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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皇逆袭攻略全文阅读

作者:米伢     女皇逆袭攻略txt下载     女皇逆袭攻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不复故人心

    到了奉仙城外,全军奉命驻扎于城外十里,午后鸿胪寺官员前来护送云然入城,所奉的礼也一一核对礼单交予随朝,但并无任何旨意给元承锦。

    元承锦似乎早已习惯了被忽视的感觉,只安心静候宣召的旨意。

    “入了这城之后,你我就不能有任何明面上的接触,若有事我自会找人联络你。”入城之前,云然在帐中细细叮嘱。

    “好,我会安排人在城东的茶楼,你可以遣人去那里传信。”元承锦自怀中拿出一枚玉牌递来,却未见云然伸手,见她眸间犹疑,轻笑道,“这是我私下的玉牌,从未示于人前,不会引人起疑。”云然这才接过,将玉牌收好。

    “我有一事求你。”在元承锦面前,云然从来都是自傲疏离的,头一次用了求这个字眼,眉目间敛了清冷,凝露出无措的模样,倒是让元承锦很意外,忙应承道:“你只管说。”

    “若是大事可成,我只求你放过我义兄。”

    “好!”近些年断断续续的消息传递,元承锦是明晰凌自寒身份的,“不过他若是为了五哥身先士卒,我怕……”

    云然了然:“只要你愿意保住他和整个凌家,其他有我。”走出帐外,入目林木葱茏,绿意沁入呼吸总觉的整个人都温软了几分,清冷林风扬起衣袂,云然虽有筹谋却也知前路茫茫,若是赢了也算得了汨桑百年安稳,若是败了……

    拢在袖中的手骤然捏紧了,不,绝不能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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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次入奉仙都是隐藏了身份的,前次虽然露了身份,却落了随皇忌讳不能公之于众,今日总算是光明正大以他国君王的身份入住驿馆,馆内虽无奢靡之风,却也是极尽舒适,鸿胪寺官员很有大国风骨,生的文弱却有着武者的脊骨,将一切布置的甚为妥帖,云然提出的要求一一满足,却不会让人有阿谀逢迎的意味。

    “汨桑王一路劳累,先在驿馆好生歇息,明日再入宫。”鸿胪寺的一名青年官员露出恰到好处的标准笑容,云然也跟着浅笑,这一路下来,总觉得两颊已经麻木发酸。

    “有劳了。”就算心中再多不愿,但也知道此刻必须忍耐。

    待他们都退去,云然也不敢露了声色,驿馆中耳目众多,如今朝中又是元承铭一手遮天,实在不敢泄露了心思,一言一行都极为小心。

    直到云然看到了来访的凌自寒。

    凌自寒的出现在云然的意料之中,只是未想到会如此快。他一如既往的白衣清冷,目光冰凉似目空一切,却在见到云然的刹那露了笑意,紧抿的薄唇扬起温暖的弧度。

    云然再见他隐含了几分心虚犹疑,在知道一切都是元承铭做的,在无数次午夜梦魇惊醒的时候,云然都会想起凌自寒,他是元承铭的谋士,那些追杀的命令是否会有他的参与,那日在凌家的店铺停留后出城就被刺杀重伤,蛛丝马迹让云然觉得彻骨恐惧,却又逼着自己不去深想,他是自己的义兄,是护了自己多年的人,自己怎可去怀疑。

    在求着元承锦放过他的时候,云然是不信的,可是那些疑惑犹如毒虫咬噬,一分一分沁了毒一丝一丝寒了心,如今再见熟悉的让人心安的笑意,心中骤然起了自责的声音,自己如何能怀疑他!

    凌自寒走近了细细打量一番,轻叹:“又瘦了,再如何,别心思太重苦了自己。”

    骤然的关怀温言让云然生出泪意,忙侧首掩下:“都过去了。”

    “我听闻秦泽……”凌自寒欲言又止。

    云然心中一紧,庞奕的话言犹在耳,若秦泽一事也是元承铭的计谋,那凌自寒……

    “死了。”云然答了简短二字,便转了话题,“义兄,近来如何?”

    “尚好。”

    “元承钰死了,楚霄的仇已经报了,义兄可以抽身而退,这朝局并非安稳之地。”云然试探道,心下却在挣扎嘶吼,让他赶快离开奉仙,离开朝堂。

    凌自寒轻叹一声,凝视着虚空的某处,忽视了云然眼底的急风骤雨:“既选了,便没有想过退路,不论成败,不死不休。”

    云然咬唇自持,眼中流转过一丝寒意,不论他之前是否参与,但如今,自己已经站在了他的对立面。

    “如今五皇子在朝中已是无人可比,虽不知元承钰为何人所杀,但终究不会影响如今局势……”

    “我杀的。”云然坦诚了。

    凌自寒面色一滞,满目的不可置信,惊疑不定:“你说什么?”

