一说就能休,就是侵吞族产,叫真论起来也可能是经营不善……。”
最终谈判的结果,张家保住祖宅,但是让出族长之位,已经卖掉的族产不用归还,剩下的全部归还。
袁弘德点评道:“之所以最终能达成妥协,是因为对方也不敢去打官司,
毕竟衙门朝南开,能不能打赢对方也没底,打赢了官司能剩多少也不好说,
再说剩下的族产也不少,而且对方盯紧的是族长之位,抛个族长出去当饵,就不怕他不咬钩。”
不是胸中有千壑的人再总结不出这样的话,刘管事十分佩服袁弘德的眼光。
家中的幕僚那时候商议的话,就跟袁先生此时说的完全一样,若不是当初商议的时候他就在场,都以为袁先生也在场听着呢!
张家说起来跟袁家也是仇人,跟刘管事就更不用说了,这么多年斗得就差你死我活了。
因为提到共同的敌人,气氛也变得热情多了。
刘管事适时的提出耕大太太的邀请:“我们家下个月初要在别院办个赏荷宴,想请您一家去赴宴。”
都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若是来到就说宴客的邀请,袁弘德肯定得拒绝。
此时距离刘府那次的鸿门宴还没到一个月呢。
都说好了疮疤忘了痛,袁家这会伤疤还没好呢!
此时正宾主相宜,袁弘德也不好说拒绝的话,只说:“那日若是家中无事,就带着他们去贵府叨扰,替我谢谢你家老爷。”
这就是没说定,有可能去,也有可能不去。
刘管事不甘心功亏一篑,“有什么事袁先生尽管吩咐葫芦去办,他也知道别院在哪办妥守备了里,那日您只管使唤他送你们过去。”抹
又对胡禄说:“到那天记得送袁先生过去。”
胡禄点头:“刘管事您放心吧,俺会把袁先生他们安全送达的。”
该办的事都办妥了,刘管事告辞离开。
袁树得了祖父命令去送客人。
出了村口小道,送到这里客人就可以自行离开了。
袁树送了客人,走回来的途中发现自己家前些日子伐下来准备盖那排南屋的树被人移动了位置。
有些疑惑的看了看,只是其中一棵被人拖动了一段距离,总的数量并没有少。
柳树湾自来的那日就没太平过,有牛家这么一窝子贼做邻居,放在外头的东西被偷一点都不奇怪。
袁树喊了父亲和妻子,一起把木头拖回家放自家院子里。
当把所有的木头都搬回来,杜氏一边洗着手一边说:“这两天菜园子里的菜也丢了不少,我去摘菜,前几天看着还小没舍得摘的,想着让它再长长,昨天去就没有了。”
袁树劝她:“算了,别生气了,气坏了不值当,以后我帮你去摘菜,去勤些,能摘的就摘回来。”
杜氏还想说什么,不过忍着没说。
自从知道了樊嬷嬷的来历,虽说人是自家花了真金白银买来的,使唤起来总觉得不顺手了。
就像这会,人又不知道去哪里了,想喊她一起去把菜摘了都找不到人。
只能提着篮子叫上秦三花去摘菜。
直到傍晚,樊嬷嬷才不知道从哪里回来,干活找不到人,吃饭倒是吃得不少。
吃了晚饭,樊嬷嬷找到混在刘家佃农里的他们的人:“你马上把信送回去,牛家的大儿子受了严氏雇佣,负责盯着少主,
严氏前几日还跟我接触过,想也雇我帮她,我已经假意答应了,严氏以前没这么有钱,怀疑她接到了新任务。”
有心想把严氏除了一劳永逸。
却担心去了严氏还会有其他人被派过来,做生不如做熟,至少严氏还好控制一些,还得听上头怎么说。
不过樊嬷嬷要失望了,那人没有跟她确定严氏找她的时间和地点,用来评估她是否还安全。
按照惯例,凡事私底下跟敌人接触过的人都得接受这样的评估。
严氏正在疑惑,就听到:“收拾好你的私人物品,上头通知了,最近几日会召唤你回去。”
这话对她无异于晴天霹雳。
劈得她半天才愣愣的问:“为,为什么啊?”
