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二章:重伤
身旁的一个个离自己而去,那些熟悉的、陌生的,在这一场战争中化为烟雾。
孟懿宁与乐毅背对着背,战场上血肉如泥,脑浆飞溅。
春日微风拂面,耳鸣喉咙哑。
“不许退!”
“杀敌!”
振臂的砍杀持续到了夜晚,夏军绝望的呐吼,燕戎始终没有在踏入旧王宫的第二道城门,雪花一般的的战报不断传来。
双方伤亡惨重,撤退的话孟懿宁是不会再说了,她一个人面对着二三十个敌人,眼前已经出现了跌跌撞撞地重影。
连夜以来的劳累让耳朵也听不清楚别人呼喊的话语,整个人渐渐的麻痹起来,脚下的中心越来越不稳,她要坚持不住了。
只听见乐毅大吼一声,孟懿宁突然感到小腹一阵温热,怔怔地低头看下去,一个敌人的弯刀戳进了自己的身体,她怔怔地后退了两步,手不自觉地把剑横在自己胸前,眼前越来越黑像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
忽然,后被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是乐毅接住了摇摇欲坠的她。
“我会死吗?”她看不见了,似乎也听不见别人说话。只能感受到身后人的焦急,她抓着他的衣服喃喃的问道,“我会死吗?乐毅……乐毅……”
“我在……”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幻听,熟悉的声音传入耳朵。
他接过她狠狠不放的火精剑,搂着她交给了太医。孟懿宁身受重伤晕了过去,自己是不是要死了?她还有好多话没有说呢。
对姐姐的,对顾子安的,对景池的,对乐毅的,怎么自己就突然间动不了了呢。她的眼睛渐渐失去光芒,像是一个玲珑娃娃一样任人摆布。似乎有人的眼泪落在姑娘的脸上,却不知道是谁的。孟懿宁怕死,她怎么可能不怕死的,一切逞强都是自己装出来的,谁不想做一个躲在别人怀抱之中的小姑娘呢?她的思绪不知道飘散到了何处,黯然神伤。
远处残阳如霞,生死泪下。
北阳长河落日,浮生如同流沙穿过指缝。她还有没有完成的事业和任务,她还没有看着自己姐姐成婚的大殿,她与乐毅分离了太久,还没有好好的坐在狂野之上欣赏日月星辰。
乐毅呢,她想见见他……
好疼啊……
春雨应当煎茶,海棠应当佐酒,却不想在春雨之中,自己被人捅穿了身体。她心有不甘,脑中闪过好些人,好些事情,偌大的北阳宫殿,温暖的世子府邸,承平的莲花娘娘庙,还有儿时百越的将军府,她想常常小时候的味道,酒酿豆腐煲再配上一盘子手撕羊肉和桂花米酒。
壮志未酬,她不甘!
乐毅怒吼像是点燃的军火库,落日光茫艳艳,剑花飞舞,意气没有被消磨。猩红的双眼,旌旗雷动,那赤蛇承载着主人的仇恨和不甘,飞沙走石,光芒万丈,在人群之中翻江倒海,夺魂摄魄。男人显然被彻彻底底的激怒,在他看到护在心上的那个姑娘被弯刀穿过了身体。
姑娘滚烫的热血和眼泪就落在他的手掌上,灼烧到胸口。
景池守护在孟懿宁身旁,她陷入了沉沉的昏迷之中,太医施针包扎,这针还没有戳进肌肤,孟懿宁整个人登时整个人瞬间睁开了眼睛。她看着景池,又看了看王宫,嗓子干涸不能说话。
“你醒了?”
孟懿宁费劲从自己的唇齿之间挤出来了几个字,“放我出去……他们要攻进来了……”她第一反应便是这个,她记得自己奋力厮杀却始终不敌。
如今醒了便没有时间多余感伤,她想要翻身下床但是全身好像不是自己的,没有一丝力量。孟懿宁有些惊恐的看着景池,“我……我怎么了?啊……”小腹间一阵撕裂的剧痛让姑娘痛苦的叫出了声,她低头一看,自己的小腹血淋淋的一片。
“你受伤了。”景池亲自端了一碗水喂了下去。孟懿宁的嗓子渐渐润滑,她闷哼一声,说话舒服了许多,“乐毅呢?”
“在二宫门外。”
姑娘看了看自己不争气的身子,毅然决然要起来,却又被景池按了回去。
她眼前一黑,竟又晕倒了。
撕杀持续了一天一夜,燕戎没有想到大夏会有如此的战斗力。与之对战的不是夏军,是夏人!是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的夏人!热浪翻飞,波涛翻滚,黑红相应。
乐毅带领着五百名士兵和百姓一次又一次的抵住了进攻,最后,他的身旁只剩下了不到八十个勇士,从容淡定,麻木无悲喜。
昔日珺州长灯如海,繁花似锦,姑娘悠悠,少年翩翩,一切恍如隔世。
茫茫血海,乐毅深色的衣服看不清身体上多少细小的伤口。
迎风洒脱,长虹击浪。
他回首望着紧闭大门的宫殿,不知道孟懿宁如何了?他当初遇见她,惊鸿一瞥,在景铮的生辰宴会上,脸上带着一丝小小的得以笑容,一看就是内心里别着什么坏劲儿。
后来,与她相处果真十分有趣,姑娘外刚内柔,有些时候像是一只浑身带刺的刺猬,说话极具攻击性和嘲讽。她若是被人呵护好了,一定是名门望族踏破门槛也娶不到的娇贵的顽皮小姐,如今变成了一个战士,杀人不眨眼,临危不乱,看淡生死。这本不应该是她承担的,忍辱而恩义,忠肝义胆,像是炙炙燃烧的火炭。
孑然身影,剑光一闪,世间千万风景都比不上寒剑映上姑娘的眉目。
乐毅孤然挺立在城门下,一人之勇,阻挡千军万马。
燕戎人吓破了胆子,微微颤颤的不敢上前一步。乐毅武功出神入化,随手一件兵器就能在他的手中发挥意想不到的效果。
明月关头,男人浩气铁胆,怒发冲冠,眯起的双眼像是危险的野兽。不怕死的敌人冲上来,一怒血剑三尺,干净利索。
乐毅就站在原地,短剑长鞭之下无人能敌。
风云翻涌,珺州一片死寂,大夏将士的寒剑在空气中熠熠生辉。
大夏,没有人了。
第二百四十三章:无路可逃
燕戎也知道,大夏没有人了,他们虽然损失惨重,但是这场战斗他们胜利在外。呼喊只剩翻滚而来,他们举着弯刀冲向乐毅。
长鞭划过,赤虬出笼,飞龙在天。
乐毅稳稳的站在原地,他的身后是大夏的命运,更是孟懿宁的命运。没有能够从他乐毅的身侧踏过去,“为了大夏!杀啊!”男人的怒吼声震慑天际,仅剩的夏人从王宫的四面八方涌出来,进入了殊死的搏杀之中。
余辉落在每个人身上,赤红一片。
血肉堵塞了赤蛇的鳞片,但是短剑依旧锋利。
“报——他们攻进来了!”
“王上,快撤啊!”
“保护王上!”
景池身旁一片混乱,张九已经身负重伤。
他低声说了一句,“开门,寡人与珺州同在,与大夏百姓同在!”他举起手中的剑刃,粼粼的落日光茫也把箭镀上了一层铁锈般的光茫。
将士们看着自己的王,一种悲壮的自豪从心底升起,像是昭昭落日,风吹过金碧辉煌的王宫。景池衣衫上细细的阵线像是煌煌的灯色,他们眼中的泪如同滚烫的鲜血。
春风梨花飘落,似是少年的白衣翩翩。
“与大夏同在!与王上同在!”廉覃将军振臂高呼,他布满皱纹的脸上是铁一般的刚毅。
“与大夏同在!与王上同在!”
“与大夏同在!与王上同在!”
“与大夏同在!与王上同在!”
浩荡之声顿然平地而起,铁血丹心,字字铿锵。
景池怒吼一声,“冲啊!”他像是一个将军,一个战士,脸庞之上早已经褪去了昔日书生的模样,更加像是一个君王,一个热血翻滚,锋芒金戈,豪情壮志的君王。
他挥剑冲杀出去,没有人贪生怕死,一息之间,唯有夏王最狂。他手中的剑削铁如泥,剑芒寒光长风破浪。
他金色的铠甲像是人间的太阳,与乐毅相互望了一眼,眼中钦佩。他略过地上的尸体,寒剑横腰斩断一个个敌人。
老将廉覃护在身旁,头发花白,见人杀人,见鬼杀鬼。
忠心耿耿,终生不渝。
他们的王与他们同战。
燕戎的兵马越聚越多,景池以为自己会死在这里,每一个珺州的百姓,大夏的将士都以为自己会死在这里。那天的残阳特别美丽,象是仙宫的画卷。
声嘶力竭的叫喊声,此起彼伏的“保护王上!”在高喊。
乐毅看着越来越多的人从自己的身旁越过去,他已经透支了全部力量,脚下深深浅浅,像是踩在棉花絮上,手掌早已经被赤蛇的剑柄磨出来鲜血。
他想见见孟懿宁,可是姑娘在哪里呢?乐毅的神智开始不清晰,三四十个燕戎人举着弯刀狠狠的盯着他,仿佛终于发现了他的破绽。
乐毅凝聚心神,燕戎人飞快地扑来,他下意识地用手去抵挡,没有预见穿心之痛。只听飞快地马蹄声凭空而起,“驾——”少女干脆利落的倩影出现在人群之中,身下骏马行如流星,黑影黑眸从燕戎人的头顶跃起,姑娘拉住缰绳,反手一剑,竟轻松的把头颅都割下来,马也嗜血,不住的嚎叫嘶鸣。
孟懿宁一身火红,要把白色的纱布缠绕了一层又一层。
她脸色苍白,眼角还有止不住生理的泪水,嘴里咬了一块软玉。
乐毅一个跨步上马,长鞭卷起一阵漩涡。姑娘额头因为强忍剧烈的疼痛已经大汗淋漓,她什么话也没有说,她其实甚至不能做出什么大动作来牵扯伤口。
乐毅与姑娘对视一眼,心领神会。
默契之间,赤蛇与火精剑交换,姑娘只需要轻轻用手腕之力,便能拉住敌人的脚踝,再狠狠的甩到人群之中。她的长鞭如同缠绕在水中的墨,如影随形。
胯下骏马疯了一般,马蹄飞快扬起一股气势,像是风吹麦浪一般,马蹄所到之处,全部倒了下去。孟懿宁喘着粗气,一手狠狠捂着压根就没有愈合的伤口。
太阳渐渐的就要落下去了,没人知道还剩多少人,没人知道对面还有多少人。
城南城北的各五千将士早已经阵亡。
盖骁勇一个人挑起七尺长戟,血肉纷飞如泥。火精剑与赤蛇交相辉映,应是在空气中掀起了一阵阵烈风。
“夺下王宫!活捉夏王!”燕戎人大吼着不顾一切的冲杀。
孟懿宁小腹的鲜血不断地冒出来,她翻身下马,披头散发,挡在了景池前面。姑娘身上透着的一股寒气凝聚了周围的空气,口中的软玉已经被硬生生咬出来了痕迹。
她松开了玉,侧头看着景池沙哑地说到,“昔日你保护我,如今我也不会让他们上前一步。”
自信。
像是从前一般自信。
“保护王上!”
