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9、带崽
先把对方冷着吧,给对方一个错觉,让他们认为袁少驹被吓着了,没敢跟家里说。
让对方先得意着,得意就会忘形,忘形就会放松警惕。
他们再去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路上已经吃了些干粮了,所以大家吃的都不很多。
吃了饭歇息的时候,姜大人跟任驿丞打听了送来的这批籍没的奴仆的情况。
任驿丞:“大人问卑职就算问着了。”
姜大人用疑问声“噢”了一声。
意思是:愿闻其详,说来听听。
“以往送来的人都是送去各个矿场去,这次送来的送去了附近的矿场,矿场里住处不够,每天晚上都到我这里住宿。”
任驿丞没说的是,这阵子送来的黑劳工多,那些人不能走明路,也怕他们逃跑,都被送去偏远的矿场,一直干到死都不会有机会离开,
那边的矿工够用了,这种正经在官府备过案的奴仆就放到附近,放在明面上。
听说袁家有意挑个粗使的婆子,任驿丞正想推荐,突然看到姜大人给他使了个眼色。
忙把话音一转,说:“婆子不好买,送来这里的婆子不多,这次来的就没有,我给打听打听,看看以前送来的还有剩下的吗?”
姜大人:“那就有劳任驿丞了。”
又吩咐他的一个随从:“带袁先生去集市上逛逛。”
袁家人去集市上,姜大人吩咐他的另一个随从:“马上回城里,弄清楚那个张俊熙的情况。”
随从领命而去。
任驿丞还在等着姜大人的示下,姜大人拧着眉思索着。
“大人为何时犯愁?”
姜大人:“春节那会,你说有两个晋地口音的年轻人,拿的是登州卫的凭证,往武安州城方向去的,当夜就回了?”
任驿丞不知道过了那么久大人为何又提起这事,答道:“是。”
“找个身手好点的婆子。”
“大人?”
“袁家带来的那个小童,应该是老侯爷的孙子。”
“啊?”任驿丞失声道。
“是,卑职这就去办。”
任驿丞去安排了,姜大人一手支颐,闭目思索。
直到房门被敲响,接着“吱呀”一声被人推开。
姜大人睁开眼睛,看向进来的任驿丞。
“安排好了,明天一早会跟另外两个婆子一起过来。”
“嗯!”
袁家人去了集市,直奔骡马市那边而去。
这边的牲口果然比城里的要多。
骡马被拴在木栅栏后头,甩着尾巴,打着响鼻。
陶氏拽着袁明珠的手,不让她靠近:“咱不过去,别踢着你,你看看那边多脏,回头马粪刨你身上。”
卖骡子的主家:“大娘,俺家这骡子性情可乖了,不踢人,你看,你看,多听话。”
把骡子往外牵了牵。
拿了一把草往袁明珠手里递:“不踢人,真不踢人,也不咬人,你喂它,喂它它就吃。”
顾重阳把草接过去,递到骡子嘴边,骡子咬住,咀嚼起来。
卖骡子的趁机把他家的骡子夸得天花乱坠。
“俺这匹骡子才三岁,你看着牙口,正是出力的时候,”掰着骡子的嘴展示给袁家人看。
“俺这骡子拉矿石可有劲了,要不是俺哥给俺找了个新营生用不上它了,俺真舍不得卖。”
袁弘德被说的有些意动,问:“骡子怎么卖?”
之前夸成一朵花,天上少有地上无的样,一问到价钱把他问得支吾上了:“十,十二两。”
集市上的骡子基本都是八到十三两之间,他这个骡子,三年生还算年轻,这个价格也还行。
不过自然来了,才逛了一半,总得把剩下的逛完了比较一下再决定买哪家的。
袁弘德:“我们再看看。”
卖骡子的:“给您便宜点,十两,十两您看怎么样?”
十分急切。
袁弘德看看四周,他们跟这人议了半天了,周围居然没围过来一个人看不说,往这瞅一眼的人都没有。
而且这人这么急着出手,太可疑了。
陪同过来的姜大人的随从也看出来了,怕袁弘德上当:“先生,咱们再去前头看看再说。”
袁弘德点点头。
走出去一段距离,袁弘德问袁务川:“他那骡子有什么问题?”
袁务川也没看出来。
随从道:“不会是偷来的吧?”
其他人也都觉得像,看那架势就像是销赃的。
赃物可不能买,买了回去让原主找到,失财是小,再被当成盗窃犯就遭了。
袁明珠挠了挠她头上的小揪揪,想着要不要跟曾祖父他们说实情。
袁弘德看她挠头,问:“是不是累了。”
对袁伯驹说:“背着妹妹。”
袁叔驹:“我背吧,一会再换你们。”
袁明珠趴在她三哥背上,看着卖骡子的人跟前围过去好几个人,在说着什么。
看来她猜的没错。
顺着木栅栏依次走过去,各家的价钱都差不多。
比来比去,袁明珠还是觉得刚才那匹骡子最合适。
而且那匹骡子应该还能往下杀一杀价。
最重要的,那匹骡子是揣着崽的,买一赠一啊!
反正那人是打着主意坑人的,反过来坑他一把袁明珠也没有负罪感。
袁明珠趁着换人背她时候,“我要曾祖父背我。”
袁弘德对着姜大人的随从歉意的笑笑:“这孩子。”
随从倒是没觉得被慢待,只觉得袁家这丫头真是太娇惯了。
这么大了还让人背,哥哥们背着还不行,还挑三拣四让长辈背。
心里嘀咕着:这要是我家的孩子,早一巴掌给打改了。
原本跟袁弘德并排走着说着话,袁弘德跟袁明珠说话了,他改走到袁务川旁边。
袁明珠这会正趴在她曾祖父耳朵边:“曾祖父,我们还是去买先前那匹骡子吧,那匹便宜,那骡子不是贼赃,也没有毛病,它是带崽了。”
袁弘德听了,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
“骡子不能带崽。”地球人都知道!
“能的,就是少。”
袁弘德听了,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
“骡子不能带崽。”地球人都知道!
“能的,就是少。”
袁弘德听了,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
“骡子不能带崽。”地球人都知道!
“能的,就是少。”
袁弘德听了,第一反应就是不可
240、买赃
袁弘德默了默,不过不得不承认他家小宝说的对。
集市上最孬的骡子也无非是年老体弱些,至少是健康的。
买了回去也能干几年活。
有病的就不好办了,买回去说不得就得赔。
那骡子腹部下坠,卖主一直在极力遮掩。
曾祖孙俩交流完,袁弘德对众人说:“看了一圈,还是之前那匹骡子最合适。”
众人都知道他说的是那匹疑似贼赃的骡子。
武安州去岁来了不少移民,骡马牛的登记还未完善,如今正是管理混乱的时候。
世面上经常有贼赃牲畜交易。
凡有争议的牲畜,就看买家和失主谁更强势了,谁的拳头硬谁得。
所以姜大人的随从张张嘴,并没有阻止。
袁伯驹几个想说话,袁弘德阻止道:“我已经决定了,别说了,就买它了。”
袁少驹以为是他惹了灾祸,曾祖父才不得不选的那“贼赃”,愧疚道:“曾祖父,别买骡子了吧?牛车也挺好使。”
对自己之前的贪慕虚荣很愧疚。
袁弘德拍拍他的脑瓜:“还是骡车速度快,曾祖父既然答应你要买,就会买的。”
袁伯驹对几个弟弟说:“买就买吧,大不了等失主找来还给人家就是了。”
看到他们又走回来,那位卖主老远就不错眼的看着他们。
许是心虚,并没有主动招呼。
直到袁家人走到跟前,这人才磕磕巴巴的说:“来,来啦?”
看着也是老实人,以往大概没干过这样骗人的勾当,心虚。
没人买的时候极力推荐,有人真准备买了又不忍心了。
要知道十两银子对于普通的农家是很大一笔钱了。
那人的手在身上擦了擦,擦掉手心里紧张出来的汗。
袁弘德把骡子拉出来,把袁明珠放在骡背上。
这骡子看着很温驯。
有人骑到背上也只是不安的原地挪动几步就安静下来。
袁明珠以前跟着邱氏经常帮附近的乡民看谁家的猫狗兔和各种大牲口是否带崽,带了几只崽,何时出生。
虽然快一年没有上手摸过了,却没有生疏,之前已经看了个差不多,上手一摸就确定了。
拿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袁弘德看着面前不敢正眼看人的汉子,掏了十两银子给他。
袁明珠:……
这人若是不心虚愧疚,她曾祖父杀起价或许不会心慈手软。
这人这样,她曾祖父的仁义性子又泛滥了。
生活不易,做人留一线吧。
马市外头就有官府专设的税务机构,买卖双方缴纳了税银这桩买卖就算成了。
卖主摸摸骡子的鬃毛,转身走了,三拐两拐就消失在集市密集的人流中。
周围的人,包括收税的税官都同情的看着袁家人。
“走吧,去其它地方逛逛。”袁弘德说。
照着来之前的计划,准备当天赶回去。
现在袁少驹的事不着急了,要买的婆子也得等,他们就能在集上逛逛,明天再回去不迟。
到了一个买木碗的摊子旁边,陶氏要买两只木碗。
集市上木碗的生意挺好。
这时候的瓷器贵,怕家里孩子打碗,一般人家都是给孩子买木碗用。
旁边一个大婶跟陶氏一起挑拣木碗,说:“俺们家那几个孙子皮得跟活猴子似的,我得买几个木碗回去给他们用,家里的碗再打都打完了。”
又问陶氏:“你也给孙子买的吧?你家孙子多大了?”
看看旁边站着的袁明珠和顾重阳,带着同情劝陶氏:“就这么大孩子最难管了,再大点就好了。”
陶氏:……“俺家孩子听话,不皮。”
没敢说不是买给皮得跟活猴子似的,是买给真猴子的。
那大婶撇撇嘴,表示不信。
上次安葬牛家的人,袁家出了两张草席,陶氏又买了两张芦苇席回去。
这边是芦苇席的产地,价钱倒是便宜。
人群中,一个少年问一个姑娘:“姐,你看什么呢?”
任依依把目光从袁家人那边收回来,“没看什么。”
上次族叔送她们进城给守备府老夫人拜年,后头元宵节又去守备府看灯,奈何守备府这次打定主意不再选任家的女孩儿了。
族里才松了口,她们这些适龄女孩子可以由爹娘做主议亲了。
“十七,我们去驿站看看爹再回去吧?”任依依问弟弟。
袁家看样子是来赶集的,他们是外乡来的,在本地肯定没有亲戚,这个时辰还没回去,晚间肯定只能借宿驿站。
驿站就跟驿丞家私产一样,任家的孩子出入驿站就如同回家。
任矩钦没有察觉姐姐的异常:“好啊,我好几天没吃刘妈妈做的绿豆糕了,回头让她做些带家去。”
姐弟三个出了集市,去到驿站。
听说儿女来了,任驿丞把手边的事情放下赶过去。
看着自己的三个儿女,任驿丞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赶集去了?买的啥给爹瞧瞧。”
又让人给他们泡茶做茶点。
“吃了就快回家去一会下了凉天冷。”嘱咐着。
“我们等爹一块回去。”任依依说。
她的两个弟弟也跟着符合。
任驿丞乐呵呵的答应了,“你们在这玩,爹让人给你们拿围棋来。”
任矩钦带着弟弟赶围棋,任依依托着腮坐在邻窗的塌上,看着驿站里进出的人。
过了不久,就看到袁家诸人牵着骡子,骡子身上挂着买来的各色物件进了院子。
杂役上前把骡子接过去。
任依依把窗户打开大一些,就听到上次给他们诊过脉的那位袁家的曾祖父交代杂役:“这骡子找个地方单拴着,离其他骡马远些。”
杂役知道他们是驿丞的客人,“先生放心好了,我把他单放到草料那棚子里。”
袁弘德给打了赏。
任依依弓着腰,贴着窗户往外瞧,看到袁家的人进了后头的小院。
姜大人的随从帮着把买来的七零八碎送进房间,回去找他家大人复命。
“哦?袁先生花了十两银子买了一匹像是贼赃的骡子?”姜文翰说。
“是,大人,骡子现在就拴在驿站的马棚里。”
十两银子买一匹三岁的骡子是便宜了,但是若是贼赃的话就贵了。
明知是贼赃却不压价?
