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战火边缘
赵二泽感觉自己抱了一个毛茸茸的兔子,她的头发痒着他的小巴。他抚摸着傅崇雪的长发,像是怀抱着自己远在他乡的女儿。不知道家人们是否还安好。男人流下了眼泪,滴答滴答落在岩石上。傅崇雪痛哭失声,她无力的躺在男人的怀里。
春风凄凉,家乡可望。
“回去吧,我想要回到北阳。”他晕了过去。
等到赵二泽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清晨,眼前如做了一个陌生的姑娘,正襟危坐地看着他。她请捧着一盏茶,旁边的傅崇雪娴熟的照顾起自己口中的这个将军。孟懿宁手肘打在桌子上,眼睛中充满了审视。
“赵将军。”她盯着他,有些玩味的说道。
“并未见过姑娘。”他怎么也会想不起来眼前这个面带威严的女子是谁,是大夏的女官吗?
孟懿宁轻轻站起身来,“将军不认识我没有关系,知道如今北阳王是曾经你们想要赶尽杀绝的顾子安便好。”
赵二泽的脸红了又白,垂头丧气的不知道作何反应,吞吞吐吐的问道:“北阳如何了?”
“如何?”孟懿宁轻笑了一下,“赵家结党营私,搅得庙堂一片混乱,将军还问如何了?我孟懿宁倒是想问问将军,您这是如何了?”
傅崇雪皱了眉头,“孟姑娘,将军还病着呢。”
“这病这伤还不是都拜他自己所赐!”孟懿宁厉喝一声,霍然站起身走近了男人,“北阳差点一分为二,我王差点被惨遭暗害。燕戎布局多年,如今虎视眈眈紧盯我北阳和大夏,我问我北阳如何了?”她气不打一处来,看不上这个一问概不知的将军。她挥了挥袖子,眉梢轻轻一挑,颇有几分不耐。
赵二泽听闻,慌忙支撑起来询问:“燕戎,燕戎怎么了?”
“就要打仗了。”孟懿宁面容冷峻,眼角斜斜的望着赵二泽。
“我王并未诛杀你的家人,只不过流放到了偏远之地。至于你,这辈子就不要再回去了吧。”她讥讽道,“这北阳的人,可没有一位不是盼着早死的。你们伙同燕戎,杀害先王。何必还想着回家呢?”
赵二泽瞪大了眼睛,却没有听得清孟懿宁刚才说过的话,嘴里不断叨念着:“燕戎……燕戎……”倏然眼睛冒着火星,“我还能打……赵家的债我来偿还!”
他声音很大,但是惹得孟懿宁不屑地一笑,“怎么,且不说我王是否信任你把兵权给你,况且您真真正正也没有打过几场仗吧。那毒杀先王的毒妇赵钗曾经归为王后,也是您的姐姐,你莫不是以为自己平步青云实自己一步一步血战沙场拼搏回来的吧?这北阳排不上号的将军,可都比您能打吧。当年北阳武将升迁论功行赏,谁知道到了您这里,反而结党营私相互举荐起来,一片乌烟瘴气!”姑娘愤愤不平,说的脸色都红了,“北阳是你的母国,但是北阳如今已经不是赵家的天下了,留你一条性命,不过是看在你已经毫无用途的份上,还想染指北阳军权!太放肆了吧!”
孟懿宁居高临下看着男人。
轻蔑地一笑,寒声说道:“蠢货。”
她从未如此说过一个人,但是此时把自己认为恶劣的词语都用上了。
说完气急了走出去,留下赵二泽深深的叹息。
大夏淅淅沥沥的小雨让整座城池都湿润起来,洗刷了这几日的腐臭,让人们得以喘息。乐毅看着孟懿宁停驻在那里,轻轻的走过去,搂住她的肩膀,低头深深闻着她发间的清香,低声问道:“想什么?”
“要打仗了。”
“嗯。”
“他抬眼看着,承平守军不足。夏王骤然崩逝,老臣需要防备燕戎,小将未出。”孟懿宁伸手接着滴答滴答的雨水,叹了口气,“平静的日子就要结束了啊。”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那就好。”她眼睛低垂,神情一下子染上了沧桑。
一阵叽叽喳喳的小鸟打破了孟懿宁的思绪,宫里的人急急忙忙跑来传口谕,夏王景池让孟懿宁和乐毅进宫一趟。两个人对视一眼,披上了朝服匆匆消失在雨中。春天的湿气笼罩整个承平城,鲜血的味道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直达大夏的心脏——承平。百姓们挣扎于蔓延的鼠疫中,而战士们手握着短剑长枪捍卫着身后一寸寸土地。
王宫的琉璃瓦滴落着干净的水珠,朱红色的墙壁像是鲜血一般。王公贵胄,千金小姐已经闭门不出,谁都不知道此时此刻这个国家的命运即将驶向何处?孟懿宁感受到了一股深深的压力感。屋檐上雕刻的神兽的一双双淡漠的眼睛,静静的注视着小小的行人。
景池穿着蟒袍入座正殿议事,孟懿宁走进的时候一群大臣正在热火朝天,唇枪舌剑的议论。
“你来了?”
“王上。”孟懿宁与乐毅并未施大礼,行云流水的鞠了一躬。
廉覃站在地图旁指指点点,张仲捋着胡须忧愁的看着,客卿婴疾已经转入魏国得以求援。
大夏瞬间在风雨之中飘摇。
昨日,策马奔腾的消息从边疆一路传到承平的王宫:景铮领兵谋反,直插阳上。他手握兵权虽然不多,但是攻击此时的承平绰绰有余。承平只有盖骁勇将军驻守,他占据着重要关口,有利地形,妄图以少胜多。景铮的兵马并未患病,一路下来势如破竹,空旷的原野上回荡着金戈铁马冲杀的声音。他拼死一搏,为了眼中多年抑郁不得的王位奋力冲杀。
曾经在景铮心里,景池难当此担任,他必须就百姓于水火之中。而如今多了一层含义,他又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若是历史留于后人,指不定用如何尖酸刻薄的词语描述他这个乱臣贼子。他必须作为胜利者,书写历史。景铮这些年对待士兵并无苛责,那些曾经随他冲锋陷阵低于蛮夷的将士们黑压压的如同乌云一般,呐喊着冲杀至承平。
老百姓并不关心谁坐上了王位,与他们而言不过是一个名字,一代代号,所以景铮也未遭殊死的抵抗。
他的两万兵马距离承平,只有一百八十里。
第一百八十三章:一语点破
朝堂静默。
景池站在地图前,众人皆知兵马不够,就是这样所剩不多的兵力还要防御燕戎突如其来的入侵。
他看向了孟懿宁,她走近了他,“我王刚刚来信,不日便会派使臣前来。但是您也知道,北阳如今面临的也是内忧外患的局面,王上刚刚平定了一场蓄谋已久的内乱,而燕戎也虎视眈眈。如今不是什么商贾之士谈钱问价询问是否有利可图的情形,两国如履薄冰,唇亡齿寒。北阳不会观望,但是还需要时日调动兵马……实在是恕罪了。”
景池点点头,道理他都懂。况且一大国之君,也不可能断把希望寄托于他国之上。
“如今,除了盖骁勇守住山谷口之外,廉覃将军与其他精兵强将皆被调往边境地带抵御燕戎。朝中还有可用的武将吗?”
大臣贵族们没有说话,没有一个人说话。
景池眼神随即扫过一个身披铠甲的男人:“李将军?”
“臣……臣有腿疾……”
“赵将军呢?”
另一个哆哆嗦嗦的男人吓得磕头而跪:“臣……臣右臂有疾……”
他冷冷的掠过另一个跪倒在地上的男人。他还没说话,那男人便迅速开口,“臣父亲还未出头七,臣得在家守孝啊……”
景池轻哼一声:“大人的父亲不是月余之前病逝了?”
“那……那只是病重……病重……刚刚病逝……多谢,多谢王上关心……”
他声音冷冷的,如今面临四面楚歌的境地却还能镇定自若的站在此处。大夏的将士呢?这些年明争暗斗,相互吹嘘,当年的打仗都是廉覃将军一人所带领,而这些年周边安逸。原来武将都是厮杀中因功上位,但是如今廉覃已经老了,他两鬓旁边的胡子都长出来了白色的胡须。小将尚未磨砺,老将掉离不开,景池皱着眉头沉声说了一句:“你们都下去吧。”
众人“喏”了一声,如蒙大赦一般急匆匆地走下去。
“如今,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张仲站在一旁,“我国与魏国、北阳同盟,一可保后方无忧,二可保燕戎忌惮边境,放开手打。臣恳请王上让臣初始别国,商量结盟大计。景铮与燕戎一并而下,大夏危如累卵!如要度过难关,必然要依仗他国之力量。周围邻国也觊觎大夏之疆土,有些城池,本就是他们的旧土,乃征战而来。只不过民契未交,屡遭反抗。”他叹了口气,“倒不如作为礼物还给他们。”
景池默然。
那是他的父王一寸一寸土地,折了一万兵马才拿到手中的土地,白白给出去,让他心里一阵酸楚。他眼眶有些发红,负手而立沉默了很久。孟懿宁站在身后想安慰他一句,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可以开诚布公的谈谈吗?”孟懿宁最后还是提问了。
“谈什么?”
“与景铮。”
景池挑眉,“和谈?”