孟懿宁狠狠一甩长鞭,那被赤蛇割下来的敌人血肉纷纷抖落,溅了一地,她眉目如刀,蔚然独立。
血浪翻飞,白骨铮铮。
在太阳落下去的那一刹那,她突然间听见战马鸣叫,踏月而来,不远处雪白一片的骑兵长途奔袭,“杀!”一阵滔天的喊声,如同天神降临于这座城池。
燕戎人听到声音不安的回头望,之间一个姑娘铁甲银枪,一头淡褐色的飞舞,眼睛如同珍稀的明月珠绿中带青,眉宇之间是胜利的张扬和桀骜。
排山倒海的气势,华丽的银色铠甲包裹着曼妙的身材,手中长枪熠熠生焰。
“北阳,夏风华在此!”那姑娘猛喝一声,气动山河,只手便挑起来两个敌人抛向了天空。她身后整装齐发的士兵迅速投入了混战之中。连夜奔袭,五万人马终于到达了珺州。孟懿宁怔怔地看着风华,她像是女战神,汹涌而透亮。
北阳军队迅速轻扫了二道宫门以内,景池身旁的燕戎军队,他们一招一式,快狠准,直戳心窝,从不留恋。
登时萎靡的夏人振奋起来,又精神抖擞的加入了这场原本毫无希望的战斗。
“外臣来迟,还请恕罪。”她声音淡淡地听不出来有什么情绪。
景池的眼眸映着她淡色的头发,“有劳郡主了。”
姑娘嘴角牵起一丝微笑,她看着全身血污却镇定自若的夏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噗通”孟懿宁又晕倒了,正正好好被夏风华接住。
第二百四十四章:苏醒
孟懿宁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三夜过去了,她睁开眼睛看着胭脂色的纱帘缓缓地被暖和的春风掀起,六月的气息扑面而来。
花香和黄鹂鸣叫,宫女穿着水绿色的裙子来来往往,叽叽喳喳,见到孟懿宁缓缓睁开眼睛,欣喜的不住喊道:“姑娘醒了,孟姑娘醒了。”她们像是群欢脱的小鸟冲了出去,紧接着乐毅跨步进来,“你醒了?”
他穿着一件干净的湛蓝色衣服,看起来到一点都不像是他的风格。孟懿宁想要说说话,却又突然发现全身一阵酸痛,只能微微的眨了眨眼睛。
他笑着,“知道你难受,你别说话了,来醒了就把药喝了。”
一切,一切恍如隔世一般。
自己又处于那个繁华的都城之中,宫殿内金碧辉煌,架子上蝙蝠五彩纹的花瓶里插着机制刚刚修剪得花枝。清风流云,是不一样得美丽。
乐毅坐在床头,轻轻的把姑娘扶起来。他端了一个瓷白碗,轻轻吹了一口冒着热气得中药,温柔的要喂她。
孟懿宁却还呆呆地望着一切好像还没有反应过来。翠玉屏风上是金丝线修成的飞鸟,桌子上一小碟一小碟自己最爱吃的小点心。
她似乎沉睡了很久,久到很多故事都落入了尘缘之中。风铃叮叮当当想起来,男人低沉的笑声灼烧了她的脸庞。
她只记得自己受伤了,昏昏沉沉,然后看到了银龙一般的军队踩着落日的余辉而来,照影潋滟。她张口问道,声音还有些生涩:“结……结束了?”
“是。”
“景池呢?”
“刚下朝。”
“我在哪儿?”
“承平。”
孟懿宁又愣了。
乐毅突然发现姑娘这样十分好玩,呆呆傻傻的样子像是一只脑子转不过来弯儿的小兔子,直愣愣地看着你,显然在消化那简单的几句话的意思。
孟懿宁确实脑子不转了,她像是一个三岁小孩,拽了拽男人衣衫上的袋带子。
用手拽了拽……又用手拽了拽……
乐毅低头看着她。
她抬头看着乐毅。
男人嘴角蓄满了笑容,眉目柔情如同阳光一般。
他握住了她玩弄的手,“闹什么……”
孟懿宁傻傻的笑了笑,显然恢复伤口耗费了她大半的体力,脑子彻底不转了。两人对视了很久,直到外面有姑娘突然要求进来,孟懿宁侧着头看,又瞅了瞅乐毅。
乐毅的低声说道:“让她进来吧。”
姑娘依旧穿着鹅黄色的长裙,裙角绣了两只小巧的粉蝶。但是脸上的刀疤,却一点都没有显出来恬静美好。她看到她,突然又想到了鲜血斑驳的战场,那深深烙印在她小腹的伤口。战场上死了多少人?有多少人离她而去?
傅崇雪原本站在原地,却突然间跪在地上,行一大礼,叩首谢恩。孟懿宁怔了两下,问道:“怎么了?”
傅崇雪站起身来,她眼睛登时变得红肿起来,嗓音颤抖:“多谢……多谢孟将军……傅崇雪代替傅家写过孟将军了。”
“平冤昭雪了?”她问道。
“是,王上下旨了。”姑娘的激动不知道应该从和说起,自己等了这一天太久,弯弯绕绕,牺牲了多少人,最终才能重新站到朝堂之上,诉说当年之事。周家当年对于傅家的所作所为历历在目,自己父母惨死在眼前的景象不断地在脑海之中翻滚。这一路走来,她感受过先王对于傅家的背弃,对于奸臣的信任,对于舅舅投敌的失望,她年岁二十出头,却似乎在穷尽这一生都在为了翻案这一件事情。
傅家忠良,女子血战沙场,只为了留于青史。要清清白白的存在于历史的长河之中,而不是任人菲薄,忽略了这多年的忠肝义胆。她笑着,泪水一滴滴的落下来。
“你要留在承平吗?”
“不了。”
关于傅家的一切终于尘埃落定,从前的府邸居然又被交还,然而她也已经无心居住了。她心中有一件还没有完成的事情,她要去北阳,去看看赵二泽的故乡,那里山川壮丽,与大夏的秀气玲珑截然不同。
“去北阳吗?”
“对,我答应他的,要把他带回去。”傅崇雪笑了笑,“人总要回故乡的,不是吗?”她笑起来又有了初见时侯莺歌的模样,脸颊红红的,只是眉眼之间有了些许的哀伤。
孟懿宁点点头,“阳上一切有我照料,姑娘也不必劳辞辛苦。”
“那就多谢孟将军了。”她点点头,又退下了。孟懿宁看着她的侧影,才突然间发现傅崇雪的腿一瘸一拐,低声问道:“她怎么了?”
“腿被人砍的见了白骨。”乐毅轻声地回答到。
白骨森森,只为青史。
孟懿宁心里一阵惆怅,她突然回忆起赵二泽死在了自己身旁。“他是个……我不知道如何评价的人。你说他懦夫,愚蠢,凭借赵钗上位,但是他却有着勇士的一面,不怕死,不畏惧,像是一个壮士,一个英雄。你说他不是一个好将军,但也拼尽最后一丝力量绝不后撤。你说他投敌叛国,但是却又和燕戎杀的你死我活。他不过一切都自己深深信赖的家人蒙在了鼓里,如果多年之前自己打拼,也许就不是如今这个局面了。看来……人还是得靠自己啊……要不然老是认知不清……”
“是吗?”他低低沉沉的笑,让孟蜀心里痒痒的。
孟蜀乖巧的点点头,“对啊。”
“你靠我就行了。”
“嗯?”
“我说,你靠我,就行了。”乐毅说话一字一顿。孟懿宁深吸一口气,红着脸一下子出溜到了被窝里。
乐毅笑着,“热不热啊……闷不闷?赶紧出来……”
“我不出来……”
姑娘的耳朵露在外面,红的滴血。
孟懿宁闷着被子:“我可不靠你,怎么能靠男人呢……”
“你不信我?”
“嗯。”
乐毅无奈的笑了笑,“为何啊……”
姑娘挪了挪身子,没有说话。
“那我们成亲吧。”
“不!”她拒绝的斩钉截铁。
乐毅的手僵了一下,紧接着又听到姑娘说:“我还小!”
男人扑哧乐了起来,“那寻常人家十七八岁都早就生子了,你还说小……”
“哼!”
第二百四十五章:尘埃落定
孟懿宁滴溜溜的探出头来,“少跟我在这人装熟人,把小姑娘迷得五迷三道的。”
乐毅凑过去,鼻尖轻轻的碰到了暖绵绵的被窝上,他声音低沉而缓慢,像是厚重的琴弦,玩味的拨弄着:“你说什么?”
姑娘“蹭——”的又溜了进去,“别闹我,疼着呢……疼着呢……”
男人笑起来,“不打趣你了,出来吧,里面太热了……”
孟懿宁这才乖乖的又把头伸出来,她打打量着周围:“我昏迷了多久?”
“三天三夜。”这三天三夜他一刻也没有起身照顾,直到刚才出去透气,谁知道人却先醒了过来,她第一眼看的不是自己,这让乐毅有些恼火,却又无奈的只能摇摇头。
孟懿宁漆黑透亮的眼睛看着他,脸色依旧不太好,皱起来的小眉毛看得出来小腹还是撕裂的疼痛。
当时孟懿宁缠着纱布骑马出来,鲜血就一直往外渗,昏倒之时乐毅的心揪到了嗓子眼。她完全凭借意志在战斗,最后因为失血过多而倒下。
乐毅其实一直害怕她醒不过来,还好太医笃定,要不然他一定快马加鞭,管白熙宁是不是北阳的王后,都要星夜兼程拉到大夏来医治。
不过姑娘是不知道这么多心理活动了,她好好的躺在床上养病便是最好的时期。
三日之间,局势发生了巨大的扭转。
大夏战斗到了一兵一卒,血拼燕戎多余三分之二的兵马,再加上燕戎军营之中流言四起,又说将军要自立为王的,又说战前给战士们喝的圣水是毒药的,各式各样的流言引起了巨大的内乱,燕戎将士原本就内心忐忑惶恐,再加上听闻百越莫名其妙被淹,他们想不到这是北阳的计策,以为天神发怒,河水倒流,更加对于战争失去了信心。
风华郡主率领五万兵马前来救援,铁甲银枪如同隆冬时节的寒龙出世,把燕戎军队打得措手不及。
风华郡主手下的军队风纪严明,又是长期驻守在北阳疆域的军队,能征善战,攻击凶猛,燕戎自然无法抵挡。
他们的银枪穿过敌人的身体,像是神光降临一般晃眼。燕戎抱头鼠窜不断后撤,他们丢盔卸甲,用着布袋子装着入侵一个多月以来的战利品,战士之间还经常因为觊觎财报而刀剑相向。夏风华奉了夏王旨意乘胜追击,事态一下子大为扭转。
珺州、昭城、燕戎大军怎么进来的,就是怎么后撤的。他们放弃了一座又一座当初轻而易举占领的城池,毫不留恋的奔会自己的过境。
一路之上,夏风华快马加鞭,与盖骁勇将军一起,同举两国联盟的大旗,所向披靡。沿路之上,尽是燕戎军队的尸体,他们带着狰狞而恐惧的面孔像是苍蝇一样东倒西歪埔了一地。
孟懿宁说过,他们离开是为了更好的回来。
昭城的老百姓会问孟将军呢,带领他们回城的副将回答说:“将军身受重伤,但是性命无忧,本将特来带你们,回家。”
昔日那火牛冲击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如今便可以重新回到家园,即使那里已经因为战火的清晰变得破败不堪,但是依旧与他们的内心灵魂长在一起。
铮铮铁骑不断追击,春日越来越暖和,景铮当初承诺开仓放粮的那些粮食都落入了战争中失去耕地和家人的百姓手里,人们只知道琏王当初一掷千金博自己一笑,却没想到他也能看开如此。
街头巷陌如同春雨后生出竹笋一般,开始传唱着关于琏王景铮的歌谣,说他铁骨铮铮,为了家国,为了大夏,人们已经忘却了他做的那些错事,他在老百姓心中就是一个忠于国家的英雄。
不过,这也就够了。
景铮是青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那个昔日还要领兵逼王的琏王居然在一夜之间与夏王站在了统一战线上誓死抗敌,他富有传奇色彩的故事将会代代相传下去。
景铮的葬礼定在了孟懿宁清醒后的第四天,那是一个青空灿烂的日子,她内心多有一些愧疚,因为明月珠的事情总是有些忐忑不安,但是这些事情有不可说与他人听,就只能烂在了肚子里。
雪白色绢帛制作的纸钱像是漫天的雪花落在地上,孟懿宁坐着乐毅亲手打造的轮椅被他推在一颗巨大的槐树下面。
她看着不远处人们悲伤痛哭,老臣们也都红了眼睛。景池的手轻轻的抚着他厚重的棺木,眼神里是不舍和哀伤。明明已经冰释前嫌,他失去的不仅仅是一位好臣子,好将军,更是一位兄长。
纸钱兜兜转转落在了孟懿宁的肩膀上,她淡淡的说了一句:“你说我是不是对不住他。”
“都过去了。”乐毅小声安慰道,“所有路都是他自己选的,最后的结局你我也应该欣然接受才是。懿宁,若是他还活着,其实不管他如何去想,不管旁人如何撺掇,但是他始终是悬在夏王头顶上的一把尖刀,谁知道什么时候会掉下来。他战死,如此青史留名,没有什么你死我活的庙堂争斗,未尝不是一个好下场。景铮太容易被人利用了,难道不是吗?”