姜文翰想想都觉得袁弘德的举动跟平日表现出来的睿智不相符。
241、相看
“去厨房传话,做一桌好菜,我晚上请袁先生吃酒,请任驿丞作陪。”
随从看得一头雾水,十分纳闷:袁先生被人坑了,他家大人是看袁先生可怜请他吃酒安慰他吗?
想不明白。
先去了厨房传话,又去通知驿丞。
任驿丞原准备早些跟儿女一起回家的,接了通知只得对任依依姐弟说:“爹晚上有事,你们先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任依依:“哦!”
一般驿站来了地位高的客人,她爹怕出纰漏,都是留在驿站里亲自接待。
随口问道:“来的是哪位大人?”
“上次给你们诊脉的袁先生,今天跟着姜大人同来,姜大人晚上请袁先生一家吃酒,请爹爹作陪。”
任依依听了一喜。
拉着她爹的衣袖:“爹,女儿挺喜欢袁家的那个小妹妹,我们也去作陪吧?”
任驿丞想着袁家那几个芝兰玉树般的孩子,内心也是一动。
穷家有穷家的难处,他们这种大家族也有大家族的污糟事。
就只儿女亲事就让人心烦。
好容易族里松口女儿可以自行婚配了,得速度快点,以防夜长梦多。
可是任家女儿如今有恶名在外,他又舍不得女儿远嫁,一时半会哪里找正好合意的?
真是瞌睡时有人送枕头,袁家那几个除了排行老三的那个平庸了些,剩下三个年龄跟女儿都相当。
尤其那个老四,风姿斐然。
任驿丞是丈母爹看女婿,同样欢喜。
任依依看他爹出神,没有立即应她,晃着他的袖子:“好不好嘛爹?”
任驿丞应道:“好好好,爹去问问姜大人,应该没问题。”
姜文翰听了任驿丞的请求,内心了然。
知道他的打算。
不过这桩婚事他也是乐见其成,只送一个婆子过去袁家照应少主子他还是不太放心,若是能再把任家的这个女儿送过去,就保险多了。
有了这层关系,他们跟袁家那边接触多了也不惹人怀疑。
争得姜大人同意,任驿丞干脆又使人把他家夫人也接了来。
任夫人一路都在寻思,是哪家的通家之好来了呢,到了才知道是丈夫给女儿挑中的女婿,让她来相看的。
就在姜大人住的这边屋里排开两桌,分男女席坐了。
甫一入座袁家人就察觉不对了,那姑娘倒还好,虽有些羞怯,却也算举止大方。
那姑娘的娘是怎么个情况?
俩眼跟探照灯似的频频回头往袁家几个小子那边扫。
任夫人跟他家丈夫都是一副白白胖胖的模样,笑起来眼睛里都带着笑意。
伸手不打笑脸人,这样的人就算是有些失礼之处,也不让人十分排斥。
“袁家曾祖母,吃菜,”给陶氏夹了一筷子煮干丝。
之后开始跟陶氏打听袁家几个儿郎的情况。
跟丈夫看好袁家老四不同,任夫人更喜欢为人亲和的老二。
得知袁家老二已经结了亲了,任夫人一脸失望。
两口子不愧是夫妻,最佳女婿人选没了,任夫人也是跳过袁叔驹,把目标定在袁季驹身上。
陶氏看看坐在她右手旁的任家姑娘,也十分满意。
除了姑娘的娘有些一惊一乍的,其他都不错。
男桌那边,袁季驹沉稳的坐着。
任驿丞看着他两眼放光,任夫人也频频回头瞧他。
袁明珠觉得她的四哥像是被觊觎的唐僧肉。
任家姑娘终于克服了羞怯,找回平日的落落大方,跟袁珍珠搭话:“大妹妹也学医术吗?”
袁珍珠:“不曾习医术,我家只小妹习医术。”
任依依看着袁明珠:“小妹好生厉害,上次给我们姐弟诊脉,说得头头是道。”
袁珍珠与有荣焉:“嗯,我家小妹打小就习医,师从前朝御医王家,她师傅是王家的媳妇,娘家也曾是御医……。”
夸起妹妹来平日话少的她也侃侃而谈。
任家夫人看着袁家这两个女儿,看着都不是那不易相处的小姑子,就更满意了。
吃了一会酒,姜文翰问道:“听说先生今日买了一匹骡子?以后若有什么麻烦尽管开口。”
袁弘德知道他是听随从说了什么误会了。
这事也不是不能对人言,正好趁此机会解释清楚。
就说道:“袁某惭愧,今日买这匹骡子是占了原骡子主人的便宜了……。”
把骡子的情况说了。
任家二儿子定力差,眼睁得溜溜圆:“不会吧?”
姜文翰举着筷子呆愣了一瞬:“袁先生果然见多识广。”
他还准备给袁家再卖一份人情呢,原来他想差了。
人家哪是上当,分明是捡了个漏。
任夫人也好话不要钱似的恭维着陶氏。
正吃着呢,外头回报:“大人,去城里打探消息的鲁四回来了。”
鲁四骑的马,走的官道,一来一回比他们早晨赶着牛车用的差不多时辰。
姜大人:“让他进来回话。”
鲁四进来行了礼。
“小人打探清楚了,鹤鸣书院那个刘俊熙,是刘家三老爷家的孙子,每日送他去学里的是他们家管家,”他还准备给袁家再卖一份人情呢,原来他想差了。
人家哪是上当,分明是捡了个漏。
任夫人也好话不要钱似的恭维着陶氏。
正吃着呢,外头回报:“大人,去城里打探消息的鲁四回来了。”
鲁四骑的马,走的官道,一来一回比他们早晨赶着牛车用的差不多时辰。
姜大人:“让他进来回话。”
鲁四进来行了礼。
“小人打探清楚了,鹤鸣书院那个刘俊熙,是刘家三老爷家的孙子,每日送他去学里的是他们家管家,”他还准备给袁家再卖一份人情呢,原来他想差了。
人家哪是上当,分明是捡了个漏。
任夫人也好话不要钱似的恭维着陶氏。
正吃着呢,外头回报:“大人,去城里打探消息的鲁四回来了。”
鲁四骑的马,走的官道,一来一回比他们早晨赶着牛车用的差不多时辰。
姜大人:“让他进来回话。”
鲁四进来行了礼。
“小人打探清楚了,鹤鸣书院那个刘俊熙,是刘家三老爷家的孙子,每日送他去学里的是他们家管家,”他还准备给袁家再卖一份人情呢,原来他想差了。
242、炫富
都说知母莫若女,其实反过来说也能说得通。
任依依打一看到她娘摩挲手腕上的虾须镯就知道要糟。
没错,任夫人这是在炫富!
她同情袁家,厌恶张家的无耻,但是这些跟她炫富并不冲突。
袁家现在遇上麻烦了,这件麻烦事得用钱才能摆平。
袁家没钱,他们家有啊!
哎呦呦,真是老天都来帮忙!
任夫人得意的想着。
这间铁矿驿站就跟他们家世袭的一样,不出意外还会一直世袭下去。
他们靠着掌管这间驿站虽然不能大富大贵,但是几辈人下来,也算小有家财。
别的不好说,给闺女置办一份丰厚的嫁妆绝对没有问题。
她展示虾须镯,还点明这是闺女的零花钱买的,言外之意:我们家财大气粗,闺女的零花钱多。
陶氏的恭维听在她耳中也有了另外一层意思,那就是她代表袁家跟她达成议亲的意向。
陶氏确实喜欢任依依,不过跟虾须镯没有关系。
任家小有薄财,夫妻俩都白白胖胖的一脸福相。
任氏夫妻相合,他们家的三个孩子,在和睦的家庭氛围里长大,虽然遗传自父母的相貌一般,但是气质平和。
这人呐,只要没有心里没有怨气戾气,眉眼舒展,天长日久,总会相由心生。
不算顶漂亮的任依依让人看着就舒心。
袁明珠听了怀珍坊败落的原因,计上心头。
她还是第一次听说怀珍坊的事,没想到还与那个桃红有关。
袁明珠这边暗戳戳的盘算着怎么对付张家,那边任夫人把自家夸成了一朵花。
“我们夫妻就这一个女儿,待她出嫁的时候肯定不会亏着她,……。”
任依依都难堪得快哭了,哀求似的喊了一声:“娘!”
求求您别说了好不好?
任夫人摸摸头上的南珠发箍:“你这孩子,娘就说几句实话怕啥?你袁家曾祖母又不是外人。”
陶氏可算是听懂了。
哭笑不得。
她不擅长应付这样的场面。
偏偏那边男桌上正在商讨这事该怎么应对,没有听到这边桌上的话,连个打圆场的人都没有。
还是袁明珠隔着陶氏对坐在另一侧的任依依说:“任家姐姐好福气,有这样一对疼闺女的爹娘,姐姐不必害羞,该高兴才是。”
看着是夸的任依依,实际是说与任夫人听。
任夫人听了不好意思起来,扭捏了一下不说话了。
就听袁明珠话音一转接着道:“咱们不是外人,就当闲话听了,同样的话任伯母莫出去说才好,免得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引得心怀不轨之人觊觎任姐姐的嫁妆。”
为财结亲能有什么好人家?
这话说的就有教训之意了,任夫人被个小辈教训了,面上微微变色。
坐在男席那边的顾重阳听了,担心的往袁明珠瞥了一眼。
坐在他对面主位的姜文翰一直关注着坐在对面的他,也不着痕迹的看过去。
就听到袁家最小的女孩说了什么,引得驿丞夫人笑作一团。
离女席近的顾重阳听到女孩的话,也勾了勾唇角。
袁明珠:“任姐姐这等人才相貌,又温柔贤淑,任伯母和驿丞大人打小如珠似宝的捧着长大,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
任伯母,您可得长出那火眼金睛,给任姐姐挑一门金玉良缘,
不过看着任姐姐天庭饱满,眉峰舒展,下巴圆润就是福气之像,姻缘天定,有福之人不用愁,说不定明天就掉下来个乘龙佳婿。”
说得任依依又恢复那副小女儿的娇羞状。
任夫人笑得合不拢嘴:“我的儿,这小嘴可真会说话,托你吉言,你任姐姐若是说下好姻缘,伯母可得好好谢谢你!”
