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二章:终于开始了
统一之战中,秦国灭掉楚国之后有顺势杀向南方,当时率领百越人抵抗的正是译吁宋。
五万多秦军一直沿着长沙郡的湘水南下,一度攻到离水区域(后世广西壮族自治区),面临原始森林满是蚊虫和绵长的雨季,五万人根本没碰上百越人的大军,因此万人乃至于三千人级别以上的战斗基本没有,遭遇的是百越人小股神出鬼没的游击。
在百越的频繁袭击下,五万时时刻刻都需要提高警惕以至于精神紧绷外加身体疲惫,不断的袭击下五万人死伤数千,更多则是因为水土不服再加上连绵雨季引发的传染性感冒生病致死,退回开发相对完善的南郡时,五万人完好如初的不超过两万,竟是丢下三万多人在那荒蛮的原始森林里面。
秦军能接受力战而死,却是无法接受连敌人都没见上几次就病死。那一战之后,秦国军方一度对南下充满了恐惧,因此停顿南下的脚步,后面更是因为兵力短暂的空缺被百越人北上参透失去了黔中郡,连南郡、庐江郡、长沙郡也有大量的百越人进去栖息。
面对第一次南侵失败,始皇帝自然是怒不可及,对军方恐惧南下的心理更是怒火中烧,撤换了几位朝臣之后规划新的南侵,因此才有南疆军团的出现。
百越人的口众其实比起华夏人口来说很少,大概只有一百来万人,其中的青壮顶天了估计也不会超过二十万。秦军第一次南下时,他们采用偷袭战术没有死伤多少,倒是在南郡与吕哲交战中丢下六万多人只剩下闽越一方三万来人逃了回去。
南郡在楚国手上开发了数百年,后面被秦国攻占之后也开发了百余年,不过看南郡郡内还有大量的原始森林。可见其开发程度并不怎么样,但是从某些方面来说南郡比起更南方的区域要好上许多。
秦国掌握南郡百余年,咸阳中枢对南郡的地形、风土人情记有非常多的典籍,司马欣率军南下之前有阅读过南郡相关的典籍。对南郡的山川地理和风土人情不敢说了如指掌却也有大概的了解。
中原军团既然得到中枢的命令派出一路试探。又怎么可能不做调查呢?他们得出的结论是不走南郡的森林地带直扑南郡治府,这样一来就不会像第一次秦军南下时遭遇那样的情况。
计划有了。相应的雨具也有准备,可是计划往往会出现相当多的意外,他们连南郡的地界都才刚刚踏入,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还是让司马欣所部中招了。
十五万大军与南郡守军交战损失了一万多再有三万多人生病。可以说还没有真正的开战之前就失去了三分之一的战力,真正可谓是出师不利。
缺乏药材之下,司马欣没有太好的方法来治疗士卒身上的疾病,只能采取隔离的策略来防止疾病扩散。军中没有生病士卒,因为大量袍泽患病上吐下泻而人心惶惶,可想而知军心士气会遭受什么样的打击。
面临出师不利的局面,司马欣已经连续去信三封恳请暂时撤军。徐岩的回复还没有送到司马欣的手中,司马欣只能派一部分人返回南阳郡收集药材。
若说司马欣希望在南郡下雪之前早早开战,现在他最希望的是吕哲能够保持龟缩不出的原状,双方最好是就这么相安无事远远对峙着等待雪季的到来。
可是事情总是喜欢事与愿违。司马欣派出盯住邔县和鄢县的斥候回报的军情是两县的敌军有所调动,从种种迹象判定是在做出城北上的准备。
司马欣在让人拉出生病而死的士卒尸体出营烧掉的时候已经有这样的心理准备,但是当事情真的发生的时候还是忍不住一阵阵叹息。他现在手里能用的士卒数量只有九万,而吕哲要是准备充足至少能调上来军队应该是在十五万人左右。要是在平常,他用九万在旷野打十五万有着十足的信心能够取胜,可是己方因为军中大疫军心不稳,这就不好说了。
得知吕哲军有北上的迹象,司马欣逐令少艾、周兴、李珩等偏将军各人专门负责一片带人巩固营寨。
秦军营寨在超过十万人时从来都不是连成一片,按照惯例会是三万人自成一寨然后用甬道相连,这么做的原因是防止出现马踏联营或是火烧连营的情况。
借鉴于南郡喜欢大挖壕沟,司马欣这一段日子在军营南方前面也命人各自挖了两条宽两丈深一丈的壕渠,一条距离军营三百步,另一条只有一百五十步的距离。
三百步弩手的最佳射击距离,一百五十步是弓箭手的最远射击距离,两条壕沟的存在能够最大限度的发挥弓弩手的杀伤,这是司马欣琢磨了南郡城池前挖壕沟是干什么想到的。
酉月寅日,也就是农历十月三日,鄢县留下一万驻军后,吕哲亲率九万大军北上,在邔县汇集梅鋗、周文、雕定、季布、翼枷等人后,合军十三万于当月的四日接近秦军营寨十里处安营扎寨。
十三万部队中,算上苍梧郡后面来的一万五千战兵,吕哲手中共有四万五千战兵,其余有接近五万人是客军,余下的三万五千人是辅兵性质的部队。
在出发前,吕哲也得到来自共尉的汇报,共尉是九月二十三从衡山郡出发,算算时间也该沿着淮水攻克没有多少秦军的南阳郡随县,按照吕哲的估算共尉现在应该是抵达离胡阳三十里不到的位置?
察觉秦军会南下时,也就是四个月之前,吕哲与几位心腹共同商议的作战计划并不复杂,重新拿下衡山郡并派共尉前去时早有约定,一旦共尉得到吕哲的命令将会一路向西北进攻,先拿下南阳郡内的随县作为第一个桥头堡,而后兵逼胡阳(三国时期新野向东约五十里)切断来犯秦军的后路,最后才是率军转道南下进行两面夹击。
从衡山郡一路向西北,会途径的南阳郡县城只有两个,可是乡野的村落众多,做不到隐秘行军,因此攻下这两个县再行封锁才是最佳的方案。吕哲身在南郡,共尉杀入南阳郡,两人相隔距离太远消息无法及时的互通,吕哲估算共尉应该在胡阳县东南方向三十余里并不准确,共尉其实已经拿下兵力空虚的胡阳县。
连续攻打两个没有城墙的县对共尉来说并没有遇到波折,最难办到的是怎么去封锁消息,他托付给本部拥有两千余骑兵的徐志进行最大限度的封锁,然后率领六万部队已经马不停蹄的拐向西南面。
如果吕哲在十月四日之前没有北上,那么极可能会造成共尉已经迂回到司马欣后面成为一支身在南阳郡的孤军。
当吕哲率十三万大军与司马欣所部相隔十里驻扎时,共尉从东北面已经接近司马欣所部约五十里,按照脚程来算其实也就是一天的距离。
司马欣发现吕哲亲率大军北上时注意力完全被吸引住,给共尉从后面袭来创造了足够的机会。不过吕哲还是与共尉处于失联的状态,一个是不清楚自己的迟疑差点让共尉成为深入敌后的孤军,一个还满心兴奋以为秦军在攻打邔县准备从敌军后面来一下子。
两支部队相隔五十里却处于失联状态看上去可能有些荒谬,但事实真的是那样。共尉是要达到突然袭击的效果,注定哪怕放出斥候距离也是十里之内的预警线。所幸,吕哲及时北上了,不然后果真的无法预料。
吕哲距离秦军十里驻营时,司马欣立刻得知这一情报。
敌军来了还没有完全建立起营寨,历来都是最佳的出击时机,尽管营中病患众多且士气低落,司马欣还是点出四校兵马,命偏将李珩为阵前主将,偏将军少艾为阵前副将,左右两翼各自出兵一万,前方骚扰敌军安营扎寨。
驻营时需要留出必要的部队守卫四方防止敌军袭击,在华夏军史已经是一个惯例,秦军还没有动时,吕哲就已经让部队进行准备。
远远看到秦军左右两翼的辕门打开,黑压压的士卒鱼贯而出,虽然暂时无法判断秦军会出兵多少,吕哲稳妥一些亲率早有准备的三万战兵在浩荡的战鼓声中缓缓地推进。
三万战兵中藤甲兵占了一万,持盾朴刀兵六千,皮甲持盾长剑兵四千,长矛手三千,余下的是床弩、车弩以及弓弩手。
南郡的部队没有频繁的操演过阵型,只能摆出一个四四方方的军阵,他们推进三里后停顿下来,指挥弓弩手的梅鋗大喊着命令弓弩兵的各军侯约束部队排好队形,指挥持盾朴刀兵和长矛兵的苏烈也在大声呼喝兵卒排好队形。
秦军列阵总是会伴随着阵阵的号角之声,列起军阵来由于太过熟练了速度也非常快。衙门列好阵型后发现的是敌军已经有三万左右的部队做好警戒,阵前主将见已经失了先机不得不派人回去询问大军主帅司马欣。
司马欣给予的回复是向前压进五里,两军相隔两里看看敌军会有什么举动。
李珩自然是遵命行事,他与少艾合军之后秦军阵型在汇集中摆出了矩形阵也在缓缓地推进……
第二百四十三章:剑拔弩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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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军出营需要时间,从远处看去还能看见两条相隔一百五十步左右的壕沟,吕哲本该派出部队阻扰秦军列阵,可是看到那两条壕沟也就明白不想攻打秦军营寨不适合派军抵近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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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阵中的秦军号角声不断,一杆杆旌旗在中军大旗的摇摆之下四处分开,他们的摆阵过程中一直有一支弓弩手在做防备,又有明显是辅兵的士卒搬来木板摆放在壕沟之上用以踏脚。
等待秦军阵势成型,绵长的号角声“呜呜呜——”再次吹响,两万秦卒踏着一致的脚步声总算是迈过距离营寨三百步的壕沟。
秦军辅兵见到己方部队缓步推进,他们在军官的驱使下一块木板一块木板的重新抬起来放在旁边的马车上,不一会又将壕沟完全的展露出来。
看到秦军从出营到汇集,又从汇集到结成军阵,整个过程花的时间还没有两刻钟,吕哲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缝。
南郡的部队摆出一个类似于矩形阵的四方阵用了多少时间呢?足足用了半个时辰,是秦军列阵时间的一倍!
古代是不是精锐一直是从结阵的时间来判断,若是按照当下的习惯,只用了两刻钟不到就结成军阵的秦军确确实实是一支精锐。
两军的距离越来越近,少艾发现对面的军队与之前有了一点点的不同,敌军每名士卒颈下都带着一条红色结成蝴蝶形的布条,再看敌军的旌旗,他心下的感觉有些奇异。
秦军之中的旌旗是那种尾部带着柳条状的三角旗,旗帜依然是黑色为底承托出白色的“秦”字。每一千人队会有一杆旌旗,它们分布在缓缓向前的矩形军阵中随风飘荡。
吕哲所部的旌旗已经换成与秦军不同的款式,那是一种分为数节绑在旗杆上长方形向下竖没有尾部长条的军旗,旗帜颜色红底有着黑色一柄长剑的图案。整支长剑从上方延伸到旗帜的下摆。在剑柄处有一白色的圆圈,圈内再用隶书字体写着一个黑色的“吕”字。
远在营寨军中巢车之上的司马欣自然也是在观看敌军。他看到吕哲军亮出与秦军完全不同的旌旗时,其实内心里的复杂感很强烈。
南郡、衡山郡、苍梧郡,这三郡在吕哲领导之下一直是士卒身穿秦军的款式,在司马欣没有南下之前军中的旌旗也是秦军的模样。
少艾曾经有向司马欣报告过。说是南下之初南郡的兵堡上还是插着“秦”字的大旗,乃至于南郡守军的战袍都跟秦军别无二样,似乎还抱怨过正是因为这样难以分辨敌我。
司马欣听到少艾的抱怨曾经心下耻笑过吕哲的反应迟钝,竟是在咸阳至少有七个月没有下达一条行政指令,明显是当做叛军处置了,吕哲还让士卒身穿秦军战袍又持秦军旌旗。
现在呢?面对营内大疫,再看吕哲率领看不到尽头的大军系着红领巾又改换成“吕”字旌旗黑压压的推过来。很明显是临时的增加士卒的装束和更改旌旗,刹那间他心里怀疑吕哲是不是从未想过要叛乱,是中枢误判?
身在中军大营的司马欣马上开打了还在胡思乱想与本身的性格有关,历史上的巨鹿之战中。他身为章邯的左右手在临战之前也是这幅摸样,被项伯一阵游说之后竟是劝章邯投降,可见其人有着明显的摇摆不定和临阵胆怯的缺憾。
一个人的性格会决定其一生的命运,司马欣要是果决一些,在军中大量士卒出现病情的时候,无论是继续向南挺近或者撤军,现在也不会是这般模样。
李珩的心思要简单的多,他与少艾的职责是按照司马欣的吩咐抵近秦军两里停下。出营大约两刻钟左右,两万秦军推进了五里左右,与之吕哲亲率的三万部队间隔两里对峙着,双方短时间内谁都没有再前进一步。
吕哲的十三万大军刚来,想要与秦军交战那也是立好营寨之后的事情,他抵近了一直在眺望秦军大营,发现秦军将营盘分为三部用甬道连接成为掎角之势,又看三座军营前方最少也有一条壕渠,心里立刻盘算起来。
“主上,秦军历来善于进攻,这一次司马欣摆出严密的防御营寨,看来周将军的猜测是正确的。”萧何这一次也被带着随军出战,他暂时为吕哲的幕僚,很尽力在适应幕僚的角色。
事实上吕哲很想将后方的后勤事宜交给萧何,可惜的是萧何新来寸功未立,若是出于私人的信任给予萧何高位,那么等于是在为萧何树敌。他带萧何过来是希望萧何能获得一些军功,好有理由名正言顺的给予职位。
“唔?不管秦军军中有没有大疫,我们既然来了自然是要进攻。”吕哲目光转到两里之外列阵的秦军,两军相隔两里对峙已经超过半个时辰,秦军既不继续前进也不后退,他用着推测的口吻:“离得远了,无法从秦军士卒身上看出什么,让梅鋗与苏烈率军往前推进一里,试探秦军的好战性。”
自有传令兵骑着快马前去通知,没有耽误多久三万大军的前方就响起了有节奏的战鼓声,五千藤甲兵、两千长矛手、两千弓弩手、一千持盾朴刀兵随着战鼓的鼓点整齐迈着步伐继续推进。
战鼓响起之时,列阵的秦军神经绷了起来,他们从对面的旌旗数量上看得出有一万敌军正在推进。
少艾策马靠近李珩,道:“走在前面的是南郡称呼为藤甲兵的兵种,这类士兵身上的甲胄用藤条编制,最是害怕火攻。”
李珩知道少艾是中原军团中唯一与南郡守军有过交战的偏将军,闻言立刻安排人弄来火把,又让弓弩手换上缠有布条的箭矢。
“南郡的兵种很多,每一兵种几乎都带有盾牌,弓箭手三十步内对其杀伤才会有令人满意的效果,弩手亦是要接近八十步才有可能穿透他们手中的盾牌。”少艾身为副将必需为主将李珩拾遗补漏,“看来是早早就想好要防御我军的箭阵。主将不得不防。”
李珩现在最想知道的是吕哲军有没有弩手,有的话数量会是多少。
“职与吕哲军交战三日,在攻打兵堡时守军之中有劲弩,后面与敌军两次野战,无论是党旋率军的那次还是敌军攻营都没有看见有弩兵……”少艾想了想还是不要将话说的太死,补充道:“这次敌军有没有弩兵却是无法肯定。”
秦军之中的兵种并不复杂,用以冲锋的长矛兵一直是被摆在全军的阵势最前,而戈矛兵从战国以来一直是每支军队中数量最多的一种,秦军又怎么能够例外?除了长矛兵和戈矛兵之外就是弓弩手,秦军之中从来都没有专门配置盾牌的兵种,很多时候都是临时安排戈矛手在前列持盾防御,李珩和少艾所率的两万秦卒又怎么会例外。
梅鋗和苏烈的部队接近李珩和少艾所部大约一里时,秦军营寨中传出“呜呜——呜呜——”的号角声,营寨前沿的帅旗也是前后在晃动的一点一点。
站在巢车之上的司马欣完全是在按照秦军的作战操典,战时派军前扑而又有次序的后撤,然后让营中的床弩与弓弩手进入待射状态。
“主帅命我们诱敌!”李珩说着抬起手,没有看向少艾,“你前去右翼,我主持中军。”说着抬起的手臂已经挥下,旁边持着主将军旗的持旗士自然是摇摆大旗通知各个千人队。
一万己方部队推进,吕哲听到秦军营寨传来“呜呜——”的号角声时立刻率着剩余的两万战兵跟随推进,而这时梅鋗和苏烈所率的前军战鼓声已经停止,一万兵卒在鼓声停下来的时候队列变得有些松松垮垮,离得远依稀还能听见有军官在不断大吼“稳!”“列!”等口令,显然是在约束兵卒。
南郡的部队无法摆出太过高深的军阵,这是吕哲军一直以来不重视军阵的结果,会造成这样的原因还不是练军之初针对的是百越人,现在看来吕哲要是能击败秦军得到喘息之机,日后绝对要加强对军阵的操练。
“两侧丈量手,射箭!”梅鋗的命令被忠实的执行,刷成红色的箭矢在破空声分别射出。
弩箭最远射了两百八十五步左右,弓箭距离最远达一百七十步。
“西南风……”梅鋗看着前方钉入泥土的箭矢,心中在思量:“敌军处于上风位置,弩箭依靠风势可以增加二十步左右的距离。敌军处于有利位置!”