家里那边没有比她更合适做这件事了,而且她也没有犯错,为什么把她召回去?
她突然想到那天瞪袁明珠的事,心虚了一瞬。
不过,很快她就否定了自己的猜测,她不觉得袁明珠有能力影响到上头对她的安排。
“你只要执行命令就行了,至于为什么,上头做的决定不需要跟你解释。”来人语气冰冷。
把樊嬷嬷气得想骂娘。
她吃的盐比这个逼羔子吃的饭都多,逼羔子居然跟她摆脸色。
不过有些话跟这人说不着,说了这种小喽啰也做不了主,还能把人怼得肝疼。
她准备找机会见到姜大人,跟姜大人当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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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0、生机
每天傍晚,袁明珠都会跟着她爹去瓜田那边看瓜苗的长势。
瓜苗还没有结瓜,没有太多小动物过来祸害。
伴着蛙鸣声,野地里的红蜻蜓密密麻麻得让密集恐惧症的人害怕。
现在这会,生态环境还是很平衡的,因为天敌多,庄稼地里的病虫害并不多。
对于没有农药和化肥加持的农民来说,这也是一条好消息。
看了瓜苗,袁明珠跟着袁树往大河边去。
小河沟里今年的泥鳅泛滥,每天鱼笼放下去,几乎抓不到鱼虾,里头钻得满满的都是泥鳅。
泥鳅实在不是个讨喜的东西,吃起来太费事了。
太多了也吃不过来。
这些天抓的泥鳅喂鸡都喂不完了。
所以这几日他们的鱼笼都是放到大河那边,换一换口味。
一边走着,一边跟她爹商议:“爹,我们去买些鸭子和鹅来养吧?”
想想腌得流油的咸鸭蛋,都觉得口舌生津。
袁树牵着骡子走在旁边:“嗯,爹明日路过集市的时候去看看,若是有卖的买些回来。”
每年的农忙前后都是鸡鸭鹅苗集中上市的时候,集市上都有得卖。
袁末驹跟在它娘身后,好奇的对着周围东张西望。
柳树林那边的太阳还剩下最后一抹余晖。
袁树取下骡子身上拴的水桶,然后下到河岸下头把鱼笼拉上来,把逮到的鱼放进水桶里。
把水桶拴回去,再去找下一个放鱼笼的地方。
爷俩同时发现他们家拴在河岸上一株歪脖杨树上的木排不见了。
柳树湾这处河道在前面柳树林那边有一处拐弯,所以这边的河道有些宽。
不过主要是河滩宽,如今不是丰水期,底下真正有水的河道也就十几米宽。
天气热起来,没有木排泅水也能过河,而且这里人迹罕至,他们就没有把木排拉上来藏起来。
胡禄他们每天都要有木排过河,天天拉上来,用的时候还要拖下去,太麻烦了。
爷俩往河当中看过去,看到木排并没有漂远,就在离着岸边五六米的地方。
他们都没往有人偷木排上想,只以为是最后用木排的人忘记把木排拖上岸拴起来了。
袁树把骡子的缰绳交给袁明珠,“看着骡子,爹下去把木排拉上来。”
袁明珠接过缰绳,拉着骡子走到一处草皮处,边放着骡子吃草,边等着她爹。
刚一会,她就反过味来:不对,木排是被人推下水的,蒲牢河的水是流动着的,木排下头肯定有人,不然木排不会停在水面上不动。
她扔下缰绳,往河岸上跑过去。
河水里,她爹正在跟两个人搏斗,好在有一个人看着似乎不精通水性,扒着木排不太敢撒手。
可是她爹也不是十分精通水性,平日只会个狗刨,不是另外那个精通水性的人的对手。
被那人按在水里没有还手之力。
袁明珠倒是会泅水,但是看看自己的短手短脚,估计下去也是送菜的料。
她往村子的方向张望了望,希冀着能来一个帮手。
许是上天听到了她的祈求,河岸不远处还真有一个人站在那里。