“确实如此,但我心里也堵得慌,终究是做了一件诬陷别人的事情。当初那明月珠若是不给他,夏王便不会起疑心,不起疑心,就不会这么快定那世子之位。朝堂稳定,也许景成还在王座之上。如今一切都变了,是从一颗小小的明月珠开始的吗?”她看着乐毅,“我心惶恐,怕兜了这么大的一个圈子,我才是罪魁祸首。”
乐毅蹲下来,仰着头迎着阳光看着姑娘。
她苍白的脸上没有笑容,有些阴郁。
乐毅摸了摸她的头,嘴里淡淡的酒香味酿了姑娘全身。男人顿了顿,鼻息暖暖的,默默而沉静的靠近了一点,又一点。
她的眸子落入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慌和娇羞。没有扭捏,姑娘颤抖的闭上眼睛,感受着温润炽热,深深浅浅的气息,笃定而沉静,男人身上如同阳光一般的爱意与温暖。
第二百四十六章:公主懿宁
燕戎此时一片混乱,军队国内外加起来也不过七八万余人,都城又被越水所淹,一片寂寥。
昔日由部落组成的燕戎在他们贵族和大臣狭隘的心中渐渐生出来了割地为王的想法,虽然已经装模作样崇敬着死里逃生的燕戎王。
夏风华的大军停在了燕戎与大夏的边境进行休整,她望着远处的山脉,嘴角藏不住的笑意。
孟懿宁的伤口半个月终于不在感受到疼痛,各色汤药天天在她小小的寝殿内进进出出,但是姑娘鲜少见到景池。
他太忙碌了,国家刚刚经历了两场洗劫,所有的人员安置,粮草攻击,军队措施,在被迫着他进行一场改革,进行一场迫在眉睫的改革,要不然大夏无法生存。
原本大夏的士兵百姓并不善战,经此一大战保存国土无非就是因为所有人以死相拼,但是也因为战乱富商、贵族都跑到了别的国家避难,一时间大夏之内陷入了一种空虚的慌乱之中。
在婴疾的建议下,国家开始大张旗鼓的进行改革,以低税而高待遇的政策吸引无数商人再次来到这片差点成为焦土的国家。
转眼间,商人又如同雪花般纷至而来,景池从国库中拿出来了钱财供给整个国家的运转,王宫简易衣缩食,共度难关。
王宫内的歌舞之声渐渐不去了踪影,只有夜夜附在案头的年轻君王兢兢业业。他似乎是想把父王的,连同自己兄长的那一份治国的热血都融化在自己的心头笔尖,景池连日以来太累,每日不过休憩两个时辰,天还是黑的却依旧掌灯起来批阅奏章。
婴疾数日以来都没有返回到自己的封府之中,而是连夜陪伴在夏王的身侧。
孟懿宁不曾出宫去,安静养病,嘴里叫嚷着自己都要闷死在王宫里了,乐毅便给她在小小的院子内搭了一个不大的秋千,白日里像逗孩子一样推着她飞起高高的,蓝天白云之下,天地静好。
姑娘虽然没有去到外面,但是从宫女侍卫的逐渐红润欣喜的脸庞中,她知道万物在此时日开始复苏。
听闻姑娘要走,景池才慌忙地从繁忙的政务里脱身出来,“怎么才呆了半个多月就要走?”
孟懿宁看着他,男人这些日子看得出来十分劳累,眼神之间尽是忧国忧民。宫女们都说景池是一个勤勤勉勉的好王上,没想到年轻轻轻竟然沉稳却又如此有魄力,看来众人所言不假。如此的景池,孟懿宁也从未见过。
“我说过的,我想要去百越,我亲自去见那燕戎王,再不去,可就晚了。”孟懿宁笑着,她走进了景池,“你国务繁忙,我也不好叨扰。”
“从前你就是,不安心养病,非要跑出去看看,如今怎么重的伤,没有个三五个月怎么恢复过来?才多久你就要往外跑?”景池话语间带着一丝焦急,他像是兄长一样安慰着姑娘,“况且,你这急着要走,我还没有命人给你备些必要之物。如此急匆匆的,倒像是寡人下了逐客令一般。”
孟懿宁笑嘻嘻的,“没有,知道你繁忙,我就提前说两天。六月十六,我计划离开。”
景池看了她一眼。
“生气啦?”姑娘讨好地笑了笑,“王上,是外臣错了。”
“你不是外臣。”景池淡淡的说道,“你我也算是一同长大,怎么越活越生分了?”他知道她的身份,从她嘴里说出来的时候景池没有太过惊讶,因为她身上的矛盾太多了,明明当初已顾子安贴身婢女的身份而来,但是顾子安对待她却没有下人那般,她到像是一个大小姐,见过世面,却又因为某些恐惧把自己隐藏起来。
如今所有事情都有了答案,这个小小的姑娘身上背负着多少的不甘和仇恨,她融化春风的看似来软绵绵的微笑里蛰伏着波涛汹涌的暗流。
他是兄长,而对面的姑娘也是他这么多年一直执着于保护的女人,她亭亭而立,却与他再也没有关系了。
细数这些日子,不是他保护了她,是她保护了她。其实,这几天闲情逸致的时候,他总在像一件事情。算是弥补她小时候的忍辱负重,又或者为了这个身世跌宕的女孩再加上一层的荣华富贵。
“怎么了?”孟懿宁看着陷入沉思的他。
“你不是什么外臣,你将会是寡人亲封的大夏公主。”景池说的笃定,他想为她的身份再加一个法码,年少时因为疏忽没有保护姑娘的愧疚让他日日夜夜都难以入睡。现在,他终于说出来这句话。
“啊?”这回轮到姑娘愣了,“怎么突然说起来了这句话。”
景池扶着她的肩膀,“寡人是你的家人,娘家人。若是以后北阳待你不好,你便回来,这里总有地方为你留着。你以后不仅仅是北阳的公主,北阳王顾子安的义妹,也是我的。”他明亮的声音有一丝低沉,掩盖着悲伤的情绪。
“那……我以后嫁人,你可得多出一份嫁妆。”孟懿宁笑着。
景池坚定的回答道:“普天之下,没有人会比你的嫁妆更加繁华。”
“一言为定!”
景池身后繁花似锦,枝头落着羽毛缤纷的小鸟。乐毅看着扶手而立的景池,轻轻鞠了一躬。男人之间一个眼神便知道对方所想,但是谁也没有捅破。
三个人,三个人都在装傻。
孟懿宁此时就在朝堂之上被封为大夏的公主,虽然并没有把外臣封为公主的先例,但是整个朝堂没有一个人反对,谁都知道这是赫赫有名的孟将军,也都知道这是燕戎前将军白衍的小女,但这又怎么样呢?她救了大夏于水火之中,公主,就算是入宫为妃老臣们也不会反对。但是金丝笼,锁不住一匹驰骋的野马。
她穿着深红色的衣服,攒珠镶金,白鸟齐飞,姑娘乌亮的青丝,头绾风流别致元宝髻上插着紫萝色蝴蝶钗,整个人清丽绝俗,仪态万方。烟火绽放,昔日繁华,灯中、光中、影中、烟中、火中,一恍光景之中,绚丽斑斓。
孟懿宁成为了历史上第一位被两国册封的公主,万众瞩目之间,开始了命运又一段的旅程。多年以后,人们翻开历史的画卷,不由得开始感叹昔日素女,荣光焕发,来日指点江山,一切的局势变更都从这一年的春夏开始缓慢的更替。
第二百四十七章:去燕戎
人生浮游天地间,落日天涯不还家。
孟懿宁坐在马车里,四仰八叉的吃着景池送的果子酥,嘴上像是摸了胭脂。姑娘哼着歌,撩开窗外看着一望无垠的草原,乐毅驾驶着马车,身旁嗒嗒嗒的还跑着那匹萨利布送来的烈马。
小姑娘脑袋摇摇晃晃,一边吃嘴里还嘟囔着,“都要胖死了……胖死了……”
“多吃点,恢复得快。”乐毅笑着。
孟懿宁翻开自己身旁的布袋子,里面沉甸甸的都是黄金银两,景池原本要送几箱来厚谢两人的恩情,但是考虑到孟懿宁直接去燕戎,怎么拿都不方便,浩浩荡荡的车队便精致开往了阳上,想必白熙宁见到如此多的财宝一定会大吃一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家给自己妹妹的聘礼呢。
姑娘从马车里探出头来,“还有多久?”
“日落之前就可以到达边境了。”乐毅侧眸,“如此迫不急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去了燕戎能有什么金银财宝呢。”
“得了吧,我这是上赶着去看看昔日那杀我全家的燕戎王究竟是何模样了?我这仇可记着呢!都得给我换回来!我家死了几口人,他就要死几口人。”孟懿宁闪过一丝阴郁的杀气。
乐毅放开了缰绳,坐在马车前面的木台子上,头往后仰,躺在了孟懿宁跪坐的嘴边,嘴里掉了一根野草,“人我给你抓回来,要杀要剐都随你。”
“抓?瞧你口气这么大。”
“要不然你抓?你看看你这一身伤,就要乱跑,武艺不精。”
“唉,你信不信我揍你!”孟懿宁扬起手就要打乐毅的肚子,一瞬间男人抬起双手,十指相扣。孟懿宁身子不自觉的抖了一下,“干嘛。”
天高云淡,野花灼灼。男人的声音带着笑意,“不做什么,你多躺着休息。这夏王特意命人给你垫的海绵羊毛软垫不舒服吗,就这么大点地方,非要来来回回的玩闹。”
“车里闷嘛,我想做车顶!”
“都随你。”乐毅笑了起来,拖着孟懿宁的腰身,像是饱了一直轻轻的小狐狸,竟然把她真的放在了车顶之上的架子上。姑娘歪着脑袋,赤着脚晃荡,放肆地笑起来。
春雨环抱着温暖的气流淅淅沥沥下起来,姑娘大喊着:“你上来,你上来,我才不要回到车里。”春雨淋湿了她的肩膀,乐毅轻巧的落在姑娘的身旁,撑起来一把巨大的淡青色油纸伞,抬头依稀可以顺着阳光看到落在身旁的雨点。
孟懿宁靠在乐毅身上,闭上了眼睛,她这几日睡得颇多,经常上一句还在玩闹,下一眼就已经昏昏入睡了。太医说是因为前段时间连夜战斗,再加之身受重伤的缘故,所以身体需要不断恢复,没有什么大碍。
马车缓缓地前行,乐毅搂着身旁的姑娘。
景池临走的时候把他叫道了书房内,原因无他,千言万语其实不过一句,“照顾好她。”他们都看出了她背负的东西,她像是一个士兵,或者说是顾子安身旁一把利剑,虽然看似来去自如,但是其实有无数的枷锁。
顾子安是一个有野心之人,从他那不属于年轻人的成熟与魄力之间便可知道他胸怀天下的野心,而孟懿宁是挚友,是家人,也是一颗重要的棋子,她的计谋,她的勇气,将会被顾子安发挥到极致。
两人惺惺相惜,加之如今白熙宁与顾子安伉俪情深,更然同为一体,荣辱与共,日后何去何从,还看造化了。
她不可能碌碌无为一世,即使孟懿宁现在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雄心壮志。
她熟睡着,听着雨声在乐毅怀中拱了拱,又用手搂住了这个男人,吧唧着嘴吧。远处烟雨朦胧之间,一顶顶军营帐篷扎根于此,他们终于来到了燕戎大夏边境,又见到夏风华郡主。
姑娘被轻声的哄着叫起来,迷瞪睁着眼睛看了看前方,夏风华和白熙宁关系不错情同姐妹,况且孟懿宁原本就生的比她小了几岁,自己没有妹妹,看起来就更让人爱怜了。
孟懿宁最近看起来傻傻的,也不是脑子撞坏了,不过是血液都跑到小腹部,脑子里昏昏沉沉的什么也不想思考,吃饱了就睡,睡醒了就让乐毅推着她出去玩,谁能想到半月之前她在威风赫赫的拼死阻敌。
夏风华见了她,问她什么,她都回答慢了半拍,又自己不好意思的嘻嘻笑了起来。
乐毅一眼就能看出来小姑娘在想什么,于是此时便成为了翻译官,孟懿宁一个小小的眼神,他就知道她是饿了,渴了,还是有什么问题。
夏风华给孟懿宁一碗北阳的山果子甜酒。
她一饮而下,得意洋洋的看着乐毅,一脸“一滴也不给你剩下”的可爱表情。
难道她不知道,这军营里的酒还有几车吗?