    “元承钰我杀的,他该死,不是吗?”云然一派云淡风轻之姿,“这也是我送给五殿下的一点礼物,算是谢他当日。”最后几字几乎嵌了血腥恨意,但凌自寒沉浸于惊讶之中,并未有察觉。

    “前有指证元承钰,后有秦泽的事,终究是伤了两国情谊,汨桑势弱,我惟有求和才可保百世长安,明面上奉礼求随皇平息怒意,暗地里想借此事拉拢未来的太子。”云然娓娓而语,赤诚忠心皆捧于人前。

    凌自寒皱眉思忖,略有薄责:“此事你思虑的并不妥,元承钰死的不明不白,明面上无人敢言,但私下都疑心是五殿下所为。”

    云然低眉颔首:“是我行事不周,义兄可否向五殿下述说请见,让我与他见一面,其一可当面陈情请罪,其二也可商量如何能堵住悠悠众口。”

    凌自寒沉吟半晌,终是应了:“五殿下暂代监国,见你也不算不妥,罢了,我去说和。”他轻拍云然肩头,似安抚,“烦难都过去了,你之后也可安心返回汨桑,若是…就找人代了王位,只要有我凌家的地方,我自护你逍遥。”

    云然浅笑道谢,在凌自寒转身的瞬间凝了满目的霜寒,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消逝在拐角处,心中最后一丝柔软也终是冷硬了下来。

第一百二十七章 止战

    迂腐文臣们站在战圈之外,一个个捶胸顿足却又无计可施,胡予知一副了然模样,远远与胡氏四目相对,知道一切皆在掌控。

    战局已经一边倒,因为文武大臣的声讨,军心思变,元承铭的手下或死或伤,甚至有的已经跪下投降,只剩元承铭和齐漼,三五士兵仍在拼死抵抗。

    他们伤痕累累,元承铭更是披头散发,从未见他如此狼狈的样子,哪还有昔日皇子的尊贵。

    “五哥,还是降了吧。”

    元承锦话音未落,胡予知已经冲将上来:“元承铭,你狼子野心,弑父夺位,罪无可恕,还不快跪下请罪!”

    元承铭冷笑反问:“弑父?你怎么确定父皇死了?”

    胡予知语塞,自知说漏了嘴,慌张之色一闪而过:“你休得胡言诬陷!”

    元承锦此刻也了然,只怕父皇已经被害,虽然当年种种让他早已对父子之情寒了心,但念及这个给予了自己生命的男人,还是有些许的神伤,不过一切都挡不住自己接下来要走的路。

    元承铭自负清高,受不得阶下囚的羞辱,不禁仰天大笑:“尔等乱臣贼子,颠倒黑白将我逼迫至此,还想让我跪下,休想!”说着再度拼死杀入战圈。

    风声而过,一支羽箭正中元承铭肩胛处,兵刃落地,他颓然倒地,再无力气拼杀。

    元承锦执弓立于原地,身边士兵已将元承铭押到他面前。这是他第一次居高临下看着曾经高高在上的兄长,心底仿佛有什么压抑不住的思绪正蠢蠢欲动。

    他,终究才是胜者。

    殿前混战终是偃旗息鼓,群臣皆是松了口气,却听殿内一声凄厉女声:

    “陛下!”

    群臣俱惊,几个胆大的急急冲进殿内,未几便传出哭声,殿外的臣子皆跪下哭嚎。元承锦看了元承铭一眼,转身往殿内而去。

    殿中晦暗,血腥气不亚于殿外,萦绕鼻间只让人欲呕,内殿哭声一片,元承锦自跪着臣子间走到床前,只见床上的老者怒目圆睁,但神采皆无,胸前一片血色,将床褥染得斑驳,此刻才觉得,曾经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也不过是普通人,一样会死。

    皇后胡氏抽噎不止,在旁人搀扶下摇摇欲坠,她与刚入殿的胡予知交换了眼色,其他人并无发现,但一切皆落于元承锦眼中。

    胡予知假作出哭音不止:“各位大人,陛下被五皇子元承铭杀害,国无君主,也未有监国太子,现今,唯有由皇后娘娘下旨示下。”

    元承锦抬眸却无言反驳,本来按照计划,只怕自己也会因为带兵入宫图谋不轨的罪名下狱,现今倒让他们对自己无计可施,不知会如何发展。

    胡氏在搀扶之下,走至殿门前:“陛下被害驾崩,本宫以一国之母之身,暂代协理,立刻吩咐了人准备棺木丧仪,奉陛下遗体。”说及此处,几欲站立不稳,旁人看来只觉得皇上皇后夫妻情深。

