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七章:生灵涂炭
燕戎,百越。
春花堂空了。
就算是子时也不关门的春花堂突然间轰散了所有的客人,众人只听到了要打仗的传闻,然而春花堂的消息想来没有出错过,想不到那些街头降魔子虚乌有的消息竟然都是真的。
老百姓们也开始迅速的收拾细软,已经不管是否北阳真的能达到百越之下。燕戎都城百越一瞬之间陷入了混乱之中,然而燕戎王并不在意,他觉得不过就是北阳散播的谣言罢了,北阳无力出兵,又想救盟友,只能想出来这个下策。
可惜他不知道的是,卫勇所带领的精兵已经拔山涉水顺着进路绕到了百越境内,只等着一声令下攻占城池。
白熙宁带着孟照照以及春花堂的所有人辗转来到了军营之中,威武的军营让人无法联想到曾经被五国打入国度的北阳。
白熙宁为他们指了一条路,让二十几个卫兵护卫着直接送到都城阳上,而她给顾子安捎去了一封事情已经办妥的书信,便留在了卫勇军营之中。
王后留于军营,鼓舞士气,更重要的是,她要亲自确定地形,把高高低低起伏的山脉炸出一个缺口而来。
卫勇将军的兵马分为两部分,一部分趁着白日进入了燕戎这座靠近越水的城池之中,另一部分等待号令一拥而上。原本以为会细细察看进城文牒,结果守城懒散的士兵却没有任何查看,直接放这人浩浩荡荡的进来了。
夜幕降临,那些士兵正在旁边打着瞌睡,火把明明灭灭,顷刻之间就被卫勇的刀刃抹了脖子。
光照亮了喷洒的鲜血,训练有素的士兵攀爬而上,须臾之间占领了城楼。
夜间城门大开,燕戎百姓从喊杀声中清醒,远处崎岖的山脉峰峦间发出阵阵号角的声音。原本这就是无关紧要的小小城池,千算万算却不想能够成为兵家相争之地。
守军直接跪在了地上,面对穿着深灰铠甲的卫勇将军不住磕头,祈求绕他们一名。百姓闭门不出,任由北阳士兵在街上肆无忌惮的行走。想要出去通风报信的人全部被抓了回来。
白熙宁站在城楼之上,她像是一座孤傲的雪山,手中杯酒乘着月光,身上白裙飘然。
这进攻比她想象中要容易许多,进出越水汤汤,只要炸掉那些地势较高的山脉,把水流引入旁边干涸的河道,水流便可以逆流而上,直冲百越。
届时生灵涂炭,已经与她无关了。白熙宁遥望远处,不知道自己妹妹此刻究竟如何,是否受伤了,会不会疼?她此时能做的,便是帮助北阳围困百越,让燕戎班师回朝。
这处曾经生养她的地方,就要在自己的手中毁为一旦。白熙宁突然间有些多愁善感,她比孟懿宁坚硬的心肠,在面对生杀之事的时候多了一些犹豫不决,若是孟懿宁此时在会说些什么,她想了想,又笑了笑。兴许会说,杀光他们,片甲不留。
卫勇将军登城,身上干净不见一丝血迹。
“王后。”他身子微微一服。
“出门在外,喊我夫人便可。”她说的没错,她确实是国夫人。
“喏。”
“都准备好了吗?”
“明日一早运往各处山峰。”
“嗯,让将士们都小心点,绳子拉长一些,别误伤了自己。”白熙宁吩咐道。她调配了足够量的炸药,兵器库里的硫磺都被她搬了个空,一车车的火药像是随军运送的粮草一般厚重。明日一早,这黑暗中的山峰便荡然无存了。
“夫人师从子聪散人,果真的是奇妙之想法多。”卫勇感叹道,他昔日驻守边疆,因为大军围困,寻求子聪散人的帮助,一条计策便可抵挡三军。如今斯人已去,却见到这个姑娘继承衣钵,落落大方,指点江山。
白熙宁笑了笑,“生灵涂炭,还是不做的为好。”
河水改道,以水代兵,这是卫勇从军数年没有想到的方法。他粗大的手扶着城墙,粗糙的沙砾在他的指缝之中,“这,以后就是我北阳的土地了。”
“灭一城,又不可灭一国,群起而攻之,得不偿失。”白熙宁笑了笑,“但是王上和将军都有吞吐天下之志,想必北阳在数年之内有能成为这中原之上的霸主。”
卫勇想起曾经的战火,望向天上闪烁的星辰,“五国攻阳,我是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了。”
“国运如棋,黑白分明。”长风万里勾起白熙宁的碎发,“当初川国以间人挑拨离间,我卧薪尝胆十五年,也算是奇人奇事一个了。昔日将军一万兵马出征,最后只有四百二十八人回到了北阳,那些老兵还在吗?”当初卫勇派兵出征,准备接受川国的四个郡,引来五国伐乱。
卫勇摇了摇头,“后来,都战死了,就剩下我一个。”他回忆起那段往事,像是梦魇一般,在这个带兵打仗多年的将军脑海中挥之不去。
“大乱之世啊,列国唯恐一家独大,觊觎也是常理之中。”
卫勇将军听到前半句突然乐了起来。白熙宁疑问的看过去,“将军笑什么?”
“同样这世间纷扰,或伐或交,或盟或敌,或受辱于他国或攻之于他国。夫人说这是大乱之世,明君需治国有方,劝课农桑,遵礼安民。然而孟姑娘却说这是大争之世,强君需开疆拓土,领兵伐乱,兵强则国盛,争列国之高下,奋国家之荣辱。”卫勇笑道,“当真是人与人不同。”
白熙宁听闻将军的话语,情不自禁的一乐,“她当真如此想法?一个女孩子,倒是和小时候一样养成了男孩子的性格。昔日,父亲指望着弟弟继承自己的衣钵,如今看来倒是当初最小的女儿越发的像他了。”
“孟姑娘自小吃过不少苦头,还能有如此的心性,也是人中豪杰。”
“杀伐之事,孽业颇深。”她叹了口气,浮云聚散,人间冷暖,“算了,反正如今我也下山淌一淌这趟混水,又怕的了什么呢?”
第二百二十八章:水淹百越
翌日清晨,白熙宁站在高高的山峰上远眺越水汤汤流淌,她背着手,指点着几处地势较高的山峰,“劳烦将军了,务必把这几处高低炸开,而落石会把这处的水流引入干涸的河道之中,百越城近在眼前了。”
“喏。”
她看着远处黑色的城池,目光幽深,静静的回了头。
卫勇将军一声令下,几座山脉同时发出了巨大的爆炸声,火光四射,轰然倒塌的声音像是隆隆的巨雷声,如同天公发怒传到远处云雾之中的百越城。
那里的官兵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见远处山脉倒塌,象是有什么庞然大物轰然踩过。官兵瞠目结舌,一个个拥挤在城楼上观看着远方,空气之中尘土飞扬,如同在观摩什么伟大的祭奠。
巨石纷纷落下,堵住了河道,原本的河水汹涌的涌入已经干涸的河道向着远处的百越城冲过去,摧枯拉朽之势,淹没了一片森林,像是一条巨大的青蟒扶摇直上。白熙宁看着势不可挡的河流,喉咙间有些发涩。
“夫人要不要背过身去?”卫勇小心地问道。
虽然看不见腥风血雨,没有漂浮冲刷的尸体,但是让白熙宁亲眼目睹自己儿时生活的都城是如何在自己手下覆灭是一件弥足残忍的事情。
风轻轻的吹起姑娘的碎发,她的眼眸却万分的笃定而坚毅,“这造业不也得轮到我头上吗?水淹百越,是为了救大夏,救北阳。国运至此,谁也无能为力。”她声音像是一块块石头砸到了水流之中。
卫勇点头退下,想继续号令。
白熙宁背着双手,脚下一泻千里,奔腾不息。峡壁和礁石间急速地冲刷泛滥,弥原淹野,落差之处形成了一个个小瀑布。
历史已经定格在了此刻,而白熙宁水淹百越的想法设想也被写入了兵法之书永世流传,那些后人在看到这个为了救国以一挡百,却又杀孽慎重的计策之时,都毛骨悚然。
他们无法理解白熙宁此时的心态,她笃定又平静,这一幕在她的脑海之中演变了无数次。
她手中拿着一个那日孟照照给她的佛珠,轻声念着经文。
声音融化在令人恐怖的水流之中,百越城顷刻之间荡然无存,那坚固的城楼霎时间被冲刷成粉末。
官兵还在笑闹疑问之际,便须臾之下化为了梦幻泡影。
热闹的百越城瞬间泛着黄水,人们呼喊着,惨叫着,土坯房屋瓦解,王宫高大的围墙被冲撞的支离破碎,穿着燕戎图腾朝服的贵族尸体漂浮在河面上,人们想要跑到高处的酒楼,但是这百越已经被夷为平地。还在睡梦中的宫人,永远的沉睡在了梦境之中。
哭泣的孩提,轰然倒塌的房屋,牛马在水中挣扎鸣叫,一切让燕戎的人都来不及反应。他们迷迷瞪瞪的还不知道越水如何淹没了这处稳固的河谷。
王宫内穿着金丝蟒袍,手里握着尖晶石宝珠的燕戎王面对来临之势,痛失礼仪的提起裤子边要跑到王宫中最高的假山亭楼之上。
他花白的胡须,低垂的眉眼无不显示着自己有多么的胆战心惊。他手指颤抖着抠着假山,宫女的尸体撞到高达的柱子上,一片殷弘的鲜血染红了假山。
肿胀泡发的百姓尸体从被冲刷开的王宫城墙外涌进来,像是一条条蜕皮的蚕蛹。燕戎王在位几十年,没有见过如此惨烈的景象。
当初北阳散播攻下百越的谣言之时,他不过还嘴角一笑,觉得无稽之谈。哪里知道这生养燕戎的越水也可以将燕戎毁于一旦。老国君猩红色的燕戎,鼻孔颤颤巍巍。
“王上,如今怎么办啊?”
“王上!”
坐在房顶上的大臣们不住的呼喊,没有任何一个古籍记载都城被水淹之后会怎么办。
“王上,北阳定会趁虚而入!请早做决断啊!”
燕戎王怒吼着:“一群废物!把进攻大夏的兵马迅速撤回,给我撤!国度都没了,要拿几座城池有什么用!”苦心经营几十年的大业就被这一场水全部覆盖,从此燕戎君主称霸中原的梦,可以歇歇了。燕戎善用阴损之计策,挑拨离间,暗害谋杀,却不想到北阳用了更为阴险却又十分宏大的计策予以还击。
风风浪浪,战争的走势从这里开始改变。
“两国交战,殃及池鱼啊。”白熙宁喃喃自语的感叹道,她轻轻的摇了摇头。
一切在她们眸中已经尘埃落定,燕戎遭此大劫,想来也必须迁都了,百越城从此落寞在河水之下。
漩涡沉沦,风波满身。
这是一个不宁之日,深沉的风像往常一样拂过燕戎大地。白熙宁此时才知道自己心狠的模样竟然也与孟懿宁如出一辙,一个出手饮血,一个兵不血刃,本质都是一样的。
卫勇将军已经在不知水淹百越之后的事情了,他们迅速轻装上阵,趁着短路离开这座只占领了一日的小城池。里面的百姓在听到轰然巨响也不敢枉然探出头来,进城的北阳将士并没有入侵者一般的烧杀抢掠,也没有打理任何百姓,只一天的时间就撤退。
他们打开房门站在城楼外远眺,那称之为国度的地方已经一片汪洋,这才意识发生了什么。
在燕戎的民俗信仰中,只有神明才能够号令风雨雷电。
一名百姓突然跪在地上大喊,“天公发怒,要让我燕戎陪葬啊!”突然间所有人惊慌起来,“我就说不该打,不该打,全国十六岁以上的男丁都被争去打仗了,打仗啊…造孽啊…天公息怒啊!”此起彼伏的唉叹声,众人冲着喝水下跪哭泣。
白熙宁骑在高头大马上,斜阳相照,何惧世间纷扰。
山岭无风,远路迢迢。
白云之巅上,不知道是否会有神明看到自己的所作所为。
白熙宁望着远处,笑了起来,也不管云海吟啸,她随着马背晃悠,星夜兼程赶赴回阳上,她没有先行回到宫殿之中,而是兀自去了寺庙之内,佛光点点,一切归于平静,似乎醉梦之间刚才一切都不是人间世事。
她看着自己的掌心,橙红色的烛光然在手上像是鲜血。
她前程的磕了三个响头,若是这罪孽需要有人来偿还,那就算在自己的头上吧。
第二百二十九章:珺州
孟懿宁的处境并不好。
五万兵马对十五万,就算是兵法书上的案例,也没有如此以少胜多的案例。
孟懿宁心里跌宕起伏,不自觉地摸起来自己的碎发,乐毅在身旁低声味道:“怎么了。”
“我怕自己都被熬得两鬓斑白了。”孟懿宁不好意思的笑笑。在做的一切将军听闻之后,眼睛‘刷’的全部落在了姑娘身上,孟懿宁眼睛冰雪玲珑,抿着嘴唇,红了脸蛋。
军营大帐之中坐的皆是熟人。
廉覃、盖骁勇、景铮还有一众副将。
孟懿宁走上去,声音里有些兴奋,像是吃了定心丸一样“廉覃将军!”