姑娘点头,“和谈。”
“如今国家危难,他还想争夺王位,最后弄得大夏亡国,成为他燕戎的一个郡?景铮他莫不是脑子进水了吧!他最后能得到些什么?王上是他的手足,再怎么比也比不上去与燕戎联合在一起觊觎王位吧!”孟懿宁倒是突然间发怒起来,声音充满戾气,倒是……倒是一语点破了梦中人。
人们总是在攻击与防御之间兜兜转转,却没有想到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若是真的不折不扣的打起来,只可能,只可能是燕戎在背后渔翁得利。他与景铮其实并没有什么过节,两人小时候还跟随一个太傅读书,这样回想起来竟然有些亲密。景池突然笑了起来,怎么就走到了今天这一步呢,兵戎相见,以至于国家分裂,不能同仇敌忾。
他笑了笑,突然间豁然开朗起来。
“备马。”
“王上?”孟懿宁更忧心了,她只是,只是发发牢骚。
“此去凶险,如若景铮……”
“没有如若。”他突然定定的看着眼前的姑娘,“这是大夏必须经历的一个劫难,我必须去,去和景铮把话说清楚。”
“我陪您同去吧。”乐毅突然插嘴。因为他知道,如果他不说这句话,孟懿宁一定会说一模一样的话。他知道这段时间不在她以身犯险的次数越来越多,她的肩颈都平添了一道刀伤。
孟懿宁奇怪的摆着头看着他,怎么这个男人突然开窍了一样?乐毅与景池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他为何突然说了这样一句……很像是从自己嘴里冒出来的话。
乐毅不容反驳。
孟懿宁觉得这不是个好办法。站出来想要反对,却正对上景池镇定的眼神,她活生生地把“不行”这两个决绝的字咽了下去。
张仲在一旁想要劝阻,但是也没有开口,他目光定在景池身上,叹了口气。当年……当年,先王景成也是这番模样,只身潜入反乱者将军的营帐,与那心目已久的将军谈了许久,他在先王身旁,时时刻刻的捏了一把汗害怕突如其来的危险。后来,先王竟然说动了那名将军,并一直予以重用至今,成为他的左膀右臂。而这位将军也确实出生入死,无论多么危难险阻的时候,都一直护在身旁。
张仲抬眼看了旁边的廉覃。
老人低声说道:“外臣同王上一起去吧。”
“不劳丞相了。”景池一笑,他突然想起自己小时候父王讲张仲陪他只身犯险,进入敌营。
漫漫青纱飞起,一只小小的鸟飞了进来,灵巧翻飞,回旋如舞。落在景池的肩膀上,轻轻的一啄。景池顿了顿,“有劳乐公子了。”
夕阳大片的余晖洒落在寂静的大地上,世间万物染上了一层淡淡的血色。白黄相间的云朵挂在天上,少年们的衣角随风飘荡。孟懿宁远远的骑着萨利布送给他的骏马跟在后面,廉覃将军在埋伏了一千人在营长周围,若有闪失,骑兵冲锋相对,必然要救出来景池。
远远的看见一顶顶黑色的帐篷,篝火通明。
第一百八十四章:与君相见
孟懿宁蹲在黑暗深处与守护承平的将军盖骁勇将军凝视着远处灯火通明的大帐。士兵三五成群的来来回回,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面临最大的威胁不在于承平、不在于景池、而在于身背后虎视眈眈的敌国。景铮为了一己私欲,把国家重器拖入了混乱的战场,如果不加以阻挡,很快,很快这片宁静祥和的土地就会被哀号遍野所覆盖。
盖骁勇将军黝黑的大手扶着树干,为孟懿宁挡下来了掉落的树枝。她抬头望着将军,“王上顾身犯险,我心惶恐。”
“孟姑娘,末将说安慰宽心等话都是假的。将士已经待命,若是景铮图谋不轨,一定誓死保护王上周全。”盖骁勇咔嚓一声折断了一个树杈。
身后是几千名将士,没有烛火,眼睛闪烁。
孟懿宁目送一行人踏过漆黑的土地,披着月光如银,前往危机四伏的军营。她突然觉得,不管是乐毅还是景池都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他们的眼神里闪烁着明媚的阳光,嘴角挑起高傲的弧线。姑娘静静的看着洒落洒踏得背影,突然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乐毅突然感到一瞬目光略颈而过,他猛然回头须臾之间目光相接。如同凝住了一生一世的情感与不舍,他恍惚间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孟懿宁的景象,在琏王府邸,生辰那日那姑娘面容冷淡,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似乎蓄谋已久终于得偿所愿一般。时间从时间匆匆流过,两人不过才仅仅认识了一个冬季,却漫漫的婉若绵长的酒香。
他第一次唤她,“白姑娘。”可惜前尘站短,来者相追。原本他不过是秉师父之命,送顾子安和孟懿宁回国,却坦然的一次又一次为孟懿宁出生入死,抵挡住了危险。在他身边,她成长得飞快,也越发的笃定和稳健。曾经的回忆顷刻之间一闪而过,姑娘早已经不是初见时后怯懦僵硬的模样。
孟懿宁站起身来,发带在空中飘扬。
乐毅回头,嘴角带着笑意。
她在他的身后等着他。
两人奔袭到景铮军营的门口,景池沉声说道:“景铮在何处,带我去见他。”
那士兵吊儿郎当地说:“你是何人?语气怎么如此放肆!”他并没有见过夏王,但是火光依照,景池不怒自威把小士兵吓得后退了两步。
转后大喊,“报——有人参见将军——”
景池下马,身后的乐毅时刻注意着周围的动静。他们不是羊入虎口,身上散发的气势贼似狼入虎群,毫无惧色。景铮闻音从帐内,突然眼神一晃,在一定睛就看见他一身月白色长袍的弟弟和身穿乌黑铠甲的乐毅。两人一黑一白,闪落在光影之间。
景铮的表情冷在脸上,他万般想象不到在自己严重处于弱势的弟弟应让俺顾身犯险,深夜来此军营。他心中多了一分倾佩,嘴角挑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微笑。两人其实并没有真正兵戎相对过,若不是景池登上了王位,他还真的不曾想过要对付这个喜好诗文的弟弟。如今站在自己的军营中,倒是突然觉得他坚毅起来。
“夏王怎么到臣这里来了?”景铮当作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微笑的说道。
景池毫不在意他的语气,“深夜叙旧。”
景铮大笑起来:“哈哈哈,来来来备上好酒,帐中一叙!”
乐毅跟催着夏王景池进入帐中,帐内暖和,灯火通明,两个舞女坐坐在旁边,身旁还是刚刚满上的夏酒。景池诸位入座,景铮倒也没有踰矩的坐在旁边。他捧上一盏,笑起来带着一丝嘲讽:“王上怎么来了?”
“三哥兵临城下,再不来就生灵涂炭了。”景池笑道,举起杯子毫不犹豫的一饮而尽。他根本没有在乎景铮有没有下毒,似乎在他心里景铮都是明面上剑拔弩张,似乎从来不在背地里做一些阴损之事。他只是不服,不服父王把他掌中的世子之位给了自己,除此之外两人还能有什么过节呢?阴谋阳谋,无非都是为了庙堂之上的王位罢了。
景铮一愣,似乎景池许久没有称呼自己三哥了。
温热的酒如同年少的岁月,饮下去便一去不复返了。
当年先王器重,当年他自己野心磅礴。
如今景池稳在他的面前,生出一股帝王之气来,倒是让一项自信的景铮微微的有些摆动。
他笑了笑,“王上深夜来此,不只是为了叙旧吧。”
景池一笑,挥了挥手让舞女推出去:“三哥为何冒着国家内乱分裂之风险,也要拿到夏王之位呢?”
他说的坦白,毫无掩饰。
“这位子本来就是我的。我不知道是谁在背后捣鬼,让我与之失之交臂。在父王眼中,我哪一点比不上你?建功立业,功勋卓著?难不成真的因为夏王忌惮周家吗?”他笑的有些惨兮兮,“我景铮是虽然奢侈了些,但是于国于民也是忠心耿耿。你手无缚鸡之力,这王位落到你手里是我万般想象不到的。父王护着你,那些为我求情的大臣都遭到了重罚。那些周家的势力慢慢的在被清理干净,难不成父王忘记了当年也是周家鼎力支持,他才稳稳当当的坐上了王位吗?”
“周家是后者,是父王器重。”景池笑了笑,他早就知道自己的哥哥会如此想法。“你知道为何父王在你我之间,选择了我?”
“害怕外戚干政。”景铮断然说道。
景池摇了摇头,“是父王害怕你被蝇营狗苟所引诱,伤害了国家的根本。父王怀疑你与燕戎相互勾结,所以才剥夺了立你为世子的想法。三哥,不是我和你争,是你根本不在这池子中。”
景铮目光一怔,“你说什么?我景铮对天发誓,和燕戎没有一分一毫的关系!若有谎言,天打雷劈!”他一句句掷地有声,景铮是一个万般不允许别人诬陷自己的人。
“那北阳呢?那赵二泽呢?”
“那是世子之位尘埃落定之后的事情,我为自己争一争,难道就没有道理吗?”
第一百八十五章:为了大夏
“借用他国之势力?”景池的目光落在景铮的身上,让他有些难受。
景池抿了一口旁边浓浓的茶水,挺直了脊梁断然说道:“列国之间,敌强我弱,我弱敌强,此消彼长。不可因为一己之力,把偌大一国拖入兵荒马乱的境地。我们与北阳交好,是建立在北阳王在大夏为质期间,先王并未苛待,而返回登基之时也出了盖骁勇将军的八千兵马护送。但是谁知几十年、一百年之后,大夏和北阳不会有一战呢?”
景铮一时语塞,他知道自己怎么也洗不白这个点。他只是想借用北阳的军队,他并没有想到这么深层的原因。他低着头看着酒盏中的涟漪,却觉得手心是那样冰凉。
景池站起来,他走到营帐中的地图前徐徐说道:“三哥,你以为可以战胜我,是因为承平附近的兵士患有瘟疫,无力作战,大大减员。你的军队是边境而来,并未沾染过时疫。如此便可以轻而易举,势如破竹般杀入朝堂之上。”
景铮笑了笑,“你所言不差。”
那年轻的夏王在烛火之下,竟让恍惚间让人看到了先王年轻的时候。他目光紧紧盯着景铮,突然厉声说道:“你擅自调动边境兵马,如若燕戎攻进来,你该当如何!”
“西面边境历来安稳。”
“胡闹!”
景池突如其来的训斥,让景铮的气势一下消减了不少。他缓过神来,皱着眉头说道:“西面边境向来平稳,只不过有些时候会有蛮夷入侵罢了,并没有攻击之势。”
“你就如此放心燕戎?敢堂而皇之地引发内乱?兄弟手足自相残杀,最后大夏将士所剩无几。咱们两个是鹬蚌相争,别人渔翁得利,你倒是想出来了一个好办法啊。”他反讽说道,走近了景铮又质问,“你是不知,今日我就告诉你,我大夏现在已经危在旦夕,摇摇欲坠。你以为着瘟疫是从何处而来?燕戎在仙桃的河水外堆积了成百上千只灰鼠,它们在河水中腐臭,裹挟着它们尸体的河水从仙桃流向承平,从燕戎边境的山脉,流淌至每一处大夏百姓的锅碗瓢盆里!”
景池怒了。
在他听到自己哥哥单纯的想法之时,雷霆之怒让他不可抑制手指的晃动。
景铮霍然起身:“你说什么!这怎么可能?”
“你不在宫中,父王大祭你不在。但是父王怎么死的你可知道?”
“因病去世。”景铮忐忑起来,他不确定自己口中的答案是否正确。
景池叹了口气,“确实因病去世。但是那沾着时疫的衣物就藏在父王的被褥之下!你可知何人指使!”
突如其来的信息太过纷杂,景铮一时不知道应该作何反应。父王难不倒不是因病去世吗?怎么会被别人加害而死?他眼底翻红,头脑发疼。瞬间眼前有些模糊,心脏咚咚咚的剧烈跳动,他跌坐在椅子上抬头问道:“是何人?”
“傅衷寒。”他淡淡的说道,“是傅家的人。”
“傅家?”
“对……傅家当年一案,全家流放边疆,悉数惨死。傅衷寒得以逃生,此生以报仇雪恨为目的。他的目标,一个是夏王,一个就是当年诬陷傅家的周斌照等人。”景池眼神冷冷的看着自己的三哥,“你以为自己什么都看得通透,却不想早已经变成了被别人玩弄股掌之间的玩物。”
景铮从嗓子缝隙里挤出几个字,“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
景池为景铮满上了酒,“我顾身来此,想到了你可能会暗害于我。但是有些话,我必须当面与你讲清楚,如此不然,大夏岌岌可危。如今燕戎准备发兵攻打我国,而我们如果接连内斗正中他们下怀。所以寡人恳请你,放下手中的刀兵,不要再继续了。”他声音缓缓地,温柔的有些不切实际,那语调似乎两人回到了小时候,在讨论哪匹骏马好看,哪篇诗文意气风发。
景铮的手戳在额头上,他呼吸很不顺畅,他从未想过要将自己的国家至于步履艰难的地步。将会有成千上万的人死在自己手下,就连父王……也惨遭暗害。
“芙贵妃都招了。她以为是你害了父王,所以把一切都说了个明白。”
他怔怔地抬头,“那我母妃呢?”
“好好的在她的宫里休息呢。”
他松了一口气。帐外士兵们扛枪来来去去的声音传到他的耳膜里,他难受的掀开帘子,夜晚的风灌了进来。几名守在外面的将士急忙赶来,试探地问道:“殿下有何吩咐?”
“我们西境还剩多少兵马?”
