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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孟白河     山河运txt下载     山河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五十二章:怀孕

    周婉抽泣了一下,含着笑意抱怨道:“王上好久没来了,怕是已经忘了臣妾了吧。”她轻轻地拽了拽夏王的腰带,“臣妾也好思念王上啊,只是不敢在您眼前晃悠,怕劳您心烦。”

    “不烦。”他握着她的手,“这些时日朝堂繁忙,寡人冷落了你,今后不会了。”他看着她的眼睛,嘴角却露出来了微笑。芙贵妃心中却凉了一截,她此时并不像见到这个男人。

    她扬起脑袋:“有王上这句话,臣妾就放心了。”

    夏王的目光扫过她的唇齿和眸子,突然问道:“怎么脸色这样红?”

    周婉一惊,抚摸上自己脸,“刚才连娟还跟我说,是不是发烧或者上火了,可能今日心火太大,又夜不能寐,这才显出来红彤彤的。王上不要再瞧了,不好看。”她侧着脸,不想让夏王再多看一眼,自己装出一副害羞的模样。夏王哈哈大笑起来,拉着芙贵妃的手就往门外走。埋过门槛之时,却发现地上有一个孤零零的酒瓶子。

    周婉现在遇见什么都容易慌了神,她神色闪过一丝紧张。

    连娟眼疾手快,弯腰收拾。

    “怎么,你们宫里的下人连这点小事都会忘记吗?”夏王有些责怪,但更多的时候今日他踏入宫中,竟然说不出的别扭。还在空气里感受到了一种陌生的味道。这么久都没有人收拾,还是说昨夜宫里只有芙贵妃一人?她一人在宫里做什么呢?

    夏王问道:“昨夜守夜之人呢?”

    芙贵妃身子一紧,瞥了一眼连娟。连娟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赶忙心领神会地说:“守夜的宫女去给娘娘准备早餐了,可能是夜色太黑,没有看清地上还掉落了一个瓶子。”

    谁会在院落里喝酒?

    他眼中的周婉,虽然不至于滴酒不沾,但喝了两口就容易红了脸颊。

    夏王没有过问,同芙贵妃一起去后花园里赏花。春天已经悄悄蔓延到了大夏的每一个角落。两个人像从前一样,欣赏着已经开了枝头的桃花。芙贵妃的手指掐着花朵,不经意间说了一句,“仙桃的桃花说是很美。”

    “是啊,行宫几年未去了。明年寡人带你去,可好。”

    周婉一笑,点点头。

    “如今仙桃听说灾疫,寡人派了景池去查看,到如今还没有消息。”他突然间有些惦念自己的那个儿子,又随口说了一句,“景铮也有些时日没有进宫见你了吧,招他来陪陪你吧。”

    “谢王上。”

    在旁人眼里,芙贵妃短短失宠了几天似乎又复宠了一般,但是周婉心里诚惶诚恐。她的身子本能性的远离夏王。夏王看出来她的异样,眉头一皱,“怎么了?”

    周婉突然眼前一黑,跌倒在地昏死过去。

    连娟大喊着:“娘年怎么了?娘娘怎么了?”

    夏王眉头紧皱,抱起来跌在地上的贵妃,她面色苍白,嘴唇的血色也渐渐褪下。众人乱作一团,急忙寻着太医。花园之中宫女侍官来回走动。

    等到周婉渐渐苏醒的时候,已经是午后了。夏王关切的坐在她的身旁,太医刚刚退下。她睁开眼睛迷迷糊糊看着周围焦急的人,连娟的额头沾满了汗水。她惊喜地说道:“娘娘醒了……”

    夏王那个凑过身子来问:“身子又哪里不舒服,跟寡人说。你最近是不是受凉了,你宫内的人也不好好照顾着。自己主子累病了都不知道。”

    “臣妾是晕过去了?”周婉问道。

    夏王握着她的手,“你已经有三个月的身孕了。”

    周婉一听吗,心里惊颤一下,瞪大了眼睛不知所措的看着夏王。她一直月信紊乱,便也没有把它当成一回事。但是,这突如其来的孩子,在她脸上没有显现出过分的惊喜。她曾经一直期盼再有个孩子,但是如今,如今她又见到了傅衷寒,他应该如何自处?本来以为自己会被夏王冷落下去,怎么突然他又热情的踏入了自己的宫苑。

    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周婉的大脑嗡嗡作响。

    夏王以为是她没有反应过来,加上睡眠不好,所以才如此,宽慰的说道:“你安心休息,别胡乱想了。太医说你确实有心火,又说你寒气从脚底进入,让你的宫人给你用药材泡泡身子,总会好的。如今胎像稳固,你也不要太心焦了。”

    周婉这才听清了。

    她抚摩着自己的小腹,笑了笑:“这个孩子真的是始料未及,臣妾一定好生休养。”

    “那你先休息,寡人还要与张仲议事。”

    “臣妾恭送王上。”

    见着夏王远去的背影,她叹了口气。“连娟,把窗户都打开吧。”她想静一静,这寝殿内似乎还残存着傅衷寒的味道。她紧紧地握住绣着鸳鸯的被子

    “太医说了,娘娘不能吹风。”连娟提醒道。

    “打开。”她声音不大,但是突如其来带着一股怒火。

    “是。”

    春风吹进来,带着湿润泥土的方向,周婉裹着被子,望向外面微微吐出新芽的枝头。“你们都下去吧,我自己一个人睡一会儿。”

    连翘退下。只留下芙贵妃一个人。她狠狠的抓起被子闻了闻,又叹了口气,昨夜傅衷寒的身影渐渐清晰,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夏王离开了华沐苑,心里隐隐的有一丝狐疑。似乎周婉的宫殿进过其他人,而今天告知她怀孕的消息也没有想象中那样欣喜。四个月了,掐指一算确实四个月了。这时间上确实不会出错,但是……塔扶着额头想了想,招呼来了自己身旁的近侍。

    “去,盯着点华沐苑。”

    那人心领神会的退下。

    作为一个男人,周婉在她身旁这么多年都相安无事,夏王景成也突然苦恼自己为何疑神疑鬼。他翻动着手中的奏章,准备不去想这番事情。夜色朦胧,又是一个寂静的夜晚。他看着前日手上讲述仙桃疫情的奏章,眉目阴沉。

    层层叠叠的奏折让他有些头疼,揉了揉太阳穴,继续看下去。

    熟悉的笔墨,玩笑的口吻,从边境递送过来。

    自己的四弟身染疾病,从边疆要回到都城承平了。

    “报——”

    “何事惊慌?”

    “城内出现疫病,大概有数百人。”

第一百五十三章:疫情

    仙桃烟雾弥漫,层层叠叠的火光照亮了寂静的山脉。

    孟懿宁望着进出焚烧的尸体,扔进去一摞纸钱。身旁的寺庙里的法师念着超度的咒语。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就算是已经离开人世,也不愿意残缺或者化为灰烬。但是几个人别无法他,必须快速清除这刁钻的疫病。

    前日,景池就迅速递送了书信报告仙桃的一切,那人快马加鞭扬长而去。只不过那带着鼠疫的河水已经流向了承平。在大夏繁华的都城,迅速的生根发芽。就算是景池有飞天的速度,也赶不急阻断这河水了。他派人穿着厚厚的衣服,带着孟懿宁制作的‘呼吸罩’把仙桃上游的河水打捞的干干净净。只能祈祷日后食用此水的人们不会因此患病。

    婴疾站在背后,看着熊熊火光,若有所思。

    景池回头想要离开,看着他阴沉着脸问道:“先生在想什么?”

    “燕戎所作所为,天理难容。”婴疾左脸颊黑色的胎记如同无边的黑暗一般,他停顿一下,看向景池的眼眸,“世子殿下,燕戎早已布局,而我们还毫无防备。如今困局已入,我们只得顺势而发,随时而变了。”

    景池心中也知晓,然而这仙桃刺史已经病故,偌大的城池若是空无一人,就会被他国占领。他心中无法决断,开始犹豫。婴疾知道他所想,“刺史府内有一故友,臣可推荐给殿下,暂管仙桃事宜。”

    景池点点头,他信任婴疾。不仅仅是因为他年少成名,书生意气,他的眼神中走有一种波澜不惊的笃定。几人在迅速安定仙桃的一切之后便准备第二天启程返回承平。夜晚城外烧焦的气味熏着孟懿宁的眼睛,她翻来覆去睡不着。自己出来也有些时日,不知道赵二泽与景铮勾结的消息是否送到了张丞相的手中。

    短短一年之间,燕戎、大夏、北阳,三个边境相接的国家被搅在一起。似乎一段波澜壮阔的历史寂静展开。这些她熟悉又亲近的人即将卷入到惊涛骇浪之中。不知道顾子安那边究竟调查了怎么样,也开始在想姐姐一个人会不会在王宫中孤单。她还没有好好的陪伴白熙宁,就一直再奔波的旅途上从未歇息。

    孟懿宁叹了口气,翻身睡过去。

    第二天清晨,众人返回承平。穿过来时的路,周围的草地已经被或俨然成了黑色,吱吱的老鼠似乎被火焰吓到,一夜钻到角落里没有出来。新上任的刺史下令,让百姓把有毒的野草捣碎,然后伴着捣碎的粮食放在墙角,洒在路上吸引老鼠去吃。短短一个白天,老鼠呼呼啦啦的从藏匿之处冒出来,啃食着地上的粮食,然后一命呜呼。街道上黑压压的一篇,人们拿着铁做的大铲子一车车的把老鼠的尸体运出城外烧掉。

    在家里闭门不出的老百姓越来越多的走上街道,开始这项清鼠的任务。仙桃的疫情渐渐的得到缓解,只不过其他村镇、城池的情况并没有如此妥善的处理。景池一行人车马慢,孟懿宁就算想哭着喊着飞到承平也无济于事。

    白天出门,眼见着不远处浩浩荡荡的一片人聚集在一座城的门口。那大门紧闭不开,城楼上一众将士甚至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孟懿宁在山上远远地眺望,“什么情况?难不成站乱了?”

    景池站在他旁边,还没有说话,就听见孟懿宁又惊呼一下:“怎么回事!你看,那是往下扔什么呢?哎哎哎……你看城门开了一个小缝……怎么,怎么又关上了?”她不得而知,但是想来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孟懿宁眯起眼睛要伸头仔细看看,被景池从悬崖边拉了回来:“太危险,走进了便知道了。”

    他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但是太过残忍,不愿意说出口。直等到了城,再看看究竟是否与自己想法一样。那婴疾没有作声,摇了摇头回到了车里。孟懿宁一路下来颠簸,又加上昨日刚刚吐过,还没有恢复过来,只能细嚼慢咽的撕着白饼子一小口一小口吃着。几个人没有怎么休息就有赶路,要在天黑之前感到那人满为患的大城。

    张久看着小姑娘着急就信,又不知道找谁倾诉,便想着搭讪聊了两句。他想不出来别的话题,又吞吞吐吐的问道:“孟姑娘。”

    “嗯?”

    “我有一个事儿想问你。”他搔搔脑袋。

    张九的声音轻松,孟懿宁从烦躁的心情超脱出来,身下的马儿脚步也变的轻快。“说吧,什么事情?”

    “春夏……春夏还好吗?”他有些忐忑。

    孟懿宁一口水喷了吹来,“北阳王的贴身侍女,你说好不好……怎么,你还怕王上亏待了她啊。”

    那憨厚的汉子一乐,“没有没有。你们离开承平以后,想必路途艰险,我怕出现点什么意外,你如此说道,我便安心了。”

    “若是喜欢人家,就要直说。虽然不舍,但是若是王上和春夏都同意,自然是一件好事。你说你拐弯抹角的问来问去,人都千里之外了,还惦念着。”孟懿宁嫌弃的看了他一眼。

    张九脸一红,摆摆手,“不说了不说了,咱们赶路要紧。”心里想着这个小姑娘怎么变得伶牙俐齿的?也后悔没有早些时候与春夏表白心意。

    车紧赶慢赶的终于到了城楼脚下。

    这里聚集了少说有三四百位的老百姓,他们相互搀扶着,高声抱怨着。没有靠近,就可以感受到不满的愤怒。

    “我们都是大夏的子民,凭什么不让我们进城!”

