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4、救人
?顾重阳把袁明珠手里的包袱接过去,袁伯驹牵着她,一起往湖岸的东北角赶过去。
龙舟翻覆的地方离着湖北岸和湖东岸差不多距离。
下水救人的人慌乱中也顾不上辨别方向,只拖着人往岸边游。
所游去的正是北岸。
所以袁弘德带着袁明珠一行走到了半途就看到人往他们这个位置来了。
也就没再往前走,留在原地等待。
湖岸上的人多,下水救人的也不少,大家相继接力,好歹把落水的人给拖上了岸。
最先救人的那人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一脸惊惧道:“水里还有个人,死的。”
这人是官府选了预备出现意外救人的健儿。
湖水里的那具尸体早就死了多日。
人死之后会先沉入水底,几日之后体内胀气才会浮出水面,这个时候会出现巨人观,十分可怖。
因为现场混乱,也没人顾得上统计几个人落水,又有几个人自行游回岸边,所以大家以为他说的是这次事故死了的人。
许是想到恐惧之事,又许是救人力竭,这位健儿说完以后就俯身岸边干呕起来。
旁边的人见状也没有闲暇多问,安排人把他扶了去休整。
并分出一些人手再次下水去打捞死者。
另有一拨人把救上来的落水者放到湖岸上救治。
袁弘德表明身份:“我们是大夫,让一让,让我们过去。”
这种半官方的活动,周围还有官府的差役,民众的自觉性总是高许多,听到袁弘德的话,大家迅速让出一条通道。
袁家人还没靠近,就听到有人在说:“不行了,已经没气了,送义庄去,还是去问问是谁家的让人来拉走?”
还有人说:“之前还有动静呢,我们托着他的时候还挣扎呢,怎么就不行了?”
参与救人的人和听到这些对话的其他人,一个个都觉得十分悲凉。
一条鲜活的人命,转瞬间就没了。
周围的人都帮着喊:“大夫来了,让大夫再给看看。”
前头人群闪开更宽的通道。
跟之前让道不同,之前是怕惹事,现在则是下意识的,出于对生命的尊重。
袁弘德领着他们一路小跑着上前,袁明珠:“把人放平了。”
袁弘德摸了摸溺水者的颈动脉:“没死透,应该还有救。”
袁明珠:“按压膻中穴。”
这边忙而不乱的施救,湖东岸游上岸的水手则是惊魂未定。
翟家少家主询问:“龙舟为什么会翻?翟天和你他娘的干什么吃的?”
翟天和是这次龙舟赛的舵手,也是他们龙舟的负责人。
听到质问,哆嗦着嘴唇辩解:“大少爷,不关我们的事,湖里有个死尸,是水鬼作祟。”
其他水手吩咐附和翟天和的话,替他作证确实是水鬼作祟。
翟家少主似乎不太清楚相信,但是看他们的神情不似作伪,将信将疑的把人打发下去:“都去换衣裳吧!”
龙舟翻覆没打乱比赛的节奏,有人溺水,然后有人下水救人就把比赛的节奏完全打乱了。
离着湖东北角远的龙舟没受影响,不过也在奋力划到终点后却被告知比赛结果不算数。
流言也开始在人群中传遍。
“听说龙舟翻覆是水鬼作祟,龙舟是被水鬼给拉翻的。”
“快看,快看,那边有一条船,捞上来的什么东西?”
“天呐,是个人吧?”
人多互相壮胆,菜市口砍脑袋行刑都能看得津津有味,何况只是捞个死尸?
“还真是水鬼作祟啊!”
……
因为人群都被湖中的捞尸船吸引了过去,没有人关注这边的抢救,这边的异常并没有被察觉。
等人恢复自主呼吸以后,有少量的水从他嘴里溢出。
袁明珠把人担在湖边的一块石头上:“控控水。”
控水一直在溺水抢救措施里被称为异端,不过民间经常有控水后苏醒的案例,袁明珠觉得就该容纳百川,有效的措施都拿来用用。
“外头都传遍了,都在议论是水鬼作祟导致龙舟翻覆。”属下在跟姜文翰汇报。
姜文翰终于知道为什么翟家的人龙舟翻了以后不救自己人只顾着逃命了。
问:“石尸体捞上来了吗?落水的人怎么样了,救起来了吗?”
“捞上来的死尸被送往附近的义庄了,落水的人正在北岸,捞上来的时候已经不行了,不过有个移民来的大夫说还能救救试一下,
那边正在救人,属下安排了在那边侯着了,一有结果就会来禀报。”
移民来的大夫?
姜文翰心里一动。
不过忍着没有问大夫姓什么。
正说着话就有人过来禀报,说人已经救活了。
听到人救活了,姜文翰心情松快了点,问道:“救人的大夫是哪里人?”
不待来人回答,就听到彩棚外头一阵人声嘈杂。
人群都在往知府大人所在彩棚处汇集。
“快去看神医。”
“知府大人把这次龙舟赛的彩头赏给救人的神医了……。”
“得二百多两吧?”
“可不是,这人发财了。”
“神医啊!活死人肉白骨,听说还是前朝太医院太医的传人,哎呦,都没气了还能救活。”
语气唏嘘,满满的羡慕和崇敬。
姜文翰紧张了。
看向来回禀的人,那人回过神来,知道大人看他是等着听他回答之前的问话。
“大夫是城北柳树湾人,姓袁。”
姜文翰仿佛听到自己的心咔嚓一声碎裂的声音。
他若是知道这件事会把袁先生扯进来,他跟顾舟那厮较什么劲啊?
他仿佛已经能看到柳树湾袁家门前车水马龙去求医的情形。
少主藏身柳树湾的一个好处就是柳树湾偏僻,只有一条进村的路,有点风吹草动也躲不过村里人的眼睛。
冯大厚兄弟不敢在村里下手,不就是因着这个原因吗?
若是袁家的名声出去了,谁能保证求医的人里头会不会藏着不轨之人,少主的安全还如何保障?
姜文翰思考着对策。
带着人往知府坐的彩棚过去。
至于属下汇报的另一个情况,龙舟翻覆被讹传成水鬼作祟,他也顾不上处理了,先搁到一边。
到了知府的彩棚外就看到武安州有点脸面的人都在这了。
285、百善孝为先
?人多,通判张文辉都没有座位,跟一干人一起站在一旁。
因为张文辉站着的关系,姜文翰能清楚的看到他的一双吊睛三角眼正盯着站在彩棚中间的袁家人。
姜文翰知道这个张文辉是安定侯胡家一系的人。
袁明珠也警觉到他的一双带着恶意的眼睛正在看着他们。
而且这人看似在夸他们,但是把人捧得太高,总有捧杀嫌疑。
张文辉此刻的心情比之姜文翰差不多复杂。
他是这次龙舟赛的负责人,出了人命他难辞其咎,袁家把溺水水手救活,帮了他大忙。
但是他看到协助顾帆逃走,收留顾重阳让顾帆没有后顾之忧不再露头的袁家人就恨呐。
当然,他如今还不知道云湖中的那具死尸就是冯大厚,若是知道他会更恨。
看到张文辉不舒服,姜文翰就舒服多了。
实在不行把少主接走安置。
姜文翰进了彩棚,站在张文辉身侧,悄声对张文辉说:“张大人别来无恙。”
张文辉垂着三角眼:“托姜大人的福。”
两个人都阴阳怪气的。
袁明珠都能感觉到两个人之间的火光四射,刀光剑影。
如果眼神能杀人,这会两个人应该都奄奄一息了。
场中的气氛因为姜大人的到了瞬时一变,之前处处神话袁家的几个人消停下来。
没有了这些人的打岔,袁弘德终于能好好跟知府回话了。
“回禀大人,我家的医术以妇人之症见长,传女不传男,医术实在平平,当不得各位大人夸奖,
这次把人治好全属侥幸,是那人命不该绝,我们到的时候那人只是被水呛得闭过气去,把水按出来就活了。”
把胸外按压推到把人按出来上。
活死人肉白骨都被吹出来了,这些人一看就没安好心。
还有那一大笔样子,哪里是财?那是索命的索命符。
武安州尚武,算不得太平,真让人知道他们平白得这么些意外之财,还能有好啊?
“无功不受禄,这些银子袁某不能接受,请大人收回成命。”
知府被人撺掇着下的决定,这会冷静下来也有些后悔。
这些银子是龙舟赛的彩头,是各家共同凑足的,他确实不好做主赏人,于是就着袁弘德给的梯子就坡下驴道:“袁先生高义,一点不受也不好,总得收一些。”
袁弘德:“给个诊金好了。”
拿了一块散银出来,其余的放回知府面前的案上。
姜文翰放心了。
初听到那些议论把他吓坏了。
彩棚外头:“切,我还以为真是神医呢,闹了半天只是治妇人病的野大夫,救活人也只是碰巧了,瞎猫碰到死耗子罢了,让我去我也能给救活。”
妇科大夫在这个时代地位低下,经常被人跟接产的稳婆相提并论。
“我说怎么看病还带着个女孩。”这是平和点的评论。
更多的是觉得袁弘德傻,“这人真傻,是我我就不说,他不说谁知道,这么多银子白搭了。”
“馊先生寡大夫,这些大夫就是假正经,给钱都不要。”
……
不管别人怎么说,袁家人知道这个危机算是渡过去了。
袁明珠看得清楚,彩棚里隐隐分成了三派,一派是以张通判为首,把他们往天上捧。
另一派之前以任铁官家的大少爷和刘自耕为主。
不过这位任大少爷脑活不太够用,看不透对方的险恶用心。
刘自耕身上无官职,在这里不太能说得上话。
其他的就是骑墙派,谁说什么都说好。
直到姜文翰来了,他的官职比张通判低,不过他们是朝廷派来的,同样的品阶,总比地方官强些。
加上他又是代表他的上官周大人过来的,也算是跟对方势均力敌,才帮着袁家扭转了颓势。
袁明珠觉得姜大人跟对方剑拔弩张,跟这边却隐约有点好基友情。
虽然她猜不透姜大人跟铁矿的关系,不过有共同的利益是可以肯定的。
这些日子她一直在想,铁官府只是地方小吏,就算是地头蛇,应该也没有胆子跟安阳侯府和安定侯府这样的庞然大物叫板。
可是他们就叫板了,还叫得腰板倍直,谁给的他们底气?
是不是就是周大人?
周大人的背后又是谁?
袁明珠想了一会,没想出所以然。
想想她快去铁官府附学,到了那里说不定能找到答案,就把这些先放下了。
出了彩棚,看到云湖里各家已经在把龙舟拖上岸,准备结束了。
放在往年的流程,还得有个慰问颁奖的环节,今年这个环节就省了。
少了一个环节,总让人觉得差了点啥,人群就依然在湖畔徘徊流连。
袁弘德:“我们回去找你们曾祖母。”
跟姜大人等人告辞。
刘自耕拱手道:“这里离寒舍不远,请各位去寒舍小坐。”
又对袁明珠说:“暇姐儿和澄姐儿都在,暇姐儿还说要谢谢你给做的香囊呢!”