李珩自然是看见敌军阵中射出的箭矢,他现在算是知道敌军肯定有弩箭了。
右翼的少艾也是发现这一情况,他与李珩做出相同的举动,呼喊部分戈矛手赶紧持盾向前,做好防御敌军箭矢的准备。
两万秦军推进到梅鋗和苏烈所率的一万部队大约三百步时,秦军阵中也被射出数枝校正的箭矢,它们被风带着多飞了十来步,落点正好是藤甲兵与弓弩手的间隔带,一头插进泥土。
相互校射完毕,双方的阵中各自传出不同节奏的号角声,两支军队的持旗士都紧盯着领军的大旗,决定双方在场数十万人命运的一战,一触即发!
第二百四十四章:弩箭对弩箭
战鼓声重新被敲响,急促的节奏每一个鼓点都让列阵的双方士兵心脏随之加快节奏,他们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呼吸,每个人的眼睛都是尽可能地看向前方的敌军。作为屯长等基础军官会随时注意百将,领导百人队的百将则是看向本千人队的旌旗。
战场之上,厮杀一旦开始声音就会变得吵闹,如此一来依靠声音传达命令也就显得不靠谱。用传令兵去传达指令,会有延迟也不适用。在战阵上百将级别的军官看旌旗对麾下发布命令也就成了最有效的指挥方式,因此每一支旌旗倒下总是能够让一支千人队失去指挥,历来攻杀敌军的持旗士成了瓦解敌军最有效的方法。
敌我双方已经接近三百步,秦军军阵中不断传出口令,弩手在最后检查手中的弩机上弦情况,临时转为持盾戈矛兵的士卒则是靠得越来越近,长矛手居于三线位置在军官的口令声中缓缓地蹲下将手中的长矛半斜着竖向天空。
指挥藤甲兵和持盾皮甲长剑兵的苏烈也在不断传出指令,风向对敌军有利他们会遭遇敌军的首轮远程攻击,因此有盾的兵卒抓紧时间竖立盾墙和将盾牌举着搭建盾顶很有必要。
南郡这一方的盾牌防御在执行的时候,秦军的军阵里先是传出一阵梆子声,而后像是平地突然升起乌云一般,密密麻麻的箭矢呼啸着射来。
“稳!”每个阵列中的百将都在呼喊这个口号,片刻之间箭矢拍打盾牌的声音不断的响起,偶尔几声惨叫会从军阵中发出,显然是有箭矢从盾牌的空隙射中了人。
弩机射击频率不快,顶住秦军的第一轮远射之后,战鼓声变成了一拍一拍的节奏。百将们呼喝着“推!推!推!”,前列的兵卒们按照节奏接受军令向前继续推进。
李珩很清晰的看见第一轮射箭对敌军没有产生足够的威胁,他相信了少艾说的话,敌军几乎每个士兵都有准备盾牌。最大限度的抵消了己方箭阵的杀伤力。他刚才命人准备火把和火箭还没有准备就绪。弩兵暂时还是只能射出不带火的箭矢。
秦军阵中第二轮梆子声被敲响的时候,苏烈再次命人摇摆军旗。负责最直接指挥兵卒的百将们又在吼“稳!稳!稳!”,结成盾墙的兵卒停下了脚步,他们紧紧抓着手中的盾牌,尖锐的破空声又在敲击盾牌。“嘚嘚哒哒”了有一会才算停止。
两次推进,敌我双方的距离被拉近了三十步左右,梅鋗见敌军已经进入己方弩兵射击范围开始向苏烈发出信号。
苏烈看到属于梅鋗的军旗发出的信号知道反击马上就要开始,不过在此之前还需要让秦军再进行一轮远射,他也就派出身边的传令兵向各军侯进行通知。
这一次会派出传令兵是因为军旗所能发布的指令不能复杂,传令兵向各军侯传达的是,秦军第三轮远射结束后。各千人队需要疾跑五个呼吸的时间再马上整顿布置盾墙。
拥有箭阵之利的秦军对南郡一方摆出乌龟壳似得的推进有些无可奈何,李珩已经打定注意在敌军接近两百五十步的时候开始下令缓步后撤,第三轮射击发出后敌军挨过箭阵却是爆发出“呼!”的齐声呐喊,刹那间乌龟壳裂开竟是在向前冲锋?他似乎觉得意外。一时间以为敌军要改变策略要发动短兵相接,原本要下令全军缓退的指令变成了让弓弩手准备自由射击、长矛手随时准备听号令发动反冲锋。
前方的近战兵种向前快步跑出的时候,梅鋗率领的两千弩手已经做好射击准备,他亲自敲响了梆子声,一阵“梆梆梆”的急促敲动让心里早有准备的第一顺序的七百弩手首次扣向扳机,他们只觉手中的弩机一震,又听见直属百将在吼“前进!”的号令。
看着敌军阵中升向空中的大片箭矢,李珩其实并不觉得意外,他也没有发布命令。
事实上秦军的军官差不多都是百战余生,尽管他们来到南郡后被种种事情搅得士气低落,可是布代表他们丧失了战斗的技巧和经验。在敌军射出弩箭后,各级军官不用主将发来提示,临时转换为持盾戈矛兵的百将们几乎是齐声高吼“竖盾!”,长矛兵的百将则是在狂吼“晃!”,弩手们也看不到太多的慌张而是就近躲避到刚刚竖起的盾牌后面。
秦军的阵中突兀地响起一阵“嗡唔当啷——嗡唔当啷——”的怪声,原来是大量长矛手晃动手中六米长矛时矛杆呼啸的风声和碰撞声。
大面积晃动的长矛看去令人眼花缭乱,南郡一方射来的弩箭倾斜着落下,秦军前排部队一些躲避不及的弩手口中发出闷哼中箭倒下,手持小圆盾的戈矛手只能护住要害大量手脚中箭也是不断发出哀叫,只有落在晃动长矛林的弩箭被拍着失去动能无法造成杀伤。
曹参自来到南郡连吕哲的面都没有见过,他在一个月前被安排了一个持盾皮甲长剑兵屯长的职位,现下排列的位置在一万军阵的第五排,正在呼喝麾下兵卒赶紧竖盾。
在沛县时,曹参有着武勇的名声,进入南郡的军队后发现武勇在军中并不是升迁的关键,这令他对这支军队深感诧异。
无论是沛县自己胡乱组织出来的武装,还是曾经在泗水郡乱窜的赵国、魏国、楚国的军队,曹参见过的每一支武装只要武勇就能够获得高位。他曾经对自己的直属百将问过心里的迷惑,还记得当时百将说“个人武勇可以十人敌,好好指挥吞下五十人却能做到百人敌乃至于更多”,他听了之后想了很久才明白那句话的意思,此后一有机会就习字学战法。
只有学会更多的知识才有可能升迁高位,再武勇的人做到五百主已经是尽头,这是南郡军中公开的常识。
原以为来了见到吕哲会被重用的曹参发现与自己的想法不符,不过事后他已经知道能成为屯长已经是吕哲优厚,心里觉得吕哲既然千里迢迢的招募,自己的前程肯定不会差,前提是拥有足够的知识,他也就抓住每一个让自己吸取养分的机会。
现下,曹参不断在直属百将的口令声中指挥屯下的兵卒,他执行得非常严格,发现盾墙有漏洞会立刻指正。
重新结成盾墙之后,整个阵列恢复往前推的机动,他们的头顶上是大概十五个呼吸的时间就有一波箭矢从身后向前呼啸射出,段射一波连着一波让曹参从盾墙的缝隙看见前方的秦军不断有人倒下。
明白了,曹参真的有些明白了,在几万人的厮杀中,个人的武勇能杀死几个十几个敌军,但是总有筋疲力尽的时候,只有指挥一支军队才能杀死更多的敌军,这才是建立男儿不世功勋的途径。
秦军营中巢车之上的司马欣也明白了,少艾说的没错,吕哲麾下的部队根本就是一只乌龟,而且是一只能吐出唾沫的乌龟,不但十分夸张的讲求防御还懂得秦军箭阵的真髓。他看到己方部队在敌军一波又一波的漫射下缓缓后退,而似乎敌军根本没有裂开乌龟壳发动冲锋的趋势,知道自己的诱敌策略几乎没有成功的可能性了。
李珩是很传统的秦军将领,己方被压制之下他一直在观察两军的距离,安排秦军的操典两军相距二百步就是发动冲锋的时机,可是该死的敌军尽管在推进却是一直保持着二百步以上的间隔,那可恶的段射式漫射又压制了己方的弩兵使之无法形成箭阵,弩兵的只有射击虽然也能对敌军造成杀伤,但是比起敌军波段式漫射的杀伤根本不成比例。
战场上空的弩箭你来我往地不断飞过,只有小圆盾的秦军伤亡比之结成乌龟壳的南郡一方死伤更多,少艾已经三次向李珩请示从右翼发动冲锋打断敌军的箭阵,可是李珩一直死守秦军操典以距离不合适拒绝,一再的告知“主帅的命令是诱敌”,忍受着持续的伤亡就是想将敌军吸引进己方床弩的射击范围。
率军缓缓与前军合拢的吕哲自然是将战场上发生的时候从头看得清楚,己方暂时获得优势,不过他看见的是秦军的坚韧,秦军一路留下战死者和伤患在退,要是军律不严的部队在这种只能忍受敌军射击而无法有效反击早就崩溃,可是秦军至少已经倒下两千人军阵却还没有出现混乱,一直保持着军阵的完整性在缓步地后退。
南郡一方最前沿的部队已经快要靠近秦军营寨五百步的距离了,已经变成第二排的曹参眼力很好,他从盾墙缝隙能看见秦军营寨的巢车,上面站着三个人,正中那个该是秦军的主帅,左侧估计是长史,那个拿着黄黑旗子的明显是传令兵。
敌军不发动冲锋,李珩和少艾的诱敌就无法办到,付出将近两千人的死伤司马欣也放弃诱敌,已经命令前沿的床弩准备阻吓射击,在死伤不断增加之前先让出营的将士回来。
苏烈在进攻之前也有得到命令,绝不可以进入秦军床弩射程范围,他频繁地转头看向吕哲所在的位置,只是后撤命令一直未见下达……
第二百四十五章:攻敌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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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军出营的部队已经退到距离己方军营三百步,后队的士卒在与辅兵搭建越过壕渠的木板,而这时秦军营寨中吹响了号角,最前面大约二丈的高台上一步单弓床弩发出了一枝细长的弩箭,它被激射出去落在曹参前方大约五十步左右的地面一头栽进去,没入土中的细长床弩箭矢剧烈晃动了一会才静止下来。
“可以了!”吕哲自然也看见刚才射来的床弩,他知道那是一种阻吓似得威慑,他们今天也才刚到,本身营寨没有立稳之前远远还不到攻坚的时候,逐下令:“后队变前队,前队变后队,退回!”
从秦军出营列阵到吕哲下令回撤,两军都没有找到搅乱对方的机会,耗时大约一个时辰的时间,一方退回营寨,另一方则是缓缓地退却五里停顿下来。
“派出人手捡回战场上的箭矢。”梅鋗在下令。
苏烈也在下达收拢敌我双方战死者尸体和抬回伤员的指令,不过倒是严令必需捂上口鼻,双方伤员也要分开安置。
短短的一个时辰,双方来回发出弩箭让战场的地面到处都有箭矢,秦军后退的时候没有收拾袍泽遗体,一些伤员也丢弃在战场上。
收捡箭矢本是获胜者一方才会有的权力,见到本方袍泽上去捡回箭矢,南郡这一方的兵卒才算是知道自己这方赢了一阵,先是几个人欢呼出声,而后气氛被调动起来形成数万人的高声欢呼。
曹参这一屯是苏烈派上去抬回伤者的其中一支,他们领到用粗布和长杆做成的担架。一个又一个不分敌我的将伤者抬回。
“为什么连秦军的伤患也要抬回去?”曹参听见一个赵人口音的伍长在问。其实他也不懂为什么要这样,历来获胜一方在收拾战场的时候总是会顺手将敌军遗留在战场的伤员补上致命的一击,然而最高统帅却是下达连敌军伤员一起抬回的命令。
秦军损失的两千人当场阵亡的并不多,事实上如果不是要害部位中箭根本不会在第一时间死去。中箭的士兵大部分是救治不及时或者失血过多而亡。
虽说是双反伤者都要抬回。不过不但是曹参,每个得到命令的屯都是优先将己方的同袍抬回去。实在找不到自己的袍泽才会去管那些秦卒。
受伤被遗留在战场上是一件极为令人绝望的事情,中箭没能回去的秦卒本已经绝望地接受要被敌军补上一记的命运,没想敌军先是没有理会自己,后面竟是没有杀死任何一人而是全部搬着躺上奇怪的工具。两人一组送向南郡一方正在按寨的军营。
“挺年轻的啊?”曹参看到一个被抬起的秦卒对自己露出感激的表情,随口就说了那么一句。
楚音嘛,该名秦卒听不懂,不过他在得知自己不会被杀后不妨碍露出松了口气的笑容。也是,要是能活,谁又愿意死亡?
还在巢车之上的司马欣本来已经用不忍的表情准备看敌军对战场上秦卒进行补刀,没想看见的是敌军两人一组将受伤秦卒抬回去的举动。他奇怪地看向旁边的长史:“吕哲军这是什么意思?”
长史也没有遭遇过这样的情况。只能摇头表示不知道。
策马在吕哲后侧的季布也是一脸的迷惑,他问:“主上,两军交战,阵上发现敌军伤卒不杀已经是仁慈。为什么要抬回,是要帮他们救治吗?”
吕哲没有回答,这么做并不是临时起意,也不是出身于秦军而起了恻隐之心,他有着自己的打算。两军阵上互相杀死敌军,收拾战场解决敌军伤员,这已经是一种惯例。他现在想的是从受伤的秦卒那里得知一些秦营的情报,没有得到情报也打算将那些伤员送还回去。
秦军带回多少尸体或者伤员不得而知,清理完战场后,苏烈向后方汇报的是收拾秦卒尸体三百二十六具、伤员一千七百四十六人,己方阵亡一百四十七人、伤员四百三十一人。也就是说,短短的时间内秦军没了两千零七十二人的战力,他的部下也伤亡五百七十八人。
南郡的医匠自然是先救治己方的同袍,处理箭伤无非是看有没有穿透,穿透则剪去箭镞取箭止血,没有穿透就要麻烦许多。中箭还能活下来最主要的是有止血的手段和相应的药材、包扎手法,南郡医匠有经过专门的培训,药材、布匹充足自然是能减小死亡率。
对待己方袍泽要耐心和细心,医匠们在处理秦卒伤患时则是会不断的向治疗的对象问话,有问出什么和没问出什么取箭之后并没有洒下止血散,只是进行初略的包扎就算完事。
受伤又被抬到敌军这边没有被杀觉得万幸的秦卒,他们看见敌军医匠拿白色布条帮自己包扎几乎都愣住了,有那么点迷惑有那么点忐忑,不知道敌军这么做有什么用意。
“我家主公说了,不会要你们的命,等下还会派人将你们送回秦营。”年轻的医匠说着口音有些怪的秦腔。
被治疗的一名秦军屯长满脸的不可思议,竟是问:“为什么?”
医匠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只是被交代治疗秦卒的时候都要说上那么一句而已。
草草取箭自然是无法保证每个都能存活,其实哪怕是小心取箭都不代表能使伤患保命,毕竟有些人是中箭后内脏破损,还活着只不过是脏器的机能没有完全停止工作。
花了近一时辰的时间,一千七百多抬回来的秦卒被数百医匠处理完毕,秦卒在救治过程中有三百余人死去,存活下来的秦卒基本是被包扎抬上板车,等待吕哲派人与司马欣取得共识就将被送回。
萧何对吕哲的举动也是万分的不解,他还是与张良在聊天时才明白这是什么用意。按照张良的原话,吕哲这样的行为不但不是出于什么仁慈之心,相反用作战角度来说,送一个秦卒回去是在给秦军主将增加一份麻烦。
麻烦?是的,就是麻烦!一名没有战斗力的伤兵在军队中是一名累赘,而对伤兵的处理有个处理不慎还会使得军心士气受损。吕哲杀掉战场上受伤的秦卒自然是能减少敌人,但是治疗时套取情报和草草处理一下送回去才是司马欣最苦恼的。
敌军救治伤兵又送回,秦军主帅应该好好考虑一下是不是有士卒被策反或者有奸细混入,到时候司马欣该怎么来安排这些被送回的伤卒?隔离监视必会使原本就低落的军心士气遭受更严重的打击,不隔离监视要是真的被策反或者有奸细呢?