    “我家居住在城内,我为什么不能回家!”

    “让我们进去!”

    “放我们回家!”

    众人呐喊着,可能因为已经喊了很久的缘故,他们的声音渐渐沙哑。城楼上的将士们巍然不动,一个刺史模样的人细声细气的喊话:“瘟疫横生,我们不能放有病之人进城!请各位另寻他处吧!”

    他话音刚落,又听见城楼上哭喊起来。

    几个士兵举着一个瘦弱的年轻人要从城楼下扔下来。那年轻人挣扎着,哭喊着,“我走,我走还不行吗!不要扔我!”

第一百五十四章:城楼

    城门开了一个小缝隙。

    刚才呼喊的人被推了出来,守候在城门旁边的的老百姓无力的去扒门,结果又被门缝中伸出来的长枪无情的割伤。地上躺着几具尸体,人们似乎已经麻木了一般,延伸昏黄看着地上的尸体。孟懿宁瞧了一眼,似乎刚刚死去不久。她抬头望了望城楼,终于知道自己在山上看的是怎么一番情景。原来是患病了的,不愿意自愿出城的人,都会被守城的官兵扔下来,活活地摔死。

    她仰头,上面的官兵也面无表情地守候着。

    面临大片的死亡,人们已经没有了人性,开始手足相残。而刺史的这个方法确实是个好办法,后续的人都乖乖的出城,也没有人在城楼上吵吵嚷嚷。

    孟懿宁脚边有一个小姑娘哭丧着:“娘……我什么时候能回家啊!”她呼嚎着,旁边的大娘无力的把她搂在怀里,显然这个女人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搂搂抱抱她亲爱的孩子。

    景池拉过来一个人问道:“这里出了什么事?”

    景池虽然穿的素净,但是气势难以掩盖身上华贵的气质。那人似乎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高喊着:“大人……大人救救我们啊!我们不想死啊!”拉着景池的中年男人痛哭流涕的跪在地上。周围突然一片哗然,看着格格不入的景池,轰然跪在地上。

    “大人……救救我们啊!”

    “大人!”

    “我们想要回家啊!”

    一圈一圈的跪下,景池如同站在一朵莲花的正中间。长矜吹起,身后春湖春水远阔。人们的眼神中充满了憧憬、凝视,凝视着眼前这个犹如神明的干净男人。有些躺在地上的人,也慌张的爬起来,跪在地上磕着响头。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似乎风雪飘摇中的枯树枝。他们眼神因为疾病而浑浊,不敢触碰眼前这个清秀的男人。远远的张望着,又低头仿佛等候着命令。

    孟懿宁愣了。

    景池心中一动。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本来居住在城里,因为患病被官兵赶了出来。原本他们说,出城治病,治好了便可以回家。但是城外什么也没有,他们被关在了城外,里面有家也回不去。你看看那孩子……”他指向了一个呜咽的小女孩,红扑扑的脸蛋,鼻头也哭肿的发红,“她额娘沾染了疫病,她被连同一同丢了出来……我们在这里无依无靠,甚至连吃的都没有!”他说的气愤,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孟懿宁叹了口气,看向婴疾。

    婴疾背着身子,目光尽头是一片湖水。

    她知道他在想什么,隔离患病的人也许是最好的方法。但是这些都是大夏的子民,不能因为沾染上了小小的疫病,就令其自身自灭。她身旁的马在低低的呜咽,似乎感受到了人们的悲伤。

    “城门又开了,又开了……”突然有一个大喊起来。

    众人一拥而上,想从那放出病人的门缝中钻过去,结果又被寒冷的兵器挡了回来。一个官兵被推了出来,他嘴唇发白,哆哆嗦嗦,原来也是不幸患病的人。人群中突然有人大喊:“就是他,就是他在城楼上把张二扔下来的!报应来了哈哈哈哈!杀人偿命!”说着一群人把那可怜的官兵团团围住,人们的激愤发泄在了这一个年纪轻轻的官兵身上。

    他睁着惊恐的眼睛,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也是被迫的。”鼻涕眼泪流了一脸,额头磕出来了血。但是这群人并不打算放过他,一拳揍在了他的背上。人们咬牙切齿的对他狂吼。

    孟懿宁见此情景大吼一声:“够了!”

    她一把拉开了人群,“又不是他本愿的,把气出在他一个人身上作什么!”小姑娘也红着脸,严肃的说道,“现在应该想想如何治好病!如何进城,便天天净窝里斗。”

    “进不去啊,进不去了。”旁边有一个人喝着酒,哀叹着,“还不如喝喝酒,醉生梦死在这城楼外。我们不是因病而死,是因为这城而死!有家不能回啊,把我们赶尽杀绝啊……我们不是这大夏的子民吗?不是这大夏的百姓吗?为何不管管我们!”那人说话带着仙桃的口音,蓬头垢面,衣服破破烂烂沾着酒渍。

    原来,那从仙桃逃离出来的人本来想在其他城内躲一阵风头,结果现在城门紧闭,家也回不去,前方的门也不愿也为他们敞开。来自仙桃的人哀叹着,摇头着。景池站在人群中说道:“诸位乡亲,我们刚才仙桃出来,仙桃的疫情已经控制住了,若是仙桃人,可回家看看。”他想着驱散这里聚集的人群。

    “去看看?那里已经是一座空城了!你可不要骗我!”那喝酒的人吼道,“你们当官的就凭借一张口舌骗人!当初仙桃刺史说不出三日,肯定解决好疫病的问题,不需要告之王上。结果呢,结果自己先一步走了……哈哈哈……”那人狂笑着。

    婴疾听到声音突然全身一抖,他回头仔细看了看那靠在城墙胡子拉碴的男人,陡然一愣,走了过来。他恭敬地说,“先生,疫病确实已经控制住了。”婴疾听着男人的声音熟悉,忽然想到这男人原本是刺史府内的门客,因为与刺史政见不同而出走,身无分文,便在仙桃成门口摆起了算命摊子糊口。

    那人抬头,撩开凌乱的头发,哼一声:“原来是你啊。”

    “正是。”

    那人懒洋洋地站起来,打量着衣冠整齐的婴疾,“我认识你。你刚才说什么,疫病已经被控制住了?”他有些不相信,但是他见过婴疾,他从来不逞口舌之快,从不撒谎骗人。

    “是,尸体已经在郊外焚烧,新任刺史重新捕鼠杀鼠。”

    周围有人眼睛一亮,“这么说,我可以回家了?”

    “回仙桃?”

    “可以回仙桃了吗?”

    没有人愿意放弃自己的家乡,那些被迫离开故地的人开始骚动。他们相互张望着,忐忑的问景池,“大人,我们可以回家了吗?”

    “可以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乱城

    那些听闻可以回家的人露出了喜悦之色,一时张大了嘴不知道该说出什么话。他们拉扯着旁边人的手臂,嘴里喃喃的,“可以回家了?这么快便可以回家了?”如果不是被迫,有谁愿意背井离乡跑到另一处地方讨生活呢?而如今,甚至连这座城都进不去。这里不欢迎他们,但是家乡欢迎他们。

    “我已经上书王上,承平的大夫,甚至还有公众的太医不日也会抵达仙桃。仙桃乃大夏丰饶之地,况且各位都是大夏的子民,王上是不会坐视不管的。恳请大家放心归去,仙桃的疫病已经平稳,家家户户正在清扫。”他说着,脑中回忆起一路上那空荡荡的村落和塞满了河道的白色纸钱。景池有些哽咽,“仙桃是家,总要回去的,难道不是吗?漂流异乡,终归不是一个良策。”

    那些人点点头,离家一段时日,已经开始惦记起家乡的风景。那里泱泱桃花,潺潺流水,幻如仙境。在心中,渐渐忘记了那里突如其来的萧索和漫天的哀嚎。有人深吸一口气,坚定的个说道:“走!回家去!”

    “这里不欢迎我们,要死也要死在家里!”又有人白了一眼城楼,愤恨不平的说道。

    那些来自仙桃的流民渐渐的从人群中散去,他们背起行囊和推着单轮小车自己离开。那些小孩高喊着,“回家,我们要回家。”

    人群一分为二,那些人即使天色已经渐渐的暗下去,也毅然决然的向小山路走去。

    景池抬头看了看城楼,朗声说道,“我是大夏世子景池,身后是北阳公主孟懿宁,请守城的军官打开城门,放我们进去!”景池走近了城楼,一张英俊的脸孔恍然出现在官兵眼中。他的声音不大,可是城头上的每个人却都听得清清楚楚,在官兵之中引起一阵骚乱。谁也想不到这边远的地方,竟然出现了如今的世子大人。

    此话一出,人群喧嚣,楼上的守军也一愣。

    “城上守军,请开城门,放百姓们进去救治!”他又说道。

    那守军的首领站出来,见到景池背着双手仰头而望。他心纠结,赶忙喊来了死守于此的刺史。刺史拎着长袍跑到了城楼之上,定睛一看,心里委屈。他好不容易把患病的人清出了城,怎奈何突然出现一个小祖宗让他把城门大开,把人放进去。这城中每天都在死人,那一车车的尸体每天清晨趁他们不注意慌忙运出去。如今把人放进来,不是又会加剧疫病。

    他可不敢。

    刺史并没有正面见过景池,只是远远的看过一两次的背影。

    少年立在人群之中,巍然不动。

    “世子大人,请恕罪。小人也是万般无奈,出此下策啊。世子大人可进城与小人商讨这疫病的对策,但是让我把患病之人放进城去,城内的百姓也万般不愿啊!”他哭丧着嗓子。

    孟懿宁回头看着连绵起伏的营地,人们表情呆滞,神情恍惚。

    “大人若进城了,就又要抛下我们在此苦苦等死了。”人群在听到了景池身份之时,一片哗然,心里各自打着算盘。

    “世子大人打算怎么救我们?”

    “您会自己一个人进城吗?”

    突然有人高喊:“我们要和世子大人一同进城!”

    “对,一同进城!”

    要想活命只能破釜沉舟。那些人即使身子不适,却依旧撸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拼死进城。

    刺史冷冰冰的说道,“患病之人,不可!”他并非不是通情达理之人,只是这疫病朝闻夕死,如何也制止不住,若是隔离起来,才能控制疫情。他希望百姓理解他的苦衷,但是那些人用了他在谋杀他们的仇视的目光。他心寒,他愤怒。若是不愿意出城的,他只好杀一儆百。刺史低头看着那局被扔下来的尸体,又叹了口气。

    张九悄悄的走到景池的身后,小声的问道:“殿下,怎么办?”

    景池皱着眉头,但是身子没有动。他的身体迎着风,天地间变得空荡而寂静。似乎听不见众人吵吵嚷嚷的喊不能丢下我们。

    他冷静低声的说道:“懿宁,你过来。”

    孟懿宁身躯一震,愣愣的望着他走过去,担忧的说道:“殿下……”她声音软软的,眼神有些迷茫。这男人莫不是要让自己进去吧,她心中闪过了这个念头。

    景池低声说道:“你进去,与刺史商量对策。”

    她摇摇头,“怎么大的事情,况且你在外面,我如何能放心的下。”

    “张九和侍卫都在此,你不要担心。当下之急,是把这些百姓安置好,我们也可以继续赶路。如此拖下去,承平也等不及。”他镇定的看着她,“你知道该怎么做,如同仙桃一样。让城中的大夫带上你那个呼吸罩出城救治,在城外扎住大营供人居住,城门外安防一个缓区可以让他们家人相见,让人心安。这样于城内百姓,或者城外流民都是好的解决办法。城内清扫鼠患,焚烧已经死去多时的尸体。我在此处也十分安全,你只需要速去速回,不要犹豫。有我在,他们才安心。”景池有条不紊的说道,“我相信你。”

    孟懿宁深吸一口气,点点头,“好,我去去就回。”

    有你在。

    景池仰头,语调铿锵的缓缓说道:“北阳公主孟懿宁代我进城商讨对策,我便留在此处等候公主出城。请开城门罢!”