礼下于人必有求于人,但是袁明珠想不通刘大老爷有什么事能求到他们。
她可不会以为刘自耕就是单纯的礼贤下士。
他这是把她当懵懂小儿哄着,只要她应了要去,她家长辈就不会不给对方面子硬是拒绝。
袁明珠往她曾祖父看过去。
袁弘德:“家里女眷还在湖北岸等着呢,改日吧,改日一定登门拜访。”
“接上一起去,”说着不待袁弘德拒绝就吩咐他家仆从去接陶氏她们。
袁弘德估摸着是告发流民那件事。
端午前几家往他们家送端午节礼,耕大太太派去的郝妈妈就请陶氏去刘府做客。
陶氏以家里忙乱婉拒了。
当时只以为是客套话,看来不是。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容不得袁弘德再拒绝,只得道:“那就叨扰了。”
姜大人也同行,刘府总不至于逼迫他们让步。
告发流民的事涉及全部移民的利益,不是他一家一户愿意让步就行的。
步行到了停放马车的地方,刘自耕请袁弘德跟他同坐一辆马车。
上了马车,刘大老爷一脸羞惭之色。
“麻烦袁先生,实在惭愧。”
把请袁家人去他府上做客的缘由说了。
原来那告发之人是刘家的大姑爷,张家的家主张齐亮。
“我那姐夫跟陈敬仁因为琐事发生了些口角,一时糊涂把陈家豢养流民的事给告发了……。”
袁明珠若不是门牙缺了一个,听这话都想笑场。
多大人了还一时糊涂?那个张齐亮就没见过他办不糊涂的事。
就说嘛,他们把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的,武安州好几家都被渲染成嫌疑犯。
这些人为了自证清白,也得促成这件事早日水落石出。
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下了大力气,就没有挖不出来的秘密。
袁弘德正想婉拒,就听刘自耕说:“我也是被我们家老爷子逼得没法了,才请袁先生走一趟……。”
这次张家得动到筋骨了,刘张氏只得趁着这事还没暴发出来之前,回娘家求救。
她爹还是疼她的,毕竟是真爱所生的两人的爱情结晶。
老太爷也真卖力,为了大闺女都闹上绝食了。
“不用袁先生允诺什么,只要先生走一趟,让我家老太爷知道不是我们袖手旁观,我们尽力帮忙了就行。”
天地重孝孝当先,一个孝字全家安
孝顺能生孝顺子,孝顺子弟必明贤
孝是人道第一步,孝子谢世即为仙
自古忠臣多孝子,君选贤臣举孝廉。
百善孝为先,若是明理的老人还好,遇到不明事理的老人,儿女苦不堪言。
286、强人所难
刘自耕是真苦,他爹为了逼他们夫妻就范,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
至于私下里有没有偷吃?
肯定偷吃了,不过他那边现在被张刘氏把持着,耕大太太也抓不到偷吃的把柄。
闹得亲友四邻都知道了。
袁弘德听说了原委,十分不赞同刘自耕的做法。
你家的家事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把我们扯进来做这个恶人?
万一你家老太爷有个好歹,你们倒是撇清了,不知道内情的还不得认为是我们铁石心肠?把个老人逼得走投无路?
袁弘德:“这件事我们不适合掺和。”
拒绝的斩钉截铁。
喊着前头车夫:“停车。”
那车夫应是之前就得了嘱咐,跟耳朵塞了驴毛一样,车速丝毫未减。
袁明珠都看出来他们这是上了贼船了,上船容易下船难。
刘自耕:“袁先生原谅则个,刘某真是无计可施才出此下策,尊夫人已经到了我家了,先生就委屈些走一趟,就当我刘家欠您一个人情。”
一番话说得软硬兼施。
把陶氏她们带去做了人质,姿态却放得很低。
按照计划,本来他想跟袁弘德允诺财物好处,但是之前在父母大人的彩棚内,袁弘德拒绝了赏赐,这让他没有了花钱收买的底气。
袁明珠还等着刘自耕割地赔款呢,结果人家只苦苦哀求,就是一毛不拔。
他们现在走又走不脱,还没有一毛钱的好处,想想都心衰。
袁明珠眼珠子咕溜溜一转,坐到他曾祖父身后,给她曾祖父抚着后背:“别生气啊曾祖父,气坏了身体不值当。”
袁弘德:……
虽然不知道他们家小宝这么做什么意思,不过也配合的做出愤愤不平的模样。
当然,他本来也很生气,只是如今表现得更生气罢了。
袁明珠看她曾祖父配合得挺好,接走说:“等一会车停了咱们就走,就让曾祖母带着我娘她们去刘府做客好了,他们总不能一直把曾祖母扣着不还,也不会虐待她们。”
说着还得意的冲着刘大老爷抬抬下巴一笑。
小豁牙都露了出来也不自知。
刘自耕:……
他当然不会跟个孩子一般见识,宽厚的笑笑。
当然也是因为他有把握袁家曾孙俩走不了。
直接把车赶进二门,袁弘德肯定做不出又哭又闹的举动。
碍于面子也得配合他应付他们家老爷子。
袁明珠一看刘自耕这样,就知道这人没上当。
不开心!
撸了撸袖子,
附到她曾祖父耳畔:“等一会见了他们家老太爷,他们家老太爷说啥曾祖父都答应,然后狮子大开口,替咱们同乡多争取点利益,
刘大老爷若是事后不给咱们兑现,咱们就再反悔。”
车厢就这么巴掌大,她虽然是附到袁弘德耳畔说的,声音却没有压得太低,旁边坐着的刘自耕听得一清二楚。
袁明珠本来就是说于他听的。
就不信了,说到这个份上他会不着急。
刘自耕果然大急:“袁先生。”
怕袁先生真临场涮他一把。
袁弘德要真是答应了,以他爹那个糊涂样,他大姐跟娘家的水火不容,真能把他逼死给张家善后。
袁弘德拍拍他们家小宝:“好了,好了,刘大老爷跟曾祖父开玩笑呢,别生气了。”
刘自耕松口气。
也知道人家曾孙俩大概就是唱个双簧提醒他,可人家说的就是事实,人家帮他是情分,不帮是本分。
他这样确实强人所难了。
马车还在前行。
按照袁明珠知道的云湖跟南山的距离,应该已经到了,怎么这车还在走?
袁明珠把车帘打开,往外头瞧了瞧。
她对武安城不熟,若是他们家左近还能看出点门道,这陌生地方,看了也白看。
刘自耕看她往外看,坦诚道:“我吩咐了车夫绕行,车夫会等我信号再回府,是刘某的强人所难了,望袁先生海涵,
若袁先生真是为难,我这就吩咐人送尊夫人回来,不过还是希望袁先生再考虑考虑,不管此事最后成与不成,刘某必定重谢。”
袁明珠心说:你早说重谢啊!早说这事早成了,我何必还这么吓唬你?真真浪费口舌。
亏得刘自耕不知道,知道得吐血三升。
亏得他还以为袁家人是清高的人,不知道袁明珠最是市侩不过。
龙舟赛上的那三百多两银子烫手,看得拿不得,现在还心疼得滴流滴流的。
还好堤外损失堤内补,袁明珠觉得自己又变得血厚多了。
趴在她曾祖父耳边装模作样说“悄悄话”,“曾祖父,有重谢欸,咱们也不损失啥,就当做好事了,帮帮刘大老爷吧!”
袁弘德被她这些骚操作闹得哭笑不得,对刘自耕说:“小孩子不懂事,您别当真。”
又说:“不是袁某不帮,只我家在此地势单力薄,只怕惹恼了张家,会招致报复。”
这话也不是没凭没据,之前只是两家争鹿,袁家就差点被张家坑了,张家跟陈家不过是口舌之争,就去告发人家。
这回袁家就是个活靶子,张家能轻饶他们?
“袁先生放心,这事刘某早有安排。”
这么多年的姻亲了,他吃过的亏快赶上蒲牢河的河水那么多了。
张家的品性他比袁弘德了解得深刻。
而且姜大人说了,要借着他的手给袁家送些护卫的人手过去,这是一箭双雕的事。
“我们刘家租种了你们村河北边的土地,跟周大人也协商过了,待他们的工匠撤走,那片工棚就给我们使用,
我们家的人就住在您家旁边,您有什么事尽管招呼。”
袁弘德:……“好,既然刘大老爷考虑得如此周全,袁某就权且一试吧。”
刘自耕拱手道谢:“多谢袁先生理解。”
似乎这句话就是暗号,刘自耕说完,袁明珠就能感觉到马蹄声流畅了许多,车速加快。
不一会,车就开始上坡,之后停在一处宅院的门口。
有仆人在车旁放了脚凳,刘自耕先下了马车,然后袁弘德也下去,把袁明珠扶下车。
袁明珠看了看,这里果然富贵,四周的宅院雕梁画栋。
这里的建筑风格更像是南北结合,既糅合了男方建筑的雕梁,又糅合了北方建筑的画栋。
287、挡箭牌
之前参观任驿丞家的园子的时候袁明珠就有进入江南庭院的感觉,今日再看南山这里的建筑,这些感觉更明显了。
不过也能理解,武安州本来就是南北交界处,又是水路陆路的枢纽地,对各种文化肯定包容共济。
袁伯驹几个想来也感觉出这就是一场鸿门宴了,听到外头报袁先生到了,马上迎了出来。
袁明珠悄悄对他们示意:已经谈妥了,不要担心。
几个人才站到袁弘德身后,垂手恭立。
刘自耕:“别站在外头了,请请,进屋坐。”
袁弘德对袁明珠说:“去后头陪曾祖母去吧。”
刘自耕:“对,对,去后头吧,暇姐儿也在后头,你们小姐妹一起玩。”
使了个丫鬟送她去后院。
赶紧送走,这丫头太难缠了,偏对方是个孩子,说得过分了他也得当童言童语受着。
今天他这张老脸差点被扯掉。
袁明珠也知道自己遭人嫌了,笑眯眯的应了:“我去替曾祖母照顾好曾祖母,曾祖父放心在这里跟诸位大人说话吧!”
随着那丫鬟沿着抄手游廊去了后头。
花墙后头,传来人哀哀的哭泣声。
袁明珠偷瞄身旁的丫鬟,发现那丫鬟也在偷瞄她,两人偷瞄了个四目相对。
袁明珠淡定的移开目光,又不是他家丢人,她不用不好意思。
到了内院,耕大太太正在待客。
袁家女眷都在。
冷拼已经上完了,正在上海参,看来刚刚开宴不久。
看到她过来,几个妇人纷纷跟陶氏客套:“袁家曾祖母刚刚还念叨呢,这不就来了?”
大多都是见过的,有守备府的戚老夫人,有铁官府的少夫人。
袁明珠一次见了礼。
还有一位面生的,经介绍,是湖滨卫所的千户夫人。
就见这位魏夫人容长脸,身材微胖。
脸上有些斑,为了遮盖面部的斑,扑了一层厚厚的粉。
穿着大红织金撒花对襟比甲。
声音浑厚。
摘了手腕上的一对足金的大金镯子:“这闺女真俊,看这小脸白生生的,让俺一看就喜欢,袁家曾祖母真是好福气。”
杜氏忙伸手拦着:“使不得,她小孩子家家的,当不得这么厚的礼。”
跟魏夫人两个拉拉扯扯着,一个偏要给,一个客气着推拒。
魏夫人胖,袁明珠估摸着她这镯子都得比人家的多费些材料。
这样厚的见面礼,难怪她娘不肯收。
还是戚老夫人劝了陶氏:“以后常来常往,日子长着呢,收下吧。”
总有机会补上这份人情。
陶氏才发话:“收下吧,谢谢魏夫人。”
袁明珠接了,果然比别人家的镯子重多了。
虽然这个尺寸她做臂环戴都嫌大,这辈子只怕都戴不得了,不过她喜欢。
觉得面前这位胖胖的夫人看着都可亲。
笑得露出豁牙,给魏夫人道了谢。
见过礼,丫鬟给她在旁边孩子那桌她姐姐旁边加了个座。
刚坐下就听到魏夫人说:“您老是宋白户和宋总旗的叔母啊,难怪俺一见您就觉得亲切。”
袁明珠觉得这位魏夫人也是人不可貌相,看着敦实,没想到也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
小儿这桌也有一个生面孔,看那高高壮壮的模样,应该是魏千户家的小姐。
小姑娘冲着袁明珠笑笑:“俺叫魏慧娟。”
“我妹妹叫袁明珠,”
袁明珠正在洗手,袁珍珠替她说道。
丫鬟给她拿了一套餐具。
她的另一侧,戚府的澄姐儿抱着那个脱色又毛边的布老虎木愣愣地坐着。
她家的丫头站旁边给她布菜,每样菜都夹一些,各色菜混在一起,看着人都没有食欲。
再说这才开席,上的是各色凉菜,虽说气温暖和了,凉菜也不宜多吃。
袁明珠伸手去拿她手里的布老虎,澄姐儿攥紧了不给她。
“吃饭,吃完了再玩这个。”
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不过把布老虎撒开了。
袁明珠把布老虎递个旁边的丫头:“拿下去吧。”
又说:“这碗菜也端下去,你们分着吃了吧,另外给你家姐儿再拿只碗过来。”
看那丫头面色惶恐的往主桌上看,安慰道:“没事,”又给她加了些热菜。
这个丫头比之前伺候的那个老实多了,看着也用心,就是太用心了适得其反。
小丫头端了碗出去。
主桌那边戚老夫人抬抬手,止住要过来的戚妈妈。
看魏家的姐儿直朝这边看,怕她问出不合时宜的话。
袁明珠问她:“魏姐姐打哪来的?”
