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山河运TXT下载山河运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山河运全文阅读

作者:孟白河     山河运txt下载     山河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六章:爹!

    草原上冷风瑟瑟,孟懿宁穿了一件单薄的红裙子,像是盛开的野花。她拉着马,一脚深一脚浅的踏在草地上。头发被粗粗糙糙用一根麻绳子绑起来,居然凸显了她燕戎血统的面庞,看起来真象是一个草原上的美女。她向远处的帐篷和草原包走去,不自觉地一摇一摆的。

    小姑娘走到了两个大汉站岗的木栅栏门口。

    大汉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人,但是她手无寸铁,又是一个较弱的女子,遂好奇心大起:“你这小姑娘来这里做什么?”

    孟懿宁往里面张望一下,拍拍胸脯信誓旦旦的说;“我来找爹!”

    “哈哈哈哈哈哈哈,哪个是你爹?”大汉仰天大笑起来,吸引了一干人围拢过来。小姑娘也不害臊:“我娘临去世前让我一直往西走,等看到了大部落,就可以见到了爹爹!娘病逝了,我从未见过我爹爹。可是大家都说有家人的地方才是家,我想找我爹!你们带我找我爹!”她红着眼睛,泪水在里面打转。小姑娘可怜巴巴的握紧着马匹的缰绳。

    孟懿宁的样子落在别人眼里,可怜的如同迷路的小羔羊。

    人群越聚越多,部落里都是熟人,那些没有见过陌生人的女人小孩也都跑出来看着这凭空出来的姑娘。她眼睛如同草原中的海子一样波光粼粼,融着水气弥漫雾气,但是气势又夹杂着放荡不羁。她看着越来越多的人,“你们,谁是我爹?”

    这话一出,所有人又呵呵呵乐了起来。没想到这小姑娘长得漂亮,脑子缺不好使。哪有问谁是自己爹的?婆娘们捂着嘴只乐,粗糙的手拉着小孩子,“我们怎么知道谁是你爹,你爹可留下什么物件?”

    姑娘仿佛幡然醒悟一般,支支吾吾地点点头。

    她翻着马背上驮的布兜子,里面扯出来了一条红色的发带,“我爹本来说要跟我娘过一辈子的,结果却在一天夜里不告而别。只留下了这个……”她说着,举起来红色发带。如同彩旗在风中飘扬,发带映着姑娘甜美的梨涡。众人看着纤细的手指中间的红色,又瞅见她扬起眉毛欢喜的模样,又一顿哈哈哈的大笑。

    “这……这是我们草原上众男子都会有的发带啊!祈求长生天的保佑,系在手腕之上。”人群中有人说了一句,哄堂大笑。姑娘脸一阵红一阵白,怔怔地委屈的眼泪落下来,她抿着嘴唇,看着面前一个个面色红润的男女老少嘲笑自己。她弱弱的说,“那我……是不是找不到我爹了?”

    其中一个老人叹了口气。

    当年草原部落经常欺辱周边临城的百姓,当然也有很多莫名其妙的孩子的诞生,曾经也有寻亲的故事发生。虽然这几年草原没有当年强盛,不过想来此类事情应该也是层出不穷的。

    他走上前,拉过姑娘冰凉的小手,“可怜的姑娘,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先来帐篷里坐坐吧。这会儿天气冷,喝一杯奶茶吧。”他手上深深的皱纹,拉过孟懿宁。

    姑娘支支吾吾的答应,眼泪却啪嗒啪嗒的往下掉。她坐在老人的帐篷里,女主人殷勤的给她倒了一杯热腾腾的奶茶,牛油,红茶和淡淡的盐味混在在一起,滑入她的嘴中,顺到温暖的胃里。女主在裹在花花绿绿麻布裙子,头上细细的丝线缠在黑又亮的头发丝中又如同麻花一样编起来。

    这帐篷里空荡荡的,没有男主人。孟懿宁双手捧着冒着白烟香味浓郁的奶茶:“这帐子里就你们两个人吗?”

    女人叹了口气,“是。我男人命不好,出去找吃的没回来。”她似乎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没有过分的伤心和难过。说着,她又拿了一盘野草饼子,“咬两口吧,我昨天用牛油做的,很好吃。”

    孟懿宁点点头。

    外面吵闹闹的,帐子门外堆满了人往里拥挤看着。都说莫名其妙来了一个寻父亲的漂亮姑娘,生的如花似玉的,所有人都想一度芳泽。然而姑娘明显是被这场景吓坏了,往女人身旁缩了缩,手里还啃着饼。只不过孟懿宁心里却想着,确实好吃,嘴里一股清香味,但是又有牛油厚重的感觉。若是能拉走一车,也是好的。

    “都闹什么呢?”远处传来一个浑厚的声音,一听便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

    围观的人瞬间在中间空出来了一条整整齐齐的道路,那女人明显知道来了谁,抓着孟懿宁的手就往下拽,“快跪下快跪下。”孟懿宁顺势单膝下跪,头看着地面的黄土。那身影越来越靠近,如同一头棕熊一般,每走一步都有深深地陷入土地里的脚印。那人过着狼毛皮袄,头上戴着一个老虎头的王冠。他的身子塞住了帐篷的门口,屋内一下阴暗起来。

    “王,我敬爱的王。”女主人恭敬地问候。

    “都在吵什么?”男人一开口,那声音虽然浑厚,但是含糊不清,像是吃了烫茄子灼烧到了嗓子,减少了不少气势。他看着地上红色的倩影,“你是谁,抬起头来。”

    孟懿宁乖巧的把头抬起来,眼眸还含着热泪,如同星辰明晃晃的进入了他的心窝。像是一颗明珠一般,在黑暗中闪闪发光。姑娘信息的一笑,突然大声喊了一句:“爹!”喊完就要站起来。

    那女人显然被这姑娘冲动的行为惊吓到:“别瞎说!”

    孟懿宁委屈的耷拉下来,又乖乖地把目光垂到地方。旁边有人恭恭敬敬的解释:“这个小姑娘来咱们这儿说要来找爹,谁知道她就拿着一个红发带,这怎么找得到?”

    男人点点头,姑娘刚才明媚的样子如同春风一般,老树开花。他走近,缓缓地拉起来孟懿宁的手:“你别害怕,你叫什么?”

    姑娘怯懦地说:“宁儿。”

    “你为什么说我是你爹?”他笑了笑,黄色的牙齿露了出来,孟懿宁闻到了一股恶臭味。他手指里还带着泥,指头还少了三根。手腕上的金镯子闪闪发光,很是刺眼。

第一百三十七章:认贼作父

    “我娘说,我爹身材魁梧,勇猛异常!”她骄傲神气的昂着头,强行掩饰住了内心想要摆脱的冲动。她眼睛里盈盈的泉水,看的这男人碧波荡漾。

    他仰天狂笑,胡子上的羊毛在阳光下飞舞。声音像是呜呜咽咽的风吹过空荡荡的洞穴。男人的打手梦拍打着姑娘的肩膀,姑娘的小身子被锤的摇摇晃晃。“好!好!你就是我的闺女!”他根本不在乎眼前这个妙龄少女是何处而来,只看着手无缚鸡之力,而又长得漂亮。

    萨利布的叔父酝酿了很久,终于在萨利布的碗碟中下毒。萨利布身体强壮,在中毒的情况下却还拼命冲杀了出去。叔父本来以为他已经追寻他那短命的父王去了。这两日他从心情如此爽快,王位在手,部落的女人源源不断地进贡,他自然容易得意忘形,也没有以前的疑神疑鬼。

    眼前这个姑娘长得十分可口,看的他只把口水往肚子里咽。管她女不女儿的,能在自己身边就好!叔父猥琐的笑着,拍了拍孟懿宁的肩膀,大声宣布:“以后他就是我女儿了!”身后众人欢呼,姑娘红着脸蛋也笑着。

    她先被安置在了萨利布叔父的大帐内,里面挂着狼皮和虎皮。孟懿宁转来转去,见安排好一切的老男人回来了,甜甜地叫着:“爹……”那男人眼睛精光一闪,走过来想要搂孟懿宁的肩膀。她轻轻一转身,躲了过去,从旁边拿起来了奶茶倒了一杯递给她。“我娘说,我爹是个大英雄。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老男人最喜欢别人夸奖自己,呵呵呵乐得脸上肥肉乱颤。他大声地说到:“认得女儿是一件大喜事,今晚的宴会好好的为你办一办!”但是他没有喝递来的奶茶,而是放在了一旁。

    孟懿宁心下一沉,却也依旧当作什么也没看见地说:“谢谢爹!”

    草原上的夜晚比城池的更加空旷美丽,星辰点点,流星划过。小火把如同盛开的一朵朵在黑暗之中的红莲一般美好。烟火在天空中绽放,烤全羊浓郁的香味钻入孟懿宁的口鼻。那掺杂着孜然和油脂的味道,在她脑中挥之不去。草原上的部落穿着美丽的,大红大绿的衣服,竖着麻花辫,捧着油米喝奶茶唱歌。

    壮士们站成一排比拼着马背上的武艺。女人们拉着孩子吵吵闹闹,似乎草原上很久都没有这么热闹的盛世。人们刚刚从这个老男人弑王夺权的惊慌中醒过来,即使哀叹逝去的萨利布,却也无济于事。他们只得向前看,值得信任王位上的人。即使,对于未来充满了迷茫,但是他们别无选择。

    孟懿宁患上了草原上的衣服,侍女给她梳了一个长长的辫子。她晃荡着脑袋上尖角帽子的小石子,站在老男人的身旁。她目光炙热,似乎饱含着爱意与憧憬。老男人余光瞥见姑娘害羞腼腆却又藏不住的崇敬,心下一软。

    她就像是草原上的月光,草原上的鲜花,草原上的湖泊一样美丽清澈。他抚摸着孟懿宁的头发,手里捏着她帽子上的小小绒球。

    孟懿宁甜甜的笑着,“爹……我拿了些干果,你尝尝……”说着,她固执的用小白手掰开老男人粗厚的手掌,把干果放在了掌心。男人虽然表面笑着,但是再怎么春风得意,对于一个来路不明的姑娘还是心有戒备。他随手放在了兜子里,又掏出来两个返给了孟懿宁,“你怎么不尝尝?”

    姑娘当作什么都不知道,伸手毫不犹豫的放在了嘴里,点头说道:“确实好吃,爹就知道把好的干果留给女儿。”

    老男人大笑着,星星点点的唾沫都喷到了火焰之中。

    篝火旁边的人来来回回唱歌跳舞,孟懿宁突然余光一闪,似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她张望了两下,却没看见高高大大的萨利布。但是却在一个角落里,看到了一个佝偻的男人。男人弯着腰,驼背的非常严重。他安安静静的拄着拐棍坐在那里。孟懿宁心里一乐,想不到萨利布却用这种姿势掩盖了自己的身形。要不然他又高又大,比草原上最勇猛的汉子还要魁梧,在人群肯定一眼就能忘出来。

    “走——回帐内!”老男人大吼一声,拉着孟懿宁就往帐篷里走。她接收到了萨利布火热的凝视,手伸到背后做了一个‘咔嚓’要杀人的手势。

    萨利布瞧见了,原本被两个人准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但是如今看来孟懿宁改变了杀人方法。估计是因为没有足够的机会可以下毒,或者他这个叔父也担惊受怕不敢吃陌生人的食物。而孟懿宁也确实是尝试了几次,都以失败告终。但是她身上的匕首,藏在层层叠叠的裙子之下,让她十分不好掏出来。

    草原部落的宴会有一个传统。

    王坐在大帐内的中间,身旁是自己的一众部下。而为了凸显与民同乐,部落的男男女女,即使老弱病残都是可以在大帐内的外围吃吃喝喝,唱歌祝福。而萨利布也弓着腰混在了拥挤的人群之中。他穿着不知道哪里的灰色袍子,像是一个乞丐引不起别人半点的瞩目。他蹲在了一个墙角,看着小姑娘笑颜如花。

    这是他第二次认认真真地看着孟懿宁地模样。第一次是孟懿宁早上,他给她亲手去牧民家挑了一件衣服,她生的好看,梨涡像是可以醉人的酒。如今在火光点点之间,她如同一只神气的小凤凰,眉眼中感觉全部尽在掌握。