    那刺史拧着眉头,吹着胡须,他害怕景池有个闪失自己难辞其咎,但是世子大人执意在城外以安民心。他心中流出来一股异样的惶恐,喝到:“开城门。”

    城门开了一个小缝。

    孟懿宁深深的回头望了一眼景池和期待的众人。

    转身进去。

    男人面色冷寂,宛若石碑一样站一动不动站在那里。眼睛那般亮,像是璀璨的星子。春风吹迂过他的衣服,他突然觉得内心有一处东西坚硬起来,依稀间似乎可以听到铿锵有力的声音,对于眼前这个姑娘,他倾泻而出了坚定的自信。

    不知道从何而生,蔓延生长。

第一百五十六章:夜宴(上)

    北阳和亲的公主还没有选出来,护送顾子安回国等级的大夏盖骁勇将军,就接到夏王命令,带领着八千人马先行回国。

    阳上突然间变得空荡起来。

    然而来来去去,人便是如此。

    原本卫勇将军驻守边疆,但是被顾子安调到了身旁,封为大将军。老臣肖子穆自愿领兵镇守边塞。

    卫勇将军不愧是先王的左膀右臂,抑或是顾子安的得力助手。短短几日之内,翻遍孟懿宁差点丧命的小城,捉到了几名燕戎间谍。那些人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在这里安然度过了十几年,没有风吹草动,竟然引发了阳上的重视。在他们心中,那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姑娘早就死在了山火之中,怎么可能通风报信呢。

    卫勇并没有捉去军中的燕戎奸细,而是把宫内的间谍捉了出来。那人低沉着脸,闷声否认,被人一拳打掉了牙齿。那宫中的间谍得到的是死命令,铲除掉一切不利于燕戎的人,知道燕戎秘密的人。

    所以他杀了赵一恩,又要不计一切代价杀掉顾子安。但是顾子安身旁被人团团包围保护起来,自己无法借机下手。好不容易打探到了北阳准备出兵燕戎的消息,他心里想着想要报效国家,迅速把消息递送出去,结果正中了顾子安和卫勇将军的下怀。他的下颚被人打碎了,无法咬舌自尽,面对酷刑,只能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吐出来。

    可惜燕戎也害怕有朝一日他暴露,所以并未告知他太多的行动秘密。

    而那藏在山间的铜矿也根据孟懿宁和乐毅手绘的地图找到,里面兵甲武器一应俱全。

    置之死地而后生,燕戎惦念了许久的铜矿就如此被孟懿宁找到,又被北阳大张旗鼓的运到了军营之中。想必燕戎王可以被气得吹胡子瞪眼,咬牙切齿。北阳如此得了一大批兵器,将士们深受鼓舞,似乎有一种跃跃欲试的冲动。

    燕戎知道大夏与北阳关系亲密,如今的北阳不是当年被五国伐阳的北阳。当年虽然达到了都城,但是盟军孤军深入,亦是苦战,损伤大半。虽然北阳虎狼之驱的气势大不如当日,但是没有伤及根本。经过韬光养晦,又渐渐的展现出当年的面貌。虽然,战争仅仅过了八年有余。

    燕戎使臣在北阳来回奔走,想要探听消息,却未接获一缕可靠的信息。

    顾子安稳坐于朝堂之上,推行改革,只不过朝堂之下人心叵测。宫中常摆宴席,宴请诸位大臣,抑或是来往的名士、闲士。北阳不拘一格的提拔人才,渐渐顾自安身边的谏言越来越多。

    白熙宁竟然安于在后宫之中,却也时刻没有闲着,针对那赵一恩家中令人变成行尸走肉的粉末,细细地研究。后宫空荡,但也时常传出鸡飞狗跳的声音。白熙宁自小一个人长大,不喜欢旁人伺候,顾子安强行拨给她了一个人,怕她累到。

    白熙宁经常一个人关在院落之中,左手提着裙子,左脚踩着笼子,反复研究这药粉的解药,贴身的丫鬟只得站在一旁惊呼着,“小姐小心!”。

    花鸡在笼中鸣叫,她认认真真的一个个做着解药,喂到鸡嘴里去。

    顾子安下朝无事,会先来转转。不打扰白熙宁,就在不远处看着她撸着袖子,扎着头发利索的把一只只鸡排列整齐。见到不听话的花鸡,她还会冷喝一声:“不许动!”每每见到这副模样的白熙宁,他心里就敞亮一般。

    人前舒雅娴静温柔可人,人后的却坚硬的像是一个男人。

    白熙宁的贴身宫女去取泥碗子,走开了许久,她却忘记了这回事。没有抬头,禁锢着一只活蹦乱跳的花鸡摆弄着,随口问道:“什么时辰了?”

    “已到未时。”

    她猛然回头,见到顾子安,笑了笑,手用力抓着鸡脚,倒挂着拎起来。鸡扑腾着翅膀,想要哚这个姑娘。白熙宁细腰一闪,眉头微微皱起来,屈膝说道:“给王上请安。”

    顾子安的眼睛好似鹰鸩般锐利,看着被鸡脚抓红的手指,突然嘴角一牵,接过来白熙宁手中挣扎的花鸡。一边抓着一边笑道;“看你几日都在这后院之中,研究得如何了?”

    白熙宁松松酸疼的手臂,不好意思的笑笑:“未时了?若是过了申时这只鸡还是活蹦乱跳,我便可以治愈这蛊药了。其实啊,燕戎人还是心胸狭窄,很多燕戎的巫术蛊毒的解药在燕戎本地是很难找到的,因为那些解药并不生长在燕戎。但是中原物产丰富,我多试试便可以轻而易举的找到常见的替代。他们以为自己稀罕,就全天下都稀罕了吗?”

    眼前年轻的君王抓起鸡正对着自己眼睛笑了笑,“我看,你这解药已经研制出来的。原先见到那些犯病中毒的都眼神浑浊,今日这只倒是清澈得很啊,看来你的药不仅解毒,还可以治病。”

    姑娘脸蛋有些红,“王上,还是把这花鸡给我吧,若是伤了您那罪过可就大了。”

    “无妨。”

    他伸手把花鸡放入了空笼子里,“你这解药,早晚有一天会派上用场,未雨绸缪,方可临阵不乱。”他看了看姑娘的笑颜,想起来为何要找她,“今日魏国使臣到了,宫中宴请。”

    白熙宁服了服身子,“我回宫换一身得体的衣服。”

    “已经送到你的寝殿去了,看看可喜欢。”他选了一身娇艳的衣服,私心想看着她穿上到底是何模样。那是一件粉色和紫色轻纱长裙,隐隐约约的薄纱上绣着金银线的蝴蝶,若隐若现。

    “谢王上。”白熙宁脑子里想的却是另一回事情,她从未见过魏国人,那里与北阳不接壤,是一处夹杂着南方沃土的小国。不知此次前来,究竟有何目的,想出这个国家孤闭自守,从不与其他国家接触。她问道:“魏国因何而来?道贺陛下吗?”

    “魏国和北阳有姻亲关联,虽然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但是想再续前缘也不是不可能。况且魏国身旁有燕戎虎视眈眈,想必是怕了。”

    “确实。”白熙宁点点头。

第一百五十七章:夜宴(中)

    夜晚的北阳是另一种静谧。

    雕刻的大理石柱子反射着银白色的月光,朱红璧瓦,还有仅属于这里的野兽图腾,美丽的像个生机勃勃的仙境。魏国的使者捧着金银珠宝而来,说是想要和亲。两国在昔日确实有姻亲关联,但是如今两国都自顾不暇,倒是疏远了许多。

    顾子安穿着朝服,白色的绸带绣着龙纹。

    白熙宁坐在了旁边的位置,她真的穿上了顾子安给她准备的裙子,从来都是棉麻布就可以裹身,但是人靠衣装,这衣服一套,她娇娆的身段凸显无疑。胸前的珍珠宝玉镶嵌,衬托的皮肤像雪花一样白。

    桌上摆着北阳酒,味道浓烈,窜入口鼻,让人喝一口便觉得辣嗓子。但是在胃里又暖烘烘的,觉得绵长甜腻。这样的酒,就像是北阳人一样。看四寓居一方,翩然大国,但是被四面而来的国家虎视眈眈。

    北阳与燕戎、大夏、川国、淳宁皆有接壤。

    然而西南面还有难以侵扰,北境也被能征善战吧的草原部落所占据。

    北阳就在如此的夹缝中生存下来,发展壮大。它就宛若蛰伏沉睡的猛虎,曾经觉醒,又被众人群起而攻之。如今遍体鳞伤,休养生息恢复元气。当初国内间谍引得五国的局面虽然还历历在目,但是后来北阳王顾章十分小心谨慎的选拔身边的人才,不可再出现当年被他人利用的局面。

    昔日的沉甸与创伤,如今让北阳不怕战。

    顾子安也十分有底气的坐在王位上。改革的诏令刚刚颁布,就引起了百姓的响应,人们纷纷开垦荒田,种地耕织。

    白熙宁这些时日把北阳的情况摸了个通。顾子安特许她去藏书阁上翻书查阅,于是两人竟然也经常切磋起来。相比起孟懿宁酷爱纸上谈论军队辎重,粮草补给,云梯阵仗,白熙宁更对于水利建设,民生民计有着不一样的看法。让顾子安时常眼前一亮,若是她生为男子,一定是拜为丞相的富国人才。

    北阳夜宴,缠着貂皮的舞女们拍打着美人顾。北阳美女一样望过去虽然没有大夏精致,没有那盈盈一握的细腰,但是却可以在舞姿之中跳出一分蹈厉之志的豪迈气息。

    顾子安与众人饮酒,魏国使臣坐在席位上举杯庆贺。

    桌上的饭菜一盘盘的上次,还有上次孟懿宁死活也不爱吃的红焖羊尾。白熙宁看了一眼红黑相间的碗内的美食,轻笑了一声,想到了在远方的妹妹。

    “魏国使臣来此,有何见教啊?”顾子安趁着酒意问道。

    魏国使臣缓缓上前,“臣来北阳,特地为王上带来了魏国所产的宝物和美人,恳请陛下笑纳。”他深深行了一个礼。说着,身后有人抬上来了一箱子珠宝,纷纷打开,里面是粉红色、赤红色、橙橘色和金黄色的宝石。晶莹剔透,色泽圆润,但是又与白熙宁身上的红宝石不同。

    宝石是为被切割的菱形,一拿出来耀眼夺目。

    众人惊呼。

    “这就是剑晶石啊……”

    “如此犀利而华丽的宝石,确实好看。”

    鲜少有人见过这类宝石。

    白熙宁瞧了瞧,却微微皱起了眉毛。

    按理说,不应该啊。

    她低垂着眼睛思索着自己的儿时的记忆。这个宝贝叫做剑晶石,如此名称是因为它天然便是尖尖的形状。魏国人骁勇蛮横,男人佩戴剑刃,女人佩戴剑晶石就是全民皆可战的意思。这确实是魏国特产的宝石没错,但是……她却有哪里说不出来的不对劲。

    顾子安注视着白熙宁的小动作,众人惊呼感叹宝石华丽之间,他用两个人才听得见的声音问道:“怎么了?”

