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儿女情长
羽襄左闪右躲,弓着背躲在一块巨石后面躲避新一波的羽箭。
守在一第一道防线后的陆离和弦月,都目睹了羽襄所作的一切。甚至当羽襄与其亚父叩别时,还是陆离挥手示意让弓箭手们停下,留给他们喘息的时间。
陆离懒散的一笑,说:“倒真是痴情人。”
“我倒觉得他这痴情倒有几分好笑,为了一女子,弃二十万将士于不顾,身为太子,未尽自己之责,只知儿女情长,西北之哀也。”弦月嗤的一声,并看不起羽襄。
陆离倒觉得新奇,片刻之前,还在劝自己不必较真做太子的弦月竟然开始指责羽襄不尽太子之责了。
“你刚刚对我可不是这么说的。”陆离似笑非笑,斜勾着一双桃花眼盯着弦月。
弦月望了一眼陆离说:“你是你,他是他,没必要混为一谈,再说若是你是西北太子,怎么会为儿女情长而误国。”
陆离突然止住笑意,目不转睛望着弦月,见弦月一脸茫然,转而轻笑着叹了口气,失神地望向远方,低声道:“我会。”
弦月似乎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陆离:“你会因儿女情长而误国?这倒不是你的性格,本以为你至少也会说要寻个两全之法,却没想你竟是……”
弦月倒不知道说些什么了,原以为自己至少也算得上了解陆离,却没想瞬间打脸,只能无奈地笑笑。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陆离低语道。
话音刚落,陆离便示意弓箭手撤下,自己一拢衣袖,风度翩翩地走向躲在巨石后的羽襄处,弦月也是放心不下,从侍卫腰间抽出一把大刀,在捏紧自己腰间的软剑,急匆匆地跟着陆离的步伐,还一边小声对陆离说:“你倒不怕他狗急跳墙,挟持你威胁我军。”
“这不是你来了吗?”陆离懒散一笑,不以为意地说。
弦月一听这话倒有些语塞,想扔下大刀,转身回头,不管这个“万事皆在预料之中”的活神仙,置气般地问:“陆大仙,倒是什么都知道,不知能不能请您掐指一算,什么时候我们能取得鲛人泪啊?”
陆离微微侧目望着弦月,低笑道:“世间万物,我皆算不准,唯独算得准你。”
弦月一听这话便更加气闷,不甘示弱地说:“那是因为我天真单纯,什么事情都放在脸上,不想你这种人精,肚里全是坏水,面上还是一副浊世佳公子的模样。”
陆离嫣然一笑,无奈般地摇摇头,便继续向前走去,傻姑娘,我算得准你,也是在赌你的心思,赌你不会扔下我不管。
弦月望着陆离的背影,得意地一扬下巴,一脸嚣张地小声嘀咕:“每次斗嘴斗不过我,都只能落荒而逃。”
前方的陆离听见身后小姑娘的嘀咕,也没停下脚步,笑而不语。
但陆离刚来到羽襄面前的时候,一道银光一闪落在羽襄的脖颈,弦月收敛笑容,嘴角微微上扬,低声道:“安分点,这刀快得狠。”
陆离依旧面色不改,一脸处变不惊的面容里还透着三分懒散。
被冰凉的大刀抵住脖颈的羽襄倒是丝毫不畏惧,高喊道:“狗贼,要杀便杀,我羽襄要是认怂便枉费十八年一条性命。”
弦月向来最讨厌激将法了,便推刀直接没入羽襄脖颈。
陆离还来不及出声阻止,感觉到滚烫的鲜血从脖颈处溢出的羽襄,第一次感觉到死亡的迫近,连忙高呼:“女侠饶命!”
才准备开口出声阻止的陆离卡在喉咙的话语变得异常滚烫,这……这太子也太没骨气了点。
弦月倒是异常满意地点点头,用沾满献血的刀面拍拍羽襄被吓到苍白的小脸,狂傲地说:“不怕告诉你,像我这种杀人如麻的女杀手,知道如何避开你身上每一次要害不取性命地砍上你三百刀。”
第三十三章 瓮中之鳖
羽襄一听这话,腿抖得厉害,右手小心翼翼地将弦月的大刀推离脖子几寸,战战兢兢地说:“女侠,有话好说,何必动刀呢?”
弦月一脚踩在羽襄身旁的巨石上,将大刀送到鼻尖轻轻嗅嗅,用双指利落地一抹刀锋上的血迹,邪魅一笑道:“真香。”
羽襄胆战心惊地望了一眼弦月,吞咽了一下口水,一点点挪下陆离的方向,颤颤抖抖地说:“求公子离,放过忘湘公主,在下感激不尽。”
本来一心一意欣赏弦月表演的陆离,脸上的笑意还未完全收住,看上去倒有几分好说话的样子。
“你求本王放过她?本王可从不做亏本生意。”陆离此话也说得直白。
“你放过她,我留下。”羽襄一拍胸口,一副随时可以英勇就义的模样。
陆离听见弦月一声冷哼,便知道小姑娘又要金句连连了,陆离似笑非笑地望了一眼羽襄,轻笑道:“本王事事向来皆由清平郡主做主。”
羽襄一脸茫然地望着陆离,清平郡主是谁?这公子离,原来是个惧内的。
一旁的弦月刚刚一听羽襄那话就一口气生生堵在胸口堵得胸闷,冷哼一声,说:“你以为你是谁啊?你现在不过是瓮中之鳖,你自己能不能活着从我们这天罗地网里爬出去还难说难讲,现在还该提要求,你以什么身份提要求?鳖的身份?”
陆离微微清清嗓子,示意弦月有些过了,毕竟也是一国皇子,被人数落成这样,难免有损颜面。
羽襄被弦月一通数落后,也是涨红了脖子半天,伸长脖子扬起脸来,说:“本王是西北皇室的嫡长子好,是西北的太子……”
羽襄话还没说完,便被弦月的掌声给打断。
“西北的太子,从你遣散兵马,自投罗网的那刻起,你便不是西北的太子,你是任我宰割的鱼肉,你就是一个俘虏,从没有听过俘虏还有资格谈条件的。”话音刚落,弦月便右手打圈,将刀柄一提又架到羽襄的脖颈上。
弦月凑近一点,揉搓着指腹上已经干涸的血迹,低声道:“既然虎落平阳,就给我夹击尾巴,安分点。”
弦月转头,对陆离说:“君子有成人之美,既然他这么想见南疆公主,便送南疆公主那屋,给他们见见吧。”
陆离懒散地笑了,小姑娘嘴上凶归凶,心底倒还是好的。抬手便让远处的侍卫将羽襄护送到南疆公主住处。
“哎呀,刚刚一口一个鳖的喊,弄得我都想喝甲鱼汤了。”弦月有些惆怅地感叹。
一听弦月的话,陆离无奈地笑笑,招手唤人准备去让厨房做一碗甲鱼汤,随即想到这是万佛寺的地界应该不让杀生,便收回手,轻轻一转食指上九转鸣戒,发出一声圆润清脆的鸟啼。
寂静而又绵长的夜色里闪出一道道窈窕的身影,全部单膝跪地静候陆离吩咐。
“去弄一份新鲜热乎的甲鱼汤来。”陆离面色如常。
可这让一众影卫们都略有有些吃惊,难道太子殿下特地唤他们出来就为一份甲鱼汤?
还是自怜率先应下,其他影卫才缓缓应下。
“原来你的影卫们都是绝色佳人啊,其实吧,也不用这么麻烦,之前我在万佛寺的祈福池里看见许多许多的甲鱼,随便逮一只,我们自己熬汤就行了。”弦月前几日看见那满池的甲鱼就直流口水,可是当时势单力薄的弦月并不敢得罪满佛寺的高僧。
陆离一听哑然失笑,不自觉用手摸摸弦月的小脑袋,笑道:“小傻子,放生池里的那些水龟是不能吃的,会减福禄的。”
弦月舍不得放生池里的那些小家伙,微微叹了口气。
“你打算怎么处置羽襄?”陆离用手捏去弦月头发上的一片新叶,漫不经心地问。
“把他送到南疆公主哪儿,若是公主喜欢他,便当着公主面一刀把他给劈了,这样便可以得到鲛人泪了,若是公主不喜欢他,那他便毫无价值,留着也是累赘,不如一刀劈了。”
陆离笑着说:“反正横竖是死。”
“是这个理。”弦月神色复杂地望着陆离,借着夜色深深打量陆离。
陆离将身上的银狐斗篷覆在弦月身上,微微替她拢好衣襟,低笑道:“夜里仔细凉得慌,以后夜晚出门让身边的人多带件衣裳,别得了风寒再来我面前蹦跶,把病气过给我。”
弦月吸吸鼻子,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眼神却还依然落在陆离的脖颈处。
陆离领着弦月往山上走,说:“我们上山,准备马上喝甲鱼汤。”
弦月久久没有应声,望着朦胧月色下陆离的背影,微微红了眼眶,低声道:“陆离。”
陆离微微叹了口气,转过身来,似自嘲般轻笑了一声,说:“原本想着装傻糊弄过去的,唉,你真的是……”
“陆离,你不能在等了……”弦月本来一肚子想说的话,到最后也只憋住这么句话。
陆离笑笑,说:“这种事情急不得……”
“什么急不得,你知道命是什么吗?只要有一线生机就要活下去,况且……我想你活下去。”弦月情绪一下子喷涌而出。
自从上山时自怜悄悄拉过弦月,低声说:“还请郡主殿下好好劝太子殿下,保重圣体,虽不该属下多言,可是属下曾经多次看见太子殿下咳血,却还不宣太医,属下知道太子殿下只看重郡主一人,事事也只会听郡主殿下劝,所以属下多言,希望郡主殿下多劝劝太子殿下。”
弦月当时便觉得有股冰凉的寒意似疯狂生长的藤蔓,瞬速缠绕住自己这个心,自己浑身颤栗着没有一丝温度,自怜不知道这咳血意味什么,可是弦月知道的,知道只是落泉不随心逐渐蚕食陆离身体灵力的结果。
于是弦月一晚上都急躁地想要劝陆离尽快取得鲛人泪,可是,可是为什么自己会如此担忧陆离,这个问题弦月来不及想,也想不通透。
陆离这次嘴角噙着笑意,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温柔与不舍,原本消沉的七情六欲又瞬间死而复苏,对这个世间有了浓浓的眷念。
第三十四章 生生世世
可是陆离转念一想,天命难为,时日无多的自己该以何种身份面对眼前这个小姑娘呢?