收了人家厚礼,总不能袖手旁观看她出糗。
“俺家原来在登州府,你家呢?”
“俺家在汾州,你们家在海边上,俺们家在高原上,相逢不易呀,咱们这算不算有缘千里来相会?”
魏慧娟笑道:“算,当然算了。”
小姑娘就是好奇心重,过了一会小心翼翼的问袁明珠:“戚家妹妹这是怎么了?”
袁明珠:“哦,她这是对有些事情太专注,对其它事就不在意。”
魏慧娟:“我知道,我大堂哥就这样,醉心武学,别人都说他,都说他,反正你知道就那个意思。”
估计不是什么好话,小姑娘鲁直不假,也不是傻,没有说不合宜的话。
袁珍珠给妹妹夹了一筷子菜:“这个你喜欢吃。”
魏慧娟:“我也喜欢这道凉拌海蜇。”
好歹把之前的话题揭了过去。
袁明珠觉得她姐姐长进多了,慧姐儿屡屡伸长了胳膊夹这盘海蜇她姐姐也看出来了。
丫头拿了一只新碗过来。
袁明珠夹了一筷子海蜇问澄姐:“吃不吃这个?很好吃!”
慧姐儿:“很好吃,你尝尝。”
澄姐儿抬了一下眼睛又垂下去。
袁明珠把菜放进她面前的碗里。
跟慧姐她儿说话:“你们今天还回去吗?”
“今天来不及了,不回去了,明天再回去。”
眼角的余光看到澄姐儿把海蜇舀了吃了。
慧姐儿也看到她把菜吃了,笑得眉眼弯弯:“好吃吧,这道菜我特别喜欢。”
即使没得到回应也很高兴。
推荐她跟前的葱烧海参,“这个也好吃。”
像是生怕大家不知道她是海边来的。
热情的像是她是主家,看着性子像她母亲。
暇姐儿这个正经主人,看看桌上,“我喜欢虾仁,不过还没上来。”
不是我不给你们推荐,是厨子太不配合我。
润姐儿也不甘示弱:“我喜欢酱肘子,也没上来。”
一个个可爱的像是天使。
288、指鹿为马
迟到最后,澄姐儿不仅吃了海参,也吃了虾仁,还吃了肥而不腻的胖肘子。
当然,还吃了其它杂七杂八的东西。
待大家漱了口,喝了茶,袁明珠看看偎在自己身边的澄姐儿,再看看把破布老虎又拿来的小丫头。
没忍住问了句:“你叫什么?”
“回袁二小姐,奴婢叫琉璃。”
袁明珠:“琉璃,名字挺好听。”
比玻璃好听多了。
琉璃不知道她怎么得出的好听的结论,“谢袁二小姐夸奖。”
所谓先礼后兵,袁明珠觉得总得先夸夸人家再找茬,才不会让人太反感。
毕竟按照以往的经验,守备府的规矩实在糟糕,丫头们的脾气忒大。
袁明珠把布老虎拿在手里,“我给澄姐儿做的小鹿呢?”
琉璃想起那个颜色怪异的玩具。
是鹿吧?
袁二小姐说是鹿就是鹿吧!
“带来了,在包袱里,奴婢去拿。”
琉璃还未回来,那边暇姐儿先把她的绅士兔拿了出来给没见过的慧姐儿看。
“我的是兔子。”
穿衣裳就够怪了,还是穿着怪模怪样衣裳的兔子。
大概是人人都有猎奇心吧,慧姐儿居然看得两眼冒光。
抱着兔子翻来覆去的看得暇姐儿大气都不敢出了。
十分后悔拿出来显摆。
她是主家,若是客人想要,她该怎么办?
祖母教过,不是当紧的东西,客人喜欢不可以太小家子气。
还好慧姐儿家教也挺好,知道君子不夺人所好,看了一会就还给了她。
琉璃也把小鹿给拿了来。
慧姐儿照例先拿去看了又看。
然后还给澄姐儿。
澄姐儿抬眼看了下,接过抱着。
慧姐儿就着她的手,恋恋不舍地拨弄着小鹿的两只角。
不一时,铁官府的润姐儿也被奶娘抱了过来,手里抱着袁明珠给刘永旭做的袁幼驹同款。
小姑娘看着是刚睡醒,脸上还有睡觉时压出的红印子,两眼也迷迷瞪瞪的一副没睡足的样。
任少夫人把女儿接过去,看看屋内的滴漏,“怎么就睡这么一会?”
她也就是随口问问,看着姐儿的仆妇们都一脸不可说。
任少夫人想到了什么,不再纠结这个话题,改问道:“这个打哪得的?”
问的是袁幼驹同款。
真说起来这个同款跟袁幼驹差不多,都丑丑的。
送来的时候穿着件衣裳还没这么丑,如今衣裳不知道什么原因没穿,越发丑得没眼看了。
耕大太太:“怎么把这玩意给抱来了?”
说着就忍俊不禁了,“袁家姐儿给做的,来的时候还穿着件衣裳,旭哥儿拿着摆弄了一回,就搁我那屋了,
穿来的那件衣裳他非得说天热了这玩意穿着衣裳热,给扒下来了,衣裳还搁我那屋箱笼里呢,说等天冷了再给它穿。”
说着就令人去把衣裳取来。
等衣裳拿来给袁幼驹同款穿上,一屋子的女眷都围着嘻嘻哈哈笑了一回。
魏夫人笑得抱着肚子,“哎呦我的娘嘞,这谁想的主意?穿上衣裳真跟个人似的。”
陶氏:“这个是比着我们家的猴子做的,冬天那会天气冷,它老是往灶火跟前凑,怕火燎着它,就给做了这么件袄子。”
众人正乐呢,外头有争执声传来。
大家赶紧收声。
刘家老爷子正要死要活着呢,不管真假,就是对方在做戏,耕大太太这边也得配合着一起扮演孝子贤孙。
所以这当口是不能笑的。
大家刚管理好各自的表情,张刘氏就哭得梨花带雨的进来了。
后头跟着惶恐不安的仆妇。
“大姑奶奶她非要进来,我们拦不住。”
要说这一群仆妇拦不住一个女人,袁明珠再不会信。
不过是各自有各自的打算罢了。
张刘氏虽然是嫁出去的大姑奶奶,可她闺女是刘府正儿八经的续弦少夫人。
婆婆跟儿媳妇斗法,婆婆看似占着孝道的制高点,想怎么收拾儿媳妇怎么收拾儿媳妇。
可是仆妇们会有所顾忌,要知道,按照大概率婆婆总是活不过儿媳妇的。
仆人们依附着主子生存,又离不了这里,婆婆一死一了百了了,仆妇们了不了。
儿媳妇记着账等着秋后算账呢,谁还不得为自己,为子孙后代留条后路啊?
袁明珠觉得耕大太太手腕还该再铁血一些。
让想左右逢源的仆人现在就无路可走,这些人就没有心思做那么远的打算了。
耕大太太扫一眼那些仆妇,摆摆手让人退下去。
她的心腹人手则是上前,把张刘氏和跟着她过来的仆妇裹挟着,“大姑奶奶,有什么事让老爷们做主,您就别跟着添乱了。”
推搡就要把人送出去。
不过也只能把人往外送,不敢塞住她们的嘴。
张刘氏大呼小叫着:“你们这些狗奴才,别碰我,别以为我没听到,我爹都几天没吃东西了,她还有心情宴客,还笑,她个忤逆不孝的女人……。”
她叫什么,她身边的仆人也跟着叫。
耕大太太气得发抖。
戚老夫人是她表姐,扬声道:“慢着。”
走到她们跟前:“刚才屋内没人笑,你们听错了。”
指着张刘氏的仆人:“大呼小叫成何体统?你们主子出事了心情不好情绪失控可以理解,做奴仆的就该从旁劝着些,你们不仅不劝还跟着挑拨是非,当真心思歹毒。”
指着她带来的仆妇,“给我掌嘴。”
那边啪啪打嘴。
戚老夫人在旁点评:“今日来的都是自己人,不会笑话你们,但规矩不可废,我替你们主子好好教训教训你们,免得以后出去丢人。”
掌嘴完了,“把人好生送回去,今日来的客人多,别冲撞了贵客。”
慧姐儿一脸崇拜,悄声对袁明珠她们说:“戚老夫人好厉害。”
袁明珠点头。
心说:在座的以戚老夫人地位最高,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是徒劳的。
权力的好处啊!
可以肆意而为,可以左右别人的人生,甚至可以指鹿为马。
所以这世上的人都沉迷于权力的争夺。
教训完张刘氏,戚老夫人又教训耕大太太:“你才是这个家的当家夫人,你怕她什么?你也有儿有女,谁还能休了你不成?”
289、邀请
“你们刘家的这点破事,整个武安州都成笑料了,你还替他们捂什么捂?”戚老夫人恨铁不成钢。
耕大太太下意识往袁家和魏家人看去。
袁家人还好,陶氏以前是高门嫡女,袁家人受她熏陶,都一副没看到别人家家事的模样。
魏夫人草根出身,看到耕大太太看她,颇觉难为情的笑笑。
她们家跟刘家太夫人娘家那边有点一表三千里的亲戚,来之前把刘家的情形打听清楚,刘家的那点事都知道。
所以知道刘老夫人不管事,是个摆设一样,才没去老夫人那边,直接奔着当家的夫人过来了。
戚老夫人原本以为自家发生的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人呢,对抗命运的一而再再而三的戏弄,时日久了就会从心底生出疲惫感。
从一开始的不甘,到后头的消极。
等她知道这些不是命运而是人为的,才再次生出对未来的期盼。
戚老夫人奋起了,就看不惯依旧得过且过的耕大太太。
在她看来,耕大太太就该拿出气势把刘家那些魑魅魍魉都一堆收拾了,而不是像以前那样等到人家欺负到门上了才被动反击。
袁明珠猜测着,张刘氏过来闹,是黔驴技穷了,定然是前头刘府老太爷出头没得到她预期的结果,才自己赤膊上阵来了。
也说明这次的宴请快该结束了。
都没答应给人家帮忙,还不麻溜的“滚蛋”啊?