    白熙宁抿着嘴唇,摇摇头,兴许是她多疑了,却又不知道哪里不符合常理。

    魏国的人皮肤白里透红,姑娘一个个十分水灵。他们穿着魏国的短裙,流苏挂在腰间摆动,魏国舞女的素腰竟然比北阳美女细了近乎一般。她们像是一条条美女蛇一般,扭动着肢体,不断地向顾子安抛送着媚眼。

    顾子安眯起眼睛,仿佛真的沉醉其中一样。

    羽衣蹁跹,妖歌曼舞。

    一个个姑娘闲婉柔靡,腰肢扭动,体态轻盈。

    那舞女身上缠绕着彩色的飘带,桃红色带着香味的轻纱在宫殿内飞舞起来。这是魏国特有的舞蹈,飘带看似轻盈,但是末尾帮着一段小小的铁器,方便用飘带击打周围的乐鼓。鼓声清脆,整个大殿上沉浸于这华丽的南方舞姿。

    风情半转眉梢,有一个舞女侧头还望了一眼白熙宁,又仰头下腰,头顶上的银冠朱玉闪烁,瀑布一般的发丝长长的倾泻下来。

    对视之间,白熙宁突然目光一紧。

    她终于知道哪里不对了!那名舞女根本不是魏国人!只有燕戎女子头顶的旋才会长成如此模样。小时候父亲白衍告诉过她,这就是燕戎人的特征,无论嫁给了谁,生下了谁,血脉之中是无法割舍的。白熙宁不自觉的摸上了自己头顶的发簪。

    她抬头看了一眼顾子安,眼神里带着提醒与警惕。

    顾子安点点头,他方才也有些疑惑。魏国使臣很多问题别人不答,按理说两国来使一定先上朝堂有要事相商,但是他却直接安排欣赏歌舞,似乎急不可耐一般,至于和亲之事也不过草草带过。况且,这一个个女子虽然生的貌美,却没有魏国人的气质。魏国女子看似柔弱,实则刚强。那飘带舞蹈理应柔中带刚,刚柔并济,而不是如此一般,柔柔弱弱像是要被风吹灭的火焰。

    顾子安也眼神一愣,他要看看这台下之人到底卖弄着何名堂。

    他笑了笑,“魏国的歌舞听闻不似其他国家翾风回雪,而是娇若游龙一般,今日一见果然亮目。先生今日来北阳,便奉上了歌舞一出,确实痛快。”

    “这都是进贡给王上的礼物,还请笑纳。”那使臣笑盈盈的。

    “美女如云,但是未提到和亲公主,却见这莺歌曼妙,寡人不解其意啊。”顾子安也牵起嘴角,看着那人如何反应。

    那使臣愣了短暂的片刻,仰天长笑,“喝好吃好,才能谈正事啊王上!此番还准备了一个喝酒助兴的节目!”

    “请!”

第一百五十八章:夜宴(下)

    白熙宁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那剑晶石虽然是魏国的特产,但是这红色、橘色皆是燕戎的产物。魏国的宝石是没有这个颜色的。燕戎与魏国接壤,谁知道同一矿产,在燕戎那边就是成暖色,但是魏国那边确实冷冰冰的如同大海版静谧的蓝色。

    儿时,父亲曾在白熙宁生辰的时候给过一个蓝绿色的剑晶石,色泽华丽如同孔雀的羽毛。那时便信告诉她,是邻国魏国出产的,十分珍贵,是进贡所得,请求燕戎王出兵平乱。燕戎王赏赐给了白衍,才落到了她的手里。

    而这蓝色、绿色、紫色的剑晶石只有魏国的王室才能够使用,基本在外没有流通。

    白熙宁把那蓝绿色的尖晶石宝贝起来,随身携带,后来在灵凤山送给了自己的师父。

    怪不得,她看着这些呈色如此熟悉。果然是燕戎的产物。

    魏国闭关自守,了解他们的人甚之又少,所以就算拿出这粉红颜色的石头,如果不是真的知晓其缘由,可容易被他们骗过去。白熙宁现在信赖越来越笃定,那些人根本不是魏国来的。而且听闻魏国证据平稳,两国也没有接壤,怎么可能这个时候来朝觐见。

    白熙宁心里冷了一大半,她手扶着矮桌,不动声色。

    但是顾子安却看到了,看到了白熙宁的手恨恨地抓着桌子腿,手指白里透红,十分用力。似乎随时要把这桌子随时掀翻。

    歌舞声骤然又起。

    那一个个魏国美女一首捧着剑晶石,一边又挥舞着绸带。绸带飞舞,一会儿落到这个将军身旁,一会儿又落到那个大臣身侧。

    盈盈素靥,霓裳波翻。

    舞转回红袖,起衣袂飘飞。

    白熙宁却丝毫没有被舞蹈所吸引,那绸带落下的地方,便是她目光所至之处,舞女们在殿上翻飞,似乎他们的魏国的舞蹈本就是如此的大张旗鼓,动魄惊人一般。姑娘盯得有些眼花缭乱,只能把目光落在顾子安身上。

    若是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使臣准备做些什么,她便可以第一时间发现。

    舞女们素手婉转流连,裙裾飘飞,丝绸飞舞,美人犹如隔雾之花,让人一瞬间看不真切。歌声越来越大,绸带纷繁杂乱,珠缨旋转,裙底生风。

    突然,一名舞女眼神一狠,杀气腾腾,一个箭步就要飞身上前。众人以为还是与刚才的互动的舞姿一样,并未加以警惕。

    白熙宁一瞬间看到了她手中磨的比剑刃还要锋利剑晶石,霍然起身。

    剑晶石,剑晶石,确实可以当成刺杀的匕首。

    歌舞之中,眼见那女子要冲破薄纱飞身一跃刺向顾子安。但是顾子安早已注意到这致命的威胁,他在一炷香之前就安排好了近身侍卫,只等着他一声令下。顾子安在桌子迅速做了一个手势,身子微微一斜便可以躲过扑面而来的杀机。

    结果白熙宁突然大吼一声,掀起轰然矮桌便向那舞女砸去。

    那舞女最初观察顾子安身旁一位是白姑娘,一位是自己母妃,手无缚鸡之力,哪里能想到这女子竟然连桌带盘盏一并而起,飞掀过来。那舞女向身旁一侧,躲过了扑面而来的桌子,却被那酒盏砸到了脑袋,轰然喷血倒地。

    “关门!抓人!”她厉声喝道,“保护王上。”

    白熙宁的气势如同自己才是那宫中的禁卫首领。而舞女在禁军侍卫面前就如同攥在手中的花鸡一般扑腾。

    顾子安眸色深沉,下达了最后的指令,“活捉他们。”

    有一名舞女见到事情败露,唰唰几声厉声突然响起,她撕扯开自己的衣服,从藏在胸前的口袋内抓出一把白色的粉末向顾子安撒去。那女子如同脱缰的野马,奋不顾身的挣扎开来冲向前去。

    粉末一撒,在天空散开。

    白熙宁抓起紧密针织的绒线华布,想把飘散在空中的粉末全被遮挡下来。

    情急之下,呼吸急促。

    那舞女狠踹一脚白熙宁,她闷哼一声,手却用力的抓住那姑娘抽回的脚踝,用力一拉。飞在空中的舞女像是被人扼住喉咙的小鸡摔在地上。白熙宁赶忙上前,“王上?”

    又从桌子上蘸了一点白色的粉末尝在了舌头,苦涩苦涩的。

    顾子安厉声制止,“不行!”伸手就拉白熙宁的手臂。

    但是白熙宁已经吞咽下去,然后长舒一口气,“还好,还好解药已经研制出来了。这就是赵一恩他们家让人失心慌得毒药。”

    这边不用等侍卫拔剑而上,那坐在酒席之上的北阳将军们便一拥而上,群蜂一般捉住了那群正要行刺的姑娘。奈何你练过武功,但怎敌这些久经沙场,冲锋陷阵的将军们。一个个刚才还风姿绰约的姑娘,被摁在地上,手宛若无力的柳枝垂在地上。

    使臣脸色一变,勃然大怒:“王上这是何意!”

    顾子安倏然起身,威严而愤怒:“燕戎,是要向北阳宣战吗!”

    白熙宁死死的盯着眼前人,她漂亮的脸孔好似白玉一半,喝了鲜红色的北阳酒,嘴唇很红像是被梅花汁水泡过一般。

    那使臣冷笑一声,“北阳王再说这些什么,微臣怎么听不懂呢!”

    使臣眼眸中誓死如归的意味被白熙宁猛然读出,她指着前方使臣大喊一声:“掰开他的嘴!他想死!”只可惜晚了一步,那人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吐到了旁边将军的身上。他睁大了眼睛,藏着遗憾而又自嘲的笑意,大吼一声:“可怜啊……可怜我妻子儿女的性命啊……”说着骤然倒地。

    那还活着的舞女磕着响头,“王上恕罪,王上恕罪啊……”

    “你们因何而来?”

    “刺杀……刺杀王上。”

    “何人指使?”

    “燕……燕戎……”几个姑娘哆哆嗦嗦的。

    顾子安一抬眼,冷笑一声,“燕戎从寡人在大夏为质的那一刻起就一直盯着寡人,盯来盯去,倒是把自己暴露个干净。”

    有将军站出来,气氛烈焰:“燕戎欺人太甚,臣恳请领兵讨伐!”

第一百五十九章:定夺

    卫勇也站出来,“王上,不妥。多年未交战,虚虚实实还需要探查清楚,否则埋下隐患,军辎调配,后续接应若被人抓住把柄,看出破绽实在是得不偿失。”

    “卫将军是怕了吗?”那将军问道。

    卫勇拱手握拳,“我卫勇镇守塞外数十年抵御入侵,何曾怕过!但是燕戎阴损,更需要小心谨慎。出兵讨伐,岂要因为一时怒火而让一国陷入战乱!燕戎能战,若是他来,北阳必战!但是如今还需要养精蓄锐,不可逞一时之快,而让偌大的北阳陷入更大的危机。还请王上定夺!”

    “丞相呢?”顾子安缓缓地看着一言不发的李克。

    李克深思之后说道,“臣赞同卫勇将军所言,燕戎北阳虽然十年前有过一战,但是那时五国攻阳,但是燕戎军队居于后方。我们对于燕戎军队其实并不了解,不可轻举妄动。但刚才这位使臣倒是提醒臣了一件事情,我们可以借此机会,与魏国同盟修好,这样两国都紧靠燕戎,若燕戎想要大举进攻,就要考虑背后的盟国了。倒是偷袭不成,都城反被占领。”

    顾子安拍手称快,“得先生,国之大幸啊!恳请先生受累,出使一趟魏国。”

    “臣遵旨。”

    夜宴之后,回到宫中众人心有余悸,却又看到年轻的君王如此沉着冷静,心中似乎有一块石头落地。白熙宁为所有人分发了解药,才松了一口气。还好自己连日研制出来,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顾子安倒像是个没事儿人一样,坐在旁边一个劲儿的看着自己。姑娘抬起反问,“怎么,我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

    “没有。”顾子安笑了笑,“白姑娘和懿宁性格差别如此之大,真的让人不解。今日见你掀桌而起,痛快淋漓。”白熙宁温柔可人的面容下住着一个糙汉子,毕竟从小长在灵风山,在师傅子聪散人的教导下,野蛮自由的生长,身上长姐的温柔贤淑没有变化,但是丝毫没有女孩子的娇气,也不会一惊一乍。

    举手投足之间,都是力量。

    白熙宁一旁分着解药,低头说道:“妹妹是怎样的呢,数来数去,王上相处的时日竟然比我这个长姐还要多出了不少。芊芊自小就经历了王府变故,能坚毅的长大成人,又碰到故人相救,王上相识,已经十分万幸了。纵然经常动一些小小的脑筋,但也是白家女子的风范。芊芊自幼练武,渴望着有一天可以向父亲一样上战场杀敌。而父亲也确实在往沙场的方向培养。性格嘛……自小家破人亡,后来又寄居他国,不敢枉然而动,性子又急又缓,有时木木的,有时候欢脱得像个兔子一样。”

    “原先在大夏之时,孤寂寡言,笑也不过是抿抿嘴。而今回来了,我到时候喜欢她放肆地样子。”顾子安笑了笑,那样的神情似乎真真正正的在评价自家小妹。

    “只要王上不要怪罪她不合礼数便好了。不过说来,我确实与妹妹不一样,虽然就差了三两岁,但是经历全然不同。我并未过多的接触外界的纷争,活动范围不过是灵风山周围的二十里。而且山上哪里有用人伺候,洗衣做饭、打猎勘察都是一人所为。”白熙宁表情很温和。

    顾子安展颜一笑,笑容滑进她的眼底,她微微一愣第一次见到男人这样的笑容,似乎是一种欣赏又是暧昧。他眼睛里只有她一般,映着火烛,甚至映着她的瞳孔。

    “你刚才是如何给发现那不是魏国人的?”