吕哲眼见再有一会夜幕就要降临,扭头对翼枷点点头。
早已经得到吩咐的翼枷挥手领出百骑秦军,他们在军阵中拐了几次弯,刚出军阵的时候另一边的季布也在呼喝兵卒拉着满是秦军伤卒的马车出发。
驰骋到接近秦军五百步时,翼枷挑起一杆杏黄色的旗子,百骑也驻马停了下来。
这年头没有什么举白旗的说法,杏黄色的旗子是宋朝之前“停战”“求和”真正使用的颜色,若是不明就里的穿越者举着白旗要请敌军上前搭话,被射死绝对是活该。
早在吕哲军出阵百骑接近秦军营中早就有人向司马欣禀告,司马欣重新上了巢车看见敌方百骑中的首骑举着杏黄旗放慢马速还在继续靠近,按照两军阵前的规则,敌军有人举杏黄旗前来显然是有话要说,他也就派出少艾领同样的百骑上前搭话。
被万事不顺烦恼得有些脸色憔悴的司马欣刚刚派出少艾,他却是看见敌军百骑后面又有一支人马上来,太远看不清楚是些什么,立刻下令:“弩手、床弩做好准备!”
已经出营的少艾百骑自然也发现敌军百骑后面还有队伍过来,他倒是没有犹豫,毕竟两军阵前举杏黄旗要求说话,除非是想自损士气,不然谁会破坏这种华夏几千年来共有规矩去败坏德操。
翼枷率着百骑到秦军营前三百步左右的壕渠边停了下来,他回头看一眼后方的车队,转头看去时秦军的百骑已经迈过第一条壕渠正在过来。等待对方在壕渠的另一边驻马,他用着再正统不过的秦腔道:“我奉主上军命而来,特告知贵军主帅,贵军一千余伤患已经被我军医匠初步救治,现下正在后方送来路上。请贵军安排人接回?”
少艾有点发怔,他正要说话却见翼枷已经牵动缰绳调转马头,一阵“驾!”“喝!”的驱使声中,战马踩着马蹄子竟是不给回话的机会走……走了?
回到营中,少艾如实将听来的话转述给司马欣,却见司马欣脸色变得阴晴不定,而敌军确确实实已经将受伤的秦卒用马车运到秦营的壕渠之前,片刻之间已经全部搀扶或是抬着放在地上。
司马欣派人确认了一下,被摆放在壕渠前的确确实实是己方的士卒,他再看见大量的士卒依着木栏对那些被送回的伤卒指指点点议论,最终只能叹了口气:“命周兴率军警戒,你与李珩带人将伤卒抬回营中吧。”
第二百四十六章:再遇李良
虽然暂时猜不透吕哲送回伤卒和战死者遗体是想干什么,可是司马欣本能的觉得里面肯定是有什么阴谋!不过哪怕明知道里面有猫腻不将外面的人接进来也是不行了。
周兴本就率军在警戒,后面成了协助辅兵将伤卒和战死袍泽带回的队伍,他按照司马欣的命令点算了一下伤卒和战死者的总数量,被敌军送回的是两千零七十二人,和军营的伤卒、战死者的数量相加起来,伤亡人数与撤兵进营统计的数量一个不多一个不少,正是两千四百二十七人。
“让各伍、各什、各屯、各百将辨认一下伤卒,务必甄别每一人,若是没有人认领立刻关押!”司马欣保持着足够的警惕,他思来想去只有用吕哲想要让人混入军营才能解释为什么要送回伤卒和战死者遗体。
几个偏将军知道事情重大,除了还是在率军防备吕哲军进攻的周兴,少艾、李珩、赵信都在率亲兵监督被送回的各基层军官辨认麾下的士卒。
辨认还需要再重新的整队,一时半会儿根本不会有结果,整个秦营却是全知道敌军将己方伤卒和战死袍泽尸体送回的消息,知道这件事情的秦卒什么想法都有,议论也就在所难免。
立场决定思想,大多是猜测吕哲这个举动肯定是不安好心有阴谋,不过伤卒和尸体被送回是实实在在的事情,不乏有秦卒心里出现对吕哲产生好感的想法。
死者为安是自古以来就有的思想,身为士卒不免会有死后躺在战场成为野兽口中食的命运,而这恰恰是每一名士卒最恐惧的事情。能够在战死之后有人收拾遗体不至于暴露荒野成为野兽的食物,战死而有人收敛几乎是每一名军人心里最强烈的渴望,所以哪怕是用最恶毒的思想在猜测吕哲有什么阴谋,他们也会替战死袍泽领上这么一份情。
司马欣巡营的偶然间听见士卒在议论战死后不知道尸体能不能被收敛。他心里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又听几个偏将军汇报敌军医匠在治疗时问东问西,有很多士卒根本不知道保密为何物将营内的情况说出去,他了解这一个情况后怔怔呆立了很久。
“营内大疫。对吕哲来说不是秘密了。”这是司马欣回过神来的第一句话。
确实。若说斥候探查的只是情报,那么医匠大量从秦卒那里得到零零碎碎关于秦营的话。汇集整合起来已经将秦营内部的现状描述出来。
被召集过来的大部分将领还是初次知道秦营发生疫病的事情,他们听完已经确认的情报很少有人露出欢喜的表情,更多是一脸的惊惧。
“十三万秦卒,感染风寒的数量在三万左右。每天都还有秦卒会出现发烧的症状。这个数字随着时间的推移会变得越来越多。”萧何为军中幕僚,讲解情报是他的本分:“秦军粮秣也只有三个月的粮,下一次补给是在一季之后。按照医匠套取来的描述,秦军内部的军心因为营中出现疫病变得不稳,这从他们今日出营没有发动冲锋可以判定得出来。”
秦军信仰进攻,每战只要不是太过敌众我寡几轮箭矢之后就会发动进攻。下午的较量中,双方接近到两百二十步时李珩和少艾很多次都有发动冲锋的机会。虽说有司马欣诱敌的军令,可是他们真的没有表现出秦军该有的好战性。
“返送秦军的两千零七十二人中,有五十名我方的人,送返的秦卒也有因为某些原因而被我方策反的人。这些人中有一名军侯、一名百将、三名屯长。什长以下的士卒亦有一百七十人之多。”萧何心里满奇怪的,吕哲竟是能想到用秦人去拉拢乡党,吕哲更是在看见一个秦军军侯后露出既是开心又是迟疑的表情。
“哦!!!”情不自禁的的发出惊讶的声音,众将领有些转头看向坐在主位一脸沉思还是回忆表情的主上,几乎都在心想:“就说嘛,怎么会无缘无故有这样奇怪的举动。”
南郡军队中至少有三千人人是出自正统秦军,他们来自关中、陇西、北地、上郡等等的地方,秦军十三万人中很大一部分都是征召兵,互相之间认识上一些并不使人意外,甚至说在吕哲麾下效力的秦人还在伤卒中发现自己的亲戚或是发小。
为吕哲效力的秦人,他们之中混得最差的也是一个百将,混得更好的不在少数。现在还没有“良禽择木而栖”这句话,不过在秦军军心不稳的当口拉拢几人并不成问题,只是可靠性嘛……就不好说了。
秦军那名被策反的军侯不是别人,而是吕哲的结拜二哥李良。
李良本该随同部队北上戍边,不过被提升为军侯后回了赵地巨鹿县的老家观津,算是难得衣锦还乡之旅。他假期快要结束时自然是需要返回军中,可是那时军队已经北上,他在向国尉署销假时被分配到中原军团,成了中原军团麾下的一名军侯。
第一波秦军南下时李良所在的千人队并没有在南下的序列当中,那时他也是才刚刚听说自己的结拜小弟在南方创立三郡的基业,心里既是感到不可置信也是一阵阵的羡慕外加失落。
司马欣的第一波南下进展不利,徐岩自是要派出必要的援军,李良所在的千人队被划进第二波南下的序列当中,南下的路途中李良一直是一种心态复杂的情绪,他自己都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感觉。
秦军南下不利,现在营中更是出现大疫,身在秦军的李良由于官职和善于培养人脉的关系比普通的军侯要了解更多。在他看来,十五万南下的秦军短短时间内没了将近两万,若说原本的士气有十分,损失两万之后士气顶多只剩下九分。后面军中疫病漫延,数量庞大的士卒患病,军中士气估计只能剩下七分,而这还是秦军军律严格才能保持的士气,其他军队遭遇这样的事情估计早就崩溃了。
军心士气只保持七分,哪怕是精锐如秦军其实也是到了一个临界点,只有身在秦军营中才能亲自了解到那股正在发酵的悲观情绪,也就是说相当一部分士卒已经对这次征战感到厌烦。李良自己是军侯,还是交友不错人脉广泛的那种军侯,怎么能看不出连部分军官心里想着的已经不是杀入南郡,而是想要回撤呢?
吕哲率军前来,十三万的大军看去无边无际,这十三万部队还不是那种漫山遍野乱挤没有一点军队该有的前进队形的军队,李良在营中看见的是一支排列队形有次序的军队。他那时心里突然泛起,“这一仗司马欣能维持不败已经不错”,“秦军想要取胜艰难,不如……”,种种的想法。
李良不是秦人,现下中原各地诸侯并起,秦国对非秦人军官又开始在提防,他是清楚没有滔天大功不可能再进一步了。细想“对面是结拜兄弟,他现在取得这样的成就,要是在这一战能与之取得联系……”他的心思瞬间就活络了起来。
双方相隔两百步以上互相射箭时,也不知道李良是幸运还是不幸,他的小腿肚竟然中箭了,刹那间活络的心思驱使他躺在地上没有呼唤人搀扶自己随军后退。更加幸运的事情发生了,吕哲根本没想要杀死遗留在战场上的秦卒,他也就不用冒着被旁人发现的危险告诉过来的吕哲军士卒自己是谁。
也许也是天意?吕哲后面竟是在亲军的保护下过来观看秦军伤卒,李良那时离吕哲不过才五十来步,只需要撑着站起来就能让双方都能看见对方。
萧何看到了当时的那一幕,吕哲看到李良时露出了既是开心又是迟疑的表情,在医匠分别抬一些人进入帐篷治疗的时候,吕哲和一些秦军出身的军官看似无意的随处视察,那时正是他们认出亲戚、发小进行策反的时候。
重新回到秦军的营盘,李良还能清晰的回忆起当时时隔快一年后初次再见的情景,吕哲进入帐篷后脸上的笑容充满了重逢的喜悦。都身为三郡之主,数十万士卒,两百多万口众的主上了,竟是丝毫没有防备就快步走来就是一个拥抱,吕哲那声“二哥”更是喊得李良心里一阵阵的悸动。
吕哲邀请李良留下,更是名言有自己的荣华富贵绝对有李良的一份。
心中早就有想法的李良却是说出要重回秦军,无论是以后通报消息还是有机会做内应,他都不想因为结拜之情而无功受禄,是想着用真真正正的功劳融入吕哲这个集体,而后再一同创下不世之伟业。
李良有这样的想法,吕哲既是从李良这里得到大量情报又能在秦军中有一个军侯级别的人作为内应,双方也没有多么的矫情,瞬间互相沟通一下,一个粗略的计划产生了。
司马欣很谨慎地在辨认回归士卒中有没有被混入奸细,李良只是与吕哲有约定而没有参与,甚至是很多被策反的人都不知道互相之间的情况,吕哲军那五十名混进去的人自然是被认出了不少。
三十一个被辨认出来的人,司马欣没有杀掉,他自觉来而不往非礼也,竟是派人如吕哲所做在那样给送回……
第二百四十七章:只看天意
混进去的五十人有三十一人被送回?吕哲得知这一个消息的时候有些哭笑不得,觉得司马欣还不愧是学儒的,身为一军主帅来一个“礼尚往来”真的是有些意气用事。
若是换做王氏族人或者是章邯统军,估计是全部杀无赦再派人抛到敌军营内,结果司马欣竟然将人送回了,这不是近一步让敌军更加了解秦军营寨内的布局吗?
几个了解吕哲整个部署的人对视之后全部露出稍微轻松点的表情,秦军主帅只是甄别身份而没有关注谁被策反,他们知道战前的第一步布局成功了。
不过,相对于十几万人,不到两百人哪怕是想搞点什么也不容易,只能在特殊的时期才会发挥作用。
一直作旁听角色的张良几日来对吕哲的印象一直在加深,从吕哲只有二十岁的年纪能有现在的成就,张良可算看出来不光是天时地利人和那么简单了,吕哲与之年轻不符合的处事老辣手段也是其有现在成就的重要因素之一。
在张良观察来,吕哲虽说会有一些常人经常会犯的迟疑毛病,但是一旦决定做什么事情总是从全盘大局上来进行部署,可见其人有很强的大局观,只是在一些细节上处理显得有些粗糙。
想要做成大事必须要有足够的大局面,观看和部署全局,哪怕是在过程中会有一些起起落落,但是也不至于会立刻崩溃,所以拥有足够的大局掌控力是成事的前提。
作为一名历代皆是韩国丞相的贵族世家子孙,张良能看出吕哲麾下的集体还没有完全的成型,至少是缺乏几名能够在细节上拾遗补漏的足智多谋之士。他能肯定一件事情,吕哲的大局掌控力能够让这个集体急速的膨胀,或许还会继续强大下去。但是膨胀到一定的程度还没有精于细节的人绝对会遇到瓶颈,若是吕哲没有找到突破瓶颈的方向,这股力量就是走向消弱乃至于灭亡的路途。
简而言之,吕哲麾下确实是缺乏足够的人才。不然也不会面临秦军一旦南下就出现可能全盘崩溃的局面。
当然。张良并不是全面了解吕哲治下的三郡现在所面临局面,他所知道的也就是吕哲稍微的迟疑后率军北上欲与南下的秦军决战。项梁率兵十五万威逼庐江郡,庐江郡的桓楚一旦靠向项梁那么吕哲后部就会出现险情。
结合上述两个方面,张良再从吕哲军的军队构造进行自己的推测,看的东西少猜出的却是多。也许。大概……真的只有深入一个集体的内部,接触其最高统帅才能更直面的了解实情?
等待帐中只剩下张良、萧何、吕哲的时候,张良问出了一个觉得唐突但是很想知道的问题:“吕候,你的志向是什么呢?”
萧何立刻就竖起了耳朵,他对这个问题也万分的好奇。
“我收到了桓楚的来信,他告诉我,半个月之后他将顶不住压力归附新楚。”吕哲不是在左右他言。“所以,我只能在半个月之内击败眼前的秦军,而后挥军庐江郡与桓楚共抗项梁。”
张良与萧何能听明白,他们专注等待吕哲继续说下去。
“秦军要是坚守不出。一层一层的打下去我很难攻破……或者说哪怕是攻破都会实力大减。在那种现状下,我依靠胜势逼压项梁退兵不难做到。”吕哲说到这沉默了,摇了摇头很久没有再说话。
张良在做自己的推演,南下的秦军总数有十五万,现在相隔十里对峙的有十一万左右,还有两万秦军在山都一线。对峙的十一万秦军有三万左右是病患,那么只剩下八万的战力。一支军队不能光看人数,还得从军心和士气上来做出衡量的判断,秦军南下之后战力不利士气肯定会有影响,军中出现大疫之后军心也会不稳。他无论怎么推演秦军都是会采取闭营不出的策略,吕哲以现在的兵力不付出惨重代价半个月之内根本不足以攻破,那么吕哲是不是会忍受惨重的代价,他无法依靠什么根据来继续做推演。
用假设的方式,张良就当吕哲愿意付出惨重的代价攻破秦军营寨,然后就如吕哲所说依靠击败秦军南下部队的胜势逼迫项梁撤出庐江郡,那么对于吕哲来说虽然还是掌握着三个郡,但是已经是元气大伤的局面,不复之前的声势与锐气,这样看来与南下秦军一战无论胜负吕哲都没有得到什么好处,接下来还要不断面临新楚项氏的威胁。
吕哲看到张亮脸色不断变换,等待张良看来的时候,他才继续说:“想必先生也知道接下来哲要面对的局面了?”
张良没有隐瞒点头表示承认,试探着:“吕候为什么一直对项氏怀有戒心,若是……”
萧何出声了,他打断张良的话,“项氏阴谋诡计太多,桓楚为楚国旧臣若不是情非得已都不愿意与之同殿为臣,何况是我家主上?”