乐毅问道:“如今整装待发,没有入侵燕戎一步,是王上的命令?”
“是。”夏风华回答道,“昔日五国伐阳就是因为北阳入侵了川国,如今列国更加忌惮这件事情。但是……”
孟懿宁玩弄着桌子上的点心,“但是,王上并没有让您回到北阳,一是怕其他国家觊觎如今的大夏,毕竟大夏经此一战至少需要十数年的时间才能缓过来元气。二是怕燕戎有所异动。
毕竟如今它吃了败仗,国内兵马也不过七八万,这根本让列国不放在眼里,开始蠢蠢欲动了。可能燕戎很快就要被瓜分了。”
“醒了?”乐毅看她分析起来头头是道。
“醒了,哼。”不过姑娘显然还是没有从混沌之中醒过来,扑腾一下又趴到桌子上睡着了。
夏风华叹了一口气,“她也是太累了,我上次大战过后,没有受伤还昏睡了整整三日,后来断断续续半个月才恢复。你看,刚一动脑子,就又睡着了。算了,你们之后有什么打算,什么急事能从承平跑出来,也不怕伤口又裂开。”
乐毅苦笑了一下,“你要说国事,其实也不算是,但是又可以乱其一国,你要是说家事,又有些于情于理不合。姑娘想要去看看那燕戎王。”
夏风华自然是知道这些故事,“如今燕戎内部动荡,你们还要小心为上,我只可派轻兵与你们同行。”
“人多眼杂,倒也不必,我能护的好她。”
“那就好,万一有个闪失,我也不好向她姐姐交代啊。”
乐毅朗声笑起来,看来自己要给与交代的人也是够多的啊。
第二百四十八章:小城
六月二十三是燕戎的大日子,这一天是祈夏节,是燕戎信仰中太阳神的生日。
往年无论和平还是战乱,燕戎贵族大臣、部落首领都会在燕戎王的带领下在百越之外建造的巨大祭祀台之上,献上九头牛羊,作为对于太阳神的崇敬,而太阳神会保佑着每一位信仰它的子民。
这是一年之中非常盛大的节日,而孟懿宁就是顶住了这样的节日,燕戎王必然会出来参加大典祭祀。白云千载悠悠随着越水奔腾,草原上放马的汉子飞奔而过。若只看人们对于这场盛大节日的准备,便会以为战争没有给这个国家带来多少伤害与创伤,但是孟懿宁行走在彩色的地毯绽放之间,阳光是斑斓的彩色,燕戎特有少数民族的吆喝声回荡在耳畔。各色图腾纹路喷绘在墙上,羊肉的味道从街巷的尽头就可以钻入孟懿宁的鼻子中。
两人吃了一小碗的酸汤油泼面,在偌大的城镇集市上走走停停。预想的一样,你在街道上除了官兵,已经鲜少看到壮年的男子,相比十五岁以上的男子已经征到了军营之中。
原本燕戎就不是一个人口充裕的国家,如今战争一打,棋子罗盘,满盘皆输。女人顶着杂草编制的簸箩,她们洗着衣服,晾晒着羊肉,打水,招呼客人,或者干着平日里男人才会做的粗重活,每个人的脸上都有着一份哀戚。
她们一日三次跪拜着天上的太阳,家中的图腾象征,祈求神明保佑。
姑娘叹了一口气,但是谁让他们虎视眈眈入侵他国呢?但是,战争又与百姓和关呢?她整个人都纠结起来,有负罪感,却又没有负罪感。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纠结让整个小脑瓜都停止了转动。只能乖巧的拉着乐毅的小手,听听看看。
她倒是心里一直没有静下来,在小城里走走停停,却听到了很多百越口音的燕戎人。燕戎和北阳与其他国家不一样,其他国家在很久以前是统一的中原国家,但是北阳和燕戎两地偏远,是由少数部族发展起来的国家。
由于当初部落的不同,他们每个地方的口音都几乎不太一样,一听便可以把身份血缘都听出来。孟懿宁想来奇怪,怎么会如此多的百越人,按理说,水淹之势,无人可逃。
姑娘与一个年迈的妇女摊贩砍价着一袋子百香羊肉干,妇女说着一口百越话,正好引起姑娘好奇的开口:“大娘是百越人?”
“姑娘也是吗?”她听着姑娘的口音也十分熟悉。
“小时候长在百越,后来搬走了。这是出了什么事情?怎么这里如此多百越人?”
“小姑娘有所不知啊,那百越城不知道是不是触发了天怒,被水淹了。还好我们的提前都跑出来了,才没遭此大劫。”那老人摇着头,眼神有些暗淡,“大约两个月以前就听闻北阳要打过来,百越城里都是流言,当时也害怕啊,那可是北阳啊,于是我便和自己的小孙女逃走了,来这里躲躲灾难,准备等秋日一过再回去。谁知道回不去了啊,听说王宫都被水淹了。”
“你是说,提前听闻北阳要打百越?”孟懿宁想来奇怪,这种战争的消息怎么可能由百姓提前得知。
那老妇女点头,苍老的声音透露着无奈:“确实啊,当时没什么人相信,大家也都不愿意走。我害怕,正巧我弟弟在这边开了一个小客栈,所以我来投奔他。谁知道刚走的第二天,那里就被越水淹没了。”
孟懿宁看了眼乐毅抱着羊肉干离开了老人,“奇怪,他们怎么会提前得知。”
乐毅失笑到:“这怎么了,向来不是王上就是你姐姐的主意吧。不过,我才八成是白熙宁的注意,他心肠看起来狠,其实有些时候柔的要死。这件事情杀业深重,怎么可能让后人在史书上记上顾子安一笔。扩散谣言无非就是两个目的,第一,万一燕戎相信了便会从大夏撤兵。不过这一点你我都看到了,燕戎军队就算知道都城被淹了第一反应不是如何回去救人,而是想要拿下珺州,拿下承平。第二,说实在话,百姓在这战争之中也是活受罪,能放一马就放一马吧,要不然十万人淹死在城池之中,也怪吓人的。流言散播出去了,这人命就看自己造化了。”
姑娘点点头,“看来还是姐姐想得周全,要不然,我顷刻之间就能淹了一片。别说是百越,就是把这个国家都淹了,我也在所不惜。”
“当真是不能招惹你们白家。”乐毅揉着她的头发,两个人出了城去那祭祀大典的天台看看去了。因为水灾的原因,这些祭奠临时在这小城外搭建了祭台,五彩的旌旗随风飘荡,远处还有成群放牧的牛羊,星星点点,如同画卷。
孟懿宁鲜少审视这个自己记忆里的母国,在她眼里不过是血腥两字,不过如今看来倒是另有一番风情。
在大典前的十数日,燕戎王便移居到了这座城池。原本这里是避暑的地方,处于连绵的山脚之下,如今却成为了避难之地。
城池不大,燕戎原本就没有如同北阳或者是大夏一般偌大的城,燕戎的城没有修建,多是地方的首领官员收税进行改造。很多人中饱私囊,所以城池看起来破破烂烂的与两百年之前也差不了多少。
这几日,孟懿宁和乐毅就居住在一处最华丽的客栈里。不过所说华丽,比起大夏那还是差得远,放眼望去整个城内就没有两层楼的建筑,唯一一家就是这小小客栈。
房间古朴,地上橘红色的地毯倒是让姑娘眼前一亮。姑娘捧着浓郁的奶茶,笑眯眯的看着来来往往而拥挤的人们。她和乐毅摸清楚了巡逻官兵甚至王宫卫队的走向,就等着等大典之后,松懈之时,混入那王宫之中。
燕戎,这个国家的命运的走向从它派兵入夏的那一刻起就再也回不去了。
第二百四十九章:祈夏节
祈夏节日子阳光正好,孟懿宁目送着浩浩荡荡的仪队从眼前经过,那燕戎王坐在四匹马并驾齐驱的马车上,彩色的旌旗在风中飞动,那花白的胡须在飞舞在空中,老百姓围绕在街道两侧欢呼,似乎这是唯一一件可以让他们高兴起来的事情了。
只要祈福,只要神明庇佑,燕戎就可以从伤痛之中超脱取来,那些死去的人可以得到安息。百姓忘不了百越被越水淹没的那一天,越水如同从天而降,顷刻之间让一座偌大的城池化为了泥土。
倒塌的房屋,飘在泥水中大大小小的尸体,弯曲的树干和被冲垮的城墙。燕戎在历史上从未遭到过如此灭顶的灾难。
孟懿宁见过燕戎王一次,在她还小的时候,父亲牵着她稚嫩的小手,一步步穿过熙熙攘攘的王宫,从贵族小姐和归族首领的面前经过。
她看着灯火通明的巨大宫殿,图腾在邓工的照耀下隐隐发光。父亲手心的温度不断给予她安抚的气息,让她在陌生的环境中不在惊慌。孟懿宁瞪着大眼睛,看见了高高在上的燕戎王,他头顶王冠上的红宝石泣血,闪烁的诡异的光茫。
王位的后背是密密麻麻用蓝色和绿色的宝石铺垫而成,那是燕戎刚刚在父亲虎豹营的带领下奇袭了魏国,最后魏国拱手献上了两座边境城池,燕戎得以向外扩张。
那年意气风发,燕戎王的眼睛里除了骄傲和自满,还有孟懿宁当时读不懂的阴谋算计。
后来一夜大雪吹满山河,寒风萧萧,绵延至了王宫。
孟懿宁相比那天晚上燕戎王一定睡得很安心吧,终于去除掉了白家这个眼中刺,肉中钉。他怕白衍功高盖主,却没有想到白衍从未有过叛国的想法,反而一直在教导女儿要守护着这份土地。可惜啊,可惜了,杀了我全家,就不要再要求我爱国。
孟懿宁和傅崇雪是两个处于相同情境下,却做出截然不同选择的人。傅崇雪力保家族清白,然而孟懿宁却不在乎这些身后之事,只有自己爽快了,旁人才能爽快。
不过,也有些许的不同。傅家当年被周家陷害,一直想的是沉冤昭雪。然而白家是亲自被君王铲除,别谈忠君爱国的孝子状,她为的就是报仇雪恨,踏平山川。
孟懿宁淡淡地笑了笑,乐毅握住了她的手掌。
燕戎王的车队缓缓前进,他已经没有记忆之中意气风发的样子。苦心经营,眼看就打到了承平,不料却被北阳背后把国都都给淹了。
从当初潜入北阳寻找铜矿兵器,想要秘密运出,却不想被顾子安发现了入燕的捷径,正好把他们洗个干净。再到大夏好不容易兵力损失近乎七成,终于可以灭了一国,从此东进入中原,却没有想到当初自己搞出来的鼠疫,不仅拖了燕戎进攻的脚步,士兵们必须依靠粮草和水源的供给,因为大夏境内的大部分水源已经被污染。再到后来,燕戎处于四分五裂的状态。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自己手中的将军在得知百越被淹之时,第一反应不是回国救驾,而是继续进攻,想要分得自己在大夏的属地,结果被拼死抵抗的大夏军队和北阳援军打到退回了燕戎境内。
燕戎都城一淹,他的眼中似乎突然觉得这个国家就是猛烈的风中摇摇欲坠的土丘,风轻轻一吹就可以吹下去一大片的疆土。
苦心经营,却连原点都不如。
燕戎王的心里憋着一口老血,他手紧紧的握着马车的虎豹扶手。这几日他瞬间苍老了十岁,头发一夜之间变成了雪色。
自己在位四十年,怎么就斗不过那刚刚上位的顾子安和景池。他怎么也想不通,明明北阳先王顾章、大夏先王景成都已经死了,如今命运的女神为什么没有青睐燕戎大地?