    她娇小,却又十分落落大方。

    她瘦弱,但又毅然的刚强。

    昨日她答应帮助自己,萨利布从来没有怦然心动过的心脏,突然猛烈的跳动起来。她明媚的像阳光一样,笃定地告诉他:“我会帮你的。”她有草原女子没有的细腻,却又有驰骋在马背上的姑娘所拥有的英武。

    孟懿宁眯起眼睛,与萨利布相互对视一眼,碰撞之间,火光四射。两人虽然认识不久,却心有灵犀。

第一百三十八章:动手

    “宁儿,你看这草原风景如何啊。”老男人拍着她的肩膀大笑。

    孟懿宁点头,“我娘可是经常跟我说起草原的样子,蓝天碧草,马儿驰骋,篝火通明,比那呆板的城池要好多了。”她眼睛里仿佛真实流露出来的情感骗过就会稍稍丧失了刁钻的老男人。

    这草原上的王,说穿了不过也是一个欲望强烈的凡夫俗子,遇见美女,脑子就晕晕乎乎大摇大摆地。但是本能的狐疑,让他不接受这个来路不明女子手中的食物。

    孟懿宁悄悄感受着衣服内已经被体温捂热乎的赤蛇短剑,这老男人盯得自己十分紧张,看起来是不太可能溜走把剑拿出来了。后悔自己穿的这个小靴子空荡荡的,藏不住任何东西。萨利布看着姑娘扭扭捏捏,知道她一定找寻着武器。他憋着笑偷偷乐了一嘴,旁边拿了一串烤羊肉串,滋滋冒油,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

    孟懿宁环顾四周,却没有发现任何可以作为武器的东西。她轻轻皱着小眉头,瞪了一眼萨利布,心里问怎么办?

    萨利布云淡风轻的挑挑眉。

    杀了他,随你怎么喜欢。

    得到了萨利布的首肯,姑娘盈盈一笑。

    “爹,上去坐着吧。”她突然缠住了老男人粗壮肥胖的手臂,大眼睛眨巴眨巴,“我想吃那盘子里的奶皮子了,可以嘛?”她声音带着撒娇,拖着长长的尾音,像是一个真实可爱的女儿,抱着他的胳膊晃来晃去。空荡荡的衣服里面可以瞥见姑娘的白皙的手臂,她的碎发滑倒脖子领子里,长长的睫毛似乎承载着被烤羊肉熏出来烟雾的泪水。

    萨利布见她迷人的样子眼神一冷,他准备等孟懿宁动手之时便站出来号令将士。他刚刚潜入大帐之中的个时候,活脱脱的出现在自己的挚友与旧部的面前。众人都以为长生天显灵了,却想不到被尊敬的王是被那个迷迷糊糊,张口叫爹的红衣小姑娘救了下来。几人也隐藏在今晚的夜晚篝火旁,只等着萨利布现身,便发号施令。

    老男人被孟懿宁搀扶着坐在了王位置上,姑娘乖巧的像一只小猫一样坐在他的腿边,如同敬仰神明一样敬仰着他。他心中满足,抚摸着孟懿宁光滑的头发。她不死心,若是能中毒身亡,就不要大费周章的硬碰硬杀死这个男人。这个男人身上的肥肉感觉比自己的匕首都厚,若是捅进去,肯定比那眼前的烤全羊还要冒出来油花。

    她咬了一口大片的奶皮,然后递给了男人。

    恶心。

    她心里知道自己这个行为十分恶心,她都忍不住抽自己两巴掌。但是看到男人色迷迷的样子,就忍不住一试。这一是带着些暧昧,但最重要的是证明此物无毒!姑娘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牛奶般的手腕上细细的青筋展露。男人果不其然抓去了,咬在嘴里,眼睛眯起来看着她。

    姑娘咧嘴笑了出来,露出洁白的牙齿。

    孟懿宁心里却显示这三个字:上钩了!

    她欣喜的瞥了一眼萨利布,却见到萨利布已经不见了踪影。她摇头看似在观赏舞蹈,其实寻找这熟悉的身影。奇怪,这人怎么一眨眼就不知道溜到哪里去了?一会儿打起来可怎么办?孟懿宁心里不悦,突然感受到有人拉着他的衣角,拽了拽,又拽了拽。孟懿宁以为是小孩玩闹,没有回头,身后去摸,刚刚碰到衣角,却被一双大手握住。

    她瞬间红了脸。

    又不敢喜怒形于色,在旁人面前依旧是笑容浅浅的样子。她手伸在背后在男人的掌心里挣扎着,她向小猫一样挠着。萨利布裹着衣服,藏在巨大的座椅后面,没有人发现他在这里。孟懿宁转头,趁着拿奶酪的功夫小声斥责了一番:“胡闹!”萨利布一双黝黑色的瞳孔映着姑娘通红的面容。

    “来吧。”他低声吐出两个字,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

    孟懿宁点点头,手指甲盖里藏着白色剧毒粉末,比老男人给萨利布酒里撒的那些要烈性的多。姑娘从酒壶里倒出来了白花花的马奶酒,她端着泥色的杯子甜甜地唤了一声:“爹,我敬您!”老男人转过身,看着酒里的倒影,小姑娘仿佛要一饮而尽一般,却又突然咳嗽了两声,脸憋得通红,呛到了。孟懿宁的指甲划过杯口,白色的粉末落入酒中。她把酒杯伸过去,委屈巴巴的看着他,如同一个并不懂礼数,但是发自内心想孝敬这个亲近的父亲的女儿。

    她眼泪汪汪的,举着手中的酒杯。

    “喝。”她小声说了一句。

    老男人哈哈大笑起来,看着她怯懦,又带着未谙世事的可爱,接过杯子就在半空中:“诸位!今日篝火夜宴,又有美酒佳人……”他话没说话,下面就有人起哄。

    “佳人在哪里呢?”

    “在哪里呢?”

    老男人一笑,孟懿宁借着酒劲加装了红了脸。她抬头看着男人的后脖颈,心想着若是动武,一剑从喉咙穿插过去也未尝不可,像是个羊腰子一样。老男人看着下面起哄的部下,心情愉悦:“佳人在侧!这是我多出来了一个女儿!你瞧瞧和这模样,竟然也有两三分相似……哈哈哈哈……”说着,他一仰头,马奶酒滑入他的喉咙,有几滴顺着嘴角流下来。

    孟懿宁眼底像是染了墨水,越来越浓。

    她嘴角微微翘起,扶着老男人坐下,心里默数,三,二,一。

    那刚才还兴致勃勃地男人在屁股跌落在宝座上的一刹那倏然开始全身抽搐,他瞪大了眼睛,一下就预感发生到了什么。“有……酒里有毒!”他明明看着孟懿宁喝了半杯才接过来的,怎么会身染剧毒。老男人全身疼痛起来,如同白蚁啃噬骨头。孟懿宁默默嘴角一笑,眼神是刚才没有的尖锐,如冰冷的铁一般刺入男人的内心。

    部下看见刚刚登基的王突然中毒,立刻拔剑相向。帐篷内的女人小孩惊声尖叫,老男人口吐白沫,面呈紫黑,青色的血管像蜘蛛网一样布满在太阳穴旁。眼睛突出,眼底发红。

    “杀……杀了她!”

第一百三十九章:偿命

    老男人手指颤抖,口吐白沫,他眼底血死快要溢出来鲜血。

    孟懿宁一脚踩在了王座之上,捂着嘴乐,“方才还敢摸本姑娘的胳膊,看我不卸了你的眼睛和手!”声音凌厉清脆,已经没有了刚才怯懦柔软的样子。小姑娘娇艳的红裙子穿在身上像是战袍一般,竟突然透露出英姿飒爽的感觉。

    老男人的部下刚从中毒的突发中回过神来,拔剑上前冲着孟懿宁冲过去。她还没有侧身闪躲,一个陌生的男人拔起长矛,横在了众人面前。

    孟懿宁打量着,还没开口问,就感觉到身后萨利布站了起来,“就算死了,我也允许你把他大卸八块。”他笑着,“你愿意要胳膊就胳膊,愿意要眼睛就要眼睛。”

    萨利布摘下裹在头上的围巾,刚才为了隐藏身影而佝偻的身影突然之间挺拔起来。他摘下一层层的破布,身上的伤口和肌肉显露出来。萨利布走到那个想杀死自己,取代自己的老男人面前,讥讽地叫了一声:“叔叔。”

    他眼神里的嘲讽如同火焰一般灼烧着将死之人的内心。

    “叔叔,人不要得意忘形。这是当年我当上这草原王之时,你送给我的话。那时候你咬牙切齿的,怒瞪着我。怎么,今天不记得了?一个破绽百出的谎言,竟然能让你莽撞的落入圈套。我看是这个王位太好坐了,你都忘了自己是怎么得来的了吧。”他双手环顾着老男人渐渐僵硬的身体,嘴角微微弧度。

    帐内,萨利布的旧部迅速把这里包围起来,里三层外三层。而前两日随着这个不入流的老男人一起刺杀萨利布的人也被一并像抓住土拨鼠一样,轻而易举的压在地上。

    人群杂乱,吵吵嚷嚷。却又再看见萨利布毅然淡定的那张面容之后,全部齐刷刷跪在了地上,一层层如同莲花绽放一样,在篝火旁虔诚的匍匐着。

    孟懿宁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一幕,笑了笑,“别嘀咕了,人都要死僵了。”她声音轻快悦耳,风另一般传入萨利布的耳朵。他站起来,看着帐内外趴跪在地上的草原人民,倏然高举右臂握拳,肌肉紧绷。

    旁边的部下把一个厚重雕刻着鹰隼的金镯子从尸体上撸下来,“咔嚓”套在了萨利布的手腕上。

    他像一只优雅的豹子,手镯闪烁着太阳般的光辉。孟懿宁轻轻的俯下了身子,又抬起头来。如同王冠加冕一般,众人臣服,高喊着:“长生天,草原王,萨利布……”他们眼中饱含着泪水,这个王位在两天之内被争得血流成河。

    叔叔杀死自己的侄子,侄子却又最终杀死了叔叔。

    萨利布背影高大,目光震慑。

    孟懿宁笑欣欣的看着帐外篝火燃烧,橙红色的火焰在黑暗中光芒暖和。

    已是深夜,她在帐篷内摆弄着马匹,她看上一匹黑色的大马,毛发黝黑发光,在黑暗中反射着霜白的月光。马快比孟懿宁还要高,深黑色带着卷曲的鬃毛看起来像是异国的王子。孟懿宁总要挑选一匹好马奔去北阳,她第一眼就看见了它的与众不同。

    萨利布看到少女的背影,走过去,“怎么,看中了这个?”

    “不让吗?”她反问。

    萨利布笑了笑,“小丫头,你这是夺人所爱啊!”

    “是你让我亲自来选,况且我又不要金银珠宝,你有什么舍不得的?”她笑笑,靠着这匹马,宣示着自己的主权。

    男人伸手抚摸着马的华顺的毛,“你若是要金银珠宝倒是好给了。这马价值连城,敢说就算是你们北阳的王,也从未见过。这马迅如闪电,一天三百里不在话下。夜能视物,不畏虎狼,还可冲锋陷阵。若是别人管我要,拿多少宝贝我都不换!”

    孟懿宁听他如此夸赞,眼眸都凉了几度,“可当真?”

    “当真。我这宝马赠英雄,明珠配美人。”他大笑着,“我这再送一颗明珠,这不是英雄美人两不误。”

    “明珠就算了,整日打打杀杀,那些娇贵之物别给碰坏了。”她转后,眼神落在马上。孟懿宁突然想起来了一件事情,刚才太过兴奋,反而忘了,“草原王,你是不是忘记了一件事情?”

    他不假思索:“确实确实。你说那个羽毛啊!”

    “是。”

    “可惜人死了。”他叹了口气,“是部下打打杀杀,那传信的人从马匹上跌落下去死了。但是那信我看了。”

    四周无人,但他凑到了孟懿宁的身旁,温热的气体喷在姑娘的额头上。“什么?是哪一封?”