“那……”无论怎么想,张良都觉得吕哲是陷入项氏早就编织好的困局,不过该有的劝解还是需要:“吕候或许太过忧虑了。今次,吕候率军与秦军大战,天下必然瞩目,若是吕候得胜,诸侯必然会庆贺,项氏哪怕有图谋也该会受于诸侯的态度而收敛。”
吕哲笑了笑不置可否,他倒是多看了萧何几眼,对于萧何这么快进入角色心里诧异却也开心。
“秦国虽然近年来强征劳役多加赋税失了些民心,可是其国力依然是天下最强者。现在各方诸侯除了吕候与赵王歇在奋起抗秦,余下各个都有自己的算盘。齐王儋与燕王夏只顾广阳郡对赵国驰援敷衍;楚国项氏不为抗秦起兵,兵逼正在抗秦的吕候后路……”张良的语气很没落,“这样的局面,不过又是一次天下归秦。”
吕哲却是觉得张良是没有复立韩国处于一无所有的现状才会显得大公无私了,真正有一份基业的人,哪怕明知道合力抗秦才能生存,但是也不甘心于自己的利益受到损害,能更强则变强是出于人心态的本能。所以吧,齐燕勾心斗角做样子驰援赵国也罢,楚国项氏在吕哲率军迎击秦军也好,从哪一方面谁也不能指责谁。
事情还没有结果,谁能猜出结局是什么?吕哲其实也并不觉得自己会变成这场诸侯角逐的附庸,不过这些却是没有必要向张良多讲。
隔天,朝阳从东方升起之时,昨夜很晚才歇息的吕哲被翼枷喊醒,原因是共尉派出的人来了。
这是半个月来吕哲收到共尉的第一次汇报,得知共尉已经攻下南阳郡的随县、胡阳县,留下两万人驻守胡阳率六万部队南下,现在距离这里只有三十里时,他一直担心的事情总算没有变成现实。
共尉性格沉稳,谨慎地派出人与主力恢复联系,没有不管不顾地袭击南阳其它县,也没有径直袭击司马欣后营,而是隐秘在三十里外才是最稳妥的做法。
“现在要做的就是不断催促后方将器械运上来,”吕哲一边写信回复共尉,一边脑海里不断思量:“另外就是想尽方法诱使秦军出营作战。”
安装于南陵城的弩炮需要运上来,一些刀盾车、井阑、横钩车等器械也必不可少,不然秦军一直龟缩不出缺少器械要么只能对峙要么只有不顾重大伤亡强攻。
秦军出不出营作战取决于司马欣,吕哲倒是对司马欣有些印象,历史对司马欣的评价是一个反复无常的小人,而这种人往往也意味着谨小慎微不会轻易冒险,也就是说司马欣闭营不出的几率高达八成?
吃完朝食,吕哲进行了必要的准备,之后派出一万战兵与客军的混合部队上去邀战。
秦军面对一万人的邀战果然没有出营野战的欲望,倒是营寨内的弓弩兵身影和床弩高度戒备,这让尽管有心理准备的吕哲还是失望不已。
“派出部队游走秦军营寨十里之外,定叫他们无法与外界取得联系。”这是对付闭营不战的敌军必需的步骤,吕哲可惜的是秦军有一处营寨临河搭建,无法切断秦军的水源,不然用几天的时间倒是能将秦军逼出来。
一天的邀战,两天的邀战,三天……
吕哲与桓楚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他与众人商议,觉得再这样下去对己方不利,商讨出的结果是向共尉发出指令,命共尉不再隐藏,而是四处出击造成南郡遍地烽火的局面,以此制造让司马欣陷入后退无路的窘境。
秦军不出,伏兵也就不会有什么意义,从另一方面来说还造成兵力浪费,再则时间对吕哲这一方也不利。要是司马欣知道后路被断还是坚守不住,最迟三天共尉就该率军前来与主力部队会合,然后吕哲只能在与桓楚约定的时间之前自己退兵,留下足够的部队按照之前的计划防御邔县和鄢县的这一道防线,进兵庐江郡好给桓楚撑腰。
再次调整战略,吕哲能做的只是继续等待,司马欣能不能在前有敌军大军后路被断的局面下还沉得住气成了关键。
“张先生,你看哲这样部署如何?”
“吕候已经将能做的事情做完,剩下的只能看天意了。”
看天意吗?
第二百四十八章:变故,始皇诏书
近一步的战略方针拟定,面临两个路口的吕哲还没有将计划付诸实施的时候,一个从共尉那里紧急传来的消息令他既是错愕也是万分的不敢置信。
秦国中枢来人了,不是新的援军而是一支颁诏的队伍,共尉是十分偶然的情况下探知有这么一支队伍,派出军队要击杀的时候对方表明身份改为俘获。
俘虏该支拥有五百人的队伍时,共尉的部下很快得知这支队伍的最高官长是御史大夫冯劫,其中还有三名大夫,赵高的独女赵婉亦在队伍当中。
御史大夫冯劫为颁诏钦使,他似乎很明白南方的局势,被俘之后立刻要求见俘虏自己的最高官长,见到共尉后没有任何废话直接点名来到南方的意图,是颁布吕哲从征南中郎将升任征南将军,另从少上造直接升爵为彻侯,号曰吕县侯。
至于赵婉为什么也在队伍之中?按照冯劫的说法,始皇帝屈尊降贵赐婚中车府令赵府女娘,三名大夫中的博士卢敖代表皇帝为证婚正使,另外两名为证婚左右使,吕哲可自行选择府邸成婚。
若是其它的什么使节共尉自然不会在意,可是这件事情实在太大了,他可不敢耽误直接派出快马急报。
什么情况这是?前一脚派出大军讨伐,后面又派来封官进爵又赐婚的颁诏钦使?
哦,现在还没有钦差的说法,从秦到宋一直是钦使为皇帝时节,有时候也叫天使,有名一朝才出现钦差。
共尉不敢胡乱拿主意,紧急派人求问该怎么处理,这一问却是把吕哲给整懵了。
千算万算。秦国既然派出大军讨伐自然是没有回转的余地,再怎么也就预示着只能一直打下去直至一方覆灭,这是君王讨不臣该有的惯例,吕哲也只有还击或者进击。放弃则意味寻死。
千想万想。谁又怎么会想得到战事还没有结果,两军正在交战突然冒出这么一件事情来。吕哲得到共尉汇报的刹那真的是愣住了。他有点回过神来的第一个想法是“那一定是假的!”,可是细想之后坚信共尉绝对不敢拿这种事情开玩笑,他又无法理解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让事情有了这种令人无法预料的大转变。
咸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或者说始皇帝到底是经历过什么,还是因为什么才有这种前后矛盾的举动?
猜测不出来。吕哲哪怕是想破了脑袋也无法猜出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事。他让自己冷静下来,足足花了两刻钟才向外吩咐:“召集苏烈、梅鋗、季布、娩杓……”外面的猛三刚应出“嘿”,他又紧急补充,“将萧先生也喊过来。也派人紧急召唤蒯先生。”
武将是统领级别以上,萧何虽是新人却有着武将没有的“局外者”的冷静。所谓的局外者不是说吕哲不把萧何当自己人,而是萧何刚刚来到南郡,从思维上和感情上不会有那么多的主观判断。至于张良。可能有足够的学识和经验来提出建议,但是吕哲哪怕心动也不会去请这么个外人参与事关重大的商议。
不一会,苏烈等武将很快过来,稍微迟了一些的娩杓和萧何却是一同来了。
吕哲也不废话。将共尉派人送来的公文让他们传阅。
每一个武人看着公函都先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而后是错愕外加迷惑,其中季布看到一半失口说了一句“荒谬,一定是诡计”,倒是苏烈和梅鋗看完直勾勾地看着吕哲。
文职的娩杓边看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后一个字都没有蹦出来,倒是最后才看的萧何先是震惊而后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说说,有什么想法?”吕哲的脸上没有表情,语气更是令人察觉不出什么。
恢复原职的季布最先按耐不住:“主上,这还用说吗?一定是皇帝见到南下不利,使出封官赐爵的小手段要稳住我们,为三川郡的徐岩争取时间。”
苏烈和梅鋗点头附和,他们也是从这个方向来想的。
武将一方的意见表达出来了,吕哲看向娩杓和萧何。
娩杓几次张口又闭嘴,重复几次让吕哲实在看不下去了,出口道:“你有什么话?”
“这……”娩杓没有口吃的毛病却是连续“这”了三次,花了点时间组织一下语言才说:“来的可是九卿之一的御史大夫,那是两千石持金印绶的官员。与您一向交好又有婚约的中车府令的女娘也在队伍当中。”这家伙只是说出事实,自己的态度根本就没有表达出来。
“十几万大军被困,用一个两千石的九卿来换,这是一个很划算的买卖!”也不知道是历史改变了季布性情和处事方式变得不同,还是他本来就这幅摸样,直接对着娩杓隔空喷着口水。
吕哲思绪本来就乱,哪里能容忍吵吵闹闹,拍一下长案警告季布,最后将目光看向一直是若有所思表情的萧何身上。
“何看过战报,秦军南下展开进攻是二十天之前,五万秦国援军抵达是十七天之前,秦军出现疫病是十六天之前,”萧何的思维条理很清晰的样子,他问:“从这里到三川,从三川到咸阳,最快是几天呢?”
梅鋗知道答案:“不惜马力,最快三天可以抵达。”
南郡距离咸阳是四百五十里左右,与三川郡之间的距离也差不多。三川郡与咸阳的距离大概是四百里。一个有好骑术的骑士,不惜马力又一人多马,每天跑个一百五十里不成问题。打个例子,三国时期的夏侯惇率领没有马镫的骑军三日可以跑五百里,六日可以跑一千里,汉时的里和秦时的里距离一致,骑军的行军都能跑到这个速度,报急的快马急使没理由速度会慢。
“好。司马欣用三天的时间向三川郡的徐岩报告,徐岩得到汇报后可能会耽误一天才将报告转送咸阳,那总共花掉了七天的时间。”萧何环视一眼诸位同僚,最后看着吕哲:“咸阳需要做出权衡,以秦国高效的行政效率,一天之内就能做出抉择。以前何在泗水郡沛县曾经看过皇帝派出博士,那位博士坐的马车只用七天的时间就跑了九百里。假设是在司马欣所部爆发疫病的第七天咸阳就得到这个汇报,然后第八天皇帝派人赶来南郡,他们在这个时间段被共将军拦下是完全可以解释清楚的。”
吕哲倒是能听懂那些数据,但是在座的几个除了梅鋗和娩杓似乎听懂了一些,余下的季布、苏烈却是完全听傻了。
梅鋗和娩杓听懂一些是应该的,他们一个掌握箭阵本身就要对数字敏感,另一个有行政天赋也进场接触数字。至于季布和苏烈,他们听不懂也能解释得过来,毕竟现在是公元前二百一八年,还没有《周髀(bi)算经》和《九章算术》,只有一本流传于兵家的《孙子算经》,墨家、阴阳家也有其相应关于算术的书籍,两个原本只是百将或五百主的人,家世又不渊源,又怎么会听得懂呢。
萧何讲出了“来龙去脉”,他的话让吕哲能够更清晰的抓住要点来进行判断。
总的来说,该是司马欣报告徐岩,徐岩又急告咸阳,然后才有后面的事情。现在吕哲所需要思考的是这件事情对自己是否有利,之后又会产生什么效应,最后才是决定要不要见颁诏钦使的选择。
与之桓楚的约定只有十二天了,连日邀战司马欣不出,长沙郡的吴芮那边也再次传来快顶不住的消息……
始皇帝能够一统天下依靠的是攻无不取战无不胜的秦军,但这并不是全部,嬴政幼年的经历再加上有足够的权谋从吕不韦手中拿回权力,证明他不会是外界所传动不动就暴怒的君主,其人谋略不缺耐性不缺,南下不利又军中爆发疫病,使用权谋变通之术欺骗也好利诱也罢,能让吕哲撤兵不再纠缠陷入困境的司马欣所部才是一个皇帝应该做的事情。
吕哲明白有了裂痕,特别是以臣子攻君主之军没有转圜的可能性,可是他也需要有喘息的时间。他现在应该思考的是司马欣撤军之后秦军还会不会卷土重来,如果会卷土重来又是多久之后,他能有多少喘息的时间。或者是徐岩现在是不是已经整军带着三川郡剩余的十五万秦军南下,多少天之内会到来。想清楚这一些,他才能决定是不是要上始皇帝的当。
萧何一直在观察吕哲,他以后是不是会全心全意的效力取决于吕哲的会做出什么抉择,做出抉择之后的理由和想法又是什么。
“主上,从南陵运的器械下午就会到来。”梅鋗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超过两百部的车弩、床弩,十八部的弩炮,刀盾车五百辆,用以跨越壕渠和拉扯营寨围栏的横钩车一百辆,还有一些相应的石弹、巨弩箭,那就是下午会到的物资。
“派人……,”吕哲深呼吸一口气,“派人通知共尉,两天后将颁诏钦使的队伍护送过来。”,缓缓地站起来走到地图边看了许久,“再派出斥候,快速而严密的注意三川郡的动向。”,转身看着众人,最后说道:“军械来了之后,立刻、马上、不用管器械的损耗,全力远程攻击司马欣所在的营寨!”
第二百四十九章:两天之内(上)
秦国有七个叫吕县的地方,其中三个在山东南部,三个在山东北部,剩下的一个在汉中郡上庸附近。也不知道所谓的吕县侯封地是在其中的哪一个?不过不管是哪一个,没有一个是在关中,按照汉时的侯爵品格,说明白点吕县侯是个关外侯。
现今,秦国的侯爵只有不到三十人,这些侯爵一些追随历代秦王征战四方出生入死换来的显爵,一些则是赢室宗亲。有七人的封地在关中。余下的大多是君、邑。除了上述三个封号爵有封地之外,剩余的都不叫封地,称呼为“领”,也就是封领。
秦国目前已经摒弃分封制,不论是侯、君、邑三爵的封地,还是其余爵位贵族们的封领,其实都没有权利进行管辖,哪怕是土地的耕作都是靠着少府派人劳作,他们只能从封地、封领上获得收益。
执行中央集权之后,秦国的爵位除了能有收益之外只剩下荣誉,原本得爵赏田(地)的基本国策改弦了,征战没有办法再获得自己能够随意支配的田地,那么对于秦军的军侯以上军官来说征战获利的吸引力也就等于消失。
老一辈的勋贵们,因为中央集权制的产生慢慢淡出政坛的视野,可以说秦末的战将能臣的消失与始皇帝的集权和对土地的改革有莫大的关系,后面又被胡亥与赵高一阵折腾,导致秦帝国危急时竟是没有一个挑大梁的人,挑来挑去只能挑选手中有七十余万各色杂役的少府章邯,用这些杂役组建军队来应付逼近的叛军。
现下中央集权还在进行当中,各项政策有些实施了有些没有,在这种现状下秦军的战力其实是在依靠一种惯性在运作,只是若说还有多强好战性那真的有待商讨。
目前从秦国国策的改变察觉出秦军处于衰弱期的人基本是没有。要到胡亥大肆杀戮宗亲,始皇时期的朝臣大部分隐退后,这个现象才会让有心人察觉出来。
当然,历史到现在这个阶段已经变得面目全非。
极度需要喘息时间的吕哲已经决定在两天后迎接颁诏钦使。但是在接见之前他需要先把眼前的司马欣所部士气尽可能的摧毁。这样一来哪怕吕哲真的率军后撤。也能够拖延秦军再次卷土重来的脚步,争取到更多的时间。
当天下午器械到来。放在马车上的床弩和本来就有两四个轮子的车弩立刻被推上去,大量辅兵抬着装有巨弩箭的箱子也抬上去。
近两百部床弩和车弩的推进吸引了秦军警备部队的注意力,司马欣得到汇报后立刻上了巢车,他看见的是浩浩荡荡而来的器械部队。
司马欣南下也携带了七十部的床弩。这些床弩的射程不一,单射弩射程四百五十步左右,三射弩射程大概是三百步。
本来只有三万多人产生病状的秦军,经过三天的时间数量已经增加到四万以上,三天之内死于疾病的秦卒更是多达四千余人,可以说疾病的漫延已经让十一万左右的秦军陷入恐慌。
敌军巨弩部队推进,军中士气低落难以出营迎敌。司马欣能做的就是命令营中床弩准备迎敌,而后采取尽可能做的防止敌军冲营的防御准备。
接近两百部的床弩和车弩在三万战兵护卫中,随着战鼓的节奏还在不断的挺近着,这批床弩、车弩的射程也不相同。单射和三射的攻击范围比之秦军要差一些,不过加上望山之后从准头上可能要比秦军精确一点。
梅鋗是该轮进攻的指挥,他在距离秦军五百步的时候命令各床弩、车弩分散,渐渐成了大范围的零散阵型。他们在调整时秦军的床弩已经在进行校射,一枝枝粗大的弩箭呼啸着砸向地面,有些弩箭插在地上晃动,有些则是没有咬地拖了一段距离。
风势依然是对秦军有利,梅鋗在心算风势的影响,得出的结论是秦军床弩能够借着风势多五步左右的射程,而己方的射程则会被风势抵消掉七步左右。
随着距离的继续推进,梅鋗呼唤推着刀盾车的兵卒加快速度先行,这些刀盾车进入秦军床弩射程后果然吸引不断射来的粗大巨弩箭矢。
“快!速度推进!”话音刚落,梅鋗耳边传来一阵响动,他转头看去,看见的是一枝粗大的弩箭砸中一台由六人推动的刀盾车。
不是射穿,而是真的的砸,横侧着的两米长巨弩箭“晃噹”一声砸在刀盾车左侧边的车簧上,被六人推动者速度还算快的刀盾车竟是被掀翻了。
看到那一幕的不止是梅鋗,操作器械的兵卒看到射来的弩箭竟然能将刀盾车掀翻心里无不一阵阵的恐惧,以至于速度不由自主的放慢,还是各阶军官不断呼喝才又重新加快向前推进的速度。
敌军的车弩、床弩、刀盾车等器械在不断推进,秦军从司马欣到普通的士卒都知道一旦敌军进入射程会是一幅什么样的画面,在这种情况下占有风势优势的秦军床弩兵,他们总算挥去脑海中疫病漫延的思绪,专心应付起还在不断逼近的敌军。
远范围武器的缺点就是离得越远准头越差,这到了工业时期依然还是需要靠操作者的经验和准头,现在是公元前二一八年,望山(瞄准器)都还没有普及的年代,想要击中三百步之外的某个物体除了经验之外只能靠运气。
也是站在营中巢车之上的吕哲终于看到本方的床弩和车弩在向秦军营寨射击,梅鋗的指挥方式明显是集中起十数部器械在攻击已经暴露位置的秦军床弩,战场的画面成了飞在半空的粗大弩箭你来我往。
秦军似乎也是得到启示,渐渐也集中起床弩在对营外的吕哲军器械射击,双方互相不断射击之下互有损失。
一样站在巢车之上的张良满心的迷惑,他没理解吕哲既然没有准备冲击秦营为什么要进行互射。
有颁诏钦使队伍前来的消息目前仅限于几人知晓,统领以下的军官都不知道,张良这个外人更不可能得知。他仅是从一些蛛丝马迹发现吕哲有退兵的打算,所以才会不解既然要退兵为什么又进行这种似乎没什么意义的“器械之战”。
双方隔着四百步在互相射出粗大弩箭,都集中起数部乃至于十数部射击后,命中率自然是会提高,不过相对来说吕哲这一方能够机动,秦军营中的床弩则被固定,在梅鋗的灵活指挥下,以损失七部的代价击毁了秦军大约二十步。
“那个是……”张良指着差不多组装好的弩炮,忍耐不住心里的好奇心问了出来。
顺着方向,吕哲“哦……”的拖了一个音节,“弩炮,射程超过四百步,一种发射石弹的器械”
张良早就看见旁边晕乎乎的石球了,自然知道那是一种发射石弹的器械,只是以他广博的见闻从未看过该种器械。
事实上,吕哲的部队中会有那么多的器械真的大出张良的意料,在当下并不是谁都能造出器械,特别是床弩,而偏偏吕哲麾下拿出来的就有近两百部,比之刚刚复立的诸国在造物方面强大不止是一点半点,令人难以想象这是一个自立不到一年的势力。
弩炮组装好之后,马夫牵来了驽马,将它们拉着前去与前方的部队会合。
“吕侯。”张良呼唤了一声,等待吕哲转头看来,“良在贵处已经接近十天,王上家国未立,实在不敢再耽误。”,顿了顿,似乎是在措词?他有一会才继续说,“向吕侯拜辞后,良会去见项公。”
王上只能是韩王成,项公除了项梁没别人了。张良还是想要吕哲能够与项氏接触敌视,双方共同合力抗秦,因此才会有那些话。
项氏屡次针对,三郡集团有现在的窘境皆是出自项氏的手笔,包括吕哲在内的三郡文武可以说是恨项氏入骨,怎么可能会因为张良的三言两语而改变敌视。话又说回来,哪怕是吕哲愿意暂时放下敌视,想要获得广阔疆土的楚国(项氏)也不可能对吕哲占据三郡不采取动作,更别说现在双方现在正在庐江郡的桓楚身上进行博弈了。
前方的情势在弩炮进入射程之后发生了改变,已经组装好的十五部弩炮将三十斤左右的圆石弹一个又一个的砸进秦营,引起了秦营的一阵混乱。
这年头有抛石车,秦军对天空飞舞的石头本该习惯了才对?可是他们真的没有见过能够从四百步之外发射的器械,而似乎发来的石头圆滚滚的相当可恶,砸在地上后并不会停下,一些踧踖不防的士卒没有反应过来就被碾断了小腿。
梅鋗借着秦营发生混乱将后面的三射弩调了上来,然后又命刀盾车掩护一直推进到离秦营三百五十步的距离开始加入清除秦军床弩的序列。
“吕侯?”等了许久没有得到回应的张良再次呼唤了一声,他看到一脸思索着变换复杂表情的吕哲以为是被说动了,劝道:“秦国势大,望吕侯深思。”
吕哲复杂表情可不是在思考秦国或者项氏,对秦国他已经有了决定,项氏更是一定要来一场大战等打完再说。现在,他在思考的是要不要放张良走,不放走是软禁还是杀掉。
这……确实是一个该好好思考的问题!
