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埋伏
孟懿宁听着马蹄声越来越近,手里稳稳地玩弄着一只小小的斑蝥。虫子黄黑相间,多居于阴暗角落或者荒草之下,草原人们抓住之后研磨成粉,具有破血逐瘀,散结消瘸,攻毒蚀疮的功效。但此时它却成为了攻击的致命武器。
以狼毒、砒霜、草鸟头、巴豆、皂角、砒黄、斑蝥、石灰、荏油等放入大铁锅中煎沸,再放瓦罐之中,用草塞住罐口,成为毒气炸弹。这本是她不屑的手段,孟懿宁向来觉得大丈夫就应该真刀真枪,金戈铁马,酣畅淋漓的大干一场,看不上这些小计小谋。但是,这也算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毕竟燕戎军多多借用这些力量在战争中取胜。
土丘遮挡住了埋伏的将士们,孟懿宁静静的听着马蹄声越来越近,轻声地说道:“拜托你们二位了。”
萨利布点点头,招呼着身后的将士做好进攻的姿势,一个个草原壮士穿着厚厚的衣服,面上佩戴着中原人才会缠绕的纱巾纱布。壮士们肌肉紧绷,一动不动如同一尊尊阳光之下的雕塑。
乐毅玩弄着手中的“弦子”,火柴迸发出灿烂的火花。
马蹄声近在咫尺,他们依稀可以听见虎豹营士兵们猥琐的嬉笑声。
“姑娘?”
“再等等。”
“已经不到三百步了……两百步了……”
“再等等。”
“姑娘?”
“点火!”
孟懿宁使了个眼色,翻了大大的一个白眼,流露出来的不屑让乐毅倒是觉得有些好玩。他驾轻就熟的点燃了手中的麻绳,火苗顺着涂抹了牛油的绳子在黄土地上窜来窜去,像是一条火蛇般簌簌钻到荒草之下。那士兵们丝毫没有注意,前行的马却突然狂叫起来,发疯一样的冲向前方。半睁半睡,骄傲还挂在脸上的士兵们显然没有反应过来究竟是什么事情,他们脸上陡然闪过一丝不属于虎豹营的惊慌。
那为首的黄牙士兵惊声尖叫起来,他胯下的黑马双蹄离地,仰翻起来。士兵像是一块坚硬的钢铁,还没有来得及做任何动作便从马上直挺挺的摔下来,头破血流的撞到了一个巨大的瓦罐上面。身后的士兵见此情景,却不知道马为何集体发狂,他们还没来得及摸清楚事情脉络,便一个个的被抓狂的马牵着鼻子。马的眼睛变得血红,它们收到了弥足的惊吓。
“怎么了?”
“救救我!”
“快让它停下,快停下!”
“救命啊!”
此起彼伏的喊叫声站东在山谷。
猛然间,黄沙弥漫,从地下迸发出巨大的力量,一阵阵浓黑色的烟雾腾空而起,像是巨龙一般吞噬。士兵们瞬间反应过来,自己中了埋伏!“撤!赶紧撤!”谁知道后面的马匹癫狂的往前冲,前面的人退无可退。
顷刻之间,寂静的峡谷乱坐了一团。
士兵们的铠甲上附着着黏黏稠稠的黑色液体,他们的钢铁锃亮的盔甲迅速的升腾起燥热的烟雾。他们惊慌失措的开始吼叫,像是一只只陷入混乱的羔羊一般惶恐,眼睛被染上血红色,口鼻渐渐的流淌出血液。轻薄的长衣上瞬间被烫出来了几个黑洞,沾染液体的皮肤上如同千万只白蚁一般不断啃食,刚才的喜悦凝固在仓皇的脸上。
士兵们的脸上泛着脓包,血和黄色的浓水沾满了衣服。山谷笼罩子一股辛辣的臭味之下,让人睁不开眼睛,也无法呼吸。士兵们的五脏六腑粘稠在一起,他们抬头张望却不见一丝敌人,立马用鞭子狠狠抽打着胯下的马匹,想要回到寂静的旷野之中。
高力扎哪里见过这样的景象,都说大夏不善巫术计谋,但是如今摆在眼前的确实燕戎的常用套路,自己轻敌,未曾防范。士兵们口袋中的宝物悉数落在了地上,还有几个不怕死的士兵也顾不得有没有敌人,咧着嘴迅速的装进自己胸脯的口袋里。
黄金在黑烟之中闪闪发光,刺痛了高力扎的眼睛。
一路凯旋,怎想到在这一个小小的土丘会遭到如此阴损的攻击。
他忘了,他忘了当年白衍所说的战斗技巧皆在疾如风上,若是停留了半步,让敌人苏醒过来,陷入长久的战争是虎豹营的失职。
高力扎瞪着眼睛,怒吼着:“撤!赶紧撤!”他尖锐的嗓音让孟懿宁想到了宦官细声细气的模样。
她握紧手中赤蛇,清脆的口号吹响,骏马如同流星般远远地跑来,姑娘一个箭步翻身上马,梳起的长发,面纱飘飘然,眉目之间如同刀子一般冷冽。乐毅紧跟在后,两人身影一黑一白,冲着浓雾就冲杀过去。
赤蛇出鞘,金光四射,那遮天蔽日的金光仿佛上古神器一般让人晃眼。姑娘灵活的身影穿梭在呻吟的燕戎士兵周围,闪闪躲躲,迅猛出拳,短剑与长鞭齐发,前捅后甩,士兵如同破碎的雪花一般被孟懿宁抛在半空之中,腐烂的身体顷刻之间变得粉碎。长鞭之上的鳞片割裂柔软的肌肤,皮开肉绽,毒气侵袭,生死不能。
士兵们见到一个黄毛丫头,咬着牙围拢冲杀而上,孟懿宁面容淡定,飞沙走石暗无天日间,沉浸在一片酣畅淋漓的打斗之中,她腰间发劲,顿时临空旋转,好似腾云驾雾一般,长鞭平地而起,姑娘手腕一抖,吓得士兵接连后退。
乐毅手拿草原上的弯刀,白光锃亮,长袍猎猎,挥舞之际,竟然凭空生出一阵烈风,吹透皮肤,让人骨肉刺痛。士兵们张目往来,一个个悚息凝神,可怖无言。乐毅刀法奇妙,刀刃雪白如镜,登时映照出他似笑非笑的面庞。
两人深入虎豹营,却为觉得有办法不妥,如同探囊取物一般拿人首级。
“宁儿!这里交给我!”萨利布浑厚的声音在周围想起。
她应喝一声,婉若一阵凛冽之气,身影鬼魅闪烁,向着高力扎直直冲去。姑娘延伸一闪而过一丝寒芒,心中的仇恨前所未有的迸发出如此炙烈的火光。
第一百九十八章:落入我手
萨利布率领的五百草原将士一只只凶狠的恶狼,咬牙切齿一拥而上,瞬间鲜血然后了山谷的土地。哀嚎喝剑影在浓烟之中绽放,血雾染红了将士们坚毅的面庞,层层堆积的残体狰狞而可怖。
两三千人的虎豹营竟然被五百人大的片甲不留,恐惧凝固在尸体脸上,他们丢盔弃甲,希望能用财宝换来生存的希望,却被草原壮士们狠狠一刀抹了脖子。
士兵们支离破碎的倒下,孟懿宁冷冰冰的摔开身后的哀鸿遍野,杀气腾腾从黑烟之中临空出现。
姑娘身骑骏马,发起飞扬,嘴角带着嗜血的微笑。那身上的煞气如同修罗将士,赤蛇长鞭拖拉起长长的烟雾。高力扎似乎看到了地狱之中,从汹涌烈火中重生的恶魔,正浩浩荡荡的率领她的军队来找自己索命!
“保护将军!”
“快!保护将军!”
零星围绕在高力扎身边的士兵撕心裂肺的高喊着,而他们的将军屁滚尿流的就要往回逃窜。姑娘翻身临空一跃,右手持剑,左手长鞭,士兵身旁犹如刮过去了一阵隆冬席卷着冰凌的风,还没尖叫,只见喉咙淌血,瞬间血溅三尺,喷在高力扎华贵的袍子上。
一个个在姑娘轻巧的攻击下,应声倒地。
骏马奔腾,姑娘脚还未落地,又一个翻身而起,稳稳的落在马背之上。
空荡的旷野之上,身后是响彻云霄的喊杀之声。
孟懿宁定定的看着高力扎,一言不发。
高力扎见退无可退,却依旧强装着强调说话:“放肆土匪!竟然拦此道路!”
“高力扎?”孟懿宁冷冷地问道。
他浑浊猩红的眼睛看向姑娘,“我乃燕戎将军高力扎,不伤我性命,我愿意把财宝拱手奉上。”
孟懿宁牵着骏马渐渐的靠近,眼神像是戏虐股掌之中的猎物:“我是谁,你想知道吗?”
高力扎已经被那如同恶魔附体般的眼睛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想知道这人是谁,他只想迅速的回到燕戎,那一屋子美妾丫鬟还香喷喷的等着自己赏玩呢。如此便好声好气的降下来一个音调说道:“敢问姑娘大名。”
“孟懿宁。”
“姑娘大名如雷贯耳!”他装模作样的说道,其实自己哪里听过这个名字,他连自己的房内的丫鬟都叫不上来名字,更别提这眼前陌生的黄毛丫头,只不过吹捧一番还是有好处的,毕竟自己就是靠了这张嘴这么多年化险为夷。
孟懿宁不屑的笑了一下,“我本名白芊芊,白家之后。”
“白芊芊?”高力扎皱起眉头,自己哪里认识什么姓白的人?这么多年都不曾有过!他十分笃定抬头问道:“敢问姑娘家父是谁?”
“你忘了。”她快把他盯得腐烂。
姑娘的怒气扑面而来,高力扎瞬间败下阵来:“我……我哪里是忘了……我这一时半会儿没有想起来……”
孟懿宁眼底猩红,说时迟那是快,她一跃而起,突然跳上前来,出手干脆利落,生猛的一击直拳,轰然正中高力扎的面颊。
霎时间,高力扎惨叫一声,顿时向后飞去,他整个鼻梁断裂,白森森沾着血迹的骨头硬是被孟懿宁打出来。姑娘飞速上前,一把揪住脖领,又挥臂像是甩一只小鸡一样扔了出去。
一前一后,高力扎鼻口窜血,捂着面庞就要踉跄着抱头鼠窜。姑娘用脚狠狠的踢了一下他翻滚的身体,轻飘飘的衣服在风中犹若灵幡。
她重复了一遍:“你忘了。”
“姑娘……姑娘我确实不记得啊!”高力扎哪里吃过这种苦头,就算是曾经为了出头之日寄人篱下,也不曾被人如此暴力的对待过。他迎面撞上孟懿宁的眼睛,这个小姑娘几乎把虐杀两字写在了自己的表情上。他真的不记得……不记得有姓白的故人啊……突然,他眼底闪过一丝惧色,二三十年前,确实,确实有一姓白的将军……当年燕戎王见他功高盖主,想要铲除异己,所以借用了自己的口舌作为一个幌子,成为那将军家满门抄斩的借口。当年,自己确实需要往上爬,也并未觉得朝堂之中,血雨腥风有何不妥,不过都是自己的手下败将。毕竟庙堂之事,皆是你死我活的局面。
孟懿宁蹲在高丽炸面前,短剑拨弄着他口鼻上的伤口然后肆意地笑起来,“响起来了?”
“白衍?”
“是。”
他听到她承认了,顿时大吃一惊:“不是已经……”不是已经灭门了,怎么陡然出现了一个姑娘?