摘了发间的一对羊脂玉梳:“伯母来得急,也没备下什么见面礼,这对梳子你和你姐姐一人一个,莫嫌弃粗陋。”
袁明珠看那对玉梳,玉质温润,雕工不凡。
有些为难。
他们才是真没准备,接了这份见面礼总不能不还礼。
有来有往才好相交。
跟土豪做朋友也不是好做的,尤其是这种一言不合就拿银子砸人的土豪。
还不能不接。
不接就是不给对方面子,也显得小家子气。
只能日后还这份人情了。
袁明珠给姐姐递了一个眼神,姐妹俩给任夫人行了礼道了谢,把玉梳接过来。
粉雕玉琢的一对姐妹花,看得任夫人喜欢。
她一时冲动摘了玉梳相送,说完就后悔了。
倒不是舍不得东西,就是看到袁家人的迟疑知道自己冒失了。
袁家肯定没准备回礼,她若是被拒绝就难看了,两家以后的交往今天这事说不定就是个疙瘩。
她一开始见面没给见面礼就是顾虑着这个,后头一高兴把这事忘了。
还好袁家没有拒绝。
拉着袁明珠的手:“去伯母家住些日子吧?马上有个庙会,伯母带你和姐姐们去庙会上玩耍。”
“过些日子吧!出来的急,没做准备。”陶氏推辞道。
既说明了不能去任家的原因,也给没回礼做个解释。
袁明珠还记挂着要给张家一个教训,就是去任家做客也得等这事办完。
她也看出来了,任夫人跟她曾祖母半斤八两,都不是心思深沉的人,倒是可以相交。
次日一早袁家人起床洗漱毕,吃早餐的时候任驿丞带了三个婆子过来。
三个婆子,一个年岁老大,走路都颤巍巍的事态。
还有一个年岁倒是不大,就是一条胳膊似乎不太灵活。
剩下那个倒是还好,长手长脚的看着没什么毛病。
只要不是有眼疾的都知道该怎么选。
所以不出意外,袁家选了这个长手长脚的婆子。
婆子姓樊,沧州人士,一生无儿无女,早年逃难出来,走投无路卖身与前主家,那家后来犯了事,家财充公,奴仆被发卖。
三个婆子都有些讷言,都是任驿丞在旁介绍。
袁弘德:“就这位樊嬷嬷吧。”
“樊嬷嬷之前在我们驿站做过一阵活,不善言辞,但是人勤快,灶上的活也做得。”任驿丞说。
等到袁家选下樊嬷嬷,任驿丞才说了一些她的长项。
243、刀柄
此来的目的都办完了,袁家人就趁早赶路回家。
姜大人的差事还未办完,今天就不能跟着一起回去了。
任驿丞带着驿站里的杂役,帮着把袁家的物品装上车。
抬着个沉甸甸的麻袋过来,“袁先生要的铁钉和铆钉等物我都让人备齐了,若是不够再让人给我捎信来,我再让人给先生送去。”
那匹骡子也被牵了出来。
马三百天生产,驴一年生产。
骡子算是非驴非马,生产也极少有史料记载,都是坊间讹传,也不知道具体几月生产。
想来也不会超出一年。
这匹母骡袁明珠检查过了,大概揣崽八个月左右了,除了有些营养不良,其它还算健康,暂时无生产的征兆。
牛车载上众人,一路向南。
因为新添了个人,大家都有些沉默。
樊婆子也不是个会来事的,主家不吱声她也一路没说话。
起得早,袁明珠被牛车晃得有些困。
等她一觉醒来,牛车都过了蒲牢河的石桥,拐上土路了。
陶氏见她醒了,问她:“饿不饿?要不要先吃点垫垫?”
她一路睡过来的,没有消耗倒是不饿。
拿了陶氏给她的胡饼有一口没一口的啃着。
吃饱睡足精神头正好,问她曾祖父:“明天去鹤鸣书院吗?”
袁弘德:“嗯,明天过去。”
又对袁伯驹几个说:“你们今日去学里晚了,回头让你祖父送你们去,跟夫子说一下缘由,再跟夫子请一日假,明日跟我去鹤鸣书院。”
袁伯驹几个称是。
袁弘德捏捏额间,对这件无妄之灾十分头疼。
只希望对方做得有些纰漏。
若是对方做事严谨,找不到对方的马脚,这事就难办了。
袁明珠拽拽他的衣袖:“这世上哪里那么多天衣无缝的事?”
袁伯驹也道:“我们昨夜分析了那张家行事规律,他们家一贯急功近利又目光短浅,
我们觉得姜大人说的有道理,他们极可能不舍得用真的名砚设计陷害五弟,那摔碎的砚台要么是赝品,要么是本身有裂痕,
不管是赝品还是有裂痕的,别人不好得到,他家是做珍宝古玩生意的,弄到一块这样的砚台并不犯难。”
袁明珠:“大哥说的对,据说年前怀珍坊掌柜在铺子里当众调戏守备府的丫鬟,吓得城里的太太小姐们都不敢光顾他家了,
若是再爆出以次充好或是碰瓷的事,他们怀珍坊就再也别想翻身了。”
袁弘德正担心他们就算是知道那砚台有猫腻,凭着他们的眼力也看不出来。
听了曾孙女的话豁然开朗。
他们不懂有人懂啊!
盛隆珍宝坊新增了珍宝古玩销售,他们家有鉴赏的人。
而且他们正是跟怀珍坊水火不容的时候,有个把怀珍坊扳倒的机会,盛隆得比他们更想抓住刀柄。
如果说他们原本只有三成胜算,加上盛隆,他们就有八成以上的胜算了。
虽算不上胜券在握,也差不多了。
现在的关键就只是张家是不是还照旧行事卑劣了。
袁弘德:“回家歇息一下,我送你们进城。”
顺便去游说盛隆从中援手。
袁明珠抱着他的胳膊:“我也去,我也要去。”
袁弘德心情正好,“去,带你去,让你曾祖母给你换一身你五哥小时候的长袍。”
坐在车尾处的樊嬷嬷快速的抬眸看了一眼,又垂下眼眸。
本来说好昨日当日去当日回的,结果耽搁一晚,到了家中,袁树夫妻正等得心焦。
“鹤鸣书院着人来传话,让我们家尽快去处置这事。”
梁氏拿了个手帕包递给丈夫:“实在不行先把这些首饰当了。”
袁伯驹拿了放在怀里。
那边吴氏也把这些日子存下的散碎银子和铜钱拿给袁仲驹。
袁叔驹誊抄书挣的钱,准备给妹妹买耳钉呢,少不得也得先拿出来救急。
其他人也都多多少少凑了些银子。
只有袁季驹和袁少驹,一个是爱好太费钱,一个是本就没有理财的想法,有多少钱都花光。
袁季驹手里倒是有些值钱的小玩意,只是一时半会没法兑现。
不过他也找了个包袱皮,一股脑都给装了进去,准备进城去碰碰运气。
陶氏给袁明珠改了男孩的发式,找了袁少驹小时候穿过的布袍。
袁明珠就化身一个小子,跟着哥哥们后头出门了。
小辈里家里最有钱的数袁伯驹夫妻俩,其次就是袁明珠了,她这些年靠着卖萌获得的压岁钱,就让她堪称小富婆。
看看大哥怀里那鼓囊囊凸起的一团,再看看四哥包袱里的希哩咣当。
袁明珠:……
哥哥们是不是对家里的状况有什么误解?哪里就至于需要靠典当渡过这次的难关了?
不过对哥哥们的态度还是赞成的,一家人就该不抱怨,齐心合力。
到了官学,袁弘德对夫子解释了今日袁家兄弟来晚的原因,又对袁伯驹几个说:“你们先去读书,我待少驹他们先去盛隆。”
袁伯驹几个把凑的银子拿给曾祖父。
袁弘德没想到几个曾孙如此有心,虽然用不上,也拿了过去。
出了官学大门,袁明珠问她曾祖父:“咱们是先去盛隆还是先去找找周大人?”
“先去盛隆。”
能不找周大人就不找周大人,免得周大人被人诟病以势压人。
“我们从旁边那条街绕行吧?把牛车寄存远点,免得被怀珍坊看到我们去盛隆。”袁明珠说。
牛车绕了一条街,把牛车寄存了,曾祖孙几个步行到了盛隆。
刘掌柜正在隔壁督促店铺修整,准备扩大经营。
伙计来报:“掌柜的,春节前来送鹿的那位先生又来了。”
刘掌柜在铜盆里洗着手,随口问道:“说没说来找我有什么事?”
伙计:“没说,不过这会来没赶牛车,看他提着的那个包袱好像挺沉的,是不是要卖什么东西?”
遇到难事了,当铺典当压价,想来他们铺子卖东西。
刘自樵跟着伙计回到银楼这边,进了雅间果然看到官帽椅上放了个包袱。
刘掌柜拱手:“春节一别,有日子没看到先生了,先生近况可好?”
袁弘德也拱手回礼:“袁某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此来是跟刘掌柜求助来了。”
244、运气
刘掌柜想着伙计说的话,笑道:“袁先生客气,有事尽管说,刘某能办到的一定尽力。”
他把袁家当成他的贵人,盛隆能从银楼做到如今的珍宝坊,都靠袁家给的机缘。
一次是给他们带来财运,突然间银楼内客如潮涌。
第二次是送鹿那次。
本来他被怀珍坊的人打了,还觉得丢脸呢,担心一脸乌青拜年都不好出门。
谁知道居然因此因祸得福,不仅多得一份过年的年例,大嫂还下定决心扩大经营。
他如今算是成功进入族里核心圈了,再不是以往外围打酱油的小角色。
袁家诸人:……
总觉得刘掌柜热情的有些过头。
上回来送鹿就有这种感觉,这次见了这种感觉更明显了。
袁弘德压下这种怪异感。
把袁少驹在鹤鸣书院遭遇的事情描述了一遍。
“跟刘掌柜借个懂砚台的熟手,帮着鉴定一下砚台是不是赝品或是本身就有瑕疵。”
刘掌柜想着也是举手之劳,“我们店里新请的胡师傅,原本是桥泗巷洪家当铺的朝奉,洪家犯了事,他家买卖倒了,胡师傅被我大哥请了来,让胡师傅跟着袁先生走一趟。”
刘家也准备做当铺,没抢到铺子,把当铺的朝奉给抢了来,先安置到珍宝坊。
袁明珠听着洪家,觉得真是巧,他们家新来的樊嬷嬷就是洪家出来的。
大家听说是原当铺的朝奉就放心了。
能做当铺朝奉的,都是练就的火眼金睛,东西上手就能辨别真伪,估算出差不多价值。
只是看来刘掌柜似是真心要给他们帮忙,没往生意竞争上联想。
袁明珠有些无奈,看来这盛隆能把怀珍坊的生意抢走,全靠天意。
这样好的机会刘掌柜居然看不到。
这叫什么?
运气也是一种实力?
刘掌柜吩咐伙计:“去把胡师傅请来。”
不一会,一个精瘦的老头就跟着伙计过来了。
刘掌柜给袁弘德和胡师傅互相做了介绍。
胡朝奉跟刘掌柜比就精明多了,一听事情经过就往袁弘德面上扫了几眼。
看出来袁家是想借机给盛隆送一把刀,把刀把子送到盛隆手里,让盛隆拿着这把刀去捅对面怀珍坊一刀。
不过这事不能明说,袁家只想递刀不想跟刘家正面为敌。
袁家毕竟根基浅,对上刘家没太有底气。
胡朝奉也不想明面上得罪刘家这种逮谁咬谁的恶狗。
袁家就是前车之鉴。
所以胡朝奉说道:“要说最了解各大名砚的,还得数州学的梁学正,若是能请到梁学正给掌眼,就更十拿九稳了。”
他不能提醒刘掌柜,但是能撺掇着刘掌柜把事情往大了闹,结果是一样的。
他跟刘自樵没有利益冲突,刘家家主把他安置在这里只是过渡,等新当铺开业他就该走了。
刘自樵毕竟是刘家子弟,而且他以后做了新当铺的朝奉,收来的死当有些还得靠珍宝坊出售,现在得打好关系。
袁明珠坐在一旁,看着场中的人斗着心眼。
心想着:难怪以往曾祖父做事都带着大哥他们,跟着出门果然长见识。
她扭头看了看板着小脸听大人说话的顾重阳,再一转身,正看到左顾右盼,跟凳子上有钉子坐得没个稳窝的袁少驹。
袁少驹内心焦灼,不想听大人们在这里说客套话。
这时候就该跟画本子里写的那样,拍案而起,仗剑怒目。
袁弘德跟刘掌柜他们又商量一会,兹事体大,刘掌柜做不了主,得去跟家主商议。
袁弘德带着三个小辈告辞:“我们今晚不回去了,就住在回龙居客栈,刘掌柜有事可以去那里去找我。”
固北李家是移民领袖,也是武安城里新崛起的人家。
袁弘德去回龙居客栈住宿,也在情理之中。
就是那回龙居客栈距离这里得两刻钟的路程。
刘掌柜以往袁家牛车没了,问袁弘德:“我派个车送先生过去吧?”