    “那剑晶石的颜色,以及舞女的头发。”说话间,白熙宁拔出了头上的簪子,长发顿时被吹散,如同漆黑的丝绸一般漫天飞舞。“这头上旋,只有燕戎的女子才会这样,其他国家都是外旋的,只有燕戎人会有三个旋,而写内外不一。”姑娘一瞬间的动作,却没有半点风尘之色。

    他一双眼睛好似深潭大海,深邃沉光。

    落在姑娘的身上。

    两人谈论着孟懿宁,却不知道她还在众人之间苦苦挣扎。

    大夏虽然已经被春风席卷,但是这几日,天渐渐冷了起来。大夏的夜晚是漫长的。雄鸡破晓,天际一轮红日高升之时,乾坤朗朗,却依旧薄雾寂静。景池还困在城楼之外,与那些染病的百姓在一起。

    他的固执,他的坚持,让孟懿宁气不打一处来,她只得以最快的速度与这里的刺史商量对策,片刻也不敢耽误。

    孟懿宁看着城内的景象,与仙桃而言,有过之而无不及。

    街道上突然晕倒吐血的人,空荡荡的街道,家家户户门窗紧闭,时不时角落里还有恶臭传来。这不是她印象中的大夏,大夏是繁华的,如同绚烂的烟花绽放,如同金银织成的锦绣画卷。但是突然之间,寂静萧条。

    这里的刺史虽然看起来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人,但是也缕着白色的胡须,认真思考。虽然把患病之人不断的清理出去,但是终究不是一个办法,城是守不住的。城内的百姓也一天天的病倒,那写早上还活蹦乱跳的人,落日时分就可能奄奄一息。不管是百姓,守城的将士也越来越多沾染了疫病。若是有其他国家趁机进攻,大夏将措手不及。

    更何况,这也许本来就是燕戎的计谋。

    刺史本不愿打开城门,要不然这么几天的坚持全然变得没有意义,还打了自己的脸。他固执的认为,只要把患病的人相互分开就可以阻止灾病的蔓延,然而事情并没有按照他预计的发展。

    孟懿宁不断劝说着,应该在城外建起治病和居住的临时场所,如此才能安稳民心。

    刺史坐在姑娘的对面,不愿的摇摇头,他眼神有些失焦,叹了口气:“这病,哪里能治?都是天命。”

    “刺史大人这话,懿宁可就听不出来什么意思了。难不成要当他们等死吗?”

    刺史长吁一口气:“公主有所不知啊,这大夫跑的跑,死的死,他们连自己都无法医治,怎么才能救治别人呢?”

第一百六十章:救人

    孟懿宁眉毛一横,并没有接下他的话:“城内还有多少大夫?”

    “五人。原本城中医馆就有不下二十所,如今要么大夫死了,要么逃走了。”刺史大人说出这话也在心痛,当年丰腴往来通商的城池,如今已经变了一番模样。他低垂着眼睛,不敢直视孟懿宁逼问的目光。抿了一口热茶,又抬起头来,“鄙臣也是无可奈何啊。”

    “如今又不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是你要死了还是我要死了,谈什么无可奈何。”孟懿宁哼了一声,言语之中带着一丝讥讽的味道,“把人从城楼上扔下来的时候,先生不是挺刚毅果敢的吗。如今到服起软来,让我都承受不住了。”她说话的语调真的像一个北阳公主一样威严。

    刺史大人辩驳不出来,愤愤不平的瞪着她,“那姑娘要以为如何?这病拖一拖总会没的。”

    孟懿宁被气得一下心噎到了嗓子眼,她抬手让周围的都退出去。

    刺史大人看了一眼,挥挥手,那些婢女侍卫悄悄离开屋内。

    姑娘低声厉声说道:“我当然理解先生,但是怕只怕你等不到那个时候!等城中百姓都不在了,你空留着刺史之位可好吗!”她顿了顿,平息了一下心情,“现在城中人心惶惶,最重要的是安抚百姓,治病救人。这病是隔绝不来的,你看现在城中百姓依然患病,倒不如大大方方的在城外建立起救治的营地,城中人和城外人可以在城楼附近相见,也算是慰藉人心了,让着春天也有一丝春天的味道,别寒冷的跟大雪封孤城似的。”

    刺史大人哀叹一声,点头说了一句:“是,我这就聚集城中仅剩的大夫。”

    窗外的夜风呼啦啦的吹着窗户,明月照亮了树枝,白惨惨的恍若白雪。

    孟懿宁没有说话,半响说了一句:“刚才是我冒昧了,还是请刺史大人赎罪。”她看了看门外,问了一句,“军中患病情况如何?”

    刺史大人一惊,摇摇头,“患病五成。”

    姑娘闻声颤动,眼睛有些发红,“这下的一盘好棋啊。”

    “姑娘何意?”

    “切记保证将士们身体康健。虽无十足把握,但此次疫病不是天灾,而是人祸。那顺着仙桃流亡此地的河水中,发现了大量老鼠的死尸。河水源头在燕戎边境,他们不食用此水。”她话说一半,但是想必已经十分明白了。

    刺史大人眼睛里闪过一丝惊恐,突然俯身到桌子上,“怎么?要打仗了?”

    “此处与仙桃距离甚近,不过也算是边境城池。若是要打,燕戎从边境不到两三天就能过来。您觉得,能打吗?”孟懿宁手脚发凉,她从窗户望向了远处的军营。

    “将士痨病。”刺史大人说了一句,心里也心生悲凉,似乎突然看到若是打起仗来,这里便是一片死寂。无兵无人,只有城楼上空空荡荡飘扬的旗帜,不出一个时辰,燕戎便能占领此处。

    孟懿宁又道:“此事严重,刺史大人切莫声张,容易引起恐慌。”

    他也点点头,“我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若是燕戎真的打来,后果不堪设想,疫病之下,也要早做准备。”

    “世子殿下正是要返回承平上报此时,明日一早,还请刺史大人建立起治病的区域,世子殿下也好立刻返程。要不然我们这一走,还不知道那流民会生出多少事端,再加上若是以后真的燕戎领兵入侵北阳,只怕是更无力抵抗了。”

    姑娘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抿着嘴唇,眼神中有一丝丝的悲戚,“最怕铁衣裹枯骨啊。”

    “不用明早,今晚便可!”

    刺史倏然站起身,往外走去,“我去召集大夫!今晚打开城门!”

    孟懿宁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空荡荡的长袍袖子,突然觉得身子坚毅起来。

    夜晚,百姓便听到了杂乱的声音,城门豁然打开,官兵手持着火把来来去去搬运着什么。一顶顶白色帐篷在城门外支起来,刺史大人把仅剩的大夫从睡梦中叫起,跟着他一起查看城外被轰出来的患病百姓。时间紧迫,他知道自己不仅仅在和这疫病斗争,更要防备燕戎的突然袭击。

    那睡在光秃秃地上得百姓被杂乱声惊醒,官兵浩浩荡荡还端来了一口口铁锅,生火熬粥。而那些刚刚病死的人,被掩着口鼻得官兵拖走,拖到了这些人看不见的地方进行焚烧。刺史大人站在城楼之上,“各位,昔日为了保护城中百姓,得罪各位了,今日给各位在这里赔罪。城外治病救人,病好后即可返程。城门不关,若是思量家人,随时可以在城楼相聚。”他站在高高的城楼上,深深拱手鞠躬。

    景池从马车中下来,就见到孟懿宁从城门飞奔出来。

    夜色落在她得身上,她红着脸蛋不顾一切的从人群中钻出来,停在景池面前,气喘吁吁的,“如今好了,已经安顿妥当了。”她胸口上下起伏,她抬头看了看黑夜,摇摇头:“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继续赶路吧!”

    马车上,景池突然观察到孟懿宁哄哄的眼眶,询问道:“哭了?”

    她一愣,矢口否认,“没有。”

    “想到什么了?”

    “将军百战,黄沙白骨。”她叹了一口气,看着他。

    景池的神情也低落下去,“这场疫病,足以损耗大夏苦心孤诣经营多年的心血,只盼望承平不是这番景象。”他突然笃定起来,张口呼喊着张九,“马车太慢了,我们快马嘉宾,直奔承平。”

    孟懿宁把自己的骏马让给了景池,她在景池的身侧保护着他。

    “到达承平,我需要给北阳送去书信。若真打起来,只能两国联手抗敌。燕戎安分了这么多年,终究是坐不住了吗?”孟懿宁愤愤不平。

    “何曾安分,挑拨离间,暗地放箭。燕戎一直有侵吞天下的野心,但是如今天下之大,哪一国可以吞并另一国?若是燕戎有所动作,其他国家不会就是不管。”景池脸色阴郁的可以滴出水来。

    “怕只怕他联合其他国家,如同当年五国攻阳。”

    “师出无名。”

    “燕戎利为上,他还在乎这个吗?况且,旧时燕戎的城池,不是在大夏的手里吗?若是找个借口,总会有的。”

    星夜之下,一行人似乎在于生命赛跑一般,在于大夏的未来赛跑。

    晚一步,便是不可弥补的差池。

第一百六十一章:柔情背后

    周婉还没有从怀孕四个月的惊吓中回过神来,又见到了自己的心上人傅衷寒。

    两人趁着夜色,相见在了一旁平日无人来往的花园中。傅衷寒靠在假山上,抚摸着周婉的脸颊。他欲亲吻上去,却被周婉推开,她心里有些忐忑,低着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衷寒,我们最近还是不要再见了。”

    “怎么了?是夏王发现了?”他问道。

    周婉摇头,“不是,是我怀孕四个月了。此时见面,多半不好。”她抿着嘴唇,深吸一口气,似乎好不容易才说不出来这句话。

    当年蜂蝶并肩,青梅竹马,如今只能隐藏在黑暗中。她心里害怕夏王,隐隐的觉得自己对不起他,但又在午夜梦回之时,觉得是他对不起自己。

    身后的白霜如同皑皑的大雪,玉砌粉黛,一片琉璃白。

    傅衷寒笑了一下,“是好事啊。”他勾起手指,把周婉落下来的碎发别到脑后去,“你过得好,我便心满意足了。”

    她惨笑一下:“当真如此?”

    “我说的是假话。”他低沉的声音萦绕在她的耳畔,刺激着耳膜。

    周婉叹了一句,问出了今日思考出来的最重要的一个问题,“你……回来究竟做什么?”

    “报仇。”他直言不讳,冲着乌云布满的天空笑了笑,“你愿意帮我吗?”

    “愿意。”她不假思索地说。她猜到了这个答案,苦思冥想了很久,如果傅衷寒如此问她,她要回答些什么才让自己安心?似乎这辈子她还没有为他做过一件事,若是不伤人害人,何止帮他一件事,就是千百件那又何妨。远处寒灯摇曳,她突然想起很久以前她在街头算卦卜签问姻缘,那位老先生叹了一句,退回了自己的银子。

    傅衷寒微微一愣,“你可知道我要说什么?”

    “我愿意帮你,衷寒,我亏欠你得太多了。”她红着眼睛。

    “杀了夏王。”

    “你说什么?”

    “杀了他。”他笃定的样子不像是开玩笑。

    他怎么会如此坚定?周婉听到这句话突然慌乱起来,她后退了两步,缓缓地摇着头,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男人,“你再说一遍?”