    “我想想……应该是有一个叫做赵二泽的将军,偷偷派兵去大夏了。你们北阳人都是傻子吗,怎么如此愚蠢的计策都想得出,那不过就是羊入虎口,还不够大夏塞牙缝的,就想挑起战争?”萨利布反问。

    孟懿宁听到答案默然了许久。果然那封信并没有送到景池的手里,但是顾子安说自己派出去了几人,想必应该也是半途之中遭到了不测。自己需要马上赶赴,如若不然不知道会酿成什么大祸。忧虑挂在她的脸上,小小的眉头皱起来,“这马去阳上,要多久?”

    “日夜不歇,两天。”萨利布对于这周围的山山水水脉络十分清晰,他掐算过每个都城的距离,渴望自己不再局限于游牧的草原。

    孟懿宁看着漆黑无边的黑夜,“好。”

    草原上酒烈,喝在身子里十分暖和。孟懿宁睡在了毡毛做的帐篷里,盖着萨利布大大的狼皮,额头都热出了汗。她有些口干舌燥,却又十分劳累,困得要死,反反复复之间进入了梦境。塞外的草原风沙弥漫,姑娘安安稳稳的睡着。萨利布坐在帐子门口,看着漫天的星辰,手抚摸着粗糙的帐篷。

    他一直记得她。

    较小灵活,似乎就像是草原上的精灵,眼睛里有冰雪,却又燃烧着火焰。

    翌日清晨,她便洋洋洒洒骑着骏马出发了。

    萨利布偷偷在她小小的行囊里,塞上了一斤的风干牛肉干。

    毕竟牛给不了,牛肉干还是可以的。

第一百四十章:不堪回首

    “我傅家忠君爱国是家训!”傅崇雪小声说道,她的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

    她的舅舅傅衷寒隐藏在黑暗之中,也坦荡荡的说:“忠谁?爱谁?崇雪,家破人亡,谈何国家?”他的话落入傅崇雪耳中十分尖锐。

    傅衷寒继续质问道:“你应该去问问你那死不瞑目的爹娘!傅家五代兢兢业业,辅佐朝堂,却不料被人诬告,最后落得抄家流放死在异乡的地步。崇雪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这一切是那夏王默许的呢。当初傅家势力庞大,他夏王景成根基未稳,自然可能通过小小的一个栽赃陷害,掀起一片波澜。”

    傅崇雪默然,她从未想过这一层。

    “你以为,沉冤昭雪就能一切如故了吗?夏王、周家都要为他们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周家当年东窗事发,栽赃陷害,他们的所作所为,死不足惜。”他声音充满了仇恨,“我吃其血肉,也不能解心头之恨。”

    相比起傅崇雪从一出生就被发配边疆,傅衷寒是见过傅家繁华鼎盛的时候的,而他也亲眼见过这大厦倾倒,满地狼藉的破落。所以他内心的恨,根深蒂固。

    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如今满心怨恨已经和他国为伍。他手指咯吱咯吱的想着,流放时的旧病,让他身子遇寒风,就浑身酸痛,夜不能寐。

    他恨得不只是周家,还有这大夏朝堂。

    大夏表面就像是一片平静的草原,祥和安静,但只要一点火星,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可以瞬间焚烧成灰烬。

    傅崇学眉毛拧下来,她细细思考着舅舅所说的话,确实不无道理。她这么多年求的是什么,不过就是报仇雪恨?他把这仇与大夏相连在一起。而自己受得那些苦,也终于可以让别人承受!傅崇雪跟着自己舅舅长大,舅舅一直往西,她便不知道这世上居然还有东。如此一来,两人心中明朗起来。

    “舅舅,下一步您想怎么办?”

    傅衷寒笑了笑,手撕着油腻腻的烧鸡,扯了一口被烤的酥脆的鸡皮放入嘴中。他凌乱的头发下,是一双死水一般的眸子,反问道:“你知道,夏王为什么不把世子之位给了琏王景铮吗?”

    “他生性暴躁,胸无城府。”她不假思索。

    “不对。”傅衷寒一口否决,“夏王多疑,景铮正正好好撞到了狐疑之上。我想来想去,突然想到你跟我说过的一则小事。那日景铮生辰,他的爱妾夏晴送了他硕大的明月珠以表忠心。”

    “我记得,当时夏晴还跟我说呢,以色侍人,能得几时好。”

    傅衷寒哼了一声,“那明月珠的来源虽然不得而知,但是明月珠本是燕戎的盛产。如此一来,他景铮与燕戎皆脱不了干系。夏王怀疑他勾结敌国,也是情有可原的。夏王对燕戎这么忌惮,可惜啊,可惜……我不知道别人是否与燕戎合作,但是我一定会借别人手让当年经手过、授意过傅家案件的所有人都倡导当年咱们所经手的痛苦。”

    傅衷寒生来聪明,岁月见长,这份年少时候的聪颖便多了几分老谋深算的意味。局中人看不清,不过他这个旁人倒是一眼看到了问题的诀窍。尤其是,当他近日接触了燕戎的使臣。

    燕戎什么恶心人的想法他管不着,他只希望自己以血还血。

    他吃了一口鸡肉,继续说:“你接着继续赵二泽的事情,而我这边,你就等着看他们如何作茧自缚,报应来临吧……”他心中渐渐浮现出了一个人选——芙贵妃周婉。他所要做的,是在这风平浪静的大夏前朝后宫之中,投下一颗小小的火花。

    燎原之势,便可以烧的每个人奋不顾身。

    傅崇雪离开舅舅的去处回到了王府,那里阴沉沉的,景铮不知何故早已出门,独留下她在王府一人游荡。傅崇雪去了关押夏晴的庭院,里面荒芜,小小的屋内没有人气。她头顶带着琏王生辰那日,夏晴送给琏王的一颗明月珠。夏晴穿着景铮最喜欢的花裙子,面容憔悴的坐在小屋子内。

    “吱吱吱”的老鼠从她的脚边流窜,就连看也不看一眼。她终日吃一些剩汤剩饭,脸色苍白凹陷。她抬起眼皮,模模糊糊看着迎面走来的女人,尽管全身没有力气,却跌跌撞撞的突然站起来,手握着咯吱咯吱的木椅子颤抖。

    她咬着牙扑过去,却被傅崇雪一掌推开在地。

    她看着她几日未见,破败的模样,笑了一句,笑容丝毫不见莺歌平时糯糯的柔弱:“夏晴,如今这些时日,你过的如何?”

    夏晴铺在地上咬咬牙站起来:“你以为自己是谁?王爷心中有我,我早晚都会出去!你不过也就得宠几日,怎能敌国我与他相伴的时日长久。等我出去,要你好看。”

    “你这辈子都出不去了。”傅崇雪的鹅黄色的裙子看在她眼里十分扎眼,“殿下厌恶你,如同厌恶街边的老鼠一样。”

    夏晴轻蔑地笑了一下,“因为什么,因为孩子吗?等殿下消了气,我自然能出去。”

    “你知道,殿下本来的世子之位本来牢牢在掌心之中,却因为你……那世子的位子,就落入了他人的手里。布局了这么久,却被你一个人毁了。”

    夏晴:“胡说!我对殿下忠心耿耿,容不得你半点诋毁。”

    “是吗?你知道那明月珠从何而来?”

    “从哪里?”

    “燕戎。那是燕戎盛产的明月珠。你看我头上的这个,熠熠发光,还算是小的。那大的珠子夜晚拿出来看,恍如白昼。就因为这珠子,夏王疑心殿下与燕戎相互勾结,欲威胁王位。”傅崇雪扶着头上的明月珠,落在夏晴瞳孔中十分刺眼。“你以为,自己是怎么失宠的?我的孩子吗?”傅崇雪的话往夏晴心里的最痛处戳了下去。

    她抬眼看着夏晴嘴角抽搐,“你不是想做个辅佐王爷的正妻?却连这件小小的事情都拎不清,在殿下的生辰大张旗鼓的跟所有人炫耀一边明月珠。殿下,是真的被你害惨了啊。”

    夏晴爱景铮。

    掺杂着欲望和诠释,但也有真实的爱。

第一百四十一章:凋零

    她一瞬间红了眼睛,“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你都忘了吗。”傅崇雪冷冷地笑着,她像是一把尖锐的刀刺开了夏晴逐渐冰凉的心脏。“他可能心里有你,也可能心里没有你,但终究是你对不起他。害得他无缘世子之位,从此庸庸碌碌过完一生。你陪伴他多时,不可能不知道他内心的渴望吧。”

    是啊,他是渴望世子之位。

    夏晴突然跌坐在椅子上。自己的殿下,鲜衣怒马,意气风发,希望做成一番事业,对于世子之位也暗自较劲,一直耿耿于怀。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呢。这么一个一生追求的目标,却因为自己一个小小的疏漏丧失了。夏晴张着嘴巴,眉头紧皱,她心脏一阵绞痛。那是与自己被关起来之时,不同的悲凉,手脚都渐渐的仿佛要结上了一层冰霜。

    她颤颤抖抖的,眼睛里的愤怒已经消失了大半。口中默念着,“明月珠……明月珠……是我害惨了您啊……”她小声抽泣起来,就算被关进这干枯的小小院落,也从未见过她如此的黯然神伤。夏晴的喉咙仿佛被噎住了东西,呜呜咽咽。她揪着领口,纤细的手指近乎透明一般。

    夏晴从未想过一直希望,自己能够堂堂正正的站在景铮的身侧,虽然她知道这是不可能,毕竟自己地位低下。但总有微微弱弱的希望,希望自己可以打点好王府上上下下的事情,就算没有名分,但是在他心里也会有着一丝丝不可取代的身影。她多疑,她暴躁,对于琏王景铮的占有欲日渐扩张,愈来愈想要表现自己。

    可谁知道,那次的举动,却生生害了自己最爱的男人。景铮对于她来说,是天,是地,是家,是温暖。因为莺歌未出世的孩子,她盛怒大于愧疚,可是如今,她对于自己的恨远远的超过了眼前的莺歌。小姑娘头顶带着明月珠分明是在嘲讽她,但是她无力反驳。夏晴涨红了脸,吸吸鼻子,眼睛有泪出却又不让夺眶而出,而已经流下来的泪痕,还挂在脸颊上。

    她真的是一个美人胚子。

    傅崇雪想着。

    她什么话也没有留下,转身合上们出去了。回头看了一眼灰色的瓦片,上面凝结着水露,啪嗒啪嗒的顺着屋檐往下滴。虽然夏晴脾气暴躁,赏罚不分,对于自己曾经有着近乎严苛的要求,有她的允许,自己才能见到琏王。

    但如今,她却有些可怜这个女人了。

    入夜,景铮从外面的花天酒地回来。

    傅崇雪伺候她更衣。景铮回头闻着她身上的香味,像是冰糖炖了许久的雪梨。他捧着她的发丝,闭着眼睛的贪婪享受着香甜的味道。莺歌乖巧的在他身旁,揉着他的肩膀,她眉眼弯弯温柔的问道:“殿下,今日劳累,早些休息吧。”

    景铮点点头,莺歌的可人总是能让他忘记烦恼。自从世子之位落入瑞王景池的手里,他就惴惴不安,心情烦闷。即使抓到了赵二泽,却也一直思考如何让这个关键的棋子发挥出最大的用途。这几日,他思考的事情,比往常的春天要多上几倍。

    他突然握着莺歌的手。

    莺歌盈盈地笑着问:“怎么了?”

    景铮没有说话,今夜格外的寒冷,不似春天万物消融的温柔。前些日子,大夏还有巨大的冰雹砸下,众人都说这不是祥瑞的预兆。

    他摇摇头,说了一句:“睡吧。”

    莺歌吹灭了烛灯,放下了珠帘,屋内景铮沉稳的呼吸声落入耳内。她像是一条乖巧的蛇,趴在了男人的胸口上,发丝散落,黑暗中嘴角微笑。突然,门外想起来脚步声。一个婢女匆匆走过来小声问道:“殿下睡了吗?”

    守夜的婢女回答:“刚歇息,怎么了?”

    “夏……夏夫人死了。”

    那婢女吃了一惊,“什么时候的事情?”