    “国丧之仪皆有参照,大家只按着旧礼便可。”

    群臣俯首:“是,皇后娘娘节哀。”

    臣子中有一人朗声道:“皇后娘娘,国不可一日无君,这新君……”

    原本的安静瞬间被打破,众人面面相觑纷纷有话说,胡氏早有准备,虽然事情并未按照自己安排,但她并没有打算改变计划:“陛下生前一直中意二皇子继承大统,数次与本宫谈及要封钰儿为太子,之前下放也只说是历练…”

    众人皆有惊色,当时元承钰是因为责罚才被贬斥,这是朝中众人皆知之事,如今皇后却反口……

    “虽然二皇子在外被害,但他留下独子元启炎,曾被陛下夸赞年幼却聪颖好学,有为君之才。故可立元启炎为帝,众臣辅佐,才可立我随国万世永昌。”

    臣子中自然有人看出皇后之心,出言反驳:“这…如何能登临帝位,主少国疑,虽有群臣辅佐,但六岁小儿如何能震慑天下,处理军政大事!虽然二皇子身死,五皇子叛乱,但皇上仍有其他成年皇子,为何要弃皇子立幼主?”

    其他臣子纷纷附和。

    胡氏露出凌厉之色:“陛下虽有皇子,但其他皇子皆庸碌无为帝之才,四皇子一向喜爱琴棋书画游山玩水,七皇子身有残疾,十皇子从未参与政事,一向辅佐陛下的都是二皇子,元启炎耳濡目染,更是被陛下夸赞,如何不能立?”

    一番言辞令人无可辩驳,但却有人注意到了一直在旁的元承锦。

    “九皇子今日清叛有功,有带兵之才,可立九皇子为帝!”

    很多人这才注意到元承锦,思及他刚才的英勇善战,纷纷同意此言。

    “对啊,九皇子带兵守边关,也是被皇上委以重任的,他是最佳人选啊。”

    “九皇子刚才勇猛异常,忠君清叛,方为我随朝皇子表率。”

    胡氏眼中杀意微露,原本计划天衣无缝,却没曾想被元承锦躲过,落得如此两难境地,心下愤恨不已,只觉得一番筹谋就要功亏一篑。

    胡予知自殿内而出,朗声道:“九皇子一直在外带兵,从未参与六部事务,对朝政一无所知,更何况……”他看了元承锦一眼,“九皇子生母只是婢女出身,如何能为一宫太后。”

    元承锦闻言,攥紧了拳头。

    胡予知继续说道:“元启炎虽说年幼,但就是年幼才可从小学习培养,年长的皇子都已定了性,如何能一日之间转性为君。而且元启炎是皇后娘娘亲孙,历阳胡氏在文坛也是负有盛名,出身才不会让人诟病。”

    如此一番诡辩,群臣吵成一团,拥立元承锦的,拥立元启炎的,一时难有分辨。

    “不如听老臣一言。”一名老者拄杖而来,虽已耄耋之年,但威仪之色令人胆寒。

    “裘大人?”

    来人正是裘光道。

    众臣纷纷俯首,连刚才倨傲的胡予知也不得不低下了身份,上前行礼。

    龙头杖落在地上的声音震慑人心,这是随皇亲赐,也是本朝唯一配享龙饰的臣子。

    裘光道行至殿前,先冲着殿门行三跪大礼,想来已经听说了一切。

    行礼完毕,他回身看向众人,朗声道:“陛下驾崩,举国同悲。陛下还未安置,你就一个个吵成如此,成何体统!”

    众臣惶恐,纷纷跪下请安,再无话语。

    “先安灵治丧,传位之事容后再议!”说罢,回身看向胡予知和胡氏,“皇后娘娘受惊,老臣自会主持,请皇后娘娘先回后宫歇息。”

    胡氏知道此刻再争论也无结果,便软声道:“本宫也累了,先回宫,一切有劳裘大人。”

    局面一时定下,众人皆散,元承锦吩咐了人清理尸体血迹,却被裘光道唤住:“九皇子,老臣有话要说。”

第一百一十二章 夜色沁入凉

    晚膳时分,元承铭才姗姗而来。

    鸿胪寺安排的晚宴正觥筹交错酒酣耳热之时,一声传报惊醒了几名官员的酒意,忙整了衣衫垂首跪礼,刚才还袅娜起舞的少女们也纷纷伏首,原本舞乐喧闹的大殿寂然无声,殿中惟有云然站立着,带着几分酒意,双颊微红,眼眸迷醉,目光流转间潋滟水波,生出几分娇媚的意味。