“守城池,不足一千。”
景铮轻笑了一下,“退下吧。”
他回过头,看着景池安稳的坐在那里,面无表情,目光穿过一顶顶营帐看向远方。
“三哥,依据父王遗诏,我登基继位,但我身后并无子嗣。他日若有,你定为监国,位高权重,辅佐他。若是不幸并无子嗣,我可定你府中的孩子为世子。”他说得轻巧平淡,他年过二十,却突然在想身后之事,从心底流出一股浓烈的哀伤,火热的烫伤了两个人的心房。景铮意气用事,把所有事情都想的万分简单,倏然听闻此话,真挚真诚,竟然让他凭空流出来了一滴泪。
“寡人信你,之前种种所作所为皆是被人算计。大夏不允许我们兄弟相杀,那狂野之外,一马平川,就是燕戎……如今大夏不敌,你我不敌,就更不在再起争执了。”
景铮明白,景池在妥协。
他云淡风轻的话压在他的心上却如同千斤巨石一般沉重。
把一个国家陷入土崩瓦解的地步,自己就成了千古罪人。大夏如今已经没有多少兵马可以再消耗于内斗之中,如若景池今夜不来找他,如若他已经发起了进攻承平的命令,一切将不堪设想。这不是什么争夺王位的戏码,就算是有,自己也应该收一收野心。他从小立志让大夏成为中原霸主,八国来朝,百姓安乐。让这个国家在自己手上日益强大。
他心中的明灯,在召唤伟业与英雄。
景铮断断地说:“不是为了你,是为了大夏。”
第一百八十六章:谋划
北阳的春风似乎在一夜之间变得温暖起来。
顾子安身穿一件紫金银线的华服站在花园之中,他声音暖容,一双眼睛半眯着注视眼前的姑娘,整个人越发显得雍容华贵,风流倜傥。
白熙宁在旁边咿咿呀呀锯着一大块木头,袖子挽到了胳膊上,擦了擦额头滴落下来的汗水,继续吭哧吭哧的拉锯着。昨晚她想到了一个小战车的雏形,今日非要做出来才安心。
姑娘把后宫快要顿满了铁器和木头,但是没有人敢吱呀反对一声。
前朝想让顾子安选亲的声音渐渐消失,大夏战事和亲的事情也暂时放缓,他们似乎知道了自己王上的心思,而这个年轻的君王不允许任何人质疑自己的生活,独断刚毅的气势在顾崇武反叛的那一刹那发挥的淋淋尽致。
诛杀同党,安振朝纲,一切没有一丁点的拖泥带水,以雷霆之势须臾之间而下,一瞬间北阳朝堂清明,藏污纳垢片甲不留。
卫勇将军在北阳内不断清除诛杀着乱党,终于在今日回到了都城阳上。
顾子安稳稳的坐在朝堂之上,所有事情看似回归到了风平浪静之中,只有这座在王宫中的几人知道有多少惊涛骇浪,暗流涌动。白熙宁锯下来的木屑在空中飞舞,像是橙黄色的蝴蝶一般落在了顾子安的发间。风一吹,洋洋洒洒煞是好看。白熙宁月白色的衣服衬托得越发花容月貌起来。
卫勇将军匆匆进来,白熙宁微微服身,轻声换了一句:“将军。”
“王上今日特意召见,所为何事?”
“燕戎。”顾子安淡淡的说道,“将军请罢。”
春夏掀开了帘子,为三人倒好了茶水,她太过熟悉顾子安又为自己的殿下拿了一小碟素日里爱吃的榛子。白熙宁入座一旁,葱白手指十分熟练的用小铁片拨开一个个榛子,又放到了旁边白玉盘子里。顾子安没有说话,自然的吃了一个。卫勇将军看了看白熙宁,又看了看自家王上娴熟的样子,憋着笑。
“将军怎么了?”
卫勇笑笑没有说话,倒是像个老父亲一样慈爱的看着坐在自己眼前的一对男女。
白熙宁抬头看,眼睛提溜提溜的转了转,温柔的说道:“何事?”
顾子安看着卫勇将军的样子,嘴角不轻易的翘了起来。他扭过头看风吹起白熙宁柔顺的头发,刚才干活的汗珠还挂在额头,整个人白里透红,喘着香气,阳光落在她的身上,长长的睫毛颤了颤,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棕色。一瞬间,他眯起的眼睛精光一闪,确实后宫未住人,如今又住了一个姑娘,不吭不响,却也生出来了许多可爱的事端,把这庄严的地方弄得有些鸡飞狗跳。
白熙宁懵懵懂懂的看着两人,“怎么了?王上和将军怎么都憋着一脸笑。”
“没事,不过是今日天气晴朗精神爽罢了。”顾子安拨开白熙宁的手掌,递过去了一个小小的榛子。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被白熙宁所吸引,她的一颦一笑像是浇铸在他心中一样凝固着情感。无论多么焦虑,多么难堪的时候,只要听到她在旁边轻声安稳,便可以平稳下来。而危难关头,这姑娘却又能义不容辞的挺身而出。
她并没有孟懿宁高超的武艺,但是气势确实是她妹妹所不及的。孟懿宁脸上写着坚毅冷淡,但是内心极为柔软。而白熙宁,脸上温温柔柔,心里却尤为的坚强。她善良,但不愚蠢。一双眼睛可以关注到每一个细枝末节,帮助他做出判断。
白熙宁虽然不熟武艺,但是依据父亲名将白衍的教导,熟读兵书,又颇爱水利建设、城防布局。顾子安的书房内挂着一幅幅白熙宁亲自绘制的画卷。而今日一早她制作的小小战车也初见模型,似乎一切无用之物都可以在她的手中变废为宝。可能因为是长姐的缘故,姑娘柔和又彪悍,细腻又粗犷。
她并非像是一个攻击力极强的刺猬,动不动就炸开了毛发。
而是如同一条青蟒,美丽厚重,出其不意的带给人惊喜。
顾子安的手不自觉地抚摸上白熙宁散落的头发,眼底似乎百花深处,柔情四溢。白熙宁突然检修红了脸,也一瞬间忘记了要继续拨榛子。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都是后宫嫔妃给王上拨坚果的,霎时间脸滚烫滚烫的像是要发烧了一般。男人微微一愣,感受到了体温的变化,“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白熙宁扭过头去,有些害羞,像是被夜风掀起的月色,像是铺在地上白色的爽,像是天边轻柔的流云。
姐妹俩别管其他时候有多么的强势,但是这害羞就扭过头去不看别人的本领可都是一模一样。
顾子安没有戳破她。
“王上这时间不等人,别耽误了正经事。”她躲了躲,莞尔一笑提醒道。
卫勇这才从满满花香浓郁的空气中反应过来,“王上,今日特意招臣而来,可为何事?”
顾子安神色变得严肃起来,“燕戎之地,将军可有一举攻破之方法?”
卫勇一惊,其忙站起来忧心忡忡,眉头紧皱思忖了半响说道:“偌大一国,别说是末将,就算是倾国之力,也未必有这样的方法啊。如今北阳十年未战,王上有此雄才大略,末将佩服。但是这灭国之事,如今并不是提及的好时候啊。折兵损将,若是把北阳拖入苦战,则得不偿失。如今我们可以抵御住燕戎的进攻已经很好,假以时日反复摸索,励精图治壮大军队,才能以兵道取之。”
顾子安摆摆手,“将军请坐,并非要举国之力,寡人不过是想到了一个妙计。孟懿宁差人的书信你也已经看过了,如今大夏千钧一发,危在旦夕,燕戎若是要进攻,一定会城内空虚,但是有北阳坐镇,他们又不敢轻举妄动。他们在北阳的势力已经被悉数铲除,而之前又派人暗杀寡人,他们现在也不至于要哭哭啼啼的求盟,以安稳边疆,进攻大夏吧。”
第一百八十七章:水淹妙计
“但是,燕戎处心积虑,布此棋局,绝不可能因为一处闪失,而让整个计划前功尽弃。他们料定了咱们会帮助北阳,所以之前才放手一搏,救出顾崇武也好、与乱臣勾结也好,一定也要让北阳陷入自顾不暇的境地。但是并没有与他所愿。但此时大夏被疫病侵袭,此时燕戎不发兵,何时再发?他们必定发兵!而北阳现在的兵马,并没有多余的腾开帮助大夏。北境蛮夷,西南面燕戎,能动的只有靠近大夏的军队,确实不多。”白熙宁缓缓地说道,燕戎是她的母国,是在体内流淌的血液。
她比谁都要了解那个给自己带来无比伤害的国家。
“白姑娘所言极是,所以寡人一直在想除了邦交之外,还有何方法可以抑制住燕戎的狼子野心,却又不会损耗太多的兵力财力。”顾子安顿了顿看向白熙宁,“多亏了你,寡人才想到了另一处方案……将军跟我来。”顾子安站起身,领着两个人站在了沙盘前。
“这里。”他手指轻点一处河流,“多亏了白姑娘那日所说的水往高处走,要不然我还真想不到如此方法。”
“哦?”白熙宁扭头,认真看了一下地势,突然闻之色变。
她睁大了眼睛,与顾子安双目对视,“你要水淹百越!”
百越乃燕戎之都城,易守难攻,位于越水之上方,居高临下,土地肥沃,有丰饶的粮草补给军需。那是一处鸟语花香的地方,彩色的地毯和毛毡房屋是白熙宁儿时的记忆。燕戎有男巫女巫在人群中穿梭,卜卦问凶吉,也有各种典礼祭祀,都说“承平繁丽如仙境,百越热闹是人间。”人们来往络绎不绝,西面的山峰上还有通灵占星之神台,每逢大战之前,燕戎的君主都会亲自参拜以求神明保佑。
燕戎野水沧沧,风雨洒踏。
白熙宁怔怔地看着顾子安。
他面色严肃,胸怀天下,紧紧的盯着那一处河流。白熙宁猜到了他的所想,闭上眼睛平息住心中的震惊,即使没有一星半点的关系,但是那里也算是她回不去的故乡,她儿时的朋友还居于在此处。顾子安怎么能……怎么能在心里打起这样杀孽深重的算盘。
顾子安知道白熙宁在想什么。
但是此举势在必得,若是一旦燕戎反扑于大夏、北阳,那么以此时两国的兵力来说后果不堪设想。近乎十年未战,北阳元气尚在回复,如今改革刚刚起步,庙堂刚刚安稳。若是大战来临,必然劳民伤财。他看着白熙宁,心里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他知道她难受,毕竟那是她的母国。这两日顾子安思前想后了很久,却最终决定了这个计策。
他是一个君王,不可能因为一个女子就断送了这大好时机。
白熙宁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推了一下沙盘上的山脉。上面的黄土纷纷落下,掩埋在沙盘上的河道之中。
她轻轻的说了四个字:“水淹百越。”
“正是。”
姑娘面色没有动静,他看了看将军又看了看顾子安,“王上,我头晕,先行告退了。”
“去吧。”顾子安叹了一口气,没有争论什么。
姑娘的背影渐渐婆娑,让他想起了战场上猎猎的旌旗。洒在院落的阳光莫名其妙也显得落寞,大理石白盈盈的闪烁精光。
不过白熙宁也确确实实真真正正的懂他,只需要一个眼神,她就知道用意。
伤害了她,但是也无能为力。
卫勇绷住了神经,“王上。”
顾子安顺着白熙宁推到的拿出土堆继续说道:“越水从西戎北端长谷出而流向东南,当初燕戎选择百越作为都城就是因为它地势险要,可以俯瞰周围,又有山水环绕。水于下游,可以供人饮用生活又不至于泛滥伤及城池。但我们也可以让河水改道。”
卫勇疑问,“这越水虽然在燕戎境内,但是我们要如何才能使得河水流入百越?”
他仔细地掠过一遍山川土地,顿时恍然大悟,“那条小径正通越水,也就是如今的燕戎边境地带!臣已经派人探查过了!”