    “尸体都已经僵硬了,可能是下午的事情。原本晚上把饭送到了门口就走了,结果来取之时有没见到动上一口,就连筷子都规规整整的摆在那里。那人推门一瞧,发现她竟然上吊了。她穿了一件鲜艳的花裙子,脚上踩着金丝银线的绣花鞋。”婢女回复。

    景铮没有睡着,他分明听见了门外两人的交谈,他坐起身来。

    莺歌也随之起来,她紧握着他的手,突然间哭出了声,“是我不好,夏晴姐姐是因为我才被关起来的。”她楚楚可怜,泪花泛着光。这件事情原本莺歌才是受害者,却每次一副埋怨自己的模样,景铮安抚性的拍了她两下,披着衣服走出了房门。

    “你先睡吧。”

    莺歌目送着他出去,嘴角淡淡的出现一丝讥讽。

    景铮遇见夏晴的时候,她就像焰火一样炙烈。穿着一件大花裙子,在酒楼上冲自己招手。曾经身旁的女人皆是服服帖帖的,突然出现了一个脾气烈的骄傲女子,他一下就记在了心上。这是他府里的第一个女人,他最初因为他浓烈的性格而自拔不已。但是夏晴在进入王府后变了,心胸狭窄,又想管束自己,却又喜欢假装大方。没读过书,却又侃侃而谈幼稚言论。

    她变得越来越无聊,不会管教下人,争风吃醋,最好还害了他未出世的孩子。

    等到她死了,他才发现对于这个女人,他新鲜,却不爱不恨。

    “按照规矩葬了吧。”他吩咐道。

    “是。”

    夜深黑黑的。

    傅崇雪躺在床上玩弄着头发,她笑了笑,终于扫清了一个可有可无的障碍之人,以后她在这王府的地位只会越来越高。她用蜡烛熏红了眼睛,眼睛噼里啪啦的往下落。

    第二天清晨,盯着红肿的双眼出现在众人的面前,她穿了一身素色的裙子。把一个玉镯子放到了夏晴的棺材内,“这是她当年送我的,我又还给她了。多少烧些纸钱吧,希望她下辈子好好过。”莺歌说话温柔,从袖口拿了一些碎银子给到下人。

    “莺歌姑娘,您就不恨她吗?”一个婢女小声地问道。

    她叹了口气:“曾经也是情同姐妹,都过去了。以不义报不义,仍是不义。我莺歌不愿意做这个不义之人。”

    傅崇雪望向天空。

    这是一句真心话。

第一百四十二章:寻人

    “驾——”孟懿宁甩开场边,英姿煞爽,她一路奔向北阳承平。

    熟悉的景色闪过眼前,错落有致的房屋,天高云淡,路边熙熙攘攘,娇莹的姑娘在楼上绣着牡丹,穿着长跑的小哥摇着折扇,小丫头打着一只竹伞走走停停。承平春雨朦胧,像是画上的一样。她穿着暖软的裙子,随手抓着牛肉干走走停停,水壶里还盛着米酒,喝了就仰头喝两口。

    甜滋滋的如同愉快的心情。

    承平这座都城对于她来说,再熟悉不过,似乎自己的前半生都是在这里度过。这里的一草一木,一街一巷都深深烙刻在她的脑海中。

    朱红色的王府大门落在眼前,她停下脚步,从高头大马上跳下来,整整衣衫。轻轻咳嗽了一句,小声地念了一句:“世子景池……嗯……世子殿下……要叫世子殿下……”

    王府的侍卫十分熟悉这个身影,显示一惊,转而问道:“孟姑娘,你怎么来了?”

    孟懿宁嘻嘻一笑,“我来拜见殿下,还请通报一声。”当初这就相当于孟懿宁的家,她进进出出也没有半点陌生感。这次倒是用上了敬语,侍卫听着也别扭地一笑,“真不巧,殿下出远门了,您先进去,管家在里面呢。”

    他话刚刚说完,正要出门的管家从俩面走出来,正好看见孟懿宁。他急忙走过来,“孟姑娘,什么风把你吹过来?”他揉了揉眼睛,又仔细打量了一番,“瘦了,瘦了……赶紧进来吧。”说着就往里面请,“厨子刚刚做好了饭菜,一同吃吧。”管家殷勤的说道。

    孟懿宁素来待人和善,又是景池宠着的姑娘,管家自然也多殷勤一些。

    她点点头,风尘仆仆的拉着马进来,一边走一边问道:“怎么殿下不在?我是来找世子殿下的。”景池原先也不常出去走动,姑娘歪着头看着管家。

    管家一笑:“南方有灾疾,王上派殿下过去了,昨天刚刚走,今天你就到了。”

    “灾疾?什么灾疾?”

    管家摇摇头,小声说道:“这我也不知道,听说十分吓人。”他叹了口气,“老奴也是担心啊,刚才特地要去莲花娘娘庙里求平安。孟姑娘,你若是要寻殿下,不妨晚些走,我把平安符请了去,帮你给殿下带上。”

    “好。你快去吧,我休息休息,关城门之前就走。”孟懿宁答应着,一边吃了桌上的饭菜。大夏的食物精美,尤其是有一道油泼辣椒皮蛋,这三者混合用凿子碾压成泥,撒上醋、盐、糖。浇在饭上。虽然看着色泽不好,但是一口辣椒的清香混杂着皮蛋的鲜味,是孟懿宁最怀念的一道菜。她大口大口扒着碗筷,管家把她安顿好之后便急忙忙的去庙里了。

    她浅浅的趴在桌子上睡了一觉,吧唧着嘴巴。

    管家回来的时候,她还在睡觉。乐毅经常说,孟懿宁后知后觉,所以经常连续打斗奔波,劳累也不自知。只有等真正休息下来,便谁也叫不行了。管家手里拿着护身符,看着小姑娘睡着香甜,又想想她天黑前还要出门,便轻轻的唤了一句,“孟姑娘,醒醒啦。”

    孟懿宁没有动静。

    管家又喊了几句,姑娘依旧睡得香甜。

    那没办法了,管家心里一横,不用力的推了孟懿宁一下。她慢悠悠地醒来,揉揉眼睛:“我睡了多久?”

    “一个半时辰了,孟姑娘。要不你今晚就歇在这里吧。”

    她摆摆手:“我还有要事找殿下,一定要当面问个清楚。我马上就出城,你要带的东西也一并给我吧。”

    “已经收拾好了,姑娘看起来连夜奔波,已经劳累。我准备了一下干面饼和青椒酱,茄子酱,还有切好的肘子,已经用油纸包起来了。”管家吩咐道。他做事细致有条理,又面面俱到。孟懿宁道谢一身,从屋内走出去,拉上了自己的马,回头道别。

    天边的夕阳鲜红似血,落在孟懿宁脸上象是一层橘色的轻纱,他的头发都变成棕色,睫毛承载着大片的祥云。长发如墨,裙子轻轻飘动,裙子上暗白色的绣线里面有银丝穿插,蝴蝶钗子闪闪发光。她拿着管家送的地图向南奔波,不知昼夜。

    萨利布果然是给了自己一匹好马,确实如同闪电一般的速度,坐久了就颠得孟懿宁头有些晕。奔驰到了深夜,终于遇见了一个小小的村庄。她落脚在这里,按理说天色已晚村落的灯光早应该熄灭,结果这里却人声鼎沸,熙熙攘攘,似乎一个只有三四十人的村子,却硬生生容下了一百多号人。众人没有睡觉,而是席地而坐,围着篝火吃饭。

    孟懿宁拉着马,看向这些人。

    这些人也看着她。

    一个中年的妇女打量着气质不俗的孟懿宁,操着一口南方口音说道:“姑娘,你也是逃荒来的?”

    “这一看就是富家小姐。”另外一个人反驳。

    孟懿宁觉得奇怪,“逃荒?哪里有饥荒?”

    那些人听完了笑笑,又哀声怨道:“不是饥荒啊……要是饥荒就好了,要是饥荒也不会死这么多的人啊!”她说着竟然突然用灰土土的袖子抹起了眼泪,“我的丈夫啊,我的老母亲啊都死了,就剩下一个儿啊……”她怀里抱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孩,迷迷糊糊的已经睡着。

    “死人啊,一片一片的死人啊。我们逃到了这里,终于可以歇歇脚了。听说承平无灾无难,我们准备去承平扎根。”人群中另一个人也说到。

    突然,这个中年妇女怀里的孩子咳嗽了一声。

    众人仿佛见到鬼一样,尖叫着:“拿走,拿走你的孩子!”

    中年妇女红着脸慌忙解释:“他就是着凉了,着凉了。不信你们摸摸,不发热!”她急忙解释,仿佛晚说一句,自己的孩子就要被人夺走烧死了。

    果然有人用手颤颤抖抖的试探了了一下,说道:“确实没事,大家安心吧。”

    众人才又放下心来。

    “你们,可都是从南边逃出来的?”

    “是啊。”

    “灾疾有这么严重?”

    “我们村子就剩下我一个了,你说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有人说话带着哭腔。

    孟懿宁皱着眉头,借着火光翻动着地图。

    “姑娘,你这是要去哪啊?”

    “去仙桃。”

    倏然有人惊呼:“别去啊,那里已经是空城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再遇见

    “空城?”

    “没有人在那里啊,死的死,逃的逃!姑娘快走吧!”

    孟懿宁脊背生凉,怎么会这样?仙桃这个地名孟懿宁听说过,那里盛产比拳头还大的桃子,景色优美,泉水飞流,花竹间杂,峰回路转,恍如仙境。却不想在逃难的宅民眼中成为了彻头彻尾的人间地狱!

    而景池,正在前往这地狱的路上。

    她要去拦住他!

    孟懿宁原本准备休息一下,等清晨再出发。如今她却一刻也等不及,火急火燎的飞身上马奔驰而去。身下的马可以感同身受主人的焦急,发疯似地往前冲。孟懿宁脊背生汗,她手里握着缰绳,路途之上烟村四五家,花朵也有些开放在夜晚中,白花花的一片。

    银河向望,千亩河塘。

    娟娟的水流从南方汇集流淌,明明春季应该万物明朗可爱,可是空气中却透着一股死气沉沉。骏马所向披靡,劈裂过风沙直冲而下。它不需要休息,就像它的主人一样。孟懿宁心疼的抚摸着它的鬃毛,小声地说:“找到景池,咱们就歇一会儿。”

    马心领神会的长嘶一声奔跑。

    太阳升起照亮万物,马滑霜浓,速度也渐渐慢下来。孟懿宁也不忍心,看着一层层山脉,轻轻拍了拍它的屁股,“休息一会儿吧。”马如临大赦一般迅速停了下来。孟懿宁下马坐在大树下,把青椒酱倒在面饼上,夹着肘子肉啃了起来。那酱是用鸡油泡制的,只加了一些盐,吃起来十分咸香。她狼吞虎咽吞下去几口,满意的眯着眼睛。山间雾气消散,孟懿宁正好坐在山顶的小路上。他望向远方,似乎有一个小点在缓缓移动。

    “蹭——”的站起来定睛一看,这朱红色的帷幔马车队,怕不是景池的吧。

    还没休息两下,她赶紧一跃而上,顺着那远处的红点就冲过去。那骏马虽然没休息多久,但依旧卯足了劲往前冲去。山路弯弯延延,树木茂盛,眼见那小小的马车距离自己越来越近,她的速度就像是疾驰的水流。

    远处山脉河流,孟懿宁高喊着:“殿下!世子殿下!”她的声音回荡在山谷之间。

    车内的人一惊,伸出手撩开了帘子回头看。思思念念的那一抹倩影如同雨后的彩虹一般,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姑娘呼喊着:“停下,停下!”