对看着澄姐儿几个的玩具移不开眼的慧姐儿说:“我家还有几个,只是明日我家要宴客,不然就给你送一个来了,
只能等宋百户去我家的时候,让他给你捎一个回去。”
“你家都有什么样的?还有小鹿吗?我喜欢小鹿,也喜欢兔子,其实那个猴子也挺好。”
袁明珠:这姑娘真不见外。
捏捏荷包里沉甸甸的大金镯子,“你若是不嫌弃,明天跟暇姐儿他们一起去我家做客吧,顺便亲自挑一个你喜欢的。”
小姑娘拿手指头绕着端午节辟邪的五彩丝绦,扭捏道:“我要是都喜欢怎么办啊?”
袁明珠:……
半天才重新找回自己舌头的功能,“都喜欢啊……?”
“一人只能选一个,这是规矩,都喜欢就选一个最喜欢拿走。”
慧姐儿:“谁定的规矩?真讨厌!”
“我,我定的。”
袁明珠指着自己回答。
又默默在心里补一句:还是刚刚定的,就是为了对付你这种熊孩子。
这孩子可真够熊的,跟那个刘永旭一样糟心。
“啊?”大概没想到当着人面说人坏话。
“你定的啊!那就不讨厌了。”
被袁明珠立着眼睛瞪着,慧姐儿赶紧改口。
果然如袁明珠猜测的那样,只一会功夫之后,前头就有人过来禀道:“袁家太爷要家去了,让过来说一声。”
婉拒了刘自耕要派车送他们的好意,袁家人坐着牛车回家了。
陶氏她们还不知道差点成了人质的事,谈论着今天的见闻。
袁弘德张张嘴,真不忍心打击她们。
不过也知道有些话该说就得说,防人之心不可无,今天是刘大老爷没有恶意,若是换个有恶意的,今日这亏就吃定了。
听了袁弘德的话,袁树尤其愧疚。
祖父让他留下来照顾大家,他居然一点都没察觉异常。
“也不能全怪我爹,他们是有心算计无心,又是熟识的人,我们开始也一样没有察觉。”袁明珠替她爹讲情。
把袁树感动得,觉得还是小棉袄贴心。
袁弘德点点头:“这事确实不能全怪你们,我开始都被他们骗了过去。”
说这件事不是追究谁的责任,而是警醒以后,遇到同样的事情该如何应对。
袁明珠想起现代那一世大数据的总结:大多数案件都是发生在熟人之间。
袁弘德最后总结:“以后再有这样的事,要先汇合了一起走,千万莫跟着来人先走。”
袁明珠来自网络社会,见识过各种匪夷所思的骗局,捡了几件跟大家说了。
像那种冒充熟人借钱的,冒充熟人去家里通知家人出事故的,这些都是小儿科,现代人坚强的神经都对这种古董骗术免疫了。
陶氏她们却是第一次听说,觉得要不是有人提醒还能这样行骗,自己还真想不到。
说了一会骗术,陶氏又问了问前头张家那件事怎么解决的。
“张家本身也还有些根基,不然也娶不到刘家的庶长女,不过他们家那些产业原本应该大部分都是族产。”
大多数家族的族产都把持在主支手里,怎么支配全由族长做主。
不过族产和私产还是有区别的,因为一旦族长被夺权,这些产业就随着族长换人而易主。
袁明珠几个注意到曾祖父说的那个“原本”,异口同声的问:“原本?”
袁弘德:“对,原本是族产,不过不知道被他们使了什么手段,都变成私产落在张齐亮名下。”
袁明珠:难怪张刘氏这么紧张。
袁弘德:“张齐亮本来只想报复一下四条街陈家,没料到拔出萝卜带出泥,把武安城半数以上的人家都给扯了出来。”
“这些人家不仅要缴罚银,还触犯了《大昭律》,不过法不责众,父母大人担心这件案子出来会引发武安州局势动荡,
跟上头禀报之后,允许都以罚银抵罪。”
法律的公平公正古往今来都是相对的。
就是现代,司法制度日益完善,也不可能做到公平公正。
她穿越到故戎朝之前,现代那一世还在有人提出讨论要不要赦免贪氵亏犯。
担心公务猿塌方式腐败会影响职能部门运行。
还列举了港城赦免贪腐警查的例子“抛砖引玉”,港城就是警查罢工,引发社会不稳定,最后只能妥协,赦免一部分人。
却不知道大陆和港城完全不同,排着队等着去当公务猿和警查的不要太多。
“这些人虽然免了徒流,但是罚了那么多银子肯定心疼。”
“但是也没道理找张家的麻烦啊?”陶氏问。
张家虽然是为了泄私愤才告发,但是告发本身占着大义,知府大人也不会坐视他家被报复而不理。
“张家虽然没用流民开荒种地,但是他家的水碓坊和怀珍坊等几个作坊里都有流民。”
张家族产里的一个大产业就是用流水做动力的磨坊,武安城里他家的磨坊最大。
袁明珠也觉得张齐亮蠢得不可思议。
自己的屁股还没擦干净,居然还敢去告发他人。
“这件事被人告发了,张家也得出一大笔罚银,张家族里有人趁机发难,以张齐亮品德败坏为由让他让出族长的位置。”
袁明珠不由得阴谋论了,这人发难的时机也太巧了,像是有人在背后怂恿啊!
“带头闹事的是张齐亮的二叔,去官府查清族产明细的时候,发现张家的族产已经被转移成张齐亮的私产,这才闹大了。”
“张齐亮也不是省油的灯,前些年他家大儿娶了前父母大人的妻妹,正好那时候怀珍坊的老东家的儿子伤了人,这间铺子也落到他们家,
张齐亮就说这些银子都是怀珍坊挣来的,至于族内的亏空,也都能找到明目。”
他家把持族产几十年了,一年造些假慢慢搬空族产别人还真不好拿到把柄。
袁少驹:“这事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他们找曾祖父您做什么?”
这个问题也是全家都想知道的。
290、宗族
张家要缴大笔罚银,原本自己名下的产业卖了还不够,族中的田地和祖宅、祠堂这些产业太显眼,他们没敢变卖,只能选其他远离族人聚居地的产业卖。
说白了就是心虚。
袁弘德仔细讲解着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族产变成私产,虽然持有人换了,毕竟东西还在,缺不了祖宗的供奉祭祀,族人有了困难也有财力救济,
而且那些族产如今还有争议,这种情况下出售,本来就不满的张家族人彻底坐不住了。”
袁弘德通过这件事例,对袁伯驹兄妹们仔细讲解着族产对族人的意义。
他们都是没有宗族的人,这个世道,没有宗族庇护的人就如同在风雨中飘摇的孤魂野鬼。
这也是袁弘德愿意抛下晋地经营好的一切到武安州重新开始的另一个原因。
大家都是孤门独户,同样的起点开始重新繁衍宗族,也就不再会受人欺压。
袁伯驹:“我们和李家一起买的那处当酱醋作坊的庄子,是张家的族产?他们想拿回去?”
那处庄子在黄河故道的边上,离着城北故黄河上的浮桥很近。
袁家进城会途经那里。
最大的好处是便宜,这阵子牵涉流民案的人家怕夜长梦多,尽快筹措罚银,扎堆的出售产业,连带的价格一步步走低。
袁弘德对他的应变能力很满意,“就是这样,他们家想拿回去。”
张家族人发现了他们在处置族产,一时间群情激奋,张齐亮的二堂叔一家又觊觎族长之位,拿着这件是做把柄鼓动族人。
张家现在只能把已经出手的产业想办法再收回去。
只是这处的庄子已经卖了两手之后才落到袁家手里,他们跟袁家又不对付,又怕刘自耕夫妻俩背后使绊子。
只说让他们把人请来,缘由都没跟他们讲。
等把袁弘德请来了,才让刘家老太爷出面说明请他的原因。
其实不用刘自耕交代袁弘德也没法答应,马蹄巷的庄子他们已经进了大缸和原料筹备好开工,箭在弦上,容不得他们让步。
“所以曾祖父拒绝了?”袁季驹问。
袁弘德摇摇头。
“和气生财,哪能拒绝?我只是告诉他们,赔咱们一个差不多地点和大小的庄子,他们负责办好契纸,并负责把作坊给咱们搬过去。”
这个要求很合理。
说出去外人也说不出袁家的不是。
不过,这个要求没人办得到,严格说是短期内办不到。
除非再建造一个。
再建造一个时间来不及,等建好了张家的族长也该换人做了。
而且袁弘德相信刘自耕也会去做好安排,不会让张家有起死回生的机会。
早年黄河淤积严重,形成地上悬河,两岸并不适合造屋。
目前河两岸住的也是实在无处安身的贫民。
房屋也是以各种简易窝棚为主。
只马蹄巷这里,因为地势的关系,还保存下几个庄子。
买这处庄子之前,袁弘德就打听过那些庄子的情况。
有几个太小的肯定不用考虑,剩下的一个是四条街陈家的,另一个也是他们买了。
买这处就是准备将来扩大规模。
袁弘德离开之前已经给刘自耕说了这件事,想来刘自耕会去办妥这件事。
他们才买下来,外人不知道,只要找一个人假冒屋主把活力转移过去就行。
至于这个人选,陈家就十分合适。
以陈家跟张家这种水火不容的态势,有个把张家打落尘埃的机会,除非陈敬仁是唾面自干的人,不然他一定会抓住的。
陈敬仁不用唾面自干,他哪怕有一丁点容人之量,他和陈家也不至于走到今日。
不过还得感谢陈敬仁和张齐亮,要不是他们俩的举动,武安州的流民问题不会这样容易的就解决了。
袁弘德一直在担心流民问题会威胁到他们这些住在旷野里的人家的安全。
现在总算能安心了。
流民的问题就像是地方上的一个毒疮,从上到下都知道,包括知府,应该也知道。
就是没人敢去戳破。
人人都怕溅自己一身血。
直到张齐亮这个义士和陈敬仁这个割肉饲鹰的大善人出现。
袁家人心情极好,让他们心情极好的另一个原因是冯家的那俩儿子已经好几天没看到了。
严氏终于不再总找机会窥视他们家,只忙着找儿子了。
若是一般的邻里矛盾,他们也不至于咒人去死,但是像冯家秦家这样的,还是麻溜的死了吧!
还有牛家,活着都是浪费空气。
想来是袁家人抽空想了一下牛家,第二天一早,牛家方向传来一阵声响,是大蹦娘的哭声。
袁明珠第一个想法就是,他们家又谁死了?老天有眼,又给收走一个。
直到听清楚了才知道,这世上除了伤心会哭,还有一种哭叫喜极而泣。
老天爷有些不给力,牛家的三个祸害回来了。
大蹦娘只喜极一瞬间就喜欢不起来了,他家的三个就不是儿子是爹,坐在窝棚里等着她去伺候的爹。
“娘,你快点做饭,俺们都饿死了。”
“做点好的,多做点,俺们这些日子在外头遭了大罪了。”
“让俺爹打点酒来,俺馋酒了,矿坑里的日子真他娘不是人过的。”
……
要求一个接一个,把她当老妈子似的支使得团团转。
要吃要喝要洗澡,吃饱喝足洗干净总算消停了,呼呼大睡。
大蹦娘垂着累得直不起来的老腰,坐在灶前的矮凳上。
问她家牛俏:“袁家又怎么了?”