“你说的不错,寡人也是如此想法。我们率先沿那条秘境出发,快马加鞭拿掉燕戎这部分土地,并炸掉山脉,让河水改道,在百越城外北面百里处开始修建堤坝,将大量的越水积蓄在堤坝之内。我们并不用往百越方向修建引水渠,因为这几条山谷缝隙便是已经干枯的引水渠……将军上次探查之后都已经悉数汇报。而后,当大量越水积聚在堤坝内后,巨量的水流便会以势不可挡的地步顺着引水渠直直的往越水冲去。”
顾子安一边说,卫勇的脑中已经出现了波澜的画面。
“你只需要攻下这座越水旁边的小城。”男人淡然一说,把春夏端上来的茶水导入了沙盘之中,瞬间徐徐的水流一鼓作气冲到了沙盘之上的百越,这一座看似坚固的堡垒轰然倒塌。
“去准备吧。”
“诺。”
卫勇将军保全退下。
顾子安揉了揉太阳穴,这带兵打仗哪里有不死人的呢?他也不愿意伤害到白熙宁,但是瞒着她总是不好。顾子安推开屋门,心里忐忑,却突然瞧见姑娘熟悉的身影,坐在院落之外的大理石台阶上。她的面色微微缓和,只不过多了几丝难言的晦涩,感觉到身后有人,白熙宁徐徐说道:“王上出来了?”
“熙宁。”他第一次叫白熙宁的后两个字,语言中多了一丝无奈和怜惜。
白熙宁笑了笑,“王上宏图伟志,不需要反倒安慰起我这个不相干的人。”
“你并非不相干的人。”堂堂的王上居然坐在了姑娘的身旁,他声音沉稳,“你并非是不相干的人,我并不希望你我之间因为此事还心存芥蒂。燕戎觊觎我北阳、大夏许久,害我族人,杀我父王,搅乱庙堂,把这个国家搅得乌烟瘴气……”
“我知道,燕戎与北阳必有一战,只不过未曾料到会如此迅速。”她在听到的时候,心中猛地一阵刺痛,遥不可及的难过倏然间涌上心头。
白熙宁又说道:“百越有百姓五万,王上准备如何安置?”
男人低头默然。
第一百八十八章:良辰美景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白熙宁说道,她神情说不上失望,眼前的这个男人有一颗王者之心,凌驾于任何人之上。她理解,但是她想问问,那些无辜的百姓呢,他要至他们于何地?
“王上是要灭了燕戎吗?”
“并非。”他有灭燕戎的心,却没有真正的实力,如今燕戎虎视眈眈,只希望可以拖慢他们的侵略的脚步。如果,如果有一天北阳强大到可以轻易灭了燕戎,应当是一番什么样的景象?昔日北阳强盛,因得列国策计讨伐,于此自己才入夏为质,如履薄冰的度过了八年。
北阳要强大,除了变法革新走根本强大之路,也要师出有名,不得被人在卧薪尝胆之间抓住了把柄。
顾子安定定地看着花园中矮树上的花骨朵在春风中含苞待放,他斟酌半晌,沉声说道:“如今大夏时疫,近有内忧相争,外有燕戎密谋,如若我坐视不管,那下一个被燕戎按在手心里猛打的就是北阳了。况且我与景池情同手足,他曾经并未可带我半分……”
白熙宁了然:“妹妹早就与我讲过了,北阳与大夏是盟国,此时更应该同仇敌忾。燕戎与北阳旧臣贵族勾结,与让顾崇武取而代之,这我也是亲身经历,王上于情于理对于燕戎都应该对燕戎施予一击。我知道,打仗哪里有不死人的?只不过,这越水冲击而下,伤及无辜,杀业太重,熙宁不愿意王上承担此罪责,又落人口实,让他人诟病。”
顾子安沉默,拍了拍白熙宁的肩膀:“寡人会让卫勇将军去寻找对策的?”
“如何寻找?”
白熙宁眼光蓦然一闪,缓缓说道:“我有一计,但是需要赌一赌。”
顾子安笑笑,“棋局之上,黑白分明,不是也在赌一赌吗?”
姑娘搓揉着手指想了想,继续说道:“我们便可以放流言而出,燕戎与北阳乱党勾结,北阳王雷霆之怒要攻占燕戎都城百越,还请尔等百姓速速撤离。若是百姓相信,那自然会逃走,若是不信,也与咱们无关了。对于燕戎而言,他不信北阳有如此魄力,就算有,情急愤怒之下,也难出良策,不足为惧。若是真的加重兵于百越,于东北边境,那么便没有多余兵马进攻大夏。北阳不如往日辉煌能战,燕戎也不会放弃苦心经营的一切。”
白熙宁缓缓地道出心里所想,两人目光相接,电光火石,似乎两人看见了一个战场,烽火通明。
“但愿此心,无悔天地啊。”姑娘突然仰头,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她眼中流露出来说不清的情感,她父亲一生戎马,为非就是为了守燕戎清平。
父亲白衍从小教导,心清明,存善念,才能无悔一身正气。
如今浮云聚散,腥风血雨,她又冥冥之中与这个国家捆绑在一起,只不过心境并没有从前一样了。白熙宁笑了笑,“王上意下可好?”
“便按你说的去办。”
“那多谢王上了。”
她站起身来,玲珑风貌,情谊挂在眉梢之上。顾子安与她并肩而立,突然沉声问道:“你没有想过报仇吗?”
“报仇……雪耻……自然是想过的。”
“那为何,还在犹豫?”
“伤及无辜,实属不愿。兵者,国之利器,安邦定国,并非冷冰冰的杀戮兵器。”她抬头,看着浮云来来回回,“我不能因为一己之利,让燕戎的百姓也遭此劫难,他们与我并无仇怨,心生悲悯,才是人间常事。”白熙宁舒眉一笑,“不过王上已经允了,我便也没有话可说了,王上心怀天下,我也并不是非要做这个绊脚之石。只不过王者,国强民安,最重要的是民安……”
顾子安肩上绣的紫金纹绣飞鸟栩栩如生,一只小鸟竟然毫无防备的落在了他的肩头。
白熙宁的话说在了他的心坎之上,况且他也不是什么滥杀无辜之人。
他想了想,“你还记得那些燕戎安插在我军的军中细作?”
“王上是要用他们传递消息吗?”
“正是,很快流言就会传入燕戎,说北阳王愤怒狰狞,要攻击燕戎的都城百越。”
白熙宁笑了笑,装作燕戎君主的样子,轻轻咳嗽了一下低声说道:“我燕戎难不成还怕他千疮百孔的北阳不成?北阳王刚愎自用,刚刚上位,手握那一点兵马就敢打我百越?”
顾子安又假装是燕戎的大臣回答道:“北阳他不过是虚张声势,不过就是放出话来而已。十年前一战还没有把它打趴下吗?”
白熙宁威风凛凛的继续说道:“我燕戎进攻大夏虽然北阳不会坐视不管,但是他边境紊乱,我已经与北面戎狄蛮夷联合一处,侵扰它,让他们不得出兵!”
顾子安眼睛里藏着爱意和笑意,继续说道:“北阳腾不开手,我们便可以放手一搏了!”
两个人位置调换,扮演着燕戎的一君一臣,男人淡漠的表情也有逐渐有些变化。
白熙宁笑得前仰后合,扶着矮树上的树枝,摇摇欲坠。
闹了半响,一扫刚才心中的阴霾,两人似乎都懂了彼此内心所想之事。白熙宁笑得喘着气,一会儿又不自觉地用手搭在了顾子安的腰间,顾子安微微一愣,突然间顺势握住了她的手。白熙宁倏然一颤,想要抽出去,结果动弹不得。
春天阳光潋滟,庭院中的笑声止住。
白熙宁有些恍惚的看着眼前的男人俊朗的面容,她抿着嘴唇,眼角红红,像是花瓣一样。
“熙宁。”顾子安的嗓音有些沙哑。
“何……何事……”她结巴了,瞬间有一种想打自己的冲动,心脏咚咚的跳。
顾子安没有说话,凝视着她。
白熙宁有了一点点预感,毕竟她不傻也不笨。小时候父亲问她想嫁给一个什么样的男子,她稀里糊涂的说了好长的一段话,要贤明、要英武、要胸怀天下,也要悲悯苍生。父亲笑着说,那得是什么样的一位君王啊,自己的女儿可能这辈子都寻觅不得如意郎君了。当时白熙宁不信,后来春花秋月过了许久,以为自己确实遇不到如此一个男人,谁曾想如今却摆在了自己眼前。
她不知道从何时产生的情感,像是春日一样蔓延至指尖。
“王上,是我纳我为妃吗?”她先问到了。
顾子安想不到她居然先声夺人,眉目柔情,“北阳后位空悬,寡人稍后就让礼官选一个良辰吉日……”
白熙宁握紧了他的手,十指相扣。
“十指相扣,便是良辰。”
第一百八十九章:止刀戈
夏王景池和琏王景铮冰释前嫌的消息不胫而走,朝堂上下终于一改往日焦灼的气氛。承平突然间变得热闹起来,摇摇欲坠分裂的国家终于又重新凝聚在了一起。
景池什么事情也没提及,他没有说自己三哥三番五次刺杀自己的事情,两人表面上一团和气。
只不过背地里,孟懿宁盯着景铮盯得很紧。
景铮向景池坦诚,他最初听到世子只为落入景池之手时,是不服,是不爽,满脑子都是凭什么、为什么。明明他比所有人都更适用于这个位置,明明他可以带领大侠拓土强国。后来,丞相张仲当这两人的面编了一个故事,燕戎为了让大夏分裂内乱,明里暗里做了许多栽赃陷害之事,便让夏王以为景铮勾结敌国,废了他的世子的人选。而后又买通官人,毒害了先王。
此时,纵然之前有多么的不和睦,多么的剑拔弩张,两人只能心平气和的坐下来,止刀戈,谈论燕戎的对策。而张仲编的这段话,无论最初因果如何,恰好能起到同仇敌忾的作用。让这个本来就要因王位之争而大打出手的国家,停止了瓦解。
景池明白,景铮不是一个私伙敌国的人。他骨子里生出来了一股傲气,让他看不起自己,不过也让他看不起敌国。他从不委曲求全的居于他人之下,他希望自己可以掌握所有事情。而这也是世子之位给他之时,他勾心斗角想要暗害的原因。
至于那赵二泽,不过就是送上来的白馍,不要白不要了。
为了庆祝和平,承平的王宫之内举行了盛大的晚宴,整个王宫如同过年一般张灯结彩。王公贵胄,千金小姐,穿的花枝招展,提着金丝银线的灯笼穿梭在人群之间。浩浩荡荡的王宫广场上,挂满了莲花娘娘的莲花灯,一闪一闪,如同仙境一般。人们嘻嘻闹闹,似乎觉得终于度过了这段剑拔弩张的日子,好日子就要快到了。
宝马雕车,王宫摧残,金粉香料,承平笼罩在一片祥和的夜色之下,如同流水一般的吉利话在周围响起。孟懿宁挽着乐毅,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带着软绵绵的腔调说:“真漂亮啊,不知此时阳上是何模样?”
乐毅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温和一笑,“你若是想回去,明日便启辰。”
她摇摇头,“大战在即,我心中不踏实。”
“如果燕戎不打呢?”
“你觉得可能吗?”她在男人的臂弯里抬头看,然后又像小鸟一样缩了回去。她知道不可能,就是想图个嘴快,说个愿景。万一……万一莲花娘娘可以听得见她心里所想呢。小时候觉得人定胜天,既然死里逃生就一定有方法可以稳稳当当的活下去,报仇雪恨。可是长大了才发现原来的想法是那么的天真,世事瞬息变化,倒也突然间期盼起神佛而来。
“在叫……”
“嗯?”
“我的马在叫!”