袁弘德:“我们赶了牛车来的,为了不引起对面注意,牛车停在西头街口了。”
胡朝奉听了,站到窗口往怀珍坊看去,“怀珍坊的人果然在盯着这边。”
刘掌柜顺着他所指一看,就看到一个伙计在怀珍坊门口,缩着膀子溜来溜去。
眼睛就没离了盛隆这边。
“为不引起对面注意,我们就不送先生了,先生慢走。”胡朝奉说。
袁弘德带着袁明珠几个离开了。
不久之后,刘掌柜就坐了车前去南山刘府。
他如今跟刘管事走得近,一进府刘管事就接了消息过来了。
“樵二爷来了?我正想去您那边看看筹备的如何呢,有需要的地方二爷说一声。”
听说他的来意,刘管事沉吟片刻道:“您先回去等消息,我让人去跟太太身边的郝妈妈说一声。”
男人跟女人的思绪不同,这事告诉老爷不妥当,还是得太太拿主意,让太太给老爷吹枕头风去。
“你尽快啊,这事拖不太久,鹤鸣书院那边已经催了。”
“我知道,你放心吧,一有消息我就让人给你送信,拖个一两天没事,袁家那种情况,一把拿出二百两样子才让人起疑,让袁家跟对方先去讨价还价,拖住他们。”
刘掌柜觉得刘管事说得也有道理。
两个人分头行动,刘掌柜去给袁家送信,刘管事则把消息送进了内院。
耕大太太捏着佛珠,郝妈妈附在她耳畔说着话。
内宅里,假山上的石头都长着耳朵,不得不谨慎。
听了郝妈妈的话,耕大太太捻着佛珠转了转。
自从儿媳妇年纪轻轻病故,耕大太太就开始吃斋念佛。
张家把手伸向她孙子以后,念多少遍清心咒也遏制不住她想杀张家的心。
“老爷呢?”
“大管事说老爷去稼莘居请知府大人吃酒去了,洪家那个铺子好几家都盯着,据说刘家也想分一杯羹。”
耕大太太冷哼:“他们以为送去个狐媚子就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了?”
又问:“任家那边太夫人怎么说?”
任家少夫人是太夫人娘家的外甥女,不会由着个狐媚子要少夫人的强。
245、换手挠痒痒
“太夫人说了,他们家姑娘福薄,守备夫人他们家不强求了,但是守备大人的续弦夫人不能从任何一个大家族里出。”
耕大太太点头应了:“跟太夫人说,我会尽力。”
这是换手挠痒痒,她替任家说服表姐娶个平民之家的闺女做儿媳。
本地习俗,一般续弦都得去前头原配娘家认亲。
新妇娘家没有依仗,认了亲就跟她们家亲女一样了。
任家太夫人作为交换,会替她削了张家伸过去的爪子。
“我先歇会,老爷回来叫醒我。”
郝妈妈把薄被给她搭在身上,拿了美人拳慢慢替她敲着腿。
次日一早,袁弘德接了几个曾孙,乘着牛车往鹤鸣书院去了。
同行还有晋地同乡,固北李家的李同芳。
李同芳跟着也算是个帮衬。
听说袁家惹上了麻烦,今天要去书院跟对方协商,李同芳要求同行。
虽然李家也有他们的考量,但危急关头能帮他们出头,这份人情袁家认了。
袁弘德对李同芳道:“今天去先不忙下决定,先看看情况,看看能不能把价钱压低些,最好再缓些日子赔钱。”
李同芳赞同。
“肯定不能他们说什么价就什么价,而且他的东西自己不看管好,打坏了也不能全是咱们家孩子的错,怎么也得各出一半吧?
不能让他们觉得咱们刚来的就好欺负,
而且你们刚安顿好,哪有银子赔?等秋下卖了粮再说吧!咱们又不会少他银子,也不会跑,我给你担保。”
袁明珠觉得这位同乡真是人才,是个辩理的好口才。
到了鹤鸣书院,见了山长,张家的人已经在了。
来的只是个管事。
见了他们就连嘲带讽道:“不给你们捎信你们是不是就准备耍赖不来啊?鹤鸣书院不是谁想来读就能来读的,来读书就得有摔坏了别人的东西配得起的底气。”
李同芳:“你是来逞口舌之利的还是来解决问题的?要是来逞口舌之利的,那我们就先回去了,再说你一个奴才,我跟你也说不着,让你主子来。”
固北李家的子弟自有他的傲气,不像袁弘德,已经被生活磨去一些棱角。
一看对方就来个奴才,觉得对方在折辱人,拉了袁弘德就走:“山长,我们不是针对你,他家这个奴才,比他家主子脾气还大,恕我等不能不奉陪,
有事可以往城里回龙居客栈送信,告辞。”
山长本来就对刘家派了个奴才跟他说话不满,被李同芳直接说出来,更觉得自己没面子,脸色铁青。
贵重物品在书院里损毁,他本身就烦。
原想着帮着一方压服另一方尽快了结了这事。
没想到另一方也不是省油的灯。
他已经能预想到被烦得满天包的情形了。
推卸责任道:“对方就在城里,你们就近去解决吧,不用大老远跑到这儿来了。”
说得好像还挺也有道理。
书院在城西南,离城远,一来一回得大半个时辰车程,确实不如在城里方便。
若他家主子在此,或许有底气跟山长叫板,他一个奴才,又刚被李同芳灭了气焰,唯唯诺诺的应了。
张俊熙的爷爷张齐亮和其夫人刘氏听了管家的回报,对视了一眼。
张齐亮问他家管事:“那人是什么来头?”
怕碰到的是有来头的人。
管事被灭了气焰,真想让他主子给他出气,回道:“他们能有什么来头,听着都是老西儿的口音,一身的酸味。”
他这样一说,张齐亮放心了,“我下午去会会他们。”
张齐亮觉得胜券在握,刘家耕大太太也没闲着,套了车去了守备府。
周大人一行住的是兵营,跟守备府这边关系还行,他们请了周大人,再通过周大人邀请学正大人,事半功倍。
守备府戚老夫人对耕大太太说:“拿了你外甥的名帖过去,周大人为人和善,一说他肯定应。”
周玉典已经通过姜文翰知道了袁家五小子在学里被人算计的事,守备府来人一说,他就顺水推舟的应了。
约好了明日一早前去。
去的人回来复命:“周大人说了,明日一早准到,还帮忙约了官学里的学正和夫子。”
戚老夫人拍拍表妹的手道:“放心了吧!”
两姐妹到了一起,难免说起共同的伤心事。
戚老夫人:“玉娘还活着呢,这一个个妖里妖气的就在府里兴风作浪,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烽戟不在家,我是懒得管。”
耕大太太:“表姐,玉娘她是破罐子破摔,年纪轻轻就得了病,身后连个供奉香火的也无,你怎么也糊涂了,你不管这府里不是更乱套?
听说去岁冬天,玉娘带着澄姐儿去铁矿上香,桃红那丫头当着外人就推搡姐儿……。”
她自己说着拿了帕子抹着眼泪。
戚老夫人也哭。
姐妹俩抱头痛哭。
耕大太太本来是带着目的来的,说着说着哭起来,倒把原来要说的话给抛到了脑后。
“就算是个姐儿,也是烽戟的骨血,好好养大,也是个亲人不是?”
戚老夫人:“没有兄弟撑腰,一个姐儿长大就让人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就像你安阳伯家的大小姐,还有一个兄弟一个儿子呢,不照样落得那样下场?
澄姐儿又那个样子,还有什么指望?”耕大太太:“表姐,玉娘她是破罐子破摔,年纪轻轻就得了病,身后连个供奉香火的也无,你怎么也糊涂了,你不管这府里不是更乱套?
听说去岁冬天,玉娘带着澄姐儿去铁矿上香,桃红那丫头当着外人就推搡姐儿……。”
她自己说着拿了帕子抹着眼泪。
戚老夫人也哭。
姐妹俩抱头痛哭。
耕大太太本来是带着目的来的,说着说着哭起来,倒把原来要说的话给抛到了脑后。
“就算是个姐儿,也是烽戟的骨血,好好养大,也是个亲人不是?”
戚老夫人:“没有兄弟撑腰,一个姐儿长大就让人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就像你安阳伯家的大小姐,还有一个兄弟一个儿子呢,不照样落得那样下场?
澄姐儿又那个样子,还有什么指望
246、名砚品鉴会
“名砚品鉴会?”郝妈妈有些迟疑。
“会不会太过了,张家那边……?”
耕大太太:“你以为我们不过,张家就会不跟我为仇?”
郝妈妈被问的一噎。
是啊!过不过,太太跟张家都是解不了死仇,怕也没有用。
反而是把他们踩到底,踩得翻不了身,才能解决他们。
郝妈妈出去给刘管事传讯,刘管事得了信,不放心其他人去安排,亲自去找了刘自樵。
不久少夫人院子里就收到消息。
“郝妈妈去找了刘总管,刘总管亲自出门了?去了哪里?”
来回报的人摇摇头,“刘总管带着千张出去的,不知道去的哪里?”
千张是刘总管的心腹,他们试着收买过,没有成功。
刘管事带着千张去了樵二爷家,得知樵二爷还没回来。
刘家长子出来接待:“我爹出门的时候提了一句,说他去回龙居客栈了。”
刘管事又带着千张赶往回龙居客栈。
远远的看到他们家大姑爷带着人气呼呼的从回龙居客栈内出来。
还不忘回头叫嚣:“你们这帮老西儿想赖账,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
刘管事和千张背过身装作购买旁边包子铺的包子,张家人没看到他们。
包子铺老板:“二位要几个?”
千张伸了两个指头,付了钱。
拿了一个在手里咬着,含糊不清的声音说:“味道不错,爷你也尝一个。”
俩人各抱着一个大包子,一边吃着,一边听着张家人跟回龙居的人对骂了一场后走了。
刘管事把最后一口包子塞嘴里:“走,进去看看。”
希望樵二爷没露面,不要打草惊蛇。
刘管事进门,正看到袁弘德给回龙居客栈的掌柜赔礼:“都是袁某连累大家了。”
刘家人字字句句都在说晋地人打碎名砚不认账,仗着人多耍赖。
李同芳大咧咧道:“他说啥还能就是啥了?他又不是天王老子,买东西还能讲价呢,还能他说多少银子就多少银子,讲讲价就是仗着人多耍赖?”
大家也纷纷劝袁弘德不要往心里去。
这种争论本就是各自立场。
立场不同想法不一。
刘管事就听到旁边有人窃窃私语:“这回龙居客栈真是无耻之尤,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居然仗着人多意图耍赖。”
“就是,耍赖还说的如此清新脱俗,不愧是老西儿,抠门得紧。”
地图炮都开了。
也有人认出了刘家的大管事,跟他打招呼:“刘管事来了?”
刘管事和蔼的笑笑,跟个弥勒佛似的:“正巧路过,我也来看个热闹。”
众人想起刘家跟张家的那些传言,互相递着意味深长的眼神。
千张受了刘管事示意,找到客栈的伙计说明了身份。
客栈伙计带着他找到袁弘德。
袁弘德:“刘管事来了?”