她看着老将军淡然的面孔,斟酌着说:“好久不见了,我一直惦念着您呢。”她说的是实话,廉覃将军确实勇猛,有他在似乎孟懿宁心里结起的寒霜就可以慢慢融化。
“孟将军一切可好。”
“城池尽丢,不好。”她深吸一口气,眼睛闪烁着泪光,声音带着一丝丝委屈和怨念。
“报——北阳千里加急。”一名斥候马上飞跃,跑进大帐中,行云流水的单膝跪在地上,“禀上将军,北阳千里加急信件。”
“讲。”
“北阳王派遣风华郡主夏风华前来支援,五日内抵达。”
短短的信件,让众人放下心来。
孟懿宁缓了一口气,“你下去吧。”她直了直身子,把大帐守卫叫过来,“去,帐篷百米之内,不能有人。”
“喏。”
“孟将军还有何消息?”
“实不相瞒,北阳卫勇将军率军突袭百越,围点打援,燕戎很有可能会在几日之内接到消息之后返回都城。”孟懿宁看着诸位,眉头神皱,她的心里隐隐约约还是有一种忐忑的预感。
“北阳不是已经没有多余军队了?怎么能围攻燕戎都城。”廉覃将军觉得奇怪,手伏在桌子上打量着眼前的姑娘。
孟懿宁说道:“不是围攻,围攻需要三倍兵力,怎么可能。我姐姐想出了一个计策,水淹百越,如此可以以最少的损失换取胜利。”
“水淹百越?那城池可是在上游。”盖骁勇瞪大了眼睛插嘴,他想不出来姑娘哪里来的奇思妙想,怕不是累糊涂了在说胡话。
姑娘看了他一眼,“炸高地,堵住河道,河水东引,顷刻之间就可以灭一座城。”她说的平平淡淡,似乎不过就是一个白纸黑字的死亡数字,她并没有白熙宁的多愁善感。
孟懿宁顿了顿,“按常理来说,燕戎会即刻撤兵,害怕他国趁虚而入。但是,根据我这么多天的观察,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如果守将不从,想要这么多兵马攻占承平,一定会继续疯狂的进攻。毕竟,连当初统领珺州对面的五万燕戎军队的傅将军都可以轻易舍弃,你想不出来他们脑子里会出现什么疯狂的想法。”
她说的是实话,混战至此,他根本不知道对面人的弱点是什么,更何况人数数倍于他们,什么小计策都是花花架子,不值一提。
“他们就是一群疯狗!”景铮愤愤不平。
“若他们大举进攻,我们将会面临十分被动的处境。”盖骁勇分析道。
孟懿宁喝了一口杯中的酒,原本以为不过是米酒之类的甜腻之饮,结果一口辛辣喷到了乐毅身上,她全然没有大家小姐的样子,想要伸着舌头,又被乐毅一个眼神瞪了回去。“又辣又苦!哪里来的酒!”说着直接拿过乐毅腰间的水壶,“你们男人啊……怎么会喝这种烈性又难喝的玩意!”她不断的往自己嘴里灌水,水流顺着嘴角延着下颚流到衣领里。
“哈哈哈哈。”众人突然笑了起来,悠悠然抛开了刚才紧张的气氛。
“在座的,不都是爷们吗?”景铮大笑。
孟懿宁脸颊微烫,“我又不是……我一个女孩子家的,看不出来啊!”
“孟将军带兵打仗可比男人还勇猛,这两次多亏了你啊!我在珺州就看着远处战火,简直胆战心惊!”盖骁勇一乐,“来来来,给孟将军上点花果茶。”
“还有花果茶?”
“这是大夏,又不是什么穷酸僻壤的地方,即使打仗了也是有这些物品的供应,要不然将士们怎么坚持下来?”盖骁勇说的笃定。
孟懿宁细细一想,确实自己在军队中也没有见到缺军饷,缺军粮的情况发生,白花花的银子直接发到将士们的手里。果然大夏富裕,而自己曾经不过见到了国都的繁华,若是深入探究,还有许多没有发现的细枝末节。
孟懿宁白了她一眼,“谁说女子就爱喝花果茶!”
“上米酒!”乐毅喊了一句。
姑娘一乐,“甜的喝下去有劲,要不然哪里能坚持这么久!原本还打算持久作战,琏王殿下开仓放粮,如今形势有变,不会怪罪我吧!”
“孟将军哪里的话。”景铮一笑,但突然间显出来了以前不见的成熟韵味。烛火摇曳,曾经年少轻狂的岁月消散云烟。帐外月光皎洁,他经历了一番战士确实成熟很多,心里想着要不要回到承平负荆请罪。昔日那些鼓动他登上王位的贵族,包括自己母亲的父亲周斌照早已经杳无音信,如今陪伴在自己身旁的是一个个曾经瞧不上的“敌人”。
景铮仰天突然感叹一句,才发现这些年自己什么也没有留下。
无儿无女,无功无业。
孟懿宁继续说道,“若是他们撤兵,便可以缓解承平之威,借势收复失地,如果他们想要拼死一搏,或者兵分两路,对于咱们来说都是不利的。是谁知道会不会发疯,况且如果燕戎王不要攻占的这些城池,这些将军想要变成自己的属地,公器私用,可不是没有先例的。”燕戎的贵族曾经经常秘密接受封地领地,也出现过为了想要富裕的城池,直接把国家军队至于不顾,派兵攻打的先例。
“但是如今局势,总比前些日子好,总不可能更加的雪上加霜。”
“不一定呢。”
一个黑影穿梭在珺州之中,身后是一辆金色的马车,流苏在风中晃动,华丽的不属于这里。
“报——”
第二百三十章:与子同亡
马车上下来了一个穿着锦衣的男人,银冠束发,不卑不亢。
月光如同女神的裙摆,洒落在大地之上。
众人慌忙走出帐外,单膝跪在地上:“王上万年,大夏万年。”
“起来吧。”景池说道,他环视了一眼,井井有条的军营,士兵们日夜操练横驾马车,井然有序的练习刺杀。景池看着兢兢业业的将军,就连景铮的手臂之上也平添多了许多疤痕。
廉覃将军问道:“王上,前线危机,怎么孤身前来?”
“就是因为危急,寡人才要与大夏的将士们站在一处,岂能窝囊的藏在承平之中。”他声音淡淡的,说不出来的威严。
士兵们看着这位高高在上的王,风尘仆仆然不上月白色的长衫,腰间玉佩玲珑,佩剑上猛禽纹路印在掌心之中。
景池站在城中的最高的点将台之上,那比城楼还要高出一截,可以清晰地看到百里之外发生的事情。那里烟尘弥漫,却没有沾染半分。他的眼睛里装着大夏的灵山秀水,一景一物,城楼远眺,烽火连天。
这是景池第一次亲临战场。
数月之前,大夏还在你死我活的内斗,如今君臣同心,共同守土一方。像一道铜墙铁壁驻在了所有人的内心。
孟懿宁静静的看着男人,他比她离开前更要沉稳,依稀有了先王的模样。姑娘介绍起了如今派兵部署,军械辎重,敌我态势。燕戎聚集的军队就在城外盖起了军营帐篷,形势危急。
最后,众将军的决策浓缩成了一个字——守。
守到援军,守到撤退,就是胜利。
然而,事情并没有他们预料的容易。城对外的燕戎士兵没有丝毫撤离的意思,他们严阵以待蓄势待发,准备一举攻下眼前的珺州。
大夏兵力不能分离,必须全部集中在珺州,如若不然顷刻之间就可以被马蹄踏过,城池灰飞烟灭。
孟懿宁晚上睡不着觉,在城楼上守着夜,那些燕戎人在平地上燃起了火焰,他们围绕这篝火跳舞,欢歌笑语,说着夏人听不懂落入孟懿宁的耳中。
孟懿宁仔仔细细的听着,那是一首战歌。
她靠在乐毅身旁,身旁的火把吹动火花。
男人静静地说道:“他们烤东西,似乎是羊羔。”
孟懿宁看不真切,但是乐毅的眼睛比她好使很多。“每个火堆旁边都在烤羊吗?”
“对。他们围绕这火光跳舞,吃羊肉。”
“这你都能看到?”
“眼前平川,不过就是十里的距离,我怎么看不到?”乐毅眯起眼睛。
孟懿宁深吸一口晚间的微风,“明日一早,他们要攻城了。”
“什么?”
“这是祭奠,祈求神明的保佑。他们的歌声穿得如此远,是故意的。这些燕戎人在唱着咒语,而听到这些咒语的人则会明日死在他们的剑刃之下,这是传统。”孟懿宁笑了笑,转身喊道,“我们没什么时间了,去找廉覃。”
大帐之中,廉覃居于主位,夏王景池退让坐在一旁倾听。
“孟将军,你说明日一早燕戎就会发起进攻?”
“没错,明日一早,他们现在已经在准备了。”
廉覃说道:“退无可退,就算是死,我们的尸体也要阻挡燕戎前进的脚步。珺州南北两面环山,东面正对燕戎驻军,背后就是承平。燕戎三倍多于我们,他们想速战速决,必然使用全部兵力倾吞我们。珺州只要一面被占领,便很容易瓦解。由此,我们呈犄角之势,紧密相连,相互制衡。依据近日来的形势分析,燕戎很有可能三面一起发起进攻,正面有加固两月的城门关,破起来十分困难,而南北两边虽然是山脉,但无险峻可言,可直冲而上,很有可能燕戎采取正面佯攻,侧面主攻的态势。各位将军一定要警惕,应变随机。不要贸然进攻,守城是第一要务。城池可守,以后一切都好说。如今珺州全民皆兵,恭候各位将军调遣。臣恳请网上退居城池西面,已观形势。”
“好。”景池淡淡的说道。
“依据前日划分领域,孟将军,琏王殿下,你们二人带领一万五千兵马守城池北面。北面山脉道路平缓,燕戎很有可能派遣三四万兵马突袭。”
“喏,兵马已经就位。”
“盖骁勇将军,你率领一万兵马死守南面高地。”
“喏。”
“老臣守卫正面城门关!大夏拜托各位将军了!”