或许当初,行将就木的自己就不应该带小姑娘出来,自己随便找个地方了无牵挂地恣意余生。
算了,等从司空玄天镜中出去,给小姑娘喂些神仙醉,将她送回雪海谷吧。
剩下的时日,便是留给自己的念想吧。
思及至此,陆离浅笑望着弦月,不禁想伸手轻轻摸摸小姑娘的小脑袋,随即又想起自己是将死之人,便虚晃一下,缓缓将手放下,自嘲地笑自己的痴心妄想。
“陆离,我之前就觉得你对鲛人王使一招美人计,指不定鲛人泪手到擒来。”弦月将自己原先的想法和盘托出,虽然弦月知道陆离十有八九是不乐意的,但仍想挣扎一番。
陆离散漫一笑道:“算了,这次取不到鲛人泪,还有下一世,有生生世世。”
生生世世若有你相陪,死好像也没那么可怕。
果然如弦月所料,陆离死要面子活受罪,弦月表面上满是担忧地应下,心里却暗自想:“帮人帮到底,送人送到西,上次的易颜丸还有几颗,本郡主就大发慈悲地帮帮你吧。”
“你不听我的也行,把手腕伸出来,我给你把把脉。”弦月扬起脸认真地说,弦月比较迫切地想了解陆离的情况。
前几日服了几粒仙丹,脉象平稳了许多,所以陆离云淡风轻地微微撩起衣袖口,露出半截皓白的腕子,弦月连忙手轻搭在陆离的脉象,见脉象平稳,才“嘘”地一声轻叹般松了口气。
弦月知陆离还未到病入膏肓,药石无医的地步,心中便如卸下一块巨石般,顿时轻松不少,这才注意到自己搭着的手腕皮肤白皙细嫩,柔腻的感觉缠绕在指尖,弦月不禁缓缓摇头,不禁暗自感叹:“自愧不如。”
陆离一脸玩味地瞧着弦月两指在自己手腕上摸来摸去,也不出声阻止。
弦月一抬头,猛然看见陆离的眼神,有些尴尬地缩了缩脖子,涨红了脸,气势汹汹地说:“看什么看啊。”
陆离轻笑两声,说:“可以回屋喝甲鱼汤了。”
没道理给台阶下都不下,于是弦月立刻头也不回地快步向上爬。
陆离望着弦月的背影,有些无奈地缓步跟上弦月的步伐。
被送到忘湘房门前的羽襄呆愣愣地站着,右手举起却又放下,反复再三,仍是没有勇气叩响这扇门,原来气势汹汹杀来的羽襄曾经幻想了许多次,自己英勇推开囚禁忘湘的大门,潇洒的搂着忘湘以胜利者的姿态回到西北。
可是如今呢?如今的自己就如那个野蛮郡主所言,不过是一个俘虏,自己以何种面目来面对忘湘。
不敢相见,却又相思作祟,不愿不见。
纠结良久的羽襄最后是被路过的弦月一脚给踹进去的。
弦月不满地瞥了一眼四仰八叉倒在地上的羽襄,低声道:“刚刚叽叽歪歪吵着嚷着的要见,现在又呆着门口磨磨唧唧些什么,倒真怕本郡主一刀劈了你?”
一身盔甲被踹倒在地的羽襄,略微有些艰难地爬起身,怒气冲冲地瞪了一眼忘湘,却也只敢怒不敢言。
陆离见羽襄目露凶光地瞪着弦月,噙着那疏离的笑说:“月儿,既然人家西北太子不愿见南疆公主,便不见,你自作多情地成人之美,人家非但不领你这个情,反倒是要恨你的,到头来坏了西北与中原的交情,两方兵刃相接,民不聊生,这罪过要算在谁身上呢?”
话明面上是对弦月说到,实际却是戳这羽襄的胸口告诉他,这个见南疆公主的机会是弦月给的,你若是不尊弦月,便是不识好歹,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弦月也是人精,顺着陆离的话便连忙行礼道:“是弦月失礼,望西北太子勿怪。”
话是致歉,可实际这样倒逼得羽襄有些进退两难,自己连怒也不能怒了,否则倒显得自己毫无度量,惹人耻笑,而且陆离明里暗里都在威胁自己,羽襄只想感叹一句:“做俘虏好难啊!”
羽襄只能朝弦月也行了大礼,低声道:“羽襄谢郡主成全,刚刚唐突郡主,请郡主勿怪。”
第三十五章 落花无情
弦月看着羽襄吃瘪的模样,心满意足地朝陆离得意一笑,转瞬又低眉微微带些委屈道:“西北太子乃贵宾,弦月怎敢责怪太子。”
羽襄想着这野蛮郡主不去画个白脸上戏台子唱上两句,倒可惜了她这会变脸的功夫,若是平常,羽襄定是要逮住这个野蛮郡主,叫人给她画个白脸捆到戏台子上,不唱两句,绝不将她放下来的。
可是如今仰人鼻息的羽襄这能无奈地与野蛮郡主弦月摆摆手,不停说着:“不敢不敢。”
里屋的忘湘听见外面的动静,连忙让侍女潇香扶着自己出来,门口加上侍卫少说也有十多人,可是眼神第一眼便落在那个霞姿月韵的身影上,久久不能挪开视线,这样凉的夜里,他为何穿得如此单薄。
忘湘视线一转,落在了站在陆离身边的弦月身上,看见弦月身上披的那件银狐斗篷,自嘲地笑笑,觉得那件银狐斗篷格外扎眼。
羽襄一回头便看见神情落寞的忘湘,羽襄激动地向前走了两步,可又急急地止住了步伐,似乎有些犹豫。
弦月见状,便抬脚向外走,对陆离说道:“别打扰人家青梅竹马叙旧,我们回去喝甲鱼汤吧。”
弦月出门后,还十分贴心替羽襄把门关起来,然后一个闪身带着陆离蹑手蹑脚地走到忘湘住房间的西窗边,猫着身子贴紧窗户。
陆离云淡风轻地站在弦月身后,弦月一回头看见身后笔直站着的陆离,一把将陆离拉下来。
被弦月突然猛地拽下身的陆离,一个不稳先前摔去,下巴不小心磕到弦月的额角。
弦月被陆离磕到的额角突突直跳,弦月一边揉揉疼痛的额角,一边猛一抬头准备也要撞一下陆离,刚扬起脸竟擦过了陆离的嘴唇,短暂而突然的柔软触感,让两人都微微愣了神。
大眼瞪小眼了片刻,还是弦月先推开陆离,弦月有些茫然无意识地摸摸自己的唇,有些探究地望向陆离,自小生长在雪海谷的弦月没怎么受过封建礼教的束缚,并没有什么触动和特别想法,只单纯觉得男女授受不亲,如此近距离的肌肤相亲有些不妥才慌忙推开陆离的。
甚至弦月隐约觉得有些尴尬,双颊也爬上了片片绯红,心也有些不受控地狂跳,慌得弦月连忙背过身去,面对墙壁,不敢再去看身后的陆离。
陆离嘴角噙着的笑意愈发明显,看见面壁思过的弦月,更是毫不隐藏,一下子盛放。
远处暗处看见这一幕的自怜,有些贪婪地多看了几眼,平日里不敢直视的太子殿下,这也是自怜第一次见到如此满面春风,笑容可掬的太子殿下。
房内的忘湘,自从弦月将门关上的那刻起,眼中星光散尽黯淡一片,甚至没有多余的目光分给近在眼前的羽襄。
羽襄也只呆呆地站着,望着近在眼前的神色黯然的忘湘不敢多言,只希望努力地隐藏自己,不打扰忘湘沉浸于她自己的世界。
两个人就这样站着,彼此都不说话。
许久之后,羽襄只听见忘湘似低叹般的一句:“你走吧。”
羽襄慌忙地抬头,只看见忘湘的背影,忘湘似乎已经打算回里屋休息了。
羽襄从未预料过这样的结局,并没有问自己为何而来,也没有在意自己一路的艰险,只是这么一句不悲不喜地驱逐。
突然有一种浓重的悲伤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羽襄低着头,自嘲地摇摇头,喃喃自语道:“她本就不爱我,拿什么奢求这么多。”
羽襄再抬眼时,房里早没有了忘湘的身影,视线渐渐有些朦胧不清,好像又看见十年前,自己私自登上西北与南疆交接之地,威虎山的场景。
那年左不过九岁的羽襄,虽自小受父王器重封为西北太子,可朝中总有反对的声音,很多人并不看好文不成,武不就的羽襄。
年幼的羽襄并不是很懂朝堂之中的党派纷争之说,只是单纯地觉得这么多人不看好自己便会辜负父皇对自己的期待。
于是羽襄便听从太子伴读的意见,要做出一件惊天动地地大事让所有人刮目相看。
第三十六章 羽襄抱负
不过一个九岁的孩子能做出什么有利于社稷生民的伟事壮举呢?