看着身形是樊嬷嬷。
袁明珠大声喊着往她的方向跑去。
樊婆子回身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看到是她,厌恶的回头接着走开了。
人什么情况下会更绝望?不是看不到希望的时候,而是看到了生机又被断绝生机。
袁明珠从来没有这么恨过一个人,即使是前世的被捆了手脚塞进马车的时候,即使是被一箭穿心生命流逝的时候,都没有此刻更恨。
恨不能生啖其肉,饮其血,抽其筋,挫骨扬灰。
袁明珠没有再去追着樊婆子,而是往河岸跑回去。
这一刻她告诉自己,若是她爹有个好歹,她会杀了对樊婆子来说最重要的人。
她就是迁怒,她要杀了顾重阳泄愤。
她要让她也尝尝失去至亲的滋味。
对于她来说,医术是救人之术,也是杀人之术,只要她想,有千万种方法让人死成意外,找不到死因。
她一边跑,一边把头上戴的发钗摘下来。
就是那个原本是一对,后头丢了一只的发钗。
她手上使力,把发钗掰开。
她需要的是一股,两股的发钗用起来不趁手。
点翠的银花瓣划破了她的手指,血滴滴答答滴在玉色裙面上,像是飘落的花。
她把碍事的裙子扯下来,一头扎进水里。
她的泅水技术并不好,不过好在那人的位置离着河岸并不远。
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她只有一次机会,还得做到精准。
她不知道自己行不行,但是她知道自己必须得行,不然明年的今日就是他们父女的祭日。
活过两世都死在妙龄,她今生想活到寿终正寝,她不想再死了。
握紧手心的发钗,手上伤口的刺痛提醒她精神集中。
那人也发现她了。
她虽然年幼,但是多个人出来还是给了他压力。
直接的表现就是抱着袁树往水底按的动作迟缓了一瞬。
就是这一瞬,给了袁树喘息的机会,他从水里浮上来,大口的喘着气。
看到女儿游过来,他顾不上喘气了。
眼睛赤红的抱着那人,箍得紧紧的,不再往水面浮,往水底沉去,打算于那人同归于尽。
袁明珠游到了他们所在的位置,可是那里已没了两个人的踪迹。
只有另一个人,死狗一样抓着木排。
水波荡漾着木排,没有了之前那人控制木排,木排随着水流慢慢飘荡着漂远。
袁明珠有些慌!
不是,她是很慌!
仿佛天地广阔,这世间却只余她一个的那种慌!
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准备也往水底潜。
她气力有限,没有多余的力气在水面上多耽搁,耽搁久了力气用竭,还是死路一条。
就在这时,水面“哗啦”响了一声。
有人在他身前浮出水面。
只看背影她就知道这人不是他爹。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人出水的姿势正适合她下手。
她握紧手中的发钗,往他的后脑上的风府穴狠狠刺过去。
风府穴是人体最脆弱的穴位之一。
如果扎得准了,袁明珠能确保一击毙命。
不过情急之下刺的这一下,还是在水里,她也不能确保一定成功。
311、难两全
被刺中的那人回身紧紧掐住脖子的时候,袁明珠的脑海里只剩一个念头:还是不行啊!
在所有的穴位里,风府穴算是容易辨认位置的一个穴位了。
只不过幸运之神这次没有选择眷顾他们。
喉咙里火辣辣的,呼吸越来越困难,眼前一黑,袁明珠陷入无边的黑暗。
天黑了下来,天地间像是被蒙上了一层黑幕。
已经过了他们往日回家的时辰,袁树带着袁明珠还未回来。
刚刚在从地里锄草回来,正在洗手的袁弘德问:“小树和明珠呢?”