每个人的脸上似乎在一刹那染上了视死如归,方才还挂在脸上的温存已经不见。孟懿宁与原先一直驻守珺州的盖骁勇一直书信往来,她也提前吩咐了在南北两侧布置陷阱等计策,如今终于派的上用场。
战场上弯曲的箭矢都被深埋在地上,青青草地根本看不出来,然而却可以急速刺破马蹄脚掌。但是这些还远远不够,毕竟这些花里胡哨的招式在大敌当前没有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孟懿宁、乐毅、景铮一道去北面山野部署,将士们等着铜铃般的双眼看着远方,弓箭手擦拭着亲爱的弓箭,战士们的盾牌擦得油光锃亮。
“孟将军……孟将军!”她突然间回头,看见一群风姿绰约的姑娘像是仙女下凡,婀娜姿态的走过来。
嫩粉色、橙红色、暖黄色的长裙,额头点着五瓣桃花,眼角的泪痣,嘴角的酒窝,倾国倾城如同画中人。
她们怀抱古琴琵琶,穿过层层的烟雾站在不远处,将士们回头,一瞬间都呆了下来。这些原本是孟懿宁在原先的城池中收来作为照顾伤兵的姑娘,她们随着人群撤退到了此处。孟懿宁看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有些姑娘身上的衣服还被血染红了白牡丹。
“姑娘们,大敌当前,这伤兵还需要你们照顾。”
“都交给我们吧!”为首的姑娘红通通的脸蛋,逶迤拖地刻丝散花水雾绿草锦裙,身披樱红色镂花并蒂莲烟纱素面,肤如凝脂,在月光下闪闪发光。“我们此番前来,想为各位壮士唱歌一首。刀剑无情,但是小女子们始终会在各位的背后,不离不弃。”
“请——”
“路漫长,寒刀跨,
河水汤,山野芒,
日月升,故乡照,
拔我剑,生死茫,
与君同战兮,车马邻疆,
我心蕴结兮,与子同亡……”
第二百三十一章:拼死一搏
我心蕴结兮,与子同亡。
同生共死,幸甚。
姑娘的歌声悠扬清澈,像是洁白的槐花,陆离的春光。
黑云压城,当第一束阳光洒向大夏的疆土,燕戎篝火停息,整装列队,兵临城下,像是一群从地狱而来的兵士,嘴里叫嚣着听不懂的咒语。
孟懿宁双膝跪在地上,轻轻的亲吻了一口黄土,粗粒的封杀穿过发件如同歌声岁月。
她站起身来,看着远处,火精剑出鞘。
光茫如同白昼,她穿着红色的裙子,银色的铠甲闪闪发光,目光如同寒风之中的刀子,嘴角带着说不清楚的微笑。景池远远的看着这抹背影,往事太过精密,他竟然回忆不起当初孟懿宁在王府中是何模样。
“诸位壮士,我们的背后就是承平,就是王上,就是大夏成千上万的百姓,就是祖辈的辛辛苦苦的基业。当年先祖们筚路蓝缕,兢兢业业才得此盛世,不允许被任何人毁于一旦!我孟懿宁,对天发誓,死守珺州,不可后撤,与各位将士同生共死!我们将要面临一场恶战,我们会牺牲,我们会死去,但是虽死犹生!他们,是无法从你们的尸体上踏过去的!将士们,只要挺过五日,五日之内北阳援军必到!届时同我一起收复失地,我说过,我们丢失的城池,我们还会夺回来的!”
“同生共死!虽死犹生!”
“同生共死!虽死犹生!”
“同生共死!虽死犹生!”
“王上万年,大夏万年!”
“王上万年,大夏万年!”
将士们撕心裂肺的喊叫,震动天日。孟懿宁的发带被轻轻的吹起,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烈酒的味道还在喉咙肿滚烫。白日清风不还家,牦牛角的号角声从对面的阵地吹过来。
景铮站在他的旁边,低沉的叫了两声:“孟将军。”
“以前诸多,多有得罪。”他感叹了一句,从未想过竟然会和一个姑娘并肩作战。大夏城内飞花,落到了姑娘的肩膀。
“多有得罪的是我们。”孟懿宁淡淡的说道,当年可以是他们出的栽赃陷害景铮与燕戎通敌的法子,却不想两人还能比肩而立。命运就是如此的有趣,以为不会再有交集的人,却为了同一个目的而战。
景铮威风凛凛的样子落在她的眼中,颇有些慷慨。这个自大的男人,这个曾经为了王位算计的男人突然有一种大气洒脱的样子。
“我曾驻守边疆数载,身负重伤。我一直以为自己是最适合这个国家的君王,开疆拓土,没想到王上却比我做的要成熟很多。若是我,早就在一个月前拼尽全力,耗尽兵力了。”
他自嘲的笑了笑,“什么邦交,什么保留实力,当时还是不懂啊,和将军在一起,也算是真真正正见到了一次战场,才知道当初不过是小打小闹,不过是父王的厚爱。”景铮的眼睛望向天空,“燕戎杀我父王,杀我百姓,我定然让他们如数奉还!”
“琏王殿下一定要说到做到。”孟懿宁笑了起来。
大敌当前,该说的,该做的都已经分毫不差,剩下的就看国运和将士了。他们彼此都无能为力。
“奋勇杀敌,死不姑息!”景铮咧开嘴笑道。这个纨绔子弟脸上天真褪去了很多,“昔日我便想成为一顶天地里的英雄,如今机会来了,也当我是替周家赎罪了!身为夏人,之前机关算计,听信谗言,辱没了先人,愧对先祖!”
顾念眉眼弯弯,目光半露锋芒,声音温柔如同老婆婆做的红豆汤,“殿下拿好剑,看看咱们俩,谁能多看下几个脑袋。”
“哈哈哈哈,好!”景铮大笑起来,眼波里是遮掩着阴柔乡,他兀自离开去侧面领兵。
孟懿宁环视阵地,所有人严阵以待,武器寒光四射,甚至还有人一手拿着军营之中的铁剑,一手持着雪亮的菜刀。
孟懿宁走过去,“怎么,拿着菜刀上战场啊。”
那人憨憨一笑,“禀将军,我是军营之中的伙夫,但是战场杀敌人人有份,我一个大男人躲在后面做什么?人都打到家门口了,我难道还在研究做什么饭吗?这不,婆姨们都接收了军营中的一切大小后勤事务,我放手来了!”
孟懿宁微笑,突然看到他胸前挂了一块玉,“怎么还戴在铠甲外面?”
男人咯咯一乐,“这不是什么宝物,我给兄弟们一人一块。我现在就当自己已经死了,一会儿就喊着玉进行拼杀!我无妻无子,什么也不怕!怕就怕这帮燕戎人把别人的妻子、孩子糟蹋了!我一会儿就跟他们拼命!这才菜刀使着顺手!”
“好!”孟懿宁拍了拍他的肩膀,心里五味杂陈。
乐毅的长袍在山顶猎猎生响,他没有穿铠甲,依旧是一身神色暗纹的衣服,腰间赤红色的带子与孟懿宁红裙般配。
他与孟懿宁十指相扣,他看着她淡定的凝视着眼前的大军,深邃的眼眸停驻在她的身上。“希望我不愧对白家。”
“不会的。”乐毅温柔而低沉的说道。
孟懿宁看着弓箭手搭好了弓箭,一动不动的凝视这骑马奔来的军队,后排的将士们举着刀枪。黄沙腾腾,姑娘计算着奔袭而来的距离,抬起右手,心中默念着,突然大喝一声:“放箭!”
“嗖——”
漫天的箭矢从高低纷纷射下,像是九天之上的瀑布,瞬间冲刷了前进的燕戎人。他们即使中箭也疯狂的不知疼痛的进攻,箭插在他们左右肩膀上也毫无知觉。
马匹前仰后翻,跌倒在地上,士兵们喊着鲜血向前爬着。
孟懿宁轻声哼了一声,她早已经布置下去,燕戎在大战之前会喝一种麻痹神经的汤药,让人感知不到痛觉,同时大脑也不会运转,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猛打拼杀不过他们,从单兵作战来讲,只能迂回攻击,不可硬碰硬。
但是燕戎连支援都城百越都不要了,拼死一搏,可见会愈发艰难。
第二百三十二章:骨气
“放箭!”
“放箭!”
“放箭!”
孟蜀无数次的大喝,铺天盖地的箭矢黑压压的遮住了天空,“一步都不要让他们上前!”身后轰然巨响,姑娘回头见到几个满头大汗的妇女推着车走来,“孟将军!”
“你们来做什么!”她声音带着一些怒气。
那些妇女也不怕她,憨憨地笑着,“我们收集了大半夜石头,瓦罐,猛火油。”珺州原来是繁华的贸易渡口,很多进入承平的商人都会在这里停下脚步歇息,而北阳盛产的猛火油自然也留如此地。这里的人们家家户户都有大小不一的罐子装着些,用它电灯活动。一小滴可以燃烧好几日。几个妇女把木车推到她的身旁,“就是这些,将军用好,我等先行告退。”她们说起话来也颇有一番英姿飒爽的样子。
“谢谢了!”
孟懿宁看着一瓶瓶猛火油,她伸手感受着微风。
乐毅沉声说道:“东南方向,不会变向。”
“当真?”
“确实如此。”他笃定,“听风变向,四季时辰师父从小就教授我,你放心,不会有错。”
孟懿宁拿着猛火油,“来人!把燃烧起来的猛火油绑在箭矢之上,把这些给我全部射光!让火在山下燃烧起来!”姑娘最好的办法就是远程作战,她不想让自己为数不多的士兵陷入痛苦的肉搏之中,如此一来,胜负难分。
瞬间天降火雨,一阵阵燃烧的箭矢落入青青草原之上,剧烈的火苗肆意在草地上迅速蔓延,水泼不灭,顺正长风徐徐燃烧,山脚下须臾之间火海一片。
燃烧的越来越旺,吞噬一切的大火仿佛发了疯似的,随风四处乱窜,冲上来的燕戎瞬时间死伤无数。烧焦尸体的味道钻入孟懿宁的鼻中,熏得呛人。
她全身也被炙热的熏烤的汗流浃背。
箭矢飞疾,土地变成一片焦炭的颜色。
大夏将士们见此壮观的情景奋力的呼喊着,嚎叫着,他们的兴奋写在脸上,看着燕戎人不断的退缩,像是四散奔逃的乌鸦。而那些丧失了议视的燕戎士兵,掩埋在大火之中不断的萎缩。远处号角响起,燕戎人想到号令,下意识僵硬的迅速撤退,他们瞭望着大火,等待着熄灭。
珺州南部山脉也燃烧起了冲天的火焰,整个珺州陷入了一片炙烤之中。利用自然的优势,比损兵折将要来的划算许多,这点盖骁勇将军也足够想到。
燕戎兵马原本准备佯攻主方向,侧翼进行偷袭,结果突袭不成,反倒被用了这样一个招术,折兵损将,值得改变了攻击策略,毕竟留给大军的时间也不多,五日之内必然要拿下珺州,路人驻守而后返回百越,毕竟这是到嘴的肥肉,燕戎的王亲贵胄不愿意放弃这到嘴边的肥肉。
他们在稍稍修顿之后,发起了另一轮的攻势。
夏王景池与点将台之手,深忘远处燕戎马车而行,云梯与攻城辎重从军营中开出。看似铜墙铁壁的城门关要经历前所未有的浩劫。
“报——孟将军!燕戎大军聚集于城门下,廉覃将军迅速召一万名军士赶赴城门。”
“知道了。”
孟懿宁安排坚守高地的将士,突然看到一个眉清目秀的女子穿戴戎装。“傅崇雪?你怎么在这儿?”
“我傅家人怎么不在这儿!”
孟懿宁深吸一口气却不知道应该如何作答,继而问道:“赵二泽呢?”
“在前方。”她望过去,男人守着巨大的盾牌,与大夏士兵肩并肩,没有一丝昔日里将军的样子。他不知道男人的脑袋里在想什么,按理说,他应该抱头鼠窜的逃走才是,怎么会还镇定自若的站在战场之上,还有傅崇雪,一介女流之辈也钻到了这军营之中。
孟懿宁皱着眉头,却又一丝刮目相看。
大多数大夏的将领和有经验的老兵不是在战争中牺牲,就是已经被派往现在最有可能发生恶战的城楼之上。她手下留着驻守的新兵居多,还有刚刚下发盔甲就上阵的老百姓们。孟懿宁大喝一声,“赵二泽!”