    元承铭跨入殿中,带着温和平易的笑容吩咐众人起身:“本王与汨桑王曾有一面之缘,今日听闻鸿胪寺设宴款待,就想来凑凑热闹。”

    鸿胪寺的人自然不敢说什么,忙吩咐了下人安置了座位,恭请这位监国皇子上座。

    元承铭甫一坐下,目光便落在了云然身上:“汨桑王,前次一别已是数月,别来无恙。”话中随和,但他的笑脸温言落在云然的眼中耳中皆如噬骨毒药,让人齿寒:“托赖殿下惦记,吾一切安好。”咽下恨意,笑得温婉自矜。

    “汨桑王是我随朝贵客,本王不敢怠慢,特意带了美酒来,定要与汨桑王喝上几杯。”几名侍从捧了酒坛进来,舞乐声再起,只是多了几分拘谨,再无刚才的畅意舒怀。

    与元承铭对饮几杯,云然便借着不胜酒力到殿后池畔静候,果不其然,元承铭随后即来。

    四下无人,元承铭也再不伪装,眸中嗜血杀意尽显,冷笑出声:“汨桑王倒是送了本王一份大礼,该让本王谢你还是怨你。”

    云然此刻不敢针锋相对,带着几分示弱:“殿下宽宏,是我思虑不周,但确实是想助殿下一臂之力,如今阻碍已除,殿下的前路必是一切顺遂。”

    “汨桑王此话本王不懂,本王何处不顺遂了?”元承铭明知故问,语气颇为自得。

    “殿下谦虚了,我只是想替汨桑求个安稳,以后自当以殿下马首是瞻。”

    如今皇位已是囊中之物,元承铭更是骄慢,无利无用的人自然不会再费心应付,他侧目看去,这个唯一以女子之身登位称王的女人,初见只觉得粗蛮张狂,此刻却卑躬奴颜的模样,带着几分不屑轻嗤道:“此次我朝叛乱祸及汨桑,皆是我那不争气的二哥所为,纵容了秦泽这厮,听闻日前汨桑王回途中遭人刺杀,想来也是他们所为,如今亲手手刃仇人,汨桑王也有自己的考量吧。”

    倒是推得干净,云然心中一阵冷笑,但口中依然低声下气:“不论考量如何,殿下才是我汨桑所拥戴的下一任随皇。”

    元承铭笑得得意,眼中阴鸷却并未散去,看着云然犹如看着猎物一般:“汨桑王既然有此忠心,本王也当投桃报李了。”他早有野心,说的冠冕堂皇,自然不会给云然拒绝的理由,“汨桑经历叛乱,又被秦泽所误,想来整饬宫城禁卫,重建城中所损皆需要人手,本王便派军队入汨桑帮助重建,也可暂时护卫汨桑王安全。”

    云然如何听不懂他的言下之意,不过是找个理由驻军汨桑,既看住了自己,以防泄露秘密,更是将汨桑掌控在手中,沦为随朝属国。此刻,云然更是坚定了要除去他的信念,若他登位,汨桑乃至整个西域,定会腥风血雨战事不断。

    “多谢殿下。”深深揖下,无人看到她此刻森冷眼神,抬首之时已恢复了卑微之态。

    与元承铭一前一后回到殿中,陪侍的官员正到处找寻他二人,见他们无恙纷纷松了一口气,并无人起疑。复又坐下饮酒观舞,既然话已说完,元承铭便也失了耐性,只喝了一杯就离座要走,云然随着那几名官员起身相送,元承铭走之前深深看了一眼云然,云然拱手趋奉拜倒,他这才跨步而去。

    元承铭走后众人皆兴趣索然,云然也懒得再与那些官员觥筹应酬,来来去去只是毫无意义的敬酒恭维,只一会儿也假借醉了,散了这酒宴。

    夜色寂寂,明月高悬,如轻纱一般将驿馆内的花木亭阁笼掩,月色朦胧间静谧沁人,值夜的守卫似乎也被这恬静一分一分催了心寂了意。围墙之上一抹黑影转瞬即逝,值守的人眯眼细看,良久未见动静,心想许是看错了。

    房中熄了烛火已经许久,黑夜落于每个角落,却有月色自窗户映入,铺洒床前似霜雪,沁凉了这夜色。云然静坐于桌前,若说没有睡意那是假的,刚才喝下的酒有着丝缕醉意,但她在等人,也等一个时机。

    窗户轻启,一个黑影悄无声息的进入了房中。

    “如何?”云然问道。

    一个冷如这月色的声息,沉沉并无任何感情起伏:“已经送到,他也看了。”

    云然起身,回头看了纱帐深处的床榻一眼,往窗前走去:“准备吧。”