号角声响彻天际,燕戎王看着小小的城池,临时的都城心中惆怅难挨。他这几日夜不能寐,想不出来自己究竟是哪一步棋子走错了,明明北阳新王即位,明明大夏军队孱弱怎么就打不过了呢?这本是天赐良机,怎么又变成黄粱一梦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国家怎么会落到如此地步。近日各种贵族首领想要自立为王的消息纷至沓来,更让燕戎王全身发寒。燕戎原本就是统一部族的国家,如今又因为都城没了,集权没了,军队没了,开始分崩离析。
孟懿宁紧紧的顶着燕戎王颤抖的背影,突然笑了出来,“他吐血了。”
“这你都看得见?”
“我感受到的。”孟懿宁眼睛里藏着笑意,“我要是经历此劫难,一定痛不欲生,顷刻之间就想要灭了大夏和北阳。你说,他这也算是时运不济,要不然如今北阳和大夏其实都是内忧外患的局面,怎么连个空子都让他钻不得。”
乐毅低声笑了,他在孟懿宁耳边缓缓地说道:“北阳王顾子安雷厉风行,杀伐果断,新王上位有老臣辅佐,内有改革,外防兵患。同样的年纪,夏王景池坚韧不拔,又与琏王冰释前嫌,景铮愿意辅佐最终战死,君臣一心,也是可遇不可求的事情。若是他国新王即位,那便是另一番故事了,难道不是吗?况且,还有你啊……你这个大将军白衍的姑娘,国仇家恨一起报,能不让他们喝一壶的?”
“这哪是一壶,我要让整个越水都灌进到他的肚子里去。”孟懿宁恶狠狠的看了他一眼,“走吗?我们也去看看这祈夏节有什么好玩的?”
“嘚了。”乐毅背了一壶高粱酒,一壶清水拉着孟懿宁下了楼。
燕戎的太阳高高的晒在每个人的身上,暖烘烘的像是夏日,但是阴凉之处犹如初春。姑娘的衣服脱脱穿穿,最后披在了肩膀上。
不远处祭台之旁人声鼎沸,从大老远跑来膜拜的人们像是草原上冒出来的彩色蘑菇。姑娘头上顶着燕戎的棕色帽子,上面白色颜料弯弯曲曲的画着牛马。
她吃着路边摊贩卖的牛油野菜团子,咬了一口,不好吃,又都塞到了乐毅嘴里。
第二百五十章:白芊芊何人
孟懿宁走走停停两只手上塞满了吃的,嘴里嘟囔的像是一只藏满了花生的小松鼠,“这个还蛮好吃的,你尝尝……”她说着不断地把自己手里的加了菜豆腐的香酥牛肉饼往乐毅嘴巴里放。
“吃不下了,吃不下了。”
“吃不下也不能浪费食物啊。”孟懿宁自己又咬了一口,牛肉的香气充满了口腔,咸香四溢。她的脸被太阳晒得红红的,走起路来蹦蹦跳跳,远处高高的祭台上面放着牛羊。
她对于如何祭祀根本不感兴趣,纯粹是在敌人眼皮子地下溜窜生出来的快感。毕竟没有人能够抓的了她。
孟懿宁拉着乐毅背在身上水壶的背带,脚步轻快的像要跳起来舞蹈。突然她一个熟悉的名字,皱了皱眉头望过去。
白芊芊。
她似乎有听见谁在说着白芊芊的名字。
乐毅也听到了,两个人鬼鬼祟祟想要去人群中一探究竟,就看见十几个燕戎百姓捧着酸汤水饺在那里吸溜吸溜的吃着。
一个小胡子中年男人神秘兮兮地说:“你们居然不知道白芊芊?那可不是普通人,可不知道是什么神明转世,报仇雪恨来了!”他说的绘声绘色,几个人男人都放下了手里的面,就连孟懿宁也是一愣,自己怎么就成了神明了?
她抬头看着乐毅也憋着笑,狠狠的掐了他一把。
另一个男人凑了过去,“怎么说是神明呢?她究竟是谁?”
“一看你们就不是百越之人,这都不知道!你们知道高力扎不?就是那个国师,咱们王面前的大红人,他死了!就是被白芊芊杀死的!当初领着虎豹营去攻打大夏,接过全军覆没,身体在城门前大大小小堆成了一座山那么高。那个高力扎的头就挂在了府门口,据说还飞上了天炸开了烟花。这一切就是白芊芊干的。”那人看了看周围,又笃定地点点头。
一人冒出来,“打败了虎豹营,杀了国师……但是,这也不能说是神明啊!”
“国师啊,那可是国师,国师是不会死的!”另一个人插嘴。孟懿宁只知道这里依据草原信仰,却没有想到如此的不分青红皂白,国师的地位都传的如此神乎其神?想起来当时高力扎死在了自己的赤蛇下,那幅恳求自己放过他的嘴脸至今还让孟懿宁做梦都能笑出来。
那人继续说道,“你听我讲完,别插话!你们可知道白芊芊是谁?那是个死人!死人!她原本十几年前就应该死了的!那是大将军白衍的女儿,当初一家子都被王赐死了,一个不差,怎么突然间又出现了?白衍你们知道是谁吗?”
“知道啊!”
“那怎么不知道!大将军白衍,战神下凡,所向披靡!我家村里还有人拜白衍呢!”另一个人自信地说道,“自从拜了白衍将军,身体康健啊!可惜了啊,可惜了白衍将军啊……”
孟懿宁愣了,她只知道父亲一生未尝败仗,却没有想到在百姓之中竟然有如此威望。事情过去这么久,居然还有人津津乐道。怪不得当初燕戎王竟然敢做出如此令人心寒的决定,确实功高盖主,让人惊悚。姑娘心里对于父亲的崇敬崇高了一寸,如果有一天可以成为父亲那样的人,那该有多好。
“白将军全家惨死,之后十年之间风雨平静,直到上个月,我燕戎大军原本准备踏平大夏却突然间冒出来了一个小丫头,自称白芊芊,是白衍之女,本是神明下凡拯救苍生,保护燕戎,却谁聊到飞来横祸,魂归苍穹。如此太阳神大怒,让白芊芊下凡誓要报仇雪耻。要不然,所向披靡的虎豹营怎么会栽到了她的手里,要不然大夏对于这一个黄毛丫头怎么会奉为上宾,要不然我们两倍于大夏的军队怎么会半途而废?神明,发怒了啊!”那人低声说道,“那日高力扎的头颅飞上了天,一条绢帛落在了地上,上面写着白芊芊在此!你看后来,天雷巨响,山崩倒塌,越水淹了百越,这还看不出来吗?天神发怒,白芊芊起死回生,就是要燕戎赎罪啊!”
那人说的头头是道,孟懿宁都快要信以为真似的。什么神明降世?她肚子憋得有些疼,手颤颤的抓着乐毅的袖子穿过了身,终于不出声的弯腰乐了起来。自己怎么在百姓嘴里都成神了。
“死而复生,不是神是什么?”那百姓说道,“天神发怒,各位好自为之吧!能逃难去逃难吧!”
“唉,这白芊芊听起来无人能敌。”
“可不嘛,挥挥手就把都城淹了……”
众人开始絮絮叨叨的加入讨论。在他们眼中,白芊芊这个名字与那些神明已经并驾齐驱。燕戎本来就是一个崇敬死亡的国家,起死回生,必然是浴火凤凰,是草原之神明。
孟懿宁拉着乐毅离开了讨论,她终于放声笑了起来,“我觉得我好歹,也应该是一个穿着纱裙的仙女吧,怎么感觉被他们描述了一圈像是个青面獠牙的大怪物。”
乐毅摸了摸他的头,他眯着眼睛也笑了起来,“那你站出去,说你是莲花娘娘在世。”
“就你多嘴!”孟懿宁跳起来打了他的脑袋一下,“不过,也不知道我在他们口中算是个好的神明,还是坏的神明?”
“燕戎神明无关好坏,只是各司其职罢了。拜神拜鬼的都有,原本就是部落集中成了国家,历代燕戎王也没有加紧信仰上的统一,各人便可以生出个人的想法。来了几日你没发现了,虽然都叫做燕戎人,但是这里看不起那里,那里又觉得这里粗鄙,原本都处于百越的统治之下,结果这百越一没,每个人心里的想法可就不同了。有人窃喜,有人悲伤。”
乐毅说的是实话,这些天不管排外的争吵还是武斗都可以感觉到这个国家并不像其他国家一样团结。并不是说贵族与王权之间的间隙,而是说每个城池的百姓都相互看不起,不了解,也不过问,安安心心的过好自己的小日子便是重中之重。
第二百五十一章:又见萨利布
天高云淡。
孟懿宁盘腿坐在地上,手里捧着乐毅给他买的鲜花,头上也插满了五颜六色的草原花,一阵阵花香藏着几分爱意。
她迎着阳光,看着远处举行大典,颤颤抖抖的燕戎王蹲在地上,周围一片燕戎百姓也跪在地上。她在思考自己如此放肆地坐着是不是太过显眼会招人怀疑,但是从心里也不想跪着。
突然,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她眼前的阳光。乐毅和孟懿宁同时抬头,看见一个威风凛凛的男子。孟懿宁抬眼,又轻轻拍了拍旁边的草地:“坐,别客气。”一副老熟人的样子倒是惹得乐毅直笑。
那男人径直坐在了姑娘身旁,还从兜里逃出来了一把羊奶糖,“来,给你带的。”他身上雄性气味让孟懿宁向乐毅身旁缩一缩。
姑娘从他手心里挑了一块糖,奶香浓郁,甜丝丝中间微微带着一股酸奶味。
“萨利布,你怎么来了?”孟懿宁小声地问道。
“只许你们来,不许我们来,这算是你们中原人的道理吗?”萨利布扬眉包含着逗趣的笑意看着姑娘。
孟懿宁倒也没把他当成个草原王,“哪里都有你,况且我也不是什么中原人啊,你骂不到我头上。北阳不是中原,燕戎也不是中原,我最多就算是半个。”
“伶牙俐齿。”萨利布哼了一声,“你们来做什么?”