看看门口围着那么多看热闹的人,“看来只能委屈你家刘管事从后头后门进来了。”
刘管事随着回龙居客栈的伙计进了一间客房。
刘掌柜也在,大家商议了一下明天的安排。
听说要办名砚品鉴会,李同芳抚掌赞同:“如此甚好,他那砚台若是没有猫腻,我晋地同乡会把那二百两银子凑齐,当场交给张家,
若是砚台有猫腻,也让各界同仁做个见证,还我等公道,办品鉴会的地点就放在我们客栈好了,我这就让人去采买酒菜。”
在场的同乡纷纷表示愿意出银子。
袁家虽然祖籍不在晋地,但毕竟是跟他们一样来自晋地,外人提起袁家也说他们是晋地人,不能让人把他们晋地人瞧扁了。
他们建小团体,是为了对抗本地人的欺辱,大家也知道对抗只会更加让他们跟本地人形成壁垒,却是不得不为。
这回也是一个好机会,给自己人争气的同时还能更好的融入本地的圈子。
袁弘德:“谢谢大家厚谊,袁某来之前已备足银钱,就不要大家凑银子了,大家的心意袁某领了。”
袁家在晋地那些年没少受当地人排挤,没想到出了晋地反而被当成自己人感受到来自同乡的情意。
所以人之际遇还是很微妙的。
有诗书传家的同乡,听说要办名砚品鉴会,也表示家里有名砚,明日也带来参会。
没太受战火波及的晋地,文化氛围比被天灾和战火轮番蹂躏了好多波的武安州要强得多,存世的古砚和各类善本也多。
大家回去以后纷纷奔走相告。
第二天,回龙居客栈的伙计刚下了门板,就有人陆续到了。
大家见面才发现,有名砚的带着名砚,没名砚了带了古籍善本,没善本的带了几块香墨、一根紫竹管狼毫也来了。
其余人等,带印章的,带字画的,……不一而足。
袁明珠是被楼下嘈杂的人声吵醒的,以为张家一早又来闹事了,赶紧起床穿衣。
出了门往楼下一看,客栈里来了好多人,大厅里坐了好几桌。
看她起床了,等在外头的袁叔驹领她进去给她梳头。
“曾祖父带大哥他们在下面招呼客人,小妹洗漱了吃点东西再下去。”
袁明珠赶紧纠正他:“小弟,我是小弟。”
袁叔驹好脾气的笑笑:“是,小弟。”
他嘴巴笨,不善言辞,所以招呼客人的事他做不来,连最小的顾重阳都不如。
至少顾重阳能由袁少驹带着招呼各家带来的小辈。
所以他就自告奋勇上楼来带孩子了。
袁明珠梳洗了,吃了早饭下去,正赶上派人跟着袁伯驹去请张家的人。
袁弘德:“别提品鉴会的事。”
李同芳也交代:“一定得让他们家把打碎的砚台带来,既然咱们花了钱,砚台是好是坏回头都是咱们的。”
袁明珠:“对,拿回来许修修还能用,就是不能用了也不能便宜了他们家。”
大家只当她童言童语。
袁明珠怕她大哥拉不下脸要碎了的砚台,更怕张家心虚就是不把砚台拿来。
要是砚台碎块不能拿回来,他们今天办这个品鉴会还有什么意义?
“大哥我也去。”
爬到车上坐好。
到了张家,张家也正纠集了一帮同族准备去回龙居客栈找茬。
张家门口闹烘烘的,还有许多人围观。
247、摩擦
袁明珠跟着众人下了车。
不等其他人说话,先咋呼道:“你们人多我们也不怕,我们同乡都来了,咱们今天好好讲讲理。”
张齐亮看她一个黄口小儿,嗤鼻道:“我们本地人还怕了你们这群外乡人不成?欠债不还,打了也白打。”
看袁明珠样子,他再想不到回龙居客栈里早给他搭好了鸿门宴。
袁伯驹:“我家小弟年幼不懂事,你们实在不必这样喊打喊杀,我家曾祖父特意让我来请诸位,前去商议一下这事怎么解决。”
袁明珠装作吓得躲到她大哥身后:“谁不还了?也不能你说多少银子就是多少?我曾祖父说了让你们把砚台带着,我们得找人估一下价。”
张齐亮对他手里的砚台信心十足,不怕袁家找人估价。
而且他做了十足的准备,请了学里他儿子的另一个同窗来给他们作证。
昨日袁家不是狡辩没有证据证明是他们家那小子打碎的砚台吗?他今天就带了证人去,看看袁家还有什么说的。
一个外乡来的,居然也看人下菜碟,一只鹿也非得卖给刘家不卖给他们家,他们又不是出不起银子?
不给他们点颜色瞧瞧,以后是个人不是都敢跟他家对着干。
袁明珠等人准备好的一肚子话都没用得上,张齐亮就把装着砚台的布包拎出来扔到袁伯驹怀里。
“走吧,看看你们今天还找什么理由耍赖?”张齐亮鼻孔朝天道。
袁明珠把她大哥怀里的布包拎了放到张家的马车前头地上:“我们还没付银子呢,这堆破石头还是你们家的,等付了银子在给我们不迟。”
他们可不能接,接了回头鉴定出有毛病说不清楚。
张齐亮太自信了,他做了万全的准备,认为这些没根没基的外乡人这个亏吃定了。
他不仅能教训一下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还能得一笔银子。
去年游说族里人送了女儿给任家大少爷做妾,给那家人的银子就能弥补回来了。
心情正好,也不跟一个孩子在这些细枝末节上多掰扯,让人把碎砚台收起来。
西市口,顾名思义在城西边,再多走些路就到城西门了。
他们这么多人穿城而过,引得路人围观。
大家争相打听出了什么事。
袁家这边面生,口音也不同,问的人倒是不多。
张家那边觉得是稳赢不输了,眉飞色舞的跟人解说着。
一时之间路人都知道了前头那辆车上坐的是打碎别人贵重物品还想抵赖的无赖。
还是家外乡来的。
移民的到来,除了给武安城带来人口和生机外,也带来了竞争和物价上涨。
就拿春节买鹿为例,不是这些移民的到来,哪里会鹿价暴涨还一鹿难求?
其它日常摩擦更多。
对移民不满的人也多。
不知是哪个带头,有人就拿了烂菜叶、臭鱼烂虾、臭鸡蛋开始往马车上丢。
袁明珠看着从马车的车窗里扔进来的菜叶,眨巴着大眼睛,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兄妹俩拦住要掀开车帘跟人理论的李家少东家李文博,“小不忍则乱大谋,不争这一时之气。”
跟来的随从也纷纷劝说。
李文博也知道是这个理,忍气坐回去。
看到袁家不敢吱声,张家人更得意了。
“看到没有?他们自己也知道自己理屈。”
有那一等的马屁精,想要趁机攀附张家,在外头辱骂起袁家来,就像是袁家跟他们有着杀父之仇夺妻只恨一般。
更多的是没有主见的人,本着从众的心理跟着人云亦云。
待到了回龙居客栈那条街上,已经聚了长长的人龙。
还有看到人群聚集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跑来打听的,人群还有越聚越多的趋势。
隔着不远的衙门街也接到消息。
知府大人忙着人去查看出了什么事。
派去的人很快回来回复:“回大人,是前头回龙居客栈门前聚集的人。”
听到回龙居客栈,万知府就额头青筋一跳。
回龙居客栈如今隐隐成为了移民首领,好几桩移民跟本地人的冲突都由他们在背后撑腰。
今天又围了这么多人,闹不好会引起哗变,变成群体性事件。
不待问清始末,忙又指派了差役去维持秩序。
做了安排维护治安,才细细打听缘由。
“一个移民家孩子和西市口张家的孩子同在黄丘岗鹤鸣书院读书,移民家孩子打碎了张家孩子的砚台,据说那砚台价值二百两纹银……。”
万知府看看自己案头的那款砚台,觉得有些惭愧。
他这款砚台是求学时候买的,用了这么多年,砚台的底部已经磨得薄了。
当年买的时候好像花了八两银子,还把他心疼的不行。
因为念旧,也因为觉得价钱忒贵,一直没舍得换。
看来是贫穷限制了他的想象力,不知道如今的蒙童都开始用价值数百两银子的砚台了。
真是让人汗颜啊!
“回龙居客栈为了鉴别那块砚台真正的价值,特意请了本城的知名人士,在客栈里办一场名砚品鉴会,据说还有人拿了一块书圣用过的砚台,叫什么……?哦,金星石砚台,……。”
听得万大人心里痒痒的,也想去见识一番。
特意回后衙换了一身常服,带了人过去。
张齐亮进了回龙居客栈的大门,看到那一张张他认识人家,人家不认识他的面孔,就知道事情要糟。
四肢发凉,头冒虚汗。
端着杯子杯子喝水,水杯磕着牙齿,发出磕碰的声音。
刘自耕也在,坐在他上首。
他旁边坐着刘家的老太爷,老太爷还不知道真相,捋着胡须很是欣慰的说教:“一家人就该这样守望相助,有什么事互相帮衬着,
人死为大,姨娘都去了那么些年了,往日有点什么龃龉,关起门来咱们还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
刘自耕自是他说什么都一律应着:“是。”
“您教训的是。”
“您说的对。”
……
让老太爷听得浑身舒坦。
这个往日怎么都看着不顺眼的儿子,今日再看觉着顺眼多了。
倒是往日看着八面玲珑,对他各种吹捧奉承的大女婿,今天木愣愣的,一脸青灰,跟死了老子娘似的。
门外传来声音,这是又有人来了。
248、目中无人
凡是被邀请的基本早都来了,这会来的都是不请自来的,因为得到消息迟了,来得晚。
能不请自来的,也都是自觉脸大肩膀宽的。
就比如这位被大家恭迎进来的本地父母万大人。
张齐亮听着此起彼伏的“万大人”,觉得眼前一黑。
别人都站起来迎接,只有他坐着没动。
刘老太爷的脸黑成了锅底样,瞪着他大女婿。
觉得女婿太托大了,父母大人来了,其他人都站起来迎接,他都站起来了,女婿居然坐着没动。
难不成还觉得比他这个岳丈还尊贵?
刚通过他的门路给任家送了个小妾过去就目中无人了,要是真发达起来,眼里还能看起谁?
等张齐亮摇摇晃晃的站起来,看在他岳父眼里就更是大大咧咧目中无人。
刘老太爷气得冷哼一声。
张齐亮这会脑子里乱哄哄的,根本注意不到他,让他觉得颜面扫地。
张齐亮现在就想把面前放着的装破砚台的布包给变没了。
要是一本书他都敢吃了,可这么大块石头,他又没有克化金石的肠胃,吃了无异于自杀。
他有害人的胆量,害自己?狠不下心!
要不怎么说对自己狠才是真狠!
万大人离得近来得算早的了。
还有离得远的,这样一会工夫来一个人,拖拖拉拉的直到巳时才不再有人过来。
“咱们开始吧?”李同芳询问大家。
本来预定辰时开始的,如今已经晚了快一个时辰了。
大家没什么意见,前来参加这种活动的,本来就是闲人多,不是闲人的来之前也做好耽搁一天的准备了。
对品鉴会的开始时辰有想法的,只有张齐亮。
想把时辰往后推迟,真推迟了,推迟的每一刻又像是凌迟。
被煎熬了一个时辰的张齐亮,终于开始接受审判。
最初的慌乱过后,张齐亮强自镇定,依旧存着想幻想,觉得没人能发现他手里的砚台有问题。
他手中的那块,足可以假乱真。
之前有人拿来的王羲之用过的砚台,他看了,跟他手里这块石质相同,他觉得没有区别。
越想越觉得不会被拆穿。
袁弘德站在李同芳旁边:“今天为我家小儿之事,劳动各位前来。”
又对张齐亮说:“张员外,那块破碎的砚台可带来了吗?”