牛俏也被当丫鬟支使得够呛,“不知道。”
累得没有去袁家打探的动力了。
“你个死丫头,往天不让你去你一天天跟报丧似的跑得勤快,让你去看看你倒不去了。”
牛俏只能委屈多辆车马,车上下来的又衣着不俗,她也没敢靠近,趴在袁家的西墙跟偷偷摸摸瞧着。
羡慕得手指头咬在嘴里,眼珠子都看直了。
看了一会,眼珠子转了转,跑回家去了。
把看到的跟她娘学了一遍。
“你看看人家,又是盖屋又是买骡子,袁珍珠头上戴的珍珠发箍,那珍珠都有指甲盖大……!”
291、小心眼
“……我哥他们出去这么长日子,也没给娘带点啥回来?”
没有吃的用的,银子总该有吧?
这样两手空空,她什么时候能穿刚刚看到的那样的衣裳能坐那样华丽的马车?
牛俏认为她之所以比不上别人,就是她爹和她哥哥太没用了。
要是有袁珍珠那样家人哥哥,她也能穿着光鲜的衣裳,戴着珍珠发箍,站在那里跟人寒暄。
她娘被她撺掇着,本来沉寂下去的欲朢再次沸腾起来。
她有用处的儿子又回来了,她的底气又足了。
“别叨叨了,等你哥睡醒了我问问。”
因着今日过来的客人年岁都小,由袁明珠带着弟弟和妹妹,站在门外迎接过来的客人。
袁明珠看着牛俏探头探脑的往这边看,十分不喜。
她已经知道了牛家的那三个混蛋儿子回来了,之前是被人骗去铁矿矿坑里做苦役去了。
三个人都又黑又瘦,跟从哪里逃难回来似的。
也不知道他们经此一遭能消停多少日子。
只怕村里再难有安生日子了。
一般来说去别人家做客都不会来得特别早,一般都比午饭时间早那么半个到一个时辰。
袁少驹拉着刘永昶要带他们去河边抓鱼,去柳树林里抓野鸡。
“大河边上我家做了一只木排,我们乘木排去对岸玩。”
气得杜氏要打他。
陶氏忙拦着:“河水深,可不是顽的。”
吩咐袁树:“你带着他们在柳树林那边转转。”
袁树领着袁伯驹几个,带着男孩子们去柳树林捕猎,女孩子们则由梁氏领着在家里喝茶吃点心。
所说的话题也都是这个花样怎么走针,那个衣裳怎么配色。
只有魏慧娟,跟圈椅上有钉子似的。
袁珍珠还以为她尿急想去茅房呢。
关注了他好久,也只看到她扭来扭去,没看到她面色异常,更没有提出让人带了去。
只有袁明珠知道,这丫头估计在家跟着父兄去捕猎的时候多于这样斯斯文文坐着喝茶聊天。
这是听说去捕猎坐不住了。
对三花说:“去把之前做好的那几只布玩具都拿来。
慧姐儿才想起了她此行的目的,“对啊,你不说我都忘了,快快快,去拿来我看看。”
喊了她带来的丫鬟过去帮忙拿。
不一会袁家剩下的那些布玩具就都被抱了来。
袁明珠一看,怎么做坏的也拿了来?
其中有些是当初做的时候做坏的。
刚开始做的时候没有经验,就比如那只袁幼驹,爪子的布色配色不好。
再比如那只绅士兔,耳朵做得小了,显得不太精神。
秦三花看到袁明珠看她们,怯怯的垂着脑袋。
袁明珠就没有说什么。
想来是魏家的丫鬟要求都拿来的。
秦三花这样的,对着人家肯定不敢反对。
魏家的丫鬟执行她家小姐的指示执行得十分彻底,让她跟着去拿她就好的坏的都拿来了,一个都没留。
连只做好了外壳,还没填充棉花的都拿来了。
棉花太贵了,袁明珠准备的不足,外壳做的多了,有些就没有填充棉花。
袁明珠觉得自己都有些腐败了,做这些布偶的时候都想起那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如今棉花产量低,穷人家棉布都很少穿,大都穿麻质衣裳,她居然奢侈得拿来做玩具,想想都心虚。
所以多的这些就没填芯子,准备等家里今年的棉花收获了再装棉花。
他们家棉花都长了一扎多高了,长势挺好。
慧姐儿捏捏这个,摸摸那个,哪一个都喜欢。
袁明珠都快以为她有选择困难症了。
这边正说着话,外头袁家祖父回来了。
袁务川一早赶了牛车去十里外近城的一处集市赶集去了。
田家少闲月,
五月人倍忙。
夜来南风起,
小麦覆陇黄。
赶集的目的不是买东西,而是马上麦收了,去把家里的农具送去铁匠铺子让铁匠给收拾一下。
又添购了几把新镰刀。
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工,多备几把镰刀磨好了带去田里,能省下不少磨镰刀的工夫。
梁氏和吴氏忙起身去帮他打水洗漱。
吴氏拦着梁氏:“大嫂你坐着,我去就行了。”
不一会就回来了,拎着两个纸包:“祖父给买的糕点,新出炉的。”
袁明珠使了秦三花去拿了盘子装了。
招呼抱着袁幼驹同款不撒手的慧姐儿,“先吃点糕点垫垫,正餐一会就好了。”
自从有了袁幼驹同款,袁幼驹本尊的心情就不怎么美好了。
究其原因就是地位下降了。
也没下降多少,但是跟同款比,它这个本尊被夺宠夺得厉害。
其实它原本也没有多少宠,整天丑乎乎脏兮兮的,谁喜欢。
就跟刘永旭似的,安静的做个花美男的时候还好,本性一暴露,越看越讨厌。
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跟同款一比,袁幼驹觉得自己受到一万点暴击。
就如此刻,新来的这个小姐姐抱着同款,对坐在旁边的它视而不见。
居然还捏了一块豆沙糕在同款嘴边上比划了一下:“小猴子吃豆沙糕!”
然后她自己吃了!
她自己吃了!
自己吃了!
吃了!
了……
……
袁幼驹觉得已经心痛得没法fu吸了。
对着慧姐儿龇着牙,吱吱抗议着,看着像是要跟慧姐儿互相伤害。
把慧姐儿吓了一跳。
问袁明珠:“它这是怎么了?”
袁明珠知道袁幼驹又吃醋了,它小心眼得很。
捏了一块豆沙糕:“袁幼驹,表演一趟醉拳。”
袁幼驹圆满了,觉得还是得多抗议,彰显自己的存在感才行。
表演了一趟猴拳,得到一块彰显身份的豆沙糕。
虽然它还不怎么饿,而且它更喜欢的是鲜虾仁,但是这是一块不一样的豆沙糕,不喜欢也得要。
袁幼驹的醉拳是经过多次彩排,多场次实地演练过的,十分具有观赏性。
在场的都非常喜欢。
一会一个喊一声:“袁幼驹,表演一趟醉拳。”
然后给了一个豆沙糕。
一会另一个又喊一声:“袁幼驹,表演一趟醉拳。”
表演醉拳没把袁幼驹累坏,吃豆沙糕快把他撑坏了。
还是善解人意的小主子最好,拦着那些不停给它塞难吃的要死的豆沙糕的愚蠢的两脚兽幼崽,“好了,别给它了,它吃不了这么多。”
还有那个青红丝的糕点,更是难吃的逆天。
对青红丝的怨念来自于黑鱼寄几,嘿嘿嘿!
292、新节目
终于不用再吃那个难吃得要死的青红丝,袁幼驹决定大发慈悲,给这些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两脚兽幼崽表演个新节目。
那个它最拿手的中箭身亡表演。
它累了,得趁着装死躺会歇歇。
这帮子熊孩子,比它还能折腾。
只是,袁幼驹想好好歇歇的愿望就跟它的祖先捞的水潭里的月亮一样虚幻。
所有人都围着它不停的聒噪,不停的喊它,让它起来。
偶像包袱太重的袁幼驹只能一遍遍的重复表演中箭身亡。
袁树带着男孩们回来的时候,远远的就听到院子里叽叽喳喳的女孩们的声音,在喊着:“袁幼驹快起来。”
“袁幼驹你别死,我不要你死。”
袁少驹这时候才想起来,他曾经撒过的那个弥天大谎。
还不知道谎言早就被拆穿了。
往刘家兄弟俩看过去,希望他们把他说过的话忘了吧!
但是看那个表情,好像还没忘!
小眼神:帮帮忙,别乱说话,不然我就惨了。
他的求生欲,从没有此刻这么强烈过。
刘永昶还是那副少年老成的样子,刘永昶还是一副小白兔样,袁少驹就放心了。
拎着鱼篓进门,还从鱼篓里捡了两只虾递给袁幼驹。
刘永旭对着又表演了一遍中箭身亡的袁幼驹伸伸大拇指:“你们家袁幼驹可真聪明。”
袁明珠觉得,她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浓浓的戏谑。
袁少驹把他的话当初夸赞,骄傲的挺了挺胸:“那是,我们是袁幼驹最聪明了。”
就是不知道为啥,他觉得小妹看他的眼神带着恨铁不成钢,就像考试没考好的时候她娘看他的样子。
袁少驹想了一下,没想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这么想。
既然想不明白,就是自己的错觉吧。
就把这事抛到脑后去了。
因为这些人回来,这么一打岔,袁幼驹终于能歇会喘口气了。
吃了它最爱的鲜虾仁,幸福的回味着美食的后味。
站在它旁边的澄姐儿,伸手摸了摸它后背上的毛。
袁幼驹最喜欢被人挠痒痒了,往她身边靠了靠,方便被她摸。
琉璃担忧的看着。
刚刚袁幼驹龇牙的样子有些吓人,她陪着出门担着责任,怕出现意外。
往跟着出门的妈妈看过去。
妈妈正在吃袁家给她们备的果子,根本没看这边。
好在没出现其它问题,琉璃决定不说,省得被妈妈说大惊小怪。
吴氏带着樊嬷嬷和秦三花给小客人倒水清洗,又重新添了茶水。
陶氏问袁伯驹:“你们曾祖父怎么没跟你们一起回来?”
袁弘德出去查看田里的麦子是不是能收割了。
“曾祖父看棉花田去了,一会就回来。”
正说着袁弘德就拎着一条马鞭牵着骡子回来了。
陶氏就来招呼他:“快洗洗,马上就能吃饭了。”
给他打了水,站在旁边问:“骡子大概什么时候生?没问题吧?”