    纱帘深处,床榻之上,一只手自轻垂在榻边,一片濡湿,顺着床边缓缓淌下,在夜色中妖异而诡魅。

第一百一十三章 火影惊奉仙

    清冷夜幕下,云然在暗卫护送下翻墙出了驿馆,身后不远处的楼阁之上,已有火光映在窗户之上跳跃,但此刻并没有人发现,云然正享受着今夜最后的一丝安静,等会只怕宫城中也不会再有安稳睡意。

    “有人!”身旁的赤隐压抑声音的惊怒,看向街巷深处的黑暗,身周杀意涌动,手中的武器已出鞘,随时准备作出致命一击。

    黑暗之处似有些微动静,若有似无,似是凌乱脚步声,也似是有人在打斗的声音,随着一声闷哼,所有声音都归于沉寂,复又响起鞋底与路面摩擦的声音,一个模糊的人影子黑暗中走近,一步一步,终是走到月光之下,将他的身上的衣衫褶皱都照分外明晰,就连他手中剑刃上的残余血迹也清晰可辨。

    云然看着久违的身影,心底所有的平静一寸一寸被撕裂,难以言说的心情正将她侵蚀,紧紧攥着袍袖才压抑住纷乱心绪,看着他一步步走近,眼中却惟有那一夜的漫天烟火,还有耳边的那一句呢喃。

    他停步在云然面前,瞳仁中只有云然的身影,扬唇轻笑一如往昔桀骜,伸手将云然鬓边的发丝挽于耳后,哑声道:“终于见到你了。”

    云然总以为他得不到想要的答案走了,骤然见他现身,竟是忍不住生出几分喜悦,却又怕别人看出端倪,抿了抿嘴唇压下笑意,看了看他的来处:“是谁?”

    王清以露出几分落寞之色,似乎也习惯了云然的无视,只低头释然浅笑,将剑还鞘:“探子,刚才元承铭走时布置下的。”

    赤隐已带了人往暗处去处理尸首,云然略有惊讶:“你知道的这么清楚,躲了多久了?”

    “今日刚到,本想趁着夜色溜进去,但有探子,只能躲在暗处盯着,看看元承铭到底想做什么。”

    “你应该去护送你的族人离开,奉仙只怕会有巨变,远离了比较安全。”

    一双桃花眼在月色下格外魅惑,目光灼灼,就连嗓音也变得令人沉迷:“我已经回过村子了,让他们收拾了行装启程去汨桑城外等我。然后我就快马加鞭赶来了。”王清以执了云然的手紧握住,“护他们,是我姓氏的责任,护你,是我心甘情愿。”

    云然挣扎着将手挣脱,却难抑狂乱的心跳,幸而夜色掩盖了滚烫的脸颊,尴尬之中,赤隐疾步回来:“王上,处理干净了,时间差不多,我们要即刻离开驿馆。”

    回首望去,火势愈大,已有火舌在吞吐窗户,云然再不敢看王清以的眼睛,故意冷了声音:“先离开这里。”说罢,领着赤隐往街巷中去。

    王清以早已注意到了云然的神色,不禁露出得逞的笑意,跟在她身后一同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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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还未明,奉仙城的夜空赤红了半边天,驿馆这场骤然而起的火势扬出了泼天的喧嚣,惊醒了宫中的睡梦沉酣,鸿胪寺的官员已经慌作了一团,全然没有了白日里的镇定自持,水龙队匆匆而来,但汨桑王所居住的主院早已沦为一片火海,自院中仓皇逃出的汨桑官员个个满面灰败目色焦灼,随朝官员一边安置他们,一边忙着寻找汨桑王的身影。

    宫中已然收到了消息,随皇震怒,急召五皇子入宫,元承铭睡梦中闻听此事也是遽然变色,他国使臣若有受伤那皆是大事,更何况有君王入住,他命人立刻去往驿馆查看情况,自己匆匆入宫面圣。

    驿馆走水的消息传到凌府,其他人不知情,但北阑南意是知道云然身份的,两相对视后南意急着去探听消息,北阑回身疾步去到凌自寒卧房。

    “什么事?”凌自寒睡眠极浅,听着脚步声就已经惊醒,见来人是北阑,慵懒起身问道。

    北阑难得的神色慌乱:“驿馆走水了!”

    凌自寒大惊:“她呢?是否有受伤?”

    “传来的消息是还未找到,南意已经去查看了。”

    凌自寒踱步来回,正色厉声:“驿馆素来安全,怎会突然走水?”

    北阑也是惊疑:“我也觉得蹊跷,但若是有人加害,小姐是以汨桑王身份入城,身份并无人知情,如何会有杀身之祸?”

    凌自寒眼中凌厉之芒闪过,却终是搁下所有疑心,担忧之情当在首位:“再派人去探听,有她的消息立刻回禀!”

    “是!”