张齐亮把砚台碎块拿到台上。
“就是这块砚台,也是金星石砚,与王书圣那块同出一处砚坑。”
布包打开,众人皆伸长了脖子探看。
果然见墨色的砚石底色上散布着熠熠星辉。
回龙居客栈的大堂里想起阵阵抽气声,众人纷纷道着‘可惜’。
见此情形,张齐亮的底气又上来了,把碎砚石按照原来形状摆放好。
“我这砚台虽没有名家使用过,也是世间难寻的珍品。”
有人按捺不住,上前细品。
就看到砚石上雕着一只展翅的凤凰,凤凰的周身遍布细碎的金星。
最难得的,凤口处衔着的那颗大的金星,大而浑圆。
整块砚石,利用原石的纹理,神形并茂,雕工高绝,观之没有丝毫匠气,浑然天成,像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碎成数块,丝毫未影响其美观,只是让人觉得可惜了。
周大人也随着其他人上去,拿了一块砚石观看。
默默把砚石放回去。
背对着众人朝着袁弘德做了个手势。
袁弘德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往后院去的廊道里,袁少驹和顾重阳把一个小胖子按住,“陈琛,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刘俊熙的砚台明明是他自己摔坏的,我碰都没碰,为什么你要替他做伪证陷害我?”
小胖子不敢直视他们,“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放开我,不然我叫人了。”
帮他们望风的袁明珠本就对他们试图说服小胖子没抱希望,“五哥,算了吧,有些人就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袁少驹二人只得把人松开。
他有些颓丧,“我真没碰他的砚台。”
至今想不通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慢慢长大,就会看到更多的阴暗面,会变得圆滑,在光明与暗影之间从容应对。
每个人的成长都这样,只不过袁少驹的成长之路是从开满鲜花的大道直接转入荆棘遍布的山崖,落差大了些。
回龙居客栈外人头涌动,互相打听着消息。
张家的人在往外传递着消息,煽动着不明真相的民众。
“里头鉴定了,是难得一见的珍品,跟书圣用过的那款砚台一个坑里出来的。”
“这些外来的老西儿太无赖了,摔坏了这么贵的东西不认账。”
“都是他们,不是他们物价怎么会涨这么高?最近粮价又涨了。”
“可不是,什么都贵,过年买条上供的鱼都差点没买上,俺媳妇骂了俺好几天,过年都没过好。”
“官府给他们分地,分农具,分耕牛,为啥不给咱们分?咱们是晚娘养的不成?”
“嘘,别说话,听听里头说什么。”
是袁少驹的那个小胖子同窗,由他爷爷陈敬仁领着到了前头。
小胖子紧张的咽着口水。
他爷爷鼓励着他,“照实说,把砚台怎么打碎的实情说给大家听听。”
小胖子看着屋里的大人物,再看看外头乌压压的人头,吓得哇一声哭了。
陈敬仁挤出个笑,“这孩子。”
又问:“是不是有人威胁你了?”
对众人说:“孩子在家说过一遍,我替他说说吧。”
按照张家给出的说辞道:“春假过后他们到了学里,张员外家的小孙子带了块好砚台,他们同窗都争着传看,袁家的那个孩子,”
拿手指着袁少驹,“他私下里说‘什么破玩意也拿来谝,’第二天夫子授课的时候,大家都在认真听讲,他把砚台给碰到地上摔碎了。”
给袁少驹定了罪:“小小年纪就嫉妒心如此重,见不到别人比自己强,看到别人有些好东西就蓄意损坏,道德败坏……。”
袁明珠在旁嘀咕了一句:不说不错,多说多错,有些人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
旁边顾重阳问她:“你说什么?”
袁明珠附到他耳边说了一些话。
顾重阳只觉得耳边温温的。
听完袁明珠说的话,他走上去把陈敬仁指着袁少驹的手指拿住:“说话就说话,不要指指戳戳。”
249、报复
又问小胖子:“他私下里说的话你怎么能知道?他当时怎么说的,你重复一遍。”
小胖子往他祖父看过去,陈敬仁想说话,被人阻止:“你不要说,让他自己说。”
他若是再说就有教唆的嫌疑了,陈敬仁不好再开口,只是警告的看了他孙子一眼,催促他赶紧说。
小胖子陈琛被瞪得瑟缩了一下,“我在学里跟袁少驹关系好,所以他在我跟前说这些话,他说‘什么破玩意也拿来谝’。”
“真是这么说的?‘什么破玩意也拿来谝’?你没记错?”
“没记错。”
“真的没记错?”
听到顾重阳一再强调记没记错,所有人都察觉到有问题了。
陈敬仁更严厉的瞪着孙子,让他想好了再说。
只是他这孙子被他恫吓的胆小如鼠,再被这么瞪着,更加领会不到他的指示。
“没记错,他就是这么说的。”
“一字不差?”顾重阳快速问道。
陈敬仁再顾不上旁边的人阻止,欲冲上去捂住他的嘴。
可惜晚了,小胖子点头如捣蒜:“嗯,一字不差。”
气得他啪叽啪叽照着脑袋给了他傻孙子几个巴掌。
外头围观的人被这突然的变故闹懵了。
他们有人离得远,只能看到里头人的动作,声音听了太清。
纷纷跟站在最前头的人打听出了什么事。
站在前头的晋地移民:“你们这些本地人可真够无耻的。”
“你这人怎么说话呢?你们不无耻,把物价抬这么高,不让人活了。”
“物价高跟我们有什么关系?难道我们买东西物价不高?”
眼瞅着就要打起来。
后头的人忙拉架:“到底怎么回事?你们说完了再打。”
本地人都难为情的把脸扭一旁去,不好意思解释,还是晋地移民:“嗤,还能怎么回事?那个作证的在说谎,
谝是你们这边的方言,我们可不这么说话。”
谝,音【piǎn】,炫耀之意,是黄河下游沿岸的方言。
晋地也有这个字,但是意思完全不一样。谝在晋地语系的意思是聊天、说话。
“那,那也有可能他来到这边学会了。”狡辩的人自己都觉得站不住脚。
声音低下去。
这边闹烘烘刚停歇,就见里头情势再变。
就看到有人拿着锤子砸向一块砚台碎片。
周大人拿去一块新砸下来的断口:“新近碎裂的位置应该是这样的,上头虽然不平整,但是不会有其它异物。”
又拿起另一块碎片:“大家再看这块,上头有一层粉末状物。”
所有人都围上去传看,有人还拿指甲刮下那些粉末看是什么东西。
周玉典断言道:“这块砚台本来就有伤痕,不过被人拿同样颜色的粉末把裂痕给补上了,从外观上看看不出来,不过砚台就不结实了,轻轻一碰就碎了。”
又说:“这样的砚台已经不适合使用,加了水进去都有漏水的可能,最好是放起来当个摆设用,
张员外家是不是没有合用的砚台了,给孩子带了这样的砚台去学里?”
袁明珠觉得,周大人多年没有升迁,定然是他这张嘴太损得罪了人,跟名字应该关系不大。
这话太毒辣了。
就在她以为这就是最毒的话的时候,马上又有人告诉她什么是天外有天。
一个满脸络腮胡的中年汉子挣脱梁学正的手,“周大人别替他们遮掩了,我看这分明就是做好的圈套,这样的砚台,研墨的时候用力大些都会裂开,他家傻了会给孩子带这个去学里?”
众人纷纷打听这个说话的人是谁?看他身材魁梧,一脸胡须,不像文生倒像是武者。
偏又穿着文生的锦袍。
络腮胡走上去拿起“金凤衔珠”砚台上掉落的那颗最大的金星“珠”。
“这款砚台,这颗金星珠是点睛之笔,没有这颗金星珠,整块砚台就是一墩臭狗屎,可惜呀,这颗金星珠是人为做就的。”
被人当众扒了一层又一层皮,张齐亮面如死灰。
他以为做的天衣无缝的局,在高手眼里却是跳梁小丑。
周玉典往络腮胡手里看去,果然看出些端倪,十分佩服此人的眼力。
“这位仁兄怎么称呼?仁兄好眼力,这珠子上果然有挤压的痕迹,小弟佩服。”
这金星珠是被人为凿了圆洞,人力楔进去打磨而成。
众人哗然。
丢下晴天霹雳,在大家心里掀起惊涛骇浪的两个人,反而跟没事人一样,互相通报了名字年龄,躲到一旁称兄道弟去了。
袁弘德无奈的摇摇头,对李同芳说:“李老弟,既然这砚台是假的,就让人收起来吧,
这次大家带来不少真正的珍品名砚,古籍善本,名人字画,就别耽误大家时间了,让大家都赶紧见识见识。”
那一包破石头,被伙计草草装进原本装它的布包里,往角落里一丢。
其他人纷纷拿出自己的珍藏品,到前头展示。
梁沐风见他师兄仍跟周玉典躲在角落里,忙把二人拉过来。
“周大人,恒正兄,快来看看这款金星石砚台可是书圣遗物?”
大家才知道那个络腮胡是大名鼎鼎的莫恒正。
他这阵风头正盛,在士林间搅风搅雨,又刚刚为陆驳先生的弟子兼女婿郑长英申了冤。
袁明珠歪着头看着那个络腮胡,原来白驹爹娘的冤情是这人大白于天下的。
莫恒正拿着那款已经磨露底的砚石,“砚台上并未款识,不过就凭这款砚台,即使不是书圣遗物,也有极高的收藏价值。”
砚台主人刚刚见识过他的毒舌,真怕他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听了他的夸赞,面露喜色。
别人看他和周玉典没再展露毒舌工夫,也纷纷捧了自家的藏品让二人品鉴。
刘府出示的几款砚台,都得到两人的好评。
一时间宾主相合,仿佛之前的剑拔弩张是大家的错觉一般。
张家的人坐在席间,既没人驱赶他们离席,也没有人跟他们搭话,仿佛被人遗忘了。
他们走也不是,留下又难堪。
袁少驹恨恨的看着他们。
袁明珠拉着他走开去看字画,“这世间最狠的报复不是把唾液吐在对方脸上,而是让他在最落魄的境地里看你的春风得意。”
250、与虎谋皮
袁明珠一边给他洗脑,一边把他拉走,免得他闯祸。
“为了报复把自己弄得一身狼狈落魄有什么意思?不如让对手一身狼藉跪服在你脚下。”
没心没肺的袁少驹也不知道听进去多少,不过好歹不再去关注张家和陈家那一伙人。
顾重阳站在他们身后,目露沉思。
还有旁边的捧着一本书正准备打开看的络腮胡,闻言也扭头看了说话的孩子一眼。
觉得有些面善。
不过没等他想起在哪见过他们,就被手里的书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见他看得入神,旁边的人都看过去。
梁学正问:“恒正兄,这本书有什么讲究?”
“字写得不错。”回答的时候还扬了扬手里的书。
他给的理由差点没让梁沐风呕出一口老血。
有些人家珍藏的孤本,怕拿出来不慎损毁或遗失。
就会预先找人誊抄几本,以文会友的时候带去,既安全又有面子。
莫恒正手里的书就是这种情况。
看他喜欢,虽然喜欢的不是书本身,书主人依然觉得很有面子,“难得莫先生喜欢,宝剑赠英雄,这本书就赠与您好了。”
一本誊抄的书,莫恒正也没有客气,欣然接受了。
周玉典接过去翻看,就是常见的台阁体,他也不以书法见长,看不出个所以然,看看就又丟还给莫恒正。
眼见到了该吃午饭的时辰,后头厨房也准备的差不多了,就过来询问是不是准备上菜。
李同芳:“把大堂里收拾一下,准备开席。”
看看还赖着没走的几个人,又吩咐:“看好后门,别让人从后门进出。”
“后门锁上了。”
张齐亮看着门外依旧徘徊未去的围观者,心情烦躁。
早晨的时候他还看这些围观者十分顺眼,特意使了人在其中煽动,煽动得群情激奋。
他那时候哪里能想到世事无常,变化会如此快?