孟懿宁从乐毅温暖的怀抱里钻出来,他分明听见萨利布给自己的那匹骏马在仰天长脚。“走,跟我去看看。”姑娘赶紧跑向马厩,乐毅紧跟在后。两人远远的就看见骏马两脚朝天,飞蹬起来,驯马人一脸无奈的喊着,“这可怎么办啊,怎么这马不听训啊。”
“我来我来。”孟懿宁腾空而起,干脆利落的跃到马上,搂住马脖,长吁一声,马赫然停住。
“怎么回事?”孟懿宁正要问道,就看见头顶低空上有一只大大的黑鹰长着翅膀盘旋。那鹰的眼睛十分尖锐,眼角还有一小簇白色的羽毛,翅膀扑朔,径直冲向孟懿宁。她也不丝毫不害怕,张开手臂,让鹰的爪子稳稳地抓在了自己的手臂上。
姑娘闷哼一声,看着鹰高傲的样子笑了笑,“萨利布的鹰?”
“那是谁?”
“草原王,我救了他。”
乐毅眯着眼睛,这小丫头在自己不在的时候都闹出来了什么事端,一会儿景池,一会儿草原王。他心里痒痒的,像是猫抓一样,打翻了醋坛子,就不能把自己的不快全盘托出。
孟懿宁看着他一动不动,“怎么了?”
“没事!”他凑过来了。
姑娘闻见了他身上清冽的清香,扭过头去,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一样:“萨利布找我有事。”自己瞅瞅眼前的大鹰,突然在它的爪子附近发现了一个小小的皮包,孟懿宁拆下来自言自语,“它一定是在追寻这马的踪迹,这鹰和这马皆是萨利布的,定是彼此认识。”
“点灯。”
驯马人匆匆的走过来,青灯如豆,却也足够照亮薄薄的兽皮上的文字。孟懿宁看完,一个人望向了远处的天空,她许久没有说话,远处浓云翻滚,月光灼灼,知不道百里之外的草原之上会是怎样的一番景象。
“要打仗了?”
“要打仗了。”
“找夏王,上马!”孟懿宁双腿夹了一下马肚子,骏马一下子奔腾起来,如同流星一般穿过人群。乐毅抱紧了姑娘的细腰,她发间寺庙内的檀香飘在他的鼻尖。
星辰烁烁,景池正在大殿之上面色红润的与众臣攀谈,觥筹交错,灯光璀璨之间,见到孟懿宁风尘仆仆的进来,霍然站起身来,瞬时间朝堂之上一片寂静。
众人的目光全部凝结在了这个单薄的身影之上。
孟懿宁拱手抱拳行礼,断然说道:“王上、琏王,燕戎出兵了。”
她声音坚毅,眼眶发红,目光带着一股仇视和戾气。
“我们军队未有消息传来啊。”一名将军说道。
“臣也未曾听到。”
孟懿宁堂而皇之的白了他们一眼,心里念了一句懦夫,然后沉声说道:“草原王萨利布来的消息。”
“那不可信!”毕竟燕戎没有公开递送战书,所以大夏不愿意相信真的到了打打仗的地步,皆是一些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人,还想着安逸作乐,对于孟懿宁带来的效益充耳不,而草原上的蛮夷多次入侵边疆,抢夺粮食辎重。
姑娘没有理他们,继续说道:“从北阳来大夏的路上,偶遇草原部族内乱,草原王萨利布被自己的新舅舅下毒暗杀,九死一生。我施以援手,救了萨利布一命。报答之物便是风吹草动都递消息于我。”
她解释的清楚,朝堂之上无人吭声。
“燕戎于三日前集结兵力于东面边境。”
第一百九十章:虎豹营
景池坐在王位置上,面不改色,但是脊背发凉。
“何人能出战?”
朝堂上竟然只剩下了乐器鼓揍的余音,大臣们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一个个平日里穿着奢华的衣服,嚣张而威风的大臣和贵族变得畏畏缩缩,像是一只只不敢探头探脑的乌龟。每个人都咽了口水,不敢抬头看景池。
景池没有说话,他的眼神越发寒冷,里面是冰冻三尺的失望。
当在仙桃看到老鼠尸体的那一刹那,他便开始在脑中盘算,回到承平之后他已于廉覃商量出来了大体对策,哪里防御,哪里进攻。但是后来被景铮的事情搅得一团混乱。如今这几日又站在地图面前细细想来,但是毕竟大夏如今士兵孱弱,将军贵族也不愿打兵打仗,顾子安那里又有难言之隐,正在紧急征兵,他们现在只能独自抵挡,越是艰难的时刻,景池越发的镇定起来。
“何人能出战?”景池又问了一遍,此时光靠大将军廉覃是丝毫不够的。
“末将愿领。”盖骁勇跪在地上,他一直忠心耿耿,景池也一直心里有数,“末将愿意率领八千骑兵率先攻击燕戎大军。”
景池问道:“八千精兵,就算是一群狼,也是狼入虎口,奋力厮杀。况且燕戎有二十万大军,如何抵挡?”
盖骁勇没有说话,他勇气可嘉,也从不怕死,但是如今最忌讳的便是那些强壮的战士投入到看不到结果的抵抗战争中。
承平的夜色沉静,一个全身染血的士兵骑着一匹快马飞奔而来。
穿过城门,穿过王宫大门,穿过华丽的广场,穿过莺歌燕舞的奢华,终于见到威武的君王,扑通一下跪在地上,颤抖的双手呈上一块带着血迹的布绢。
孟懿宁见此情景,看了看身旁的乐毅小声说了一句,“晚了,我的消息还是晚了。”
“报——八百里加急——”
“何事?”
“燕戎大军从西南面进发,已经攻下了潍州、连州两座城。”士兵禀报军情,会想起滔天祸害的两座城池,他心里颤动的如同一只狂风骤雨里的垂柳。小小的士兵低下头,小声地抽泣着:“守城士兵五千人以及将士李忠已经全部殉国。”他似乎还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便见到了如此残忍的景象。
大殿之上,和来时一样寂静。
士兵抬头,眼睛里溢满了倔强不肯流出来的泪水,他的脸上被短箭划伤,里面鲜红的血肉染上了尘土的黑色。他顶着稚嫩的脸庞,惶恐结巴的说道:“王……王上……李忠将军的头颅被挂在了城门之上……王上一定要为那些死去的将领报仇……雪恨啊……”透明的鼻涕与泪水混为一潭,不轻易流泪的男儿痛哭流涕。
大臣依旧无一言语。
“燕戎有多少人?”
“约三千人。”他小声的说。
“三千人?能破两座城池?”景池提高了声音。这三千人居然可以气势汹汹连破城池?燕戎人以前作战都是大规模蚕食,外加男巫女巫进行各种匪夷所思的投毒,但是若要论士兵勇武如同虎狼,燕戎的士兵肯定不在此之列。本来就是不同的打法,却谁知到此次燕戎迅速闪电,竟然……
景池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看了一眼廉覃和盖骁勇,两人竟然也一声不吭的皱眉思忖。三人心中渐渐浮现出了一个答案,三四十年前燕戎确实有一支军队横扫列国,最终这个将军也因为功高盖主随便按了一个罪名被满门抄斩。景池问到,“那支军队是何模样?”
“行动太快了,看不真切……只看见燕戎的士兵举着虎豹的旗子,一个个像是野兽一样要把人生吃活剥了……”小士兵咽了口吐沫。
盖骁勇缓缓地说道:“虎……豹……营……”
孟懿宁听到这个名字,汗毛都竖了起来,她往后缩了一下,动作大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姑娘皱着眉头,眼神忧虑,面色苍白,也不顾朝堂之上的礼仪直接的问道:“燕戎虎豹营?钨金软甲之外套兽皮,手持长枪神钩,不喜阴损狡诈之术,行动迅速,从不恋战,眨眼之间便可攻占城池?”
“正……正是……”
孟懿宁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是父亲的军队。
是燕戎大将白衍当年一手调教出来的虎豹营,当初自己家破人亡之时,这支人数不多的军队被下令解散,如今怎么又会以相同的姿势横扫战场?虎豹营虽然人数不多,但是胜在全部都是精锐,以取人首级数量为进爵的标准。在加上白家武功传承的‘稳、准、狠’招招致命,不留余地,每个人都战斗力极强。这就如同是旷野上的猛兽,当初没有人能供抵挡。
“燕戎将领是谁?”
“是……高力扎……”
孟懿宁背冲着月光低下头,这个名字十分熟悉,以前的记忆仿佛又被掀起,沧海桑田染上了姑娘的瞳孔。原来是父亲的老熟人啊,当初就和父亲政见不合,如今居然可以再此见面。
乐毅在姑娘身后神情十分不自然,大殿里灯火闪烁,帷幔上的金粉被风一吹纷纷落下,男人的脸在暗影里显得有些灰白。角落里的红烛留着泪,像是刀山火海中胸口涌出来的血。“宁儿……”他小声叫了一句。
她没有听见。
他自然的拉过了她的手,“宁儿,我有话要对你说。”
两人推到了殿外的一个角落,乐毅别过姑娘的头发,看着她充满戾气的眼睛,里面漆黑的象是无边无尽的长夜漫漫。乐毅双手抚着她的肩膀,温柔的说道:“宁儿,我有事情瞒着你。”
“什么事?”
他垂眸叹了一口气,“我并非要有意瞒着你,只是希望你可以简单快乐的生活下去。但是,似乎命运冥冥之中自有注定,你与高力扎必须有个了结。在那场我们两个人走投无路的大火致中,我曾经问你有没有什么后悔的事情,你说没有报仇雪恨便是一件。”
第一百九十一章:白衍之女
孟懿宁疑惑地看着他,却也没有生气,她早就知道乐毅有事情瞒着她。但她不是一个逼迫别人的人,若是心生疑惑便可以自己破风斩浪去寻找答案。
乐毅继续说道:“师父跟我说过,昔年燕戎王害怕白衍将军功高盖主,与当初还没有位高权重的高力扎合谋,把十恶不赦的罪名安插在了白家,后来满门抄斩。”他说的简单,但这是一场腥风血雨。
“真的是他呀,那正好了。”姑娘早早就怀疑过这个人,可惜当时自己还年幼,羽翼未丰还寄人篱下,那燕戎远在天边怎知报酬之日遥遥无期。但是命运就像是一个计算好的游戏,每个人兜兜转转又会再次相遇。
曾经欠下的债,总会偿还。
孟懿宁抬眼看他,眼眸之中染上了仇恨,婉若地狱一般让人永世不得超脱。“当初他看不起我父亲的虎豹营,如今又仿造了一个来,这是个什么意思?当年他对我们家做的那些事情,我也会原原本本的还回去。我早就等着这一天了,等着我足够强大,或者有足够的能力能够置于死地。”姑娘轻哼一声,并没有乐毅之前潦倒的歇斯底里或者泪流满面。
她就那样像是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一样站在自己面前,光影之间明明暗暗,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杀手。他初见孟懿宁的时候,便觉得这个姑娘不喜不怒,冷冷淡淡,如今那个当初的感觉竟然回来了。那些她经历过的颠沛坎坷须臾之间化成了利刃。
“这段时间我就有预感,当年的事情,报仇的愿望会离自己越来越近。果不其然,你同我说了这件事。当年高力扎与我父亲就水火不容,他哪里是什么带兵打仗之人,无非就是会用些巫术迷惑君王罢了。父亲是留下了诸多兵法,但是他也不过就是学得皮毛而已,肯定后劲不足。”
她咧开嘴笑了一下,“狭路相逢,老天爷真的是宠我啊。”
“你为何如此笃定?”