“在!”
孟懿宁十分不喜欢用这个将军,但是比起一个个毫无经验的新兵,目前她有理由信任他,除此之外也别无法他。“赵二泽,你现在从城后溜走回到北阳我不怪你。”
赵二泽凄凉的笑了笑,“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们赵家,觉得都是阿谀奉承之人。我姐姐毒杀先王,我侄子与乱臣勾结,我大哥也手染家国之鲜血。孟将军,你说这世间有地狱吗?”
孟懿宁一愣,“可能吧,不过这人间既是地狱,难道不是吗?”
赵二泽叹了一口气,“我知道我说什么都没有用,但是我想为先王报仇,为赵家雪耻,赵家不能以奸佞之臣,祸国之后留在青史之上,必须……必须留有一处清名!”一个大男人在说道这处的时候已经哽咽,“就让将军成全我吧,我会在这里为赵家洗刷耻辱,还望来日,史官可以记上一笔!”
“你倒是有骨气。”孟懿宁轻哼一声,她的眼神从不屑转为些许的钦佩,登时怒吼一声:“赵二泽听令!”
“臣在!”
“你昔日有北阳整治边疆,建功立业之功劳,往事已去,如今不计前嫌,提拔你为这北面五千人守军之将领!务必收好此地,一个敌人都不允许你放过去,要不然你就提头来见我!”
“喏!”男人这一声答应虔诚而坚定。
孟懿宁说道,“你是有经验之人,这些大多都是流民百姓,刚刚参军的新兵,照顾好他们,若是丢了我饶不了你。”
“你放心,只要我在,这里必然守住!一定不辱使命!”赵二泽说的笃定。
孟懿宁点点头,老成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拜托各位将士了!”
她深深鞠了一躬而后扬长而去。
燕戎的云梯开到了城楼脚下,攻城的云车和巨大的石块已经运达,砸到坚硬的墙壁之上发出剧烈的声响。
第二百三十三章:第一日
燕戎军队如同海海水的浪潮不断冲涌着坚硬的城楼,高高的云梯搭载城楼之上又被推下来的巨石砸断,哀号遍野,血肉模糊。
他们人多势众,一泱没了,其他人又前仆后继的爬上来。
孟懿宁站在高高的城楼之上挥舞长剑,红光闪现,头颅断裂。她疯狂地杀红了眼,一波又一波的砍杀直到自己手腕已经没有了知觉,她麻木的挥动着臂膀,身旁的士兵不断放箭投石。
乐毅长鞭上的鳞片掀起一片士兵皮开肉绽,弯弯长长的赤蛇鞭子卷住云梯,腰部发力狠狠一拉,整个云梯摇摇晃晃,在微风之中摇摆起来。
一个巨大的铜制虎头从军营中运抵出来,老虎怒张着大嘴,如同栩栩如生的猛兽向着城门关扑进来。
两百多名将士运着这一辆装载着攻城利器的虎头,拼命的撞击着城门。
铁木城门被撞的尘土飞扬,大夏的士兵们咬着牙用手抵住装着巨大木栓的城门。
城下的燕戎越聚越拢,他们疯狂地铺在大夏将士的身上,咬断将士们的耳朵。
“守住城楼!一个也不能放过去!”孟蜀大吼着,“这里有我!带着廉覃将军后撤!”
在大地的尽头出现了一道黑线,闷雷般的声响在脚下缓缓地响起。孟懿宁身上有着大片的血污,射箭的战士不断地被扑上来的燕戎军队斩杀。
姑娘身旁的老兵眼神猩红,不断的奋力挥动着手臂,头盔已经不知道掉到了哪里,铠甲上尽是拼杀过的痕迹,他苍老的脸上是不怕死的坚韧,嘴里喃喃自语着骂人的词语不断为自己壮胆。
城内百姓惊慌失措的逃跑,有女人的哭声响起,有孩子不断的哭闹,他们往后逃窜,想来离开这座岌岌可危的城池。
盖骁勇在此镇守,日日夜夜加固城墙,即使是百年之后,这城门城墙依然屹立在山脉之中,成为大夏的铁门关。所以如今不可能让燕戎轻而易举的攻占起来。
瘦小的士兵上来了一波又一波,他们是通俗的大夏人样貌,细皮嫩肉,一看就是新兵入伍。景池这个月在后方紧急招兵,年满十五周岁的男子都紧急入伍,每满一千人就派驻到各个军营之中。
孟懿宁怔了一下,如果自己弟弟还活着,也应该这么大了。
他们细皮嫩肉,眼睛的光茫还澄清的像是潺潺的溪水,手臂纤细,不知道是商人之子还是哪家先生的公子,一个个假装自己不害怕,不恐惧,但是抽搐的嘴角和晃动的手臂可以看出来他们已经害怕到了极点。
燕戎人穿着黑色的铠甲象是魔鬼一样飞上来,小士兵们惊慌失措的不断后退,他们闭着眼睛乱捅一气,却没有一剑看到燕戎人的身上。
孟懿宁飞起一脚狠狠一踹,把那人连滚带爬踢下了城楼。她冷冷的抛下来了一句,“拿好你的剑,不想死,就睁开眼睛杀人!”她严厉的样子像是学堂之上的老师。
呼呼地刮着,阳光照射到每个人的心里。
孟懿宁坚守着着一座城池,老百姓茫然的抬起头看着城楼上这个身姿挺拔的姑娘,像是一颗松柏屹立不倒,挺立在天地之间。
景池站在点将台上,穿过层层叠叠的房屋,看着红衣姑娘象是一团紧促的花朵。她回头,目光穿越,又倏然回头,他不知道她有没有看到他。
这里是大夏最坚固的堡垒,这里有着守卫国土的人们。
乐毅的脸上被飞来而躲不及的箭矢划破了口子,他结实的手臂从被撕扯开的袖子里露出来。大夏的将士上来一波又一波,他们死在孟懿宁的脚下,那些前一刻还活泼的生命,僵死在城楼之上。鲜血顺着砖块,泥巴草木缓缓流下。
孟撕心裂肺的怒吼着,拔出来尸体身上的弯刀,一手持剑,一手握刀,在城楼上旋转,如同飓风一般削弱冲涌而上的军队。
大夏年轻的士兵不住的挥砍,剑刃已卷。那一个个眉清目秀,梗着脖子,红着脸蛋,留着眼泪的士兵脸上是倔强的模样。
孟懿宁和乐毅并排而战,稳定着城楼之上的军心,尸横遍野。
虎头撞击,咚咚声响。
乐毅大吼一声:“护着我!”
赤蛇脱手落,孟懿宁刀换长鞭,猛然一挥,金光溢出。
她落在乐毅身旁,保护着身旁的男人。乐毅眼疾手快,从尸体手中掰开紧握的弓箭,三箭搭弦,猛然一击,三箭齐发,没入推动铜虎头的士兵胸膛。
男人鬓角碎发飘动,他狠狠的盯着那撞击的士兵,发发必中。孟懿宁紧紧的护着男人,任何人都无法靠前一步。
城楼之下喊叫之声此起彼伏,他们还没有看清哪里来的箭矢就已经命丧黄泉。乐毅眯起双眼,棱角分明,脱手必中。一天的激战,从白天刀傍晚,天边乌云密布,如同长蛇,天空中阴云密布,如血的夕阳被包裹黯淡,隐藏在乌云山野之中。
混着血腥味的浓雾飘洒,随着一声号角,燕戎军队停止了一天的攻击。他们如同潮水一般落下,退回了不远处的山林之中,战场上成堆的尸体,脚边满目疮痍。
孟懿宁才一直到自己的左肩膀已经从衣衫之中露出,上面横横竖竖的伤痕刺痛。她拧着眉头,轻轻的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用破碎的衣服包扎起来。
乐毅长舒一口气,半蹲在地上,抚摸着死去将士的脸庞。他们还如此的年轻,本应该又大好年华,莺歌燕舞,却永远安息在了这里。
城内一片哭喊,孟懿宁支撑着身体,再安排好部署之后,一点点摸索着下去。她全身近乎散架,胃里翻滚恶心,脸色也不大好。
“打退了?”有个妇女问道。
孟懿宁摇摇头,“这才第一天,只会更加惨烈。”
那妇女又招呼了几个大姐红肿着眼睛,想要上去看看,被孟懿宁拦下来,“让男人去打扫战场吧。”
那女人一怔,扯开了一丝苦笑,“都是娃娃家,我们都是当娘的,哪个不是我们的孩子?安顿好了,上路投个好胎,别再打仗了。”
第二百三十四章:攻守之阵
孟懿宁一怔,木讷的点了点头。
她迅速和廉覃将军一道布置好了兵力安排,以燕戎人想要迅速掠城的秉性,他们一定会在夜间突然再发起进攻。
燕戎今天为什么会撤退?孟懿宁想了想,也许他们以为像曾经一样,一两个时辰就可以夺下一座城池,却没想到遭遇了殊死的抵抗,这才决定整装待发,重新进攻。
珺州南北两侧的火苗渐渐变弱,孟懿宁与众将军碰了个面,又回到了城楼之上。远处灯火通明,燕戎人的灯光像是燃烧的鲜血,恍的孟懿宁眼神疼。
经过一天的激战,大夏的将士们十分疲惫。
老百姓们不断地的往城门方向运送着自己家中比较沉重的家具和砖块,渐渐的堆起来一座小小的假山,阻止着虎头进攻。
破碎的城墙迅速用草木和着泥土填充,孟懿宁深吸一口气,“他们不会给我们任何喘息的机会了,能成下去,我们就能赢。”
“燕戎将军置都城安危于不顾,也是令人笑话。”乐毅笑了笑。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孟懿宁不懈的看着他,“本来燕戎当初就是部族统一形成的国家,这些个贵族首领那些不想扩大自己的封地,管燕戎王做什么?燕戎王最近这些年也算是尽失民心了吧,耍心机想从贵族手里剥削钱财土地。口口声声想要改革,我看八成贵族会内乱起来。况且大夏这个土地,比燕戎不知道强了多少倍,自己占领,也算是富裕的属地。不过终归,他不可能料头都捞不到好处。若是久攻不下,军心大乱,对谁都没有好处。”
乐毅靠在冰凉的城墙上,“如今攻守之阵已经了然。”
“只能死守啊。”孟懿宁抬头望向天空。
景铮从身后走过来,身上微微淡淡的酒味,眼神顺着黑夜延伸到远处。进退之间,皆是未定的乾坤。他笑了笑,“孟将军,将士们已经安排好了,伤兵接在城西侧有人照料。”
“有劳殿下了。”孟懿宁微微服了身子,她沉沉地说道,“今夜或明日凌晨燕戎会发起极为疯狂的进攻,大夏会不会亡,就看着四日了。若是攻占珺州,往后一马平川,无据可收。”
景铮叹了口气,“孟懿宁,你知道我小时候的梦想是什么吗?”
姑娘一乐,“怎么?是当一个战功赫赫的将军还是一个纨绔闲散的琏王?”