他不能中途退场,死皮赖脸也要赖在这里,一旦他中途走了,舆论就彻底对他不利了。
赖在这里虽然脸面受损点,对外却可以说‘我也是受了蒙蔽,被骗买了这块砚台,你们看举办方都没撵我出来,是因为他们也知道我也是受害人’。
原本指望着到了午时,看客们腹中饥饿就该各自散去了。
谁知有些人看热闹的瘾如此之大,居然忍着饥饿也要围观。
眼看着客栈都开始收拾桌椅了,陈敬仁坐不住了,凑到张齐亮跟前:“张员外,外头的人到现在都没散,马上又开席了,你赶紧想办法走啊,还等着坐在这里看人吃酒吗?”
回龙居客栈可不会大度到还给他们安排席位。
现在不走,马上就难看了。
张齐亮怎么会不知道这个?
他现在也正焦急,这人还在他跟前叽叽歪歪。
“你想走走就是了,我给你想什么办法?”
能想到办法我自己不早走了?
“你……!”
陈敬仁被他卸磨杀驴的话气着了。
“不是帮你我怎么会趟这滩浑水?”
张齐亮鄙夷道:“说的好听,帮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家在城东豢养流民,私开荒田,这次移民分地,你家私开的田地也被分配出去,
你是跟移民有仇,趁着这次与他们为难,还想来我这里要一份人情?当别人都是傻的,就你精明?”
陈敬仁气得手指发抖,指着他:“你就不怕我拆穿你做下的事?”
张齐亮把他的手指拨开:“你那些流民还未安置好吧?与其在这里跟我发狠,还是操心操心你那些流民不会作乱吧!”
那些流民失了土地,没法生存……,真说不好会不会作乱。
陈家若是给些救济助他们渡过难关还好,不然现在青黄不接,粮价又连番走高。
陈敬仁被捏住七寸,不敢再跟张齐亮争执,领着他家的人:“我们走!”
也顾不得脸面了,走后门就走后门吧。
可是后门也不让走。
“今日客人多,又个个身份尊贵,东家交代了,为了方便管理后门禁止使用,客人还是走前门吧!”
张齐亮看着被堵回来的陈家人,暗骂一声‘蠢材’。
这些人不会让他们偷偷走脱,这点都想不到。
悄悄吩咐他家下人:“去把马车赶过来,等在门旁边。”
又对其他人说:“等陈家的人一出去,我们也出去,出去立刻上车。”
他就等着陈家按捺不住出去,替他们引开围观者的注意力。
袁明珠跟顾重阳躲在客栈的柜台后头目睹这一切。
袁明珠嗤笑道:“陈家跟着张家,无异于与虎谋皮。”
顾重阳:“那些流民……?”
袁伯驹找到他们,带他们去吃饭。
“什么流民?”
袁明珠把听来的话给他说了。
“回头跟周大人说说,这事你们别管了,快去吃饭。”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虽说昭朝新立,还算政通民和,但是这世间从来有阳光就会有阴影,任何政令的下达,总有人被切在刀刃上。
何况还有人为歪曲解读,让政令成为杀人刀。
形形色色的原因,有些人变成没有合法身份的流民。
“大哥,外头那些人还没吃饭,要不买些馒头给他们吧?”
袁明珠看到已经该吃饭了,有些人还在外头徘徊,对他大哥说。
剩下的这些人要么是好奇心盛,要么是他们同乡,想知道结果。
事情已经了结,是该给大家一个说法。
好奇心盛的人,是八卦传遍媒介,这种人能不得罪最好不要得罪。
而同乡,饿着肚子关心结果,这份情意本身就是无价的。
袁伯驹觉得小妹说的对,是该买些馒头。
找到曾祖父说了要买馒头的事。
周围的宾客都说逢凶化吉,是该买些馒头散散。
原来本地的风俗,凡主家有事,婚、丧、嫁、娶、破土、上梁……,都得做些胡饼、馒头分赠。
袁伯驹要拿着钱去买馒头,被袁明珠给拦着了。
“五哥跟我们去就行了,大哥你陪客人。”
开什么玩笑,现在在场的那么多本地士林知名人士,正该哥哥们混脸熟的时刻,怎么能让他们做这些俗事?
不喜读书的袁少驹被拉了做苦力。
251、实其腹
袁弘德把装着零钱的包袱递给他们,让他们自己拿钱。
袁明珠往外拿银子的时候内心一动,勾着其中的一个布包一拽,布包里的东西啪啦啦散落一地。
这包里装的是袁季驹这些年积攒的小物件,以各色印石为主。
这次为了帮家里渡过难关,都包了来。
客栈大堂里铺着的木地板,印石倒没有摔坏,就是跳着滚得到处都是。
客人刚上桌,酒菜还未上,见有东西滚落脚边都弯腰帮着捡,各家带来的仆从也跟着帮忙。
有人捡了起来就拿在手里把玩,问袁弘德:“袁先生刻的?”
袁弘德:“家里孩子平日练手所刻。”
袁明珠:“我们以为这次得赔人家一大笔银子,怕家里银钱不够,就把值钱的东西都带来了,看看能不能换些钱。”
众人看向她睫毛上挂着的水珠,大眼睛里带着劫后余生的恐惧,手边的包袱里一小包一小包的东西,只觉鼻头也跟着发酸。
这次是袁家运气好,周大人和莫先生这次恰好到场,不然还真得倾家荡产赔给张家银子。
袁弘德拍拍她的头,“快去买馒头吧!”
袁明珠忙掏了一串钱和一些碎银子,领着袁少驹和顾重阳跑了。
客栈对面就是一家卖馒头的。
正是饭点,热腾腾暄软的大馒头刚出笼。
“老板,给我们拿五十个馒头。”
“好嘞!”
“老板,借您一个笸箩装馒头,回头用完给您送来,我们就在对面回龙居客栈。”
馒头铺老板也知道早晨发生的事,一边给他们装馒头一边问:“砚台那件事是你们家吗?”
“是啊!”
“听说那砚台是假的?”
袁明珠点头:“嗯!就是化险为夷了,听说咱们这边的规矩得买些馒头散散。”
他们抬着馒头回头,站在客栈的台阶上散馒头。
“大家拿了馒头回家吧,该吃午饭了。”
有人问:“这事就这么算了?”
袁少驹:“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有讨饭的花子也闻讯过来领馒头,敲着碗唱了一段吉祥的唱词。
袁明珠把手里的串钱解开,把银子撒开:“唱得不错,赏。”
花子们捡了钱一哄而散。
“五哥,你把笸箩给馒头铺老板送回去。”
就在他们准备回客栈内的时候,一个女人带着个小女孩跑了过来。
看到他们的馒头已经散完了,她们站在了原地没有再过来。
抹了一层灰的脸上都是掩不住的失望。
袁明珠看到那小女孩的头上插了个草标。
对正准备去还笸箩的袁少驹说:“五哥,再买几个馒头过来吧!”
袁少驹:“哦!”
跑了去又买了几个馒头回来,拿荷叶包了递给那对母女。
回到客栈里,宴席已经开了,他们在各家带来的孩子那桌坐了。
她是假小子,也不敢跟在座的深交,万一人家跟她品味相投请她去家里做客就露馅了,只能埋头苦吃。
旁边袁少驹如鱼得水,跟刘家的长孙相谈甚欢。
“我们家过年前一共猎了三只鹿,有一只就卖给了你们家的银楼。”
还邀请大家:“等天气暖和了去我们家玩,能猎到兔子和野鸡,我家曾祖母卤的兔子和烧鸡都可好吃了。”
刘家长孙长了一张严肃的总裁脸,“好,我回去报过祖母,祖母若是同意会去你家拜访。”
其他人也表示会请示家里,家里若同意会去袁家做客。
袁少驹:“到时候我给你们下帖子。”
只有刘家小弟,鼓着一张小脸,安静的跟只小白兔似的。
他哥不时帮他夹一筷子菜,没人夹菜的时候他就只吃自己跟前的。
看到袁明珠也十分老实,刘永昶对袁少驹说:“你家小弟跟我家小弟都很安静。”
袁少驹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只能点头。
宴席结束,兄妹几个陪着曾祖父送客。
送走客人,袁家也准备告辞。
李同芳送他们出门,“袁先生考虑一下,咱们联合几个晋地同乡办一个酿醋的作坊,我们固北李家也擅长酿酒,先生若是有兴趣也可以参一股。”
他算是看出来了,周大人梁学正这些人跟袁弘德之前应该就认识。
袁家短短一段时间之内就搭上了好几个重要人物。
今日若不是这些人来捧场,父母大人和后头来的那些人是不会来出席的。
这一场,称得上他们晋地同乡的翻身仗,赢得漂亮。
袁弘德也想找个营生赚钱,应道:“等春耕忙完了咱们找个机会坐坐,细细说说这事。”
武安城内百废待兴,可以做的营生很多。
不过他们晋地来的做醋做酒确实有优势。
见袁弘德有兴趣参与,李同芳十分高兴,牛车走出去老远还在挥手。
回到家中,把事情经过说了,又把大家凑的首饰碎银还回去。
“这回多亏了周大人和莫先生,回头找机会得好好答谢人家。”
知道没事了,一家都很高兴。
陶氏:“晚上做点好吃的庆祝一下。”
袁少驹想起来:“我答应请人来家里做客呢!”
袁弘德问袁伯驹几个:“有好友也可以一并请来家里做客,等春耕忙完了,正好请人前来。”
袁伯驹有说了听到的关于流民的事。
袁弘德:“圣人之治,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常使民无知无欲.使夫智者不敢为也.为无为,则无不治。”
袁伯驹:“民不饱腹,必生乱,不患寡而患不均,移民都分了良田,那些流民却被剥夺了生计,若是有心人一鼓噪,说不定生出大祸。”
袁弘德:“若是真乱起来,城里有兵丁守卫,不会殃及那里,我们这些乡间野地,恐怕危矣。”
真出了事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所以这件事不是要不要管,是必须管,为了自家的安危也得管。
对袁伯驹说:“明日一早我送你们去学里,跟周大人说说去。”
袁明珠:“趁着哥哥们都在家,我们去把去年秋天发现的那几株柿子树给挖回来栽上吧?”
说干就干,赶了牛车去了瓜蒌山。
几株柿子树还在,没被人发现。
柿子树又高又大,根系发达,若是人少还真不好挖。
就是挖了下来往山下抗,都是个费力的活。
252、恓惶
在山上扛东西,上坡的时候重量都在后面,等下坡的时候重量又变到了前面。
一个不小心转换不及时,会把承受重量的人给压趴下,砸伤人都有可能。
袁明珠之所以知道这个,是现代那一世见过一个这种情况砸伤的病人。
她拉着顾重阳站得远远的,“这种时候不添乱就是帮忙了。”
顾重阳老实的站在她旁边。
虽然不想承认自己没用帮不上忙,但是不得不承认她说的都是对的。
站在她身后,看着她蹲在地上,托着腮,憧憬着秋天柿子挂满枝头:“等柿子收获了,我就想吃新鲜柿子就吃新鲜柿子,想吃柿饼就吃柿饼。”
刚刚还说着很有道理的大人话的她,这会又变回说童言童语的小儿,不过,什么样的她都让人喜欢。
几棵柿子树都被运回柳树湾村。
前院种了枣树,柿子树就只能种在后院。
此地这个时节会刮起大风,虽然不至于飞沙走石,也威力不小。
袁弘德怕刚栽下的树被风吹倒伤人,又拿树枝做了加固。
袁家的动静不小,隔壁两家都看在眼里。
严氏看着他们家红火的日子,再看看自家破烂的窝棚,想着没有音讯的丈夫。
他们家往日虽然比上不足,可比如今的境况那是神仙一般的生活。
两个儿子去追查牛家三个儿子和秦家的踪迹了,只她一人在家,显得愈发恓惶。
难不成以后就沦落如斯了?