孟懿宁在听见他承认的一瞬间如鲠在喉,鼻尖冒着热气,心脏骤停一般:“我们白家忠君忠国,却没有想到遭人陷害,满门抄斩。高力扎,这解释拜你所赐!我的父母,我的兄弟姊妹,我们将军府上上下下几百号人,最终就只有我和姐姐活了下来。你说我们衷心耿耿,怎么却没有好报?父亲为燕戎出生入死,你们当初安插的是什么罪名来着……是结党营私、是伙同敌国……你们当年斩草除根,没有料到会有我还能出现这里,质问你吧!”
高力扎的脸色变得惨白:“不是我……这事情你不能怪我!是王上,是王上觉得白衍有觊觎之心,我就是一个祈求升官发财的臣子啊……我不过是王上手中的一枚棋子啊……”
孟懿宁低沉反问:“你这红骗三岁小孩的伎俩还是留着与阎王诉说吧,当初父亲与你政见不合,你们两个处处在朝堂之上针锋相对,你早就视父亲为眼中刺,肉中钉。风言风语不断地从你口中传入燕戎王的耳朵,这才会让他怀疑父亲的中心。你觉得我什么都不知道吗?”她说完手握长鞭靠近高力扎的脸庞,鞭子上的鳞片轻轻的剐在男人细皮嫩肉的脸上,血肉一层层的翻滚出来,求饶惨叫连连。
姑娘笑了笑,“这满门抄斩,你觉得要如何奉还?”
高力扎张大着嘴巴,“姑娘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当年那幢案件参与之人众多没我可以……我可以一一说给你听。”他保命要紧,也不顾其他的了。
第一百九十九章:报仇
孟懿宁冷眼看着他,“说。”
“都有……都有……”高力扎颤颤巍巍的开始思前想后的摇摆眼睛。他编好了一串人名,管他是非对错一股脑的全部说出来。
姑娘冷哼一声,手里摆弄着赤蛇上的短剑,拔下来交到了身旁乐毅的手里。她身上寒冷的气息像是不见天日的冰寒地穴,让乐毅都浑身一颤。孟懿宁的眼睛里久违的仇恨显露无疑,她挑起了嘴角,冰凉的指尖触碰高力扎的脸颊,“我怎么一个字也听不懂吗?”
“我我我……我说的全部都是实话,若有半句虚言必遭天打雷劈。姑娘……孟姑娘,不不,白姑娘行行好……放我一条生路,我定当……啊!”他说了一半尖叫起来,整个人不顾疼痛像是鲤鱼一样打挺挣扎。
孟懿宁首手上长边的逆鳞有条不紊的划着男人的脖颈,鲜血从顺着狰狞的鞭痕顺道她的手腕上,她突然间语气软了下来,眼底闪过一丝假模假样的温柔:“若是我放了你一条生路,你该当如何?”
“为姑娘做牛做马,在所不辞!”
“好一个在所不辞,如果我让你去把燕戎君主的向上人头取过来给我下酒呢?你可愿意?”她笑了起来,乐毅站在一旁看入眼中,胆战心惊。他第一次见到孟懿宁如此一片,像是披头发散,戾气十足的罗刹,从指甲散发着动人心魄的杀气。
“愿意,当然愿意,为姑娘孝犬马之劳是高力扎的荣幸!等我回到百越,立刻计议,绝不出岔子!”他拼命的裂开的嘴露出丑陋的笑容,十分真诚的看着冷漠的姑娘。
孟懿宁语气转而不屑:“连自己的君王都如此可以轻易的背叛,又谈何会效忠于我呢?”
“我会的,我对天发誓!”
乐毅知道孟懿宁丝毫没有放过高力扎的打算,她就想是一个猎人,玩弄着自己手中垂死的猎物。姑娘回头冲他笑了笑,做出来了一个‘嘘’不要出声的姿势,迅速扭身一个剑步踩在高力扎的胸膛。
赤蛇‘嗖’一声缠绕在高力扎的手腕上,姑娘轻轻一拉,那长鞭绞着肌肤血肉模糊,身下的人真真哀嚎却反抗不得。
孟懿宁居高临下说道:“我不要你这条命,以免脏了我的手。我杀你,只是废了泄愤,但是高力扎,这远远都不够,有朝一日,也许就在明天,也许就在冬季,我就会杀入百越,踏平燕戎,你高家上上下下我不知道多少人,他们都会为你的所作所为,你高力扎曾经犯下的滔天大错付出代价。你的头颅我会送到百越,挂在府门之上,你会亲眼看着燕戎是如何覆灭的。我不需要你的手来杀燕戎王,只要我想要,没有我孟懿宁做不到的事情。我死里逃生,如今站在这里就是为了给你施加痛苦!”
她说着仰天大笑起来,眼睛里含着泪光,声音有些哽咽但是越来越仇恨。
身后的喊杀声渐渐熄灭,姑娘回头看见萨利布带着壮士们踏马而来,扬起一片片尘土。
她眉目之间,在仇恨之余凸显温柔,回首对着乐毅说道:“去给夏王报个信吧,这硬仗都在后面呢。”
男人点点头,吩咐了下去。
他走不开,他必须如此时时刻刻守候着姑娘,她神经肉眼可见的紧绷,他怕随便一个风吹草动便可以激发出她内心凶残的野兽。姑娘斜睨男人,“怎么不动?”
“我陪着你。”
孟懿宁点点头,她确实现在精神状况并不好,像是要雪崩了一样难过。阴郁和报仇雪恨的快感席卷在她的内心中,但是她却没有期待已久的快感,好不喜悦,她隐隐约约就猜到是当年燕戎王授意的,小小的一个高力扎不过就是一枚随时可以丢弃的棋,不足她挂齿。
一个小小的“那些虎豹营的投降的士兵要怎么处理?”
姑娘头也不回,“胡说,虎豹营的士兵怎么可能投降呢?”
萨利布心领神会,挥挥手传令下去,全部斩首。
姑娘身后腥风血雨,刀气寒芒瞬时间掀起血雾染红了苍茫的天地,草原壮士们手里拿着锋利的弯刀一下下的砍向燕戎士兵,哭喊声席卷了天地,然而姑娘面无表情的扣紧了高力扎的下巴,“我会把他们的头颅送到燕戎去,让你的王看看如今的虎豹营不堪一击。你说,如此的幸事,我需要如何来庆祝呢?”
高力扎皮眼挑了挑,“小臣,小臣,放了小臣,小臣一定为姑娘……”
“免了吧。你这套说辞骗骗别人还行,怎么还想骗过我呢?我和你血海深仇,你当真不知吗?”
“但是,但是我小臣可以帮助姑娘引燕戎王上钩,姑娘杀之后快,如此不好?就算姑娘杀了我,也无济于事啊。”
“我不在乎。”孟懿宁牵动嘴角。
姑娘突然回头,长头发随风飞舞,脸上的梨涡凸显甜腻,她弯着眉眼娇滴滴的笑道:“乐毅!”
“嗯?”
“我要放烟花。”她双手比划出了一个巨大的烟花,“就象是这样,噗——就绽放在空中。我要红色的,红色的喜庆!”
“好。”乐毅环着孟懿宁的细腰,摸了摸她的头,“你说如何便如何。”
孟懿宁在高丽炸身上绑上了炸药烟花,足足把他里三层外三层的只露出来一张脸,身后的草原壮士们打扫着方才撕杀过的战场,三千人的的虎豹营一个不剩的全部命丧于这山谷土丘之中,而萨利布的壮士伤亡无几,他们在燕戎之下憋屈了好久,突然豁然开朗起来唱起了草原上征战的歌曲。
天边残阳如血,瑰丽的云彩像是大夏舞女飞起来的飘带,金灿灿的草原,希望在阳光中燃烧。
姑娘点燃了一小簇火星,顷刻之间高力扎身上火星四射,他绝望的嚎叫,全身滚烫狰狞。
“哗——”孟懿宁睁大眼睛小声念了一句。
“哗——”火光四射,璀璨夺目,流光溢彩的光芒从高力扎身上放射而出,如同节日里的火树银花。巨大的爆炸声响彻寂静的原野,火星稀稀疏疏窜向四周,乐毅遮挡住了飞向姑娘发间的火焰,她的瞳孔被染成橙红色。
第两百章:白芊芊
短暂的胜利对于一场浩大而旷日持久的战争而言,起到的作用微不足道,不过是鼓舞那些身处疫情漩涡中心的士兵们,让他们鼓起勇气,继续奋战。燕戎大名鼎鼎的虎豹营全军覆没在孟懿宁的手下,大夏的朝堂之上在无人胆敢提出任何反对的意见。
但是燕戎不会因为折了两三千人马就停滞不前。
大夏所处于的血雨腥风比往常还要剧烈,它就像是被诅咒的国家,瘟疫、战乱一起爆发,君王崩逝,国家内忧外患。老臣力王狂澜,只希望可以扶起这将要倾倒的大厦。
曾经被虎豹营攻占的城池渐渐的被燕戎大军所清洗。孟懿宁一动不动的坐在吱呀吱呀的木头椅子上,眼底猩红的说:“怪我,这件事情,我难逃其咎。”她扶着自己额头,脑中一腾腾热气灼烧的自己都直不起来腰干。
夏王景池默不做声了许久,终于说到:“他们本来也是要这样做的,你又何必都揽在自己身上。”
“是我,如果不是我如此的打燕戎王的脸面,也许城中的百姓还能逃过一劫。”她声音沙哑,显然已经是很久没有睡好觉了,孟懿宁的头发在阳光下有些枯黄,脸上挂着不属于她的沧桑和疲惫。乐毅给她倒了一杯温水,轻轻地抚摸着她冰凉的后背,温柔的说道:“没事的。”
孟懿宁没有结果茶盏,霍然站起身来皱着眉头,“怎么没事!”
“懿宁,”景池轻轻唤了一声,就像是当年她还住在王府里的岁月一样,他宽慰她,让姑娘不要自责:“燕戎每占领一座城池,必然会屠城,这两百年来不都是这个样子吗?你又何必把这件事情揽在自己身上呢?若不是你,我们还没有战胜虎豹营,后果更不堪设想。你的所作所为正好杀杀燕戎的锐气。”
“只杀锐气有何作用!”孟懿宁看向别处,皱着眉头,情绪跌宕起伏。
“你累了。”
“我是累了,我快马加鞭赶回来,就见到朝堂之上一片平静,和走的时候一样,我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姑娘说道,她太失望了,本来期盼着多一些将领,多一些将军可以稳定大夏如今的局面,但是看来依旧除了屈指可数的老臣,没有人挺身而出。
孟懿宁叹了一口气,“算了,都算了。我王可有来信说什么?”
“风华郡主从便将派兵驰援。”
“多少兵马?”