    傅衷寒料定了她的反应,解释说:“为了平稳朝局,先王与当时还是世子的景成联手铲除掉了傅家。仅仅是因为傅加权力太大,根基太稳。与现在的周家一样,被人利用完便抛弃了。”他编造了一个谎言,毕竟他现在的矛头是夏王,他不想在如今时日直指周家,而周婉也不知道周家的所作所为。

    他一把拉住周婉,搂在了怀里,如痴呢喃的在她耳边说道,“就算不为了我,你也想为了景铮想想,为了周家想想。现在王上已经在背后收紧周家和景铮手中的权力了吧。夏王忌惮,明明更加宠爱景铮,明明景铮可以但此大任,但却为了制衡周家,把景池推上了世子之位。”

    周婉心一冷,“我不在乎我的儿子是不是世子,他只要过得好便好了。”

    “世子之位原本就在囊中,被人横刀夺去,他过得好吗?”

    “周家现在步履艰难,你父亲过得好吗?”

    “周家会重蹈傅家的后辙。”

    傅衷寒的话说到了周婉心坎里,但是她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没有什么野心,胆小甚至没有什么远大的志向,只希望可以与所爱之人依偎相守。

    “若是他死了,咱们便可以永永远远在一起了。”

    “大夏没有苛政,他亦然未颗苛待我半分。况且一国之君,我弑君,就算有一百条命都洗不清这个罪过。衷寒收手吧,带我走吧!我们不要在承平了,找个深山别院居住,再也不过问这些了。若是翻案沉冤,我兴许可以帮你一把。但是让我杀了他,我做不到,你还不如杀了我呢!”

    “你爱上他了?”

    “没有。”

    傅衷寒以为,凭借周婉对于自己的热血,她能心甘情愿地作为自己的傀儡,慢慢的用药毒死夏王。他笑了笑,当年遇到周婉的时候,她便是一个善良之人,如今依旧如此。他有些自嘲地笑道,毕竟也对,周婉没有任何怨恨夏王的道理,她无欲无求,一生不过为了周家默默的付出,既来之则安之。只是内心有当年的点点悸动,化做成点点执念。

    “若是家国乱了,哪里还有你我的生存之地呢?”周婉问道,“衷寒,放下仇恨吧,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你切记不可以再如此想法了。虽然我是一个女子,不懂朝政,但是如此之事是万般做不来。总是我爱你,总是我想和你在一起。但是一个小小点点的愿望,与国家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若真的是当年夏王制造的傅家惨案,那我们也无能为力。”她眼睛里噙着泪水,“你听我的吧,不要再想这些事情了。”

    “好,我听你的。”嘴上如此说,傅衷寒脑中却在想其他事情。

    婉儿,这件事情是否做成,已经由不得你了。黑暗中,他微微一笑。当时睡在了华沐苑,他特地留下了一点蛛丝马迹。若是夏王去寝殿中,一定能发现有男人来过的痕迹。若是夏王再敏感一点,一定会派人盯着华沐苑,看看究竟是自己狐疑,还是真的有人来往。周婉还在这个时候发现了怀孕,更加令人起疑。

    周婉未曾预料到,自己儿时爱慕的这个男子,已经在仇恨中冲晕了头脑,开始算计自己。而自己,正在一步步的进入他精心布置的陷阱中。芙贵妃就像是一颗乖乖的棋子,听从着傅衷寒的安排。

    他幽暗的眼睛往角落里张望去,发现了一个隐藏在草丛中的人影,也在紧盯着他们。

    果然,夏王派人跟来了。

    他心里冷笑一下,就算周婉不答应他,他也可以逼着周家卷入这场风波,让大夏自乱阵脚。谁让夏王听不进去忠臣的话,看不进去忠臣的好,流放了傅家,那么就尝尝被奸臣祸国的味道吧。

    只要夏王怀疑周婉,怀疑周家,景铮势必会受到影响,削弱权利,奋起反抗。

    周婉看傅衷寒没有说话,以为他听进去了。双手搂着傅衷寒的腰,头深埋在他的怀里。

    夜月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

第一百六十二章:再回承平

    孟懿宁穿过山山水水,终于见到承平在望。周围的一切却让她感到心凉,回望身后的路,烟尘弥漫。初春暮,山路卷起的黄沙在身后飘扬。纸钱漫天旋转,如同轮回一般,跌落又被卷起。景池骑在高头大马上,心里也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那湍急的水流从仙桃流到承平。

    他感到自己来不及了。

    来不及去拯救这一切。

    几人飞奔前行。孟懿宁的马蹄突然陷入了一滩泥泞,她不由自主的惊恐的叫了一声,身子往前一跌。低头一看,泥巴之中是一坨坨腐烂的纸钱,如大地融为一体。天地悲怆,哭喊声从远远的城池传来。姑娘全身发冷,冷冷的看着远处,高喊一声:“驾——”,挥鞭而去。那承平已经似乎已经没有了往日的光芒。白色的布卷,出殡的人们,似深冬天要到了一般。

    踏入城门,景池明明只出门了不到半个月,却恍然这里变了模样。记忆中的样子如同前尘事,虽然可以回想起来,却又不可置信。承平的状况可一点都不比仙桃好。除了景池,几人在城门被盘查了很久才放进城内。街道寥落,只有零零星星的几个人。

    “怎么会这样,我前些日子到来之时,还没有这番景象!”孟懿宁有些惊恐。她不畏惧沙场战死,鲜血淋漓。但是这些人,成千上万的人却死在了自己家里,死在了庭院中。人们打着寒战、发着高热、全身酸痛。扶在街上忍不住的恶心、呕吐、一滩滩黄色粘稠的液体落在街道上无人清理。

    烦躁不安的人疯疯癫癫的乱撞,花楼上的姑娘皮肤淤斑,出血,脸色苍白。

    突然一阵震耳欲聋的鞭炮声突然传来,像是过年了一般劈里啪啦的火光闪在木桩子上,家家户户都燃起了炮竹。

    “殿下。”孟懿宁看了看他。

    景池叹了一口气,“驱邪避灾。”他白衣飘飘,脸色出现了一丝悲伤的颜色。

    世子府门可罗雀,风声隐约。

    听闻殿下回来了,管家赶忙冲出来,见到景池安好,终于放下心来,“这听闻仙桃疫病严重,见到殿下回来我终于放下心了。幸好求了莲花娘娘的护身符,保佑您万病不侵。”他红着眼睛,声音沙哑。一看就是过分焦急,嘴唇干裂以至于出血。

    “府中怎么样?”

    管家摇摇头,叹了口气,“比起外面的老百姓,已经好很多了,婢女患病了二十人,侍卫二十五人。如今已经拉去治病了。府内干净,您放心吧。就算我死,也不可能让您沾染那些不干净的东西。您快进来歇歇脚休息吧。”

    景池脱下斗篷,“我进宫一趟,现在还有什么心情休憩。孟姑娘先安顿在府内,原来所居住的房间还没有动过。”

    孟懿宁点点头,“放心去吧。我也北阳递给信,问问我那精通医术的姐姐有无办法。”

    两人在庭院一个向内走,一个向外奔,给彼此留下一个不回头的背影。

    “管家,您把府内所有无用的白绢布、木炭、棉花都帮我拿到庭院里,再帮我找几个人手,做一些呼吸罩。我记得府内有星儿、花儿,她们人呢?可否叫来帮帮我?”她轻声问道。这两个婢女对于她来说也算是比较熟悉了,当年居住在王府的时候,几个人偷偷溜出去买过冰糖葫芦吃,或者有闷在院子里烤红薯。景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去管她们。

    管家一愣,“孟姑娘,人已经不在了。”

    “回乡了吗?”她抬起头问。

    他摇摇头,低垂了眼睛不敢看姑娘炯炯有神的双眼。

    孟懿宁突然明白过来人已经不在了是什么意思,她轻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前天夜里。”管家突然想起什么,“孟姑娘,你随我来罢。”两人去了婢女的房间,管家从床头的小柜子里翻出来了一朵小干花,“那天听你回来了,星儿可高兴了。她还跟我说,要送你个干花,那是她在承平的夜市挑选来的,是一朵蓝色的小莲花。你拿去吧。”

    她捧着手心里绽放的莲花,突然心中万千惆怅。她眼睛红红的,像是一只兔子,捧着干倏然眼泪夺眶而出。

    她哭了。

    像是一直紧绷的神经断了线,越哭越大声,捂住脸孔,肩膀抽搐。管家从未见过孟懿宁掉眼泪的样子,大惊失色连忙安慰,“别哭了,人已经去了,我也派人去她的家里送了钱财。”

    孟懿宁吸着鼻涕,小声地说:“谢谢。”

    过了许久,她一把摸了眼泪,“走吧,不能再死人了!我需要的东西您帮忙准备好。我还需要一些毒药用来毒死这府内窜出来的老鼠。”她话音刚落,就听见吱吱吱的声音。孟懿宁环顾四周,全没有发现任何老鼠的踪影。管家想要说两句话,她却把手摆在嘴唇上,“嘘”了一声。

    “有火把吗?”她小声问道。

    管家慌忙招呼人送进来了一个火把。孟懿宁又顺手拿着桌上梳头发的油倒了进去。整个火把的烈焰燃烧迅速,瞬时冲上了房梁。她摆摆手,示意管家出去。他空留一个小姑娘在这个房间内实属不妥,便也拿起一个火把,警惕的看着周围的动静。

    她手里握着剑,倏然冲着墙壁猛地一戳,刹时间墙壁开裂了一个小洞,里面出现了一双双眼睛。那些老鼠也不惧怕人,冲着孟懿宁长牙五爪的咬过来,姑娘没给他们跃出洞穴的机会,火把瞬间堵住小小的洞穴。只听见里面吱吱吱的尖叫,老鼠猛烈的想要冲出来,却又被火焰烫的退缩回去。孟懿宁的火把一直往里捅,火焰燃烧了嚎叫的老鼠。

    他们上蹿下跳,却逃不出这个小小的洞穴。

    洞穴又深又长,她捅进去的火把渐渐熄灭,里面传来烧焦的糊味。孟懿宁从管家手里夺过火把,又往里捅了一根。肉色的尾巴,肥胖的身体如同蜡烛一样渐渐融化成了油水。孟懿宁强忍着恶心,等着火把慢慢熄灭,又拽了出来。棍子上面坑坑洼洼都是挣扎撕咬的痕迹。

第一百六十三章:地牢

    这几日承平死人,但是傅崇雪却丝毫没有没有心情管这摊子闲事。况且用舅舅傅衷寒的话萦绕在他耳侧,人各有命,况且又不关他们的事。

    而景铮和周斌照也没有了往日的淡定,原本两人已经商量好拼博一把,上报夏王说北阳领兵侵犯,北阳将军赵二泽偷偷潜入大夏边境小城,被自己抓了个正着,当即斩杀。结果因为疫病的事情,全部搁置下来。这样不仅可以在夏王那个面前讨得欢心,也算是立在朝堂之上的一个大功。

    此时,夏王指令景铮处理这承平之内的灾疫,他们只好先把赵二泽的事情缓一缓,留他的项上人头,以观其变。景铮连续两日都住在了王宫之中,随时向夏王禀告。他走之前还柔声的对莺歌说,一定要好好的等他回来。

    这却给了傅崇雪钻空子的机会。她偷偷案子里观察着景铮的进进出出,况且自己早就怀疑景铮书房内有所密室。所以才费心费力的换到了从前夏晴的房间,好做打探。

    她夜晚则会在自己的小院的墙角处深挖下去,她与书房仅仅有着一墙之隔。她并非想挖出来一条行动方便的隧道,她也没有如此愚笨。她只需要判断密室的方位,如此便可以寻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当年事关傅家的那些文件,以及可以扳倒周家、定罪周家的文件。大夏就算混乱倾倒,傅家也必须清清白白的留在朝堂的历史上。

    在连续判断了几个晚上之后,傅崇雪终于戳到了一个硬硬的板子,似乎这就是密室的所在。她趁着夜色悄悄地潜入景铮的书房。她的书房与她的院子只有一墙之隔,她按照院子内的方位,判断着机关的所在。傅崇雪点着一盏小小的烛火,在书架上左看看右看看,心惊胆战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突然,自己脚下一滑,一个不注意跌坐在了地上。她被吓得想要尖叫一声,却又下意识的捂住自己的嘴巴,惊恐的看着四周,不敢呼吸,生怕下一秒就有人推门进来。

    院落外的侍卫闻声大吼一声,“里面有人!”说着就要前来查看,莺歌的婢女就假装路过一样,其实一直等候在拐角处,就怕有这种事情发生。她快走了两步,正好见到侍卫想要推门进去查看,她连忙喊住侍卫,“哥哥,怎么了?”