这可是让羽襄犯难,最终羽襄还是听服侍自己的宦官说:“奴才早年还在宫外的时候,常听乡民们说威虎上呀,有猛兽害人呢,这猛兽经常下山吃人,咱们西北和南疆的百姓都十分害怕,盼望着能有个像武松一般的打虎英雄呢。”
羽襄听过武松打虎的故事,又想起事后人们对武松勇猛无谓的夸耀,九岁的羽襄心动了。
羽襄怀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猛,领着自己的护卫队,便上了威虎上。
阵仗不小,山下百姓都驻足瞧着这个贵气非凡的少年,议论纷纷。
有一位早年间见过些世面的秀才,慌忙跪地行礼,对周围的乡民说:“无知,不敬,这乃当朝的太子殿下啊。”
此话一出,所有乡民皆跪地不起,有半大的孩子混在人群中,奶声奶气地问:“太子殿下,来我们这儿干什么呀。”
便有妇人压低声音回答道:“太子殿下,是来帮我们打猛兽了。”
孩童又略有些担心地问:“太子小哥哥,打得过坏兽兽吗?”
“太子陛下乃真龙天子之后,上天会庇佑,定能降服妖兽。”那位秀才极为傲倨地对众人说道,语气里的笃定,让所有的乡民都深信不疑。
众人皆高呼:“太子殿下千岁千千岁。”
在众人的高呼声中,羽襄的心被吹捧到飘飘然的状态下,也燃起一股不破楼兰终不还的决心。
就这样一群人大摇大摆地上山了,人身人气,很快便引来了山中猛兽。
一只两人高的大白虎,威风凛凛地抖动自身雪白毛发,四只锋利尖锐的利爪不安分地划着地面,突然虎躯一震,猛然高吼,张开三人合抱大的血盆大口,扑向羽襄一行人。
羽襄匆忙指挥手下的侍卫应对,然而一个九岁的太子第一次遇见这种死生危极情况,所有纸上谈兵用的从容不迫都消失的一干二净,随着猛虎,左一爪右一爪拍死身边为数不多的侍卫时,一个年长点的侍卫立刻高喊道:“剩下的人先护送太子走,我殿后。”
在众侍卫的拉扯下,已经慌了神的羽襄被拖走,羽襄眼睁睁地看见那个殿后的侍卫半截腿被猛虎死死咬住,鲜血直流,可是手里的刀仍在左戳右劈,即使老虎将侍卫左右猛烈晃动,侍卫手里的刀仍没有离手。
羽襄眼眶微微红了,想起山下百姓的期望,想起侍卫的舍命相互,羽襄想着:“死了便死了,死了才不辜负这些人的期望,不过死也要带走这个畜生。”
羽襄猛力甩开左右的侍卫,抽出腰间的宝剑,毫无章法地直直朝猛虎刺去,猛虎甩开嘴里的玩腻地侍卫,直直朝羽襄扑过去,但众人都觉得太子殿下要丧命于此的时候,羽襄被脚下石头一拌一摔,竟躲过猛虎致命一击,还碰巧摔倒猛虎的肚子下面,羽襄猛得提到一刺,虽然力度不够,也未刺中要害,但也让猛虎痛到低吼一声,疯狂且警惕地退后,有些打量地盯着羽襄。
羽襄借此空档,从地上战战兢兢地爬起来,大口大口地喘气,挥手,半转头对身后的侍卫道:“你们带那个侍卫先走,本王殿后。”
第三十七章 英雄气短
“殿下,不可啊……”侍卫们皆苦苦相劝。
“众侍卫听我令,退后,违背者格杀勿论。”那个时候的羽襄也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勇气,抬手让侍卫们后撤,自己独自一人提着沾满鲜血的宝剑,直面猛虎。
侍卫们仍轻轻唤了一声“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若出事了,他们也是死路一条,走与留都毫无生机,所以那些侍卫们也都提着刀坚定地站在了羽襄的身边。
侍卫们的选择,却给了羽襄年幼的英雄情怀极大的鼓舞,虽然下了命令强行让他们离开,但他们终究不愿舍弃自己。
怀着这样一份沉重以命相托的感动,羽襄越发勇猛,微微一个侧身滑步,虚张声势看似右劈一剑,待猛兽向左边躲去时,实则有用尽全身气力的一剑在左边等着猛兽。
猛兽反应也是极其迅猛,立刻双脚猛力向后跳,虽未完全躲过这一剑,却避免伤了要害,众侍卫也是看准时机齐齐向猛兽发了难。
终究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区区肉体凡胎又如何能与凶猛非凡的野兽相抗衡呢?
一番输死拼搏后,侍卫们是死的死,伤的伤,而他们紧紧护住的羽襄已经被猛兽逼至悬崖,奄奄一息。
大抵到了这一刻,羽襄才知道真正面对死亡时,竟是这般的害怕,这般的想要活下去。
当猛兽利爪突然举起的那刻,羽襄下意识地闭上眼,静静等候那逃不掉的命运。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羽襄便听见耳边利落的一声“嗖”,接着便在耳畔听到猛兽痛苦的低吼,羽襄慌乱地睁开眼,见一支羽箭深深扎在猛兽的利爪上,鲜红的血液染红猛兽雪白的毛发。
羽襄也不敢耽搁,立刻连滚带爬地往安全的地方躲。
猛兽发了疯似地嘶吼,疯狂舔舐自己爪上的伤口,眼神凶狠地瞪着山峦之巅的一行人。
躲在安全之处狼狈之极的羽襄也顺着猛兽的眼神往远方山峦上看过去,只见一队装备华丽的人马簇拥着一个衣着鲜亮的姑娘,虽在远处看不清晰,但羽襄依稀可辩那是位神情颇为傲倨的美人。
还未待猛兽发作,那位美人便又拈弓搭箭瞄准猛虎,再射一箭,猛虎堪堪躲过一箭,突然作威向山峦奔去。
美人倒也不是个吃素的,单打独斗不过,便下令身后的属下放箭,这密密麻麻的箭雨倒让猛兽避无可避,添了不少或大或小的伤口。
一阵阵箭雨过后,猛虎失了气焰,妄想逃遁。
倒不知,是羽襄运气差点,还是蠢笨了些,羽襄自以为躲的安全地竟然这猛兽的洞穴。
一瘸一拐逃遁准备回洞穴的猛兽,慌乱之中瞥见了洞旁边的羽襄,狂吼一声,似乎准备吃了羽襄泄愤。
又一匕首飞射过来,正中猛虎后心,就听见山巅之上的美人嗤的一笑,对身边的人得意道:“本公主的投射准头愈佳了,你们说是不是啊。”
身后诸侍从皆应和道:“公主这投射乃是普天之下也无出其右者。”
又有人连忙劝道:“公主理应将这猛兽抬下山去,让南疆百姓见识公主的勇猛非凡。”
那位公主微微颔首,似乎同意那人所言。
第三十八章 夺虎邀功
头脑向来不太灵光的羽襄,竟难得迅速地反应过来了,这位衣着华贵,神情又颇为傲倨的美人是南疆公主,这公主一行要将这猛兽的尸首带走,让南疆百姓知道这猛兽是公主杀的,这祸害是公主除的。
羽襄一想,这可不行,自己上山的目的便是为民除害,在民间博个好名声。若让这南疆抢了功劳去,自己可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是既赔了夫人,又折了兵。
这么一想,本来奄奄一息,毫无气力的羽襄,立刻扑到猛虎身上,双手用力抓住猛虎的前爪,猛然向后拖拽。
羽襄虽用尽全力却也只拖动猛兽半寸而已,便连忙高呼周围还有余力的侍卫:“速来,猛兽已除。”
周围还有十来个能活动的侍卫,再听见羽襄的话后连忙上前,十几个人一起发力扛着猛兽快步从来时的路下山了。
这一波举动看得南疆公主忘湘是一愣一愣的,忘湘有些不解地问身边的潇香:“这是什么情况?”
“大概是周围的猎户,看见有上好的虎皮便捎走了吧。”潇香也不甚明白。
忘湘身后的侍卫统领回答道:“公主,臣见那些人衣着不凡倒不似猎户,倒像极西北朝廷的官服。”
这话猛然点醒忘湘,忘湘一拍脑门,低吼道:“这些西北来的怂憨憨是来抢功劳的,大家给我追啊。”
一行人纵马下山追逐,可奈何西北人脚程真是快到无话可说,待忘湘一行人行至猛虎洞穴时,人家早就没影了。
忘湘本气不过还准备沿着他们消失的方向追去,却被侍卫统领拦住,说:“公主不可追,再追便是西北的边界了。”
忘湘只能发泄的一甩鞭子,望着西北的方向恨得直咬牙。
而羽襄与众侍卫,身上伤痕累累狼狈不堪,还身扛一只通身雪白的猛兽,山下乡民见之,无不交首称赞。
那位秀才更是跪地,高声赞叹道:“吾西北有此太子,真乃江山社稷之福。”
众乡民皆似秀才一般伏地应和。
一路上万民称赞,满载着赞誉的羽襄回到宫中,将白虎皮绞下来送于最敬爱的父皇。
虽然如期获得父皇群臣与百姓的称赞,但素来以“行得端做得正”冠之的羽襄享受这窃取来的名声时总觉得愧疚难安,自寻安慰地想以后有机会一定找机会好好补偿这位南疆公主。
出于一种补偿的心理,将这位姑娘放在心上,后来经年累月,却也再未放下。
回忆悄无声息地勾起,落寞地谢幕。
羽襄无奈地笑笑,推门,似笑非笑地望了一眼忘湘消失的方向,轻轻地为忘湘关上房门。
羽襄出门的声音吓得连听墙脚都心不在焉的弦月,弦月有些疑惑地想:“这两人怎么也没什么交流,难道知道我们在外边?”