第二百五十章:两天之内(中)
张良,作为汉初三杰之一,他对刘邦阵营的贡献不能说不大,亦是率先提出“无为而治”的理念建议让天下黔首休息的人之一。
吕哲看过几个版本的《楚汉争霸》, 但是好像每一个连续剧都没有看完?他的印象中,张良在刘项战争中最大的功绩似乎是作为卧底,在项氏阵营一直向刘邦提供消息,为项羽提出一些狗屁倒灶的意见,除此之外似乎也没有做什么?
《史记?留侯世家》和《汉书?张良传》两书之中都特别强调张良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强人,吕哲没看过那两本书,自然对张良的印象是来自于影视,有所误差在所难免。不过,这样一来倒是让张良逃过一劫,淡了吕哲软禁或杀掉张良的念头。
不知道自己逃过一劫的张良,他满心思在思考怎么让吕哲与项氏和平共处,毕竟现在无论怎么看吕哲立身于南郡都是反秦的力量,甚至说是关键人物之一。在他想来,想要抗击强秦需要团结所有能团结的人,反秦义士之间的自相残杀不过是在削弱反秦的力量。
“先生离开之时,哲必为先生摆宴。”吕哲做出决定后表情上的笑容颇为真诚,或许是想提升张良的好感,又说:“先生致力于复立韩国,是一位对祖国有深厚感情的人,哲若是在这次危机中能够稳定下来。先生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别的没有,财帛哲会给予支持。”
行走于诸侯之间寻求帮助的张良听太多诸侯空洞虚伪的话了,还是首次听到吕哲的这种版本。他当然是对韩国有着深厚的感情,不然也不会在没有多大成效的情况下还在四处奔走,得到吕哲朴实的承诺。他立刻弯腰稽首。
“这样吧,先生离开时,哲会先送上三千镒金,些许财帛对先生的复国之旅增添礼彩。”既然要卖好。吕哲决定就卖到底:“若是有天哲能杀到韩国旧地周边。又能与先生有再见之日,先生来找哲也会在军力上给予支持。”
说是要等杀到韩国旧地周围。那就代表不是空话,且现在的社会风气讲的就是一个“言出必行”,张良霎时心里真的感动了,但是必要的态度还是要表出来:“吕侯与良初交竟是有这样的情谊。实在……”
吕哲理解那句话的意思,不由笑着补充:“当然,若是哲需要先生相助,先生也还请不吝赐教。”
这就对了,有给予就需要有回报,不然无事献殷勤怎么能不让人迷惑。张良立刻说:“赐教不敢,良只希望能对吕侯的建议有用才好。”
前面一直在轰隆作响。两军的粗大弩箭射来射去,吕哲军的弩炮更是一直在向秦军营地发射石弹。
十八部弩车的射击频率是每六十个呼吸齐射一发,每一次都能带来秦军营中的一阵混乱。弩炮后面改为针对秦军床弩时,虽然不是每次都能集中。但是已经将秦军的床弩压制得不敢再射。
吕哲看着前方的战场,语气里满是一种无奈:“先生也知道了,因为项氏兵逼庐江郡,秦军又一直坚守不出,哲已经决定撤军,在防线上留下必要的守军,而后就要率军赶往庐江郡面对项氏的进逼。”
张良颔首:“秦军营中大疫,坚守有余,无力出战。吕侯撤兵不再纠缠,司马欣在吕侯撤兵后必是撤回南阳郡。如此,吕侯撤兵短时间内秦军不会再行南下,只是不知道吕侯对兵逼庐江郡的项公所部有什么应对?”
项梁率军十五万,其中只有八千能够算上精锐的所谓“子弟兵”,余下都是在起兵之后招募或者得自各地武装、小贵族的士兵。
后面扩充的士兵比吕哲麾下成军的时间还短,在吕哲看来战斗力哪怕形成也是有限,那么别说和秦军比,就是和三郡之地的任何一支部队比,估计都不如。
率领楚军走向强盛的项籍现在才十四岁,未来的战神此刻年幼对项氏不会有什么贡献,若是现在项籍已经成年吕哲还会顾忌,毕竟那是一个力可举鼎勇冠三军的猛人,由项籍率军可以激发士兵们在战场的士气,而更善于阴谋的项梁则没有这样的战场魅力。
“项梁麾下十五万,除却八千江东子弟,余下十四万在哲看来不过土鸡瓦狗。哲率军前去,项梁若是识相自行退兵,也就相安无事。要是哲率军抵达,项梁愿意与哲一战……”吕哲笑呵呵地看着脸色越来越严肃的张良,“哲也自然乐意奉陪。”
“吕侯身处多战之地,四处树敌真的好吗?”张良本不该多说,可是他在得到吕哲的承诺后真的不希望吕哲覆灭,“吕侯西与北皆有强秦,南是诸族百越,东为楚国。举目四望全是敌视您的人,纵然吕侯及麾下不畏战,可是烽火不断又怎么经营?”
吕哲自然是知道这样不行,可是根本就停不下。他见张良不避讳地提出这点,想来是要有所建议,诚恳问:“以先生之见?”
“痛击任何伸手的势力,而后公布天下,吕侯志在南下攻击百越,为我华族攻略岭南之地,不参与诸侯之争。”张良字字铿锵,看见吕哲一脸错愕,又语出惊人:“放弃庐江郡予楚国,可占领长沙郡之地。改善与楚国的关系后,再会知诸侯,得数载喘息发展。良能料定,数载之后除吕侯治下,天下再无片处安宁之地。”
华族?差不多是这个称呼吧,现在没什么中华、华夏,一般是中原或局域性的自称。华族与夏族是早在远古部落时期就有的自称,源自远古神话时代。
吕哲听张良的话目瞪口呆了,在他听来这样的举动有那么点异想天开,攻击任何敢于进犯的敌军是应有之义,可是向天下公布不参与征战有用吗?有句话叫“卧侧之榻岂容他人酣睡”,只要吕哲治下有三郡,兵卒超过数十万,谁肯相信不参与征战。再则,说是与楚国改善关系,可是要怎么个改善法?庐江郡只不过是南方的一个郡,楚国得了难道就不会盯着南郡、衡山郡,所以张良又说吞下长沙郡根本就是一个自相矛盾的说词。
苦笑摇头,吕哲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张良了,却见张良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一时间往深处想:“这是智者谋士最喜欢的抛出一个不正确的理念,来引申接下来真正想说的话?”
果然,张良见吕哲不以为然还摇头苦笑,他露出更加严肃的表情:“还有一种方法或许对吕侯有用。”
吕哲见猜测没错不由自主感到期待:“先生请讲。”
“吕侯身处多战之地,从另一方面来说也是不怕扩张无路。现下对于吕侯来说是危机也是机遇,上上之策是用奇军出兵巴郡,使之挥军西顾又陷入中原之战无暇南下;使大兵于庐江郡,与有自立之心的桓楚共击楚国,而后一举拿下庐江郡与长沙郡,再举得胜之师兵逼楚国会章郡,逼迫签订和睦之盟。”张良一点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他说完之后却问:“吕侯有足够的力量做到这些吗?”
“不瞒先生,哲有一支偏师已经从苍梧郡西进,若是进展顺利现在应该已经攻入巴郡,该是在攻打枳县了。”这是任何一名不笨的人都会做的选择,吕哲自然也会做。他见张良露出‘果然是这样’的表情,继续说:“取庐江郡和长沙郡不是哲不为,而是火候未到。这一次项梁率军兵逼,虽然对哲有莫大的威胁,不过也让哲有了机会。正如先生所说,是应该将两军纳入治下了。不过……因为某些原因,两郡该会成为糜郡,无法取得良好的治理。”
那是同意那个所谓的上上之策,但是张良心里却是在赞叹吕哲头脑清醒,他能看出吕哲的一些倾向,现下的吕哲根本不想再行扩张更倾向于吃下地盘之后进行有效的治理,不是那种占了之后就算扩张成功的理念。
事实上吃下去真的还要能消化,占领之后没有得到产出比不占领还牵扯力量,这套理论在现代已经是烂大街的共识,吕哲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张良两个建议其实都不是他心里最好的谋略,可是他才与吕哲认识多久,哪怕是得到吕哲要帮忙复国的承诺又有三千镒金馈赠,但是没有歹心的给出看似很好却包藏祸心的意见就算是好了,在韩国未立或者弱小的时候他不会真的掏心掏肺给出能够让吕哲变得更加强大的建议,不然韩国没立起来呢,吕哲强大到无人可敌怎么遏制?
现在的天下诸侯怎么不知道秦国强大,他们也知道该精诚团结才能抗击秦国,可是知道归知道谁也难以真正的诚心合作,怕的就是秦国没有完蛋某个人却崛起,到时候哪怕真的逼得秦国龟缩函谷关内,恢复战国时期的局面,那么他们这些诸侯是不是要被崛起的人给灭了或是欺压?
吕哲没有发现张良其实是一种敷衍的心态,他只以为张良初到南郡,不了解三郡情况给出那两个建议已经是极限,接下来不再谈及时势,而是专注地观看前方的战事。
第二百五十一章:两天之内(下)
看小说的时候总是能看见某历史猛人见到主角虎躯一震立刻纳头就拜。再不济也总会出现主角对某历史著名谋士一阵《山海经》似得侃侃而谈,该谋士立刻惊为天人因为知己,从而产生效死之心,然后针对主角的现状规划五年发展十年计划,总之是掏心掏肺恨不得一夜白头的出谋划策。(三国文最多此现象)
吕哲自治差不多九个月,除了一些走投无路的六国遗民,一些百般无奈上了贼船的低阶秦军,更多不得不接受身在吕哲治下的南郡父老,还真没有一个是认为吕哲有惊天地之雄才或旷万世之雄主主动来投的。
好吧,吕哲千里迢迢抢来了一个萧何,连带那些刘邦起家的班底。这些人是怎么样的呢?他们之中最得到重视的萧何只是在尽职责的本分,平时能不说话从来不会多吭一声。另外那些甲乙丙丁也没有谁眼巴巴地跑去找吕哲扣头,一个个要么是满心愤怒要么就是能混就混的心态。
军中无大将,治理无文臣,吕哲对比自己所看的穿越小说,他得出一个结论,自己可能不是混得最差,但绝对是混得最劳心费力的一个。
张良提的两个建议吕哲都听进去了一些,其实归纳起来两个意见不正是他做好的最好计划和最坏的退路吗?
一个是扛不住了就龟缩,为此南陵城付出极大的代价正在建设,北岸连接长江南岸的桥也在命匠师们设计,不过建一座跨江大桥对于现在来说几乎是不可能。
另一个就是往好的方面来讲,击退秦军后再行巩固与秦国接壤的防御体系,然后占领巴郡的枳县控制住长江上游,之后才是按部就班的维持长沙郡与庐江郡由吴芮与桓楚维稳的现状。以上目标达到后。吕哲也没想过要再进行扩张,而是取得至少三年的沉淀期,累积物力的同时练好麾下的军队,为将来的计划奠定基础。
现在咸阳中枢派来了颁诏钦使。北面的威胁就要暂时消除了。虽然明知道秦军再来肯定会比这一次更加的汹涌澎湃。
有了第一次碰壁的教训秦军准备会更加充足,下次再来外围的防御工事估计真的只能取到预警而无法再拦住秦军脚步。可是呢。吕哲明知道会出现这样的结果还是不得不接受,因为他需要转头应对来自项梁与四氏的威胁。
会有今天这样的困局是出自项氏的手笔,吕哲看似平静心里其实已经是愤怒滔天,他宁愿劳师动众北上没有取得战果。也要留下大患回身与项梁一战出出心中的恶气。
很不理智的想法,不过人生在世一直理性太累,何不出口恶气的同时也疯狂一把,哪怕不能灭掉项氏手中的兵力,也要让项氏损失惨重失去在朝堂的话语权,使新复立的楚国朝堂不再是项氏一极,让项氏去面对争权的对手?