杜氏刚从门外张望了一番回来,说:“该吃饭了,伯驹爹带着明珠还不赶紧回来,一出去就不知道着家,一会回来不给他爷俩点灯,让他们吃鼻孔里去。”
梁氏和吴氏往外头端饭菜,在庭院里摆饭,闻言低头偷偷笑。
袁弘德虽然努力严肃着脸,不过嘴角也微翘。
丢下擦手的布巾,对陶氏说:“我去接接他们。”
外头,樊婆子走进来。
送袁弘德出门的陶氏顺口问她:“樊嬷嬷打哪回来的?看到明珠跟她爹了吗?”
樊婆子愣了愣,有些不情愿的说:“看到了,……。”
身后“哒哒哒”的马蹄声传来,打断她的话。
“回来了?”陶氏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仲夏的余晖里,一大一小一对母子驹披着霞光跑回来。
陶氏抓紧了丈夫的手,声音发着颤:“辰哥……。”
因为她只看到了骡子没看到带着骡子出门的人。
老马识途,这匹骡子养在袁家有些日子了,袁树每天都带着它,沿着固定的路线出门溜达。
所以它能自己跑回来。
骡子是不会甩下主人自己跑的,除非……。
袁家诸人的脸色都变了。
樊嬷嬷的面色亦是。
她比袁家更清楚,袁明珠父女出事了。
而且袁明珠跟她求救过,而她,见死不救走开了。
袁弘德拉住骡子的缰绳,问樊婆子:“你在哪儿看到的他们?”
听说是在蒲牢河边,马上翻身上马。
“驾,”催着马往河边跑去。
其他人相携着也往河边赶过去。
吃了晚饭出来纳凉的刘家佃户看到袁弘德这么晚了还骑马出门,袁家人也个个神情慌乱,纷纷跟樊婆子打听:“你们家主人这是去哪?”
樊婆子现在心里跟揣了团乱麻似的。
她既希望把人找到,又怕人找到了会说出她见死不救的事。
站在袁家东边的路口,不知该何去何从。
被安插进刘家佃农中的人手,听说袁树父女可能出事,也慌乱起来。
整理人手跟过去援手。
出了事,他们的人却丝毫没有察觉,只怕这事不好交代。
一时间整个柳树湾都乱了。
牛大蹦蹲在他家起了一半的屋前,往这边张望。
他娘带着幸灾乐祸的笑,“嘿嘿嘿,出事了!这家人独着哩,有啥好的都往他们家搂,这坏事就该只找他家。”
牛二蹦正准备过去帮忙,听到她的话吓得缩住了,靠着墙角一点点往外挪。
大蹦娘本来不知道他想干嘛去,这下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叉着腰骂道:“你个吃里扒外的玩意,吃了你娘的憨奶了,对人家这么好干脆去认人家当爹好了……。”
她家闺女:“娘,他娘就是你,你傻了?咋连自己都骂哩?”
大蹦娘气得打她闺女。
二蹦趁乱跑了。
后头发生的事袁弘德都顾不上了,他催着骡子疾速往前。
骡子背上没有安放马鞍,并不容易骑,但是他心急如焚,抱着骡子的脖子,被颠得七荤八素的也没有放慢速度。
蒲牢河流经柳树湾地界全长有好几里地,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就知道他该去哪里。
骡子似乎与人也心意相通,并没有刻意控制方向,它就知道该去哪里。
袁弘德从骡子背上滚落下来,几步蹿上河堤,就看到让他目眦尽裂的情景。
蒲牢河里,一人正掐着他们家小宝的脖子。
尽管天光黯淡,也还能看到小宝的胳膊在无力的扑打。
袁弘德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
这把匕首还是当初韩老五留下的,这些日子他总是孤身在外跑酱醋坊的生意,为了防身陶氏把匕首翻了出来让他带着。
为了让她们娘几个安心,他也不敢嫌麻烦,一直带在身边。
他毕竟是手长脚长的成年人,一个猛子下去就到了那人身后。
只是没等他的匕首扎下去,那人先松开了袁明珠,往水底滑去。
袁弘德顾不得其它,伸手接住曾孙女。
把孩子揽在手臂上,才开始查看四周的情况。
天已经暗下来,靠着些许微光,找不到袁树的踪迹。
袁弘德只能把袁明珠先送去岸上,再想法子找袁树。
他单手划着水,一边摇晃着袁明珠:“明珠,明珠。”
袁明珠纤细的脖颈上,能看到清晰的指痕。
袁明珠只觉得很困,眼睛有些睁不开,不过曾祖父一直在喊她,不让她好好睡觉。
她是不是又睡过头了?