由俭入奢易容易,由奢入俭难,早年间他们也过过苦日子,接这次差事的时候他们觉得自己能胜任。
可是真的看不到前景的时候,内心的晦暗只有自己能体会。
樊嬷嬷带着顾重阳和袁明珠出门抱烧火的柴火。
给他们俩把柴火整理好两小抱让他们抱回去,她自己在后头整理了一大抱。
转过围墙,看到隔壁的严氏眼神阴狠的盯着正在进门的小主子。
这个发现让她心里一咯噔。
来之前姜大人只交代了小主子身份特殊,只能以袁家奴仆的身份做遮掩。
现在想想,需要委屈到做奴仆遮掩身份的地步,对手得十分难缠。
樊嬷嬷提高警惕不说。
牛家那边,牛二蹦得了周大人求情,可以养好了伤慢慢还他们家欠下的劳役,所以待在村里没有外出。
晚饭他在袁家得了一碗面条,吃了回自家窝棚睡觉。
他爹娘正心气不顺。
牛俏缩在角落里装空气。
他进门的声音让他娘的火气再按捺不住了。
她今天带着闺女去赶了场庙会,在庙会找了人批命,想问问三个儿子的吉凶,结果让她很失望。
她的三个好儿子回不来了,以后就只能指望这个废物了。
看到二儿子,忍不住拿起东西往他丢过去,完全没有意识到丢过去的是一把剪刀。
“你怎么不去死,要让你哥和你弟弟替你去死?你这个讨债鬼,我哪辈子欠了你的?……”
剪刀擦着牛二蹦的脸颊划过去,在他脸上留下一道血痕。
不是他躲了一下,剪刀就插到他脸上了。
牛二蹦吓得抖了抖,从家里跑出去,跟有些日子没在家,据说出门找活干的冯家兄弟走了个对面。
身后传来他娘的叫骂声。
“我怎么这么命苦啊,男人男人不当个人用,儿子儿子是个窝囊废,吃里扒外天天给人家干活……。”
说的好像牛二蹦白替袁家干活一样。
袁弘德听着他家那边的骂声,对陶氏说:“别理她,睡吧。”
牛二蹦本就胆子小,又被这些日子发生的事一吓,胆子更小了。
怕他兄弟们回来遭到冯家兄弟的报复,觉得他们在外头不回来也好。
可是听他娘的话,他兄弟们死了?
缩在袁家的草垛里,吓得浑身发抖。
他一害怕就尿急。
不过他不敢在袁家的草垛里尿,只能哆哆嗦嗦的从草垛里爬出来,到村前搭的那个简易茅房里去解决。
上完茅厕,才发现村子里的灯都灭了,只有冯家还亮着灯。
夜风里仿佛还传来压低声音的说话声。
鬼使神差一般,他左右看了看没人,猫着腰摸了过去。
他想知道他兄弟们是不是真死了,是冯家兄弟俩给害死的吗?
冯家窝棚里,冯大厚的声音:“查到他们被卖到铁矿矿坑那边去了,具体在哪个矿坑还没查到,他们那么蠢,我爹应该不是着了他们的毒手。”
又问他弟弟:“你那边查的怎么样?秦四狗两口子找到了吗?”
不是牛家的几个蹦干的,就只剩下秦家两口子了。
“查到了,他们是安阳侯夫人的人,已经回到侯府去了。”
娘仨都从彼此的眼里看到困惑。
他们算是什么?合着人家就是两口子斗法,他们就是那阎王打架被殃及的小鬼?
竟是如此悲凉的结果,一时间一家人像是被抽掉了脊梁骨。
牛二蹦体会不到窝棚内人的心情,不过他也相当震惊。
还有更让他震惊的。
严氏收拾起自己伤心,说:“我们不能再待在这里了,拖得越久对我们越不利。”
冯大厚:“上头不发话我们也走不了啊!”
严氏:“上头会发话的,只要那孩子死了上头就不需要我们在这里盯着了,就会命令我们回去。”
所以顾重阳必须得死。
冯大厚:“在村里下手太显眼了,等他去了书院,找机会在书院下手。”
村里人员简单,加上工棚那边的工人也不过几口人,出了事很容易让人察觉是他们动的手。
所以只能把出事的地点放到外头。
开始余下几日,他们都发现袁家的小儿子一直没有离开村子。
他不离开村子,顾重阳也就不会离开村子。
“许是学里开始放春耕假了吧?”冯小厚猜测道。
冯大厚:“娘,你去袁家打听打听。”
严氏比两个儿子还急切的想离开这个鬼地方,应道:“我马上过去问。”
又说:“他们家新买了个老婆子,跟她打听很方便。”
仆妇跟主家总隔着一层,稍微给点好处就能问到消息。
严氏出去找樊嬷嬷了。
樊嬷嬷正推磨,新买来的石磨放在工棚这边,顾重阳帮着牵着骡子,樊嬷嬷拿着小扫帚在收粉。
253、母夜叉
严氏到的时候看到大蹦娘也在,新买了的石磨用的时候会掉石粉,磨好的面粉吃着牙碜。
她得等袁家用过了再用。
而且她还想试试能不能蹭着袁家的骡子用用。
大蹦娘看到她:“大厚娘也来了,怎么,你也要推磨?你们家不是一直都买的磨好的面粉吃吗?哪像俺们,没钱,只能买回来自己磨,
不过俺可听说了,现在粮价涨了,卖面粉的铺子都往面粉里掺水,买回来得晾晒,不然就霉了,你可得小心点。”
听着酸溜溜的。
严氏道:“俺们哪有钱,你又不是不知道,俺家大厚他爹人不见了,不知道谁汇报的,说俺男人潜逃了,让出罚银呢,
俺家儿子没办法,只能出去找活干,居然有人又去汇报说俺儿子也逃跑了,有些人也不睁大狗眼看看,俺儿子可是回来了。”
对着大蹦娘指着和尚骂秃子。
前头冯小毛和牛大蹦他们先后失踪,是袁弘德去汇报的,官府过来查证,两家各缴了一笔罚银。
大蹦娘觉得冯家也是三口人不在家,胡诌了个理由就能少缴钱,十分不忿,又跑去汇报。
听着自己做下的事被揭穿,大蹦娘讪笑道:“就是,这汇报的人也太坏了。”
两个人舌枪唇剑你来我往,严氏打听消息的正事都差点给耽误了。
等把大蹦娘拿话镇压老实了,才一脸慈祥的问顾重阳:“重阳帮你樊嬷嬷推磨呢,怎么没跟你家五少爷去学里啊?”
樊嬷嬷警惕性高,替他顾重阳回答道:“学里放假呢!”
“放多少天啊?不会耽误功课吧?”
这么关心,听着她跟顾重阳亲祖母似的。
樊嬷嬷笑着说:“他就是个书童,伺候少爷念书,去不去都一样,他又不读书,能耽误啥功课?”
得到的结果虽然不理想,好歹知道是放假了。
既然是放假,总有会去学里的一天,严氏就放心回去等着了。
顾重阳看着樊嬷嬷把严氏耍得团团转,轻轻蹙了蹙眉头。
这个樊嬷嬷也好生奇怪。
不过以为是曾祖父交代她这样说的,就没有再在意。
出了之前那件事,鹤鸣书院的山长处理问题让人很失望,袁家就不准备再送袁少驹去他们书院读书。
姜大人给他推荐了任家的族学,让袁少驹去任家的族学附学。
任驿丞家夫人下了帖子,请他们家去赶三月十三的庙会,袁弘德准备趁此机会看看任家的族学怎么样。
任家还有个女学,若是好的话也想把两个曾孙女送去。
前两日听说有流民劫掠了移民村落,听到消息让他十分不安,得把家中小儿都转移到安全处。
十三日是铁矿庙会的正日子,前二后二都是副会的日子,整个庙会共五日。
恰逢春忙假,袁伯驹兄弟都在家,袁弘德拿着姜大人使人送来的信,对袁伯驹几个说:“你们几个也收拾一下,跟我们一起去赶庙会。”
袁伯驹有些诧异:“曾祖父,我们就不去了吧,留在在家读书,准备四月里的道试。”
袁弘德摆摆手:“姜大人的信上说莫先生这段时间在任家族长家做客,磨刀不误砍柴工,你们随我前去,若是能得到莫先生指点一二,比你们闭门死读书强得多。”
名砚品鉴会那日,与莫先生有一面之缘。
今日经姜大人提点,才知道他跟南直隶学政大人是同门师兄弟。
据说他们师兄弟的偏好都差不多。
此去虽有取巧之嫌,但是为了家族子弟的前程,袁弘德也只能拉下老脸前去。
姜文翰已经查明了顾重阳落到袁家的始末,这次也是报答袁家对少主的搭救之恩。
之所以没把顾重阳接走,是他跟顾舟的想法一样,都是要先稳住顾重阳,找到顾帆。
又出了几道题,“回屋去做好了文章,回头试试能不能递给莫先生。”
袁明珠也知道,读书进取,院试过不过是一个分水岭,过了院试,取中秀才,才算是迈进读书人的第一步。
就是这第一步,就把无数人挡在门外。
十年寒窗苦读,有人就因为主考官的好恶被录取或是被淘汰。
看到大哥他们没有矫情的说是在作弊,清高的拒绝前去,她还是挺高兴的。
拉着曾祖父的手让他看选给驿丞夫人的礼物,“曾祖父看看送什么好?”
有求于人必礼下于人。
他们需要驿丞大人给引荐,所以得投其所好。
袁弘德也拿不准。
袁明珠想想说:“那任驿丞夫妻俩都挺接地气的,我觉着这些文雅的玩意就算了,金银珠玉又太见外了。”
袁弘德:“金银珠玉可不能算了,你们上次接了任夫人那么贵重的见面礼,你曾祖母总得还一份差不多的回去。”
旁边樊嬷嬷受了陶氏支使,端了热茶给曾祖孙俩送来,听着袁明珠说话,觉得头头是道。
暗自叹口气,想着:袁家的这个小姐看着还挺是那么回事,出去也挺唬人,谁能想到私底下会是那样一副德行,对家里下人是非打即骂,活脱脱一个母夜叉。
她来了这些日子,每每看到她对顾重阳抬手就打,张口就骂都心惊肉跳。
偏偏少主子跟个傻的一样,被她打了骂了也不长记性,还跟着她不知道躲远点。
真是愁人。
她这次回去该怎么汇报才好?
是照实了说?还是……?
袁先生一家都是正直的人,对少主子都非常好,怎么就出了这么个异数?
这样的女子,白长了一副好相貌。
这么个性子,长大了也嫁不出去,嫁出去也得被丈夫婆婆磨搓。
正想着,就听到那母夜叉又开始支使小主子:“顾重阳,顾重阳,又死哪去了?把这些东西送大哥屋里去。”
樊嬷嬷偷偷拍拍怦怦跳的心口,陪笑上前:“二小姐,送什么?我去送。”
袁明珠交代着送什么,骂骂咧咧:“就能懒死他了,又死哪玩去了,看回来我不打死他。”
听得樊嬷嬷的笑容都带着哭像了。
还是袁少驹进来:“重阳跟爹去收鱼笼了,一会就回来。”
樊嬷嬷:我错了,就这么个夜叉,躲是躲不开的。
决定还是照实向上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