“你如此聪明,你想不到啊。”孟懿宁开始斗起嘴来,吧唧吧唧的叫着奶糖,“我真是哪哪都能看得见你,准没好事儿。”
“没事,不管你做什么都损害不到我的利益,咱俩可是一条线上的蚂蚱。”萨利布说着就要往孟懿宁这边凑。
姑娘被乐毅一把拉到了怀中,两个人都虎视眈眈的看着他。
“草原王,请自重。”乐毅声音带着淡淡的一丝冰冷。
“大丈夫有什么自重不自重的。”
孟懿宁哼了一声,“刀剑无眼啊。”
“你可打不过我,你忘了你那三脚猫功夫是谁给你提点的了?”男人也吃了一块奶糖。
这一句倒是把孟懿宁憋了回去,她翻了个白眼随即问道:“你来做什么?肯定没好事儿。”
“这个就不劳两位费心了。”
“别啊,万一你深陷囫囵,我们还得救你去,这样你就欠我两条命了,这辈子都还不完。”孟懿宁笑嘻嘻的,“况且你这个体型,管你身上裹了几层破布,人家大老远就看出来了,还遮遮掩掩。”
萨利布站起身来,“我还有要事在身,后会有期!懿宁,乐毅公子。”
“后会有期。”
萨利布起身离开了这一处喧闹之地,孟懿宁看了看乐毅,“什么情况?萨利布来了,看来要有大事发生。”
乐毅看了看周围沉声说道:“如今燕戎处于分崩离析的时刻,弄不好就会破裂成几十个部落。如果此时萨利布乘机统一也未尝不是一个好决定。”
“但是他没有那么多兵马。”
“懿宁,机会只有一次,错过了燕戎没准就成了他国之领土了。”这句话后来孟懿宁回想起来竟发现一语成谶,燕戎早已经不是过去的燕戎,从君臣离心的那一刻起就走上了不归路。
欢乐的篝火一直持续到了晚上,似乎一切还没有改变没有兵荒马乱,没有四分五裂,依旧是美好的统一的草原国家。孟懿宁躺在草地上看着星星点点的帷幕,身旁的萤火虫落在她的发间星星点点,乐毅的笑容落在了心坎之上。
不远处的仪队结束了一天的祭祀终于结束,燕戎王疲惫的登上了马车,月光冷冷清清的落在这个老人身上,孟懿宁轻轻的起身说了一句:“玩也玩够了,我也该干干正经事情了。”两人目送着燕戎王的车队拖着长长的尾巴从祭坛走向了城池。
这是她第一次参加祈夏节,刚才听燕戎的老百姓说,原来节日的祭奠到中午就结束了。今年燕戎多灾多难,谁知道到了晚上才结束,况且比原来供奉的宝贝又多出来了不少,真的可以感觉到燕戎王发慌了。但这一切在孟懿宁心里都是咎由自取,谁能比她对于这个王还恨之入骨呢。
孟懿宁坐在乐毅的怀里,颠簸的马背上姑娘小小的肩膀一颤一颤的,她低头看着手中的赤蛇,这本是子聪散人送给父亲的防身之物,如今沾满了多少燕戎士兵的鲜血,这都是自己父亲始料未及的。赤蛇散发着淡淡的金光,红色的设眼睛上可以看得见姑娘面容的倒影。
风尘萧萧,尘缘功名一晃而过。
她追到现在突然有一些迷失方向,自己报仇雪恨,然后呢,为了什么呢?姑娘迷茫的眼睛望向了远处,她看了回头在乐毅的怀里蹭了蹭,“你说,事情发展到了这样地步我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了告诉他们,白家不可动,若动了就要承担起亡国的后果了。栋梁之材,去哪里都是栋梁之材。”他笑了笑,“孟姑娘真的是一怒,就让两国牵一发而动全身啊。”
“那没有,都是燕戎自己紧赶着要入侵别人,要不然我还没有机会来看看这失魂落魄的燕戎王呢。算我姐的好主意,水淹了百越,我可管不了什么死伤多少人,来日都投胎做我北阳人。”
孟懿宁神气的说道,“是王上,是太后救了我,从此我便是北阳人了,况且如今我姐姐是北阳王后,日后王上的雄图霸业,就是我的雄图霸业,决不辜负,至死方休。”
“好,你想怎样,我都陪你。”
流星飒踏,两人顺着小路提前回到了城池之中,王宫宫门打开,官兵看似威严,冷漠着一张脸却连腰板都没有停止。这王宫本就是临时搭建,缺守卫和禁军,大部分的禁军都护在了城池周围以防不测,因而孟懿宁和乐毅两个人轻而易举的就能伏在大殿之上,看着灯火通明的兽皮灯笼要夜空的街道中摇摇晃晃。
宫殿的灯火如同莲花瓣一层层亮起,穿着橘红色的宫女恭恭敬敬的守候在两旁。燕戎王又看了一眼夜幕之下的王宫,残破而没有生机。
第二百五十二章:燕戎王
孟懿宁潜伏在夜色中,燕戎淅淅沥沥下着小雨,王宫内的春花残红稀稀拉拉落了一地,像是残梦一般,朦朦胧胧的雾气染在姑娘的眉眼之间。宫女们缓缓吹灭了寝殿的灯,悄悄合上了们推了出去。
孟懿宁拔出来了一片迷烟,烟雾缭绕顺着雨水悄悄地落在宫女的鼻尖上,噗噗噗像是折断了的枝桠倒在地上。孟懿宁轻声的落在地上,独留乐毅一个人在房屋上观察。
寝殿院落外的近卫没有发现任何异样,依旧靠着墙玩弄着手指。
孟懿宁推开了寝殿的大门,宫殿没有华丽的帷幔,没有端庄的花瓶,一切简朴的就像是被废弃了的一处王府。
百越的熙攘热闹已经在这里全部消失不见了。姑娘走到了内室之中,冷冷的看着眼前的男人,他在熟睡,又或是他在装熟睡。孟懿宁在黑夜之中可以看见他眼皮微微的颤抖。
苍老的胡须和头发整齐的梳着,眉毛稀疏,脸颊有一点点凹陷。
她就站在他的窗前一动不动,就好象是透明的空气一般,只不过手中的赤蛇在惨白的月光下发出诡异的光茫,红点一闪一闪如同真正的毒蛇。
“怎么,是要杀了寡人吗?”那人终于睁开了眼睛缓缓地开口。
孟懿宁没有说话,她静静的看着他,似乎眼前不是一个仇人,而是一个生命中无关紧要的一个人。她上前了一步,端详了她的面容,最后沉声说道:“不起来说话吗?”
那燕戎王闷哼一声,他撑着身体做起来,借着窗户缝隙里透过来的月光打量着姑娘的眼角眉梢,问道:“你是谁?谁派你来的?”
“没人派我来,我说出我的名字,想必你也不认识。”孟懿宁话语间有一股云淡风轻的意味让燕戎王很恼火。他知道姑娘敢堂而皇之的进来就是一定安排好了外面的一切,就算是他喊破喉咙都不会有人发现的。
姑娘手中的匕首刺眼,在黑暗之中闪烁的金光如同跳动的火焰一般刺眼。他突然间眯起眼睛,这个短剑好熟悉……熟悉到深藏在自己的记忆中。
“赤蛇。”没有接着问下去,回忆在脑海中炸裂开来,终于吐出来了这两个字。
姑娘微微一愣,看了看手中的短剑,不屑的哼了一声,“你还认识这个?”
“赤蛇,”他闷声笑了一下,他怎么会不记得,这把好剑深深的刻印在了自己的记忆中。很多很多年前,久到大将军白衍还没有成亲的时候,他们并肩而行,策马驰骋,是最为亲密的伙伴。
白衍随着的佩剑不是其他男儿的三尺青剑,也不是弯刀,而是这把小小却极为锋利的短剑,通体金红,剑芒如同彩虹一般耀眼。
他多少次打量过这把剑,当时白衍还笑着要把赤蛇送给他,但是哪有为人君王取臣子心爱之物的道理,他没有收下。
如今一晃数十年过去了,昔日的故人已经死在了自己的刀剑之下,没有什么还能回去。年迈的燕戎王经常在寝殿孤寂的想着之前的事情,如此酣畅淋漓,如此意气风发。
世易时移,唏嘘往事。
燕戎王正对着孟懿宁,“你是白芊芊。”
“正是。”
“都这么大了……”他感叹了一句,“我当年见你的时候还是一个咿呀学语的小丫头,只有你父王膝盖那么高。”他笑了起来,“你穿了一件粉红色的衣服,怯懦的拉着白衍的手,瞪大了眼睛看着穿行的人们。”
星河低垂,琉璃灯辉。
孟懿宁一笑,“想不到你的记忆这样好,那么我此番前来也不想做多作废话了,你知道是为了什么吧。”
“我知道,因为二十年前杀你全家。”
“知道就好。”
孟懿宁靠近了一步,眼神冷冷的,“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自古以来都是天经地义的道理,对吧?”她一口寒气喷在了他的脸上,如此的戏谑。
“是。”燕戎王笑了笑,“你打算怎么杀了我?”
孟懿宁玩弄着锋利的剑刃,手指稍稍划过,嘴角一丝冷笑。她低着头说道:“这赤蛇上可沾满了成百上千名燕戎将士的鲜血,还滚烫着呢。”她咧开嘴角,眼神黝黑,“从他们喉咙划过,又或者戳进了他们的心脏……”
燕戎王沉稳的坐在那里,半响冒出来了一句:“你长得真像你父亲。”
“你不配提他!”孟懿宁突然间猛喝一声,似乎戳到了痛处,她红着眼睛终于问出来了一直以来的那个问题:“为什么?”
为什么?
父亲明明忠于燕戎,为什么会落得如此下场?
功高盖主这种屁话她不想听,为国为民,这是他们的错吗?
她不想听旁人是如何评价的,高力扎是如何诬陷的?
她只是想知道,昔日父亲如燕戎王情同兄弟,这些年少时候打江山的情谊就真的不在乎了吗?
“为什么,我要听你亲口说。”
燕戎王笑了笑,眼前的女孩稚气未脱,却又冰冷的像是一个杀手。他在黑暗中叹了口气,昔日那些过往历历在目。白衍是他最得意的一个臣子,一个将军,一个兄弟,他们情同手足,鲜衣怒马,驰骋于草原之上。
白衍的虎豹营是燕戎最厉害的军队,只要他想,白衍就可以顷刻之间到达他的梦想之地。他就像是一把出鞘的利刃,出鞘饮血,无人匹敌,担任大将军的十数年间没有一次败绩,令人闻风丧胆,只要听到白衍的未名,便会乖乖的把城池双手奉上,在白衍担任大将军的期间,燕戎向外扩张一百里,吞并了周围小国、部落若干。
但是,白衍留不得。
他与白衍渐渐离心,他的野心日益膨胀,而白衍却突然之间不愿意再做生杀之事,似乎是因为他的妻子,又似乎是因为有了儿女,不想孽业太过深重。
朝堂之上两人针锋相对的越来越严重,政见不合,他一套从灵凤山学习的中原办法经常在朝堂之上拿出来炫耀,批判着燕戎古老的传统。
第二百五十三章:国运不存
白衍与燕戎王之间的缝隙越来越大,而他迅速的崛起也侵犯到了诸多首领部族的利益。
民间歌颂白衍的人越来越多,他的意气风发惹红了很多人的眼睛。两个人渐行渐远,只不过耿直的白衍其实并没有感受到这一点。那日,他收到了一个老臣给自己的证据,说白家暗通敌国,而白家的妻子也是北阳人,两国原本就在暗地之中较劲。
所有的事情加在一起成为了一个巨大的爆发点,他易怒一下在那个雪夜下旨,其实一切在心生疑窦的那一刹那已经回不去了。
他曾经做梦梦到过年轻时候的白衍,骑着一匹高头大马,红色的银枪和沉静的眉眼,他后来很多次的在想,如果这个男人还在,燕戎的疆土应该有多么的辽阔。
孟懿宁与他是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倔强而刚强的样子生来就是一个战士。
“人们都说白家功高盖主,遭此大祸。”姑娘轻轻的说道,她手中的赤蛇缓缓地划过男人的脸颊,磨出来了一道渗出鲜血的痕迹。
燕戎王苍老的眼睛看着她,“是。”他沉稳的抹去了脸颊上的鲜血,没有吃痛的叫声,直勾勾的看着姑娘。
然而这显然不是孟懿宁满意的答案,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听什么,君臣情深?自己被迫之类的屁话!她只是从心底不愿意承认,父亲所一直追随的人是心狠猜忌之人,这是多么的讽刺。
“功高盖主,也是你的错。”她冷冷的说道,“是你让白家走到这一步的!”孟懿宁起起伏伏的胸口和猩红的眼眶可以看出来她就经有多么的不甘。她从为想过两人的对话能够如此的平静,她一直以为她会歇斯底里的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拿着赤蛇的手不住的颤动,姑娘恶狠狠的看着他,“一切都是你的错,别跟我扯什么身不由己,国家兴亡。”
“寡人没有,这本就是寡人的决定,而这,也是白家的命。”他咬最后一个字十分重,孟懿宁听的清楚在她耳朵里像是劈里啪啦的炮竹。
姑娘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她甚至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你要杀了寡人吗?”