吕哲的这个想法要是让张良知道必然会使其感到吃惊。事实上张良没有说的策略正是削弱项氏。而后再用财帛也好什么都好去拉拢楚国朝堂重臣,让项氏陷入无休止的内斗无暇再针对吕哲。没有了项氏在处心积虑的玩阴谋,吕哲的处境可能不会变好,但是也绝对不会变得更糟糕。要知道有人针对和没有人针对的环境。那真的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形势。
专注于前方战事的吕哲没有再和张良交谈,他所看到的是己方的三射弩已经抵近到距离秦军两百部的位置,一些刀盾车也掩护着战兵上去在做必要的防备,现在战场上不但有粗大弩箭、圆石头在天空飞,步入两百步距离后双方的劲弩箭矢也是你来我往的互射着,整个战场的情势变得有些激烈。
双方床弩互射,再有弩炮的加入,梅鋗记住摧毁秦军的床弩已经有三十二部,他不清楚秦军携带了多少床弩,不过看秦营已经有一刻钟左右没有再射出粗大弩箭,他的第一步压制性措施可算是取得了成果。
秦军的床弩不再射击,梅鋗自然是会知苏烈将刀盾车与横钩车压进,两种器械一种主防御可以掩护兵卒在秦军箭阵的威胁下布防,横钩车却是可以推出车内早已经准备好的木板横在秦军挖好的沟渠之上踏脚。
己方部队压进两百步时,秦军似乎打开辕门冲杀出来,不过被梅鋗及时的调配床弩、车弩和弓弩手给射了回去,秦军试了几次躺在一千多人也就放弃出营,只是调来部分的弓弩手在散开对营外的三射床弩操作员发箭。
战场的态势并非不变,梅鋗和苏烈合作指挥下既然抵近秦营两百步,秦军床弩不再射击之后算是失去了反击的最佳手段,司马欣眼睁睁的看着吕哲军那辆奇怪的器械“吐”出木板盖在壕渠上面,两道费劲挖好的壕沟基本上是没有取到什么作用。
司马欣没有太好的牌,床弩继续射击会被敌军十几二十部床弩覆盖摧毁,派出弓弩手要结箭阵又会被敌军的床弩和弓弩手大面积的射死,甚至还发生正在排队的弓弩手被一颗圆石弹扫过,前排一名士卒的脑袋直接爆了,后面十数人也是吐血砸飞的惨况。
不得已之下,司马欣只有命周兴将部队撤到第二道营盘,然后又命令李珩和少艾在左右两翼集结士兵,做好敌军冲营展开肉搏的准备。
梅鋗和苏烈得到的命令是只远程攻击而不攻营,按照常理在进行准备的司马欣等了半天敌军还是一直在射粗大弩箭和圆石弹,一点派出肉搏兵进攻的意思都没有,这非但没有令他感到轻松反而更加忧心。
秦军虽然军心不稳,可是打起肉搏战来绝对不会迟疑,到了这一辈的秦军一直都是在用箭矢之利压着别人射,现在变成了敌人在射他们毫无反击之力,巨大的落差在司马欣来看只会让士气更进一步的崩坏。
“敌军已经完全压制我们的远程攻击,他们又准备好刀盾车和防御阵线,”司马欣心急如焚,问长史秦隽:“你有什么好的方法吗?”
秦隽只是长史啊,不是将军不是谋士,他就是负责军中后勤和管理记录军功的文史,哪会有什么方法?
“将军!”旁边一名大约四十岁的校尉,他名叫涉间,原本是北疆军团序列,后面被抽调到中原军团。在这种场合本没有校尉说话的份,但是他见司马欣有点失去方寸,长史又是眉头不展,顾不得那么多了,见司马欣和秦隽齐齐转头看来,抱拳:“职有一个建议。”
司马欣现在是谁能提出好方法都不会看身份,急忙道:“你说!”
涉间保持抱拳的姿势:“秦军一直漫射,他们针对的是您所在的中军,左右两翼却是没有遭受攻击,可见敌军主要还是想要打击军心士气。敌军的床弩、弓弩部队目前已经成为凸出形式,敌军护卫器械的士卒有三万,我军左右两翼合起来却是有六万,从辕门出兵会被集中打击,但是如果推到围栏不顾伤亡压上去呢?”
司马欣走到沙盘前面看了看,战场的敌我态势却是是像涉间所说,吕哲军只针对中军在打击,对左右两翼不过是进行压制,现在敌军也确实是欺前了一些,造成部分的吕哲军似乎和后面的部队脱节形成凸出部。
长史却说:“敌军战场之上有巢车在观察我军三个营寨,一举一动皆是在敌军的掌握之中,左右两翼若是集结兵力必然会被发现,那时对方肯定会有所调整。”
涉间眉头一皱,现在都被完全压制了,形成只能挨打不能反击的被动局面,持续上几天本来就不稳的军心很有可能会崩溃,这时破坏敌军的攻势才是最重要的,有那么多顾虑怎么扭转劣势?
一直盯着沙盘的司马欣心里极度的左右为难,他知道涉间说的没错,但是长史的顾虑也是常理,一时间真的拿不定主意。
“且等等,再等等。”司马欣综合了一下:“看敌军还会不会再推进,若是推进就放弃第二道壁垒,吸引敌军的凸出部更加明显,然后再按校尉的方法,命左右两翼出兵。”
“善!”长史秦隽也认为这样才是最稳妥的,“敌军更加深入才能一举出兵毁掉或俘虏秦军的器械。”
“唉……”暗自叹息的涉间见主帅和长史都拿定主意,他只是一个校尉明知道越拖只会越不妥,可是还能说什么?再多说就不是在提意见,而是在隐喻主帅和长史是蠢驴了。
一整个下午就是在粗大弩箭满天飞的时光中时间慢慢流逝,弩车发射石弹随着天色在变黑已经渐渐停了下来。
夜幕完全降临之后,梅鋗再次做出调整,他将部分的弩车和床弩退后,留下约五十部不断向秦营继续发射,余下的那些则是和弩炮一样后移进行维护。
“主上的命令是压着连续射两个昼夜,”梅鋗看上去似乎有些疲惫?他看着满脸笑呵呵的苏烈:“晚上就拜托你率军警戒了?”
苏烈有笑的理由,他本来以为这一仗自己只能待在后方,没想到还是被调上来了。对于他来说,有仗能打是极好的事情,心情愉快自然是摆出笑呵呵的表情:“不让攻营,烈指挥的三万将士是护卫你们,谈不上什么麻烦。”
两天啊,这样的远程射击要保持两天,梅鋗很好奇被这么射了两天之后秦军会变成什么样。
第二百五十二章:漫长一夜
一场战争从来都不是三天两天的事情,历来超过十万人的大战打个三四个月就已经算短,因此军队携带的粮秣如果许可的话基本是以三个月为基础。
秦军南下不过才二十二天,若是没有爆发军中的疫病,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对于战场双方来说不过是一个试探过程。用小规模的交战来热热身,从对方统帅的每个举动来了解性情,而后慢慢做出针对性的布置。
每个统帅都有自己的领兵习惯,司马欣算是已经摸清楚吕哲的指挥习性,那是一种对防御有着偏执追求的作战思维,无论是从兵种的配置上还是战阵的安排上,无一不是在显示吕哲哪怕是在进攻时都还在防御。
对于每一位统军将领来说什么样的敌人对难以应付呢?恰恰喜欢防御的敌人是最难缠的。因为敌军统帅喜欢防御就难以找到破绽,哪怕是己方想要快速决出胜负都没有办法,只能一直耗时间耗下去,直至一方筋疲力尽耗不住了。
司马欣原本可以耗,他甚至有一段时间希望一直耗雪季来临,可是敌军占有本土作战优势,竟是调来了众多的床弩和一种从未见过的弩炮,己方被压制无法反击之下一直被远范围的轰击,那么继续耗下去对他们是极为不利的。
当夜,秦军校尉以上的将领的被集中到中军大帐。
疫病已经漫延十九天,缺乏药材无法有效治疗之下已经有一万余士卒在风寒中死去,营中十万士卒中病患的数量也一直保持在三万左右,可以说南下的十五万部队中出了山都那一线的两万没有损失,林林总总下来十五万部队已经没了两万余人,因为有三万失去战力的病患。能战之兵只剩下七万。
在座将领基本是有参加过统一之战,他们不会害怕于敌军的强势,但是对还在持续漫延的疾病却是束手无策。负责军中物资管理的长史更是会知诸位将领,因为军营一直被封锁无法派出士卒砍伐木柴。营中的柴火数量只够部队三天的取暖和生火造饭的量。
校尉是统领部队的中高层军官。他们每天几乎都要巡视一次部下,算是对士卒情况了解的一群人。几名校尉忧心忡忡的禀告司马欣。认为部队的军心士气已经降低到一个危险的程度,士卒们恐惧于疫病的漫延,又对近日来天气灰蒙蒙有下雨的即将感到恐慌,若是没有好的解决方案。兵变或者营啸或许是不会发生,但是厌战恐怕无法避免。
听完各校尉阐述的情况,认为继续被动下去确实不妥的司马欣终于下令决心,将明日决议从左右两翼出兵攻击敌军之凸出部队的决定下达。
“涉间。”司马欣点出名字,“明日就由你率左翼前锋。”
涉间面无表情地拱手应“嘿”,应完扫视诸位同僚,他看见的是一帮听到出战命令时露出奇怪外加犹豫的表情。
不止是一个两个将领对司马欣的指挥感到怀疑。秦国历史上很多次都遭遇过他们目前的情况,果决的一点的主将早早就趁敌军没来之前就后撤,至不济的主将也是会在敌军来时没有立稳脚跟立刻决战,可是两种符合实情的决定司马欣一个都没有选。而是只派出两万部队试探后就一直闭营。
说实话吧,由一郡之长史被任命为南下中原军团所部统帅的司马欣在军中并没有什么名声,近日来司马欣对事态反应迟钝,遇事又总是犹豫不决,着实让众位校尉难以尊重。不过不喜欢归不喜欢,怎么都是中原军团主帅任命又得到咸阳中枢认可的南下统兵主将,他们受于军人操守与军律的约束倒是没有发过什么牢骚,但是爱戴就真的一点都欠奉了。
疫病再加上连日的闭营不出,军心士气遭受持续打击后终于选择左右两翼来一次全军扑击?有点经验的将领不把这个当成是挣扎就怪了,以至于司马欣在进行选将时被点名的将领只是应“嘿”,情绪谈不上有多么兴奋或者高昂。
司马欣似乎也发现不对劲了?他想发怒又觉得临战发怒不妥,心里懊恼的同时又觉得丧气。
本来就只是一次试探而已,能攻进南郡喜悦,不能攻进去也就该点到为止,而后就该撤兵回三川郡,等待咸阳中枢决定是让中原军团全力攻打中原各地,或者是倾巢南下解决日益成为大患的吕哲。
挺简单的一时间事情,对吧?可是呢,由于咸阳中枢发生了什么政治风暴,好像是谁向陛下敬献了什么又说了什么话,结果陛下雷霆大怒召回已经在路上的中车府令,一个传言也让坐镇三川郡的徐岩改变初衷,竟是拒绝司马欣撤兵的请求,后又调遣来五万援军。
改变初衷为军事大忌,会把原来的作战计划完全推翻,需要领军出战的主将自己琢磨出一套新的作战方案。既然是方案,那就不是一个人能做出来的事情,哪怕是一个人有那个能力也要有相应材料,如敌我对比,本方多久可以得到多少补给,有了伤亡之后是不是还有后续的兵源补充,等等、等等非常多的资料才能做出一个靠谱的作战方案。
司马欣自觉才能不差,无论是文事或者军事都有一定的素养,可是巧妇都有难为无米之炊,他只是简略的了解双方的兵力对比,作战也有相关的山川舆图,可是补给、后续兵源统统都没有个说法,难道他要靠臆想来做出一个作战方案?
在没有得到关于后勤补给,有无后续兵源之前,司马欣在军中出现疫病后选择原地不动是最稳妥的做法,从他所率之军面临的实际情况的角度来说并没有错误。
一个正确的决定引发后续事件,司马欣从大局角度做出正确的做法没有得到认可,这是一种全军主将和部下,思考不同、眼光不同必然会产生的效应。
正确的决定引发后面的困境,司马欣无法对任何人解释,其实他也根本不用去对部下进行解释,要解释和述说也是向上司。
拟定并公布完白天的作战部署,各将领带着怀疑或者迟疑的情绪离去,本该好好休息迎接明日大战的司马欣,他的耳朵里满满都是敌军发射床弩和石弹砸到军营的声音,偶尔爆发的呐喊声更是讨厌,却是怎么都睡不着。
三座营寨都将营帐撤到第三道壁垒,敌军的床弩和石弹根本无法射那么远,前两道壁垒也有留下必要的警戒部队以防敌军偷营,按理说措施已经完善可以睡个好觉,可是该死的敌军每个那么一会就会发出一阵阵的呐喊。
首次呐喊声被发出时,不止是司马欣,很多将领都以为敌军也要在夜里发动冲营,他们急忙备战后却发现根本没人冲上来,有的只是一枝枝粗大弩箭和石弹。
一次次呐喊,一次次没人冲上来,精神上的紧绷最使人痛苦,敌军又在连夜向己方的三座营寨发射床弩和石弹,因为谁也不知道敌军什么时候会真的冲上来,再则谁也不清楚哪个地方被发来的床弩或者石弹命中,在这种情况下哪怕是百战老兵都无法安然入眠。
重新合衣命人吊上巢车的司马欣举目向前往眺望而去,敌军在自己刀盾车的前方五十步左右点燃了数量众多的篝火,那是必要的警戒线。一些人则是举着火把在提供床弩、弩炮操作员光亮,使他们能够装载弩箭和石弹发射出去。
突然间,一道长龙般的火把突然亮起来,随后是一阵阵不知道喊什么的呐喊声,远远看去像是数千上万人奔跑着发动冲锋。
这样的画面已经上演了数次,次数一多只要吕哲军没有冲过预警线,负责警备的秦卒已经不再吹动报警的号角。
果然,冲了一段距离的吕哲军又停下来了,他们像前几次那样灭掉一些火把,昏暗的夜景中配合着没有被灭掉的火把可以看见又在缓缓地向后退。
“已经临近卯时,依照主上的命令,卯时时分应该发动一次真正的冲营!”苏烈是睡了一觉再次醒来,现在精神正是最好的时候,“让虚冲了一夜的兵卒回去,将养精蓄锐的兵卒调上来。下一次……我们发动冲营!”
熬了一夜的梅鋗并没有感到疲惫,他点头后下去布置。
在真正苏烈发动真正的冲营之后,梅鋗会适当的将床弩再往前挺进一段距离,算是为冲营的部队先行开路,同时也要将笨重的弩炮往后挪一段空间,防止打起来后可能出现的秦军反推出来弩炮受到威胁。
准备就绪后,梅鋗让人晃动火把通知苏烈。
身披重甲的苏烈看到梅鋗发来的信号深呼吸一口气率先向前踏步,他的身后是六千早已经准备就绪的兵卒。
亲军营寨中,站在巢车之上的司马欣脸色有点木木的,他从什么思考中醒神过来打算回帐内歇息,刚出口让人准备放低吊篮,耳边突然传来一阵阵巨弩砸在地上的响动。
每隔那么一段时间敌军总会发射来一批弩箭,不但是司马欣其实警戒的秦卒都已经习以为常,根本就没有引起警觉。
回到中军大帐的司马欣感觉太过疲惫也就合衣躺下,他闭上眼睛也不知道多久,要入眠时迷迷糊糊又听到了呐喊声……
第二百五十三章:开始也是结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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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今天啥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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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又开始了,总是呐喊着跑一段距离就返身回去,千率一篇的佯攻不但讨厌而且烦人。
看,又是突然大亮的火龙,从黑漆漆一片突然光亮总是能晃住人的眼睛,使视觉短时间内有些不适应。
嗯?果然啊,冲一段距离呐喊声又停了,该死的家伙们灭掉火把又该往后退了。
咦!?怎么后面的篝火也被灭掉了?难道敌军骚扰了一夜累了想要后撤,还是篝火的柴薪烧尽?