这么一想,弦月猛地用力一拍陆离,嗔怪道:“都怪你打草惊蛇了。”
“……怪我。”虽然陆离挨打挨得莫名其妙,这责怪也来得莫名其妙,但是陆离知道与女子争论会惹得她不开心,所以陆离爽快认错。
一声哨声,突然自怜急忙落在陆离面前,行礼道:“太子殿下,二十里南方有大批军马来袭,穿西北士兵装。”
陆离一听便笑了,轻笑地感叹道:“真是多事之秋,自怜让影卫们保护好郡主。”
自怜走后,又立刻抬手让守卫的将士通知各部迎敌。
待一切处理好,弦月不以为意地拍拍陆离的肩膀说:“太子殿下那支绝色娘子军,我可不敢用,你还是自己用吧。”
或许连弦月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自己话里有股淡淡的醋酸味。
陆离似笑非笑地望了一眼弦月,并没有说话。
影卫都是女孩子,才可以更方便更好的保护与照顾你。
弦月则细细探究刚刚自怜的话,这兵马从南边来,身穿西北士兵服,这倒像极了羽襄之前带来的二十万兵马,可是若是羽襄的人,现在带兵攻山又有何意义?他们当真有把握从山上毫发无损地带走羽襄?
陆离看着弦月若有所思地样子,云淡风轻地说:“这兵马大抵不是之前西北的那批。”
弦月虽然心中赞同陆离所言,可也不知今日怎的,就想和陆离对着干,一耸肩,一摆手,随意地说:“不是人人都似太子殿下,做个事情九曲八绕的,我瞧着又是南边来的,又是西北士兵服,定是西北的人。”
陆离噙着笑,细细打量了几眼弦月,弦月被陆离看得有些难受,恶狠狠地瞪了陆离好几眼。
第三十九章 伪西北军
陆离在弦月凶神恶煞的眼神注视下仍旧从容淡定地轻摇纸扇,还不慌不忙地往前处的山头走。
弦月再后面有些不满地嚷嚷道:“大兵压境,太子殿下这是要去哪儿啊?”
“郡主跟着来便知。”陆离半侧过脸来,微微轻勾嘴角,笑道。
本想着跟着的弦月,一听陆离这话,又开始闹别扭,闷闷不乐地踢着脚边的小石头,低声嘟囔道:“你叫我跟着,便跟着,岂不是很没面子。”
陆离看着身后低头自言自语的弦月,轻笑一声,回头牵起弦月的手,说:“还真是小孩子心性。”
弦月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自己向来是以大事为重的人,如今却在危机关头耍起小性子。
本来遏制不住的变扭的心思,却在陆离牵起自己时瞬间消失殆尽,甚至还扬起几分喜悦与得意,这情绪变化多端得连弦月自己都摸不清始末。
陆离牵着弦月,见弦月乖顺得任由自己牵着走的模样,嘴角按捺不住地向上扬。
待来到前处的山头时,弦月发现早有侍卫“请”了羽襄来,羽襄倒不似之前那般张扬,低头微微作揖,陆离也作揖还礼。
被陆离松开手的弦月,倒是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将手背到身后,若有所思地望着羽襄。
陆离望着在不远处的兵马,问:“不知远处可是羽襄太子的兵马?”
羽襄也向前走了两步,走到与陆离并肩的位置,细细远眺远方大队兵马,突然有些哑然,连忙摇摇头道:“这些兵马虽举我西北旗帜,穿吾西北的军服,可的确不是西北的兵马。”
羽襄话音刚落,陆离便面含笑意地扫了弦月一眼,弦月刚好抬头对上陆离那似笑非笑的神色,气得本想自己的想法告诉陆离的弦月是“哼”了一声,直接闭口不言了。
羽襄见陆离与弦月神色皆有些奇怪,以为陆离与弦月怀疑自己说话诓骗他们,便又急忙补充道:“你看他们骑的马皆是河曲马,吾西北将士素不爱河曲马,向来有‘宁可无马可骑,也绝不骑河曲马。’的不成文之规,所以这绝不是吾西北将士。”
陆离正色地望着羽襄,道:“离绝没有不信羽襄太子所言,只是正在思量这其中繁杂关系。”
“哦?那这队军马是……”羽襄顺口问出来的话,倒微微让羽襄有些尴尬,两人都贵为两大国的太子,为何自己参不破这其中奥秘,还要请教他国同岁太子,真是丢死个人。
“是东陆。”陆离凝神望着远方,估量兵马人数。
“东陆为何要借吾西北之名,来冒犯中原……”
这羽襄话还未说完,就又弦月雷鸣般的掌声给打断,弦月冷嗤了一声,笑道:“羽襄太子,你还是别说了,本郡主怕自己笑到无药可救的地步。”
被弦月取笑的羽襄是涨红了脖子,扬起脸却张了张口,半个字也没有说出,垂搭着脑袋,看上去委屈极了。
看见羽襄这模样,弦月倒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了鼻尖,低声说:“你想西北太子,中原太子,南疆王室如今全在这万佛山上,东陆只需此时发难,多半可以将我们一网打尽。借着你们西北的名声,若事情败露,也与他东陆无关,说不定挑拨挑拨,还可以引发中原与西北的战争,他东陆只需坐收渔翁之利。真可谓进可攻,退可守的双全之法。”
陆离微微颔首,转身对羽襄说:“离再多言一句,今日之局,分明是将吾等视为蝉,将汝视为螳螂,而他东陆则做那黄雀,这局布得虽好,可要君这螳螂入局,绝不是简简单单凭运气就可以的。”
“离君的意思是……”
弦月看羽襄又是一脸茫然,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皆是疑惑,弦月急得一叹气,又忍不住嘲讽羽襄,夏虫不可语冰。
可是弦月又想起羽襄刚刚涨红脸委屈的模样,那句嘲讽的话一滚便变成了:“是你西北有内奸,要谋害于你。”
末了,弦月还悄悄打了一下陆离,低声说:“你明知道他反应不过来,还要绕那么多弯子,有话不能直说,如果要展示你文采,待中秋佳节多做几首诗词便可。”
陆离倒是无奈一摆手,心中暗中叹气,羽襄理解不了,这也怪他?
羽襄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经陆离和弦月点拨,羽襄好似想起,南疆灭国的消息还是三弟特点过来告诉自己的,甚至还将陆离一干人等离开的方向都告诉了自己。
想明白的羽襄,心中交缠着难受与不甘,难受的是被自己的至亲兄弟玩弄于股掌之间,不甘的是如那些暗中操作的小人所愿,自己做了他们的棋子,甚至可能命丧于此。
羽襄心底瞬间燃起前所未有的求生欲,恰如十年前被猛虎逼至山崖的那一刻。
羽襄望着山下浩浩荡荡的千军万马,顾不得面子,直接问陆离:“不知公子离可有妙策。”
“离,已布早年千玄阵,此阵变化莫测,最利于以少胜多。”陆离微微眯眼望着山下的兵马,脸上虽带着笑意,却透着三分寒气。
羽襄自告奋勇道:“若有用得上襄的地方,襄定万死不辞。”
陆离也是一作揖,正色道:“离谢羽襄太子不计前嫌,深明大义。”
“不敢当,不敢当,公子离当真是如传言一样宽厚待人,品质高洁,举世无双。”
“两位太子都是风度翩翩,玉洁松贞,明德惟馨,行了吧,别在夸来夸去,敌军到阵前。”弦月实在是看不下去这两人在这儿“你一句,我一句”的互夸。
敌军并未阵前叫嚣,直接往上山冲。
起初时,敌军只从万佛山的东南方进山,被陆离的灵活多变的千玄阵耍得团团转,折损众多。
后领悟陆离千玄阵的变化多端,这敌军失了耐性,直接火攻。
当成千上万枝带火的羽箭划过幽暗静谧的黑夜,宛若万千星子坠地。
美则美矣,却也极其悲凉。
就算千玄阵再玄妙,也挡不住这铺天盖地的天火流星。
万佛山本就郁郁葱葱,还有许多施主为了还愿而种下的祈福树,本皆是美好,如今却成了助火的利器。
山间处处一点就着,霎时浓烟阵阵,火光四起,惊动佛寺里的一干人等。
陆离,弦月与羽襄也没停着,陆离负责指挥将士们,弦月手持软剑将漫天的软剑打飞至远处,羽襄则配合万佛寺的高僧们将受伤的士兵挪往稍稍安全些的地方救治。
弦月本以为不多会儿,这带火的羽箭便会放完,却没想着箭到似无穷无尽般,没个尽头。自己纵然可以用软剑打飞火箭,可也只能保证自己所站的一小块地方免遭涂炭。
火势蔓延的速度,快得令人心惊,弦月立刻飞身上万佛寺中大雄宝殿的屋顶之上,扫视万佛山,发现东北放向火势较小,弦月又瞬间从屋顶上跳下,一个翻身再接一小段滑步,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极快地来到陆离身边说:“东北偏北。”
陆离瞬间明白弦月的意思,立刻有序地安排将士们边打边向山东北偏北的地方靠近。
弦月见陆离这边井然有序,便快步走向羽襄处,低声对羽襄说:“领几个人去东北偏北的方向灭灭火,马上从那边撤下山去。”
羽襄连忙应下,直直一转身便往前冲。
弦月看着一股脑向西北方冲过去的羽襄欲哭无泪,甚至还要拉上几位无辜的高僧一起“误入歧途”,本来依着弦月的性子,定是要嘲笑羽襄他一番的,可是羽襄那已经杂乱无章的头发和已经被浓烟熏黑的脸庞,那些话便打了个滚变成:“羽襄,回头,是这边。”
弦月直接用手指明了方向,因为弦月知道,就算告诉羽襄他面朝西北,他也找不到东北偏北在哪里。
羽襄乐呵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又哼哧哼哧拎着水桶,领着一众高僧屁颠屁颠地向弦月指的方向跑去。
弦月看见羽襄这样,竟忍不住笑出声来,竟还有些可爱,是怎么回事?
弦月也没敢耽误,见羽襄走了,抄起两水桶便快步奔向祈福池,猛地将水桶按下去,装满整整两大桶的水,提起便往后院的屋子里冲,把一些轻薄的衣物和单被,全部浸湿,给那些去灭火的将士们披上。
羽襄自然也接过了弦月递过来浸湿的衣物与单被,羽襄又些好奇地问:“这是用来干什么的?”