袁弘德:“没问题,看着应该快了,回头让明珠看看。”
偶尔能看到骡子的肚子在动,证明里头的小家伙还是很健康的
陶氏做菜虽然没有花里胡哨的花头,不够胜在美味。
不仅诸位小客人吃得心满意足,跟着来的仆妇们吃着大锅菜也觉得比自家更胜一筹。
本来听说是到乡下做客,都做好了吃粗茶淡饭的心理准备了,没料到还会有惊喜。
琉璃匆匆把她的份例吃了,过去伺候她家小姐。
进了门陶氏摆摆手:“这边我们照顾着就行了,你先去吃吧。”
“奴婢吃饱了。”
“灶间里还有些汤,你们自己去盛了喝。”
帮着几个孩子各舀了一勺水晶虾球。
因为是做给孩子们吃,今天的菜以清淡为主,基本没太用花椒和芥末。
琉璃看看这边确实用不上她,她家小姐拿着只调羹,吃相比其它孩子还迅猛,就退了回去。
袁幼驹也吃饱了,折腾一早上也累了,趴蹲在台阶上晒着太远给自己挠啊。
从它身边走过的琉璃,鬼使神差般快速伸手摸了摸它的毛脑袋。
然后快步跑回了西厢房的里。
伸头看了看那边,午后安静的阳光照着农家小院,竟让人体会到久违的心安。
许是受到美食的慰藉,跟着来的两个妈妈今天也很安静,没有像往日那样,因为跟着小姐没有前途没有赏钱,整日跟谁欠她们两吊钱似的拉着张脸。
吃了饭,喝着茶,有到了慧姐儿的选择困难症时间。
不过澄姐儿帮了她一把,把那个爪子配色不太好看的袁幼驹同款给拿走了。
省了她一个纠结。
同意也给了她一个耍赖的借口,“澄姐儿都能多拿一个,我也要多拿一个。”
袁明珠:~_~……,
好吧,这个理由貌似非常强大。
因为她也不确定能不能成功从澄姐手里把袁幼驹同款拿下来,毕竟澄姐儿这种情况有些特殊。
而且就算能拿下来,她也不不愿意拿,好容易澄姐愿意跟外界交流,虽然她不是心理科的大夫,也知道这种时候不该把这扇窗口关闭。
“好吧,大家都可以选一个。”
还好这边都是小姐,男孩去了后院,不然加上那些做得失败的也不够分。
慧姐儿眯眼笑着,重新陷入新一轮选择困难症。
不过在其他人下手选之前,她还是快速的做出了决定。
跟个女霸王一样,速度快得让女孩们差点惊掉了下巴。
袁明珠嗤笑:“你做姐姐的,也出息点。”
慧姐儿:“出息点就只能得一个。”
还貌似十分自豪的举了举刚刚斩获的两个战利品。
让袁明珠有些被套路了的危机感。
慧姐儿叹气:“俺都想住你家不走了,可是不行啊,俺得去他们家上读女学,谁规定的必须读书啊?俺祖父就没读过书,一样封妻荫子。”
指着任家的润姐儿。
袁明珠:“这话让你爹听到,非把你打得亲娘都不认识你。”
不是她后头那句,袁明珠差点跟她姐妹好一起吐槽了。
慧姐儿:“切,才不会呢,这话就是俺爹说的。”
又举着自己的粗手指:“就俺这双手,弹棉花还行,让俺弹琴真是要了老命了。”
“俺那个女夫子,一点都不体谅俺的不容易,说啥弹得好不好另说,态度不端正是最大的问题,难不成俺态度端正了就能弹好了?”
袁明珠突然对去任家的女学不是那么排斥了。
293、是友非敌
如果女学里有这样一款活宝陪着,去上学应该也不是不能忍受的事情。
其实袁明珠还是挺喜欢读书的,回想当年,谁还不是学霸怎么地?
就是她如今心里年龄都老大不小了,总觉得跟一群小屁孩坐一起别扭。
灶间里,别人都吃饱了,樊嬷嬷正带着秦三花和顾重阳一起吃饭。
樊嬷嬷给顾重阳夹了一筷子菜,“饿了吧,赶紧吃。”
像是个慈祥的祖母。
看着他大口大口的吃着饭菜,樊嬷嬷笑得很开心。
顾重阳看着她的笑容,却莫名觉得樊嬷嬷很悲伤,也很沉重,为了安慰老人家,他也给她夹了一筷子菜。
然后低头专心的吃饭。
樊嬷嬷看着碗里的菜,偷偷抹了抹眼角的泪水。
缩在角落里的秦三花见状,又往角落的阴影里缩了缩,假装自己不存在。
太阳光从门口照射进来,能看到阳光中飞舞的尘埃,还有外头杏树那边传来的女孩清脆的声音。
“过些日子麦收过了,我和我姐也去任家的女学读书,放心吧,到时候我陪着你,我们也不会弹琴,咱们一起学。”
樊嬷嬷正在吃一只虾仁,虾仁上的皮没有处理干净,她“噗”的一声,把皮吐在地上。
秦三花吓得一缩脖子,夹菜的手一抖,菜掉在桌上。
樊嬷嬷瞪了她一眼,“夹个菜都夹不住,是不是还得专门配个人喂你?”
秦三花只摇头,慌乱的把菜重新夹回碗里。
顾重阳只能重新拿了一只碗,把菜拨了些放到她跟前:“吃吧。”
今天家里来客人,客人和客人带来的下人先吃,他们三人只能等别人吃完了再吃。
本来吃饭就迟了,再闹腾就更迟了,顾重阳希望能安生的把饭赶紧吃了。
他想不通有什么可不满的,虽说是吃饭晚了些,也没有晚太多,而且吃的饭菜也是预先留下来的,并不是吃剩的剩饭。
不过樊嬷嬷对他一向不错,他不想把话说的太生硬,只能委婉地劝道:“家里待我们已经不薄了,我们每日吃的用的都挺好,
就昨日,你没跟着不知道,那些跟着主家去刘家做客的随从,吃的就是粗面饼子配一碗菜汤,有两样菜还是席上折下来的剩菜,
坐的凳子不够,我们这些年岁小些的就只能自己找地方蹲着……。”
他不劝倒好,这么一劝,樊嬷嬷的眼圈都红了。
顾重阳只能闭嘴。
筷子捣捣自己的手心把筷子对齐,低头吃饭。
他以为樊嬷嬷这样是因为她之前是良家,一时受不了身份变化带来的落差。
他想起他娘以前说过的话:即使今天如丧家之犬被追得东躲西$藏,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焉知他日就不能东山再起?
只樊嬷嬷都这样的年岁了,还孤身一人,东山再起也不用想了。
能平平顺顺的到老就该谢老天仁慈了。
当年他娘教导他和小叔的话,并不适合樊嬷嬷,所以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慰一个老嬷嬷。
其实他也不知道他该怎么做才能做到他娘口中说的那个东山再起。
安阳候府和安定候府,两府互为犄角,再加上宫中那个生了皇子的胡妃,他跟对方比力量悬殊太大。
一时间也有些沮丧。
恹恹的把饭吃了,要帮樊嬷嬷收拾碗筷被她拒绝了。
“我跟三花收拾就行了,你去……。”
樊嬷嬷想说让他去歇着,想想后院那些少爷们,少主去了也不能歇,说不得还会被当成奴仆使唤。
“你坐在这里歇会吧!”
搬了凳子给他坐,又捡了些茶点,泡了一杯茶端上去。
顾重阳疑惑的端着茶。
送走客人,袁明珠一转头就看到顾重阳正一脸凝重的看着她。
她拉着他往墙角靠了靠。
顾重阳:“樊嬷嬷是谁派来的?”
袁明珠心说:还没木到掐不动,终于发现老太婆的异常了。
那老太婆,天天看着她红眉毛绿眼睛的,跟她跟她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一般。
有心挑拨挑拨他跟樊嬷嬷之间的关系,不过最终还是决定善良一回。
老太婆不仁,她不能不义。
毕竟樊嬷嬷只是被送来执行任务的,也算是是顾家故人。
虽然做事不周详,但胜在忠心。
忠心也算是难得的好品质了。
她若是挑拨了是非,顾重阳跟顾家故人生了隔阂,以后顾重阳没法正确判断敌友。
“谁派来的没法确定,目前只知道是经过铁官府的手送到咱们家来的,应该是友非敌。”
问他:“你是怎么发现的?”
“今天在灶间吃饭,吃了饭她给我泡了一杯茶,你呢?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相比于怎么发现的,顾重阳更在意她发现的时间。
时间的长短代表着他跟袁明珠智商上的差距,有时候他都觉得这种差距挺让人绝望的。
就像冯家和秦家,一出现就被她发现了,而他发现的时候,都是好久以后了。
若是两军对垒,这样长的时间,都能决定胜负成败了。
兵法有云,“兵以诈立,以利动,以分合为变者也。”
足可见为将帅者,智谋也很重要。
袁明珠不晓得他会为这件事生出这么多肚肠,如实说道:“五哥打碎张家的砚台那回,祖父想请做过当铺朝奉的胡师傅帮着看那块砚台的真伪,
胡朝奉出自洪家,樊嬷嬷之前自己介绍的也是出自洪家,但是她都不知道洪家名下原本有当铺生意。”
这个答案挺打击人的。
顾重阳被打击得外焦里嫩,撒上椒盐都能端上桌了。
他还不知道樊嬷嬷对袁明珠的评价:皮里头包着的全是心眼子,看着就不是好东西,这么小点年纪就懂这么多花招,还这么会欺负人,长大了还了得?
估计知道了也会赞同那句“皮里头包着的全是心眼子”。
至于是不是好东西,他羡慕还羡慕不来呢,怎么会认为不是好东西?
一脸崇拜的看着她,恨不得上手蹭蹭,蹭点聪明过来。
袁明珠也正好有事想问他,说:“跟我去遛遛骡子吧!”
顾重阳把骡子从马厮里牵出来。
袁明珠摸了摸骡子的肚子,“已经有些开始下坠了,今晚不生明晨也该生了。”
袁明珠蹙眉。
294、《关雎》
“不好吗?”顾重阳见她蹙眉问道。
“还好。”
顾重阳:还好你皱巴着小脸做什么?
“就是不好牵出去遛了,就在这旁边遛遛得了。”
把想骑骡子的袁幼驹给拎到一旁:“你老实点,别跟着添乱。”
袁弘德听说骡子应该今明两天就下小骡子,忙去了隔壁工棚,让管事的给周大人送信去。
袁树接了缰绳:“我来吧。”
有些快生的动物会烦躁不安,他怕骡子激起凶性伤人。
袁明珠牵了袁幼驹:“不能遛骡子了,咱们去遛遛它。”
顾重阳眨巴眨巴眼睛:“哦!”
抄了一只捞虾的网拿着。
袁少驹也想跟着,袁明珠:“你书读了吗?字练了吗?回头麦忙假过完,夫子问你啥你都一问三不知,丢人不丢人?”
灵魂三连问!
袁少驹看看杜氏已经变化成了晚娘的面孔,不敢跟腿了。
委屈巴巴的问袁季驹:“我没得罪小妹吧?”
他自己也不敢确定了。
要知道以往小妹都帮他把娘的火气转移开,今天却是故意搓火一般。
袁季驹把笔放到笔山上,“你今天做了什么对不起小妹的事了吗?”
袁少驹被他随口一句问得小脸一下子蜡黄蜡黄了,“今天没做,之前做的算吗?”
袁季驹觉得他们家老五作死的能力直追作死小能手袁幼驹了。
同情的看着他,“算!”
袁幼驹好歹占着是个圆毛畜生的便宜,就算偷吃了鸡蛋,把抱窝的母鸡吓得醒了窝,偷吃荤油把油罐打碎……,类似的祸闯了不少,小妹最多打它几下,不会真跟个只半通人性的猴子生气。
但是换到袁少驹身上,就不好说了。
问他:“你做了什么事?”
袁少驹警惕的看着他,坚决不说。
他也知道这件事越少人知道对他越有利。
袁季驹稳重,看他不愿意说也不追问,拿起笔重新蘸着颜料,提点他:“这两天别赖床,干活别偷懒,把夫子布置的课业都老实背熟,
吃饭的时候把鸡腿、兔子后腿让给小妹,别纵着袁幼驹瞎皮……。”
林林总总交代了一番。
袁少驹点头如捣蒜,表示受教。
规规矩矩的把书背了,把字练了,然后出去帮着他爹轧草喂牛。
话分两头,袁明珠和顾重阳两人拎了水桶,牵着袁幼驹到了东边的一条水沟旁边。
一个冬天和春天之后,沟里的水只剩下浅浅的一层。
天气转暖以后,水里生出一丛水草。
有一段水面浮着小小的小儿拳头大小的荷叶样的绿叶,绿叶间偶尔能看到油菜花般颜色的小花。
顾重阳:“这是什么?”