“我是想这么做的。”赤蛇诡异的光茫闪烁在眼中。
燕戎王坐直了,他没有说什么威胁的话,“杀了我,白家也回不去了。”
“正如你所说,这都是白家的命。”她的声音突然间生出来了一股悠然的厚重感,回荡在空荡荡的宫殿之中。外面野草微风,簌簌而摇摆。
孟懿宁笑了一声,“水淹百越只是第一步,如今燕戎还有多少兵马?七八万人?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这还不够列国塞牙缝的。强军才能强国,可惜没了我父亲,你只剩下了一个空空如也的花架子。你以为你还是燕戎的王吗,你以为燕戎还是昔日的燕戎吗,早就不是了,从奸臣当政的那一刻起,从你屠了白家开始,这里就朝着你无法预测的地方一路前行去了。”她回头看着寝殿,苍白的墙壁上是刚刚挂上去不久的虎皮,“在这小小的城池里,你睡的好吗?一定没有百越好吧,你瞧瞧这墙,似乎还是半个月前刚刚糊上去的。”她突然裂开了嘴角,“可还习惯?”
孟懿宁闪烁的大眼睛在黑暗中像是两个黑洞一般。
燕戎王从床铺之上站起来,大大的肚子垂下,他南方丝绸袍子的睡衣反射着月光,“自古兵家来来往往,我燕戎还没有怕过谁。”
“是吗?那你应该怕了,毕竟……国运如此,这就是燕戎的命。这些年你做过了多少坏事?北阳先王,大夏先王,魏国王储,我这一只手可都数不过来,造的孽多了,报应就到自己头上了。”
姑娘转了个身,“我曾经多少次想杀了你,一片片凌迟下来,让野狗野猪食之,但是我突然变了,我不想杀你了。好戏还在后头呢,难道不是吗?且不列国会怎样,是否争城池,是否会出兵,燕戎朝堂之上,部落之间,已经就要四分五裂,分崩离析了。人心啊,欲壑难填,你派出去的将军觊觎他国领土,居然听到都城的消息也不马上回国,真真是燕戎人的性格。”
孟懿宁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戳到了燕戎王的痛点上,他呼吸声音越来越急促,用手指着孟懿宁:“恶毒妇人,燕戎是你的母国。”
“这一桩桩一件件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哪一件事都与我没有关系,却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昔日,若是白衍还在,威震四海,燕戎的疆域将会更加辽阔,你也犯不上用那些阴损的招数遭人怨恨。如果父亲不死,我不会去北阳,我也不会去大夏,安安心心的在家做一个千金小姐。但是你如此做了,如今我呢,我是北阳的公主,大夏的公主,大夏将军……再说,因为你毒害北阳先王,本来想着内忧外患可以削弱实力,但是谁想到顾子安雷厉风行,匀速掌控了政权,还因为你燕戎与赵家勾结的事情迅速铲除了你在北阳内的所有间隙。再说大夏……”
“够了!”
“别啊,我还没说够呢。你以为自己一步一算,走的十分稳妥,却没有想到步步都是险棋啊。”
孟懿宁说话带着嘲讽的笑意,“哦,是不是因为燕戎人不下棋,所以便没有这番深谋远虑,只看着眼前的利益,去起哄别人家的内斗,结果把自己害了也不知……”
燕戎王手指发抖,孟懿宁所说的一切是他心中不可愈合的伤痕,他原本平静的眼眸瞬间锋利起来,“放肆!”
“哦?那真是我赎罪了。”
“你到底要干什么?”
“当然是杀你啊,但是我反悔了,我准备留着你的狗命……”她缓缓地走进了燕戎王,扼住了他的喉咙,轻声说道,“你知道吗,什么比我杀了你还更加令人兴奋?是让你亲眼看见,偌大的一国是如何割地求和,如何四分五裂,如何在你的手手上从一个统一的国家,变成大大小小的部族,变成天下人的笑话。阴谋算计,最后却算计了自己。列国史官的陛下会这样记载……你,是这燕戎最后的一个君王,从此以后再无燕戎……”
她狂妄的大笑,像是喝醉了一般,眼睛腾腾的杀气。
孟懿宁把手从燕戎王的脖颈山拿下,轻巧地转身,“后会无期,就让你看看什么叫做天命如此,国运不存。”
黑漆漆的夜空,什么都没有改变,又什么都变了。
姑娘见到乐毅还守在寝宫的房檐上,飞跃上去。
“你杀了他?”乐毅问道。
孟懿宁叹了口气,“没有,到了手边又不想杀了,有什么能比看着自己苦心经营的国家一朝灭亡的呢?”她笑了笑,“以后,燕戎向北阳割地求和,我一定要他跪着给我磕头,你说怎么样?”
“好,但你会后悔吗?”
“不会。”
第二百五十四章:北阳贺礼
北阳,阳上。
北阳的夏日被中原地带要舒服许多,轻松的风徐徐吹过山野,不似大夏是泼墨画重的山川河流,这里大气磅礴,湍急的河水,悠青的绿草,陡峭的山脉,绵延起伏数十里。
白熙宁穿着北阳传统的服饰,她十分喜欢这种活动方便,上马速度飞快的衣衫,比那些拖地轻柔的长裙要舒服不少。她穿着贴身暖黄色的短衣,天青色的长裤上绣着水波纹和棕色的革靴侧面还镶嵌着小小的玉圈。
顾子安下朝走过来,预计今年良田改革之后收成会翻一倍,他平日里没有悲喜的脸上也平添多了一份欣喜的样子。
看见白熙宁庭院内举着木头,一脚踩在石板凳上,大汗淋漓。周围的宫女已经见怪不怪了,她也不需要帮忙,一个人又把锯下来的木条插在一处九尺沙盘的泥土中,用手在泥土之间刨出来小小的沟壑,从青玉碗中缓缓地导入水流,水流原先堆积,经过姑娘轻轻一拨,便迅速的散开。白熙宁抬眼看见顾子安来了,微微一笑。
“找到好方法了?”
“找到了。”
“你这几日都没有睡,也不知道休息一些。”顾子安把白熙宁搂过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寡人娶了匠人回来。”
“匠人怎么了,有匠心才能办好事情。”白熙宁笑起来,拨弄掉了顾子安额头上的一缕花瓣,“你都部署好了?”
“都已经稳妥,只要列国异动,不日便可启程。”顾子安说的笃定,“夫人这水患治理方法也有了,不愁进军百越了。”
白熙宁叹了口气,“毁一城容易,但是复一城确实难上加难,也是百越这座城就要如此荒废下去了。但是,我们又不得不把它修建好,若是有朝一日王上放眼南魏之地,可能还会派上用场。”她自然知道眼前这人的雄心伟略,有侵吞天下的指向。
在先王的手中,北阳成长为一代强国,虽然北面依然戎狄侵扰,而各面边境也依旧与四国接壤,但是仍然像是一头老虎毫无惧色。
若是当年差池损兵折将,世子为质,也许北阳已经吞并了周围的大国,彻彻底底的吞霸北方,侵入中原也未可知。只不过一切都不需要假设,一切重新开始,没有负担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徐徐的风吹得白熙宁头上发簪上的叮当脆响。
“多谢夫人了。”顾子安嘴角是藏不住的笑意,“如今大夏战事刚刚结束,却也不得喘息,连同着夫人也要有我一同忙碌。”
白熙宁笑了笑,“这有什么,往后风雪还多着呢。”
蝴蝶在她的身旁翩翩起舞,两三只宫廷里养的猫懒洋洋的在顾子安的脚畔打滚。
“春花堂已经全部安置妥当了?”
“就连商税减免也是有着李克亲自去操办。”
“霁老过问了?”
“老丞相刚刚大病初愈,寡人过两日去商讨燕戎之事。”
“那就好。”白熙宁笑了笑,顾子安脸上平心静气。她突然间想到自己师父的一句话,图大事而有静气,难。“春花堂的老板是我的故友,派人安置妥当我便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那可是遍通列国的商铺,交伐之间的兵器、财宝都是通过孟昭昭的手。有她,我便不怕北阳不会商贾亨通了。”
“有你为寡人谋划,我虽然得了一个夫人,但又像是得到了千军万马啊!此番第一批商贾已经前来阳上,北阳不会像昔日一样只知道以战养战,将会更加的富裕亨通。”顾子安的眼眸之中闪烁着太阳的光茫。
“报——”
“何事?”
“大夏使臣前来朝见。”
“正殿请。”顾子安一想,让人先退了出去,“定是谢出兵援助之事的,同我一起前往吧。”
正殿之上,顾子安正襟危坐,白熙宁穿了一身雪白色的长裙坐在一旁。大夏使臣捧着宝器特意来前来道谢北阳王解救了承平之围。他歌功颂德了一番,又让人把此番道谢的礼物清单一一呈上。
金黄色的绢帛一笔一划写着,黄金,珍珠,宝石千斛,绢绸,刺绣,还有各色可以赏玩的字画、宝盒等,让人眼花缭乱,据说马车浩浩荡荡的行走在阳上城内,引得万人围观。还有些大箱子上面用刺绣着玲珑鸳鸯的布匹盖着,百姓们都说这是哪位公主的嫁妆。
白熙宁翻看着清单突然问了一句,“怎么有两份。”
大夏使臣微微一笑,猜到了这个问题,“两份,第一份是道谢王上出兵之举。第二份,是我王为刚刚册封的公主准备的贺礼。”
“贺礼?公主?”白熙宁眉头一皱,“哪位公主?是夏王看上了北阳的哪位公主吗?”
那使臣咯咯咯乐了起来,“是王后您的亲妹妹啊,被我往认作义妹,册封了公主,还保留了将军的名号。恕外臣多言,如今公主的名声在大夏可是响当当的,谁不知道有一位女将军血战沙场,生死与共。”
顾子安眼前一亮,就连白熙宁也足足吃了一惊。刺奸屯的消息那几日马不停蹄的传来,他知道孟懿宁在大夏几经生死,白熙宁那一个月多月夜不能寐,每晚都盼着消息传来,十分畏惧自己接到什么可怖的消息。
她白熙宁这一生失去了又得到,就更加害怕失去。但是每个晚上她都不敢告诉顾子安,怕自己焦虑而烦躁的心思而乱了他的的心神。
日日夜夜,最终终于盼到了燕戎退兵的那一天,她这个妹妹只留下了一句要和乐毅去燕戎就跑的没影了。
白熙宁当着长姐,却又生出来母亲一般的心肠。如今突然间听闻孟懿宁被册封为公主,心里倒是一阵恍惚。
“公主?”她笑了起来,“那要多些夏王的厚爱了。”
顾子安早就知道景池对于孟懿宁的心思,但是孟懿宁家仇未报,怎么可能安心于儿女之情,况且她本身就是一个杀伐果断驰骋疆场之人,不会屈居于人下,反而更应该让她放手一搏。
“报——”
报的声音还没喊完,就听见孟懿宁在宫门外大喊:“本姑娘我回来了!”
豪放的像是一匹脱缰的野马,众人扑哧乐了出来。
第二百五十五章:回家
孟懿宁大摇大摆的走进来,身后乐毅也连带着风尘仆仆的,白熙宁看了前仰后合的乐了出来,怎么平日里素有洁癖的乐毅穿的如此乱糟糟的。
她妹妹穿的也不算华丽,宽衣长裙,倒是显出姑娘原本的小巧可爱来。大夏使臣见到孟懿宁来了,轻轻拱手一礼:“外臣拜见公主。”
孟懿宁显然还不习惯,愣了一下,“嗯?”然后不知所措的看了一眼顾子安和姐姐。她显然被突如其来的礼仪吓到了,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应该说什么话。
顾子安心里也一笑,“平身吧……”
“亲人团聚,那外臣就先行告退了。”那大夏使臣恭恭敬敬的又行了一个礼,才匆匆退下。
见人走了,原本端庄坐着的白熙宁慌忙走上前来,打量着妹妹,她的眼睛有些湿润,“瘦了。”一边说着,一遍全身上下打量着,突然发现小腹的衣服有些厚,伸手要去摸结果被孟懿宁瞬间阻止,“别别别……别碰,疼!”她一直害怕姐姐担心,向来是报喜不报忧,况且自己小腹穿刀这么重的伤,若是姐姐知道了一定快马加鞭也要前去大夏给她治病。
路途遥远,她可不想让自己姐姐冒风险。况且,自己这不是没什么事情,敬仰就可以了。
白熙宁登时脸色一变,拿出了一幅长姐的姿态,严厉的斥责道:“到底怎么了?”说着就要拉着孟懿宁去后面查看。
智多星小猴子从白熙宁背后的罐子里跳出来,跑到了孟懿宁肩膀上。
“儿子啊……”孟懿宁逗了两下。
“别闹!”白熙宁脸色一冷。
孟懿宁从小惧怕长姐责骂的阴影突然窜出来,她往后一躲,“没事没事,你可别说我,这打仗哪里有不受伤的。”
“旁人我管不了,你我还管不了吗?乐毅,我怎么跟你交代的?”白熙宁也不忍心说自己的妹妹,怒气全部发在了乐毅身上。
乐毅登时也一愣,转身就想要逃走。
在灵凤山的日子里,白熙宁生气的时候可没有少给他罪受。乐毅脚刚刚后退了两步,就听见顾子安发话:“到底怎么回事,在信件上也未曾说过,就经受了多重的伤?懿宁原本小时候身子就不是那么健朗,如今不养病,反而重伤之下还跑去了燕戎,乐公子,你这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乐毅倒也不害怕,这大殿之上也没有旁人,倒像是家里人在拌嘴一般。他还没有说话,就看见白熙宁怒瞪着他,那怒火瞬间可以燎原。顾子安说什么他不害怕,白熙宁要是想要整他,他全身上下都能冒出来一阵阵的冷汗。
“姐……姐姐,别别别,我错了还不行吗?”乐毅讨好的笑了笑。
孟懿宁委屈巴巴的抓着姐姐的袖子,“是我要去的嘛,是我要去燕戎的,我要见那个老头子。”
“燕戎王?”