“五万。”
“也好。”孟懿宁这才稍稍的放松下来。
她在全歼燕戎虎豹营之后,把燕戎阵亡将士的头颅一一割了下来,双手鲜血淋漓的找了几个人送到了燕戎边境,那几千个头颅睁着双眼,恐惧的看着前往。像是一座假山一样堆砌在燕戎的城门口。鲜血流淌在墙砖的缝隙之中,一个个狰狞而又活生生的面孔映照在燕戎王的脑海中。那本以为是燕戎最精锐的部队,却被打得落花流水。
当日,高力扎的头颅也如同风筝一样挂在了他华丽的府邸门口,在西北的风中摇摇晃晃。他像是一只年迈的老鼠,尖嘴猴腮,紧闭双眼,虽然头被燃烧成了黑色,但是以及可以辨别清楚面孔。侍卫原本想把他的头放下来,结果轻轻一拉,那却又如同鬼怪一样,驾着一串烟花窜天儿去,在阴暗的天空炸裂开来,劈里啪啦的像是喜庆的节日。不知道发生什么的老百姓对着晴空和指指点点,还大笑起来。
头颅落下,“咣当”一声清脆的响动,众人围过去观看,只见到头颅之间滚出来了一个小小的钢管。侍卫捡起来轻轻一磕碰,一个小小的绢帛落在了掌心之间,展开一看,只有五个大字:白芊芊在此。
没有人知道白芊芊是谁,这个绢帛交到了燕戎王手里,他也丝毫想不起来这个姓名究竟来自于何方。占卦问凶吉,才道出是一个旧臣子。燕戎王猛然想起当年被诛杀的白衍一家,勒令长官户籍的官员查看了当年的书卷才发现,白衍将军的幼女正是白芊芊。
自那日起,绢帛的消息不胫而走,白芊芊的名字像一个梦魇般笼罩在燕戎上空。这个女孩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当初白家上上下下几百条人命全部应该死在了大雪之中,哪里还能容得了这个小姑娘兴风作浪。
白衍将军当年战功赫赫,惨遭杀害百姓也极为不平,如今竟然听说他的小女儿在世,各种故事纷至沓来。一传十十传百,燕戎民间有人穿白衍将军的幼女是神仙在世,遇见不平定要拔刀报仇,也有人说白芊芊当初由奶妈救走,长在了世外高人的深山之中,下山第一件事就是亲自血刃杀害自己父亲的高力扎。也有说书人编出了故事,说着孟懿宁被得道高人所救成为了仙人,原本不问世事,然而大争之世必须领兵伐乱平定四方才能结束这无边的战火,所以小小的姑娘以一己之驱,诛杀了入侵大夏的虎豹营。
孟懿宁并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在宗教色彩浓郁的燕戎大地上,一朝一夕之间已经生出来了成百上千个版本开始广为流传。就像是一个瑰丽的神话传说,一夜之间百越街头无人不知晓白芊芊这三个字。
而自己当时写这个绢帛,无非就是像一个战书一般告诉燕戎王,我回来了。
燕戎不是她的母国,是燕戎王因为一己私利背弃了她,背弃了整个白家。
她会穿着与父亲一模一样的盔甲,踏平百越。
孟懿宁不会想到自己当初的这个无心之举,竟然改变了燕戎数百年的国家走向,多少年以后岁月呼啸,年华流水,无数传说与歌颂都是从这张小小的绢帛开始演绎诉说。一个不可避免的结果在这里缓缓地生根发芽,历史如同滔天的河流在这里竟然转向了另一个方向。而此时小小姑娘却还什么都不知道,燕戎人们也无法想象自己的国家将会走向何方。
第二百零一章:与之同在
五月一日,疫情渐渐的得到了控制,一车车的尸体燃烧起冲天的大火,浓烟滚滚弥漫在九州之上。只不过没人无暇估计这一点点的幸事,不远处大夏的边境笼罩在浓烟之下,一片哀号遍野,百姓颠沛流离不断地往承平撤退,刚刚稳固的疫情也随着战火不断地又开始席卷。
燕戎二十万大军兵分两路从大夏边境开始浩浩荡荡的进攻,将士们穿着五黑色的铠甲,脸上涂抹着金色的颜料,那是军队出发以前巫师在他们身上画的刀枪不入的符咒。燕戎人从未如此大举进攻过一个国家,他们的士兵兴致勃勃,大夏处于中原沃土,土地富饶,这是他们虎视眈眈的一片梦想之地,多少燕戎人想带走美丽的夏女,华丽的珠宝,还有丰富的粮草与食物。他们所期盼的似乎都在一朝实现。
五月二日,边境来报,燕戎的军队一连夺下了二十一城,熊熊大火灼烧着古老的城池,曾经丝竹管弦,歌舞鼎盛的繁华变成了一处处哀怨的焦土。大夏的守将殊死抵抗,但是也无济于事,将领的头颅被用羊油烹煮过后挂在了高墙之上,风吹雨打皆不破败,燕戎人似乎要他亲眼看着自己的城池是如何被占领被毁灭的。
大夏火红色的旗帜迎风招展,如同燃烧的烈焰一般染红了天空。
未被占领的驿道上,皆是不断赶路的流民,以及无数的粮草、物资、人力、战马源源不断的输送到各个坚守在黑暗中城池。大夏的百姓拿出自己家的马匹无偿的送给士兵。一车车战士的尸体被运往后方,妇女儿童挖出来一个个永远安葬这些年轻而稚嫩的士兵面孔。
大夏一座城池的将领已经变成了将军府内的一个肥胖的厨子,自他以上已经全部战死,但是厨子却依旧拿起菜刀苦苦守卫着自己的家园。
燕戎势如破竹,倚仗着人数的优势似乎轻而易举便可以到达都城承平。速度之快,让孟懿宁都来不及呼吸。
每到一城,便屠杀一城。
而大夏大将军廉覃,上将军盖骁勇,甚至昔日刀兵相向的琏王景铮带领着为数不多的人马殊死抵抗。这是大夏的土地,贵族跑了,那些不敢抵抗的将军跑了,周斌照跑了,而每一个士兵都战斗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军人如铁,军风肃穆,他们像沉默的火山,不吭不响坚守着自己国家的每一寸土地。鲜血从他们的身体冒出,手中依然紧握这长枪。满目疮痍之间,皆是遍体鳞伤。
先王景成的胞弟,原本回都城修养的王叔又拖着病体重新返回了战场,然而血染疆场,利箭戳心,家中一同前行的女眷竟然也铁甲银枪誓死守卫城池,不让燕戎前行一步,保护着城池里一万的百姓,但是终究势单力薄,那全家上下一百二十口人全部战死在了沙场,等到廉覃将军率领援军赶到之时,只有一个四岁的女娃娃被一个老妈妈抱着,那是家中仅剩的唯一血脉。小姑娘哭嚎着还不知道如今发生了什么事情,却不得不接受家破人亡的事实。
将军一生忠勇,还没有安祥晚年,便死守国门,壮烈殉国,此为大夏之人楷模。
春日阳光刺眼,孟懿宁怀里抱着这个刚刚被送达承平的孩子,热血滚烫沸腾,心里久久不能平息愤怒。宫中的风温和如水,但是姑娘却感到十分心寒。
她轻抚着小姑娘的脸颊,她已经抱着她的大腿沉沉的睡过去,脸上还带着刚才的泪痕。过了良久,孟懿宁终于开口:“这么下去,绝对不行。”
景池抬眼:“燕戎二十万兵马,如今大夏可用兵马只有十三万,其中算上了很多患病将士。”若是,若是没有这场灾疫,别说是燕戎二十万,就是燕戎举国之力他大夏也全然不怕。自己父王留下来了一个无人可解的局,而大夏的命运不能葬送在自己手里。
“魏国出兵边境,燕戎在与魏国相邻的地区增加了防守,害怕他们趁机作乱。”一旁的婴疾说道,“燕戎的兵马如今也快到了。”
“燕戎的军队距离承平还有多远?”
“两百里,这支军队约五万余人。”
“守军还有多少人?”
“尚且三万余人。”
孟懿宁没有说话,现在承平不易守,或者说整个大夏收起来都十分艰难,能卡住的关塞要道几乎都被燕戎占领,他们突破了边境的山脉,往后的到道路便是一马平川,在绝对力量面前,任何小小的伎俩都起不到任何作用。承平之外五十里是浅浅的一脉山丘,然后是诺大的平原,是可以策马奔腾,一举攻下的地方。姑娘从未感受到如此的绝望,她就好像在一个濒临崩塌的漩涡中心,四面八方而来的威胁直冲心脏。
“乐毅,我们重新捋一遍。”孟懿宁、景池、乐毅重新把承平周围的排兵布阵和燕戎军队的情况一一说明,她紧紧的盯着承平以外八十里一个的城池,它环绕在山脉中间,如同守护承平的大门。“盖骁勇将军在此处吧。”
“是。”
“承平守军三万人不能动,盖骁勇将军驻守的也只有三万人,怕是不够啊。”孟懿宁心烦,她不断搓揉着双手,却又不知道可以找谁寻求帮助。
“报——”一名斥候穿过王宫大门,穿过华丽的朱红色围墙,在寂静的王宫中撕开了一个口子。
“报——上将军来报——”
“报——八十里加急速报——”
“传——”
那斥候气喘吁吁的跪在地上说道:“禀王上,盖骁勇将军于珺州来报,敌人距离珺州只有五十里,请王上后撤,移居别城。”
“告诉将军,寡人不走。”景池淡淡的说道,他早就决定于这个国家同在,又何必在此时刻苟且偷生,况且胜负还未定。他声音听不出来一点恐慌,“告诉盖将军,寡人就在他背后,若是再退,大夏就要灭国了。退无可退,避无可避!寡人不走,寡人与将军,与将士们同在!”他的声音回荡在空荡荡的王宫中,包含着力量和坚毅,象是一座青山任何人用何种力量都无法撼动。
第二百零二章:昭城
“王上”,孟懿宁跪地,“外臣恳请即刻前往昭城。”燕戎的军队越来越近,她手中无并无马才坐以待毙,萨利布的人早早地回到了草原之上,他没有理由要求他在此同仇敌忾。守卫承平的禁军动不得,如此艰难时刻,她能动的不过是自己孑然一人。战争比她想象得更加残酷,数以万计的平民倒在燕戎人的弯刀之下。
她转过身平静地看着地图,“如今琏王景铮,盖骁勇将军都苦守与承平外围这两座城池,臣恳请王上给予领兵之权,接受珺州斜侧的昭城,于此我便和琏王、盖将军形成三角合围之势,也方便守卫与进攻。”
她此时心中并无计划,只能死守,守到最后一刻。
能杀一人,便是一人。
孟懿宁突然想到自己父亲白衍昔日里说过的一句话,那是她还小不懂其中的意思。白衍说:“宁儿,你说你想做个威名赫赫的将军,你只需要记住一点,巨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身为将军,你若是慌乱,你手下的将军便只能作为敌军刀下的亡魂。”她突然理解了,怔怔地站起来。
他看着姑娘,单枪匹马,身影单薄。
景池从墙上双手迎下来了昔日父王的佩剑,赤红色的剑柄上用金镶嵌着祥云的图案,剑柄雕这一条飞天的巨龙,红缨穗穗,空空飘荡。他抽出长剑,如同鲜血一般的红色燃烧在烈日之下,剑刃锋利,出鞘向来饮人鲜血。
景池缓缓地说道:“此乃先王佩剑火精,剑光如电,切金如泥。以朽磨之,则生烟焰,以金石击之,则火光流起。昔日父王佩戴此剑领兵伐乱,重创叛军,如今寡人把这柄剑赐予你。”
孟懿宁双手举过头顶接过了这一沉重的利剑,她起身站起,利落的行军礼,小声地说了一句:“谢王上。”
景池定定地看着她,目光灼灼:“寡人赐你此剑便是领兵之权,如有人违抗,便是违抗寡人,用此剑斩之,先斩后奏。”
“告辞。”
“一路保重。”
“乐公子,”
乐毅突然停下了脚步。
景池嘱咐道:“照顾好她。”
“我会用我的生命做出担保,只有我在,不会有人动她一丝头发。”乐毅沉稳地说道,那是他心中最为珍贵的财宝,没有人可以伤及她一丝一毫。
孟懿宁听到脸一红,“我让你去战场杀敌,保护我做甚!”