“荇菜。”
想知道植物的名字问袁明珠,基本都有答案。
这也是顾重阳崇拜她的又一个原因。
“荇菜。”顾重阳重复了一遍,觉得有些耳熟。
刚想着有些耳熟,就又听到袁明珠说道:“《关雎》里的那个荇菜,就是这个。”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
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顾重阳第一次听姑娘家读情诗,还读得如此理直气壮。
耳朵悄悄的红了。
提着捕虾的网朝前头跑了:“这里不好捞,我去前头没水草的地方捞。”
他在学里,偶尔也听到年长些的人用暧昧的腔调读《关雎》,但是都没有今日听到的更让人害羞。
他把虾网按到水底,拿着一根树枝在水里依次搅动。
虾子都匍匐在水底或水草上,受到惊扰就会弹开逃逸,有些就会撞到网里。
把网拿起来,里头就稀稀拉拉几只虾。
这样不行,还是得站到水里把虾网一点点往前推捕得更多。
看到他要脱了鞋袜下水,袁明珠赶紧拦着他:“这些就够了,袁幼驹也吃不了多少。”
她若是敢使唤他下水,回头樊嬷嬷又该拿眼在背后瞪她了。
明明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以后她再打顾重阳都背着她了,但是樊嬷嬷还是没有好脸色给她。
袁明珠流下宽面条泪,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
在岸边像玩儿似的抓着虾,袁明珠问顾重阳:“顾夫人生前有没有说过你们还有什么人能投奔的?”
顾重阳摇摇头。
提起亡母,他神色有些黯然。
若是还有能投奔的人,他娘也不至于积劳成疾。
“你小叔逃走以后原本是准备去投奔谁?”袁明珠换了个问法。
顾重阳依旧摇头,“我娘说,我若是落到安阳候府的手里,他们为了查到我小叔的下落,不一定会顾念血脉亲情,我知道小叔的去向不如不知道。”
袁明珠不禁感叹:顾氏真是个聪慧的女子。
重刑之下,七尺昂藏的男子都经受不住,何况这样小的孩子。
让他知道了无异于三岁小儿持金过市。
在顾重阳这里没问到有用的信息。
只有找机会,碰到顾舟问顾舟了。
目前看来对方是善意的,可以信赖,但是袁明珠做事一贯谨慎。
应该说做惯了大夫的人都习惯于谨慎。
她不放心把一家子的身家性命都放在别人身上。
对方现在是善意的,人心易变,谁能保证对方会一直善意,不会变得恶意?
说句不中听的,两口子过着过着还有变心的呐,何况两旁世人?
袁幼驹围着水桶打转转,恨不得把头整个扎水桶里。
气得袁明珠提着枝条要打。
它倒是乖觉,一看要打,跐溜蹿开,作着揖求饶。
“回去吧!这些也够它吃两天了。”
气温高了,鱼虾都养不住,抓多了回去晒鱼虾干都招苍蝇。
现在袁家都是用多少抓多少。
袁明珠拿着网,顾重阳拎着水桶。
袁幼驹追着一只粉蝶,跑得没有了踪影。
走到村子靠外围的一丛灌木丛旁边,顾重阳突然把手放到唇上:“嘘!”
提醒袁明珠别出声。
两个人趴在棉槐丛旁边,袁明珠看到一个穿着深褐色撒腿裤的人从棉槐的另一边走过去。
待那人走开了,顾重阳才松开按着她头的手。
“是秦三花。”
马上开始吃晚饭了,秦三花到村外做什么?
“你留在这里,我过去看看。”
袁明珠看看自己身上穿的衣裳,确实太显眼了。
因为宴客,她上身穿的是桃红的宽袖上衣,下面穿的藕荷色撒花裙。
刚刚不是顾重阳按着她,秦三花又没往这边细看,一个不好就被发现了。
295、
295、顾重阳让她留在这里,她看看天色,天光尚亮,大概还得一个多时辰才能完全天黑。
“嗯!我留在这边,你注意点安全。”
顾重阳并没有绕到棉槐丛的另一侧,而是就从这边,猫着腰往秦三花走过去的方向靠近。
这处的棉槐就是袁务川经常割了编各种篮子筐子的那处,袁明珠他们现在用着的鱼篓,原材料就是这里得的。
因为割过了几茬,这处的灌木丛并不十分浓密,尤其是底部,能透过枝条的间隙隐约看到对面。
不过上半部分因为长满叶子的关系,隐蔽性还算不错。
若是不弯腰特意往下方看的话,应该发觉不了对面的人。
顾重阳能察觉秦三花,一个是秦三花是移动着的。
一般来说,移动的物体比静止的更容易暴露。
当然,顾重阳常年习武,五感比一般人敏锐也是一个方面。
牛家的三个混蛋儿子回来了,袁明珠不敢一个人回家,只能待在这边等着。
所以她选了一处相对浓密处隐藏。
而且这处应该之前是个水沟,这个季节水量少,沟底干枯着,落了些枯叶。
袁明珠藏在里头,侧耳倾听着顾重阳和秦三花所去方向的动静。
不过只听到几声鸟鸣,并没有听到其它声响。
百无聊赖的等了一会,袁明珠挪了挪蹲累的脚。
挪了两回以后,顾重阳终于回来了。
身后跟着面色惶恐的秦三花。
袁明珠站起来:“你回来了?怎么回事?”
又问秦三花:“到这边干什么来了?家里饭做好了吗?”
秦三花噗通一跪。
袁明珠虽然最受不了一言不合就跪下,你不原谅我我就长跪不起这一套,但是也知道这就是如今人的常态。
这种情况问秦三花肯定问不出个一二三来,只能转而看向顾重阳。
一看才发现,顾重阳的脸红扑扑的跟染了胭脂似的。
难不成还看到了什么少儿不宜、十八禁的场面?
袁明珠疑惑的想着。
看看面前的秦三花,本来就只十岁左右的年龄,又误服了毒物伤了肠胃,至今也没完全调养过来,干巴寡瘦的跟棵发育不良的豆芽菜似的。
把少儿不宜画面从脑海里驱除掉,这样的秦三花应该还不具备少儿不宜的能耐。
袁明珠:“到底怎么回事?”
语气已经带着些许不耐烦。
有什么赶紧说,再磨磨唧唧就干脆别说了。
顾重阳把脸扭一边去,好像面前的棉槐能开出朵花一样,“她从家里拿了些剩饭给牛二蹦送去。”
袁明珠从一早就知道秦三花跟牛二蹦之间关系不一般。
最早有一回他们给秦三花送吃的,袁明珠就发现了草垛上有两个人坐过的痕迹,另一个痕迹下方地上还有食物残渣。
秦三花一个姑娘家,又坏了肠胃胃口不好,吃东西应该不会狼吞虎咽。
那时候袁明珠就猜测到另一个人是牛二蹦。
这事她知道,也不算多大事,至于跪地上要死要活?
袁明珠:“还有呢?”
顾重阳:“还有什么⊙⊙?”
袁明珠:没有了你一副抓奸在床的表情?
男未婚女未嫁的,再说也可能是纯洁的患难之交。
当初可是牛二蹦报的信,才去人查看,让秦三花捡回来一条命。
她要是对救命之恩无动于衷,才真的可怕呢!
袁明珠用一副你大惊小怪,你无理取闹的眼神看着顾重阳。
真是,又不是你老婆给别的野男人偷偷摸摸送吃的,你揪着人家不放干嘛?
就一点剩饭,袁家白使唤着秦三花,还白种着她名下的地,不至于偷拿点剩饭就不依不饶。
袁明珠:“起来吧,下次别偷偷从家里拿东西了,需要什么跟曾祖母说,能给你的东西曾祖母会给你。”
大概觉得自己太和颜悦色,怕以后把秦三花养出盗窃的坏习惯。
加重了一些语气:“打小偷针,长大偷金,这偷东西的坏习惯可不能有,这回就饶你一回,现在要再犯,别怪我禀明在曾祖父撵你。”
秦三花刚站起来又跪了下去。
“以后再也不敢了,今天二蹦哥没去家里牵牛去放牛,我看到饭菜剩的多,就……。”
牛二蹦每天给袁家放牛,换点吃的,今天袁家宴客,他胆子小没敢过来牵牛,更没敢去要吃的。
才有了秦三花给他送吃的,被顾重阳抓个正着这件事。
顾重阳看她轻描淡写就把这事揭过了,脸更红了。
不过这回是气的。
“她这是……。”
私会外男四个字有些羞于说出口。
别说是武安州这种礼教严得多的地方,就是民风开放许多的晋地,也不会允许家中丫鬟跟人随意交接物品。
今天能给外男送饭,明天谁敢保证不会把小姐的私密物品往外夹带?
坏了小姐的名声可是关天的大事,丝毫马虎不得。
顾重阳气呼呼:“我自己跟曾祖父说去,你等着。”
大概是真气急了,居然要去告状。
噔噔噔跑了几步,才想起来袁明珠和水桶还在这里。
回头拎了水桶,
恶声恶气:“你们俩不走?”
袁明珠跟在顾重阳后头,秦三花垂着脑袋跟在袁明珠后头,三个人回到家。
顾重阳还真是一点面子都不讲,直接把这事跟袁弘德说了。
袁弘德也觉得事关家里女孩的事不能马虎,让陶氏出面给秦三花仔细讲讲这件事的厉害关系。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这件事看似无关紧要,若是放任自流,也可能酿成大祸。”
陶氏:“我去跟她说说。”
秦三花这会正坐在灶间的灶前等着宣判。
樊嬷嬷在教育她:“你也太胆大了,想送也该禀明了老祖宗。”
樊嬷嬷挺看不上她畏畏缩缩的样子:“现在知道怕了,早干嘛去了?你们这些孩子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非得吃一次亏才能学乖。”
又教她:“一会老祖宗说什么你都听着,好好认错,保证以后不再犯。”
说起来樊嬷嬷也说典型的面冷心软,怕秦三花人小不懂规矩,私下里提点她。
袁弘德让陶氏出面管教了秦三花,吃了饭把袁明珠叫到了屋里。
袁明珠看在她曾祖父拿着的戒尺,觉得天昏地暗了。
296、挨打
时人奉行棍棒底下出孝子的教育理念,养孩子跟养驴子一样,大棒加胡萝卜组合。
简单又粗暴。
即使是袁弘德这种眼界开阔的人,家里也会备上体罚用的戒尺。
不过袁明珠长这么大也只看过曾祖父把几个哥哥,尤其是五哥打得嗷嗷叫,她自己还没体验过。
“手伸出来。”袁弘德说。
袁明珠一看,这是真的要打呀!
往曾祖母递过去求助的小眼神。
“看你曾祖母也不行。”没等陶氏替她求情,就被曾祖父给阻止了。
说这话的同时,“啪”,戒尺就落在袁明珠白生生的小手掌心里。
袁明珠知道,如果搬出曾祖母也无效的话,这顿打就逃不掉了。
戒尺接连落下。
真疼啊,手心里火辣辣的。
她也知道今日这顿打挨得不冤。
今日这事看似是因秦三花跟牛二蹦私下传递物品,犯了内宅大忌。
其实她真正受罚的原因是知道了却没有承担起做主人的职权,这比传递物品本身更危险。
而更大的错是顾重阳已经提醒她了,她还一意孤行,觉得他小题大做。
当然,这些都是戒尺打在手心里以后她才想通的,所以体罚也不是全无作用,在她这儿跟醍醐灌顶似的。
“知道错了吗?”
“知道了。”
疼得眼泪鼻涕都出来了,能不知道吗?