“衣物捂住口鼻,防止吸入浓烟,单被披在身上,防止被火灼伤。”弦月细致地给羽襄讲解了用法,一转眼又看见羽襄白嫩的皮肤,随即又加了一句:“一切以身命为重。”
弦月看着羽襄那茫然的眼神,无奈地叹了口气说:“注意安全。”
羽襄猛力的点点头,随即按弦月说的佩带好。
当戴完的一瞬间,羽襄面容扭曲,神色挣扎地问:“你这是什么东西啊,好大一股腥味。”
弦月有些不好意思地揉揉鼻子,心虚地说:“是甲鱼汤。”
第四十章 有条不紊
羽襄也没有多想,又嗅了嗅,实在觉得有些难闻,憋了一口气,走之前还叮嘱弦月道:“这甲鱼汤你也别喝,估计不是没熟,就是馊了。”
弦月有些心虚地点点头,冲羽襄挥挥手。
弦月见一切都按照预期的进行,微微松了口气,这敌军带火的箭不放了,等山烧荒了,火势小些,他们定还是要攻上山的。
火漫山遍野地猖狂着,叫嚣着,试图吞噬这万佛山上的一切生灵。
时间刻不容缓,弦月将南疆王室的人与自己本来带领的仪仗队聚拢到一处。
弦月先微微向南疆行了个礼说了一句:“多有得罪。”
弦月高声道:“马上免不了有一场恶战,在场但凡有手有脚的便给我出分力,想活着出去,就给听我指挥,奋了力往外冲。”
“醉月现在领着丫鬟们去屋里寻一些单薄可用帕子或衣物之类,李公公带着侍卫们去有水的地方扛些水来,轿夫们便一起去寻些可用的武器来。速度给我快。”弦月不卑不亢,淡定从容地快速分配完任务。
众人本来慌得似没了头的苍蝇,可如今有了主心骨,并未他们指引好了道路,便一刻也不敢拖延,立刻照着弦月所说的做。
弦月才抬脚准备去帮忙,就看见缩在南疆王与忘湘身边的南疆丫鬟和女官,弦月半侧着脸连眼神都懒得给一个,轻蔑一笑道:“是了,我中原人比不得南疆人娇贵,那便请各位南疆女官之后好好保护南疆公主与南疆王上,若他们出了事情,便唯你们是问。”
弦月才准备飞身去寻些武器发给公公们,便听见南疆那边一个丫鬟低声嘀咕道:“她嚣张些什么?还出言讽刺南疆王室,真是故作姿态。”
弦月闻言只是笑笑,并没有回话,专注地去寻武器了。
旁边便有人立刻出言附和道:“她也不给我们分配任务,我们怎知道要做些什么?”
不停有人点头应和。
南疆王一直沉浸于亡国的悲恸之中,终日颠簸遇险,精神有些恍惚,常常沉闷不语。
而忘湘本也算不得喜欢弦月,便放纵这些侍女们,任她们随意嘲讽抱怨弦月。
路过的陆离正巧听到这些丫鬟们议论弦月,本来忙得不可开交的陆离,嘴角含笑地转过身来。
一众南疆女眷见到战火之中仍临危不乱,风度翩翩似云中白鹤一般的陆离,皆不由心猿意马,失了魂般痴痴地望着陆离,连素来受万人追捧的忘湘也不能挪开视线。
陆离却无视这些爱慕的目光,嘴角虽含笑,可笑里皆是寒意,用冷冷的语气开口道:“南疆已经亡国了,南疆王室自然也不复存在,尔等以后皆得依傍吾中原而生,而尔等刚刚讽刺的乃吾中原最得民心最受宠爱的清平郡主。”
陆离见众人听完自己这句话皆神色微惊,轻轻笑笑,本来依着陆离的性子,不至于将两国关系如此赤裸裸地袒露在这些似梦未醒的南疆王室面前,可是若你们对弦月无理,也怪不得我无理。
陆离看了一眼身后的战况,见情况似乎还在掌控,便又森然开口道:“本王瞧着,与其尔等回中原后被本王报复折磨,倒不如现在献身战场,也不枉费一场性命。”
众侍女皆惶恐不能自胜,还来不及求情,陆离便转身给身后的一位将军认真地指了身后几个刚刚议论弦月最厉害的婢女,说:“过会儿咱们先走,让几位殿后。”
陆离说完,撂下一句:“本王钦佩各位献身护主。”,便快步离去,容不得身后几人求情。
很快,羽襄领着高僧们将东北偏北的一条小路的火尽数扑灭,羽襄连忙冲身后高喊道:“可以了,快冲啊。”
弦月领着醉月等一行婢女站在小路边,给下山的军士浸了水的帕子。让骑兵的将领领着骑兵先行,弓箭手搀扶着伤兵与拿着武器的公公们保护着南疆王室走在中间,步兵殿后。
本来陆离与弦月也应被护在中间,但两人均让别人先走,自己甘愿落在后头。
人都走得差不多的时候,弦月让醉月一行婢女也捂好口鼻随着步兵先行。
火随被羽襄浇灭了一些,但此处皆是草木,很快火势又肆意蔓延起来。
看着醉月等一行婢女被弦月安排由步兵们护着当中,下山时,几个被陆离钦点留下的南疆婢女是慌了神。
南疆婢女中也不乏有稍微机灵些的,连忙跪地恳求道:“郡主,郡主,您宅心仁厚,可怜可怜奴婢们,奴婢们并不想死啊。”
弦月只瞧着南疆婢女们一眼,又听她们求情的话,便大概猜到了事情的原委,轻笑道:“本郡主素来不是什么以德报怨的心善之人,本郡主只奉行一句话‘以德报德,以直报怨’。”
弦月话音刚落,便把索罗来给公公傍身的多余武器,抛给了身后的南疆婢女们,说:“求人不如求己,好好拿着武器保护自己。”
弦月则牵着马,与陆离并肩快步跟着大军后头。
突然后面哭声阵阵,弦月无奈回头看了一眼在后面面如死色,放声痛哭的南疆婢女无可奈何道:“还不快跟上来,是真想死在这儿,还是担心本郡主和太子保护不好你们几个。”
一听弦月这话,几个南疆婢女都收了哭声,抱住武器,跌跌撞撞地跟上弦月的步伐。
陆离见此情景倒是笑道:“好人都让你做了,本太子就专心做坏人吧。”
“得了吧,你指不定是看上她们当中哪一个,故意寻个由头,留在后头,让你贴身保护的吧。”弦月睨了陆离一眼,轻笑道。
“普天之下,能让我贴身保护的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陆离微微勾着那似笑非笑的桃花眼,直勾人心魄。
弦月只瞧了一眼,便慌得转过眼去,故作严肃道:“逃命呢,谁陪你嬉皮笑脸说说笑笑啊。”
陆离悄悄望了一眼弦月微微泛红的耳根,把那句“谁醋意大,谁陪我嬉皮笑脸说说笑笑。”给吞了下去,嗤的笑一声没有说话。
下山的队伍井然有序,也十分顺利,只是下山的乃是一条羊肠小路,又因为人多,队伍拉得很长。
但步兵们下山时,这条羊肠小路,已经被嚣张恣意的火势越压越少,待到弦月与陆离一行下山时,火势千里连成一片,肆意蔓延。
弦月与陆离对视一眼,都默默无奈地回头望了望身后四个大累赘,若只有弦月与陆离二人,这点距离,二人便可用轻功下山。
第四十一章 穿越火海
可是被困住的不仅有弦月与陆离,还有四个南疆婢女与无影。
弦月恶狠狠地剜了一眼陆离,轻笑道:“倒不知道是在惩罚这四个婢女,还是在惩罚我。”
陆离难得露出微微有些尴尬的神色,说:“我们两个若用轻功,大抵也可以将他们四个安然无恙地带下山去。”
“可是,无影要怎么办?”弦月深情地抚摸着无影的鬃毛,眼里满是不舍。
陆离瞧着弦月的模样,悄悄掏出乾坤袋,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中掏出一颗冰魄珠掏出来塞入无影嘴中。
被迫吞下冰魄珠的无影扬起前蹄,嘶鸣一声,惊得后边几个鬼哭狼嚎的南疆婢女安静了一会儿。
弦月瞥见陆离的动作,凑近点眨眨眼低声问道:“你给无影喂了什么好东西啊?”