眼眸从漆黑被突然的光亮闪得视觉出现曝光,恢复黑暗后看什么都觉得更黑了,秦卒被十几二十次反复的虚攻已经将警惕心降低了不少,他们虽然还是会注意前方的动静,可是由于视力还没有重新适应黑暗,看十米之外什么都看不清楚。
苏烈手里握着巨剑尽量放轻脚步,他的身后是密密麻麻猫着腰同样放轻脚步的兵卒。
六千被挑选出来冲营的兵卒已经跨过秦军营前的壕渠,他们身上除了携带兵器之外还带着一些火油。
六千人哪怕再小心翼翼放轻脚步也必然会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幸好的是风依然是从秦营的方向向南吹,风至少是不会带着声响告知秦军。
秦营前方的五十步也有篝火,这是每一支军队都会做的事情,用意自然是点亮前方充当预警线。有些篝火因为没有添加柴薪已经只能发出木炭红色的光,个别还在发出火苗燃烧的篝火能照亮的距离也有限。
有预警线,苏烈想要悄声无息的靠近秦军营寨根本就没有可能,他们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的靠近。秦卒发现的时间越晚对他们的突袭就越有利。毕竟从被发现到秦军集结人防御都需要时间。
差不多接近秦营设立的篝火二十步时,苏烈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兵卒。其实他看去也是一片黑漆漆,就是个下意识的动作而已。
接近十步,苏烈深呼吸一口气,暴喝:“攻!”。呐喊完举着巨剑奔跑率先起来。
“攻”字被吼出,六千抵近准备偷袭的兵卒事先被交代不能呐喊,不过也跟着加快脚步。
被放在第一线警戒的秦卒以为自己听错,一瞬间的迟疑也就只是迟疑,一个个原本以为又是佯攻而放松的秦卒,他们迟疑过后纷纷睁大眼睛看向前方,手中的号角也凑向嘴边随时准备吹响。耳朵专注倾听前方的动静。
第一道身影,第二道、第三道……
数千人不吭不响地出现在营前篝火的微弱光下,每一个负责警戒的秦卒都是眼瞳一缩,几乎是下意识就吹响了嘴边的号角。
“呜呜呜——呜呜呜——”
不止一道号角声。刚要入眠的司马欣一股脑的翻身起来,他拍着脑袋醒神时外面冲进来一人。
“主将,敌军发动夜袭!”来人是司马欣的亲兵队率。
秦军营内先是到处都是人声,没一会之后军官的呼喝声频繁喝止下士卒恢复安静,司马欣从营帐中出来已经看见基层的什长、屯长在集结士卒,而百将正在将一队队集结的士卒带着赶往前方。
“敌军多少人发动夜袭?是三座营寨一起攻,还是只攻中军?”尽管有些浑浑噩噩,司马欣还是问出了至关重要的问题。
赶来的少艾立刻说:“敌军数量暂时不知道,不过可以看出敌军对左右两翼是佯攻牵制。”
遭受突然的袭击,哪怕是士卒都是稍微乱了一下就被各级的军官约束下来,只要军队不出现混乱司马欣就不慌,“各部队梯次迎击。”,看了看左右,汇集过来的校尉级别军官越来越多,他突然笑了,“我们刚刚商议好引诱敌军深入,敌军就发动冲营,这真是一个不错的消息。”
“主将的意思是?”后面赶来的李珩问。
“还用说吗?不管敌军来多少,命前方的将士一边抵抗一边后撤,将敌军冲营的部队引诱到第三道壁垒之前。”司马欣说着眼睛在找传令官,找到后让人拿来令牌才对传令官吩咐:“你持令牌,分别告诉左右两翼指挥,听到营中三长一短的号角,立刻挥军杀出,既是攻击敌军器械部队也是切断攻营敌军的后路。”
条理清楚的命令让原本有些担忧的将领们不由心安了一些,他们看待司马欣的目光似乎也不是那么鄙夷了,毕竟遭遇夜袭还能冷静第一时间发布命令,而且听上去那个布置还不错。
苏烈率军冲营没有遭遇什么抵抗就杀入第一道营寨,他们期间只逮住数十名被放在前面警戒的秦卒,在攻入第二道秦营壁垒的时候才遭遇几个秦军的百人队。
六千人遇上分为数股的秦军百人队,按照事先的安排停下部分兵力厮杀,大部分兵卒依然是向前进攻。
没有进来秦营之前不知道,杀进来后看见的是被废弃营帐和碎裂的木材,营地内更多的是被插在地上的巨弩,一些圆石弹砸出来的痕迹也能经常看见。
司马欣本来就放弃了前两道营寨,这个稳妥的举动果然产生了作用,苏烈率军的夜袭因为杀进来不是秦军士卒的休息区也就不会造成该有的混乱,他们进入第二道壁垒时,反应过来的秦军开始以千人队在进行阻击。
作为夜袭一员的曹参已经杀了两个秦卒,他带着麾下的五十人队一直冲在全军的最前线,自然是最直面感受秦军反抗力度的部队之一。
秦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是肯定的事情,但是秦军的反应速度果然展现出强军该有的速度,他们才冲到第二道营寨就能碰上成建制的秦军拦截,向前继续进攻的速度算是被遏制了下来。
一阵呼啸声在头顶发出,曹参抬头其实什么都看不到,不过他知道那是抵近的己方床弩部队在向秦军的第三道营寨发射弩箭。
在第二道营寨苏烈率领的部队遭受的抵抗起初还算强烈,他们依靠突然性杀进来时,秦军有四个夜间警戒的千人队很快过来迎敌,双方互相冲撞展开近身厮杀不一会,一阵苍凉的号角声响起后,原本拼死在抵抗的秦军却是主动退却。
苏烈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那是用巨剑劈了三人后被溅到的。他就在秦军,听出吹响的号角声是命令后撤的指令,至于秦军为什么主动退却他却是不做多想。
在发动夜袭之前,包括苏烈和梅鋗在内的将领都事先知道夜袭不过是开胃菜,他们所需要做的就是压上去的同时做好被围困和左右两翼乃至于后路被断的心理准备。
在夜袭展开后,吕哲就会集结后续的部队压上,秦军要是从左右两翼想要切断进营袭击的前军后路,那么这些秦军就要面对十万吕哲军的进攻。
秦军左右两翼倾巢而出至多也不会超过五万人,这是李良等被策反秦军告知的情报,虽说双方战力有差距,可是在有心算无心和拥有远程攻击器械优势下,吕哲还是有信心能够战而胜之。
临阵指挥的苏烈一眼看去,第二道营寨内已经没有秦军的身影,他当即呼喝:“各军侯,按照事先安排火龙线,而后利用盾牌和营内的木料构筑防御。”
火龙线什么的其实就是利用营寨内本来就挖好的一些浅壕沟,砍一些木柴又将秦军放弃的营帐拉过去然后浇上携带上来的火油,等待必要的时刻点燃就是一道由烈火燃烧形成的间隔线。
一直在等待敌军击杀逼近的司马欣和众多秦军将校失望了,敌军袭营后竟然停在第二道营寨不动,没有按照他们的预想杀进第三道营寨,那么诱敌计划算是成功还是失败?
“主将……”长史秦隽不知道司马欣在犹豫什么,他只知道敌军虽然停在第二道营寨但已经算是深入了,提醒:“当断则断啊!”
不是不断,司马欣可是得到吕哲军主力有集结迹象的汇报,他之所以犹豫是在想,自己能够设下圈套使出诱敌深入的策略,难道吕哲就不会设下引蛇出洞的策略吗?想要将杀入第二道的吕哲军围困容易,可是在吕哲率主力杀上来之际能将那些敌军杀光吗?不能杀光的话,左右两翼去断后路的四万士卒能顶住敌军主力多久?
“为了六千敌军而出动四万士卒,要是真的是引蛇出洞……”司马欣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很心虚,他把这个称呼为主将的战争嗅觉,总觉得以吕哲的谨慎发动这样的夜袭肯定是有什么地方不对。
“当断则断!”这下不是长史,而是包括少艾、李珩等七八名偏将军、校尉在施加压力了。
司马欣被部下逼迫没有不悦,他也清楚自己的策略真的是不得军心,可是他也不想这样。
似乎是深呼吸了一口气,司马欣有些艰难的开口:“诸君,我有言在先,今夜敌军的夜袭肯定还有后手,你们既然决议要困杀袭营的敌军,那么就要做好恶战的准备。”,他看了看脸色坚决的将校们,“吹响左右两翼出兵的号角吧!”
第二百五十四章:开始也是结束(中)
三长一短的号角声响起并不显得突兀,秦军长久以来在战争使用的都是号角,战鼓只是在一切庆典或者军操的时候才会出现,这大概是因为秦国是从游牧民族演变而来有关?其实轻巧的号角也确实比庞大的战鼓来的方便。
攻入第二道营寨的苏烈等人听见号角声都是精神一震,他们在杀进来之前早就被告知秦军不会束手待毙,从袭击开始到现在已经过去约两刻钟,该发生的终于还是发生,他们听到可能是秦军信号的号角声非但没有觉得惊恐反而隐隐有些兴奋。
是的,就是兴奋,包括苏烈在内杀进来的兵卒真的是兴奋。如果说杀进来只是一个开始,那么秦军发动反击就是好戏真正开罗。
“准备!准备!准备!”不是苏烈在喊,是各千人队的军侯在呼喝口令,让麾下的兵卒准备迎击可能杀来的秦军,在秦军杀来之前叠好盾牌也排好队形。
轰隆的脚步声从第三道营寨传出,看去能模糊的发现有秦军排着队列正在向前欺进,那些秦军的前被换成了一手举着小圆盾一手持着长戈的兵种,想来是为了防备可能的箭矢远射。
苏烈看不到更多,但是他能从传来的动静上瞧出并不是只有这座营寨的秦军在行动,远方也有号角声在被不断吹响,从飘来的声音判断该是左右两翼?
后方,站在巢车之上的吕哲能更清楚的看见秦军的动向。
在司马欣命令吹响三长一短的号角后,早有准备的秦军左右两翼营寨就亮起了火把,两边的辕门也被打开,秦卒踩着纷乱的脚步鱼贯而出。
吕哲看到秦军左右两翼出兵后笑了,他为什么要派人袭击秦营,又为什么早早下令部队做准备。为的就是一个核心目的,那就是在以冯劫为首的颁诏钦使队伍来之前尽可能的削弱司马欣所部。
削弱和击败、歼灭不同,想要击败或者歼灭司马欣所部需要很长的时间,而吕哲恰恰缺少的就是时间。他又不想司马欣所部没有遭受打击就退兵。因此削弱成了最佳的选择。
战争中,双方统帅总是会故意留下破绽或者制造破绽。司马欣选择留下破绽想要吃掉敌军一部分,吕哲选择制造破绽再设下后手。说的荒谬点那就是一件你情我愿的事情,唯一的目的就是为了杀人,在设局中看谁能杀掉最多。通俗点那就是一场放血一般的较量。这是统军者一件心照不宣的事情,可以说不可思议或者不把士兵当人看,但那也是一种兵家的惯例,哪一方的统帅最先退缩,那就代表示弱。(有人把这个叫春秋之礼,在欧洲一战的时候这种惯例还在进行,倒是华夏这边没有了)
“目测有多少?”
没人能回答吕哲的问题。不过他会说那句话也像是在自言自语,压根就没指望得到回答。毕竟……巢车之上除了他只有一个举着火把的传令兵。
因为早有准备,秦军的左右两翼营寨出兵之后,吕哲这边营寨的辕门也被打开。早就准备就绪的兵卒在各级军官的带领之下出营一里左右开始在整顿队形。
说实话,除了战兵之外只有一些早早被整编的辅兵会排列简单的军阵,像是客军与晚些整编的辅兵只能歪七扭八的以屯为单位排列长形队,一屯跟着一屯然后形成不规范的四方形阵列。是阵列,不是军阵。军阵能变动而防御或出击,队列就只是简单的一个形状。
从吕哲这个位置看去,秦营内的火光很大,看火光的位置应该是秦军的第二道营寨,那也就是说苏烈率的六千人已经点燃火龙。那只有一个解释,第三道营寨的秦军开始在尽力攻击深入营寨的苏烈所部。
再看秦军营前,繁星般的亮点从左右两翼正在不断逼近有篝火的位置,显然秦军是想摧毁或烧掉砸了他们一天一夜的器械。
苏烈是率六千人袭营,可是还有两万四千战兵在护卫床弩一类的器械,并不是被完全剥开壳的乌龟。远程器械啊,想要从远方靠近不付出代价根本就不可能,再则梅鋗手上有五千弓弩手,能否靠近就看秦军的左右两翼愿意付出多大的代价了。
秦军左右两翼每一边除了在营寨中留下五千必要的人员都出动了两万千人。会有这样的举动使人诧异,不过要是知情的话也能从中了解一些。会出动这样的军力着实是司马欣难得有的一个冒险之举,他半是被部下逼迫半是抱着力图一战削弱敌军以换取突围的想法,不能不说想削弱对手实力和吕哲想到一块去了。
总数四万的秦军从左右两翼向梅鋗设立的阵地不断逼近,控制床弩、车弩的操作员已经不再支援深陷秦军营寨的苏烈所部,而是将矛头指向不断逼来的左右两翼秦军。
负责校射的床弩已经点燃并发出带着裹着布条刷上油脂的弩箭,种种报数的口令声频繁的被喊出。
在这种现状下,接任布防的季布也在不断调整近战兵的队形,他将藤甲兵和长矛兵调动到敌军逼来的左右两翼,前方则是排成了长线条的刀盾车。他不时用担忧的眼神看向火光大作的秦军营寨,像是在担忧苏烈会在援军没有上去之前在秦军的猛烈扑击下完蛋。
倒是季布和苏烈的交情有多好,而是苏烈在秦军营寨内的任务很关键,六千人要牵制的是秦军的主大营,天晓得里面有多少秦军,不过能驻扎在主大营肯定是秦军最为精锐的部队。如果苏烈没有顶到后面的主力上来就完蛋,那季布他们这支摆在秦营前方一百步的三万五多人就该迎接秦军全军的猛扑了,那将会大乱事先的布局。
顶着疲劳感的梅鋗也在指挥弓弩部队向左右两翼摆布箭阵,除此之外他还要一边指挥床弩、车弩、弩炮,真的可谓是能者多劳了。
“敌军——五百步、四百九十步……四百五十步”
到了这个报数声,梅鋗下令让弩炮发射。
十八部弩炮发出奇怪的木材摩擦声,似乎还能听见“呼——”的风声,圆通通的石弹发出去大约五秒左右,正在小跑逼近的秦军战阵响起一片惨呼声。
十八颗石弹全部命中秦军的战阵,它们砸出一道道笔直的血路,在完全失去动能前每颗石弹至少砸死砸伤三十名秦卒。
石弹的杀伤力强,但是更多的是带给敌军一种沉重的心理压力,毕竟被石弹直接命中的死相太凄凉了,根本是被砸中就爆擦中就残。
见过近距离一个原本活生生在小跑的人脑袋突然爆开,那种红的白的喷出来渣渣溅的人一身的情景吗?
又见过一个人跑着跑着突然变成两截猛地向后飞去,场子啊、内脏啊洒得到处都是的场景吗?
那凄惨的模样哪怕是百战老兵看了都会觉得双脚发软,中粗大弩箭被三五人串成一串虽然也令人恐惧,但是与被石弹命中真的是小巫见大巫了。
秦军的百将在不断的呼喝,那是在警告也是在鼓励,唯一的目标就是带着秦卒不断不断的奔跑,在跑步中接近敌军靠向敌军,最终将手中的兵器饮上敌军的鲜血。
石弹的发射频率是大概三十个呼吸一次,也就是大概两分钟。一名成年人的跑步,不是全力加速的那种两分钟能跑多少距离呢?大概是一百六十米左右,也就是约八十步。
左右两翼压进的秦军,他们接近吕哲军三百五十步之前被石弹攻击了两波,进入三百五十步之后梅鋗可没跟他们客气,约三十五部单射弩维持十个呼吸一波的发射频率开始运作。
顶着石弹外加粗大弩箭不断向前奔跑,很多秦卒因为恐惧导致呼吸频率过快已经变成在喘气,他们耳边不断传来袍泽惨叫的声音,而在进入敌军三百步的时候,百将级别的军官已经在狂吼“前列举盾——前列举盾——”,这样的呼喊声伴随而来的是不断的破空声,带起的是密密麻麻的闷哼和惨叫。
指挥箭阵的梅鋗也在喘气,他是兴奋的,正在不断不断的让千人为“一”的箭阵反复进行发射,也让弓箭手进入待射状态。他太清楚不及伤亡的进攻面对箭阵会是什么场景了,那将是弓弩手夺取敌军生命的一个盛宴!
秦军攻来为了保持足够的撕裂防线的力量只能是密集阵形,他们从四百五十步开始有死伤,跑进两百步的距离时也不知道倒下了多少袍泽,而进入两百步后吕哲军的弓箭手也在放箭。
劲弩射击需要撑开弩弦稍微调试才能射箭,弓箭手却是只要张弓搭箭就能射出箭矢。
弓箭手射击的频率很快,快到三五千弓箭手发射起来像是在下一片由箭矢组成的倾盆大雨,奔跑中的秦卒不断中箭倒地又不断有人迈过倒地袍泽的位置向前冲,已经没有军官呼喝什么口令,所有人都开始加快脚步在沉默中往前冲。
“冲杀去,杀死他,杀死他们,杀死每一个敌军!”
有人中箭,倒下;再有人中箭,再倒下。
秦军依然沉默中前仆后继……
第二百五十五章:开始也是结束(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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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长但是血腥的一路,短短三百步内左右两翼的秦军合起来至少死伤四千人以上,可是他们除了军官发出命令和受创时发出惨呼没人再吭一声。
这是一支沉默的军团,不但自己压抑也会给敌军一种来自精神上庞大的压力。他们死伤惨重却依然坚定地向前冲锋,无一不是在展示什么叫坚韧又什么叫耐战。
抵近一百五十步,秦军之中又有军官在下达命令,一枝枝箭矢从一边奔跑一边张弓搭箭的弓箭手手中发射而出,也终于进行首次的反击。
季布秉承的是吕哲的作战思想,无论在什么环境下首先应该做的就是让自己有一层乌龟壳,因此从秦军射来的箭矢毫无意外要么是被刀盾车要么是被盾墙也挡下。他透过刀盾车的空隙向外看,秦军最前锋已经接近己方一百步以内的距离,再靠近五十步左右他就该命令刀盾车动起来。
站在巢车之上的梅鋗看得更为清楚,不同的指令一直在被传达下去。阻断式段射将会是三射床弩和弩兵接下来的射击节奏,用意当然是用覆盖式的箭雨尽可能的将秦军拦为两截。射击距离较近的弓箭手方阵也会得到新的指令,他们会配合己方的近战兵种进行小面积的抛射,一片一片的清空对本方较为有威胁的地段。
已经有秦军接近五十步,季布下达了推动刀盾车向前的命令。
不动的刀盾车可以作为掩护,动起来的刀盾车才是它存在的真正功能。每一辆刀盾车都有密密麻麻长度约两尺(四十六厘米)的利刃。它们一旦被推动者奔跑起来,向外扩的利刃真的是挨到就死。
刀盾车被制造出来本来是要针对秦军的战车兵,不过司马欣南下的时候估计是觉得地形不合适根本没有携带战车兵,徐岩那里的两万战车兵一直是待在三川郡。倒是在中原作战的王贲麾下有一万战车兵并在太原郡战事中发挥出了恐怖的战斗力。
涉间率队在左翼进攻。他不知道部下被敌军射来的石弹、粗大弩箭和弓弩箭矢杀掉了多少,其实也根本就不在乎。他一边奔跑着一边看着前方在微弱火光下的刀盾车。满脑袋都是在思考压上去了该怎么来破开那满是刺猬的防御,没想接近五十步之后敌军竟然在推动刀盾车墙向前移动,这令他脸色刹那即变得非常难看。
静止不动的刀盾车墙让长矛兵叠成人体梯状总能够杀上去,不断向前推的刀盾车墙谁敢去搭什么人体行梯。只怕刚刚摆好姿势就被推进的利刃杀死杀伤了。
“该死!”