“他看不上虎豹营,如今却又让它杀出战场,不知道是为了安抚燕戎王还是为了争夺其他名利,我不关心。虎豹营能在两日之内连夺两城,是仰仗着当初遗留下来的作战技巧和兵法。那是我父亲厉害,而不是他区区一个高力扎厉害。”她扬眉吐气,神采奕奕,像是一只小凤凰。
乐毅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带着一丝当年无能为力的愧疚以及一起走下去的坚定。他突然一个使劲,把僵硬的孟懿宁拖到了自己怀中。他声音低沉,下巴摩擦着她柔软的头发。
春日的月光融化在两人的肩膀上,婆娑一片。肌肤相靠,耳语摩挲。男人沉声说道:“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会陪在你身边。”
姑娘被天神版伟岸英俊的男人搂着,他的薄茧掠过她颈部敏感的皮肤。月光下的孟懿宁,但这一种凄凄的朦胧美,她瞳孔微缩一下,舔了舔嘴角,面庞迎着火光忽明忽暗,“走吧。”
大殿之内每个人的呼吸都变得小心和宁静,生怕高高在上的君王多看一眼自己。
景池眉头拧成了麻绳,他从未如此生气过,临危受命,十九登基,他知道自己还没有能力掌管这些大臣贵族,但是国家危难,这些人却为自己所想,纷纷装病。
这父王……这父王的朝堂之上留下来的都是什么窝囊的人!景池苍白的脸气的通红,旁边的景铮也一言不发,面对燕戎他也没有把握。
“王上,如今大夏瘟疫横行,将士死伤七成,不可战啊。”
“王上,臣附议。”
“王上,此时不可打,那潍州、连州本就不是重要城池,让给他们,止倒戈啊。”
求和,求不得。
那燕戎虎豹营皆有所耳闻,无人敢敌。就算你有一万将士,也能被这三千人杀个片甲不留。
孟懿宁陡然跨步而上,大开大合倒是像一个风尘仆仆的将军,白了一眼颤颤巍巍的众臣,铿锵有力的说道:“那潍州、连州守将李忠,以及那五千名守城将士就要因为你们而死不瞑目了!”
她单膝跪在地上,抬头眼神坚定的看着景池:“外臣可领兵抗敌。”
人群中,有人不屑地说道:“你一个公主,还想带兵打仗?那可不是女娃娃家的游戏。”
孟懿宁笑了笑,“要么您去可好?”
那人不说话了。
景池微微一愣,他想不到这个时候孟懿宁会站出来,坚定的像是青山上的松柏,“懿宁,那是燕戎的虎豹营。”
孟懿宁站起来,低声说道:“虎豹营乃燕戎前大将军白衍所创,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震。故所向披靡,当年有横扫众国之势,外臣自然知晓。”
“那你为何又有把握?”他不懂,他不懂孟懿宁为什么笑的如此坚定,笑的有些让人胆颤心惊,而他却又望向她一双眼眸之时热血沸腾。
孟懿宁长舒一口气,拱手一礼,恭恭敬敬的说道:“请先恕外臣欺君之罪,我原先并非北阳王室公主,不过是后来加封才得此地位。外臣姓名也并非孟懿宁,乃燕戎大将军白衍幼女……白芊芊……昔日从灭门之灾中脱险,幸得如今北阳王照拂。”她堂而皇之的说出这一句话,然后威风凛凛的看着众人。
一瞬间,这个姑娘身上的气势如同滔天的骇浪,侵袭至每一个大殿的角落。
姑娘发丝飞舞,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眼中嗜人鲜血的目光,如同一个身经百战的将军。当她说出白衍之名时,整个金碧辉煌的大殿惊愕半晌,大臣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审视着这个身体单薄的姑娘。景池身旁的张仲眯起眼睛也静静看着这个姑娘,她的脸上还有那日为救景池而留下的疤痕。
芊芊,芊芊。
美哉国乎,郁郁芊芊。
草木茂盛,苍翠碧绿。
眼前的女子确实在艰难的荆棘中毅然生长,像是一把利剑刺破乌云,天光降临。
第一百九十二章:临危受命
盖骁勇将军看着这个曾经与自己并肩而战的姑娘,咽了一口水。他怔怔地看着她的模样,追寻着自己心中那光辉的英雄的召唤。虽然国家不同,但是对于白衍的憧憬他一刻也没有忘记。曾经哀叹这将军没有后人,如今却出现一个灵活聪明的姑娘,她的一双眼眸之中是都有曾经白衍的光辉?
盖骁勇有些不确定的问道:“姑娘真的是将军白衍之女?”
“正是。”他微笑地看着她,手里握着那一把反射金光的赤蛇,长发束起,眼眸笃定。金光璀璨的宫殿之上,这名少女屹立其中,两旁大臣脸上赫然。
少女抬眸,嘴角微微一笑,“我父亲的虎豹营,纵然别人没有破解之法,但是我有。”她日日夜夜研究而是父亲跟着自己说的虎豹营的战斗放法,她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坐在小土堆旁,用稚嫩的小手堆出来山山水水不断演练,似乎这样才对得起父亲小时候的教诲,才对得起白将军府的名号。
她研究了太久,那虎豹营的招式深入在了她的骨子里。而那高力扎,不过就是东施效颦罢了,不足为惧。她无数次的脑海中浮现出这个名字,年幼天真地她想要质问这个男人是不是陷害了他们家。
天地间一片孑然,夜晚的风像是沙沙作响的麦浪,掀起姑娘的长衣。姑娘的心里长出来了尖锐的刺,她一介女子却比在场的众多大臣更加气势汹汹。
盖骁勇一行清泪留下,看走近了姑娘面前,哽咽地说道:“白衍将军还留有后人……还留有后人啊……”没人能理解将军之间惺惺相惜的感觉,即使没有见过面,但是人们怀揣着胜利的梦想,在白家兵法那一卷卷小小的书册中,敬仰着曾经的旷世战神,继往开来。他未曾对阵,这是他一生的遗憾。与高人交手,是多少武将梦寐以求的事情。昔日与白衍之女并肩而行,如此回想,却又先人之坚毅风采。盖骁勇默默的叫了一句,“孟姑娘原名芊芊?”
孟懿宁点点头。
“芊芊百草生,青青百草思。”他似乎像是一个老父亲一般,怀着爱意,目光凝聚在姑娘稚气未脱的面庞。这么多年,她承受了太多原本不该她经历的事情,终于成长为一个与众不同的,将军之气的姑娘。
景池叹了一句,“芊芊百草,润物无声,成于泥土,养立清平,随风而起,其机盎然而至也,是以万物之德生乎。”
姑娘静默的看着他,缓缓说道:“外臣恳请,领兵出战。”
“你们都退下吧。”
景池最终放了话,众人松了一口气离开大殿。战前夜的气氛总是异常的宁静,刚才天空中还闪烁着刚刚绽放的烟花。夏王从高台之上走下,廉覃将军沉了一口气,“姑娘有何打算?”
地图缓缓地在大殿之上展开,灯火通明,每一条山川河流都愈发清晰。孟懿宁咬了咬嘴唇沉声道;“虎豹营只有三千兵马,所以我要的兵马不多。大夏将士我并不想用于苦战之中,我会另安排别人进行出战。但是,我有一件事情要提前说明……”
“何事?”
“开边境关口,与草原部落通商通婚。”
景池一愣,“怎么想到了此处。”
“我昔日和草原部落首领萨利布谈论过,当初为了防止蛮夷入侵,大夏也烧干净了边境以外的草原,这样蛮夷之人的马没有粮草,必然性走不了这么远。但是与之隔阂,终究不是办法。历届先王因为害怕入侵,封锁边境,只开放其他城池通商。但是草原部落也是需要存活的,所以愈演愈烈,只能迫不得已纵兵杀人抢粮。如此下去,确实无法安逸。”她说完,抬眼看着丞相张仲。
张仲何尝当初没有想过已王道仁慈之举,止刀戈,平边疆之混乱局面,只是蛮夷之人不可信,当年又是大大小小的六七十个部族,怎可能一个部族签订一处条约。此时草原部落刚刚统一,而眼前的姑娘又救过首领的性命,如果能开放城池通商,于国家富裕,于百姓安乐都是一件好事。
孟懿宁继续说道:“如此不管以物换物,还是其他通商,草原部落与大夏、北阳便可成为联盟,燕戎也多了一份忌惮。”
张仲拱手:“孟姑娘所言,臣觉得颇为妥当。不仅可以制止兵乱,还可以让边境之城更加富饶。”
“萨利布所关心的无非就是草原部落的生存问题,大夏愿意给予便是一件喜事。孟懿宁还肯定王上与萨利布遣兵盟约,这样我借兵之时,也有话可说。”孟懿宁又道,“几百年前,燕戎与草原之部落本是同根同源。昔日经过部族混战燕戎建国,疆域辽阔,封了几个儿子为属国之王,不过几个儿子相争,把国家打的四分五裂,这才会有大片草原,诸多不足,而燕戎的疆土也就大不如从前了。原本西北人民体格就能征善战,倒不如已草原对燕戎,毕竟单枪匹马,又正值灾病你是拼不过的。”
“不如就给草原部落多些好处,拉入我方。要不然等燕戎想要拉拢,一切都为时已晚。”张仲说到。
廉覃问道:“那姑娘要大夏将士作甚?”
“遍布陷阱,虎豹营多为骑兵,先伤马匹,前往后翻,岂不快哉。”孟懿宁笑道。
景池定定的看着姑娘,“那我就向顾兄借人了,多谢孟姑娘出手相助。”
“王上客气了,这多年居于府中,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将军给我五百人放在此处,我明日启程,再从草原返回,有劳将军了。”孟懿宁说道。
“好。”
孟懿宁所要不多,若是真能用五百人抵挡住虎豹营的攻击,那便是旷世奇才。
姑娘沉声说道:“虎豹营攻击是小,他不过是开路的,燕戎的大军在后头呢。那所商量之事,我回来在做讨论,一切有劳王上、丞相、将军了。时间等不及,我今晚便出发。”
孟懿宁弯腰退下,在黑夜之中渐渐消失。
“乐毅,愣着干嘛,上马!”
第一百九十三章:心中言语
云共千帆舞,浪淘万里沙。
少女出了承平,一路向西,一天一夜。
奔驰在草原之上,与男人共骑一匹骏马。野草烁烁而动,夜幕上星尘点点,银河璀璨,可以见到深蓝色的云被月光洒上银色的一层,像是女神软绵绵的裙摆。孟懿宁细碎的头发随风飘舞,眉眼中带着一点点羞怯的笑意,身后男人的手臂环着她,握紧缰绳。
她笑着,望向远处一望无垠的星河,身旁匆匆而过的一切如同梦境一般让人沉醉。乐毅身上带着淡淡的清香,混杂着青草的味道。孟懿宁安心的靠在他的胸膛上,脸上多了一分寻常女子的温柔。两个人没有多余的话,静静的感受着彼此。
彼此的缘分与鑫任,如同风雨中的山脉,巍然不动。
孟懿宁很少把自己的后背放心地交给一个人,从前是顾子安,如今是乐毅。
男人黑衣红纹的衣带随风荡漾,身下的骏马奔腾惊奇一阵在草原上休憩的小鸟。哗啦啦的白翅飞上天空,划过月亮。
乐毅低头在孟懿宁的耳边深沉地问道:“懿宁,你为何如此有把握萨利布会帮你?”
她聪明,她从第一次见到萨利布的时候就知道他脑子里萌生出的龌龊想法,如果她没有乐毅,一定会被强壮阳刚,顶天立地的萨利布所吸引,但是他晚来了一步。不过这些,并不想说与眼前这个男人。
“因为,我是他的救命恩人啊。况且大夏给出的条件,难道不会让这个草原王心动吗?草原部族可以慢慢丰腴,何乐而不为呢?”孟懿宁轻描淡写,但是她并没有触及到问题的最根本。
“是吗?”乐毅的声音在她的耳垂摩擦,湿热的气息让她一颤一颤的像是受惊的兔子。他越发的靠近了她,“你真以为我不知道?”