“不过是一颗让它不惧火的小丹药而已。”陆离心想,若是北海龙王知道将他北海寒岭之地五百万年才只产一颗的冰魄珠被自己称作小丹药并喂了凡间一匹平平无奇的马,恐怕要气得呕血。
“既是小丹药,我便打晕后面这四位,也给她们喂些,好让她们消停些。”弦月被身后四个抱头痛哭的姑娘吵得头疼。
“……”陆离一时语塞。
旋即陆离又说道:“这小丹药,我只此一颗。”
弦月没多想,只顾想如何安排这四个侍女可以将她们安全带下山去。
山下的羽襄见火势越来越凶猛,不由得心头一紧,急切地望着陆离与弦月的方向,透过随风翩翩起舞的火光,羽襄只能开清一个大概的轮廓,陆离似乎牵着马的弦月紧紧相拥,羽襄是立刻恨铁不成钢地感慨:“生死关头,竟然还有闲情逸致谈情说爱!什么情,什么爱非得在火海里说,这是庸俗啊。”
突然间,羽襄就看见一匹浑身棕红的马飞驰着从火海里冲出,鬃毛恣意随风飞扬毫无半点烧伤的痕迹。
紧接着羽襄便看见两团奇怪的东西从火海之中窜出来,一跃而下,看得羽襄是有些害怕,左手死死握住腰侧的佩剑,眼睛一眨不眨警惕地盯着那两团飞速靠近的怪东西。
待那两团东西靠近了,羽襄才惊奇的发现,原来其中一团是弦月打横抱着一位南疆婢女,背上背着一位南疆婢女,而令一团则是陆离,陆离面上依旧云淡风轻,右手轻摇折扇,左手背在身后,可是双腿上,一边各有一个婢女死死拽着陆离的裤腿。
陆离看见羽襄,本有些郁闷的神色瞬间鲜活灵动了起来,又似笑非笑地眯着那一双桃花眼,嘴角微微噙着笑意,对羽襄说:“送西北太子两位绝色佳人。”
羽襄连忙摆手,拒绝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见还飞在半空中的陆离左手一拽左脚边的南疆丫鬟轻轻松松随手一抛,南疆丫鬟吓得是三魂没了七魄,才准备尖叫,就被半空中的陆离信手抛出的东西给塞住了嘴,只能含糊不清的哼哼唧唧。
陆离准头极佳,被吓懵的羽襄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去接那南疆丫鬟,那南疆丫鬟便直直的朝着羽襄扑来,羽襄好不容易稳稳抱住这个“从天而降”的小丫鬟,陆离便如法炮制,又将右脚上的丫鬟也仍到羽襄怀里,自己则一展衣袖,风度翩翩落地站在大军之前。
本来跟着弦月的两个南疆丫鬟是极其羡慕另外两个可以接近俊美似天神的中原太子殿下,可是当刚刚目睹太子殿下毫无怜香惜玉之心的“辣手摧花”后,都不禁缩了缩脖子松了口气,庆幸是跟着弦月郡主下山的。
陆离与弦月从这般大火中安然无恙的脱身,甚至还救下敌国微不起眼的丫鬟们,是让众将士心目中微微感动,私下交头接耳道:“吾太子与郡主真乃神人也。”
陆离见弦月也无恙,便立刻催兵向中原方向悄悄行军。
陆离在前方领兵,羽襄急忙问弦月:“我们去往何方?”
弦月一脸玩味地看着羽襄是毫无放手之意的左拥一个,右抱一个,而左右两位南疆丫鬟脸上俱是羞怯之意,毕竟这羽襄也算剑眉星目,英俊非凡了。
羽襄瞧见弦月那微微有些怪异的神色,才察觉自己竟然忘记把人家两位姑娘放下来,涨红一张小脸,连忙作揖道:“是羽襄失礼了,望两位勿怪。”
两位南疆丫鬟满脸飞红的微微回礼,眉目含情地望着羽襄,最后娇嗔着,将帕子抛到羽襄怀里便急忙跑开了。
羽襄看着怀里两方帕子,脸愈来愈红,羞羞答答一副小女子的模样逗乐了弦月。
弦月故作沉稳地拍拍羽襄的肩膀,素手一挥,说:“多纳几房小妾的事情不碍事的,别羞啊。”
一听弦月这话,羽襄脸是愈涨愈红,却说不出来半个字。
弦月本还想继续打趣羽襄,却发现前面似乎有些情况,便突然静了声,猫着腰注视前面的状况,果不其然,前方山下分叉口闪过一队人影,是敌方派来围山的两队士兵。
待这两队敌方士兵再向前走点,势必会发现隐蔽在长草坪之中的他们,可是如果杀了这两队人马,势必会引来后面的大部队,但敌我悬殊太大,如果两方真的正面打起来,在场连弦月与陆离在内的六万中原将士怕都要英勇殉国了。
横也是死,竖也是死,左右是寻不到出路了。
弦月屏住呼吸,静静地遥望着陆离的方向,不知陆离会如何抉择。
片刻之间,前方的将士们已有阵型的变化,骑兵当前,步兵拿起盾与弓箭手迅速后撤,几个匆匆忙忙往后撤的副将望见弦月,连忙准备行礼,弦月立刻一摆手,省去繁琐的称呼问候直言问道:“太子殿下如何吩咐?”
副将微微低头道:“太子殿下,望弦月郡主保护好南疆王室与西北太子,并按原定路线迅速后撤,不必管他。”
弦月一点头,一摆手示意让那位副将去忙,随即回头对羽襄说:“你都听见了吧,你自己保护好自己与南疆王室,并按原定路线迅速后撤,不必管我们。”
“哎,你……”羽襄还没来得及开口阻止,便见弦月一个滑步,轻点前面将士肩膀,向前方飞去,速度快成一道虚影。
羽襄无奈地摇摇头,连素来不太聪慧的自己都听懂了陆离的意思,陆离这么做分明就是用自己来拖住敌军,留给弦月一丝生机。可是弦月却将这一丝来之不易的生机留给了自己,还让自己护送南疆王室按原定路线迅速后撤,自己不过是中原的俘虏,又以什么样的身份来护送同为俘虏的南疆王室?
更为可笑的是一群俘虏,在俘虏自己的人死后,还要撤回敌方的首都,真是可笑,可又一种莫眀的悲哀。
羽襄抓住身后的一个手持武器的士兵说:“你替本王保护好南疆王室,按原定路线向后撤。”
那个手持武器的士兵扶了扶自己有些歪的帽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羽襄抢过一个骑兵的马,策马赶往弦月与陆离的方向。
颠簸之中,羽襄想,就算要上前抵挡千军万马为身后之人搏一搏生机,也不应该是女子当先。
可是当羽襄到达前线看见领着将士们与敌方交战的陆离与弦月使,微微感叹自己就是应该去保护南疆王室。
只见弦月一抽缠在腰间的软剑,宛如周身柔若无骨,以各种意料不到的姿势直袭敌方首领,动作行云流水,挥剑速度快到让人只觉得弦月周围有一道道银光护体。
弦月只攻不守,将后背全然交给陆离,陆离右手握一把极为精巧的宝剑,招式一点都不花哨,招招见血,剑剑致命,一脸稀松平常的笑意,仿佛不是在打斗,而只是与人论招一般轻松自得。
羽襄见陆离这般,脑海只有一句话:“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羽襄见陆离与弦月二人彼此信任,配合默契,自知自己去了也是添乱,便快速拿出怀里的信号弹,一拉,天空中瞬间绽开一抹转瞬即逝的亮丽。
两拨人都有些不可思议地抬眼看了一眼那抹五彩斑斓的信号弹,弱弱感慨道:“是谁家信号弹这么......没品位,也太花哨了吧。”
才看见羽襄信号弹的吴叔,结结实实打了两个喷嚏。
第四十二章 还之彼身
迷信的吴叔摸摸鼻子,凝重地望向刚刚空中信号弹闪过地方,想着孤生独处敌营的羽襄,便不由的心惊,连忙整顿兵马赶往刚刚信号弹发出的方向。
本来吴叔因为担忧羽襄,便将营地驻扎在万佛山附近,之前吴叔也是看见万佛山火光大盛,但摸不清状况,又因之前羽襄定下的军令,而无理由可发兵,所以便耽搁着。
瞧见羽襄独一份的信号弹,吴叔是片刻也不敢耽误,点兵后,翻身上马。纵使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吴叔也是纵马飞驰,全然不似一年近半百的老将。
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
吴叔途经万佛山时,见火光依旧不衰,蚕食着万佛山上最后一丝生机。
不由地,吴叔握紧了腰侧地宝剑,用力一夹马肚,焦虑不安地死死望着浓稠夜色中模糊不清的前方。
羽襄自然冲出来,便想着拼死也要杀掉几个东陆兵的,于是从侧方攻击东陆兵马。
陆离瞧见奋勇杀敌的羽襄,微微一笑,便继续留意场上的情势。见万佛山后涌来打量兵马,便高喊:“后撤,盾兵上前,弓箭手就位。”
陆离右手持剑,左手抓住弦月的手腕,领着弦月边打边向盾兵后方撤,羽襄虚晃一刀,也驱马来到陆离与弦月的方向。
陆离低声道:“这是东陆兵马,不是西北的人。”
此句并未半点疑惑,一切似乎尽在陆离掌控。
羽襄又仔仔细细看了来的大军所骑之马皆是河曲马,确实不是西北兵马。
千军万马一起涌来的奔腾之势,带起阵阵尘土飞扬。喊打喊杀的呐喊声吓得守在一线的盾兵是冷汗直冒,手止不住的颤抖。
盾兵们听着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已经近在耳边,可是却仍没有听见陆离发号施令的声音,原本因为紧张激烈战斗而突突直跳的心也渐渐冷却了下来,做好被马蹄踩成肉酱的准备。
千钧一发之际,陆离抬手示意弦月,弦月一瞧陆离,便明白陆离的意思,飞快起身一抽腰间的软剑,唬得身边的羽襄一跳。
弦月睨了羽襄一眼,无奈地腹诽道:“怂蛋。”
弦月却未因为说话而慢了手里的动作,飞快地一弯左腿,极为伶俐地一甩软剑,敌军只见光影一过,还没反应过来,胯下的马便突然仰面嘶鸣,向前摔去,倒地不起,顿时人仰马翻。
盾兵们听见声响,缓缓吐出一口气,到嗓子眼本要一跃而出的小心脏们瞬间回归原位。
陆离一眨不眨地仔细望着万佛山脚,终于待敌军尽数出现,面前毫无遮挡之物时,陆离立刻一抬手发令放箭。
涂了火油的箭矢接连不断破空而出,似绵绵不断的春雨倾盆而下。
漫天的羽箭,直直射向毫无防备的东陆军,本来以为是来屠宰的东陆军是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好戏候着他们,来不及躲闪,死伤众多。
陆离轻笑道:“以彼之道,还之彼身,才是本王一贯的做法。”
“不就是个报复心重的人精,还非要说得这么文绉绉的。”弦月嗤笑了一声。
陆离似笑非笑地轻摇折扇,眼里却极为锐利,高声道:“众将士,杀。”
陆离飞身跃上羽襄刚刚骑的马,双腿一夹马肚,手持宝剑,一马当先。
后面素来仰慕陆离的一众亲卫,更似热血上头一般,喊天喊地地冲了出去。
突如其来热血的氛围,感染周围的所有将士,就连本来保护南疆的王室的士兵和手持武器的公公们,也随着大部队一直冲向前方。
第四十三章 忘湘痴念
忘湘见此景,也毫无惧色,抬脚便准备上前到两军交战的地方,婢女们纷纷阻止,就连神志不太清醒,终日不愿言语的南疆王也面色担忧地唤了一句:“湘儿。”,而后缓缓摇摇头。
忘湘咬了咬嘴唇,低着头苦笑两声:“父皇,纵使南疆国灭,纵使我们现在受制于人,但是南疆也不该平白龟缩,叫人看不起了去。”
南疆王脸上的担忧之色尽数退去,又恢复了之前面无表情不喜不悲的模样,嘴里低低地嘟囔道:“也罢,也罢啊。”
没有人知道这位亡国的南疆公主心里种种九曲心思,忘湘总觉得陆离对自己算不得差,希冀着自己以南疆公主的身份成为中原太子妃,凭借自己的一己之力让南疆与中原走向联合,让南疆成为中原的附属国。
忘湘握着南疆人擅用的弯刀,一步步向陆离的方向走去,心中却也时不时便泛起一阵困惑,难道保全南疆只有成为中原太子妃这一条路可走吗?