    直到天际微熹,火势才渐渐寥落,驿馆的主院几乎都付之一炬,唯剩下焦黑一片,众人寻找的汨桑王却再未露面,只有坍塌的房中找到焦尸一具,早已分辨不清面貌。

    满朝俱惊,流言纷纷,汨桑礼官痛哭之余怒声责问,并派了人回汨桑传讯,一时乱做一团。鸿胪寺一众官员皆被下狱问罪,随皇责令严查,遣了仵作验尸上报,仵作一番验尸却是大惊失色,匆匆入宫禀报,无人知道他与随皇说了什么,验出了什么。只是在几个时辰之后,奉仙城中便有了传言纷纷,说焦尸上有刀伤,分明是被杀害才纵火毁灭证据。

    一开始只是私下耳语,久而久之便甚嚣尘上,传的越来越真,甚至传到了宫中。御史大夫胡予知本就对驿馆走水一事有疑心,更牵连着手中的一个秘密,听得这个流言更是惊诧,匆忙进宫入皇后凤殿,将城中流言述说于皇后,并奉上一封密信。

    皇后紧紧攥着手中密信,浑身颤抖不止几乎带着哭音:“钰儿!钰儿死得冤枉啊!”她身着正红宫服凤冠雍容,但此刻倚在凤座上悲戚无措,几欲晕倒,近身侍女忙扶过她低声劝慰,却被她一把甩开,眼中怨恨陡生:“绝不能让他如此得意,就算钰儿死了,我也不能让他坐上皇位!”她切齿道,“元承锦那边你可联络过了?”

    胡予知沉声道:“已经谈妥,他因为刺杀一事对元承铭也是恨之入骨,可以为我们所用!”

    “你立刻去查,若是传言是真的,你就拿这两封密信去面圣。”皇后唤了侍女自内殿拿出一封手书,同手中的密信一起交予胡予知。

    “若是皇上不信,该如何?”胡予知略有犹疑。

    “由不得他不信!”皇后惊怒间骤然起身,“他已经错怪了钰儿,难道还要任由钰儿枉死吗!”身为母亲,就算是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也是相通的,想到自己的亲子死于非命,只觉得痛彻心扉,恨不得将凶手剥皮抽筋,挫骨扬灰。

    “好,我立刻去查,娘娘请保重凤体。”说罢,他退出殿中匆匆而去。

    皇后缓缓坐下,伏在凤座之上恸哭失声,再也顾不上皇后的仪态,凤冠上垂落的玉珠轻微摇动,与悲泣之声凝成这宫墙中最深切的无奈。

第一百一十四章 火影惊奉仙(二)

    凌自寒坐在案前执笔许久,笔尖墨汁滴落纸上洇晕出墨黑花纹,一如火烧之后的满地焦黑,南意和北阑站在旁侧心焦不已,自汨桑王身死的消息传回,凌自寒便没再说过半句话,面无表情却掩不住眼中的惊痛,微红的眼角紧抿的薄唇出卖了他此刻的心神。

    北阑南意如何不清楚他的心情,多年的情谊,如今骤闻死讯也是痛心疾首。

    死一般的沉寂之后,凌自寒将笔重重搁下:“派出所有死士,一定要将此事查清楚。若是……若是真的……是有人加害……”他没有说下去,但攥紧的手微微颤动,发白的指关节满是恨意。

    南意忍下眼泪:“是,我们一定要为云然报仇!”

    在宫中城中皆是流言纷乱之时,云然正在城中一处隐蔽民宅之中躲藏,此处是暗卫早就安排下的,并无人会起疑,躲在此处也算是大隐隐于市。

    听着暗卫禀报城中境况,云然面上闲适,但心中筹谋并没有半分松懈,王清以坐在旁边听得混乱局势,由衷钦佩:“你一招假死就搞得随国都城不安,倒不知他们如何收尾。”

    云然一脸不在意:“乱局之下才可釜底抽薪,如今只需要耐心看戏,偶尔添把柴,他们自会斗出个结果。”

    “听说已经有人回汨桑传讯了,你以后身份……”王清以忽然醒悟。“莫非你……”

    “乌云安身死随朝,乌云然承继王位,理所当然。”云然淡泊出口,她早已将一切想好,自此以后她乌云然才是汨桑尊贵的王,才是手握权势至高无上的胜者。

    见云然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王清以却没有这般信心,要颠覆一朝掌政皇子哪有不见杀戮鲜血的,只怕风雨急骤已在眼前,自己挣扎十数载只是为了逃离,却为了一人又再度踏入,之前的心愿誓言倒是真真成了笑话。