涉间心中破骂,他们是付出惨重代价才抵近,要是不能破开或者破开慢了,又该在敌军的刀盾车墙前面付出多少死伤?
不可能后退了,他们一路洒着鲜血过来,哪怕暂时没有办法也不可能后退了。
终于有秦卒冲到刀盾车墙前面,他们冲到了却是有些发懵。无不在着急应该怎么与敌军短兵相接展开白刃战。
黑夜中虽然有火光,可是在冲锋时根本没办法看清所有东西,第一个冲到前面被尸体绊倒后就会有第二个,有些停下冲锋的人更是被撞着扑向刀盾车的利刃。结果吭都没有吭一声直接死亡。
涉间看到了一幕,那是一个士卒被袍泽撞向刀盾车的画面。他看到那一幕有些明白该怎么杀过去了,就是用人堆,堆到刀盾车的利刃失去杀伤力,堆到让刀盾车无力再向前!
“建立盾墙,然后将后面的尸体搬上来!”涉间很果决。
执行命令的秦卒更加果断,他们尊重战死袍泽的遗体,不过在战场上袍泽遗体能够发挥余热谁也不会迟疑,毕竟战争就是战争,生或死就是为了胜利而已。
其实吧,要是吕哲看见秦军懂得搭盾墙却拿战死袍泽的尸体做文章绝对会目瞪口呆,既然已经搭盾墙了为什么不让长矛兵将兵器抵在刀盾车前方让其有阻力,而后再将盾墙盖住刀盾车的利刃,搭成一个斜面的道路,那不是一样可以翻越过去吗?
季布就安排塔盾兵搭起了斜面墙,他让藤甲兵和长矛兵上去,配合着一个专注防御一个专门攻击,从上而下在杀伤秦卒。一些弓箭手也爬了上去,不断向后面的箭阵报出标尺,随之而来的是箭阵以抛射方式对着比较密集的秦卒方位在进行覆盖。
已经下令搬来尸体的涉间看到刀盾车上出现敌军的身影呆了,他反应过来老脸有点发红,那是愤怒外加羞愧。战场之上从来没有任何脸面之说,他立刻做出更改,命有盾牌的士卒有样学样。
有充分作战经验的秦卒用长矛一个又一个的套住小圆盾的握柄,一片一片的互搭起来后喊着号子声就要推上去搭住敌人的刀盾车,但是他们很明显又忽视了没有将敌军的刀盾车的推进给阻挡住呢,结果在刀盾车的推进中不是慌忙地后退就是被利刃刺死刺伤,更别提上面还有吕哲军士卒在不断地捅出三丈长的长矛。
前方激战正烈,已经整好队的后方部队一直在等待全军统帅吕哲的命令。
而吕哲呢?他则是不断的听取战报。
秦军左右两翼被刀盾车挡下,双方现在基本是依靠箭矢之利在互相杀伤,而似乎本方因为准备充足占了不小的便宜,这种态势下吕哲不会将剩下的十万人压上去。
是要对秦军放血,不是要取得一场成功的防御战,双方战斗并不胶着的情况下将十万大军压上,那么秦军只要不傻就会退回营寨。所能取得的战果就只能是前方部队的远程部队的战绩了。
吕哲想要让秦军流血,那需要耐心也需要狠心。
什么苏烈所部可能撑不住被歼灭,什么战事胶着会让前方的部队产生死伤,只要能达到最初布局所能产生最大的“效益”。那么这些都是可以发生的。
三郡合起来接近八万的战兵成军已经至少半年。他们之中只有少部分打过真正的恶战,也就是吕哲最艰难时期与百越的几战。很多兵卒成军后虽然是战兵却是只经历过一些剿匪啊、攻打不入流乱军的小打小闹。
现在集中在这个战场的吕哲军战兵数量有四万五千人,他们平时好吃好喝只是操练,但是作为战兵平时吃好喝好要有代价,此刻他们装备精良占着防御优势又有秦军才能有的箭矢之利。后方还有十万大军整装待发,吕哲不让他们硬抗一会天下第一强军,见识见识自己与强军的差距,用以补己身的不足,那还等什么时候呢?
“主上!秦军左右两翼已经成功搭起盾墙,我方将士与秦卒已经在两侧搭起的盾墙上展开激战。”
“再探!”
“主上!我军白刃战不敌,秦卒已经有部分杀入刀盾车防御圈内。”
“再探!”
“主上!季将军与周将军各率朴刀兵杀退秦卒。再次将战线维持在刀盾车两侧搭起的盾墙。”
“再探!”
来来回回,情报大概是每一刻钟确认一次,吕哲每次都是面无表情的“再探”两字,倒是旁边的文武们会因为斥候不同的说法露出兴奋、激动或是忧虑、担忧的不同表情。
还没有离去的张良在这场战争中是一名旁观者。他不了解吕哲军,稍微了解秦军。从不断汇报的情况来看,六千杀入秦营的苏烈所部正在被超过两万的秦军围攻,而前沿防线的季布、梅鋗所部也扛着至少四万秦军。
秦军是天下第一强军,这个只要是华夏人就不得不认同,吕哲的军队最早的一批也才成军九个月,是有传出击败百越歼灭五万的战绩,又有半月之下拿下衡山郡的赫赫军势,可是当张良听见前方的吕哲军竟然在以寡敌众的情况下与秦军杀得有声有色,尽管是有备而战,但是他真的还是忍不住心中一阵阵的诧异。
“吕侯治军……”张良话到一半被一名快马而来的斥候给打断了。
“主上!秦军前仆后继,我军两面刀盾车墙同时被占领,季将军与周将军屡次率军争夺没有成功,秦卒眼见马上就要推开刀盾车墙。”
“是吗?前前后后顶了不到半个时辰,终于开始抵挡不住了?刀盾车墙一旦被推开,那么秦军就能大规模的杀上去。也是是时候了……”心中叹息的吕哲缓缓地抬起右臂,看了一眼东方稍微的泛白,抬起的右臂用力下挥:“全军出击。”
一样的苍凉,声声的号角之声点缀着东方的鱼白,十万大军在号角声停下后齐声发出“嗬!嗬!嗬!”的呐喊,各军官发出口令声也不断,然后是整齐的战鼓声有节奏被敲响,十万双大脚跟随着鼓点迈步,浩荡的脚步声传递在天地之间。
被号角声和战鼓声吸引的人很多,整齐的步伐声在轰隆作响后,司马欣脸色复杂的闭上了眼睛,细声的呢喃:“就知道,就知道……”
正在试图撕开季布组织的长矛兵防线的涉间呐喊到一半愣住了,他听到了来自身后军营敲响的撤退鸣金声,愣住神反应过来是痛苦的闭上眼睛悲呛嚎叫己方士卒撤退。
秦军第二道营寨的苏烈浑身是血,他率领的六千兵卒抵挡了秦军半个时辰只剩下不到三千,期间要是没有火龙墙拖延秦军进攻的脚步,能不能剩下三千人还是个未知数。
秦军的撤军是完完全全的龟缩,苏烈看着潮水般退回第三道营寨的秦卒,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也呼喝己方兵卒缓缓退出。
要离开秦军营寨时,身穿重甲浑身浴血苏烈脸色无比的复杂:“刚刚开始的结束……”说完才抬脚正式迈出营寨。
第二百五十六章:余音
秦军鸣金,吕哲麾下埋伏在战场左右两翼的骑兵立刻插上,为数只有两千的骑兵能做到的就是拦下部分来不及撤退的秦卒,协同季布与周文追上的兵卒进行厮杀。
从卯时开始到东方泛白结束,排除准备的过程真正的厮杀不过才不到一个时辰,然而就是这么短暂的时间产生的伤亡人数却是不低。
各自收兵退回原有位置后,还是由吕哲这一方的兵卒在打扫战场,事后统计下来的伤亡数字是秦军损失起码在一万五千以上,吕哲这边损失也超过五千。
秦军的死伤大多是在冲锋期间遭受几乎是饱和的远程攻击,撤兵时又被拦下三千多人。这三千多秦卒战死的不多,基本是当了俘虏。
吕哲这边损失最多的是杀入秦军第二道的苏烈所部,六千人完整出来的不足三千。守卫器械部队的季布所部和周文所部各自损失了一千左右,倒是梅鋗的弓弩手因为不需要上去接战并没有损失。
一场伤亡比例在三比一的胜利是在准备充分之下产生的,季布、梅鋗、周文等人并没有将出营的秦军牢牢地缠住,在主力部队上来时让秦军大部分退了回去,结果说实话也是差强人意。
没有放掉秦军更多的血,在未来这些秦军必然会再是南下的成员,可惜的是再怎么不尽人意吕哲也难以再把秦军吸引出来,挥军攻营又是吕哲所不愿意的,那么事情到此真的只能对峙到颁诏钦使来了。
收拾好器械,全军退回营寨,吕哲倒是没有将秦军的俘虏和伤员再次无偿的送回,而是命人再次前往秦营喊话,言明互相交换战死者尸体和伤员。另外也是通知秦军有咸阳来的颁诏钦使使团到来。
再次损失一万七千人,司马欣手里的战力只剩下五万不到,他很清楚战争打到这份上己方不说无力南下,就是想要突围都不容易了。
十五万南下秦军。先后损失四万。而这还是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其实损失四万可以接受,毕竟战死者数量其实也只有一万三千人。剩下的都是伤员,除开失去肢体残废的那些,有将近两万人修养一段时间总能恢复战力。但是,发生疫病的有四万病号却是一个沉重的打击。无论是对统军者还是士卒都是。
司马欣本来有一套计划,如果没有发生疫病的话他的计划在吕哲率军前来时还真的有可能会成功。山都方向的两万秦军一直没有动,这是他一直以来刻意的安排。这个计划很简单,却往往能够奏效,他本来的策略是在这里与吕哲主力交战,而后让山都方向的两万秦军直接绕过兵堡体系进入南郡腹地肆掠破坏,这样一来吕哲的腹地有两万秦军横冲直撞必然会军心不稳。那时秦军就会有可乘之机。
吕哲是率着主力前来了,但是一场突如其来的疫病让司马欣的计划在刚刚执行的时候就不得不中断,到了这个时候司马欣的想法是撤军来日再战,虽说是损失了一些人手又没有战果。可是撤军回去就不会像待在这里缺乏药材又柴薪紧张,等待来日真的是一个非常妥当的做法,也能够遏制或者治疗营中的疫病。
一连串没有错误的策略因为太多事情的发生让司马欣无法真正做主,疫病不是他所能控制,撤兵又没有得到允许,那么剩下的只能是拖着互相试探,用保守的防御来寻找战机。
到了这一地步,司马欣的从现状和大局上来看策略依然没有错误,巩固营寨,放弃部分营寨,坚守不出,类似于防守反击的部署,确实是现下秦军应该做的事情。但是很显然?一连串的不利已经让司马欣失去部下的信任,因此哪怕是作为主将也不得不做出一些妥协。
吕哲再次派人阵前搭话,除了交换战死者遗体、伤员之外,咸阳派出颁诏钦使到来的消息也进行会知。
交换尸体和伤员自然是没有问题,只是应该怎么个交换法值得权商,由吕哲军来通知咸阳派来颁诏使团却是让秦军上下深感怀疑。
“尸体可以完全交换。伤员一个换一个对我们却是不利,我方有敌军的伤员四百余人,敌军却有我方伤员接近一万……”长史秦隽虽是在说话,神情却是有点心不在焉?
实际上也不怪秦隽心神恍惚,包括司马欣在内的将校们其实都有些兴致缺缺。
算上凌晨的那次,南下秦军已经吃了三次败仗,并不是说秦军没吃败仗,而是打输了的时候对方突然告知有咸阳颁诏钦使前来颁布吕哲加官进爵的诏书,这实在是……
“敌军已经表达出态度,在天时来之前不会再发动进攻。”司马欣虽然情绪低落倒也没有多么颓废,今次之战很明显是非战之罪。咸阳既然已经有了反应,吕哲又表达停战,在他想来最诡异的还是关于伤员的交换。
很明显,吕哲已经大概知道诏书的内容,同时也决议接受来自陛下的诏书,那么等于说他们很快就会解除交战状态,在这种现状下互相释放战俘、伤员才是合理的,又何须交换呢?
虽然很令人不愉快,但是估计等天使念完诏书两军又该是同一阵营了。前一刻打生打死,结果可能是个“误会”,哪怕不是误会也绝对会成为误会。很可笑,真的。但是他们没得选。
“……是我等无能,没能突破南郡防线。”肩膀上帮着绷带的涉间低于说了这么一句。
“若是军中不出现疫病……”少艾脸色难看地看一眼涉间,复道:“不然鹿死谁手还不……”
没意思,事情都已经这样了还说那么多做什么?各名将校们干脆就安静下来。
沉默的中军大帐气氛变得很诡异,不但是中军大帐,其实秦军营内倒处也充满了沉默。
在伤兵营的李良沉默中带着一丝丝的叹息,他已经知道昨晚的消息,对于吕哲没有发信号让被策反人从中作乱有着很大的不解。
昨晚苏烈杀进第二道营寨,秦军大部分兵力都被调到第三道壁垒设防,后面更是推上去厮杀,导致中军后营兵力十分空虚。两翼几乎是倾巢而出试图破坏吕哲军的器械,留在营中的兵力也几乎是设立在第三道营寨。那时候要是有人……也不用多,只要数十人在后营到处点燃营帐,或者说成功将粮草烧掉,那么这支秦军绝对虽说不会遭遇灭顶之灾,但是绝对会元气大伤。
不知道倒还罢了,知道了从脸上总能看出点什么,在李良看来自己绝对不是唯一一个靠向南郡的那边,他所看见脸色不对的人就不下于三十人,只要发来信号事情还是有可为的。可是没有,应该来的信号从未被发出过。
刚刚李良又得到一个觉得惊讶的消息,咸阳派颁诏钦使团来了。咸阳派天使来南郡,找的还是吕哲,还有比这个更加值得惊讶的消息吗?他不清楚天使的目的,不过从吕哲的反应来看,对于吕哲来说应该是一件好事。
“看来,自家那位腼腆的三弟真的要在三郡站稳脚跟了。”李良暗自揣测。
共尉是昨天率军南向,冯劫等从咸阳而来的人自然是在大军之中,他们第一天只走了十五里就扎营。
冯劫不是第一次来南方,对山川地理没有什么好奇心。他一路都在思考应该拿出什么态度来面对吕哲,看了共尉麾下的军队后,又联想吕哲自己率军能将司马欣的十五万部队抵挡在南郡之外,决定还是以亲和为主。
秦军南下不利,说实话真的大出秦国朝堂上下的意料,后面的发展更是令人恼火外加始料未及。赵高被召回之后,咸阳宫中君臣两人发生什么不得而知,后面包括冯劫、李斯、王绾、蒙毅等大臣倒是被召唤。
冯劫还能记得当时的情景,赵高也不知道用了什么花言巧语蛊惑了陛下,竟然让陛下相信一切祸端都是源自项氏,吕哲虽然自治却不是大患,再则南下十五万部队因为疫病随时都有灭顶之灾,暂时稳定吕哲好使司马欣所部能够撤出来。
用计谋让十几万大军得以归回,什么手段都是可以的,与会在朝臣没人对这个有什么意见。让他们关注的是皇帝提出要使用什么吞狼驱虎之计的谋略,似乎很有信心能够驱使吕哲南攻百越东击项氏(楚)?
始皇帝是哪来的信心?冯劫不清楚,估计除了赵高之外后面被喊去的朝臣都不明白。不过他们赞同先集结大军剿灭中原那些死灰复燃的家伙。
着重攻略中原本就是秦国立下的战略部署,派军南下不过是两路试探的步骤之一,令冯劫不解的是李斯和蒙毅竟是也赞同那个什么让吕哲去与百越、楚人厮杀的吞狼驱虎计谋,而似乎在赵高、李斯、蒙毅的赞同下皇帝更加坚定了。
始皇帝昏庸吗?不!冯劫从来都不觉得陛下是一个昏庸的君主,只是近些年来由于身躯差皇帝迷上了术士所说的长生不老倒是真的。
一个不昏庸的皇帝,赵高哪怕再怎么舌吐莲花都不可能蛊惑得了吧?冯劫已经想好了,这一次颁诏定要仔细看看吕哲是个什么样的人,搞清楚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