国难当头,生死存亡之际,无数的将士、百姓揭竿而起,他们象是守护自己孩子一般,包围着脚下这一片片的土地。那些平时达官贵族看不起的小人物,扛起了一个国家的走向,他们拿着锄头,扛着菜刀,前所未有的团结,扛起这个国家未可知的明天。城池的丢失,不光是不敌,有些大夏的贵族和守城的将领已经丢盔弃甲哭哭啼啼的跑到了别的国家,背弃了祖祖辈辈奋斗的土地。只有那些小人物还在浴血沙场。
而孟懿宁索要前往的城池已经三日没有来消息,她估计守城的将军已经自己找着生存的门路去了。
夕阳西下,姑娘策马,她并不知道命运的车轮会驶向何方。眼前的昭城如同它的名字一般,红土盖成的城墙与天地融为一体,像是一块燃烧的巨石,滚烫的如同大夏人血液流动之中的倔强。姑娘下马,城内已经遍地狼藉,蔬菜叶子,乱跑的老鼠和母鸡,大片的乌鸦停落在枝头。老百姓顶着痛苦浑浊的眼睛,如同望向希望一般,看着远道而来的姑娘。
姑娘青山飘扬,眉目平静,手中赤剑熠熠生辉。
身后的男人也淡定的望向周围的路人。
孟懿宁如同天上下凡的仙子,在纷乱尘土之中恍恍惚惚,不切实际。
如同姑娘所想的那样,官兵的首领已经拖家带口的与三日之前逃走,城内只剩下了这些不愿意离开家乡的百姓和零零散散想要保家卫国的官兵。大部分强壮的男丁已经被征兵到其他各个需要用人的军对之中,城中尽是妇女,老人,小孩。
孟懿宁叹了口气,接管了所有城防的事宜。她站在城楼上远眺,黑压压的燕戎军队就在不远的地方,平原旷野,看的十分清楚,而这也意味着进攻起来十分容易。
在夕阳的照射下,整个城池苍老且凄凉,像是一个孤单的影子,镶嵌在山岳平原的地图之中。孟懿宁的眼眸之中没有带着一丝情感,像是冬日的寒霜,被大雪覆盖的冰湖。乐毅点燃了城楼之上的火把,安排了信使与琏王景铮、盖骁勇将军报信。
三人犄角之势,孟懿宁的处于最前方,而后是景铮的城池处于西南边,盖将军的珺州死守与承平外围山脉的关口。入夜,她叫来了所有尚在的军官议事,却发现脸上对于战争二字只有垂头丧气,那些中年男子,看起来没有一点经验。
孟懿宁问道:“诸位可有什么想法?”
那些人犹犹豫豫,腼腆了不少,又鼓起勇气提问。
“孟将军,我们怎么办?”
“孟将军,守将已经跑了,这城也已经空了,我们有守城的必要吗?”
“您会丢在我们不管吗?”
突然,几个人一起发问,他们炙热的目光让孟懿宁喘息不过来。她冷静地说道:“我们不可能把城池白白的送给燕戎,我们可以后退,但容我问诸位一句,我们可以后退到珺州,甚至承平。但是王上呢,为了自己的性命,丢盔卸甲后退到都城,大夏还存在吗?”
“我们不想后退!”
“对,我们不想后退,我太爷爷就定居在这里了,退能退到哪里去!”
一个长相白净的年轻男子问道:“将军,我们势单力薄,如何抵抗燕戎大军。我不怕死,就怕死的不值,没有换会几条敌人的性命来!”
孟懿宁上下打量着这个书生模样的男子,“你是刚参军吗?”
那男人不好意思的骚了搔头,脸红了一般:“没有,小人参军两年了,原来是记录粮草出入的。”男人上司在七天之前给了他一个升官的机会,男人还没有反应,那上司就连滚带爬的逃走了。空留下这一个军需令的职位给他。于是,这个年轻的男人连升十级,突然摇身一变成为了昭城的首领。
第二百零三章:出击
在座的没有一位参加过正规的战争,他们空有一身士气和视死如归的信念,对于孟懿宁来说他只能从这里寻找到些许的安慰。他侧头看着乐毅,“走是为了更好的回来,但是我们如今必须做出有效的抵抗,要不然后面的仗只会更艰难。”
乐毅明白,他站起身来,突然大帐外劈里啪啦响起来了微弱的鞭炮声。乐毅出门去寻找声音的埃利园,却见到有一个小姑娘在军营门口点燃着炮竹,她奶声奶气的说:“妈妈说昭城来了一个女将军,昭城有救了!”她笑的十分天真无邪,但是这让乐毅心里十分不好受。
星星点点的火花和喜庆的声音点燃了整个处于阴霾之中的城池。
突然,男人眯起眼睛,看着火光,脑中倏然浮现出来了很久以前和白熙宁做的游戏。有一年,他惹恼了这个平日里看起来十分温柔地小姐姐,白熙宁气的要死却又不想和他一般见识动手动脚,最终自己养了几只会飞的瓢虫,他们托着丝线轻盈的火光在白熙宁的指引下潜入了自己的房间。自己正在睡梦中,瞬间棉被着了大火被瞬间点燃,他扑腾到了水池里,正好看见白熙宁捂着嘴在那里得意洋洋的笑着。
火。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重回军营之中,几个人还在一筹莫展,孟懿宁抬头见他回来了,问道:“外面怎么了?”
“外面小孩放炮仗,说昭城来了将军便有救了。”乐毅笑道。
孟懿宁没有功夫和他闲情逸致的开玩笑,她叹了口气,没有看见他兴奋的双眼。
“懿宁。”
“何事?”
“我想到了一个对策。”乐毅沉声说道,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昭城的富饶来源于田地的开垦已经家畜的养殖,乐毅先请问诸位,这城中以及周围有多少匹猪牛马等家眷?”
有一个农民模样的人想了想回答道:“有几百头,战争突然,如今很多家里有猪有牛的都舍不得走,只能留在了昭城。”
“对对,我家那三头牛也没动呢,还在圈里安生吃草呢。”另一个插了一嘴。
乐毅笑了笑,“如此便好办了。我们人不够,无法组成骑兵,但是这些家畜够便可以了。无论是猪牛马,就算是只鸭子扔出去也能把敌人的眼睛捉下来。如此我们便有了一支军队,他们不怕疼,只会往前冲,虽然于燕戎而言不过是螳臂当车,九牛一毛但是可以抵御一阵。届时与琏王的军队配合击杀,快速出击,迅速撤回,也许可以损耗他们不少的兵力。”
孟懿宁仔细听着他的办法,青灯照壁,点点火烛如同希望的光芒,“你说,用火!点燃他们,像一团团火球冲到敌营里去。”
“用火,先发制人。”
乐毅说的笃定,帐篷内像是无从苍蝇的官兵瞬间眼前一亮,他们霍然起身,“我去集中城里的家畜!”
“俺去找火和油!”
“我也去准备!”
突然之间所有人有了方向,孟懿宁知道它只能抵挡一时,也随即吩咐道:“传令下去,国难当头,所有贡献出家畜的人家全部免除徭役赋税三年,也请诸位将士让他们前往珺州紧急避难,珺州有险可守,我们需要在珺州建立起一道异常坚固的防线。通知琏王、盖将军进行攻击战的准备,我们被打了这么久,牺牲了这么多,是时候应该主动出击了。”
瞬间,整个城池彻底明亮起来,在黑夜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芒。不远处的琏王景铮突然看到了着一座生龙活虎的城池,不是说这里守军都已经后退,城池就要拱手让给别人了吗?他正怀疑期间,突然听到消息来报,说孟懿宁接受了昭城,正在利用现有优势排兵布阵,准备今日凌晨发起攻击,她在信上写了成套的方案,恳求琏王的支援。
景铮狠狠的握着书信,他大红色的斗篷燃烧起黑夜,脸上刚毅的神情让人无法联想起他前些时日还想着夺位之事。他低声问了一句身旁的参谋军官,“你觉得此事有几成把握?”
那人认真地回答:“禀殿下,这几日我们被打的节节后退,伤亡惨重,连续丢失了三个城池,军队死伤过万。我们一直采取的是避战的策略,以保留军队的实力。孟将军这招看似不合常理,却又十分符合当下的情况。在燕戎军队以为我们不会进攻的时候,来给他们狠狠一击。”
景铮看向远处烽火点点整整齐齐的燕戎军营突然笑了起来,“这些日子,太窝囊了!”站在他身旁的参谋是跟随了他多年的下属,又是他的心腹,景铮便放心大胆的说出了真是所想:“当初我以为自己有勇有谋,所有事情胜券在握,经历了这么多才觉得自己原来有多么的愚蠢!如今一个个士兵们在砍杀之中失去了性命,我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在我面前……”
景铮突然间感叹起来,离开承平的日子并没有他脑中所想的那么惬意,他本以为景池又把兵权还给自己手上,自己便可以堂而皇之的为所欲为。如今国难当头才发现这沉甸甸的兵符,就像是一个枷锁,他挣脱不开也甩不掉。刀锋擦亮,战火燃起,小小的城池警戒森严,血红色的军旗在他的同控制中飘荡。当初支持自己,跟随自己的权贵如今不仅敬而远之,还有些逃到了其他国家避难,而周斌照最初也被软禁在了周府内,结果那老爷子听闻燕戎大军压境的消息,竟然腿脚利索的翻墙逃跑,带着几名小妾和黄金宝器溜到了偏远的地方。
曾经教育自己的那些旧臣,如今露出了猥琐而胆怯的样子,就连景铮的内心都十分唾弃。
他眼珠黑似点墨,缓缓说道:“当初纸上谈兵,我也戍守过边疆,但是如今真刀真枪的大战干起来,才知道多有不同。你对我也可有怨言吗,怨我当初夺王位,差点把大夏推向了深不见底的边缘?”
“殿下一直渴望建功立业才会如此,王上已经冰释前嫌了,这件事往后殿下放在心里不用再说了。”
男人微微皱起眉来突然又换了一番神色:“现在便是建功立业的时候了。这几日多打探了燕戎粮草的位置,如今也可以派上用场,趁乱为之。回孟将军,她火光一亮,我便派兵支援,烧他粮草,杀他将士!”
第二百零四章:为了回来
昭城老百姓们听到有抵御的方法贡献出了自己家的家畜,火烛,甚至是过年准备的猪油。孟懿宁站在身后军营门口,看着逐渐热闹起来的街道,一个小丫头悄悄地戳了戳她:“姐姐,你是这军营中的人吗?”
孟懿宁蹲下看着这个稚气未脱的小姑娘,温柔的说道:“怎么啦?”
小姑娘腼腆的笑了笑,背后藏着的双手捧出来了一个红色掐丝的小罐子,怯怯糯糯的说道:“我这里有一点梳头的油,姐姐你可以帮你转交给需要的人吗?妈妈说军队在搜集油,我把它给你,你一定要交到军队手上。”姑娘眼神黝黑明亮,象是一面澄清的镜子,孟懿宁竟然在其中看到了自己。
“好。”她抚摸着小姑娘的头,“跟你妈妈说,这座城因为兵力不够,我们难免会在抵抗之后进行战略性地撤退,为了更好的保存实力。”
“那我们还回来吗?”
“会的,姐姐答应你,不出今年冬日,我们便会回来。”她的心似乎瞬间坚硬成了一块石头,“我们一定会回来的,这里是生我养我们的土地,祖祖辈辈奋斗过的地方,怎么能说丢弃就丢弃呢?你听话,和你妈妈先去珺州避难。”
“好。”小姑娘笑了起来,“我就说嘛,我们总会回来的!”她嘻嘻的跑开,身上的橙红色的小袄象是一朵展望在黑夜中的橙花。
孟懿宁站起来,恢复了脸上冷冰冰的神色。
深夜降临,星子点点。一组组军官前来报告。
“禀将军,共收集到了牛三百头,马匹两百匹,猪两百五十头,共计七百五十,已经集合在城门口南侧。”
“报告将军,共集中油料十五桶,已放置在城门”
“禀将军,以安排人手进行百姓的撤退和疏散,只是将军,他们都不愿意离开。”那人说话声音小,小到最后自己也听不见了,“将军,你说我们不能后撤,不会后撤的。”
孟懿宁看着他淳朴有些不知所措的面孔沉声说道:“半个时辰之后在城中广场集合,我有话要对大家说。”
“是!”