陶氏一看,都打哭了。
“辰哥,孩子都知道错了,别打了,再打打坏了。”
袁明珠包着一包眼泪,看着曾祖母抱着曾祖父的胳膊,去夺戒尺。
她曾祖父扬起胳膊。
曾祖父身高胳膊长,曾祖母虽然也不矮,但是女子总比不上男子的身高。
“秋娘,我管教孩子,你不要多言。”
曾祖母夺不下来戒尺,只能回身抱住袁明珠,娘儿俩抱头痛哭。
“袁逸辰,你管教孩子?管教孩子就不能好好说了,就非得打吗?你干脆连我一起打好了。”
袁弘德:“我才打了五下,你也讲点理,真是不可理喻。”
“都打了五下了,手心都肿了,还说才打五下,是不是打少了不称你的心?你怎么这么狠的心?你当她跟你似的皮糙肉厚的?”
呜呜呜哭一阵。
接着道:“我不讲理?我不可理喻?袁逸辰,你终于忍不住说实话了吧?你是不是打心底就嫌弃我们娘几个?”
袁弘德一脸懵,不知道话题怎么就歪到嫌弃不嫌弃上了。
“我没有。”
为自己辩解。
“你要是嫌弃就直说,别拿孩子撒气,你看你把孩子打得。”
遇到这种情况,体罚肯定进行不下去了。
为了转移陶氏的关注点,袁弘德说:“我拿点药给她涂抹,只是皮外伤,我手上有分寸,不会伤着筋骨。”
拿着药给袁明珠抹了。
袁明珠这个始作俑者,靠着她曾祖母:“曾祖母,不疼了,您别担心。”
陶氏:“你别替他描补,打成这样怎么能不疼?”还没消气。
领着袁明珠回了她们姐妹住的西间。
留下袁弘德跟挤在门口看的众人面面相觑。
还是袁务川在前院喊了一声,才给他解了围。
“骡子要生了。”
袁弘德听了,忙带着众人往前院去了。
袁明珠也想去看。
陶氏:“你个不省心的,都伤成这样了还皮,老实待着,曾祖母去给你做个蛋羹。”
让吴氏和袁珍珠两个陪着她,陶氏往前院去给她做鸡蛋羹了。
驴马之类的牲口生产都极快,一般都用不了一刻钟就生出来。
袁家的这匹骡子素日被照顾得精细,没等陶氏给袁明珠做的鸡蛋羹出锅,小骡子就平安降生了。
袁明珠伤着的是手,又不是腿脚,陶氏不在吴氏和袁珍珠根本管不了她。
不仅管不了她,还被她怂恿着一起去前院看新出生的小骡子。
天还亮着,不过马厩里有些昏暗。
新生的小骡子看着极小,感觉就像是只小儿骑的木头雕的玩具马那么大。
又小巧又可爱。
大概是混血的都特别漂亮的缘故,袁明珠觉得这匹小骡子漂亮得有些犯规。
驯化的家畜还保持了先祖的一些特征。
野生的动物,尤其是食草的动物,为了适应物竞天择,逃避被捕猎的命运,甫一出生就得学会跟自然界的一切危险对抗。
这匹小骡子刚出生一会就挣扎着站了起来,靠着母骡子站着。
一双大眼睛新奇的看着周遭的一切。
袁少驹的少年心被萌化了。
怂恿袁明珠:“给它也取个名字吧!”
反正袁家已经有一个乍一听会被误会为他弟弟的袁幼驹了,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不在乎再多一个袁啥驹。
袁明珠沉吟了一下,“叫袁末驹怎么样?”
袁弘德梗了一下,不过刚刚因为打孩子跟陶氏吵了一架,这会不宜再因为这等小事再起事端。
袁弘德:我忍一下吧!
袁少驹和袁明珠两个逃过一劫。
袁少驹的新弟弟袁末驹也诞生了。
要不怎么世人都说,儿女都是债,生了就是来讨债的。
袁弘德跟陶氏一辈子没红过脸,恩爱两不疑。
这是第一次吵架,就是因为袁明珠。
马厩就在灶间旁边不远,这边说话灶间那边也隐隐能听到一些。
樊嬷嬷习武,五感比其他人灵敏,听到袁明珠的话暗自撇撇嘴。
觉得袁家看着还挺规矩的人家,怎么就有了这么个奇葩,真是丢尽列祖列宗的脸。
也不知道将来哪家祖宗没积好德,把这么个母夜叉娶回去。
陶氏把蒸好的蛋羹端出来冷着。
过去马厩那边,拉着袁明珠:“乖乖,咱去吃蛋羹,不在这里玩,这里又脏又难闻,让他们待这,咱们走。”
把袁明珠带走。
若是往日,袁少驹可能还会醋一醋,今日这边有袁末驹,又脏又臭怎么啦?我就乐意待这里。
只恨不得把他和顾重阳的被褥都搬来,晚上就睡在这边。
拉着顾重阳:“我们把袁末驹带出去溜达溜达。”
顾重阳看着袁明珠涂着药还肿着的手,心不在焉的应着:“哦!”
袁弘德:“又胡闹,别围在这里了,把马厩打扫一下回屋去,明天早点起跟着下地。”
麦子还未到收割的时机,不过不能割麦子也有可干的活。
297、也挺好
陶氏拉着袁明珠:“鸡蛋羹做好了,这会吃正好。”
带着她洗了手。
回到屋里,袁明珠端着碗吃了一勺,确实如曾祖母说的,温度正好。
不过她才吃了晚饭不久,这会还不饿,吃了几口就吃不下了。
陶氏:“吃不下就不吃了,搁那吧。”
袁少驹带着顾重阳打扫完了马厩,想了想说:“小妹才挨了打,估计正心情不好,曾祖母做的蛋羹她肯定吃两口就说不吃了,
我们俩别去前院洗漱了,回屋去洗,免得她吃不了还搅得乱七八糟的让我替她吃。”
最不能忍的,有时候还拌些乌七八糟的东西进去,拌了自己还不吃,专挑了他来祸害。
他这回得罪了她,得提防着她打击报复。
顾重阳想看看袁明珠伤得怎么样了,说:“屋里没有水了。”
袁少驹没法,只能带着他蹑手蹑脚的到了前院,“我们声音轻点,别让小妹发现。”
顾重阳:“哦!”
果然轻手轻脚的。
只是,把舀水的水瓢看似不经意的放到袁少驹手边的石台上。
还不是翻过来放,而是把圆碌碌的那一面贴着石板。
兄弟就是拿来陷害的。
袁少驹洗了脸,端盆去倒水,水瓢被轻轻碰了一下,就转了半圈以后“啪叽”摔到地上。
陶氏探头看到他们:“你们来得正好,明珠蛋羹没吃完,你们俩吃了吧!”
袁少驹:……
顾重阳蹭蹭鼻子。
“要是难吃我替你吃。”
把袁少驹感动得,“不用,你还小,不能让小妹欺负你,还是我吃吧,我吃她最多放点枣泥,你今天告状害她挨打手板子,你吃的话她说不定会放泥。”
迈着慷慨就义的步伐进了屋。
袁明珠手疼着呢,没工夫整治他,所以今天的鸡蛋羹就是一碗简单的鸡蛋羹,缀着小香葱,味道香喷喷的。
袁少驹端着碗,对着屋里的灯,仔细观察了一番,又舀了一小勺尝尝。
“没放别的东西。”
惊喜了。
分了一半给顾重阳:“好吃,你也吃点,小妹今天这顿打没白挨,乖多了。”
越发确定袁幼驹那桩公案袁明珠是不知道的。
就说嘛,他挨了打都能管上个十天半个月不敢放肆,小妹就是有曾祖母护着,也该不会当天就复发。
两个人分食了鸡蛋羹。
袁少驹兴奋的自言自语着:“袁末驹什么时候能带出门遛?”
“你肯定也不知道,回头我问问祖父,祖父应该知道。”
“我想把它带去学里。”
“不过曾祖父不一定同意。
“也不知道袁末驹跟马一样能跑,还是跟骡子一样力气大。”
袁少驹就是傻乐,并不需要人回应。
顾重阳终于找着个机会,偷偷问袁明珠:“疼不疼?”
袁明珠翻了个白眼。
心说:疼不疼你自己打自己几下不就知道了?
“我是为你好才跟曾祖父说的,我不知道曾祖父会打你,我要是知道,我……。”
没等他说完呢,袁明珠就一扭脸走开了。
不跟告状精说话。
其实袁明珠也知道顾重阳这样做是为了她好,她就是觉得被罚了手板子挺没面子,不想被人当面一再提起。
小少年呆立在那里,看着她走到曾祖母旁边,在陶氏的胳膊上蹭着毛茸茸的小脑袋。
她头上的头饰经过这么多事,都歪了,不过头发要散没散毛茸茸的样子让她显得越发可爱了。
就听陶氏说:“今天跟曾祖母睡,咱们不理那个死老头子。”
“曾祖父不是死老头子,曾祖母别骂他。”
“好,不骂他。”
曾祖孙俩说着话往后院去了。
他看到她们之前坐着的地方有一只亮晶晶的东西。
走过去捡起来,是她丢的一个银钗,白天的时候还看到她戴着。
她还小,发量少,这个钗子是定制的,是一对,两个丫髻上各插了一个。
“我们回去吧!”袁少驹喊他。
“哦!”
“你刚刚看什么呢?”
“没看什么。”顾重阳捏紧袖子里的手,答道。
袁弘德看着被秋娘带进房间的曾孙女,背着袁明珠悄悄说:“我错了还不行嘛,这么大孩子了,跟咱们睡不合适吧?”
陶氏抿着嘴偷笑,“怎么不合适了?人家屋子少的人家,闺女快嫁人了还有跟爹娘一屋住的呐!”
袁弘德无奈,你有理。
看着曾祖父跟曾祖母说着悄悄话,袁明珠只能装傻。
还好家里屋子没有多余的,曾祖母不会跟曾祖父闹分居,最多把她拉来当个油灯使。
陶氏铺好床铺,拿了梳子帮袁明珠梳头。
“银钗在哪丢了一支?”
袁明珠:“不知道,没注意。”
这对钗是曾祖父才给她打的,今天才第一天戴就丢了一支。
而且她今天去的地方有些多,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
“明天早上让你爹带你找找,找不着再去补一支也一样,睡觉吧,别想了。”
陶氏给她把薄被盖好,“你头发太少了,让你曾祖父给你买些桂花油回来用,等头发多了带钗子就不会掉了。”
袁弘德终于等到妻子愿意使唤他了,就说嘛,他的地位不容取代。
马上接道:“李家新近接了个水粉铺子,我让人送些来,其它东西也带些过来,需要什么就留下。”
陶氏:“他们家怎么想起来接个水粉铺子?”
固北李家做的是口外的生意,对这些女人家的精细东西应该不擅长吧?
袁弘德:“我也劝过,不过李同芳一意孤行,不过这间铺子位置还行,就在洪昌街上,原来生意不错,不是这次卷入流民案,也不会出手,
买了也不会亏本,就是水粉生意黄了,那样位置的铺子转手也能捞回本钱。”
袁明珠有些日子没跟曾祖父母同住了,没想到他们这个睡前茶话会的传统还保留着。
水粉铺子啊!
这个她懂啊!
以前拴马巷陈家就是做的胭脂水粉生意。
袁明珠正想着拴马巷陈家,陶氏就提了起来,“要说胭脂水粉铺子,还得是洛城拴马巷陈家,他们家的香饼尤其出名,提前去定有时候都排不上。”
语气里带着追忆。
即便回忆的后头有伤痛,那里依旧是她无忧而年少的青葱岁月。
袁弘德:“想那些干啥,你喜欢香饼我让人给你捎些回来,姑苏城有一家馥桂坊,他们家香饼也挺好。”
今天不做胖头鱼
等黑鱼吃点夜宵,再做一套瑜伽消消食就开始码字。
不过大家别等了明早看吧,估计有些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