    眼神灵动,波光流转。

    他终于又见到了,景池脸上带着暮然的惊讶,他怔怔地看着孟懿宁的身影越来越近,“停车。”他喊了一句。

    车队停止。

    景池匆匆下车,像孟懿宁奔去。像是很久未见的的两个孩子一样,孟懿宁翻身下马,长裙凌空飞舞。

    “殿下!殿下!”她拥过来,却又突然一下束手束脚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有些忐忑的站在景池面前,胸口起伏。景池依旧是那副沉静的样子,像是山间的溪流一般。他穿着天青色的袍子,头顶的银冠上雕刻着一只仙鹤。孟懿宁全身而下乱糟糟的,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懿宁!”这个名字,他已经许久没有说出口了。再从嘴里吐出来这三个字,仿佛如同前尘往事一般悠久。

    景池看着眼前的女孩子,依旧是离别时的那个样子。

    眉梢眼角藏秀气,不施粉黛,却比芙蓉要娇娆。

    她长开了,变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景池看着她略带疲惫的样子,随即问道:“怎么了?你出了什么事?”

    他以为孟懿宁发生了大事,只得来找他求助。

    孟懿宁摆摆手,“不是我出了什么事,是你出了什么事!我有要事找你,你必须回承平一趟。”她目光突然变得锐利起来,景池一时觉得有些陌生。

    “究竟为何慌慌张张地?”他刚刚燃烧起来的惊喜,却被孟懿宁突如其来的严肃语气按压下去。景池皱着眉头,“是顾世子出了什么事?”

    “也不是,你随我来!”孟懿宁把景池拉到了一旁,小声说道:“一个月前赵二泽领兵进入了大夏境内,这一万兵马却离奇失踪了。陛下登基以来,铲除这些藏污纳贿之人,却发现赵二泽的家里有一个周家的玉佩。”她从怀里悄悄地掏出来,放在了景池的手里,“你可认得?”

    “是周家的。”他笃定。

    孟懿宁:“我也是如此怀疑的,赵二泽已经失踪,我们怀疑他要么已经被杀死了,要么被藏了起来,另有用途。不仅如此,连带消失的一万兵马,你可听闻?”

    他摇摇头,“不曾听说。”

    “我日夜兼程的来找你,就是为了这一件事,你现在还得赶紧回到承平,禀明夏王。”她把自己的担忧说出来。

    景池想了想,他眼睛望向了远处的山峰,那里烟雾笼罩,一切云里雾里。“过了这座山就是仙桃了。父王命我去仙桃赈灾,这还有一日时辰就快到了。我先派人把书信收到父王桌前,等查明了仙桃灾情情况,即刻返程。”

    孟懿宁其实内心想要阻拦,却又不能干涉他国内政,她点点头,“一天,就一天,我陪你。”她心里虽然也有些忐忑,但是料想这几天的时间内,琏王景铮也不会把底牌全部摆出来,倒是可以相安无事的过上几天。她又嘱咐道:“张仲,张丞相也送去一份罢。原本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陛下给你和夏王处各递送了消息,如此看来你们也没有收到。”

    “好。”景池刚才早已想到,为了稳妥起见,派了三个人传递这个重要的情报。

    两人的谈话并没有耽误太多的时间,便即刻启程。孟懿宁坐在景池的车里,虽然于理不合,但是这都是王府的旧人,自然知道两人之间的情分。好久不见的张九乐呵呵的骑着孟懿宁的马,“孟姑娘,真的好久不见了。刚才我还没认出来你,感觉女大十八变,换了一副模样。”

    孟懿宁掀开帘子,笑嘻嘻的反问;“哪里有,不过也就月余未见,你倒是觉得我翻天覆地变化啦?”

    张九爽朗地笑起来,“是,是变得漂亮了不少。”

    姑娘修红了脸,“骑你的马。”说着,又细细的在车内和景池讲着离开后的见闻。

    她侃侃而谈,多了一份原来没有的从容和自信,身上犹如星辰闪耀着光辉。

第一百四十四章:灾疫

    景池在车里问道:“还有多久到达仙桃。”

    “过了前面那条河,穿过两三个村落,再走过山口就到仙桃了,日落之前可以赶到。”张九信誓旦旦地说,“我们在河那里休息一下再启程吧。”

    山间的路弯弯曲曲,孟懿宁坐在颠簸的马车内望向窗外,四周安静的让他有些人发毛,“殿下,你听说了吗?这次的灾情特别严重。”她回头看他,“我有些担心。”

    夏王找到景池的时候,只告诉他这次灾情比往年要严重,但是从呈上来的奏折上看,也无法就是墨迹已干的一行数字,说是有几百的患病尸体已经焚烧掩埋了。景池这一路相安无事也未见到什么流民灾民,心里也没有多大忐忑。

    但是孟懿宁的言语里却透着焦急,“他们说,仙桃已经是座空城了。昨夜我路过一个村落,里面有很多从那里逃出来的灾民,说是一家一家,一村一村的死人。昨日见了一个小孩子咳嗽,众人像躲着瘟神一样想把他烧死。说实话,我心里有些害怕,前方到底是什么样的。”

    “你放宽心,不会有事的。呈上来的奏章我已经看过,不必如此诚惶诚恐的。”景池安慰道。

    “那就好。”

    车马走了半时辰,终于里河水越来越近。孟懿宁从车里探出头去,一个沿着山峰走势的瀑布映入眼帘。飞流直下三千尺,白晃晃的水流倾泻击打在巨大的岩石上,哗啦啦的水声把内心的阴霾冲刷了不少,上面想必就是河流的上游了。河道不宽,上面有一座结实的木桥。孟懿宁张望着,突然看到瀑布中有一些黑黑的东西。

    她眯起眼睛前倾着身子,摇晃脑袋,却看不真切。

    “看什么呢?”景池问道。

    孟懿宁手指着瀑布,“瀑布里好似有黑黑的东西,可能是小动物的尸体,看起来十分怪异的。”

    “春季狩猎,人需要吃饭,万物复苏,也会厮杀,你不用一惊一乍的。”景池安慰她。

    只不过姑娘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她双手握拳。马车沿着山道徐徐向上攀爬,孟懿宁从车里出来,坐在马上为了看得更加真切,“哎呦!什么东西!”她眼睁睁看着瀑布闪过了一个黑影,似乎是一具尸体。

    顺着湍急的水流向下看去,正好有一个穿着黑衣服的老百姓尸身被砸在了岩石之上,竟然没有溅出血花。远远地看着,孟懿宁就感到没准他已经死去多时了。

    “快看!”

    人们听见她的喊叫,也望过去,只见噗通噗通噗通,七八具尸体从上游留下,歪七扭八的坠入瀑布的底端。下面的水流突然之间被染成了一片猩红。

    “怎么回事?哪里来的尸体?”

    “不知道啊,不会是前面有土匪吧。”

    “别瞎说,这条路官兵开路,怎么可能土匪猖獗。”

    几个人在前面讨论着。张九大手一挥,“别瞎猜,注意周围,保护好殿下。”

    孟懿宁心里咯噔一下,怕不是这是那些患病的人吧。她回头与景池对视,眼神的焦虑快要溢出来。景池刚才看到尸体下坠的景象,也微微一愣,转而恢复了冷静,“再往前面走看看,注意戒备。无论前方发生何事,都不要惊慌。”他心里其实渐渐孵出来答案,若是匪患杀人,那水早就应该被染的血红一片,怎么会上游清澈呢?

    瀑布不高,孟懿宁走在悬崖边上仔仔细细的打量着。

    翻过小小的山口,见到了宽大的木桥。然而,孟懿宁的瞳孔倏然收紧,就连身下的骏马也突然双脚抬起,长嘶一声。她先是一惊,又赶紧勒住马匹。众人看着眼前黑压压的景象倒吸一口凉气。

    这里哪里清澈的河水?上面大大小小飘着二十几具百姓的尸体,脸颊凹陷,皮肤发黄,眼眶黝黑。而他们的周围是啃食尸体的老鼠,它们撕咬着死人的衣服,啃食死人的脸庞。干枯的肌肉像是柴火一般,一眼望去是一片屠杀。

    “你看那……那里!”前面有侍卫叫起来。只见大群大群的老鼠互相咬着对方的尾巴成群结队渡过江河险阻,像森林深处溜了过去。那如同阴兵过境一般,狂风骤雨压了过去。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腥臭的味道,孟懿宁捂住了口鼻,想起白熙宁给自己带了好多薄纱,便都掏出来分发给了众人套在口鼻之上。

    没有人见过这样的景象。

    就连一度震惊的景池也惊诧不已。

    马车停下,他站在原地看着不远处。因为水流的尸体如同阴霾的地狱,把所有人吸入进去,一行人不自觉的屏住呼吸。

    孟懿宁皱着眉头看向景池,“鼠疫?”

    他摇摇头,“奏章上只字未提。”看来,这地方的官员为了掩盖事情的真相谎报了真实的情况。又或者说,当他们刚刚送递奏章之时,确实不过死亡了几百人,然而却在短短七八天之内扩散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这还未进入仙桃城,却已经这番模样。那城中的景象不堪设想。山间冰冷的风吹在一行人脸上瑟瑟发抖,他们的心在打颤。

    “去仙桃。”景池展现出来了从未有过的果敢和成熟。

    一行人小心翼翼地行走,脚旁边的灰鼠肥硕巨大,吱吱作响。孟懿宁胯下的马有些惊慌,她只能不断安抚。景池深沉,微垂着头,手里的绢帛不断翻动。

    “懿宁,你怕吗?”他突然用只有她听得见的声音问道。

    孟懿宁点点头,又摇摇头:“命已至此,又说得了什么呢?”

    “进来吧,陪我坐坐。”他掀开帘子。

    她叹了口气,“我也是第一次见到此番景象,尸骸遍野,成群的老鼠一涌而上,像是潮水一样。”

    “大疫,人鬼错杂。”

    不知道从那里飞来的纸钱劈里啪啦的搭在马车上,最初觉得晦气,张九伸手摘下来。却呼入一阵风,纸钱如同雪花一般被席卷漫天,有落在马车旁边。景池淡淡的说了一句:“不要紧,继续走。”

    他安心,众人才安心。

第一百四十五章:村庄惊吓

    中午草草地歇息一番,继续前进。

    众人并未吃一口东西,胸口似乎堵着什么呕吐不出来。张九再看到了泡发肿胀的尸体之后,也不断的干呕起来。终于走到了一个小小的村庄,想问问灾情,却发现这里已经空无一人。村旁边的溪水里布满了纸钱,白色泡发的纸把溪水堵的黏黏稠稠。

    原本应该炊烟人家的村落如同荒野寂静,偶尔又一两声的犬吠让人全身发凉。

    孟懿宁心里有些慌,这里看起来已是空空的村落,村民在一夜之间死的死,逃的逃,生下了光秃秃的房屋。那门口还贴的鲜艳的春联,破皱的纸张被风吹烂。

    “有人吗?”张九喊道。

    四周没有人答应。

    “真是见鬼了。”他小声嘟囔了一句。

    突然侧面房屋内传来,“哗啦”一声,惊起了落在房顶的一片乌鸦。孟懿宁一哆嗦,往马车旁边靠了靠,“保护殿下。”

    张九拿着剑刃,捅开了吱呀的木门。那发出声音的屋内吱吱作响,他又探着头问了一句:“请问有人在吗?”

    孟懿宁骑在高头大马上伸着脖子望向站在院内的张九。房屋在风中摇摇欲坠,里面似乎藏着一个巨大的恶魔,想要冲破牢笼吞噬周围。纸糊的窗户破了一个洞,里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她紧紧盯着那小小的黑洞,突然闪过一个绿色的眼睛。

    孟懿宁向后一抖,差点跌落马下。她皱着眉头,喊着张九:“你小心点!”

    张九往前走了两步,想要推开没有上锁的棕色木门。门框已经发白,似乎被风轻轻一吹九开了。他握着剑,想要挑开门锁:“也许没有人。”

    孟懿宁心口提到了嗓子眼,她心脏咚咚咚的如同战鼓。倏然,眼神瞟过那黑漆漆的小洞,里面瞬间出现密密麻麻的绿色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她。一眨一眨的眼睛带着怨气和讥笑,鬼魅一般直冲心脏。孟懿宁浑身发寒,脊背麻木,心脏骤停,全身动弹不得,她不由得尖叫一声,“张九!快跑!”