众人纷纷又退到了自己的岗位职责之上,半个时辰之后孟懿宁穿着银色的铠甲,手握火精站在了广场的戏台之上,火烛把她照的瞳孔,她面色冷冽的环视聚集在广场上的城中百姓,少说还有六七千人,他们不愿意离开,也不愿意放弃。姑娘深吸了一口气,挥动着手臂高声说道:“诸位!我是孟懿宁,这是王上所赐之剑,命我来接管昭城的一切事宜。”百姓听到这话,眼睛紧紧的盯着较小的身躯,她的声音迸发着力量。她不是一个善于言辞的人,但是第一次面对如此之多满怀憧憬的百姓,她的心里却没有一丝紧张和忐忑,这就像是一个使命,把他们带走,再把他们带回家。
“我知道,这里是很多人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但是如今我们不得不离开,燕戎有二十万大军入侵我大夏,二十万是什么概念,城外只有五万的燕戎敌人,就已经堵死了西面的去路,黑压压的一眼望不到尽头!如今我们刚刚从灾疫之中缓过劲来,大部分将士还不能拿起刀枪硬碰硬的撕杀。此时,我们必须保留现有的实力。我知道,很多人不怕死,很多人相与他们决一死战,但是我要你们都活着,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需要你们每个人都活着!”
孟懿宁的眼眶逐渐瞳孔,她的声音变得沙哑起来,“这里,昭城。我们不过是暂时离开,我们不过是需要暂时割舍这块心中最重要的一片土地。但是我们还会回来的,我孟懿宁告诉你们,不出明年冬日,我们一定会回来的,我们一定会从我们撤退的那条路在此杀回来,杀他个片甲不留!我知道,很多人会在忐忑,之前的刺史首领都临阵逃脱了,我会不会,我会不会逼你们放弃这里,然后苟且投诚?你们想想夏人先祖也是历经磨难,才得此富饶之地,多少的金戈铁马,战火纷飞,才换来如今安稳祥和的岁月。夏人不屈,如今大夏的命运就在诸位的手中,我想说请你们相信王上,相信我,我们不愿意看到无畏的流血与牺牲,今日所舍弃的一切,明日我们终将回夺回来!”
“夺回来!”
“夺回来!”
“我们会回来的!”
一石激起千层浪,人潮涌动中,火星飞舞,孟懿宁跌宕起伏的话语中蕴藏着巨大的力量。海浪在百姓心中翻滚,波涛汹涌,他们承载着的并不是一个人,一家人的命运,而是一个国家的走向。
“我们今日的离开,是为了明日的回来!”孟懿宁高喊着,乐毅看着她眼中夺眶而出的泪水,静静的顺着脸颊滑在铠甲之内。她弯下腰,深深的向所有人鞠了一个躬,全场寂静。人们愕然的看着这个年轻的将军,突然有百姓也跪在地上,痛哭流涕,齐声高呼:“大夏万年!将军万年!”
“大夏万年,将军万年!”
悲壮化成力量,百姓们跪在地上,轻轻的亲吻着一片生育他们的土地。这一刻,所有人的脸上的神情都如同一块生铁一般,万分刚毅。大夏的人民,大夏的百姓在守军苍茫逃脱之后承担起了重任。孟懿宁的热血在激烈的翻涌,这群农民、商人、屠夫、军人面对着年轻的将军表达出了最炙热的希望和憧憬。
“你们带着百姓和军队后撤,其余人随我去城门!”孟懿宁吩咐道,她留下了一个孤寂的背影,离开了广场。
乐毅轻轻为她擦去了脸上的泪痕,低声的念叨:“将军。”
“嗯?”
“孟将军,你是我的将军。”
姑娘修红了脸,“闹什么。”
乐毅笑了笑,“多说几句,我怕……”
“你怕什么,你我都不会有事的。”孟懿宁说的笃定,“你听清楚了,都不会有事情。”
“好。”
她望向远方,“毕竟,我还要踏平百越,然后再好好的问一问那燕戎王,他后悔了吗?”
第二百零五章:火阵
春日的霜露在城门上凝结了厚厚的一层,孟懿站在城门口,发髻上别着一个翠玉的簪子。风吹起乐毅的鬓角,轻抚着他坚毅的轮廓,他像是黑夜中蛰伏的豹子,如同一个骑士守护着身旁的姑娘。转眼之间,昭城变成了空荡荡的地方,老百姓在仅剩军人的护送下离开了这座赖以生存的城池。孟懿宁抚摸着萨利布送给自己的骏马,轻轻的在它耳边说道:“不要怕。”
不要怕烈火,不要怕敌人。
它好似听懂了一般点点头。
宁静的黑夜燕戎人没有预料究竟会发生什么,他们像往常一样庆祝着前几日的胜利欢歌笑语。巫师穿着宽大的袍子,手里握着金粉挥洒在天空中念着深沉的咒语,众人欢呼,似乎胜利在望,似乎明天照样升起便可以踏平都城承平。燕戎的将士们啃着羊肉,玩弄着割下来的人骨,他们做成了饰品挂在自己的头上。
姑娘低声下令:“点火,开城门!”
瞬间通天的火光排山倒海一般的被点燃,孟懿宁突然笑了起来,她回头看着乐毅:“我突然间想到,燕戎有些信教之人是不能触碰猪和牛的,要不然死后不得超生。今天,就真的让他们永远轮回在地狱里了。”她的脸上带着些嘲讽和冷静,姑娘翻身上马,回首看着零星的剩下的几个兵士,“尔等我号令,不可恋战,我们的目的就是放火烧营!”
“诺!”
“走吧,乐公子。”姑娘高喊一声,“驾——”骏马如同流星一般扬长而去,他不知道她哪里来的自信,脸上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如果他侧着脸看着姑娘手里紧握的长剑,如果他这个时候问她为何,她一定会回答,因为你在我身旁。
因为每一次的胜利,你都在。
我信任你。
只听身后一声巨响,两人回头见到城门大开,冲天的红光如同白昼一般明晃晃的刺痛双眼。奔跑的牛马尾巴上点燃着火焰,他们嚎叫着冲向孟懿宁,冲向对面燕戎的阵营。这是一支军队,如同一支所向披靡的军队,他们只知道往前冲,冲过去,冲到敌人帐营之中,点燃它们!
嗒嗒嗒的马蹄声在耳畔响起,孟懿宁肆意放声的大笑起来。那些牛马如同来自地狱的魔鬼,红着眼睛,怒张着嘴,不管不顾的冲撞开来。孟懿宁高举着吸引家畜的烟雾,她一个人冲在了整个火阵的最前方。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亮她反光的铠甲,瑰丽而绚烂。姑娘狠狠一扔,那火把在营中掀起一阵阵的火焰。
“冲啊!冲啊!”
燕戎军营外围的木栅栏如同薄纸一般被轻飘飘的撞到半空之上。马匹身两侧绑着弯刀,泽亮如同杀人的武器一般瞬间敌人血肉横飞,牛角上绑着兵刃在营地内横冲直撞。
朝阳烈焰,黄金万里。
顺势之间喊杀声一片,燕戎守夜的士兵还没有从惊诧中缓过劲来,就活生生的被牛在半空中转的支离破碎。燕戎的号角声响起,人们慌忙地穿戴者盔甲抵抗这些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牛马。几个士兵看到了居于营帐一侧的孟懿宁,冲杀着喊来。姑娘身形躲闪,长剑出鞘,和金光遮天蔽日,红色如同火神降临,她挥舞长剑,横向猛砍,顷刻之间士兵人首分离。姑娘脸上毫无惧色,一个士兵拎着铁锤砸来,姑娘闪身飞跃,稳稳的落在那人身后,手起剑落,干脆利落。
“乐毅,放火!”
乐毅早已把随身携带的油泼在了军营之上,火柴落地,毒燎虐焰。烈火张牙舞爪的开始肆虐燕戎的军队,火牛顶着尸体从一个军营穿梭到另一个军营。姑娘身旁一片烧焦的味道,空中飘散着一缕缕黑烟,更多的人喊叫着杀来。乐毅手握孟懿宁给他的赤蛇,长鞭一扫,金光琳琳,士兵应声倒地,但是燕戎的将士像是紧盯了一块肥肉似的,全然不为所动,脸上狰狞的无数图案赐予他们无人能敌的勇气。吼叫声与哀嚎声交织,孟懿宁大喊:“撤!”
乐毅回头,见到身后至少聚集了几百个士兵,低声说道:“咱们被围住了!”
孟懿宁牵起嘴角笑了笑,“从哪走不是走,那就从正面突围吧!驾!”
骏马的瞳孔被火光笼罩,它长啸一声,以闪电之势冲着人群猛冲过去。马掀起了巨大的气流,孟懿宁在马背上挥剑砍杀,脸上一道道血痕,燕戎士兵溅起来的鲜血燃烧在她的铠甲上。金光在她的手中闪动,身后乐毅气血翻涌,赤蛇猎猎缠绕起一个士兵的脚踝如同仍小鸡一般把他狠狠地甩向了扑杀而来的士兵。
“噗”“噗”战斗中的士兵被火牛捅穿了心窝,哀嚎着往后撤去。
孟懿宁一瞬间冲散了人群,扔下手中剩余的火柴向军营外围撤去。人越聚越多,死死的为主深入敌中的两人。乐毅护着姑娘,两人镇定自若,突然燕戎深处燃起大火,姑娘一愣,自知自己的火牛阵不过只能攻击到前半部分军营,那深处究竟是如何着火的?乐毅眼中精光一闪,“粮仓!”
“景铮?”
“冲出去!”
背后一阵热流,突然响起来了铺天盖地的怒吼声,几千名骑兵手持火把旋风之势朝着孟懿宁飞驰而来。为首的将士正是景铮身旁德利的参谋,他在火光中定睛一看高喊着:“孟将军,这边撤!”
孟懿宁与乐毅心有灵犀的对视一眼,姑娘狠狠的拍打马屁股,然后腾空跃起,马肆无忌惮的冲去人群,比燃烧的火牛还要难以抵抗。乐毅顺着骏马开辟的道路往前冲,半空之中,孟懿宁稳稳的落在了乐毅的马背上,她搂着的乐毅的腰,两人势如破竹直接杀了出去,留下火光一片。
火焰顺着春风像生命力茂盛的花朵一般绽放。
姑娘紧紧的抱着乐毅,身后天渐渐的明亮起来,夜晚的雾气终于散去,遍地的焦土和受伤的士兵让她心情大好起来。
第二百零六章:又见景铮
清晨的战斗的号角吹响,五万燕戎士兵全部整装待发之时已经全然没有了一分大夏士兵的踪影,似乎一切都恢复的沉积,快马长鞭,孟懿宁赶往景铮的城池。
他的副将在身旁大喊着:“太快活了,孟将军!也应该给他们颜色瞧瞧!”
然而姑娘的心理拂去那层喜悦之外,是深深的忧虑,与他们对阵的便是五万燕戎军队,而从其他战线赶来一起围攻承平的还有十万之众,这比大夏的全部兵力总数还多,就算算上圈地自守的贵族,在人数面前很多战斗力也是微不足道的。
孟懿宁深深吸了一口气,“琏王殿下可有对策?”