    “我听见里面有动静。”

    那侍女探了探头,“没有呀,你可别吓人,兴许是老鼠吧。这承平闹着鼠疫,太吓人了。”她责怪的捅了一下侍卫,“这大晚上的,院子里又没人,你倒是喊了喊,吓了我一跳。”

    “你去做什么啊?怎么半夜了还出来?”

    “去小厨房给我家主子取一点小点心。”

    小侍卫看着侍女认真的模样,点点头。

    “天黑,你陪我去一趟罢。”她闪烁着眼睛,委屈的看着他,似乎都要哭出花来,“现在的承平真的太令人害怕了,你陪我去一趟罢,也没多久。”

    那侍卫看四下无人,而且自己本来就在此巡视,又有年轻的姑娘陪伴,便点点头,“走吧,我陪你一同去罢。”

    傅崇雪听到动静长舒一口气,刚才瞬间跌落在地上的蜡烛已经熄灭,未干的蜡油一滴滴顺着地板缝隙往下流淌。

    她正懊恼无以复加,暗道自己怎么出师不利。却在黑暗中摸索着,又敲了敲,地板下居然是空的。她撸起袖子,顺着缝隙摸索,不一会儿就调动了机关,一个小小的窗口从地板上弹出来。傅崇雪心中大喜,赶忙顺势钻了进去。

    里面点着火烛,不知何处而来的风声,如同有人痛苦的呻吟。她顺着铁架子楼梯爬下,钻入了一个小小的厅堂,厅堂天花板的缝隙中似乎连接着地面上的花坛水道,有浅浅的月光渗透下来。屋子犄角旮旯落在地面的厚重箱子罗列的比一个人还高。她踮着脚尖想要翻看,但是箱子上的铁链比她的手腕还粗。旁边是一个小小的书架,上面层层叠叠的有书信和文件。傅崇雪急切想要找到那关于诬陷傅家的材料,对着月光翻来翻去,却找不到一丝一毫的痕迹。

    虽然手上的资料与傅家毫无关联,不过都是受贿的证据,她揣在怀里,准备继续搜寻。突然,远处传来一声男人的长啸。她猛然往后退了几步,握紧了铁楼梯。又听见不远处铁链攒动,似乎有人在尽力挣扎。

    一个中年的男声传来:“我知道你来了。”他又突然间大笑起来,像是癫狂了一般。傅崇雪屏住呼吸,也不敢点燃手中的蜡烛,但是又心生好奇,小心翼翼地探过头去。短短的走廊尽头,是一间监牢,滴答滴答的嵌入墙壁的蜡烛燃烧着烛火,照亮阴暗昏黑的墙壁,似乎她要到地狱中走一遭,走一趟。

    但是鬼使神差之间,又情不自禁的向前摸索。

    灯火摇曳,一片朦眨。

    傅崇雪轻轻点地,靠近着声音的来源。那男人听见悉悉索索的脚步声,猛然又抽动铁栏站起身来想要扑向傅崇雪。结果咣当一声,碰到了栅栏。那男人轻哼着,“怎么?来了还不敢见我吗?”他看着墙角,一扇裙角飘入了视线。

    傅崇雪深吸一口气,站了出来。

    她站在烛火前,屏住呼吸观察着眼前颓废的男人。男人身上并无什么伤痕,但是精神状态已经接近癫狂。他眼睛猩红,突然瞳孔一缩打量着眼前白盈盈,像一只小燕雀一样的姑娘,低沉地问道:“你是谁?”

    傅崇雪反问:“你又是谁?”

    那人大言不惭地说,“北阳将军,赵二泽。”

    她听过这个名字,却不了解究竟为何被关押此处,随即问道,“北阳将军?你即是北阳将军,为何被关押此处?”

    “你应该去问那过河拆桥的景铮!”他厉声说道,牟足了气势。

    傅崇雪也不害怕了,倒是觉得可以利用一番,“哦?你若是如实招来,没准我会救你出去。”

    “呵呵,救我出去,怎么救?”

    “先看你值不值得了。”

    傅崇雪声音带着一丝唱腔,婉转的滑入了赵二泽孤寂的胸口。

    “在此之前,你能先给我唱一首北阳小调吗?”

第一百六十四章:北阳小调

    傅崇雪看着眼前这个落魄的男人,想来曾经也是衣冠楚楚,却落得了这样一个下场。傅崇雪之所以被人唤作莺歌,不过是由于她的声音像是黄鹂一样婉转悠扬。她笑了笑,竟然真的对着赵二泽唱了一首北阳小调。

    “冬雷震震,春夏雨雪

    行行重重,潇潇洒洒

    盛时把酒,醉时欢歌

    置谏高殿,死身沙场……”

    赵二泽的这个请求不知为何突然让她的心里一软,像是被刺痛一般,说话也变得温柔起来,“将军为何在此啊?”

    男人闷声笑了一句,刚才的歌声早已应该让他泪流满面,但是他依旧梗着脖子,看着地缝中透出来的月光。“大丈夫应该战死沙场才对,就像是歌里哼唱的那样。如今我却落入了敌国,成为了阶下囚。想必我在北阳的家人一定想不到这般情景。原本还要回国去看看我那侄子的登基典礼。”他哀叹道,眼神幽暗的看着那姑娘,“你可知北阳如何了?”

    “新王登基,众国来贺。”

    “哪位新王?”

    “顾子安。”傅崇雪说的平淡。

    “什么?”那男人已经,“怎么会是他!他不应该死了吗?”他猛然站起来,冲向栅栏,指着姑娘的鼻子,“你骗我!”

    傅崇雪生气,“我骗你做什么?便是北阳世子顾子安登基,要不然还能如何?”她并不知道其中缘故,但是转头一想,“莫不曾你们暗中加害于他,好另立新王?但这本来就是北阳的家国事,你要是被抓被杀,那也是连累不了大夏的干系。还是说,你们当时想借用大夏之力,借用大夏……”她自己说的奇怪。

    那男人低沉着声音,“你告诉我,我那姐姐赵钗是怎么了?我那侄儿呢?”

    傅崇雪没有听过赵钗这个名字,但是却因为在景铮身旁这段时日,对北阳局势早有耳闻,“若你说的是先王后,落了一个毒杀先王的罪名。不过听说在北阳新王反宫之时就已经薨逝了。而那王后唯一的孩子,我却不知道了。是生是死,都不知道。我一个大夏人,又怎知道这么多细节。”

    “啊——”他仰头长啸,眼睛快要从眼眶里了凸出来。

    原本壮硕的身体经过了这些日子的煎熬也逐渐消瘦了下去,他接着刚才的北阳小调继续唱下去,“风雨飘摇,说予山鬼……宏图霸业,唱予星河……”他低声呜咽,“我这回是真的,连山鬼都听不见了。我怎么就没想到了,若是侄儿登基了,一定会来大夏寻我。”

    傅崇雪挑眉,想到了自己前日看到了关于赵二泽的信件笑道:“莫不成,你们哭啼啼的跑到别国,希望景铮又或者希望夏王助你们一臂之力?谁知道商量好的事情,却变了卦。你就要尸留异乡了。”

    赵二泽也不想隐瞒,一个踉跄坐在地上,没有刚才的气势汹汹,“是啊……是啊……景铮过河拆桥,言而无信……”他把自己如何与景铮联系,如何派兵蛰伏大夏助景铮上位,以让护送顾子安回国的大夏八千兵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然而,他们第一步就走错了,就算内政再怎么混乱,也不应该费心费力去他国求助。

    傅崇雪虽然今日没有找到任何傅家的东西,却听闻了更大的事情,她心里窃喜,走向这个受伤的男人,“将军……我可以助将军一臂之力,逃出生天,返回故国。”

    “如何助我?”

    傅崇雪现在并没有周全的计划,但是为了稳住赵二泽说道,“您放心好了,景铮蓄意谋反,只要把此事昭告夏王,夏王定然雷霆之怒,而将军作为唯一的人证自然可以安稳的出去。”她声音笃定,让赵二泽要相信了不少。

    在这里耗费了些时间,她准备离开,被赵二泽叫住。

    “你叫什么?”

    “傅崇雪,”她盈盈一笑,“将军保重。”

    似乎,她像是一束照亮昏暗牢房的阳光,赵二泽看着她匆匆远去的背影,心里枉然。自己带兵打仗多时,战场厮杀,却不曾想落到了这样一个下场。不过,若是能逃出去,他和景铮的地位就要换换了。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居然背信弃义,动了自己,杀了自己的将士……他握紧了拳头,虽然怎么出去还没想好,但是必然碎尸万段,一雪前耻。

    傅崇雪刚刚溜出来,翻着院墙进入了自己的小屋内,脚步声就响起。听着声音,便是景铮回来了。她背后发凉,长舒一口气,脱了衣服钻进被子。

    景铮这两日心情烦躁,承平的疫病灾情控制不住,而父王又问的十分着急。他只能掩盖数字上报,但是承平已经在连日内连死近乎一千人,即使他把全城的大夫聚拢在一起研究对策,但是进展依旧缓慢。他每天气息不顺,茶饭不思,面对着病怏怏的百姓和城池,心中怨念。今日半夜好不容易让官兵们安顿患病百姓,自己得空溜了出来。

    回来的第一件事便是找他的爱妾美美的睡上一觉。莺歌听见景铮的脚步声,顺了顺头发上密室的灰尘,深吸一口气,假装是睡着了又醒了。她轻声问道,“是谁,是我的殿下回来了吗?”

    有人挂念顿时心情大好,景铮快步走来,莺歌笑盈盈的抱住了景铮,“殿下回来了,想死妾身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殿下都瘦了。”他爱怜的抚摸着景铮的脸颊,泪眼汪汪,“一定累坏了吧,也不知道心疼心疼自己,殿下快歇息吧。”

    莺歌拉着景铮上床,两个人美美的睡上了一觉。他钻到暖和的被窝里,倒是把一切苦恼的事情都忘了的干净。

    翌日清晨,却又被婢女叫醒,说是周斌照在书房等候。景铮叹了一口气,匆匆而起。莺歌为他穿戴好了衣物,陪伴着他走到了昨夜惊心动魄的书房。周斌照早已在里面等候,他终于盼来了景铮,赶紧说道,“殿下,有要事!”说着清退了一干人等,关好了房门。

    “暴露了!北阳又送来了书信,就是关于赵二泽将军一事!”

第一百六十五章:木已成舟

    景铮整个人变得惶恐起来,他突然双手握住周斌照的双臂,“舅舅,怎么办?要是父王知道了,咱们该当如何?勾结敌国,这可是抄家灭门的死罪啊!”

    “怕什么,你是王上的亲儿子,抄谁家?灭哪门?”周斌照看到景铮乱了分寸的样子喝道,“咱们一不做,二不休已经被逼入了绝境,想想眼前的事!”