“是。”
“你杀了他?”
“哪敢啊。”孟懿宁耸耸肩。
白熙宁看了她一眼,“好好说话。”
姑娘憋着乐,“好啦,我确实不敢,万一耽误了王上的大计,我这万死难辞其咎啊。”她认认真真地看着顾子安,小声撒娇的眨巴眼睛:“是吧,姐夫……”
喜怒不形于色的顾子安眼睛登时一亮,像个木头呆子一样的孟懿宁居然会撒娇了?她似乎昨天还是一个不爱说话不苟言笑的小姑娘,什么时候脸上多了这么丰富的表情。孟懿宁摇晃着脑袋,“好吧,我承认,我不想杀他我就是想让他看着如何燕戎是如何在他手里覆灭的,以后他夜不能寐,每晚都要因为杀害了白家而愧疚万分!”她咬牙切齿的,“要不然我早把他凌迟了挂在城楼上了。”
白熙宁笑了笑,“我怎么看不出来,我妹妹这般残忍啊。”
“残忍,对他仁慈那就是对我残忍。况且他要是死了,燕戎瞬间分崩离析,内乱内斗,倒是不好收拾。不过现在情况也不太好,百姓离心也就罢了。”孟懿宁不假思索的说道。
姐姐话锋一转,声音有些低沉:“百越被淹,你不怪姐姐吗?”
“为什么要怪?”
“黎民百姓,无妄之灾。”她终于把内心所想堂堂正正地说了出来。
孟懿宁笑了:“百人被刃,血流成河,千人被刃,杀业深重,但是万人被刃,纵横天下,霸业可成。事情就留予后人说,患得患失,不像你啊……况且,这趟浑水,可是越来越多的人都想来一探究竟。你猜我在燕戎见到了谁?”
“谁?”
“萨利布。”孟懿宁说着,“刚刚统一草原部落的王,若是他也准备掺和一脚,那可就太乱了。燕戎现在也有很多股势力了,萨利布代表的草原部落,一直处于游离边缘的状态,燕戎的首领、贵族、将军,从与大夏的战争就可以看出来各自为政,根本不在燕戎王放在眼里,又或者说双方早就心生怨怼,颇为不满,还有就是列国的势力已经开始蠢蠢欲动,我料想近日以来,各国一定在朝堂议论如何瓜分一块燕戎这块肥肉。于北阳而言,是机会。”
白熙宁顺着她的头发,“什么机会不机会的,你先把病养好了,要不然我就拿乐毅试问。”
“问呗……”孟懿宁突然大笑起来。
“喂!”乐毅插了一嘴,“什么叫那我试问,灵凤山你就一副长姐的姿态,如今又要压我一头,我不服。”
白熙宁笑起来像是明媚的阳光,她缓缓的走到乐毅面前:“在灵凤山我是你师姐,如今呢我是国夫人,你是听还是不听呢?我妹妹胡闹,你就任由着她小性子胡闹啊,万一旧伤复发怎么办?夏日又容易感染腐烂,还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她又悄悄的在乐毅耳边说了一句,“你中意芊芊,可要拿出来一副样子,你看夏王从的那一车一车的珍珠宝器,你不害怕吗。”
“我不害怕。”乐毅昂着脖子,“那就是当着我面给的嫁妆,知道嫁妆什么意思吗?大夏自诩娘家人,可就她除了兄妹之情就没有其他了。”
白熙宁:“看把你紧张的。”
“唉唉唉,姐!”孟懿宁实在觉得现在的气氛太过于诡异,仿佛刑讯逼供一样,慌忙捂着小腹,“疼疼疼……”
“怎么了,快传太医啊……”
终于,孟懿宁结束了这场把她听的面红耳赤的对话。她躺在床上乖乖的解开纱布,小腹上一道深红色结痂的伤口赫然醒目。白熙宁以为不过是被划了一道,却没想到是深深捅了进去,这伤幸亏及时医治,要不然此时自己就见不到妹妹了。她亲自开的方子,一点点把药涂抹在伤口上,凉滋滋,痒痒的。“你病没好之前,哪里都不许去,就乖乖的躺在这里。”白熙宁严厉的吩咐道,“你要是出去,我就打断乐毅的腿。”
“啊?”
“啊什么啊。”
“那你打断吧。”
乐毅:……我招谁惹谁了?
第二百五十六章:论燕戎
北阳的车轮在滚滚的转动,并没有任何一时的松懈。国家之崛起,除了战力在民,君臣一心以外,时也,命也,运也。
正如同马有千里之程,无人不能自往,人有凌云之志,非运不能腾达。天命使然,所有的机遇会一一的摆放在眼前。
北阳一直觊觎燕戎而不敢动,一是因为偌大一国北阳还没有势力与之为敌,况且燕戎内部虽然混乱,但是拥有者自己的信仰和传统,外族之人,之文化难以侵入。
然而,一切转瞬改变,如今的燕戎已经没有霸气的一面,阴谋诡异不过就是小姑娘的花拳绣腿,施展两下就能被人打的措手不及。更何况现在国家兵马减少七成,而各部族首领又各自为证,众人虎视眈眈看着野虎变成羔羊。
此时北阳已经有了侵吞山河之志向,那是先人祖祖辈辈想做却连说都不敢说的志向。自己的父王就因为不慎,让北阳招致杀身之祸。
但是如此,却依旧新生对于燕戎,甚至中原的渴望。虽然在大夏长大,但是自幼受到的熏陶和教诲让顾子安一刻也不敢忘当初先人的愿景与雄心。
北阳从少数草原部族,发展成偌大一国,君王世世代代励精图治,在这北边的莽荒之地站稳脚跟,学者中原文化耕种农织。
最初,北阳贫穷的连颜色鲜艳的布料都没有,人们穿着黑色或者深色的衣服,就连房屋也是破破烂烂的。
后来,一代又一代的改革之中逐渐强大起来,盖起了高大的宫殿,筑起了雄伟的城墙。即使三面接壤他国,但是依旧不会因为钳制而缓慢成长。终究,成为了顾子安手中的北阳。
在十数年前的战争中,北阳元气大伤,众人以为一代强国便会即刻凋零,却没想到成长了一代人,国家恢复了元气。
顾子安上位手握重权,大力实行革新,改旧法,施新制,都城阳上似乎在一夜之间焕然一新。百姓开阡陌,贵族和老部族的势力得到了控制。即使背后危机四伏,但是内有信任的能臣重奖,一切困难便可迎刃而解。
虽然并未与他国姻亲联盟,执意娶了燕戎前大将军之长女白熙宁,但是也并没有敢堂而皇之的反对。那是子聪散人的学生,况且国夫人精通水利,城防建设,一人可抵于千军万马。越水上引,水淹百越,朝野震惊。
如今,北阳决心迈出霸业的第一步。
在这个年轻的君王手里,所有的宏图壮志,由此开展。
花园内模仿着南方的小桥流水,悠悠层云,天气清朗,花香沁入了木倚栏杆之中,草深之处有些深深浅浅的蛙鸣。
白熙宁坐在书房之侧手里转动着一盏漂浮着晒干桃花的茶水,对面是穿着宽大衣袍的丞相李克,顾子安便服长袍之上是虎豹暗纹,银冠束发,稳坐于桌前。
三个人刚刚从一场激烈的辩驳之中抽离出来,白熙宁用手夹了一块小点心,放到了嘴里。
三个人刚才争论的面红耳赤,倒是一点都没有给彼此留有情面。
桌面上小小的沙盘被拨的凌乱,插满了各种颜色的旗帜。
“我主张灭燕戎,有何不妥,北阳南下即可吞并燕戎。如此西北合围中原,难道不是一件幸事吗?若是要让列国都参与进来,分不到什么还不说,引火烧身就不好了。”白熙宁说道。
灭不灭乃国事,况且前尘往事燕戎如何也已经与这个姑娘无关了,兴许百年之后史书会多处一笔记载下来他们两姐妹,但这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青史留名,她现在想要的不是什么忠臣的故事,而是踏平山川的传奇。
她已经作为北阳的国夫人,一起以北阳利益为重,对于那些摸不着干系的,都一笑置之。
顾子安静静地说道:“夫人太过着急了吧。”
“我着急,这可是千载难逢吞灭燕戎的招数,况且列国现在还没有动静,魏国内乱,中蜀国实力不够,大夏如今国政要紧,川国、淳宁并无接壤,如此不好吗?若是让燕戎缓过来了,那才是得不偿失。”白熙宁看着两个人,“先生以为如何呢?”
李克淡淡的说道:“恕臣多嘴,不敢苟同。如今列国肯定要瓜分这一块肥肉,而燕戎毫无招架之力。且不说本来的内忧,诸多部族就想要自立为王,而萨利布臣估计也想借势,要么成为新的燕戎王,要么把各个愿意归顺的部落归于麾下。外看列国,虽然淳宁、川国并不接壤,但是可以从大夏借到而行,魏国虽然内乱,但是实力尚在,中蜀国虽然小,但是可以依附他国势力瓜分。若是北阳动了其中任何一个国家的利益,不会遭到反抗,但是若北阳被这几国眼中想要收入囊中的领土全部踹在了自己怀里,那就要群起而攻之了。依臣所见,北阳不可侵吞燕戎,招致祸患。今日不打仗,不代表就会永永远远的和平下去。”
“但是错失了这个机会,还不知道要等多少年才能再出现一国实力大为削弱的情形。”白熙宁有些着急,“不过先生所言也有道理,有无方法保证北阳安危的同时,让燕戎也再无还手之力?”
顾子安骨节分明,有力纤细的手指拔掉了沙盘中的燕戎旗帜,“北阳需要燕戎,至少现在还需要,燕戎与北阳也算是同宗同源,但是如今信仰与文化却不同,骤然被占领肯定会找来反抗,如此只会损耗国家元气。”
“况且一国独大,也不是其他列国愿意看到的。若是灭了燕戎,北阳与魏国接壤,其他列国虎视眈眈,肯定会觊觎同盟,如此就多了些许敌人。我们需要燕戎,但是需要一个弱小的燕戎,手无缚鸡之力的燕戎。把它变成北阳的附属国,又或者让亲北阳的人去统治,而不明面上占有,难道不是好事一桩吗?”
“王上说了这么久,但只怕等不到如此计议。探子来报,列国均有所动作,淳宁可能要借道大夏瓜分燕戎。如此倒不如直接拿下燕戎。”
李克:“夫人,拿下燕戎,后患无穷。弱燕戎,才能保得平安。”
白熙宁:“若是不拿下燕戎,列国开始瓜分,咱们也就能染指燕戎北境之领土,实在不值当啊。”
顾子安思忖了一会儿,“如此,便更要想出来一个法子,让列国尝到甜头,然后适可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