    云然见他一脸苦笑,抬手将桌上的糕点递去:“这是奉仙近日才出名的糖糕,尝尝,味道不错。”王清以低眸看着她指间凝霜玉白的花型糕点,眼中已有笑意,也不伸手只就着云然的手咬了一口,细细嚼了赞道:“很甜。”

    云然见惯了他暧昧的模样,也懒得与他计较,将糖糕一股脑儿塞进他嘴里,才觉得畅意:“我之后都不能露面了,就偷的几日闲好好看这出戏。”

    “你相信元承锦能做到?”王清以急急灌了杯茶才将嘴里的糖糕咽下,对于元承锦他总有疑虑。

    “他一人或许做不到,但有胡氏一族,元承钰当初如何赢的,如今他也可以。”云然不耐再说这些,转了话题直喊着无聊,于是唤了人摆棋局要与王清以厮杀一回,说是输了的人要在院中倒立,王清以心中万千忧虑也暂时搁在一边,如此,任由外面满城风雨,倒也不改二人的兴致。

    此时此刻的奉仙城已是暗潮涌动,驿馆走水云然假死之后,朝中乱局已起,流言纷攘,虽然没有明证指向谁,但那些真真假假似是而非的猜测才最是伤人,经过元承锦暗中派人刻意的引导,就连元承钰的死也被翻了出来,引发更多的揣测谣言,而元承铭自然知道任由传言纷纭,自己只会身陷泥沼难以洗脱,于是命他执掌的城中禁防借由调查驿馆一事之名,在城中四处搜寻严查,有散布流言者谈论者皆被关押查问,如此杀鸡儆猴,确实弹压了城中流言,无人再敢明着讨论此事。

    数日来,元承锦皆冷眼旁观,事态发展至今皆在他意料之中,元承铭的性子暴戾好战,对于流言也只会武力镇压,殊不知谣言虽止但人心不服,必会有反噬的一日。思及与胡予知的会面,元承锦顿觉踌躇。

    “老臣忠心一片,可昭日月,实在不忍皇家血脉再受屠戮。”胡予知一番言语慷慨激昂,落在元承锦耳中却是野心不轨,“若是任由如此阴狠之人掌控朝局,只怕陛下危矣,殿下危矣,随朝危矣。难道九殿下要任由朝局倾覆吗?”

    元承锦心中不屑,却还是作出愤慨之态:“我一直身在边关甚少参与朝政,但也是皇子之身,定不会眼睁睁看着父皇涉险,朝局不稳。”

    胡予知眼中精芒一闪而过:“九殿下多年未归,对于朝中人事生疏不识,之后只需按照老臣的安排即可,万不可擅自行动引了怀疑。”说话间他细看元承锦的神色,见他并无不满,而是唯唯诺诺应了,便安心信了。

    元承锦自然不是随意可操控之人,只是面上配合演了场戏,心中已经了然,胡氏一族并不仅仅是复仇,胡予知和皇后还有这更大的野心。只怕除了元承铭,胡氏才是最大的桎梏。

    思虑间,房门轻启,宋飞疾步入内:“按照殿下的吩咐,确实发现有五殿下的人,已经尽数除去。”

    “胡予知的人呢?没察觉到吧?”元承锦问道。

    “是,我们的人一路护着他们到尸首存放的房间,又一路护卫看着他们进了胡府,绝无错漏。”宋飞抬眸看了看元承锦的冷冽目光,复又低首:“胡予知已经知道了尸首的状况,想来马上会有行动。”

    元承锦冷眸微转,却在看到案上的匕首露出一分柔色,伸手轻拂刀柄,开口却无半分情绪:“去胡府传话,我稍后去拜访。”

第一百一十五章 风雨共绸缪

    在元承锦被人带着踏入书房的时候,胡予知已经等候多时,书房周围的下人早已被遣开,他坐在案前神色阴郁,见到元承锦只起身略略拱手,就当是行礼了。

    元承锦也不与他计较,反而恭敬作揖道:“胡大人。”

    “不知九殿下这么着急赶来是有何事?”胡予知心事重重,颇心不在焉,似乎并不耐烦多言。

    见他并不打算透露验尸的事情,也在意料之中,他利用元承锦的兵权,却也忌惮他皇子身份,自然不会完全信任,但元承锦此时也不方便拆穿,露出中肯之色说道:“这几日城中谣传,驿馆的事与二哥的死牵扯颇深,我虽不知就里却也入耳不少,细细想来只觉得心惊,五哥派人刺杀我是有实证的,若,二哥的死也是……”他欲言又止,偷偷觑着胡予知的神情。

    胡予知嘴角垂落成冷硬的弧度,眼中霜寒愈冷,对元承锦反问道:“九殿下想说什么?”