大抵不是,有万千条比这更好的路,可是忘湘偏偏不想走,却独独想选这条。
原因无非是,这条路是我心之所向,虽九死而其有未悔。
虽刚刚凭之前的绝地反击而微微重创东陆军,但奈何兵力太过悬殊,东路军依旧占据战斗的优势。
弦月,陆离与羽襄被东陆军团团包围,虽没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骁勇,却也有以一当百的凌利。
陆离面对有些棘手的情况,微微皱眉,低声道:“刚刚让你走,为什么不听话呢?”
陆离似惋惜似无奈的语气里寻不出半分责怪的意味,让弦月倒微微失笑道:“你不是素来把我但打手吗?怎么真到动刀动枪的时候,我这个打手还能丢下雇主,一个人跑路去?”
“哪里是真让你做打手,只是若凡是都我出面,不倒显得我中原无人了吗?”陆离噙着笑说。
弦月心里总是想起自小便贴身保护陆离的影卫皆是清一色的绝色佳人,不自觉地赌气似地嘟囔道:“怎么不让你那些影卫妹妹们出手,倒是脏活苦活都我干了。”
陆离细细地打量弦月那气鼓鼓的小脸,倒好似忍俊不禁却又憋住了笑意一般,低声道:“妹妹们与贤内助所作的自然不一样。”
弦月知道陆离这个人,每个月是总有那么几天不正经的时候,也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只胡乱敷衍般地点点头,仿佛在说:“您说得都有理,都依你,你欢喜便好。”
陆离倒是极起满足似地勾勾嘴角,这笑意早已跃上眉梢,是遮也遮不住,倒让本来超然物外,翩翩公子之态的陆离多了三分红尘气息的风流,无半分庸俗,只多了一份触手可及温柔。
羽襄望着于千万人军中还在谈情说爱,卿卿我我的弦月与陆离是一阵唏嘘感叹,最令人可恨可气的是这两人似拉闲散闷一般地嬉笑逗乐,手里的剑却从未停下,穿刺挑劈,行云流水般挥舞武器,击退妄图靠近的东陆军,这般一心二用,还能将剑舞得剑风凌厉,出神入化,全然不顾战场上拼命厮杀铮铮铁骨们的感受。
羽襄最瞧不起这些欺软怕硬的东陆军了,东陆军见弦月,陆离与周围将士们配合得当,极难攻破,便转而猛烈进攻最为薄弱的羽襄。
第四十四章 先发制人
羽襄面对东陆军似抽刀断水般看似绵软实则以柔克刚的攻击,渐渐有些招架不住,破绽频出,好几次差点被几个东陆军花哨且胡乱劈砍的刀给砍到。
还好犹有余力的陆离,眼角一挑,见羽襄险些丧命,便将手中羽扇轻轻一旋,猛地甩出,划出一道精美的弧线,将几个扑向羽襄的东陆军一扇封喉,还有几个侥幸躲过一扇的东陆军,却没有躲过弦月软剑的灵巧一击。
应对不暇的羽襄下意识地向弦月与陆离之间躲了躲,略微找回一点安全的感觉,渐渐吁地一声松了口气。
陆离无意间见羽襄靠弦月靠得极近,微微清了清嗓子,低声对羽襄说:“离她远些,马上她又要骂你,嫌弃你碍事,影响她发挥,倒本王后面来,本王保护你。”
没什么心眼的羽襄听了陆离的话甚觉有理,还有隐隐的感动,踱着小碎步向陆离跑去,好似一个蹒跚学步的婴儿,陆离不仅尽数挡下冲羽襄而去的攻击,还腾出一只手,微微扶住摇摇晃晃走不稳路的羽襄,顺手把羽襄拉到自己身后,陆离望着弦月的背影,见两人之间再无阻隔时,舒心一笑。
羽襄顿时都觉得心安了,微微缩在陆离的身后,在陆离重伤敌人,敌人还未死绝的时候,羽襄会多补上几刀,解决后顾之忧。
弦月打斗时听见陆离与羽襄说的话,又不禁感叹道:“生我者父母也,知我者陆离也。”
弦月深知不能再这么拖延下去,羽襄那枚花花绿绿的信号弹也不知道有没有用,有没有援军也是未知数,若是按现在的局势,这样被敌军压制白白消耗兵力,他们估计都撑不到天亮。
弦月凶狠地抬起头,宛如苍鹰死死盯住地面猎物一般虎视眈眈地望着骑在一身纯黑河曲马的敌军将领,擒贼先擒王的道理弦月可是深以为然。
有了目标,弦月微微退步,一拢软剑,从面前几个东陆将士们的手腕上划过,惊得东陆军们微微闪身避让,给弦月留出一个较大的空隙。
弦月一侧身,利落蹲下,转身滑步,越过第一道阻碍。
陆离仅一眼,便知道弦月所求为何,随着弦月上前,陆离也是旋身上前,宝剑自右侧滑来横面一扫,仅横扫而出的剑气便将隔在弦月与自己的几个将士击倒,躲在陆离身后的羽襄也不含糊,上去一顿猛烈的砍砍刺刺,几个将士便没有了呼吸。
弦月知道若是打草惊蛇,那贼王便有了防备,便难以接近了,于是弦月决定一鼓作气,弦月一个转身,对身后拍出一掌,接此推力,一连往后退了好几步,软剑横甩,打退周围的将士,猛地起身一踏一个东陆军的脑袋,突然飞身一跃,跃过三五个人的身位,直接上了那贼王的马。
贼王反应自也不慢,立刻横刀砍向弦月踩在马身的双脚,弦月一蹬马身,空中灵巧一翻身,像极翩跹起舞的彩蝶,在空中直接拧软剑刺向贼王。
第四十五章 勇挟敌将
敌方将军也不是等闲之辈,一拍马背,立刻跃起到半空,举起红缨枪反手一档,用力将弦月的软剑向下压。
弦月借力打力,顺着贼王用力的方向翻过身去,脚还未落地时,险险地擦着贼王的红缨枪,瞬间将软剑向贼王心脉刺去,贼王急忙向后仰侧身躲避,刚好落地的弦月,顺手横剑一劈。
敌方将军准备收红缨枪反挡,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便只能用左手挡住弦月这直取性命的一剑。
生生挨下弦月一剑的敌方将军也不含糊,直接将手腕一转,一阵令人眼花缭乱的连突刺,这要是换了别人,在这种猛烈密集的攻势下定毫无还手之力,可弦月不仅毫发无伤的躲过了,还前腿一曲,软剑顺势缠上敌方将军握枪的右手,突然整个人利落一翻,右脚直踢敌方将领面门。
敌方将领极为惊诧地挨下这一脚,素日里面打仗面临的对手,都是真刀真枪直来直往的较量,何曾见过打仗打得跟跳剑舞似这般灵巧,关键这姑娘若只是一副招式花哨的空架子倒也就罢了,可她却招招致命,丝毫不客气。
这样的对手,倒让身经百战的敌方将军也有了丝害怕,失了应对之法。
弦月是乘胜追击的人,一占据优势便迅速扩大,虚晃一招向右刺去,实在只在一瞬间便又向左而去,向左而去的软剑穿过腋下,弦月也迅速蹬地,飞快转身,右手握的软剑也贴紧敌方将军的背部,还不待敌方将军反应,弦月顺势将右手软剑轻轻一推,左手飞快接过,反手将软剑架在敌方将军的脖颈上,这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弦月高声喝道:“都给我丢下武器,退后三十里。”
转而弦月又温声细语地对敌方将军说:“还劳烦这位将军送我们一程。”
东陆军中的副将刚好是这位被俘将军周御毅的长子周铭城,周铭城一看自己的父帅被俘,全无了打仗的心思,发了疯式高喊:“都给我放下武器往后退!”