    张九还原地不动准备开门,听见孟懿宁凄厉的声音,连忙回头。只听到“轰——”的一声,房屋内杂乱声音骤起,里面仿佛有漩涡飓风一样横冲直撞。“当当当”似乎有人在用力的捶门,土坯房子墙上的黄土硕硕的往下落。

    “跑!”

    张九闻声飞奔向外狂奔。他刚刚迈出第一步,身后的门被猛烈撞开,上百只老鼠从狭小的房内拥挤出来,排山倒海之势冲撞了小院内的一切摆设。张九飞身一跃,落在了土坯墙上,如果晚了一步,他可能就要变成一个筛子了。

    那些老鼠全然不怕人,吱吱吱向村里的小路上冲去。车队的马倏然慌乱嘶叫,双蹄离地。前面的侍卫瞪大眼睛,惊恐的像是一只兔子,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孟懿宁眼疾手快,松开马和车的拉钩,让受惊的马奔跑出去。

    马车没有大碍,景池也赶忙从里面站出来,沉声说道,“岁馑日甚,天行瘟疫。此处不宜久留。”

    孟懿宁看着成群的老鼠远去的背影,心有余悸。张九又胆大的探入了屋内,想看个究竟。里面躺在两三具被啃得坑坑洼洼的尸体,那些人眼唇凹陷,面部狰狞,还维持着死前挣扎模样,看样子是重病之后,不能自理,被老鼠活生生的吃掉了。

    张九走出了屋子,一言不发。孟懿宁猜到他究竟看到了什么,也没有问。

    “快走吧。”

    众人刚要启程离开这混乱之地,孟懿宁却突然想起来什么,“等等!”说着,她从周围拾起来了一堆干草,浇上了自己的梳头的山茶油,扔在了大大小小的院落里。手中点燃火焰,瞬间熊熊烈火燃烧。火焰如同橙红色绽放的扶桑花,星星点点飘在空中,顺延着木头门框,一路烧到屋里去。

    “走吧。”她低着头,劳累的爬上了马背。

    沉默,杀戮。

    不是来自于敌国的战场,而是天灾人祸酿成了一家家的悲怆。她的眼睛是赤红色,拳头握紧又放松。老鼠吱吱的声音如同梦魇一般在耳畔划过。

    “这河水的上游是哪里?”孟懿宁询问张九。

    张九拿着地图:“正是仙桃。”

    心里唏嘘,但此刻任何情绪都不能表现在脸上。孟懿宁点点头,“殿下,你一定要身体为重,咱们看遍灾情之后,便离开吧。”

    “那些死去的百姓怎么办?”

    “地方官员自然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她说道。

    景池叹了口气,“懿宁,你不能这么想,我也有责任。这每一条性命,都关系着大夏的未来。如今无论天灾人祸,百姓平日里倚仗你,敬仰你,安居乐业,赋税农耕,每喊一句王上万年,大夏万年,都是压在你肩膀上的重担。出了事情你若是弃之不理,愧对于子民。”

    孟懿宁自知没理,低下了头。

    残阳如血,山谷中的声音如同狼啸一般的嘶吼,身后烈火燃烧,烧尽了寂静的村落。前面高高耸立的城池上举着大夏的旗帜,零零星星几个人影正在从城内赶着车马奔走。他们逆行而去,在山谷口十分晃眼。

    一抹嗜血的辉光染红了天边,乌鸦盘旋,纸钱漫天。村落之中的老鼠白日成阵,墙上及屋脊行走,揶揄居人。

    仙桃,日日夜夜痛哭咆哮,闻有声而逐有影。

    一行人进入了曾经繁华,却突然凋零的仙桃。路上的人稀少的可怜,家家户户闭门不出,也有人用钉子凿死了门窗。老鼠大摇大摆成群流窜在街巷,木头被撞得吱吱呀呀。孟懿宁的眼角还闪着泪光,她昂首挺胸的骑着骏马打量着周围的一切。景池掀起帘子,凝视着一切。路旁不知道那间屋子内传来小孩子的童谣:“东死鼠,西死鼠,人见死鼠如见虎。”

    孟懿宁身子微凉,突然想到若是人少了,山间野兽也可以进城食人了。

    仙桃感受不到初春的气息,跌宕的大地和破碎的街道,皆让人胆战心惊。

第一百四十六章:刺史

    “这里好空荡啊。”孟懿宁一旁走的,自言自语。

    众人带着轻薄的白纱,即使薄薄的一层,但也足够安慰内心的恐惧。前面高高大大的房子,屋檐是澄清的碧瓦,与王宫内的多有不同。周围的树木冒出了新芽,这个明显比阳上要暖和许多,但是孟懿宁的心却一点一点的凉下去。

    “此处的刺史呢?怎么不见来迎接?”她回头问道。

    景池也不清楚,皱了一下眉头,“继续吧。”

    一行人沿着空旷的街道走到了刺史府,门可罗雀,只是草地与树木却休整的整整齐齐。张九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反应,用力敲了敲,似乎听到有人跑过来的声音,结果又驻足在了门口,不敢开门。

    张九生气,“大夏世子殿下在此,岂容你在这里鬼鬼祟祟?”

    那人听见浑厚强壮的声音,连忙开了门。只见那人神情虚弱,眼圈凹陷,左边脸颊上还有一个巨大的黑斑,犹如拳头大小。他颤颤巍巍的往前张望。张九看见他的样子,想到了路旁的那些尸体,横手一栏。

    那人心领神会张九的含义,却大声解释道:“我没有患病,没有患病……”他声音有些委屈,即使脸颊已经显瘦,看起来是思虑过度,但是眼睛依旧炯炯有神,如同火焰燃烧。

    他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孟懿宁要扶着景池上前,张九厉声说道:“且慢,你们刺史大人呢?”

    那人嘴巴张了张,低垂着眼睛恢复了镇定,冷静的回答道:“死了……”

    景池眼底一沉,他透过华丽的门框望向府内,里面朱栏玉楼,十分美丽。只不过已经没有了人烟。他问道:“怎么死的?”

    “患病。”那人不卑不亢大笑,“前夜刚刚去世的。天命啊……这是天命……天命不可违!”他惨笑着。

    “你这是何意?”景池问道。

    那人恭恭敬敬行礼,“禀世子殿下,月余之前开始死人,刺史大人不愿多管,还封锁了消息。直至情况控制不住,才派人送信承平。当时那些人若是好好医治,兴许也不会酿成今天这种局面,可怜那些患病的人活生生被聚集在一个院子了,饿死的,病死的……老鼠从墙缝里钻过啃咬他们的尸体。这患病的人越来越多,一个月以前,仙桃车水马龙,这里门庭若市,如今冷冷清清,刺史大人也已经病逝,那尸身还摆在后院的厅堂等待下葬。”他自嘲的笑了笑,“小人看,这城就快要没了。城中的百姓已经要走的走,逃的逃,仙桃已经没有曾经的模样了。”

    “你是这府内的管家?”

    “我不过是刺史大人的门客罢了。”

    那人又叹了口气,“你们赶紧走吧,世子大人,赶紧离开这地狱吧。”

    景池伸出右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人睁大了眼睛,可能这是几天以来第一次有人主动碰触他。他说不出话来,眼圈突然红润了起来,躬身拱手:“世子大人,一路保重吧。”

    景池看着他瘦弱的肩膀,突然眼神闪过一丝别样的情绪,开口真沉问道:“先生,可随我去行宫一趟,我还有要事需要先生详解。”景池客气,说话不换布满的语调很容易让人安心。

    那人不可置信的点点头,支支吾吾的回答:“诺。”

    张九扶着景池转身上了车,一行人前往不远处的夏王行宫。仙桃山清水秀,往年冬季寒冷之时,夏王总是喜欢来这里休憩。这里的河水清澈,一直流向承平。两岸春季桃花带柳,洋洋洒洒的一片,空气中布满了桃花甜腻的香气。

    如今零星几个枝头开了花,却不见往日泱泱入眼的靡靡。

    行宫里冷冷清清,守宫的侍卫打开了门,似乎很久没有见过陌生人一样,他们一个个有些吃惊,有赶忙陆陆续续的安排起来。为了保证景池的安全,张九一一查点宫内有没有患病的人,随后让一行人安顿下来。

    孟懿宁和景池以及那位小先生对坐在屋内,阳光洒进来,姑娘外面的白色袍子透出来了裙子上的粉色蝴蝶。

    婢女倒上了茶水又匆匆退下,景池看着这位先生瘦弱的肩膀,低声问道:“敢问先生,可是婴疾?”

    那人笑了一下,微微一怔,点点头:“正是在下。”

    “曾闻先生大名,如今竟然相见于此。听闻自幼嗜书成癖,十二岁作诗名满天下。年纪轻轻入魏国为官,魏王去世后隐居山野。怎么此时在仙桃见到了先生?”景池握着婴疾的手,克制不住的激动。

    他听闻过婴疾的大名,据说他左边脸颊有一大块黑斑,所以取名“疾”字,意为名中有字,命中便可无。婴疾曾经忠心耿耿辅佐魏王,可惜幼子上位,看不上他这年纪轻轻挥斥方遒的模样,众人排挤,逐出了魏国。

    婴疾面对着炙热的目光,缓缓地说:“魏王去世后,我远离朝野,旅居于仙桃,隐姓埋名住在那山水之间。原本想远离高堂,再也不问国事。谁知后来我因病成疾,肺痨快要死在我山间那木房子里,是刺史大人正好路过,带回医治。救命之恩,没齿难忘。但刺史大人,也并非良主。我婴疾十几岁便尝遍了庙堂纷争,无心再次卷入,居于此处,也不过想安度个晚年。”

    孟懿宁目光打量着他,不过是不到三十岁的年纪,说出来的话竟然如此的沧桑。

    景池一笑:“大丈夫有指点江山之志,怎堪默默无闻于此?先生,我有识君之才,也有用君之地。”

    他拱手:“景池有心请先生入承平。”

    那男人摆摆手,“人老了,斗不过庙堂之争。”

    “先生还未到而立之年,怎堪于寓居于山脚之下。这大争之世,群雄并起。一腔热血,也不会因为在山间多带了些时日,多听闻了鸟语花香而烟消云散。”孟懿宁插了一句话,她声音悦耳,明媚的眉眼像是泉水波动。

    男人的目光落在姑娘身上,嘴角微微翘起,“听姑娘的口音不像是这大夏之人。”

    “阳上,孟懿宁。”她拱手一礼。

    婴疾大笑起来,“世子殿下是在网罗天下的贤才吗?”

    “懿宁不敢,不过多年得了殿下照拂,比不得先生雄才大略,惊才风逸,壮志烟高。殿下是爱才之人,先生是明智之士,有膺忠贞之质,体清洁之性,俊彦之英。今日相逢,真乃幸事。”

    姑娘一席话,婴疾一扫心中的阴霾,心也敞亮起来。

第一百四十七章:鼠疫

    这鼠疫,如水泄地,似火燎原。

    孟懿宁眼前两个男人对坐思忖,眼前最要紧的不是什么邦交兴国,战乱征伐,就连最基本的安居乐业都无法保证。当务之急是这鼠灾鼠疫。她推开窗户在门外站了站,去小厨房看看今夜的吃的做好了没有,老鼠成灾,上上下下的墙壁上都有影子,她可不希望自己的菜肴里被耗子啃过了两口。孟懿宁留下屋内两个男人径直出去了。

    小厨房内用纱布盖着刚蒸出来的糕点,孟懿宁看着屡屡热气,突然灵机一动,问了旁边的宫女,“可还有这样的纱布?”她想起姐姐在处理赵一恩家中的白色粉末之时,也是如此法子。那宫女点头拿来了些许,孟懿宁让他们洗干净了明日晾晒在庭院中的太阳下。

    第二天太阳幸好温热,照的她身上都暖烘烘的有些发困。孟懿宁用剪刀把一块块纱布剪成手掌大小的尺寸,又拿来了存放在宫中的新棉花。两片薄纱中间塞上一层层薄薄的棉花,再缝上急诊。系上两条缚带,这样便可以上下绕过耳朵系牢。她记得姐姐用了这种方法,如今效仿兴许有些用处。

    景池看着小姑娘坐在院子里忙忙叨叨,走过去看看她究竟鼓捣些什么东西。她还没开口问,孟懿宁站起来行礼便道:“拿着吧,兴许还有些用处。”

    他看着手中白盈盈的布,笑了笑:“如何想到的?这个管用吗?”