“啊?”孟懿宁装作不知道,心里稍微忐忑一下,瞬间全部招了出来,“我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情啊,你不要瞎想。我和他是清清白白的,要说为什么如此笃定,我要不是坚定,怎么说动景池?大夏现在能依赖的,不过就是北阳、魏国以及草原部落……”
乐毅听见她认真的语气,知道自己吓到这个小姑娘了,他低低浅浅的的笑着:“我没有质问你,而且我一直相信你。”
孟懿宁假装鼓起地说:“那是最好的……不过……”她扭过头去,正对着男人笑眯眯如同狐狸一般的眼睛,“先说好了,他怎样不代表我怎样,我是不会和他单独接触的,但是你也要相信我……”
乐毅笑了,他松开缰绳稳稳地坐在马上,孟懿宁一个不稳,想要抓住他的胳膊却扑了个空,心里扑通扑通的跳着。身后耳边响起来了低沉的笑声,男人的唇角微微勾起,漾出好看的弧度,发丝随着夜晚的风微拂前额,眼中天地之间只有一个人的影子。
他搂住孟懿宁的肩膀,肌肤相亲,体温传递,她的身子脸上红晕褪不去。
“乐……乐毅……”她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想要伸手去抓那缰绳,却被乐毅紧紧的禁锢在怀里,他沙哑的嗓音低沉说道:“别动。”
姑娘僵直着身子,脸火烧一般的热了起来。
她缓缓地闭上眼睛。然后,一个炙热的吻落在了她的后颈上。
孟懿宁身子随之一颤,可爱的反应让他笑起来。
“你怕什么?”乐毅的声音让她全身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如同一个任人摆布的玩偶。
都这种时候了,孟懿宁还想着如何还嘴,“没……没有……”
乐毅的双手交叉在孟懿宁的胸前,“我回来了,刀山火海我都会陪你一起去,以后你不会一个人了。我在这世间的牵挂也只有你一个。前路凶险,我必当会与你一同面对。懿宁,你相信我吗?”
孟懿宁小脑袋微微一动,突然问道:“那姐姐呢?你心里没有姐姐啊?”她觉得就算是亲情,也应该把姐姐算在内呢。
乐毅哭笑不得,小脑瓜怎么在这个时候转到了如此奇怪的角度,暧昧的氛围一下子被破坏了。不过他又笑了笑,“你姐姐,自会有人保护的。”
“嗯?”她显然没有察觉到自己姐姐和顾子安的情感,抬头疑问。
满天星河,狂野长风。
“你只是我的,永远都是,我会护着你,不管你是要报仇雪恨也好,是要建功立业也好,我都会在你身后。”乐毅的话在孟懿宁的心里掀起了一到涟漪。
她咬着嘴唇,低低的哼了一声。
远处渐渐出现了点点星火,那是萨利布所在部落驻扎的地方。孟懿宁和乐毅下马,还是那个上次她来时的看守,小汉子顶着火光瞅了一眼,“哟,宁儿姑娘你怎么来了?”
“宁儿?”身后乐毅皱眉,这明明是亲近之人才能叫的称呼,吃醋一般的小声问道:“他怎么叫你宁儿?”
“别闹。”孟懿宁不动声色的拧了一下乐毅的大腿,转而说道,“我们是来找草原王的。”
“跟随我来。”
穿过一顶顶白色的毛毡帐篷,孟懿宁又来到了这个熟悉的大大帐,那日自己扮演个傻呼呼的女子跑来哭哭啼啼认爹的场景还在姑娘脑中。
“宁儿,你来了?”萨利布听到下属的通报掀开帘子,看到了姑娘披撒着月光站在近处。他穿着单薄的白色棉麻袍子,身上的肌肉稳稳的隆起,挂着微微的细汗。萨利布是个魁梧的男子,高大强壮,双臂有力,步履稳健,他像是一堵墙挡住了孟懿宁眼前的一片火光。
只不过欣喜还不超过片刻,他就皱起了眉头,“怎么还有一个人?”
“在下乐毅,见过草原王。”乐毅倒是十分识时务的拱手。
萨利布挑起了眉毛,如临大敌一般略带着敌意的一笑。他想起来了这个男人,在德林城那次也有这个男人跟在孟懿宁身旁。
姑娘鼻子嗅了嗅,感觉在平静的夜空下有一股紧张的火药外,局势让她有捉摸不透。
第一百九十四章:吃醋
三人对坐,气氛说不出的诡异。
孟懿宁喝了一口奶茶,看了看两个对视的男人,又喝了一口奶茶,牛乳的香味混杂着浓郁的红茶和淡淡的盐味滑入喉咙。她用手吃着桌子上小木盘里的奶皮,嘎吱嘎吱的像是个小老鼠。而两个男人似乎在隔空运功一般,相互看不顺眼。
孟懿宁轻声咳嗽了一句,“萨利布,我们此次前来是有很重要的事情。”
“我知道。”他笑了笑,深邃的眼眸一脸温柔的注视着眼前的姑娘,突然冒出来一句:“你还是红色的裙子好看。”
乐毅显然不知道两个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他看向孟懿宁,惹得姑娘头一缩,一脸‘我没有’、‘不是我’的模样。
姑娘深吸一口气,轻皱眉心,斥责了一句:“别闹,”继而说道,“我们已经收到了你的信件,燕戎从大夏的西境和西北境都是发起进攻,大夏若是没有时疫还可以留有余力的地方,但是如今士兵只剩下三成,其他不是重病就是已经死亡,所以此次我特代表大夏,恳求您出兵相助。”
“草原才有多少兵马?”萨利布反问道,“你们能给我什么好处?”
“通婚通商,大夏再也不与草原部落为敌,且大夏在冬季还可以为草原部落提供牛羊所需要的粮草,这算是一个很好的条件了。与大夏结盟,就意味着与北阳结盟,您何乐而不为呢?”孟懿宁问道。
这确实是一个极具诱惑力的条件,草原部落从此可以安稳,也在不用日以继夜的奔波迁徙,对于刚刚统一的草原而言,萨利布确实很想答应,他看着孟懿宁那张沉静的面孔问道:“大夏都是生意人,但是草原人实在,你们需要些什么?”
孟懿宁比出了一个‘二’字:“两千兵马。”
“空口无凭的承诺想换我两千兵马?”萨利布玩味的笑道。
“合约我已经带来了。”孟懿宁早就料到萨利布会如此说,便从怀中拿出来了盖有大夏国印的合约递给萨利布。萨利布低沉着眼睛看了一会儿,突然他想逗一逗眼前的这个小姑娘,便又低沉问道:“我草原将士虽然不多但是能征善战。”
“是,德林城那次,两三百人把偌大的一个城池搅得兵荒马乱,我孟懿宁已经领教过了。您还需要些什么呢?”
“你。”
“你说什么?”
“做我的王妃。”
萨利布大言不惭的说道,他坦坦然然一句话说的孟懿宁面红耳赤。还没等乐毅发话,她就猛拍了一下桌子,溅出来一片奶茶,“我还是你的救命恩人呢,你就是这么对待的?”奶凶奶凶的语气倒是没有对待敌人的冰冷。
“就是因为是救命恩人,所以一见倾心,念念不忘。”萨利布说的不是假话。从当时孟懿宁在德林城外的火海中飞身一跃攻击自己,他就觉得这个姑娘十分有趣。想不到冥冥之中两人会再次相逢,一定是草原上诸神的庇佑。
姑娘生的灵动,杀起人来干脆利落,剑出见血,英姿飒爽,比起那些软绵绵的姑娘,她像是一头嗜血的小豹子,正好踩在了萨利布的心坎上。如此聪明又胆大的女人,有哪个寻常男子可以配得上?
孟懿宁装出一副十分可惜的模样,张口就说:“草原王有这样抬举的心思,小女子真的感激不尽,只可惜本姑娘已有婚配。”此话一出,别说萨利布愣了,乐毅眼眸之中也闪过一丝惊讶。
姑娘倒是大言不惭的摇摇脑袋,想当年她为了保命可没跟景池那里少睁着眼睛说瞎话,如今也算是小小的一个本领,面不改色,脸不红心不跳。她一脸坦然地说:“我以为您知道呢,我是真的已有夫君了。这草原上又不兴一女二夫,再说了您干嘛非瞅着我?”
乐毅被孟懿宁一脸淡然的样子逗乐,仿佛她真的是已经婚配了一样,他憋着笑,忘记了刚才的警惕,肚子都疼了起来,治好喝口水压压惊。
萨利布皱了眉头,这明显是假话,但是孟懿宁笃定的样子倒是让他生了疑心,“你可别说你是大夏的王妃?”
孟懿宁耸耸肩,“那倒不是……就是你眼前这位,我们是定的娃娃亲,自小就在一起了。”
萨利布打量着眼前的乐毅,不屑的哼了一声,“他配不上你,你们俩和离吧。”
短短几番言语,清清白白的小姑娘从有了夫君再到和离都是一瞬间的事情。乐毅轻轻咳嗽了一声,“我配不配得上,往大了说,与您又有何关联呢?盯着他人之妻,不像是堂堂正正的草原王所为吧。”
萨利布笑了起来,突然眼神闪过一丝狠劲,猛然之间桌上小蝶如旋风一般飞起,像一块石头吵着乐毅激射过去。乐毅稳坐在毛毡上,丝毫没有乱了心神,电光火石之间微微闪躲。那碟子撞到了软绵绵的帐篷,灰溜溜的落在地上。
萨利布轻哼一声,“有点功夫。”
“承让了。”
“比试一番吗?”
孟懿宁哪里料到会是这种局势:“唉!你们两个……”
话还没说话,乐毅一个身影闪现出去,萨利布迅猛追出,寂静的夜空下火光煽动。两人并没有拿兵器,赤手空拳的在旷野之上较量起来。萨利布每打出的拳头孟懿宁都听得见震动空气的声音,乐毅莲步生风,躲闪过一轮又一轮快速的攻击。两个人急变得身影相互交错,萨利布迅猛的爆发力和乐毅疾如飞梭得身影相互纠缠。
孟懿宁津津乐道的功夫与两人相比就是三脚猫一样。
烈性十足的味道弥漫在孟懿宁周围,萨利布顺着风势想要抓住飞跃在半空之中的身影,但是乐毅浅笑回旋,深色的衣服在黑暗中看不真切。乐毅身形很快,浮扁掠影,手指点到萨利布的穴位之上,他一阵闷哼。萨利布却并不是没有占到便宜,他一掌拍在乐毅的肩膀之上,他一个运气,在草地上拖出来了长长的一道痕迹。
第一百九十五章:搬救兵
“你们两个!”孟懿宁大喊,却见两个男人没有任何停下来的意思,“胡闹!”
姑娘飞起一脚,小小石子精光一闪砸到了乐毅的后腰,不疼不痒,但是闷哼一声。孟懿宁又抽出自己的腰带,如同水蛇一般冲着萨利布飞去,瞬间层层环绕在他粗壮的手臂上。孟懿宁使劲一拽,萨利布胳膊一歪,眉头轻皱。
“别闹了!”
两人看见姑娘生气了,做错事一样的低垂着脑袋,“燕戎都杀到大夏了,你们还有这闲情逸致!”她瞬间斥责起来,顷刻之间火冒三丈,横眉冷对。小姑娘气的胸口起起伏伏,撅着嘴唇。
“有什么好比试的!你,萨利布,你心里就只有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情吗!乐毅,你也是,他闹你就跟着闹,难道不应该安静下来想对策吗?要是燕戎能打到承平,我这个脑袋往哪里放!大夏将士的脑袋往哪里放!我可是信誓旦旦的与夏王秉承此事的!”她气得哭了出来,小姑娘肩膀一颤一颤的,倔强的不愿意眼泪流出来。
她委屈极了。
这么长时间努力扛着,突然间如同洪水全线崩溃。
自己都如此着急了,怎么这两个男人还能打打闹闹的。
一看孟懿宁红着眼眶,两个男人瞬间慌了神,乐毅慌忙跑过来低声说:“对不起。”他擦干了姑娘倔强不肯滴落的眼泪,刚才头脑一热就做出了像小孩子争斗一般的反应。姑娘抽动着肩膀,抬眼看萨利布。他像是一只憨厚的狼狗,有些不知所措的笨拙的走过来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姑娘稳定了一下心神,摸了眼泪沉声说道:“草原王这是考虑的如何了?”