景铮眼神中又说不清道不明的忧伤,“是英雄,战死沙场。”
孟懿宁停顿了一下,她显然没有想到这个答案。
抬头星子闪烁,像是姑娘动情的眼睛。
春花凋谢,无语凝噎。
雁过城楼,仿佛春天是一个冷落的季节。
“王上驾到——”
众人回头,单膝跪在地上。景池穿着铠甲,面容冷漠而沉静,“今天有劳各位将军了。”
“与大夏同生共死是我等的责任。”景铮笑了笑,“王上前方混乱,还是在城西稍作休息吧。”
“孟将军是女流,廉覃将军的岁数与父王相当,琏王也算是千金之躯,我有什么不可来的。”景池笑了笑,“只有我来,将士才知道,我将会与这座城池,共生共死。”
“什么共生共死!不可!”这本来是孟懿宁想说的话,却被景铮抢了先。
他更像是一个关心弟弟的哥哥,“大夏没了王,不可。王上私自前来,实属危险,况且也见到了今天尸横遍野,遂臣建议王上退于承平。”他郑重的深情与昔日的样子截然不同。
景池拍着他的肩膀,像是小时候一样,“三哥,还有三哥呢。”
景铮皱了皱眉头,从战事一开始他就知道了景池与他并不是一类人,于国于民,景池都比他出色太多。沉稳的模样,似乎有父亲年轻时候的风采。
自己是真的不如他,况且为了王位,把大夏引入内忧外患本就万死难辞其罪,但是景池却可以当作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样,依旧信任他。
自己的四弟心胸海纳百川,而自己却为了五两三分的小东西争吵个不停。
“是臣一直医来对不起王上。”
景池知道自己的三哥天人交战了许久,继而说道:“哪有什么一直以来,你我小时候还是一个太傅,你还教会我如何驯服烈马呢。我从未怪罪过你,你的母妃还安安稳稳的在王宫中呢,往前的事情一笔勾销,你我不要再提了。”
景铮看着远处,“臣本就没有妻妾儿女,若是臣战死沙场,琏王府一切都归于国库吧。”
所有人都一愣,不知道为何琏王会说出这么丧气的话。
昔日金粉砌殿,珠屑埔街,这承平城里谁不知道有一位琏王景铮,深受夏王的喜爱。能驻守边疆数载,却也能一挥前进,美酒入河,酒酿承平。
这两种鲜明的人格在景铮身上让人一听到这个名字,就知道是个华贵纨绔的将军。景铮那些财宝,堪比王宫之中的奇珍异宝,他平日里爱护的很,怎么又能说出来拱手让人这种话。
孟懿宁一问,“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大丈夫,无牵无挂!”景铮说出来倒是突然有一种豪情万丈的感觉。
夏王景池笑起来清明,“大夏不缺你那点宝物,还是留着给以后琏王府的夫人吧。”他刚说完,众人就乐了出来。
孟懿宁远眺,突然间立即开口,“护送夏王!禀告廉覃将军,燕戎准备进攻了。”
“喏。”
姑娘看了一眼在座的各位,“一场恶仗,撑下去,就是活。撑不下去,就是亡国。”
“弓箭手就位!”孟懿宁大喝一声,齐刷刷的士兵一排排的迅速登上城楼,银色的铠甲犹如天上的月光闪烁。她回头看着景池远去的背影,轻声的对传令兵说道:“若有不测,还请廉覃将军速速安排夏王撤离。”
“喏。”
烽火顿来,喊杀之声平地而起。
这是大夏在近两百年中最残酷的一场战争,国家生死存亡全部觊觎了这一战之上,这是举国的兵力,带着那些阵亡将士们的灵魂,带着那些死在时疫之中的百姓的灵魂,一起守卫着自己祖国的疆土。
第二百三十五章:白日
春夜的风有些冷,淅淅沥沥的小雨落在地上。
燕戎大军呲牙咧嘴的冲在了阵仗的最前面,像是一头头恶狼,饿虎扑食一般。少女冷冷的看着近处,燕戎军队如同倾巢出动的蝗虫,金色的花纹让人看了就十分恶心。
她一声大喝:“放箭!”
将士们背脊却挺得笔直,箭矢疾风骤雨般隐藏在黑暗的天空之下,齐刷刷的射向燕戎军队。
“不要让他们靠前一步,都别留着,有多少就射出去多少!老娘这日子也不想过了!”少女瞪着的双眼血红,将士们听见他的声音大大喊着“喏”。一瞬间,一排排的箭矢铺天盖地而来,直直没入燕戎人的胸膛。
他们的尸体倒在地上,受伤的马匹在阵地之间乱窜。
乐毅弯弓拉箭,箭矢在春风之中飞扬。
他们倒下去了一片,却又站起来了一片,踏着自己战友的尸体往城楼脚下冲去。孟懿宁的身旁是一桶桶的木炭,火焰噼里啪啦燃烧,她早已经被熏得汗流浃背,衣服贴在身上黏黏糊糊。
云梯搭载了城墙之上,他们像是蜥蜴一般直冲而上。
“放!”孟懿宁一挥手,一盆盆的木炭轰然顺着墙壁倾斜下去,火星四溅,燕戎士兵的肌肤被燃烧,痛苦的惨叫。
巨大的铜质虎头一下下撞击着大门,攻城云梯与狼牙钩甩在坚硬的墙壁上。
燕戎疯狂的声音如此的剧烈,穿过云层,直冲云霄。然而大夏将士的脸上却异常的冷静,他们有条不紊的阻止着燕戎进一步的攻击。
墙门被剧烈的撞击,战场浓烟滚滚,孟懿宁不断剧烈的咳嗽,扑上来的燕戎人被她的剑戳中心窝翻飞倒下,即使砍杀了一天,剑刃还是异常风力。
南北边的喊杀声也不绝于耳,但是少女已经没有精力去给他们更多的人手。廉覃将军的命令就是死守城门,一个敌人也不能放进来。
天边明亮,战士们早已经杀红了眼如同崇雪一般,声音沙哑粗狂,不断撕心裂肺的怒吼着:“杀!”
大夏将士倒下,又站起来。
燕戎人的锤子、弯刀穿过他们的身体,血腥飞溅。
“杀!”
孟懿宁已经分不清有多少人死在了自己手下,她的身体似乎不再能轻盈的转动,双手持剑,头发披散,火红色的裙子与燃烧的烈焰融为一体。长剑戳心,短剑割喉,敌人的鲜血顺着手腕不断流淌。被烫伤的尸体已经发焦,战场上一股烤肉的味道。一股股敌人冲涌上来,孟懿宁厉喝道:“都给我顶住了!”
那些挣扎的将士们不断地挥舞着手臂,阳光洒落在他们沸腾的血液上,城楼如同壮烈的赤色山脉。
乐毅长鞭抹过,敌人的头颅喷洒而出的血液顿时染热了冰冷了城墙。刀剑之声,山呼海啸一般,如同炙热狂烈的暖流,席卷在每一处角落。孟懿宁身旁的细皮嫩肉的小士兵眼神恐惧之中带着一丝英勇,他嚎叫着冲向人群,少女心中一动。
鲜血顺着少年的脖颈蜿蜒的流下来,如同溪涧流水,他的头颅被锤子砸中,瞬间脑浆迸裂,喷到了孟懿宁的脸上。
她只觉得周身上下所有的感觉细胞都在叫嚣,飞起一脚,把名凶手踹到在地,他的头磕到了城墙,咔嚓断裂,睁着眼睛落入了城楼。
“传令兵!”孟懿宁大吼着,“让廉覃将军给我再调派三千人过来!”她手中的兵马不多,城楼的地方并不大,并不能展开撕杀。少女十分不喜欢这种填鸭式的补充,但是也只能如此。
城楼之下,城内无数士兵严阵以待,等着虎头攻破城楼的那一刹那。长长的围墙包裹着脆弱的珺州,鲜血如同火焰,看似固若金汤的城池已经伤痕累累。
“孟将军!”
“孟将军!”
有传递消息的人不断喊叫着。
“讲!”
“城楼南北两侧请派遣支援,燕戎人十步一云梯,抵挡不住啊!”士兵突然看见口吐鲜血,死在了少年面前。
“这里有我。”乐毅沉声说道,“小心。”
“好。”孟懿宁撂下一句,闪身离开,“将士们跟我来!”少女扛起来浸泡在鲜血之中的大夏旗帜抗在肩膀之上,奔跑的沿途都是狼狈的伤兵,他们被妇女迅速的搀扶下去,又换上来豪情壮志的士兵。尸体像是刺绣在墙壁上的花朵,姑娘眼角红色如同拓花。
景铮带着人不断的砍杀,那迅猛的汉子脸上被弯刀划破了几道口子。
迅猛的燕戎人扑杀而上,孟懿宁大喊着:“保护殿下!”
“不要保护我!杀光他们!杀光他们!”景铮像是一头发怒的野兽,身形高大,不断地挥砍,他的剑柄上一颗明月珠闪闪发光,象是少女的跳动的心脏。
“这里有我!你不用过来!”景铮高喊着,“去北面,去北面!这里有我扛着!”
城楼上燕戎人的尸体像是长蛆一般蠕动,燕戎的人越来越多攀爬到城楼上,黑与银相互交接,混战一处。一名敌人向着景铮的背后扑杀过去,她眼疾手快抬起一脚,尸体上的弯刀勾起,弯弯绕绕朝着敌人的脑袋飞去,登时削下来一般。手掌中的火焰如同清澈的星辉,穿梭在暗流涌动之中。
景铮的眼神带着一丝平静,他凌乱的发丝和脏的脸庞已经看不出来昔日的模样。
他们从翻过城楼坠落于城内展开撕杀,一场混战已经不见天日,她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见到人就拼命的砍杀,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眼中只有敌人。
少女的剑刃在人群之中杀出来一条血路,大夏的将士们不断地跌落,像是春天坠落的花瓣。孟懿宁卸下了伤痕累累的铠甲,胸中汹涌的气流透过单薄的裙子,爆裂开来。
杀戮仍然在继续着,这处平时如此安静祥和城池经受着一场屠杀,多少百姓在此安家繁衍,生生不息,一代一代,一脉一脉,让这里成为大夏最为繁华的一处城池之一。来来往往的商人带着各国的商品,黄金宝器,朱玉宝石,远处朱红色的府邸被夕阳镀上了一层金光。
合欢花飘散着在空中,泱泱粉色,与鲜血混杂在一起。
第二百三十六章:激战
城墙被砸得一片血肉模糊,孟懿宁与景铮并肩而战,她的头发黏在脸颊上,喉咙肿一阵阵干涩。
珺州的城墙之上是一片片的血污,被砸得粉碎的燕戎人的尸体像是昆虫一般遍地都是残骸。而大夏死去的将士也不计其数,纷纷哀嚎着被妇女们拉走,又换上新的小战士。
战场之上,孟懿宁目光扫到之处已经满目疮痍,她被血气熏红了双眼。
鲜血浊雨,沧桑茫茫,天地无光。
少女单枪匹马,挥动的手臂感觉到剑已经似乎迟钝了一点,据涌上来的燕戎人越来越多。他们向城墙投掷巨大的石块,一个个窟窿在城墙上坑坑洼洼,将士们的头颅被飞溅起来的尘土小石割的头破血流。
少女锋利的眼眸在战争中越发明亮,以杀止杀,别无他法。她根本已经无暇顾及那大夏新上来的士兵是什么岁数的,她也无从猜想死在自己剑下的燕戎士是不是未到十六。
孟懿宁已经丧失了最基本的情感,她的眼里只有鲜血淋漓,只有一个念头:守住这里。
夜幕渐渐的低垂,此起彼伏的嚎叫声震慑。燕戎人丝毫不知道疲惫的疯狂进攻,虎头当当当剧烈撞击坚固的城门。
燕戎人持着火把,下面汪洋一片火海,像是春日里的繁花似锦,他们冲上来,与大夏将士展开撕杀,你死我活。尸横遍野的城楼,孟懿宁的脚已经无法落地。
景铮倒像是一个勇武的将军,殷红色的斗篷在黑暗之中顿于无形。
他明月珠却在黑暗中闪闪发光,随着他的手划过天际,想是一道道流行。旌旗漫卷,蔽日无光。四顾茫茫。
北斗星绽放于苍天之上,平坦的土地上如同满江红色。
景铮大吼着:“杀啊!杀光他们!为先王报仇!为百姓报仇!”他举着场景,真真的变成了他梦想的那种英雄,气势滔天,笑得猖狂。筋疲力尽的将士们听到琏王的感召,不住的随之呐喊。
“杀!”