    “若是速度这么快,兴许不光是老鼠会让人染上着疫病,没准这空气之中也会有什么让人沾染上,小心点好。我姐姐就这么做过,应该是没问题的。”她笑笑。

    “你还有姐姐?”景池端详着手里的东西。

    孟懿宁眉梢一挑,又害羞的点点头,“嗯,我姐姐回来了。”她声音淡淡的,却让景池摸不着头脑。他总觉得孟懿宁的身世并没有他认为的那样简单,不是公主,也不是宫女所生。毕竟顾子安平日里待她好似妹妹,却又不是。景池不傻,自然看得出来异端。但是人家不愿意说,他也不问这不伤大雅的细枝末节。

    婴疾从旁院里出来,景池迎过去,“先生,昨夜休息的可还行?”

    “承蒙殿下关怀。”

    “那我们就此出发吧。”景池招呼了孟懿宁,“你把你这个呼吸罩子给先生戴上,多余的先分给宫里,再分给这仙桃百姓。也需要教会他们制作此物。”

    孟懿宁点点头,“你们去何处?”

    “这鼠疫源头。”景池严肃地说,“仙桃百年,从未发生过如此混乱的疫病。当下之急除了焚烧死者,安顿生者以外,必须找到何处为疫病源头。也要切断这仙桃流民往其他地方去的道路,如若不然,整个大夏即将陷入这疫乱之中,百年百姓安居乐业的根基将一瞬崩塌,后果不堪设想。”

    “我同你们去。”她站出来一步。

    “懿宁,”他皱了一下眉头。

    她摇摇头,“别不放心我,我是不放心你。仙桃虽然安全,但现在四处流民,保不齐会出现什么事端,我必须保证你的安全,如此对我,对君上都是交代。时间紧迫,走吧。”她说的肯定,不容拒绝。几日不见,孟懿宁骨子里的倔强显露无疑,她原来唯唯诺诺的,如今倒是有了自己的注意。

    景池眼睛一亮,点点头,“好吧。”

    婴疾原来居于山中,就是因为喝了山间的水,才染上了疾病。他猜想仙桃的护城河源头没准可以找到问题,如若不然,为何最初其他地区的老百姓没有沾染,唯独仙桃。况且这疾病扩张迅速,是以前从未出现过的。如何才能在短时间内,让所有人沾染上疫病呢?古有在井里投毒,已导致全村死亡的先例,他心里有些惶恐,一定要去查看。

    仙桃的护城河极为宽大,水流广阔,城池里以及附近村落的居民都靠水吃水,依靠着这条河流捕鱼、洗衣、打水。他们的生命与河水紧密在一起。一行人走了不远,就见到了宽阔的河水。七十年前,仙桃人民修筑渠道,把河水引入了城池。此处喝水并不湍急,但这里修建了一个大大的堤坝,一是为了看管此处水源,二也是战争时期为了作为瞭望台所用。

    几个人站在这堤坝周围,看着水流过细细的铁柱子,却没有发现任何异象。

    孟懿宁随口问道:“这河水的源头就是仙桃吗?”

    “不是,是燕戎境内的一处小山脉。”一旁的随从说道。

    “流向何处?”她又问一句。

    “承平以东。”

    孟懿宁微微一愣,嘴里念叨着燕戎。她没有任何证据,只不过听见这两个字就知道也许与燕戎有关。现在听到自己母国的名字,本能的生理性恶心。她回头望向景池,唐突的说了一句:“你觉得,天灾吗?”

    “先生觉得呢?”

    婴疾摇摇头,“臣不知,但是如若天灾,鼠疫也多发生在大旱年间,百姓无以生存,忍饥挨饿,才会食用野鼠,沾染疫病。但是仙桃物产丰腴,近几年也没有大旱抑或是涝灾。但说是人祸,何人所为?目的是何?”

    孟懿宁眼神一寸一寸的冷了下去,她看着滔滔的河水流入仙桃城,一眨不眨压着自己内心的情绪,“我下去看看。”她说往堤坝上栅栏处寻去。她眼见深蓝色的河水上面漂浮着一片黑压压的东西,若是再远处一定会以为是乌云的阴影。孟懿宁随手拿起来一个长长的木棍,勾勾水面。

    “懿宁你做什么呢?”景池喊了一句,那小小的声音都快扑到水中去了。

    木棍不够长,喝水荡漾,孟懿宁就算眯起眼睛眼看不清楚这团乱糟糟的究竟是何物。正好岸边有一个小小的木船,她把船拖下了水,划着桨就往黑团团的一片游去。隔着船,她都能感受到河水的冰凉,里面似乎埋葬着冤魂与白骨。越来越近,突然,她看清了,那黏黏糊糊泛着粉色与黑色的究竟为何物!

    孟懿宁吐了。

    昨夜吃的鸳鸯饼一并呕在了河水之中!

第一百四十八章:呕吐

    “懿宁!”

    孟懿宁发出的响动足够大,他听见了她呕吐的声音。身影摇摇晃晃在孤单的水面上,她怕在船上,头伸出来不断的呕吐这。她自己此时也十分不好受,眼前昏黑一片,胃里灼烧翻滚。哪里还能听得见别人的叫喊。景池、婴疾、张九等人慌忙顺着土坡下来。

    “张九,快去看看。”

    景池还没吩咐完,张九就要跃进河水中去查看姑娘究竟怎么了。孟懿宁余光瞥见他要跳下来,用尽全身力气大吼着,“不要过来!我没事!”说完,又呕出来了两口。姑娘心中想着,自己这么多年温婉的形象,可算是全完了。现在她嘴巴里,鼻孔里都要冒着酸臭的液体。

    “孟姑娘,发生什么了!”张九大喊一句。

    孟懿宁用绢帕擦了擦嘴,坐起身冷眼瞧着眼前这一片已经与喝水混为一潭的粘稠物体。鱼馁肉败的味道蹿在她的每个毛孔之中。她大喊了一句,“老鼠,这里都是成片的老鼠,死去已经多时了!”

    那一具具老鼠的尸体不知道被扔在河水中泡发了多久,肉粉色已经泛白泛黑,上面生着小小的蛆虫钻来钻去。皮毛和骨肉早已经脱离,恶臭的味道让她脑门发疼。老鼠静静的飘在河水上,不知道从何处而来,聚集在这个铁栅栏的周围。只不过如此多的数量,一定是有人特意为之。这河水在燕戎边境发源,他们本国并不依赖这条河。

    那么他们想借用喝水为祸大夏,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孟懿宁心里寒凉。她早就把自己从燕戎中脱离出来,那里似乎已经不是她的母国,只不过是记忆中一个阴沉的地方。她咽了口唾沫,开始厌恶自己体内流淌着那个国家的血液。她把船划回去,景池看着她哄哄的眼眶和鼻尖有些心疼。她还没有说什么,婴疾倏然明白过来,他探头询问:“敢问孟姑娘,那河水之中是否是老鼠。”

    “是。”

    “有多少只?”

    “已经飘成一片了,看不清楚。但至少有上百只。已经腐烂了,看起来不是最近的事情。少说也有一个月了。”她解释道。

    婴疾低下眼睛,先要对景池施一大礼,却又被他硬生生接住,“先生何意?”

    “臣有一猜测,不知可否当讲。”

    景池从他眼中读出来了笃定,婴疾十分确信自己的答案一般。他呼吸沉稳,但可能是因为说出的答案太过匪夷所思,又眉头紧皱。他知道了,景池慢慢吐出来两个字:“燕戎。”

    三个人心有灵犀一般,又重复了一句:“燕戎。”

    景池问道,“但是燕戎何意啊?”

    “为祸大夏,皆为利。”婴疾仰起头看着虚无的天空,叹了口气。

    而孟懿宁居高临下的看着清冷的河,眼神犹如平静的海。这段时日她经历了太多与燕戎有关的事情,这个国家尽喜欢一些阴损的计谋,像是一只无骨的手把你的脖子悄悄地环绕著,待到时机成熟,悄悄一勒就死了。她心中的火焰似乎被这河水剿灭,燕戎盯上了北阳,也盯上了大夏,布局十年甚至数十年,等待着敌人出现疏漏的那一天,便可以一网打尽。

    “燕戎,这不是第一次了。”她简短的又避重就轻的说了一下燕戎在北阳的所作所为,提醒景池不可轻敌。

    景池思量了半天,想到一切不切实际却又十分真实的想法。他声音低沉起来,眼眸如同火炬一般灼烧。阳光照在他的身上,孟懿宁忽然想到了光明的神邸,洁白无暇,充满力量。“先生,”他顿了一下,“燕戎能战吗?”

    “回禀殿下,燕戎,能战。方圆五千里,带甲将士百万,车千乘,战马万匹。昔日囤积兵粮,可撑两年有余。”婴疾虽然嘴上说想远离庙堂之事,但是内心胸怀天下,渴望指点江山。他游历各国,也对各国了如指掌,只期盼碰一明君,企图强国。婴疾看向燕戎的方向,“虽为阴损之国,从不正面伐乱出击,但是这些年,燕戎明里暗里都在准备一场大战。一场旷日持久,可以吞下周围列国的战争。燕戎王野心勃勃,我们不可小视。”

    婴疾呼吸气促起来,他言语有些哽咽:“曾经,我辅佐魏王。魏王一个世子,两个公子受到了燕戎的挑拨与教唆明争暗斗,两败俱伤。燕戎之人,不可不防。燕戎王就像是一只老谋深算的狐狸,明面上与各国较好和亲进贡,但是背地里打的都是些下作主意。”

    孟懿宁问道:“如今虽然天下之大,但无一国敢有灭他国之言。没有国家有实力轻言于此,他燕戎盘踞于西,有何能力敢如此妄想?”

    “燕戎虽不是虎狼之国,但是阴损狡诈。这河流经的可是承平,承平!”景池突然间激动起来,他念叨着:“承平”二字,对张九说:“不行,速速回禀父王,这仙桃的河水半分也碰不得!”他的心里突然间好像着了一场大火,燎原之势浇不灭。

    “就怕已经晚了啊。”婴疾叹了一口气,“各个城池管卡,在检疫确认百姓无病状之后方可安置,其他染病之人需居住在城池外围的村庄中,治好了病才能放进来。”

    景池点点头,皆吩咐下去。姑娘看着他的挺直的脊梁,突然想到儿时居住在景池的瑞王府内,他念书,她在旁边听着。天下有大勇者,卒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她的慌乱终于被他的镇定强压了下去。

    回到城内之时天色已经进了黄昏,孟懿宁临走前命人打探了病死之人的尸身存放在了何处。原先在衙门的停尸房里有,后来人原来越多,家里的,院子里的,外面乱葬岗的,一家家的死人,最后活着的人已经无力去埋葬死去的人。

    景池让人在一天之内探查清楚上报,侍卫衙役们只得一户户推门进去看,免不了看见老鼠啃食尸体,还张狂呲牙咧嘴的画面。

第一百四十九章:上钩

    “懿宁去了几日了,还没有来消息?”白熙宁没有问起来,顾子安倒是先行说话了。

    “回禀王上,暂无消息。”

    白熙宁笑了笑,“这丫头也不至于出什么事情,有劳陛下挂心了。”她拨着手中的核桃,矮子先生李克坐在对面,两人似乎在静悄悄的等待着一出好戏。

    三人对坐,白熙宁拨了一小流光碟的核桃,呈了上去。

    她又说道:“这都几日了,还没有来消息。我都有点等不及了,难不成是我们多心了。”

    “北阳并非铁板一块。”顾子安哼了一声。

    这几日他的心情并不算好,新政下达触犯了北阳的贵族,遭到了朝野上下的一片反对。哗然之中,顾子安有了一些无力的味道,但他深知,若是想要富国强兵,土地良田是必须做出改革的第一步。庙堂之上,李克也遭到了所有人的攻击,这个刚刚上任的丞相,本就负担着众人的期许。谁知道竟然生出来了如此多的事端,让人想要生吞活剥。

    李克刚正不阿的站在朝堂之上一一辩驳,却也动摇不了有些老臣们心中的大山。

    众人不服。

    公田、私田,一律按亩征税,如此隐秘在贵族手中的拓荒地又被暴露在视野之下,比往年多出来的税收,让这些贵族心有不甘。

    愤怒的言语如同十二月的雪花一般纷纷落下。两人在其中都步履艰难,李克这几日虽然不惶恐,但是害怕顾子安退却。但是这刚刚上任的北阳王却给了自己一个无比坚定的答案,让他可以继续自己的主张。

    “旧法无罪,为何不寻法?”