她要是再睡过头,曾祖父和曾祖母又得吵架了。
曾祖父身体没恢复的时候,曾祖母做梦都想治好他的余毒。
后头曾祖父的余毒清干净了,曾祖母又担心曾祖父有一天会不甘心没有子嗣会想纳妾生儿子。
所以以前从来不闹腾的曾祖母有时候就会突然闹腾起来。
世事总是难两全。
袁明珠有些难过的想着。
“明珠,明珠。”袁弘德不停的呼喊她。
袁明珠就只感觉有人拼命打扰她,不让她睡个好觉。
还是她爹好,从来不打扰她睡好觉。
有时候她娘训她,她爹还会帮她和稀泥。
“曾祖父,我再睡一会就起来,别跟曾祖母吵架。”
袁明珠觉得嗓子疼,还觉得自己的声音像粗砂粒摩擦过一般。
是自己的声音吗?怎么这么难听?
一时间分不清今夕何夕,分不清前世今生,分不清她是谁,分不清……。
不,她爹,她爹还在水里。
豆大的眼泪从眼角滑落,她一下子吓得清醒了,曾祖父的脸庞就在眼前。
她抱着曾祖父的脖子,有亲人可依靠的感觉真好。
“曾祖父……呜呜呜,去救我爹,我爹还在水里,那个人把他按水里了。”
312、失踪
不远处,趴在木排上的人听到袁明珠的声音,不知道是吓得,还是浑身湿透冷得,不停打着寒颤。
袁弘德听了袁明珠的话,心里紧了紧。
端午那天,他亲眼目睹过一个溺水者的救治,可谓是九死一生。
他胡乱把匕首塞袁明珠手里:“拿着,曾祖父不走远,就去水里看看,你待在这别动。”
天已经黑了,这边一个人都没有,他不放心,怕她害怕。
袁明珠点点头。
袁弘德扎进水里,天黑的缘故,水底没有能见度,他在水底没找到人,不仅没找到袁树,刚刚他看着沉下去的那人也没看到。
他只能浮上水面换了口气再次下去。
如是几回,都一无所获。
随着时间流逝,袁明珠和袁弘德都知道,袁树生还的可能渺茫了。
此起彼伏的蛙鸣声,夜枭的啼叫声,还有蒲牢河的水声。
这个仲夏夜,注定了不得安宁。
随后赶来的人,也都相继跳到水里帮着打捞。
天亮的时候,又借来了渔网,沿着河道拉网打捞。
后头沉到水底的那个人在下游二三百米处被捞了上来。
袁树,依旧没有音讯。
“胡管事,这个人放在哪里?”刘家的一位雇农过来问新打捞上来的尸体放在哪里。
胡禄:“通知官府了吗?”
答非所问。
雇农:“已经报过官了。”
这位雇农并非真的雇农,他过来问问不过是走个过场,心里已经有了安置尸体的去处。
天气这么热了,找个阴凉处搭个草棚就行了。
就是尸体头部的伤让人为难。
伤处很明显,点翠首饰还留在伤口处,不要细看就能看到。
袁家的二姑娘回来以后再次陷入昏迷,他们现在也还不知道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边吩咐人把打捞上来的尸体搭棚子安置,一边组织人手接着寻找袁树。
他自己则进了那个小一些的工棚。
当时在木排上趴着的另一个人就关在这里。
七尺昂藏的汉子,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吓得大小便失禁不说,连句囫囵话都不能说了。
他们的人哄也哄了,刑也试过了,没问出有用的信息。
也不敢在官府的人过来之前留下太多伤痕,事情暂时胶着着。
袁家这边,因为袁树的失踪和袁明珠的昏迷,一片兵荒马乱。
袁伯驹兄弟几个已经被接了回来,现在正跟着袁弘德在外头寻人。
袁少驹和顾重阳也去人接了,应该已经在半道上。
袁明珠昏迷了一夜,在半上午的时候清醒过来。
看到她醒了,陶氏喊:“可算醒了。”
找了大夫给看过,大夫只说是受了惊吓,睡醒了就好了。
叫袁珍珠给端了粥过来。
“喝点粥,刚醒过来不能吃别的,先喝点粥,回头曾祖母再给你做别的。”
“我爹呢?”