    “王上知道了吗?”景铮又忐忑的问了一句。

    周斌照哼了一声,随手甩下一张纸条,“北阳倒是挺急,送了这么多消息,”他拿着消息,“这是要给夏王的被我截获了。但是万一他们往其他大臣府邸送了,又或者景池面王谈起此事,都是一样的后果,断不能让如此事态发生。”

    他沉住气,心中起了杀机,比起自己的性命而言,其他人的命也如同草芥一般,继而说道:“摆在咱们面前的只有一条路。灾疫突发,正是时候,必须早下决断,如若不然,一切前功尽弃。”

    景铮踱步乱走,他掐指一算,自己的兵马分散在边境,而且并未沾染疫病,相比起守卫承平的那些官兵相比,战斗力可是以一当十,如此一来,天助我也!他默默地笑起来,又变得十分狂妄,“哈哈哈哈哈,真乃天助我也,让我登基继位。”他眼神中闪现过的杀气整合周斌照的心意。景铮坐在书桌前,手敲着桌面,嘴角裂开,“那是否也要让母妃助我一臂之力!”

    景铮似乎已经看到多年以后自己建功立业,挥斥方遒,坐拥天下的景象,在自己统治下,大夏成为诸国之首。他陷入自己的幻想中不能自拔,顿时想要喝酒胡言乱语起来。周斌照看见景铮自己慢慢的样子,便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一句话把他拉回现实,“你需要母亲帮你什么?”

    景铮想了想,“让父王病一病?不过问朝堂之事,咱们迅速举义,拥我为王即可。”他笑起来诡异,眼神死死的看着远方。“赵二泽嘛,你说咱们还留着吗?留着让人抓到了证据,若是不留着,万一以后北阳又或者其他人讨要起来,以此为借口怎么办?”他已经在思考自己上位以后的事情了。

    周斌照说,“不用在他身上劳费心神,彼时大局已定,又不是他一个人能够兴风作浪的。我这就进宫面圣,探探口风,顺便和你母妃商讨一下。”

    “舅舅进宫面圣,我就找母妃罢,我也是许久没见到母亲了。父王前日还下诏让我进宫陪伴,谁知道却出了疫病这档子事。不过,呵呵,幸好有疫病,要不然我兵马太少,还攻不了承平,打不进王宫呢。”他得意洋洋地笑道,“只要父王不过问政事,病个十天半个月,我便可以顺利登基。”他站起来,抖了抖袍子,“走!”

    两人风尘仆仆的出了府内,直奔向王宫。

    景铮奉诏来到了华沐苑,清幽的水池缓缓的流淌。芙蓉花的梢头嫩绿,一片生机盎然。他轻轻咳了一声,驻足了脚步,又换起一副孝顺的笑容。

    “娘!”他大步地走进去。

    周婉此时正在假寐,她撑着额头有些困顿涣散,这几日突如其来的事情让她的身子有些吃不消,听见自己儿子的声音,猛然一震,喜出望外的下了床,贴身婢女连娟赶尽伺候自家娘娘更衣。景铮随手拿起了一个宫内的果子咬了一口,心里紧张,却又面容淡定。

    芙贵妃掀开朱砂色的帘子走出来,“我儿啊……我可终于把你盼来了。”这么多天日思夜想的煎熬,她似乎终于盼来一个安慰。她一寸不落的抚摸着高大的儿子的额头,左看看右看看,“精神了不少啊!近日怎么样,听闻你父王让你去负责承平得了疫病的那些人,你可要注意,离他们远远的。本宫原本是想请求王上收回成命,谁知道反被训斥了一番,我也不好多嘴。我的铮儿怎么能去分管这些肮脏的事情呢……”

    她哀怨的感叹道,“这几日你就奉旨进宫,据在此处,别再出去了。外面乱糟糟的,这个苦为娘不愿意让你吃。”她又擦了擦他头上的汗水。

    景铮心里憋着话难受,况且留给自己的时日无多。他握着母亲的手,“娘,我有求于你。”

    周婉看着他的样子,突然想到了那天夜里的傅衷寒,不过只是一瞬间的迷惑。连娟懂眼色,带着宫女们下去静静关上了门。芙贵妃问道:“什么事?”

    只见景铮‘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娘,救救儿臣吧!”

    周婉见到这番情景,连忙扶起他,“出了何事?”

    他叹了口气,“世子之位。”

    “那世子之位不是给了景池吗?”

    “是虽是,但是儿臣不甘。凭什么给那景池,我哪一点比不上他。镇守边疆,建功立业。父王自幼更加宠爱我,我又是兄长,为何不把这位子给我。”他低压着愤怒。

    周婉看着自己儿子,“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若是世子易位,朝野动荡。景铮,为娘的知道你的雄心壮志,但是王上自有考量。况且这世子之位也不是这两日定下的,你突然求我,到底所为何事啊?”

    “娘,儿臣不孝!”他抿着嘴唇,扶着周婉坐下然后说道:“当初,父王把世子之位交给了景池,我不干不服,那时顾子安在回国途中,我收到了北阳先王后的迷信,想要助我为王,让大夏不要插手他与顾子安的争斗。自己要易位,跑到我大夏哭哭啼啼,请求帮助,还护送兵马一万,助我称王。但后当时机会尚未成熟,一是加上那么多兵马,我仍旧不够反抗。二是顾子安迅速登基,此事只得暂且搁下。当时我与舅舅商量,准备割了潜入大夏的北阳将军赵二泽的人头,向王上邀功。若是领了兵权,还可以日后拼死一搏,若是不得,只能再想办法……”

    景铮一口气说了好多话,周婉愣了愣,皱着眉头惊慌问道:“儿呀,你要造反?”

    “娘不能这么说。这是为了大夏的宏图霸业!”

    “收手吧。”周婉叹了一句,“这是行不通的。”

    “娘,木已成舟,收不了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争执

    周婉大惊失色,“你说什么!”她慌张的看了眼掩好的门,转到景铮身旁说道,“你说什么?你造了什么孽!”她气息不稳,脸也憋得通红。

    “父王他已经发现了,已经发现了啊……”他并不知道此时夏王的心理活动,但是发现他在背后动手动脚确实早晚的事情。他只能把自己柔弱的母亲拉下水,拉下这一趟浑水中。

    只有经历了这片泥泞沼泽,才得以窥见光明。“北阳送了书信来,已经把这件事情解释的清清楚楚。如此该当是好!母亲,你可一定要帮我啊!”

    景铮越说自己也越来越害怕,他哭跪在地上,不像是一个成年男子,恳求着母亲的帮助。

    周婉小声问道:“你想让娘怎么帮你?”

    景铮听到这句话喜极而泣,从衣袖里拿出来了一些小小的药丸,“那送进父王身旁的消息已经被我拦下来了,怕就怕景池或者其他人带来这个消息……母亲,你看这个……这不是什么致命的毒药,不过服用下去的人会有头晕脑涨,但是只要停药,便没有性命之忧,一切也可以恢复原状。母亲,你就给父王每天吃一小粒,一小粒就可以……他只要不理朝政,不见任何人,我就有足够的时间起事。”

    自己儿子的这一句句话,似乎把自己的血肉都从心口活生生的剜了出来。他怎么能,他怎么能如此淡然地说这些弑父夺权,大逆不道的话。

    周婉心里甚痛,瞬时扬起手抽了景铮一巴掌,手磕碰到桌上的茶盏,叮当摔个粉碎。外面守候的宫女听到殿内的动静,急忙问道:“娘娘,没事吧。”

    周婉平息愤怒说到:“没事,你们一会儿再进来收拾。”

    而她转头又忧虑的看着自己儿子,脸上红通通的一片巴掌印。“娘……救救我吧……救救我吧……”

    “你为何一定执意那世子之位呢。”她悔恨的说道,一定是,一定是自己的父亲挑唆。要不然他可爱的铮儿怎么就会在这几年换了一番模样,连父子之情都在所不惜。

    “箭在弦上,我也不得不发啊。”他哭丧着嗓音恳求,“如若不然,周家、王府、就连您都要被处以极刑啊。”

    “你知道这些,却还一意孤行。”周婉深吸一口气,“那池儿呢,他挡了你的道,你打算如何?”景池这个孩子文文静静的,对她也谦恭有礼,她实在想不出有朝一日,这个温文善良的孩子会死在自己儿子的寒剑之下。

    景铮摇摇头,他与景池并没有不共戴天的仇恨,相反两个人儿时还经常在一起玩闹。他也不愿意伤及手足,百年之后落得一个六亲不认的下场。但是世子之位在他手里,他肯那么轻而易举的交给自己吗。他摇摇头,“母亲,我是不会要了他的性命的,只要他归顺于我,所有事情便一笔勾销。”

    “一笔勾销,谁一笔勾销?”周婉叹了一句,“罢了,罢了……从前你不找我来商量,如今危急时刻便想起来有我这样一个母亲了。”

    “娘!”他喊了一声。

    “那是你父亲,你让我如何下毒啊!你让我如何帮你啊!”

    “我是您儿子,您就不想想我吗!”

    “不可!不可啊!”周婉大声的叹道,她终究是过不去这个坎。那是她同床共枕的丈夫,怎么能下毒伤害她呢。那她不就成了千古罪人?这两日似乎有无数人盯上了夏王,前有傅衷寒,后有景铮,都硬生生的逼她在两者之间做出抉择。都是心头血,这还不如杀了她,杀了她算了,为何要让她承受如此困难的决定呢?

    周婉站起身来,慢慢的从景铮的话清醒过来,喘息着低声呢喃:“我不能帮你……那可是你的父王啊……你怎么忍心……”她说不清楚自己心里究竟是什么滋味,像是滚烫的水浇在了她的身上,把她烫的皮开肉绽,暴露无遗。

    景铮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母亲。他胸口起起伏伏,视线因为刚刚听到的答案而变得愤怒模糊。发怒的双手晃动着母亲的肩膀,“你说什么,你为什么不帮我!”

    周婉含着泪摇头,见到儿子这副模样,她动摇了。

    她就这一个儿子,怎么能失去呢。

    景铮捻衣角,气息不稳,赤红着眼睛看着自己的母亲:“从今往后,你就当没我这个儿子!”他说话声音不大,但是如同细小的刀片一样全部扎在了周婉的身上。

    周婉眼泪哗哗的从眼眶落下,她小声念着,“铮儿……”

    却被自己的儿子一巴掌向后推了过去,撞到了桌角。景铮却头也不回的打开门离开了。春日的风还带着凉,周婉忍住剧痛,喊着自己的贴身侍女进来。她捂着肚子,沙哑低沉的笑着。

    “娘娘!”连娟一惊,赶忙上去搀扶,却手上一湿才发现都是淋淋的鲜血。

    周婉一个慌神,在她怀里晕了过去。

    “来人,叫太医啊!”连娟的尖叫声回荡在静静的寝宫之中。周婉的额头布满了冷汗,她的嘴角渐渐苍白,双腿间的鲜血染红了裙子,像是芙蓉花绽放一般。

    夏王和周斌照刚刚准备谈论正事,就听见宫女慌慌张张的来报。两人也大惊失色,来到寝殿只看见周婉眉头紧闭的躺在金丝的锦床上。太医进进出出,宫女们一盆盆红色的血水倒了出去。

    周斌找才知道,自己的女儿周婉怀孕了。但是已经太晚了。

    “怎么回事?”夏王震怒。

    连娟跪在地上,眼睛里也含着泪水:“今日娘娘不知怎么了,撞到了桌角上。”她的娘娘是多么期盼孩子啊,如今孩子刚刚成形,却没有了。

    “今日谁来过?”

    连娟颤颤巍巍的回答:“琏王殿下。”

    “他人呢?”夏王语气冷冷的。

    “出宫去了。”

    周斌照听到景铮的名字,狠狠的咽了一口唾沫,静下心来。谁知道景铮做了什么事,说了什么坏,才能让自己女儿受到如此惊吓。

    如此,便坏了好事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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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运介绍:
混战政权,不曾止息。
风卷狂沙,兵临城下。
气贯长虹,金戈铁马。
本以为报仇雪恨是她一生的目标,
一路前行后才发现,这拱手山河,天下浩荡。
目前第一部哟,第二部尽情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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