“死守。”副将吐出来两个字。
这是最没办法的办法。
她望着渐渐远去的昭城,这座城池很快就会被燕戎军队所占领,她希望自己遗留下来的炸药可以给予一些小小的打击。姑娘脑筋连续不停的转,依据山脉优势,究竟有无可以以少胜多的方法,究竟有没有?她脑子越想越昏沉,竟然在乐毅的肩膀上沉沉的睡过去。男人在马上转了一个弯,怕姑娘睡迷糊了掉下去,便把孟懿宁紧紧的搂在怀里。
春季的风吹出来萧索的味道,银甲的军队之间,一抹红色突然一闪而过,那身披红色战袍的男人站在城楼上远远的观望,他眼睛停落在乐毅怀中这个熟睡的姑娘身上,昔日他对她毫无印象,只知道是顾子安身旁跟着的一个小丫头,就算被人欺负了也怯怯糯糯的不敢还手,当前些时日第一次得知她全歼虎豹营之时,便令他刮目相看。
男人勾起嘴角,挥手低声说道:“打开城门。”
城门缓缓的大开,众人涌入进来。孟懿宁缓缓地睁开眼睛,看见了另一方天地,另一处军营,井然有序按部就班的各司其职。琏王景铮站在不远处伸出手臂欢迎,孟懿宁翻身下马利落的行了一个军礼,“参加琏王。”
“几日不见,孟姑娘就变成孟将军了。”琏王的笑中夹杂了些许的调侃。
姑娘笑笑,“手无兵马,临危受命,空有头衔。”
“姑娘乃当初燕戎上将军白衍之女,相比有很多过人之处,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我守这座城池也颇有些指望了啊。”琏王捧腹大笑,他红色的腰带上镶嵌着碧绿的翡翠和金灿灿的黄金双鱼,金冠束发,倒也颇见几分利落。
“琏王领兵打仗多年,也曾身受重伤,是懿宁的前辈,还指望琏王能多多提携。”姑娘讲话退了一步,她可不想与这个自大的男人生出来冲突。
见到有人夸自己,琏王哈哈哈的捧腹大笑起来。
“将军请。”
“琏王请。”
几人在军长中入座,孟懿宁瞪大了眼睛像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孩子。景铮确实有着报国的热情和信心,也有着想要成为英雄的执念,但是从军营便可看出他依旧憧憬着锦衣奢华的生活,帐篷内清香的茶只有承平王宫才有,一个个夏女纤细的腰身和妩媚的笑容伴在他的左右,军营之中竟然挂着山水书法画,而就连他的剑都是当初镶嵌明月珠的那把宝剑。孟懿宁心里憋着笑,脸上不动声色。这男人,怎么事到如今了还留着。
“将军这把宝剑真是华丽。”孟懿宁笑道,她笑的样子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她知道些许内情。
景铮抚摸着剑柄,眉目中闪过一丝柔情,“昔日爱妾所赠。”
“琏王殿下居然是长情之人。”她笑了笑,这确实不像琏王的作风。
他眼神微微一怔,有些恍惚,自己是长情之人吗?肯定不是。只不过偶尔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突然间想起那年在边疆陪伴过自己的夏晴,她穿着红色的裙子,象是一团烈焰中的狐狸,让人看了一眼便一辈子都忘记不了。只可惜人已经不在了,自己当初有多厌恶她呢?他也忘记了。好像很生气,好像又不是很生气。只不过如今又驻守,又要打仗,他就突然间回忆起了相逢时候的那个夏日,阳光明媚,姑娘妖娆,眉眼弯弯,像是人世间所有的柔情。
景铮放下剑,淡然地说,“都是些故人故事,不提也罢。将军请入座吧。”
孟懿宁坐在雕刻着仙鹤的桌子上,“将军守城,有何对策?”
“严防死守,避而不出。”景铮回答到,却又转而说道,“但是本王也不愿意啊,这城内总有人说大夏不敢打,风言风语,灭了咱们的威风和志气。若有机会,我一定主动出击!”
“不可。”她性子急了点,突然又意识到这样说话太多直白,慢下声音来,“死守是最好的办法,若是冲出去,怎么打?那不都让敌人包了饺子?原本我去昭城便是想来三城池犄角之势,可以抵御燕戎,却到了才发现守军已经空了,城池只有老百姓和零星的一点散兵,便无可奈何之的选择放弃。若是有多余兵力分给我,三座城相互死守,不让敌人一一攻破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她唉叹了一声,“如今燕戎兵力一倍多于我们,但是他们有一个知名的缺点,如此多的人马,辎重粮草调运便就是一个严苛的问题,而且多年燕戎未曾经历如此大规模的战争,想必燕戎将领不过就是仗着人多,才多打几场胜仗,但实则处处应该都是破绽。如今战争才刚刚开始,日子还长,我们必须留意。”
孟懿宁说出了以自己的想法,她起身走向地图,“燕戎会迅速占领昭城,不过还好,咱们与珺州像是一把刀子,唇齿相依,可以共同抵御,背靠山脉,山路崎岖,燕戎无法包围我们。琏王殿下,城防部署情况如何了?”
“正在修建攻势。”琏王起身,他昔日有边城驻守的经历,自然对城防的要求也十分知晓。
孟懿宁想了想,“我们要扩大防御面积,弓箭,投石机的范围都要加大,不能让他们靠近。城内粮食、药品还够坚持多久的?”
景铮沉了一口气,“三个月。”
孟懿宁皱眉,她有一句话憋在心里不知道如何说出口。左思右想才问道:“琏王,恕我多嘴,琏王府的粮仓,可以借用吗?”
景铮一愣,姑娘竟然把心思打到了这个上面,当初周斌照为了赚取钱粮收入广泛屯粮,但如今国家危亡,何以为家,他做出决定似乎凭着一腔热血,在一刹那间竟然丢掉了曾经迂腐和胆怯,他一直想做一个英雄,带领国家辉煌而前进,他并非要占据重器为己用。几乎在一瞬间,他沉声吩咐道:“告诉王上,琏王府开仓放粮。”
转而回答孟懿宁的问题:“一年。”
“多谢琏王相救。”
第二百零七章:局势
这段时日,孟懿宁不想用漫长且艰辛来形容,但是她却真真实实的感受到万物在这场战争面前消失了颜色。只不过疫情终于稍稍放缓,焚烧的尸体阻绝了传播,人们在御医的倡导下开始烧水引用,竟然蔓延的症状也在渐渐的放缓。夏王勒令快马加鞭把消息送到大夏的每座城池之中,让百姓从灾疫的恐慌之中超脱出来。
五月五日,燕戎人在短暂的休整过后开始进发,吞占了昭城。这座城池被孟懿宁临走之前放了一场大火,没有粮草,没有百姓,没有任何的生命力,就像是无边无际黑暗中的一滴墨水。孟懿宁勒令所有人带走了所有能带走的物品,一丝一毫都不给燕戎留下。
琏王景铮、孟懿宁、盖骁勇,连同承平周围不可挪动的进军加在一起不过才只有七八万人,面对着相邻的五万兵马和燕戎正在赶来的十万兵马,每个人脸上都挂不住的坚毅和焦虑。孟懿宁很想让自己平静一点,但是手握战报,她全然做不到。
夏王景池派人多国求援。
张仲在朝中平定想要临阵投降的大夏贵族。
廉覃大将军征战于西线苦苦支撑,他的副将、参谋、甚至那掌管均需库的中层将领已经在交战中阵亡,他身旁的在短短的时间内人换了一拨又一拨人,血流成河,染红了疆场,尸休一具一具的倒在地上。燕戎的军队大举进攻脆弱的城池,廉覃接连后退,士兵的气势在短短的几天之内被人损耗殆尽,尽管他们奋不顾身的往前冲,抱着必死的决心,但是也不无力扭转敌强我弱的局势。廉覃将军在给夏王的书信中写道,直至站至最后一兵一卒,大夏也无人会降,燕戎若是胜,也是惨胜,元气定然会大伤。
大夏的士兵们口中含玉,已然将生死置之度外,战死沙场。满地的大夏将士尸体无人掩埋,他们保留着生前最后的战斗姿势,与燕戎人扭打作一团。
孟懿宁从未想过热爱丝竹管弦,善于贸易的夏人会有如此的勇气,他的心里是难以掩盖的深深的疼痛。
事已至此,谈什么出奇制胜,只要不亡国,皆可。
五月六日,廉覃将军率领大夏骑兵与子时突袭燕戎军队,如同闪电一般长驱直入,迂回包抄燕戎大军辎重粮草,烧尽粮草七十一车。当天,廉覃将军新任副将以三万兵马对阵燕戎四万余人,最终惨胜,阻止了燕戎雷霆之势的进攻。燕戎人放慢了攻击的脚步,大夏的农田悉数在国家西境,渐渐的被燕戎占领,燕戎决心改变策略,步步紧逼蚕食,消耗大夏。
五月六日,廉覃将军的五千人陷入燕戎的包围圈之中,导致全军覆没。
当日晚间,燕戎突袭承平以南两百里城池三座,守将不得援,以身殉国,城池陷落。
五月七日,廉覃将军退居驻守城池,对阵燕戎大军。
五月八日,燕戎大军已试探性的敢死队率先攻城,但是以失败告终。当天,燕戎大军改变了策略,像承平围拢进发与昭城附近的军队会合。廉覃将军近乎一个月以来的阻击战虽然拖缓了他们的步伐,但是却无法接触承平的威胁。
假使,假使没有这场横行的瘟疫,大夏二十余万兵马完全可以抵挡住燕戎,甚至,甚至可以反扑到百越。
孟懿宁面临的压力更是十倍于他,大夏守军避而不出,但是燕戎没有挺进进攻的步伐,他们几个军轮番上阵开始几天为单位的开始使用疲劳的战术攻城,巨大的石块和冒着火的火球从城墙脚下扔来,士兵们还没有短兵相接便身负重伤。城门城墙不断地加固,百姓们日日夜夜的加入修补的队伍之中。妇女挑水,小孩和着泥土,男人们在城楼中夯实着缺口,整座城市处于万分疲劳之下。
五月的气候,往常此时人熙熙攘攘穿着轻纱长裙,提着鸳鸯纸糊的灯笼走在大街小巷,绿柳红花,莺歌燕舞,但是此时虽然墙角的桃花开了又落了,天空中飘扬着粉色的花瓣,却没有一点春日的生机勃勃的样子。老百姓们也没有人提出来过春日节的话,所有人都在把全部力量倾注在这座城池之中。
孟懿宁手里拿着一壶米酒,独自饮了两口,便又上城墙督战,那些燕戎将士涂着黄金的脸颊黄在他的眼中十分难受,大夏将士的脸上透着疲惫。
乐毅在她身旁弯弓搭箭,箭矢直直的戳进敌人的心窝,像是串子一样倒下去一片。黑压压的铠甲与大夏的铁甲银枪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鲜血飞沫在半空之中。一个个大夏士兵倒在了孟懿宁的眼前,他们鲜活的生命在此刻戛然而止,燕戎云车飞起来的巨石砸向城楼,城楼上大小不一的均是斑驳的缺口。燕戎人像是黑色的蜥蜴,一个个顺着城墙往上攀爬,他们嚎叫着嘶吼爬上来,孟懿宁挥剑斩臂,鲜血浸透在她的脸上。
攻势每到夕阳西下的时候便减缓,如此长期迅猛的攻击,姑娘知道长期以往如此下去肯定不行,她披着一身鲜血从城楼上走下,每天也是如此的疲惫不堪,并不知道日子什么时候才是尽头,战争已经打响了一个月,在大夏最美丽的时节。
燕戎的人在承平周围越聚越多,他们的胜算越来越少,她就像是风雨之中飘摇的一座孤岛,将士们的士气越来越低落,他们大多数人已经力不从心的在挣扎于战斗之中。
五月十日,廉覃将军手下一支一万人的军队托着受伤士兵的身体从别处赶往这里,泥泞落在战士们的脸上,他们相互搀扶着从山中拖出来了一条长长的线,捂着伤痛从城后绕行过来。疲惫不堪的将士拖着笨重的身体咬牙坚持,却步履满山。孟懿宁远远的见到这支前行的部队,冲上前去,扶助了一个快要跌倒的小小的士兵。
士兵只有十三四岁的年纪,他拖着沉重的头,稚嫩的面庞瞅着女人。他这辈子除了他的母亲,哪里还亲近过别的女人,小伙子的脸突然间红了起来。孟懿宁招呼着大家,“跟我来!”将士们好似终于看到了希望一般,振作起来。
陆陆续续的伤兵安排在了城墙角落的老军营之中,他们嘴里吃痛的捂着被燕戎沾满带毒的剑刃,痛苦的呻吟。
第二百零八章:伤兵
“怎么还没有军医来?都跑到哪里去了?”孟懿宁看着遍地疼痛的将士,结痂的伤口有的又被撕裂开来。
“禀孟将军,军医已经都到了。”
“咱们军中有几个大夫?”孟懿宁环顾四周也见不到有大夫的身影。
那禀报的小兵也垂头丧气的回禀:“这军营中的大夫本就不够用,多是从民间征调而来,就算是学徒也已经提到军营之中了,但是依旧不够用啊。这本就不是什么备战的城池,现在又打仗了,肯定不够用啊。你瞅瞅这士兵,几千人伤病怎么治啊。”
孟懿宁叹了口气,“你下去吧。”
那人悻悻的诺了一声跑开了。孟懿宁穿着淡红色的裙子,身上因为搀扶士兵抹得乱七八糟的血迹。乐毅刚刚安顿完城楼上受伤的将士,跑来正看着孟懿宁搀扶着士兵们的肩膀,让他们坐在铺满白毛毡子的地毯上,仔细的包扎伤口。
孟懿宁全然没有将军的架子,纱布一围围缠绕着士兵手上的手臂和腰腹。
旁边的刚才被孟懿宁扶过的小男孩在姑娘身旁有些腼腆,他有些呆木却又年轻的喇开嘴露出一口白皙的牙齿:“姐姐,能看看我吗?”