“杀!”
“为了大夏!”
原本喊杀之声的山谷里,这一簇小小的呐喊声如同苗一般,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转瞬之间燃烧起了整个珺州。
人人高举着手臂、兵器,战鼓鸣而旌旗动,涛涛壮志,豪情漫天,了无牵挂。
那些贪生怕死的贵族已经向其他地方逃难,而小人物在风云之众纵横,刀光剑影,英勇无双。这是来自于大夏的荣光,这个历来出商贾,出名士的国家,在众人眼中并不是热爱征战的民族,却在临危之际空前的团结。
他们靠着一个个不起眼的小士兵、小人物、妇女、儿童,撑起来了一座火光之中的城池。
孟懿宁回头,看着珺州的百姓高喊着:“为了大夏,在所不惜!”他们一个个从躲藏的店铺中出来,毅然决然的拿着家中锄地的锄头,杀猪的看到与士兵们加入了这一场战斗。她不知道如何如何描述自己的心情,如同暖流一般。
少女抄起手中的剑刃,沿着城墙边飞快地掠过,手中刀刃锋利如斯,割破了一个个燕戎战士的手腕,他们吃痛的松开紧抓云梯的手,那些想要抓住姑娘脚踝的人,被景铮搬起石头狠狠的摔下去。她已经气喘吁吁,却也高喊着口号。
黑夜是无止尽的黑暗,燕戎的进攻暂缓,但是并没有停止,抹黑而上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孟懿宁终于得了空盘点失去的士兵,才发现自己手上的人马在激战之中损失了近乎三分之一。
妇女们红着眼睛,把那些昨日还鲜活的尸体扛下了城楼。
月光宁谧洒在尸体身上,像是附上了一层轻柔的纱。孟懿宁靠在城楼上,她突然目光一怔,自己脚便分明就是那日在昭城还商讨事情的军需官,他参军了两年,只负责粮草的出入登记。姑娘还记得他说话声音腼腆,脸红的样子十足不像是一个会战场声嘶力竭杀敌的男人。
孟懿宁蹲下来,借着月光认真看清楚的男人的脸,他的铠甲之下是大大小小的十几个流血的窟窿,只不过没有一处伤口在背后。
他临死,都没有转身逃走。
她皱着眉头,轻轻抚着年轻人的脸庞,可是无论如何,着眼睛也始终闭不上。
孟懿宁深吸一口气,招呼了人把他扛下去。她的脚便,成千上万的尸体,都是这样的士兵,那些油滑的人已经逃窜,只有他们这些干净又清澈的灵魂镇守着一方水土。
昔日孟懿宁只觉得大夏繁华,人却不硬骨,易折腰。
却没想到,这些看起来文弱的人都是铁骨铮铮的勇士。他们拼劲自己的生命守护着脚下的每一寸土地。
她说过的,至少要带着昭城的老百姓打回昭城。
为他们的父老乡亲们报仇。
如今,听她发誓的人一个个离去,她的心中滔天洪水,天崩地裂一般。
经白天一战,大夏士兵损失近乎三成,本就长得不如燕戎壮士,而且人数实在不敌。但是经由廉覃将军一同统帅,孟懿宁也觉得没有什么方法比现在更加稳妥了。
远处点将台站着景池和廉覃,两人看着大夏被点燃的热血,守,守到风华郡主五万援兵,困顿之局即可解。
以刚克刚。
“孟将军——孟将军,敌人从北面秘密摸上来了!”
“走!”孟懿宁斩钉截铁的回答,她拱手握拳,“琏王保重。”
景铮坐在城楼上赤裸着上半身,军医在包裹着大大小小的伤口,偶尔听见黑暗之中他吃痛一声。
孟懿宁匆匆跟上,一跃从城楼飞下,骑着骏马撒踏而奔。城北的山上已经听得见燕戎人临近的脚步声,城北经过白天的烈焰防御,竟也没死伤几个人。士兵们一个个严阵以待等待着进攻。
孟懿宁赶到,正巧看着小士兵举着火把来回来去的巡逻行走,低喝一声:“谁让你点火的!都给我灭了!”
顷刻之间,城北一片灰暗。
赵二泽赶忙走过来,“孟将军。”
“对面有多少人?”
“不知。”
“人都到脚底下了,你告诉我不知道?”
第二百三十七章:混战不休
“是属下过失。”
“你过失?你带兵打仗这么多年了,我把这么多人交给你,一句过失吗?况且大敌当前,我是真的能治你罪还是怎样?天黑还点火,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在什么方位啊。”孟蜀吼了一句,精神紧绷一刻都不敢松懈:“他们距离咱们还有多远?”
“一百五十丈。”
孟懿宁轻声来到阵地的最前沿,山下一片漆黑,只能听得见铠甲相互摩擦的声音。
闭上眼睛,缓缓地听着风声和燕戎人小心翼翼的脚步声,缓缓地抬起双手,心中默念着数字。
“将军?”
“等等。”孟懿宁耳朵好使,尤其是在寂静的夜色之下,可以轻松的分辨出来敌人的动向。她在计算着距离,一百三十丈……一百丈……九十丈……八十丈……她要等燕戎人进入了弓箭的射程范围之内,“放箭!”
孟懿宁大吼一声,瞬间万箭齐发,连着巨大滚落的石块往下推去,瞬间脚下哀号遍野。
烧焦的空气中瞬间弥漫了鲜血的问道,姑娘拿起旁边士兵的火把,冒着黑烟的火焰直冲冲扔下去,瞬间照亮一批惊恐之中的燕戎人。
“冲啊!”燕戎自知被发现,拼命的一同而上。火光照亮他们漆黑的铠甲,像是一群锃亮的甲虫顺着山势不断地涌上来。
大夏士兵们推着石头,就连锅碗瓢盆都一并往下砸去,还有老百姓做饭的菜刀,燃烧的梳头头油,突然混战一片,喊啥而起。
孟懿宁这才看清,他们脚下的人,至少有一万,一倍于他们。白日有大火作为屏障,但是如今只能是血肉之躯地方。
“各位将士,守得城北高地珺州就在,如若丢失此地,珺州就亡,大夏就亡。敌人数量一倍于我们,但是不要怕!只要两个,我要们一个人砍掉两个敌人,守住这里!”若说对面多了五千人,贼会引起巨大的恐慌,但是如果告诉他们,你只需要杀两个人,这里就能保住,那么听起来会容易许多吧。
孟懿宁站在边境并不算高的围墙上,她的发带与旌旗都是火红色。
黑暗中江山锦绣,星月相逢,珺州一片海棠红。
燕戎人喊着混乱的语言,弯刀亮出,月光下寒光一片。孟懿宁火精剑,如同冰天雪地中的一朵盛开的紧簇烈火在黑暗之中发出希望的光茫。
她身上的铠甲已经不见,轻薄的衣衫像是舞女飘摇的裙摆,风华飒踏。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没有人能活着从她手中的剑刃下离开。
昔日天地策马,沙场为友。
她冷波之中,是看透生死一切的一种淡定,“守住这里,就是守住大夏!”
双方此起彼伏的喊杀声交织在孟懿宁体内,军旗在风中烈烈如同火龙一般。孟懿宁身形如舞,剑芒淋漓,舞动起来像是一个红色的漩涡,弧状虹霓,激浪翻飞,她从一场战斗投身入另一场战斗。
赵二泽也怒吼高举着长剑,他并不知道此时同仇敌忾的气势是来源于哪里。是孟懿宁的信任?是对于燕戎的仇恨?还是对于北阳的弥补,太多情绪积攒在赵二泽的心中,他心中只有一雪前耻四个字,他身上背负着太多错事。
关于自己姐姐被燕戎指示毒害先王的,关于他带领着士兵来助景铮登上王位的,关于刺杀顾子安的,这一切虽非他所愿,虽然他也不明事理,不知道一切之因果,但是确确实实他确实那个推波助澜的重要力量。
赵二泽自小思虑单纯,又有身为王后的赵钗自幼护着,顺风顺水,安排的妥妥当当。然而这一切,是踩着多少个尸体上位的,他自己也数不清。
小时候,想当一名战功赫赫的将军。
后来却变成了北阳人人口伐诛之的国家叛徒。
现在,又在大夏的国土上对抗燕戎。
前日种种,历历在目。
哪一个是真实的自己?
哪一个才是真实的回忆?
花有重开时,人无再少年。
金戈铁马烽烟乱,昔日之夙愿也算今朝得偿所愿。
一批批的燕戎人顺着围墙爬上来,与大夏将士混战成一片,孟懿宁夭折后槽牙麻木的砍杀,她眼中只有一个个敌人的头颅,已经像割麦子一样毫无章法所言,也没有花哨的招式,刀剑所及,人头落地。
赵二泽拼杀在中心,他扔掉了大夏的长剑,从燕戎尸体上拔出来了弯刀,双手持刀,横摇拦截,他的周围象是一朵盛开的花,猩红的双眼像是一头发疯的巨兽。他摔下了头盔,脱掉了厚重的铠甲,赤裸着上身,“来啊!”
大风起兮,苍穹四海,怒吼回荡。
燕戎人一个个向着他扑杀而去,赵二泽猖狂的大笑,迎面而上。地上骸骨鲜血,那些尸体还凝固着生命最后一刻搏斗的刹那。
无数士兵心里默念着,只要两个,只要两个,就可以守住珺州。他们被砍得皮开肉绽,忍不住的哀嚎。
大夏哪里还有多余的援兵,想必南面盖骁勇将军也是如此的艰难。
只能守住这里!
天色微亮,混战不休,昼夜不休,风卷日出。
赵二泽双手持刀像是一个不停旋转的陀螺,他本就身形高大,身旁的燕戎死尸快要堆起来了一座小山。燕戎人望而却步,想绕过赵二泽却被男人飞起一脚,踢翻在地。
“将军英武!”有人见到这一幕,突然间大喊道。
“赵将军英武!”大夏人紧着呐喊,振奋士气。
赵二泽微微一愣,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这个词了,将军,谁还记得他是个将军?心中一阵,又开始挥笔砍杀,心中振奋,不言而喻。
他要对得起“将军”这两个字,他是个将军,不是一个畏惧死亡的莽夫。他说过的,一定会为先王报仇!
誓言不诺,愧对自己,愧对北阳,愧对先帝照拂与信任。
赵二泽咬着脖子上挂着的玲珑玉佩,视燕戎为蝼蚁。
刀进刀出,刀刃已经迟钝。
他不断的从尸体手中夺过顺手的兵器,冲着敌人的脑袋一砍而下,血溅三丈。
第二百三十八章:赵二泽之死
一浪又一浪的敌人涌上来,他们像蝗虫一般,拍打着城墙。
孟懿宁杵着剑,微微喘了两口气,她蘸着脏手揉了揉眼睛,一阵苦涩的感觉。
姑娘的睫毛上凝结着敌人的血液,她沉沉的眼皮有些快要睁不开了。一夜激战,彼此损失过半。一天一夜没有吃东西,胃里火辣辣的疼。
她用手捂着想要揉一揉,却发现自己腹部衣衫列开了一个口子,不知什么时候竟然被人划破了一刀。才意识到的伤口登时发出阵阵疼痛,姑娘皱着眉头,挥剑撕杀。
孟懿宁余光瞥见傅崇雪像是一个男子,咿咿呀呀的喊叫着闭着眼睛挥砍。她显然是害怕的,但是又是无所畏惧的,自己已经孑然一身,又有什么可以留恋的呢?
燕戎士兵上来的越来越多,血染铠甲。
他们并没有可替换的新兵,守住这里,只能守住这里。
咬着牙齿的敌人踏过大夏将士的尸体而上,赵二泽临风浩然,他手中弯在人群中叱咤。燕戎人知道那是一块硬骨头,几十个人一同冲向赵二泽。男人嘴里高喊着:“为了北阳!”