此时若换了别人,一定如弦月所说,弃武退兵以求保命,可是周御毅不是别人,他是东陆百战百胜的大将军,而且此行任务重大,有关东陆的以后,是主公亲自托付给他,他绝不能负了主公的期望,毁东陆华丽翻身的机会。
而且周御毅方才也看见那枚五彩斑斓的信号弹,虽然不知那是不是敌方故弄玄虚,但万一真有后援,弃了武器手无寸铁的东陆大军岂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如此想着,周御毅便做了个悲愤的决定,昂起头来,望着浑身是血的东陆将士们,微微红了眼眶,怒吼道:“众将士不准扔武器,给我杀,吾儿铭城给为父报仇。”
此话一出,弦月也察觉到了分毫,才准备收剑,周御毅便直了脖子猛地撞在了弦月的软剑上,顿时倒地不起,血喷涌了一地。
弦月微微皱了皱眉头,看着倒在自己脚边的尸体,有些伤神。
场面顿时失控,本来气势有些低迷的东陆军见自家主帅惨死敌军之手,骨子里的低沉下去忠心报国的气势又顿时热气满满地翻滚而出,摇旗呐喊道:“誓死要中原狗以命还命。”
东陆军士气顿时高涨,一个个都跟不要命似的疯狂屠杀中原士兵,个个都杀红了眼。
毫无疑问作为杀害东陆第一猛将的弦月便成为了众矢之的,由周铭城亲领着一队侍卫向弦月冲过来。
纵使武艺高超,但也绝没有孤身一人立于万军之中而能毫发无损的道理。
被数十人齐齐发难的弦月渐渐有些招架不住,几次险险要被东陆军给砍伤。
陆离极为不放心地望着弦月的方向,玄衣铠甲层层包围之中那一抹隐隐约约的鹅黄。陆离极想冲出重围,去协助弦月,可是这边也有源源不断为取自己性命不惜以血肉之躯为代价的东路军。
突然周铭城在东陆军的层层掩护下阴恻恻地准备刺向弦月的后心处,一直因为担忧而时时关注这弦月的陆离,惊呼不好,立刻不管不顾,直接将手中的宝剑掷了出去,宝剑宛如离弦之箭般飞速穿过好几位东陆兵的身体,直直地钉在周铭城的右手腕上。
周铭城嘶哑着痛苦地低吼,红着眼睛死死盯住陆离的方向。
周铭城在心中暗暗发誓,总有一天,我要你们为今天的所作所为都付出代价。
丢了宝剑的陆离,顿时成为东陆军眼中可以随意揉捏的软柿子。
面对前赴后继的东陆军,只有一把风流倜傥可用的陆离和还可以算“半个打手”的羽襄根本难以招架。
东陆军中有几位机灵的巧妙地逮住陆离分出神关心弦月的时候,连忙从陆离背后出招,风流倜傥被前面几人给罩住,还未抽出来不及后防。
弦月也注意到这边的状况,迅速飞身,迎着东陆军的刀尖,用二指推开东陆军的刀锋,一个转身右臂猛地向后一甩,直击妄图偷袭陆离的几名东陆将士的后心,就在这一瞬,忘湘挡在陆离的身后,那几名东陆将士的大刀全部刺进忘湘的身体,刹那见鲜红的血迹宛如朵朵盛开的芍药花瞬间染红了嫩粉色的宫裙。
忘湘嘴角溢出丝丝鲜血,握紧的弯刀狠狠地划过了面前几位东陆士兵的脖颈,随着面前东陆将士的倒下,忘湘也失力地倒下,陆离见状便用风流倜傥扶住忘湘,又看了一眼身旁神色古怪却又呆愣愣的羽襄,微微使力,便将忘湘翻送到羽襄怀里,正色道:“扶稳她,我保护你们两个。”
话音刚落,陆离用脚随意挑起地上一把大刀,右手一接,大有大杀四方的意思。
弦月隔着人山人海朦朦胧胧看不大清,只模模糊糊看见忘湘替陆离挡刀,陆离搂着忘湘,其实她不替你挡那剑,你也不会受伤的,我已经击中他们的后心……
本来弦月是这么想的,可是旋即想到,万一那些东陆兵秉着最算死也要拉上陆离垫背的信念那要怎么办呢?
弦月是想也不敢想,弦月暗暗想自己或许应该找个机会感谢忘湘,可是为什么心里却总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暗暗翻涌呢?
第四十六章 杀夫之仇
就在弦月愣神的时候,一支羽箭破空而出猛地刺穿弦月的左肩,顿时鲜血四溢,弦月蓦然回头冷冷地盯住箭射出来的地方,一言不发,忽地折了刺在自己左肩上羽箭的箭尾,动作间扯动了伤口,疼地弦月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才将那一声痛呼憋进肚子里。
在暗处射冷箭的那位东陆士兵被弦月看得是寒意顿生,有一种来历不明的畏惧沿着后脊梁骨一直蔓延上空空荡荡的脖颈,生生吓出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
弦月提着软剑,周身都萦绕着一种视死如归的气势,毫不喘息地冲进东陆军之中,比起之前的弦月多了几分舍我其谁的孤勇。
弦月这种不要命似的打法让东陆军都心生胆怯,发憷地望着弦月。
有一个站得稍远些的东陆军头皮发麻地盯着弦月,低声问旁边的将士道:“咱们这么拼命是因为死了主将,她个弱女子咋也这么拼呢?”
旁边有个与弦月过过几招的东陆军气喘吁吁地讲道:“鬼知道这泼妇咋跟不要命似地瞎闹腾,咋地,搞得俺们跟她有杀夫之仇似的。”
话音刚落,弦月的软剑便突然打在那个有“杀夫之仇”的士兵脸上,左一下,右一下,那位士兵脸上便出现一个大大的血色红叉。
那士兵完全没反应过来,只感觉两边脸颊火辣辣地疼,不可置信地用手试探性地摸摸自己的脸颊,指腹感受到温热且黏糊的鲜血时,那个士兵立刻破口大骂道:“臭婆娘,打人不打脸,老子今天不把你那张脸打花,势不为人。”
那士兵才气势汹汹提着血淋淋的大刀直直地往弦月那边冲。
弦月随意一瞥,满是不屑地说:“你试试。”
那士兵原地愣住片刻,瞬间撒腿往后跑,将自己手中血淋淋的大刀塞给刚刚与自己聊天的那位小士兵,义正言辞地拍了拍小士兵的肩膀说:“兄弟,东陆的未来便给你来捍卫,顺便替我报仇。”,说完便不见了人影。
接过报仇和强国两大重担的小士兵畏缩着脖子,惶恐地扫了一眼忘湘,便胆怯地转过身去,随便拉过一个打得正欢的中原士兵,颤颤巍巍地说:“哎,我要和你挑战。”
那酣战的中原士兵是一脸茫然,高声呵斥:“要打便打,屁话什么!”
于是那位中原士兵莫名其妙被好多东陆士兵围殴。
弦月则凭着七分实打实舍命的凶狠和三分虚张声势的狂傲,让一众东陆士兵都胆寒不已,只敢远观而不敢近战。
在远处,历经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被烧得黑秃秃的万佛山顶上,站着一身玄色衣裙的美艳少女,满脸事不关己的冷漠,倒是看见那抹鹅黄的身影,忍不住冷嗤一声:“没想到你到了凡间,失了法力,倒还是能以一敌百啊。”
玄衣少女望着那抹鹅黄的身影绕着陆离一周并在离陆离五丈开外的距离奋力斩杀所有妄图靠近陆离的东陆军,微微叹了口气,语气里听不出悲欢喜怒地说:“你喜欢了你最不应该喜欢的人。”
弦月觉得自己仅凭一口气吊着,其实身上早已经遍布伤口了,有的地方被伤到好不容易缓缓止了血,下一秒同样的地方又挨上一刀,这样便是铁打的人也吃不消,可是弦月知道她不能退,因为她无路可退。
弦月因为失血过多,脸色越发苍白,没有一丝血色,头也渐渐有些昏昏沉沉,眼前甚至出现模糊不清的重影,弦月只能左手指甲紧紧掐着自己掌心的软肉,保持神志清明,并不断提醒自己再快一点,只有将敌人杀尽,才能……
还未待弦月将最后一点信念和盘托出,吴叔率着真正的二十万西北大军赶来。
窝囊了大半夜的羽襄突然似看见黎明前的曙光一般变得斗志昂扬,将怀中的忘湘放在东陆士兵的尸体上,一脚又踏在旁边东陆军的尸体上,高喊道:“西北众将士听我令,给我杀东陆军一个片甲不留。”
东陆军见情况不妙,立刻让几位武艺高超的将领护送“独臂”的周铭城回东陆。
剩下的东陆军便只是翻不出什么浪花的小虾米,两军联合三下五除二便把“小虾米”给吃干抹净。
陆离安排人清扫战争现场,又让自怜将忘湘送至营帐,请军医看看,自己则快步走向弦月。
弦月看见陆离安排妥当走过来,立刻将吴叔刚刚披在羽襄身上的披风扯下来,飞快裹在自己身上,遮挡满身的伤痕。
羽襄刚刚也是看见弦月这个女魔头大杀四方,是只敢怒不敢言啊,弱弱背过身去找吴叔再要一件。
弦月故作毫不在意,又难掩有些许喜悦地说:“你怎么来了,不去看看忘湘?”
“我瞧她做什么?”陆离细细打量弦月周身,眼里多了几分寒意。
“她不是替你挡了剑的大恩人,你总得去看看她……”
弦月醋意微发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陆离打断了,陆离无奈地说:“我又不是有神技的神医,去看她一眼,她身上的伤便立刻好了,况且如果我真是有这种神技的神医,那我也应该一直盯着你看。”
弦月还未反应过来陆离所言何意的时候,陆离已经直接打横抱起弦月,向驻扎好的营地走去。
众将士虽然看见,却也都是心知肚明的见怪不怪了,太子殿下与清平郡主自幼便一块玩耍,两人又素有佳名在外,清平郡主可谓是当今圣上内定的儿媳妇。此二人是中原万千子民心中的郎才女貌的天作之合。
陆离将弦月送回营帐中,低声问:“军中备的军医都是男人,替你处理伤口不方便,不然我亲自……”
陆离话还未说完,就被脸早已红成枣色的弦月急急忙忙地给打断,弦月支支吾吾地说:“帮我唤醉月进来,我自小受的伤多了去了,全是醉月替我处理的。”
陆离瞧见弦月的脸色,似笑非笑地摇摇头说:“别告诉我,醉月连箭头也会拔,若真会拔,我倒要怀疑她到底是端王府的丫鬟,还是有别的什么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