孟懿宁恍然抬头,突然在他的面庞上看到了自己年幼弟弟的模样,如果他活过那场灭门,也应该这么大了吧。
“你躺下,我看看。”姑娘给他挪了一个地。
“我……我躺不下。”小男孩撅着嘴,他不敢抽泣,只要微微一动他全身就像是要散架了一般。
孟懿宁蹲在小男孩的身前,看到了巴掌大小的一个伤口,狰狞的像是一个巨大的蜘蛛,脓和鲜血一点点的粘在孟懿宁的手上,伴随着一股轻轻的臭味。
“你别动,我帮你包扎。”
汗水丛姑娘的额头一滴滴的落下来,她的手僵在半空中许久,已经微微颤抖。乐毅赶忙走过来搭把手,接过孟懿宁手上细小的木棍,他低头一看这小士兵的伤口已经与自己衣服的布料融合在一起。乐毅接过孟懿宁手中小工具,一手掀起来了小男孩单薄的衣服。
小士兵的红衫之下,都是深深浅浅的伤痕,疤痕裂开,渗出鲜血,还有一处伤口白骨可见,他脸色苍白喘着粗气,伤口已经发黑。小男孩低头看着自己的伤痕,眼泪啪嗒啪嗒的落下,他已经四肢无力,身上的疼痛让他没有力气行走。若不是战友们没人扛了一段路,他根本不可能到达这座城池。
山间的花开得漫山遍野,恍惚之间仿佛是一个稀松平常的春日。天上有黄鹂鸟叽叽喳喳的叫着,花香四溢在温暖的城池。
孟懿宁刚才没有掀起衣服,如此一看,张着嘴竟然怔怔地掉出眼泪来。他抚摸着男孩的脸颊,喉咙中像是卡了鱼刺,两句问了一句:“疼吗?”
“疼。”
小男孩嘴角开裂,疲惫的眼神却又十分清澈,他呆呆地问道:“我会死吗?”
孟懿宁咽了一口唾液,她没有说话。
“姐姐,我好不容易才坚持到现在,我娘还在家等我呢。”小男孩笑道。
孟懿宁轻轻地抚摸他的头,眼眶红红的温声询问,“你在家哪呢。”
“齐州。那里……那里特别美,像是画上一样……我家门口有一条小溪,里面的鲤鱼又大又肥……还有……嘶……我好疼啊……姐姐……”小男孩突然间抓住了孟懿宁的手臂,“我想回家,我想回家……”
他哭了出来,连带着溃烂的伤口抑制不住的鲜血喷涌而出。
孟懿宁赶忙摁住他的双手,“你别动你别动。”
小男孩抽泣着,没有他在战场上无人可敌的坚毅,他此时不过是一个年幼的孩子,依偎在陌生的姐姐身旁,思念着家乡。他是此次扩军入伍,每家每户凡是有到达年龄的男丁强制一人入军,而他家中还有一个年幼的弟弟。为了入伍的那几两银子,他参加了浩浩荡荡前行的军队。本来以为像是曾经一样战事很快就会结束,自己还和娘说秋日一定会回家收获,却没想到就要命丧于半途之中。
小男孩隐隐作痛的声音感染了周围的一众将士,不少人怀念起家乡来,怀念起温柔的姑娘和香喷喷的饭菜。离家太远,家国战乱,突然一瞬间看不清前面的方向。浑浊的的眼睛滴落下来一滴滴眼泪,他们用粗糙的双手一点点抹去。
满地黄土愁,天边枝头春。
孟懿宁不知道如何安慰眼前这个小男孩,她只能一遍遍地说:“不疼啊,不疼……”
检查伤口的乐毅抬头看了看姑娘,轻轻的摇了摇头。他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十分奇迹,但是我们伤口溃烂,中毒太深,已经没有办法救治了。
孟懿宁侧了侧身子,坐在小男孩身旁,双手抱着他,仿佛他真是她年幼并未过世的弟弟,低声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小黄四,齐州李村人。”小男孩渐渐地闭上眼睛,他的四肢麻木已经动弹不得,只有背后贴着姑娘炙热的胸口可以感受到点点温暖。
“小黄四,你还有什么愿望吗?”孟懿宁的语气也微微有些颤抖。
小男孩想了想,又摇摇头,他咧开嘴笑了出来,“家中亲娘还盼着我娶亲呢,邻村的赵家姑娘特别好看,小脸红红的。”他闭眼回忆,脑中桃花纷纷落下,春风吹起了姑娘轻柔的纱,春夏秋冬的枝桠,村中夕阳西下,烟村人家是最美的画。
孟懿宁似乎也看到了,她笑着哭了出来。
“那个姑娘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她上次还偷出来家里的腊肉给我吃。秋收的时候,她个子太矮了,像是个像兔子,我帮她收麦子……她就用小手帮我兜着……姐姐,我有点想她了……姐姐,她的眼睛特别像你,特别好看,就像是天上的月亮……原先,我在墙根下吹吹口哨,她就会悄悄地跑出来……原本,原本我们秋收完了就想……”
小男孩突然间没了力气,“我想回家……姐姐,我家怎么样了……”
孟懿宁轻轻的安慰着他。
齐州,孟懿宁虽然并未去过,但是昨日廉覃将军来报,那里已经被屠城了,一万余百姓被坑杀于城前。
但是她不敢说。
她什么也不敢说。
第二百零九章:困顿
小男孩长了一张讨喜的圆脸,但是已经极度虚弱已经凹陷下去。他渐渐没有张口的力气,他知道自己快要死了,“姐姐……我坚持不下去了……”
众人寂静一片,他们的目光落在孟懿宁身上,但是如此凄凉的景象,他们又扭过头去不敢去看。孟懿宁的遍体鳞伤的心好像被人紧紧握住一般,又扔到了冰凉的盐水之中,火辣辣得不能呼吸。
她感受着男孩子轻微的痛呼声,那一下一下中击打着姑娘原本以为足够坚强得心脏。男孩子清俊笑容硬撑起来得笑容在她脑海中汹涌得翻滚着。
男孩的眼皮沉重好似千钧巨石,疼痛无以复加,一行眼泪从紧闭的眼中缓缓流下,滴落在孟懿宁的手臂上。
“姐姐,你能……你能亲我一下吗?”他突然开口问道。
“好。”孟懿宁几乎不假思索的回答。
她放平了男孩,在她的额头上落上了轻轻的一个吻,颤抖温暖的嘴唇是难过的不舍,泪水不声不吭的落在男孩的脸颊之上。他脸上挂着微笑,叹了一句,“真好,谢谢你……”说完头一歪,没有了声响。
孟懿宁瞪大了眼睛突然抑制不住压抑了许久的情感,眼泪潸然而下,“小黄四……小黄四!”她的情绪从未如此的失控过,为了让将士们安心她一直把冷漠挂在脸上,现在却如同点燃了军火库一般,撕心裂肺的疼痛让她根本无法呼吸。乐毅抱住颤抖的姑娘,她起起伏伏的胸膛喘不上来一口气。
孟懿宁抿着嘴角,轻轻的抚摸过男孩还带有温热泪痕的面庞,声音低沉而沙哑,“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阵亡的将士。
对不起失去的家园。
但这些,又不是她的过错。
很多支离破碎的画面在脑中如同烟花一般绽放,她捂住自己的嘴,头埋在乐毅的怀中。姑娘面色苍白,用只有乐毅才能听到的话说,“我好难受。”乐毅顺着她的气息,不忍心再看,轻轻的转过头去。姑娘突然身子一沉,整个体重压在乐毅身上,低声呻吟。
“懿宁?”
姑娘没有回应。
她晕了过去,冷汗浸湿了衣衫,痛苦的闭上双眼,她如同白纸一般的脸颊有些潮红,疲倦突然排山例海的袭来,身子发冷,额头滚烫。
男人轻声的低唤,“懿宁,懿宁?”
孟懿宁昏睡了一整个晚上,近日以来的急躁终于击垮了这个自诩坚强的姑娘。乐毅守在她身旁,擦拭着冒着冷汗的额头,整个晚上姑娘都在那里大声说着胡话,有的时候小声念叨着对不起,有些时候放肆苦笑着,还有些时候喊着她爹娘的名字……再到后来姑娘喃喃的叫着姐姐白熙宁,但是无人应答。
她昏昏沉沉间,偶尔会直呼顾子安的大名,她喊着子安兄,我想母亲了,她问着景池,你说我们有一天能回到家乡吗,更多的时候她一个人哀叹着好疼啊……我好疼啊……
她如同被人抛弃了一般,抽泣着,像是每个无穷无尽的黑夜,她蜷缩在墙角苦笑着哭泣。曾经也如同天之娇女,然而美好的年月却如同梦幻泡影一般,她兜兜转转在几个国家之间得以生存。不过还好,很多东西失而复得。
春日的雨温暖哗啦啦下得很大,天地间一片灰蒙,一切如同水墨画一般,少女的哭声是如此的凄凉。
乐毅紧紧的握着她冰凉的双手,经此一夜,姑娘终于缓过神来,沙哑地问道:“我是怎么了?”说着就挣扎着要起来,乐毅的下巴胡子拉碴的还没有刮,她摸了一把然后又笑了起来。
男人从一侧捧过来已被药茶,“你病了……在军营中晕了过去。”
“啊?”