    “治世不一道,当时而立法,因事而制礼。”

    面对群情激愤,顾子安之留下来了一句话:“相地而衰征,则民不移。”

    开阡陌,与百姓分货。土地从贵族转入了百姓的手中,而面对贫瘠或富裕的土地,老百姓所交的赋税不同。土地可以买卖租借,农民的一辈子都可以搭入其中,除了赋税以外,剩余产量均归自己所有。

    百姓安定,国家富强。

    白熙宁听闻朝堂之时,但是从不插嘴过问,见过每日顾子安浩浩荡荡的从大殿回来,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如今阳上已经平稳,风华郡主拜别之后回到了自己的属地。但是风雨欲来,顾子安着手查一桩桩一件件秘密查的勾结燕戎之事,把这个偌大的国家撕开了一道阴暗的裂缝。

    “怎么,姑娘今日是不下棋了?”李克看白熙宁端坐在那里,询问道。

    “不敌先生,就外露拙技了。”她笑笑。

    “那王上呢?”

    “先生,请。”他从伏案上走下来,坐在了紫檀木棋桌上。黑白棋子,星罗棋布。白熙宁静静的看着男人认真的模样,窗外隐隐约约听见了鸟鸣和风铃声。檀香的气味萦绕在空荡的书房内,每一张纸卷都沾染上了香气。

    一黑一白,步步为营。

    棋子走了一半,顾子安突然大笑起来,“先生布的一手好局,我是输给先生了!”他手里搓揉着一块黑子,眼睛里抑制不住的光芒。

    李克抿着嘴,肩膀颤了颤,厚重的袍子跟连着抖三抖,“这也是臣第一次使用如此布局,原本还想偷偷摸摸的,无奈被王上一眼就看出了端倪。”

    “看出端倪又如何,寡人也值得陷入先生的棋局之中被人拖拉着行走了。”顾子安虽然输了棋局,但心情爽朗起来。

    旁边白熙宁捂着嘴笑道:“棋差一招,满盘皆输。但王上有先生在侧,一招、就是十招、百招,错又何妨?”

    李克听到这话突然间想起来有段时间没有见到张霁了,这一人力挽狂澜倾倒的北阳的老年人。张霁原先便以辞官,如今顾子安登基,想把他重新请回庙堂之上,却奈何张霁不愿。这几日又有些寒症,在家歇息。他登门拜访过几次,询问自己的新法是否妥当。那老人家眼睛炯炯有神,只说了一句,“拜托了。”

    李克铭记在心,如此一言,北阳似乎成为了他唯一的那个家。

    门外咚咚咚想起来了飞快地脚步声。

    白熙宁站起来,眼神发光,“是人回来了?”

    “王上。”卫勇将军的熟悉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快请进来!”

    卫勇将军走进来,双手拱拳:“王上。”

    “将军快请,前线如何?”

    “鱼儿上钩了。斥候间谍回报,燕戎大军的向北移动。估计在聚集到关山一代。”

    顾子安的眼神突然闪过一丝丝不被人查绝的得意,但是被白熙宁捕捉到了。顾子安和卫勇将军畅快的走道沙盘面前,他手指着一处山脉问道:“怎么,是这里吗?”

    “这个是这里。”

    “去查!究竟是谁走漏了风声,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但是不可引起军心动荡,只用说他们因疾告老还家便可。”他笑了笑。当初想通过假情报来探测究竟军中宫中有无奸细,奸细为谁。如今已经有了眉目。

    卫勇将军说道:“臣今日见到了燕戎使臣,却看起来心情很好啊。”

    “得了重要的消息,肯定有厚重的赏赐,心情能不好吗?”顾子安反问道。他话说出来,突然有怔了一下,“将军且慢,这军队中的燕戎奸细可留下来,以后有大用。”

    卫勇想了想,突然明白过来。若是以后传递假消息,让燕戎孤军深入陷入囫囵也未尝不是一个好办法。“王上英明!”他了然于胸,虽然与顾子安相处时日不多,但是愈发默契起来。

    “若是扰乱军心,该杀还是要杀的。”顾自安顿了顿,“将军,扩散出消息说北阳退兵了吧。咱们不陪燕戎玩这钓鱼的游戏了。我这里还有一事,还请先生去看看。”他仔细地交代了孟懿宁和乐毅去过的那座小小的城,“

    原先百年前,有诸侯密谋叛变却东窗事发,为了把证据掩埋,所以封锁了铜矿和兵器,又把一行开山挖土的工人活活饿死在了洞穴之中。不知道这秘密怎被燕戎探询了过去,相比为了找到这处稀有的铜矿。燕戎这么些年没有发动战争,就是因为矿早已被挖光,如今又把手伸到了北阳。查!有无捷径直通燕戎。至于那铜矿兵器,给将士们运过去,长长威风。”

    “是。”

第一百五十章:华沐苑

    大夏,华沐苑。

    没有哪一处都城的王宫是寂静安稳的。

    “娘娘,怎么还不睡啊,天色已经如此晚了。”芙贵妃的贴身侍女连娟小声地劝到。

    芙贵妃周婉叹了口气,“这王上都几日没来了,我怎么安心睡得下。新召进宫了一批良人,若是王上夜夜留宿那处也就罢了。但是本宫和曾被如此冷落过。如果新鲜劲那还好说,只不过也不知道是父亲出现了什么问题,惹得王上不愿意来这华沐苑。”她斜靠在床上,手里玩弄着一串玉珠。

    “娘娘何必呢,王上爱娘娘本就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何必劳神。把这碗安神汤就睡吧。”贴身婢女连娟缓缓地说道。

    芙贵妃看着深沉的夜色,“我这心里总是不踏实。”

    昨夜,她梦见了自己小时候,拉着傅衷寒的衣角让他带她去仙桃看花海。傅衷寒在梦里笑着,握着她的手答应她,还说等以后成亲了年年去仙桃看漫山遍野的桃花。她笑着,竟然乐醒了,一整日脸上都红彤彤的。只不过爽朗的心情又容易暗淡下来,尤其是看到寂寞的深宫,自己被这高大的围墙框住了一辈子。

    她有时默默的在想,若是自己没有入宫,若是年少的心上人还在,将会是一番何种模样。会不会不用忐忑忧愁,不用战战兢兢,可以依偎在他的怀里。

    周婉有些乏了,她这几日总有一种要发生大事的感觉,惴惴不安。但是一切又风平浪静。她赤着脚,打开了窗户看向月色。

    “娘娘,小心着凉了。”连娟说道。

    周婉笑了笑,似乎神情有些落寞,她回头看着一直陪伴自己的贴身侍女,“睡吧,我也乏了。”连娟把灯轻轻的吹灭了,刚要放下帘子,合上寝殿厚重的门,周婉却突然间浑身一颤,又突然静止。

    她深呼吸了一口,突然精神起来,如同吃了什么亢奋的药物,在华丽的寝殿中走来走去张望着。

    连娟被自己娘娘的这个动作吓了一跳,急忙问道:“娘娘,怎么了?”

    她没有回答,这空气之中飘散着一丝丝熟悉的味道,十分好闻,让她回想起了自己那个明媚的少女的时候,就像沉浸在这里,永远不要离开。

    “娘娘?”

    周婉脸冷下来,“你先出去吧,我想自己待会儿,任何人都不要进来了。守夜的也去休息吧。”她突然间想要独享这一熟悉又细腻的时刻,不让任何来来去去的宫女打扰。

    见芙贵妃夜半突然兴致大起,连娟也不好打扰,“那您早些休息。”说着便关门退下来。她离开之时环顾着小小的庭院,却没有发现任何异样。自己的娘娘究竟是怎么了,突然精神头正旺?可能是最近压力大了,随心所欲点也是好的。

    周婉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月光如霜,照在她身上白白一层。

    她不想承认,但是她确实在空气中闻到了傅衷寒的味道,记忆中尘封的味道。把所有人清出去,她想要安安静静的独享这一片刻的宁静。

    周婉大口呼吸这深夜的空气,她湿了眼眶,自己哭了起来,却又笑了起来。如今她已经不在年少,却因为年少时的那一些小小的事情痛哭流涕。在人前不敢表现,但是独处之时,却又十分寂寞。

    这王宫中,没有懂她的人。

    在夏王身边心力憔悴,分外讨好。

    她做不回曾经娇艳活泼的自己。

    周婉抬头欣赏着孤寂苍白的月光,风轻轻的吹动她披散的乌黑长发。她象是一朵冷冷淡淡的花,开放在深夜之中。周婉忘记了穿上鞋,全然不知冰冷的青砖。对于自己的恋恋不舍,她有些无地自容。从屋内拿了一小白瓷瓶的梅子酒,自己对着积压的云层和银色的月光合起来。远处又低沉的轰鸣声,春雨淅淅沥沥下了起来。

    酒灌入了喉咙,美人倚靠在门框上微笑。

    黑暗中的男人见到了这一切。燕戎帮他买通了侍卫,得以进宫见到了恍如隔世的周婉。那是他年少的恋人,捧在手心上的,心尖上的姑娘。她依旧是曾经的模样,但是又变了许多。似乎就连微笑都带着半分的刻意和凄凉。只不过相比起周婉,他心中的仇恨占据的越来越多。他经历的,受尽屈辱的,纷纷早在这冷酷的王宫,这偌大的大夏,这根深蒂固的周家的手中讨回来。

    他来此,不只是为了叙旧。

    不只是为了告诉她,自己还活着。

    周婉一口一口凉酒下肚。那熟悉的味道从她的鼻梁缠绕到了后颈,那似乎是一朵罂粟,散发着有毒的暗香,把她一点一滴侵蚀掉了。

    “婉儿。”

    那声音似乎是从记忆里钻出来的。

    周婉一愣,她怔怔地流下了眼泪,“谁?谁在哪里?”她望向黑暗的角落,“是你吗?你来找我了?我是要死了吗,终于快要见到你了。”她从未想过傅衷寒会再次出现在自己的生命里,原本的书信,她以为她早就死在了那冰冷的荒郊野岭。却不知道当初那一份书信,是自己父亲周斌照让她断了念想。

    她倏然站起了身,却又听不见声音了。似乎刚才的名字不过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梦境。她张望了一下,失望的自嘲道:“又幻听了吗?”

    “婉儿。”

    她不是芙贵妃,她是周婉。

    黑夜走出来了一个男人,他身上散发着一种成熟的味道,似乎经历了时间的沧桑,沉淀出来的味道。有棱有角的脸已经没有年时候的俊美清朗,但是那双眸子不经意流露出的精光依旧让她沦陷其中。他变了,却依旧是记忆里的感觉。傅衷寒一直都带着笑意,眼前贵为贵妃的周婉落在他眼中依旧是一个小小的女孩。

    风吹乱了姑娘凌乱的头发。

    他自然的为她轻轻的拨到了脑后。

    就像从前一般。

    “婉儿,我来了。”

    她张着红唇,睁大了眼睛,瞳孔一点点被男人的身影所占据。他看着她吃惊的模样十分可爱。

    那扑面而来的熟悉味道,让她全身发抖。

    半响,她抬手抚摸上了他的脸,“衷寒……是你吗?”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6218/ 第一时间欣赏山河运最新章节! 作者:孟白河所写的《山河运》为转载作品,山河运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山河运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山河运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山河运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山河运介绍:
混战政权,不曾止息。
风卷狂沙,兵临城下。
气贯长虹,金戈铁马。
本以为报仇雪恨是她一生的目标,
一路前行后才发现,这拱手山河,天下浩荡。
目前第一部哟,第二部尽情期待
山河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山河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山河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