为了北阳什么呢?为了因为燕戎阴谋诡计而死去的众人!
弯刀如同惊涛骇浪,砍杀而上,孟懿宁猛然回头大吼一声:“赵二泽,小心!”突然间看见无数刀剑没入了男人的胸膛,男人猛地转身,竟然把那手握刀剑的三四个士兵甩倒了三丈之外。他脸上骁勇,忍着疼痛拔出插在身体内的剑刃,沐浴鲜血,直直扔去,戳到敌人的胸膛内。
赵二泽嘴里流淌着鲜血,他发出啸入苍穹的笑声。
腥风血雨请问了他的伤疤,赵二泽跌跌撞撞的倒在地上,背后是被他杀死的成堆的敌人。战士们看见赵二泽倒下,顿时杀红了眼,孟懿宁紧急命令了一个其中最为年长的中级将领统领这些新兵,和傅崇雪紧急把赵二泽拖下来。
傅崇雪一下子泪流满面,她用手捂着不断冒出的鲜血,嘴里喃喃的说道:“你不会死的……你不会死的……”
赵二泽笑了笑,鲜血淋漓的手在她的脸上蹭下了鲜红的痕迹,“你长得,挺像我女儿的,但是她一岁的时候就夭折了。虽然起来,确实比你大一岁。”
傅崇雪对于赵二泽的情感不明不白,她都不知道里面包含着什么,姑娘不断地抽泣,“你不会死的,昨天,昨天你还说你要带我去北阳看一看的,看看你的故乡和我的有何不同?我还等着呢,你……你可不能食言啊……”
“对不起。”赵二泽猩红的眼睛留下了泪水,他的胸口涌出来热血,“孟……孟将军……”
“我在。”
“我的尸骨,能不能运回北阳。您能不能告诉王上,赵家罪过我一人承担,不要再怪罪我的家人。我赵二泽一心为国,却遭人蒙骗,落得这个下场也是咎由自取,但是家里人都是不知情的……求,求孟将军提罪臣说情……”他撑着最后一丝气息恳求着孟懿宁。
“好。”孟懿宁看着他,“你家里人平平安安。”
赵二泽笑了,他这么多时日以来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了起来,如释重负。
傅崇雪哭的无法喘气,她哽咽低声呼喊着赵二泽的名字。
“丫头,将军生来就是要战死沙场的,幸好我在最后一刻,没有辱没将军二字。九泉之下,面对北阳先王,我再磕头谢罪吧。”男人渐渐的闭上了眼睛,他的手无力的耷拉到地上。昔日多少英雄少年,雄心万丈,想要豪情英明留存于世,然而每个命运的波折都大为不同,有人成为了傅衷寒,有人成为了赵二泽,而更多的人就像是一个个小火苗,还有绽放,就在这刀剑无眼的沙场熄灭。
孟懿宁心中感慨,在赵二泽生命的最后一刻,她重新审视了这个自己曾经瞧不起的男人。风萧萧,路茫茫,所有过去的悲欢怨怼都成为了过往随鲜血流淌。傅崇雪喘息着,从赵二泽还没有僵硬的手掌中摆开弯刀,她头也不回的冲向了厮杀的人群之中。
没有一丝留恋。
姑娘望着逐渐模糊的背影,尘土飞扬,姑娘的长发随着春风摆动。她第一见到姑娘的时候,她还叫莺歌,依偎在景铮身旁,美艳柔情,歌喉婉转,像一只黄鹂鸟,但背后却蕴藏杀意。
孟懿宁怔怔看着姑娘挥动着那一把弯刀,她与赵二泽那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到后来都是为了洗刷耻辱,为了家,为了国。
刀光剑影,长风破浪。
孟懿宁拨开人群,想要拉走这个纤弱的姑娘,却眼睁睁看着她被几个敌人围攻,弯刀穿过了她的小腹。火精剑猛然脱手,旋转的急射而去,锋芒毕露,砍到了环绕的敌人。傅崇雪颤抖着嘴唇,她脸上黑黑的泥土已经没有娇弱的模样,“来人!把她带下去!”在战场上穿梭的老妇女见此情景,慌忙把身受重伤的傅崇雪和赵二泽的尸体抬下去。
“哟,怎么是个女娃娃。”一个人慌忙说着。
孟懿宁趁此一口气,四周撕杀不觉,但是让他们再撑一天一夜,必然顶不住,最初的建制已经消失,混战其中。
她大吼一声:“传令兵!”
“在!”
“没有兵了,若是有人能上战场,军营领武器,即可前往城北,就说是孟将军的指令,如今就算是女的我也要!凑够一百人就送来!”
“诺!”他匆匆的跑开,一波一波的攻势,纵使是神仙也坚持不住,孟懿宁只能指望着风华郡主的兵马能在快一些……再快一些……她苦苦支撑着,见人就砍,像是一个存活于白昼之中的修罗,全身上下赤红一片,手中握着敌人头颅的头发,又像是抛绣球一样的扔出去。
珺州在一日之内陷入了苦战,无论是城门,还是城南都损失惨重,但是没有一个人再叫嚷着撤退,无路可退,无路可走,这就是如今大夏面临的困局。
第二百三十九章:化整为零
激战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孟懿宁已经分不清白天和黑夜,传令兵不断报告着伤亡人数,她知晓得数字越来越大,越来越高。
但如今她像是一个傀儡一般麻木着甩动死置,每个人脸上挂上了疲惫,赤血染红了整座城池。她全身肌肉酸痛,旧伤疤裂开又冒出来鲜血。
孟懿宁坐在死人堆里,喝着一口甜腻的米酒。
她回首望过去,尸横遍野,不过幸好,幸好城门还坚守,幸好每一处都没有让燕戎人攻打进来。
但是,她不愿意承认的是,她顶不住了。
她手里只剩下了不到一千人。
前日号角声声,浩气热血,乘风破浪已经全部消失了。
每个人都颓然的坐在战场上,双方损失惨重,孟懿宁的不知道自己在昼夜之间紧急命令了多少次,上一刻活生生的面孔,下一刻就到在自己身旁。残阳和青山看起来美如画,风飒飒如同高歌一曲。
她怔怔地看着身受重伤的士兵,身后哗啦啦的跑来一阵人,她回头,看见有人迎着夕阳拿着锄头、砍刀、菜刀、短剑跑了过来,他们身穿着铠甲,全身火红一片。
走近了看,都是些妇女和尚且年龄大一些的儿童。他们眼神中闪耀的光芒,是战场上这些士兵已经熄灭了的。
这里已经没有援军了,只能号召百姓加入军队,毕竟国已不存,何以为家。孟懿宁看着每个人,拍了拍一个十四五岁大小的孩子瘦弱的肩膀,她沉住一口气,眼睛里泛着泪光,“谢谢各位壮士了!”
“与国同难!同生共死!”
“与国同难!同生共死!”
“与国同难!同生共死!”
残阳如血,无惧天下。
她的眼泪顺着肮脏的脸庞留下来,深深的对着所有人鞠了一躬。这是谁家的孩子,谁家的妻子,谁家的母亲,她已经无从得知了。
孟懿宁小声的说道:“听着,我不是在我们得志气长他人威风,我们的力量不如他们,尤其是你们,所以不要硬碰硬,迂回战术,埋伏,躲藏,装死人……孩子啊……不要往前冲,你们个子不高,试试用刀扎他们的脚背,懂吗?不要硬碰硬。”她只能在教一些听起来不知道有没有作用的格斗技巧,仅此而已。
“报——廉覃将军急令,孟将军立即返回城楼。”
孟懿宁点头,她迅速安排好了守城北的事宜便踏马而归。她握着缰绳的手臂大大小小都是伤痕,像是受过了重刑一般的模样,“城楼什么情况?”
“已经要顶不住了,将士伤亡过半。”
孟懿宁猜到了,她只淡淡说了一声:“好。”她如今能做的都做了,粮草以烧,彼此都是困兽之斗,你死我活,他们为了封底,为了繁华,大夏为了活着。
珺州城内传来了纷纷的歌舞之声,姑娘们捧着热腾腾的牛肉汤面送到了战场上,她们轻轻抚摸着伤兵的脸庞,婀娜春风暖化了冰冷的战场,她们五彩斑斓的纱织长裙,似乎这里依旧是繁华的珺州,而不是如今的满目疮痍。
姑娘们眉眼弯弯,柔情似水,她们担任了后勤补给的任务,人生中从来没有参与过家国兴亡的烟花女子,如今却深感自己肩膀上的重任,一往无前。
她们软糯的声音,把人们从地狱拉回了人间,士兵们痴痴地看着倾国倾城,如花似玉的姑娘们。
这,就是战斗的意义之所在。
谁家有女,美目多姿。
这是大夏,这是那山青水长,雪月风花的地方,不允许任何野蛮之人践踏。
孟懿宁来到城门,熟悉的地方已经没有昨天的熟悉度,城墙上的鲜血顺着滴答滴答的留下来,死去的人比她想象中还要多。
乐毅站在城楼上,看着孟懿宁风尘仆仆的赶来,他愣了一下,然后突然不顾一切的跑下来,紧紧拥抱住了这个姑娘。
他依旧是往日里眯起来的双眼,语气中透着一点点笑意,“怎么样?”
“你如何了,我便如何了。”她笑着,“我没事。”孟懿宁在他的胸膛前沉沉的呼吸,只有这样才能把两日以来的疲敝缓解。
她闭上眼睛,感受着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她双臂紧紧搂着男人的腰身,多么的无助和难过都凝聚在了这一个动作中寻找着些许的安慰。
乐毅轻轻抚摸着姑娘的头发,他的情况也并不好。城楼攻势凶猛,与多人厮杀之间,一只箭矢从他的左肩膀射入,他又活生生拔了出来,插进了敌人的胸膛。
乐毅简单包扎了一下伤口,就又投入了战斗。
敌人像是恶狼一般向他扑来,他跳跃闪躲,赤蛇长鞭平地而起缠住敌人的脚踝,硬生生当作巨石一样扔下去。他呼吁百姓用吧多余的布料燃烧起来绑在石头上,火团一排排的砸向燕戎的云梯,敌人惨叫着松开双手,摔到地上砸成一片烂泥。
乐毅其实哪里见过这么多的血腥,他不是顾子安,没有活在尔虞我诈的环境中,那灵凤山上,鸟语花香,怎么会有如此鲜血淋漓之事。
他看着眼前的姑娘,外表柔弱,内心却顶天立地。她应该去过那种轻剑快马的生活,却陷入了如从恶战之中。
廉覃将军视察城楼,重新根据兵力情况部署了防御,城楼经过一天的撞击已经岌岌可危,城门开始松懈,很快,敌人很快就会闯进来。
珺州内部的构造十分奇特,他的内部还有一处贯穿南北的城墙。珺州原本在两百多年前,是这里封国的国都,而那城墙便是王宫城楼的围墙。盖骁勇也在驻守祁剑命人修缮以防万一。万一城楼一破,所有人就要退居到城中之城进行战斗。
化整为零,隐秘在城中各处,随机应变,伺机而战。
孟懿宁不愿意珺州落到这个地步,但是经过一天一夜,她的理想主义也渐渐的消失。这么打下去,很快就没有兵马,也守不住城池,只能化整为零,分流燕戎,逐个包抄。
第二百四十章:入城
凌晨,鼓声阵阵,号角雷鸣。
夏王景池不走,誓与珺州共存亡,士气昭昭。
就连他的贴身侍从张九也投入了战火之中。
孟懿宁在城楼上与乐毅并肩而战,已经激战了一整个昼夜,士兵渐渐的从城楼离去,隐藏在了珺州城内的各个角落,老百姓跑到了旧城之中。
所有士兵都在午夜时分布置妥当,而孟懿宁所要做的便是尽可能地延缓他们进攻的脚步,越来越多的敌人涌上来,她剑刃嗜血,麻木的脸上突然间又绽开了笑容,每杀一个人,自己都热血滚烫。
一念佛,一念终成魔。
孟懿宁终于懂得了这句话,飞沙寒霜,旌旗猎猎,白云苍苍。少女跳动的剑芒是盛开在尸体上的鲜花。
虎头不断撞击着城门,巨大的门栓出现了断裂。
她心理咯噔一下,珺州偌大而厚重的城门终于在大战开始的第三天凌晨被彻底击碎,燕戎士兵疯狂地涌入珺州,城楼上燕戎和大夏士兵的鲜血炙热的流淌。
那些攀爬城楼耳朵将士从云梯上纷纷退下,从城门来到了他们梦寐以求的城池。
他们欢呼着进入空无一人的珺州城门旁的巨大广场,那里原来是来往行人欢歌笑语的交易贩卖货物的地方,如今杀戮满城。
他们熙熙攘攘的还没有上城楼一探究竟,乱糟糟的像是一群苍蝇。
孟懿宁看着拥挤的敌人,又看了看远处屋顶上埋伏的士兵,她站在城楼上,红色的衣服像是一只小狐狸。姑娘冷哼一声下令:“放箭!”