孟懿宁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支支吾吾的点头。男人扶着她的背,“把药喝了,再躺会儿吧。”他眼神里带着怜惜,“你先别操劳了,养好了身子还有硬仗要打。”
“又不是什么大病。”姑娘嘴角扯开一丝苦笑。
能睁开眼,见到暖暖的火光已经是如此幸福的事情了。昏迷之中,她重复着这几年不能言语的悲伤,那无力保护亲人友人的伤痛感席卷了每一个细枝末节的小事。父母的呼喊与鲜血,死在鹤淼淼手上的丫鬟,死去的大夏将士……一桩桩一件件像是隆冬时节的寒冰,如同冰锥一般插入了她滚烫的心脏,直至心脏不再活跃的跳动。
还好啊,醒来还好啊,有人还在自己身旁。
孟懿宁长谈一口气,仰着头问道:“乐毅,我多大了。”
“十七了。”
“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突然间像一个老人,身影单薄且消瘦,凄凉而又历经沧桑。她突然转头看着有些忧虑的乐毅,从被窝里伸出手,轻轻的拉了两下他的衣服。乐毅不接,只是又握住了她的小手。
孟懿宁稍稍“啪”的打了他一下,手向后伸,环绕著了他的腰,她轻轻起身,把全身的重量压在了男人的身上,头埋在精致的颈窝之中。
乐毅一动也不敢动,像是身上放了一个万分贵重的琉璃器皿,只要轻轻的一吹气便可以破碎成点点雪花。他的手不知道放在那里,脸颊登时熏红起来,眼神左右飘忽就是不敢看向姑娘。良久,才假装自然的把手抚摸上姑娘的背。
这是第一次,她主动抱他。
乐毅全身发烫躁动不安,只能敛神静气笑着问道,“你怎么了?”
“我以为,自己都七十了。”
乐毅哑然失笑,“你太累了。”
孟懿宁松开环绕着他腰部的手,突然间笑了起来,病怏怏的脸上出现了神采,“原来乐公子和全天下的男人一样,见到了女人就走不动道儿。”
“懿宁。”乐毅眉头一皱,他显然没有想到孟懿宁居然在这个时候开起不切实际的玩笑来,但是又嘴角一挑,靠近了她。一瞬之间,两人仅仅相隔了指尖的距离,周围热气翻涌,春风拂面。她凌乱的头发披在肩膀上,黑漆漆的眼睛像是凤凰一般明亮。
“你想做什么?”
第二百一十章:出城
孟蜀拖着沉重的语气,“怎么,还不许我闹你啊。”说着一个枕头砸了过去,“你晚上都耗在我这儿军队、粮草、民夫、辎重你都察验过了吗?今日城墙的缺口,修补了吗?”然后又要飞起一脚踢向乐毅。
乐毅一愣,还没有动作只听“哎呦”一声,姑娘连连叫着全身酸痛。
他握着她纤细的脚踝,像是拎一只兔子一样把她送回了被窝。乐毅把被子紧紧的掩进去,轻轻的眯起了眼睛,然后不容置疑的说道:“你现在还是累着,不要动不动就想出去,才躺了多久?”
“我不热了,真的,我病好了。我现在得出去看看那批到这里的将士如何了?”她说着就要起身,结果又被乐毅一掌按了回去,他声音低沉的说道,“你好好待着,我去给你看看。”
他需要出去换一件衣服,背后早已经被汗水浸透,男人不懂声色的站起来,突然停顿一下问道,“你是会跑出去的吧。”
“啊?”孟懿宁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她刚才乖乖地点头,像是一个听话的小孩子。看见乐毅有些危险的表情,往墙角里缩了缩,“你要做什么?”
“你打不过我。”
“啊?”
孟懿宁还没反应过来,乐毅骨节分明修长的手指点在了姑娘的睡穴上,眼前一黑,直挺挺的睡过去。男人又用细腻的绢布擦了擦她的额头,眼神中柔情四溢比春天的湖水还要温暖柔和。姑娘再醒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正午了,她翻身下床,昨日的衣服已经洗干净整整齐齐的叠在了一侧。身上一披,流星一般的大跨步往前走。
“乐公子呢?”
“小的不知。”
孟懿宁皱了眉头,正好遇到刚刚议完事的景铮,她稍稍行礼便问道:“殿下可见到乐公子了?”
琏王看着姑娘红扑扑的脸蛋疑问道:“怎么,他没跟你说吗?昨晚我们定下计策,他去从后方探查敌人的军火库位置,为了一举引爆,削弱对方的实力。”
“他带了多少人?”
“不多,约二十人。”
“往哪个方向去了?”
“西北方向。”
孟懿宁从空气之中嗅出来了一股不安的味道,这不在她的掌控范围之内。眼前危机四伏,燕戎军队不断往这次妄想聚拢,二十个人,他们只有二十个人,碰到哪一支部队都是死路一条,有名去没命回。她的胸口气的起伏,“琏王,此时周围隐藏埋伏着大批燕戎兵马,让他们先去寻找军火位置就是在送死,请问殿下何时出发的,我也出城一趟。”
“一个时辰以前。”
“琏王,末将恳请在我没有回来之前不要有大动作,严防死守这座城池,保障它与珺州,与承平道路的畅通无阻。”
“孟将军放心。”景铮点头,姑娘来了以后这座濒临崩塌的城池就像又有了生命一般,昨日酒楼还有戏班进行表演,街巷上还有零星的商贩卖着甜腻腻的点心。
若是自己没有昏迷,一定可以拦住这个愚蠢的行动,但是乐毅怎么就应下来了呢。
那个平静的姑娘生气了。
琏王看着远去的背影,突然长舒一口气,“召集众将听令。”
第二百一十一章:埋伏
孟懿宁一个人拖着身子直接快马加鞭往乐毅赶往的深山里去,她全身酸痛咬着牙,冷汗从额头顺着流下。她骑马躲到了深山之中,趴在地上静静的听着来去的动向,周围太多嘈杂来来往往的车马让她听不清楚自己想要寻找的人究竟去了哪里。姑娘只得一个人继续奔跑,她面色潮红,看起来身子有些虚弱。
“这个乐毅……自己不动脑子,此时燕戎没准正等着大夏从火牛阵里尝到甜头,时刻等着守株待兔,自己非要往那贼窝里钻!”孟懿宁气不过,又四下无人,只得一个人和马倾诉着。
骏马似乎可以听懂人话一般,点点头,屁股颠了两下以示赞同。
“别闹……我晕着呢!”
突然,马立在原地不动,孟懿宁登时知道周围有人,这骏马极为聪明,像是一个战士一般听人好听,还可以辨别有无敌情。
姑娘翻身下马,速度的拉着马进入了一片高灌木丛中,马不吭不响的窝在草地上,把头乖巧的缩在了地上。孟懿宁的赤蛇给了乐毅防身用,自己则带着景池给的佩剑。火精出鞘,在树叶中隐藏着光芒。
果然孟懿宁听到一队人马缓缓走来,她潜伏在阴影之中,没有发出一点声响。燕戎军队拖拖拉拉的少说有八十人埋藏于深山之中,他们来回巡视着有无大夏的骑兵经过。为首的将领喊了一声,“去,那个谁,去给傅将军报信,就说今日没有敌人经过此处。”
“是!”一个年轻的士兵应声道。
他话音刚落,孟懿宁全身便起了鸡皮疙瘩,不过也正好说明乐毅等人并没有被人发现,她这才又稍稍松了一口气。
其中有小士兵问道:“真的会有人来吗?”
“管他有没有人,咱们看着就行了。这又不用冲锋陷阵,这点美差给你们你还不乐意了?要不然你回去攻城去!等你头破血流,肠子都流出来的时候就后悔了。这才呆了几天,你们还敢在这里嫌无聊。”
“这小的可不敢。这不是也没看见个人影,心慌吗。”
“慌什么,能来多少人,咱们有一百个人,就算打不过还能赶紧通信报信,若发现敌情汇报即使,还能升官。我看你们就是什么都不懂的小混蛋,真上战场不得吓得屁滚尿流?”那军官不屑地说道。
孟懿宁脑子昏昏沉沉的,但是又听着有趣,要是敌人都是如此的胆小懦弱,那这仗打起来要顺手的多。
“我是不敢回去,我们邻村的发小冲上战场什么也不怕死的,撒丫子就往前冲,毫不畏惧对面的弓箭,我就眼睁睁地看着他被打成了筛子,就这还往前冲呢!可把我吓坏了。”听见首领也不建议说那些垂头丧气的话,小士兵插着嘴,瞬间军队里炸开了锅,你一言我一语的开始说战争有多么的诡异。
“每次打战前,咱们都要在脸上涂抹巫师调出来的金色浓汁,据说有刀枪不入的功效。巫师法力高强,肯定能保佑我们此番顺利打到承平。”
“去你的吧,刀枪不入怎么还会死人!打不打得到承平我不关心,我就关心我能不能活着,我还想回家娶媳妇抱孩子呢。”
“哟,就你还娶媳妇,我看你是吃了刚才的野蘑菇出现了幻觉吧!”
众人一阵哄笑。
“说真的,就上从我也偷偷喝了一碗战前准备的汤汁,喝完就神志不清了,只知道往前冲,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被拖着回到了军营,胳膊腿上都是伤痕,我自己却一点感觉也没有。”有一个士兵坐在地上冲着其他士兵倾述,他的脸上都是疤痕,露出来的小腿也黑黑的一片看起来是一道巨大的伤疤。
众人议论纷纷,“是啊,谁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没准是天神庇佑。”
那为首的军官坐在地上啐了一口吐沫转而嘲笑,他是军中的老人,从这么多战争中存活过来自然有他自己的道理,他随手折断着枯树枝道:“你们懂什么,战前喝的祈福汤里面我虽然不知道加什么,但是可以让人暂时神志不清,所以自然也就刀枪不入,不怕疼了。刀剑无情,哪里会有人不怕呢,你们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呢!”他用树枝一个个点着自己士兵的脑袋,“今日我说的话你们可不要传出去,要不然我的脑袋掉了之前,先杀了你们。”
“大人为我们着想,我们怎么可能出卖大人!”
“是啊,多谢大人提点,要不然我们还傻愣愣的想要尝尝呢!”
军官叹了口气:“唉,你们跟我也有段时间了,我也不想藏着掖着,人固有一死,但是别人拿我们的命不当命,我们只能自己珍惜。就算要上战场,也别喝那汤汁,自己躲着点,倒地上装死也行,说白了谁愿意打仗啊,我不想回家抱着老婆去?”中年男人摇了摇头,又嘱咐道:“只要这走漏了一点风声,我脑袋就不保!这可是大罪!相当于伙同敌国的罪名!我这是为了救你们性命,你们回去之后敢透露半分……就等着吧!”
“不敢不敢,小的以性命担保,若是透露出去半分,就天打雷劈!”
“您为了我们,我们怎么能害您呢!”
“我今晚还要回去汇报情况,你们今天好好的看守在这里!”
孟懿宁心里纳闷,当初赵二泽领军就喜欢用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她也知道燕戎会使用巫术来让士兵变得所向披靡,敢情这下面的人都一概不知,真的以为他们生来就凶猛呢?想来自己知道其缘故可能是因为年幼时父亲曾经说过,他看不上这种邪门歪道,觉得大丈夫就应该顶天立地,而不是因为这些药物变得所向披靡。
姑娘咬着牙,看来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在燕戎王抑或是小小的军队眼中是贱命一条,这消息要是流走出去,燕戎士兵还不知道会生出什么事端来。
孟懿宁正窃喜着,脚下烂泥一滑,整个人就向着候方跌落下去。情急之下,她顾不得什么,吹响口哨,跪卧的马突然窜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