黑夜中的萨利布看向幽黑的夜空,“召将士们入帐!”
寂静的部落突然变得热闹起来,萨利布的左膀右臂一个个从白帐篷里走出来,他们看了看面容冷淡的姑娘,还没有猜的出来将要迎来一场大战。
“人,我已经给你叫齐了,若你能说动他们,我自然应允。”萨利布说道。
孟懿宁点点头,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帐篷内的火锅冒着热气,奶茶滚滚的浓香环绕在壮士们周围,孟懿宁和乐毅格格不入的落座在萨利布身旁。壮士们拱手相坐,荷尔蒙的感觉充斥在孟懿宁的鼻尖,她轻轻地喝了一口乐毅水壶里的清泉,站起身来抱拳相言:“各位将军首领,在下孟懿宁。”
有人见过这个熟悉的小姑娘,穿着一身红彤彤的裙子大闹宴会。众人的目光落在瘦小的身影之上,若是按照民间的说法,这个小姑娘还是稚气未脱的样子,白净的脸蛋上却顶着一副严肃的面容。
“各位,我代表夏王而来,愿意与草原各部落永结同好,开放边城,通婚同商。冬季会进行粮草的供给,而春日也不会放火烧光草原三十里。各位意下如何?”
其中有一个人立马站出来,“有这等好事?夏王心里在打什么鬼主意,竟然打到了我草原部族上。我们草原部落,不需要你们大夏的施舍。”
孟懿宁坦然:“草原部落从七零八落的几十个部族刚刚统一,更需要安定。从前因为冬季难挨,经常策马到大夏边城洗劫粮草,如此损兵折将也就罢了,造成两国对立,也不是长久之计。如今夏王愿意与草原交好,主动提出贡献粮草,何乐而不为呢?”
“谁知道你们葫芦里买的是什么药,昔日夏王把一位部落首领骗到承平,结果竟然囚禁致死!当时也是这样一套说辞,如今是想要故伎重演吗!”
“昔日夏王并非今日之王,我王诚信,且并无伤害草原之意,只是如今大敌当前,草原各部族理应与大夏同仇敌忾。”
“哼,果不其然,大夏这是被人打了才夹着尾巴来求援啊。”一人哼哼唧唧的,言语中尽显不屑。
她淡淡的说道,“实不相瞒,如今燕戎已经发兵大夏,诸事皆迫在眉睫。但是燕戎打了大夏,若是打败了还好,若是打胜了,草原各部族难道还有安稳的日子吗?百年之前,这里本来是诸多部族混战的西北蛮荒之地,同族同源,后来燕戎建国逐渐壮大,难道他们就没有想要一整草原的想法吗?如今你们悠然自在,但若是被燕戎统治之后也就不好说了。而且这不是要紧的,燕戎君主阴狠残暴,这些年里里外外杀了多少人数都数不清吧,你们又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呢?是演戏给我这个外人看吗?”
众人深吸一口气,孟懿宁确实说的没错,草原部族在燕戎、大夏、北阳甚的夹缝中生存下来,靠的就是来如影去如风的迅速迁徙,如若在一个地方稳稳地扎根,就会被三方势力生吞活剥。但是草原人怎么可能屈居人下,受人摆布,所以他们必然也不会变成其他国家的一个郡,一个县。他们是自己独立联合的王国,这点不容置疑。
而燕戎是他们谁都不愿意去招惹的国家。曾经洗劫过他们的城池,结果燕戎派人悄悄地在他们的酒水里,奶酪里下毒,在他们的皮裘里插上有毒的细针,让人防不胜防,心生寒凉。
原本这片地区水土肥沃,然而大夏却每年放火烧草,以求边境安稳。没有草,想要奔驰到边城,马就要忍饥挨饿。春天万物复苏情况还好,若是冬天大雪盖过原野,部族中就会有很多营养不良以至于饿死的人。他们也想有一个舒适的生存环境,不用如此的受累奔波。孟懿宁提出来的条件听起来十分诱人,众人僵硬防御的心稍稍松动了一些。
“如何?”
“孟姑娘此番深夜前来,可为何事?”
“借兵马,突袭燕戎。”
“草原兵马不多。”
“并在多不在精,草原壮士多,以一挡百,万夫莫开。几百名壮士换草原部族后顾无忧,难道不好吗?”
草原安稳乃草原部落诸首领毕生夙愿,孟懿宁心里清楚。
她又问了一句:“如此不好吗?”
姑娘回头看着萨利布,“从此草原百年安稳,背靠北阳大夏,也不会惧怕燕戎。两国撑腰,真的不考虑吗?”
那些刚才固执己见的男人渐渐的被她所说动,有人站出来说:“我尊敬的王,臣赞同孟姑娘的提议,燕戎欺我久矣,不如趁此机会,杀他个措手不及。”
“我觉得可行。”
“成咱就们干!”
孟懿宁刚才悬着的心终于落下,她长舒一口气,静静的看着萨利布,背后的衣服已经被刚才紧张的汗水浸湿。孟懿宁喝了一口奶茶,拱手说道:“拜托草原王了。”
萨利布抬眼看她,像是一只凶狠的恶狼,低声说道:“那就如你所愿。”
第一百九十六章:徒有虚名
春日天气温暖,只是孟懿宁莫名想到曾经一句,大雨过后必有瘟疫。
但是如今大夏已经这样了,还惧怕什么瘟疫呢。
燕戎的虎豹营在前面好似野兽一般撕裂着大夏的疆土,孟懿宁、乐毅、萨利布潜伏在一处山洼里。廉覃将军波给了姑娘几百兵马全部用在了旷野之上,匆匆忙碌于布置陷阱上,随后便无影无踪的消失。只有孤零零的大夏城池让燕戎虎豹营跃跃欲试。
姑娘喝了一口草原上的马奶酒,淡淡的酒香让她香甜了不少。
黑夜中,萨利布轻声问道:“你为何如何笃定?”
“高力扎只学到了皮毛,却没有学到父亲的精髓。”她缓缓地解释道,“当年闪电之势进攻诸国,为的就是一个字‘快’!快到列国毫无反应,无法部署抵御。‘快’到军纪严明,不能在任何城池有所逗留,不能抢人宝物,不能奸**女,违令者斩杀……但是今时不同往日,从他们作为先头部队迈入大夏的那一刻起,就注定回不去了。贪婪会让他们从肚子里迅速的腐烂……”姑娘说的狠,言语中的不屑在语调中埔撒的淋漓尽致。
乐毅笑道:“是遇到了你,所以才回不去了。”
“不,还是你那日提醒我大夏瘟疫的事情,要不然我不会想到更深层次的原因。”孟懿宁看着火光四射被虎豹营占领的小小城池,“他们作为先头部队,行动迅速是一件好事,但是与候方主力军与粮草补给相隔太远。他们也不可能食用大夏境内的食物与水,毕竟全部染上了瘟疫,所以因为后勤补给,辎重调度自然给他们自己拖了不少后退。现在虎豹营的将士又累又饿,明日还要继续开拔攻城……如果……如果再给我几千兵马,我一定偷袭包围,杀他个痛快淋漓,片甲不留。只可惜啊,现在我们只有几百将士……”姑娘笑了笑,“不过这也够了。”
“虎豹营的作战大忌就是途中停留,但是他们却不得已而停留……如今又有两位在侧,老天给我了一个天时地利人和,也算是足够宠我了……高力扎的虎豹营徒有虚名罢了,不过就是这个名字,他都不配提!攻破大夏城池那是因为瘟疫之缘故,城池守军不足,真以为自己武神将士,可以杀到承平了?”姑娘眸子在夜空中闪闪发光,“不是什么时候都适用于抛起辎重、轻装前行的。况且大夏的斥候来报,也证实了我所说的话。”她轻轻笑了起来,“等着吧,等到天明他们奔赴下一座城池……即使他们人数数倍于我们,我也能让他们的鲜血浸透大夏这片土地。”
少女心中的仇恨像是熊熊烈火一样燃烧,她对燕戎的一草一木都毫无感情,即将手刃仇人的快感在她的心中肆意蔓延。乐毅眼神悠远,他望向远方,大夏的百姓们幽闭家中,远处光刺目,浓烟翻滚,哀号遍野。
深夜,孟懿宁太过疲惫靠在乐毅的身上沉沉睡去,她脸上是灰尘,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乐毅把衣服盖在了她的身上,众人没有生出火堆,而是静静的埋伏在燕戎虎豹鹰途径下一步城池的必经之路。高力扎并没有意识到,竟让会有一个小姑娘守株待兔一般等待着燕戎曾经所向披靡的军队。
高力扎本是一介文臣,但是却想借机手握兵权,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第一人。他把目光瞄准了当初白衍亲手创立的虎豹营,寻找到了当初虎豹营的两三个将士教授他攻击的秘诀,而后便堂而皇之自信满满的领军出战。在他眼里,白衍并无将才,如此多的胜仗无非就是因为一个‘快’字,他抓到了精髓,他也可以所向披靡。高力扎心里打着算盘,日后他便有借口一统三军。此时深夜,他正在欣赏着自己手下的将士们烧杀抢掠的城池,大夏守将的头颅高高的挂在城门之上,怒瞪着双眼,与高力扎对视。
鲜血染红了往日繁华的街道。
昔日的繁华荣宠,车水马龙已经烟漫在哭喊声下,飘零动荡的时日,没有人能够安安稳稳的像往常一样度过弥足珍贵的,平淡的一天。
将士们把搜刮来的宝物一一的捧到高力扎的面前,大夏特有的血红色的宝石在他手中熠熠生辉,像是夏人凝固的血液,棱角分明。明天,明天他们会进攻零一座城池,凯旋回到燕戎都城百越的日子就快要来临了。穿金戴银、珠翠满盖、锦衣奢华的高力扎以为自己很快就可以迎来人生中的高光时刻。
翌日,孟懿宁醒来,天光从乌云中射向平静的山谷。高力扎的军队要从一座城池到另一座城池必须从旷野经过这并不算狭长的山谷。两边不过是矮小的小小山丘,一眼便可以望到山顶,若是有无敌人也是一看便知。所以并不能拉弓射箭在此埋伏,虽然是必经之路,但孟懿宁竭尽全力地让他们对这条路上的一切都消除怀疑。
草原的将士们埋伏在土丘之后,披盖着土黄色的袍子,如荒野融为一体。
虎豹营的士兵们欢声雀跃的从昨晚洗劫的城池出发,像是土匪一样迅速前进,他们的嘴角滴着烤肉的油,头发乱糟糟的,大笑露出黄色的牙齿,像黄鼠狼一样流露出猥琐的目光。黄金做的瓜子和银饰从鼓鼓囊囊的包裹中露出来,后面的士兵竟然下马弯腰不断的拾起,队伍拉的很长,高力扎并没有觉得有何不妥。他大笑着看着士兵滑稽搞笑的模样,胡子弯弯的像是月牙一样,他一只眼睛上带着黑色的眼罩,佝偻着身材,阴狠狡诈的目光中透着一点点惊喜。
他抬头看着远处低低的土丘,风吹起上面的荒草,高力扎尖锐的嗓音大吼着:“城池就在前面,穿过山谷,夺下它!黄金美女都是你们的!”
马蹄声回荡在天地之间,似乎没有什么可以阻挡虎豹营的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