陶氏和杜氏她们只哭。
刘家雇农那边的过来作陪的女眷跟着劝:“或许一会就找着了呢,保重身体啊,不然你家大爷回来了看你们这样该难过了。”
顾重阳陪着袁少驹进门,就看到这样的一片愁云惨雾。
连往日他一回来就出来迎接他的樊嬷嬷也不见了踪影。
去接他们的人只说袁父落水失踪。
回来没见到樊嬷嬷,他以为樊嬷嬷也出事了。
毕竟送信的人不会关注一个奴仆的情况。
袁明珠把粥喝了,捏紧了拳头感受了一下来自掌心的疼痛。
那些疼痛在提醒她,昨夜发生的一切不是做梦,她爹真的失踪了,找到的希望渺茫。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他现在的情况比单纯的人没了还惨。
没法入土为安,就只能做个衣冠冢。
袁明珠掀开盖在她身上的薄毯,想要起身。
陶氏:“大夫说你得好好将养,别乱动。”
袁明珠哪里躺的住。
“我得知道是谁害我爹!”
她想知道,是谁派的人害他爹。
这件事情疑点重重,那两个人选的伏击地点太糟糕了,有点不符合常理。
虽然她不愿意承认,当时的情况更像是那二人在逃亡的路上,她爹只是运气不好正好撞破,被对方灭口。
这世上最深的仇,就是杀父之仇。
所以,陶氏和杜氏不再拦着她,只是哭着看她换了一身素色的衣裳,往外走去。
她从站在对面看着她的袁少驹和顾重阳中间走过去,二人跟了上前。
袁明珠再次握紧了那只受伤的拳头。
她醒来之后没有看到樊婆子。
那老太婆肯定是心里有鬼不敢见她。
她先去见的是那个死人,因为这世上,只说真话不说假话的就是死了的人。
而且,她得把留在那人脑后的杀人痕迹湮灭掉。
她一个姑娘家杀人,好说不好听。
这会子的女子就该乖乖做受害人,会反抗的才是异类,要招致闲言碎语。
看到袁家来人,却来的是一个小闺女打头带着两个男孩,看守停尸棚的人愣了一下,就让开了。
之前他们头吩咐了,袁家来人就放行。
袁明珠进了低矮的临时搭建的茅草棚。
草棚狭窄,好在三个人个头都未长足,还能挤进去。
袁明珠站在尸体旁边,仔细检查了一下,体表除了她的那支点翠发钗,并没有其它致命伤。
袁明珠把点翠发钗拔出来,拿手指比划了一下刺入的长度。
袁明珠只觉得更伤心了。
她和她爹,只是败给了时间。
她的力气不足,发钗刺入风府穴没达到预想的深度。
这人距离死亡有一段时间的延迟,她爹就是死于这个延迟。
把点翠发钗收好,袁明珠拿了准备好的一段木刺重新插到伤口处。
看着被她收起来的发钗,顾重阳抿了抿嘴唇。
袁明珠在这人的发丝上拿手捻了捻,走出停尸棚。
伪装成雇农的护卫的头领接到信过来的时候,袁明珠已经查看完毕离开了。
头领进了停尸棚,最先查看了那处插着点翠发钗的伤处,看到点翠发钗已经换成了一根木刺,他松了口气。
当听说前来把发钗换走的只是三个年少的孩童,打头的是袁家那个漂亮小姑娘的时候,又觉得嘴里直泛苦。
终于知道为何是发钗不是其它什么东西了。
下了封口令:“这事不得外传,如有外传,军法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