那原本看起来空无一人的城楼顿时出现一排排箭矢飞急而下,箭雨连天,漆黑一片,将士们不用担心射程超过九十丈,无法戳进敌人的心窝,他们只需要拉弓射箭,把手上的箭矢全部都发射出去。顿时间哀号遍野,刚刚进来的敌人还没有反应,便突然间全部成片死在了广场之上,混乱之时,弓箭手悄无生息按照预定好的路线撤退。燕戎士兵想要追杀而上,却被巨大石块堵住了道路,耽误了行动。
顷刻之间,城楼已经撤的只剩下一动不动的尸体。
乐毅拉着姑娘穿梭在尸体之间,孟懿宁的眼睛扫过一具具维持着战斗姿势的尸体。春天的小雨洗刷着战火燃烧的城池,血与泪被稀释和融化。
满目狼藉,不似春日。
燕戎终于进入了珺州,但是经过刚才的一场屠杀,他们才意识到大夏并没有投降,就算剩下一兵一卒他们也要进行反抗。
珺州街道空无一人,似乎老百姓早就撤走,他们似乎一下失去了方向,生怕哪里会又埋伏。燕戎军队经过激战损失惨重,原本攻城就是艰难之战,他们损失了打扮兵马,只剩下了不到九万人,燕戎的尸体塞满了城外来不及掩埋。而进入城池的燕戎也十分疲惫,他们可以瞧得出来,已经不想打仗了。
“原本占领了珺州,他们应该班师回朝才对,毕竟百越可等不了他们那么久。”孟懿宁伏在一处酒楼的房顶上断断续续说道。
“你说是得了这块宝地,占珺州为王,也是美事一桩啊。”乐毅笑了笑,身子往姑娘身旁靠了靠,似乎是个悠闲的午后,少女和少年在谈情说爱一样。
“想得美。”孟懿宁不屑的哼了一声,“我看燕戎君主不把他扒了皮!”
“那倒也是,所以他也急着猛攻城,然后再回去救主啊。”乐毅笑了笑,“这两年双方都损失惨重,但是在他们眼里总归是拿下来了着一座城池。”
“那可不见得,城内危机四伏,他们不过是拿下了城门,而不是整座珺州。盖骁勇将军依旧驻守在城南,城北也派去了新的副将驻守,往好了想,我们虽然人少,但也是合围之势啊。”
“那你这是得多好的地方想啊。”乐毅眯起眼睛,“只要他们兵力分散,陷入埋伏,一切就都好办了。”
孟懿宁想了想,“我心里还是慌,你这化整为零的方法提给廉覃他居然采纳了。兵书上都没有的方法,我心里实在没底。这又不是瓮城,都放进来,城还要不要了。”
“对方数量成倍多于我们,只能以少胜多。但是如果分散他们的兵力,利用他们对于城池不熟悉,引入到各种包围圈之中再展开混战,想必会容易一些。”乐毅沉着地说道。
“但愿吧,别让我失望。”孟懿宁静静的看着,“城中如果有异动叫我就行,我先……”她话还没有说完,扑通一下就滚到了乐毅的怀里,奋力拼杀,姑娘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合眼了,遇见了安稳的倒头就睡。乐毅眼睛溢出来了一丝丝甜,他把姑娘搂到了怀中。
入城的燕戎士兵欢歌畅饮,围着篝火跳起来了胜利的舞蹈,藏在暗处的大夏士兵也得到了一个稍稍喘息的机会。
孟懿宁睡得安稳,安静的像是一只小猫咪,乐毅注视着敌人的动向,在篝火之后,他们编排成一队一队向着四通八达的珺州内部深入,想要看清这里的每一个角落,普通的燕戎士兵以为大功告成,并没有留心城中的异动,毕竟大夏已经舍弃了多座城池,每一座都如同一座空城,百姓四散奔逃。有零星的士兵还是潜入百姓家中翻找有没有之前的宝贝。
而珺州旧城王宫城墙之内是蓄势待发的兵士和百姓,姑娘们有条不紊的为将士们包扎上药,妇女冷灶做饭,偶尔又一两声小孩的啼哭,又被大人捂住了嘴巴。
景池临危不乱的镇守在这里,而琏王景铮与廉覃将军一同保卫最后的一块安全之地,外面的一切由全部由乐毅、盖骁勇、孟懿宁负责,务必最大化对于产生敌人的伤害。
午夜十分,燕戎分成了几股兵力进行巡逻,零零散散掉队的士兵不断搜刮着财报。乐毅点燃了一根烟火,扶摇直上在天空中炸裂开来,惊醒了孟懿宁,也提醒了城内所有的大夏人。
一场从城外撕杀到城内你死我活的混战又开始了。
第二百四十一章:三哥景铮
喊杀声骤然冲破天际,孟懿宁一个激灵怀抱着剑从酒楼的瓦片上翻滚起来,城内已经火光四射。
乐毅金色的鞭子白虹贯日一般的气势掀起一片撕杀的燕戎士兵。敌人防备之心早已经在进入城池的那一刹那卸下,大夏将士在暗处一一的砍杀那些零星离开队伍的、化成小队前行的燕戎人。
午夜,大批军队刚刚睡下的时候,就被喊杀声惊醒。孟懿宁定定地看着周围的一切,她的身旁放着一双弓箭,姑娘放下了手中的火精剑,弯弓拉箭。
箭矢穿过层层叠叠的琼楼玉宇,“哗啦”一声射入了燕戎军士,敌人闷哼一声已经没有了性命。
孟懿宁步调如同残花纷飞迷乱,反手提剑一跃而下进入了厮杀之中。
一切,惊动了燕戎大军。他们开始在全程肆意地搜捕,紧接着突然注意到了这珺州城内还有一座城中已成,威严耸立,却没有一丝声响。
大夏主力将士就在这王宫之中,静静的等待着攻击。他们只要守其一点,把绝对兵力凝聚在宫门之上抵御敌人。
天色还没有亮,珺州就陷入了一片厮杀混战之中。燕戎将士在搜寻城池,抓捕大夏军队之间,把主力军队用于攻击珺州旧城王宫的城门。
他们拼命撞击着城门,王宫不高的城楼上的士兵向下射箭,不会射箭的士兵扔着巨大的石块和刀器。瞬间珺州又是血腥一片。
旧城内外的混战拖住了燕戎人的脚步,血雨腥风,那又能何方,珺州处处是地狱。
中午时分,燕戎军队敲开了王宫的大门,大夏军队死伤一片,将士们拼命的想把燕戎敌人赶出去,无奈人多势众。
旧城外、城南、城北的将士已经全速往旧城赶,燕戎军队又背后收低,转头又开始了一场混战,被加在珺州中部动弹不得。能做的,也不过是着一些了。
合围燕戎的兵力是不可能的,但是扰乱阵法,让他们四面受敌是一个好办法。看似分散了大夏的兵力,实则分散了燕戎的兵力。
他们要担心眼前,也要畏惧身后。
然而,燕戎的数量依旧是一倍于大夏,况且他们又体型高大,又攻下了城池,大夏损失惨重。在旧王宫之内的,景池也身穿铠甲,手握寒剑。孟
懿宁一个人从城外杀到了城内,全身上下布满了鲜血,像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一样,她要保护这大夏唯一的王。
而此时景铮在旧城王宫门口指挥混战,他怒吼着扔掉了弯刀长剑,手里握着一杆长枪不断地进行捅杀。长枪上的红缨已经因为鲜血黏在了一起,敌人的殷红顺着枪杆流在了他的手掌之中。
所有人都加入了这场你死我活的战斗,那些妇女举着菜刀闭着眼睛猛挥猛砍,血色染红了天空,每个人都杀红了眼。然而,燕戎毕竟数量众多,他们像是成群的老鼠不断进行啃噬着。
“王上,撤吧!”
“撤?撤到哪里去?你让我和那些贪生怕死之人一样吗?”景池说话带着一股威严的严厉。
孟懿宁也着急了,“承平,现在形势危急,撤到承平吧,廉覃将军,带往上走吧!”她说的每一个字都伴随着殿外的喊叫声。
“寡人不走。”
“胡闹!”孟懿宁红着眼睛大吼一声,望向廉覃将军。
景池生出来了和他父亲一模一样的倔强,“凭什么让寡人后撤,就算后撤,也没有兵马了!”
他说得对,大夏确实没有任何多余的兵马了,撤只能丧权辱国,还不如不撤。
孟懿宁拱手,“我活着,他们不会进来。”她笑了起来,颌首拱手,像是去参加一场夜宴一样淡然,鲜血像是莲花,少女飘散的长发和沉静的回眸如同又一个春日。
朗朗乾坤明月,春意盎然。她推开了大殿门,又合上了,众人的注目下姑娘来去匆匆。
百里风卷残云,每个人的身上都有着大大小小的伤疤。
“报——城北将士悉数阵亡。”
“报——旧城外两千兵马只剩下不到七百人。”
“报——燕戎攻到第二处拱门。”
“报——”
“报——”
此起彼伏,漩涡中心。景铮的脸色苍白,但是声音听不出来任何的颤抖,他握着长剑的手又攒了攒,下定决心想要推门出去展开一场厮杀,突然间有一个人跌跌撞撞的推门进来,“王上,琏王……琏王……”
“琏王怎么了?”
“身受重伤。”那小士兵张着嘴,冒出来鲜血,他跌倒在地上背后还插着一个弯刀。
琏王景铮被几个人抬了上来,他嘴里,胸口涌出来鲜血,脸上却平静的不像是这个男人。“王上……王上……”他声音微弱而沙哑,伸出手想要握紧景池的手。景池冲过来,看着自己三哥的生命一点点在流失。
景铮忍住疼痛笑了笑,每说一句话都喷出来一口鲜血吗,“臣,臣是陪伴不了您到最后了啊。是臣的错,你会是一个好君王,大夏一定可以……一定可以躲过这一劫……一定可以……”他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弟弟,一切过往如同昨日一般过眼云烟。
景池会成为一个好王,会励精图治,会越来越像父亲,但是体内的断裂的弯刀告诉他,大夏辐射四方的日子自己是看不到了。
景池眼眶湿润,他冰冷的手不住的颤抖,“三哥!你撑住!太医,太医呢!”
“我知道的,我知道,没救了。”景铮摇了摇头,“你听着,我们一定可以挺过去的,以前事情都是三哥不对,听信谗言,你比谁都更适合这个位子,不要妄自菲薄,拿出来君王的气概……”他已经不是琏王,是景池的三哥,是一起长大希望弟弟坦然成长的哥哥。什么权利金钱,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他身后无人,唯一牵挂就是自己在宫中的母妃,想必景池断然会照顾好周婉的。
“我去向父王赔罪了……”他笑着,突然了松开了景池的双手,无力的闭上了眼睛。
鲜血流淌,这一场战争失去了多少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