    “我今日来只想问问胡大人,二哥的死到底是……”见胡予知眼神闪烁缄默不语,也不等他回答只哀叹道,“看来胡大人并不信任我,如此也罢,我也不追问了,告辞。”元承锦转身作势要走。

    胡予知这才略显急色,但面上不敢显露:“九殿下多虑了,老臣手中确实有些证据,不敢告知只是…只是怕会牵累殿下。”

    元承锦回身谦恭道:“胡大人何出此言,你为了随国为了父皇,我又如何能独善其身,若真是五哥做了如此天理不容的事,我定当大义灭亲。”

    胡予知信了三分,抬眼间藏下了所有的算计,感慨道:“有九殿下如此公正贤明之人,是我随朝之福。”

    “胡大人既然已经手握证据,为何还未呈于父皇?”

    “老臣也是刚刚查到,正准备入宫面圣。”胡予知如实说道。

    元承锦作出惊讶之色,思索片刻劝道:“如此不妥。若是此时入宫,父皇一人听到这些,胡大人,你在朝中多年应该深知父皇脾气,你觉得他会如何做?”

    胡予知想来心气耿直,身为御史参奏弹劾,向来不避人前,刚才拿到尸首的实证只想着立刻到御前,如今听元承锦所言才凝神思虑了一番,带着几分不确定的缓缓说道:“依照陛下的性子,会将此事按下,私下审理?”

    相较之下,元承锦则更有把握:“父皇最在意的就是皇家威仪,此等兄弟相残的事怎么会拿到明面上,定不会公之于众,而私下审问……”他看向胡予知,眼中的坚定之色正一分一分击垮胡予知的犹豫,“二哥虽死,但罪名犹在,父皇如今最宠五哥,而五哥在朝中也是权势稳固,私下审问,胡大人,你觉得会是如何结果?”

    胡予知恍悟:“他巧舌如簧,定是能逃脱罪责。”

    “就算真的定罪了,父皇也不会公之于众,而是大事化小,草草罚之,如此,我们一番筹谋不过是一场空。”

    “那殿下觉得应该如何做?”胡予知看向元承锦的眼神多了几分斟酌之意。

    “父皇想要大事化小,我们自然要闹大,闹的越大越好,闹的人尽皆知,逼父皇下手处置。”元承锦面带笑意,却夹杂着些许令人不寒而栗的凌厉,“胡大人,明日早朝之时你呈上证据,定可以万无一失。”

    胡予知知道元承锦说的在理,但心中还是存了几分疑虑:“可是如此,就是明面上与他撕破脸,陛下或许也会记恨。”

    “二哥还在世的时候,便已经与他撕破脸了,何必再装些明面上的安稳,至于父皇……要覆灭五哥的太子路,唯有此法。”胡予知沉思不语,但元承锦知道他已经听进去了,明日早朝定有一番好戏。

    两人后又叙叙商量了一番,许久元承锦才离开胡府。

    胡府管事这才匆匆进了厅中:“老爷,轿子已经备好,是不是即刻进宫?”

    胡予知面色凝重,摆了摆手:“不进宫了,撤了吧。”

    管事心中疑惑,但见胡予知面色不善,便也不多问,退下了。

    胡予知此刻心中疑虑,并非因为明日之事,而是元承锦,本来拉拢元承锦只是因为他手握兵权,而生母身份低贱,自小不受宠,易于掌控,但如今看来,他心思深沉并不是简单之人,只怕……胡予知心中已有打算,露出一抹不屑冷笑。

第一百一十六章 居中自得乐

    那一日的早朝如何针锋相对,如何的雷霆之怒,云然只在元承锦后来的转述中听得一二,原本表面维持的风平浪静,在那一日之后被彻底撕裂,胡氏一族虽然没落,但世家名号犹在,又兼元承钰之前的谋划拉拢,朝中近有一半朝臣都坚持查明真相;而元承铭多年经营,又岂会输了声势,其他朝臣拥护他,力叱胡予知的证据不明,难以让人信服;朝中也有数名朝臣中庸,持观望状态不敢多言。

    那一日的争执在随皇震怒下戛然而止,但退朝后的两相争斗却并未停止,反而愈发激烈,胡氏一党纷纷上折要求随皇查明真相,严惩凶手;而元承铭一党则力陈胡氏祸乱国政,要求下旨肃清逆臣,还国之清明。两相争执下,随皇并没有给出任何的处置,而是闭宫不出,连早朝也停了,日日只让人将奏折送入寝殿批阅,再送还分发,任何人都被拒之门外,就连皇后也不得见天颜。

    朝中一时间人心惶惶,揣测纷纷,胡氏与元承铭之间的争执反而平息了,但并无任何一方示弱,不过是在等随皇的处置结果,暗中也在培植各自的势力。

    云然日日在躲避处吃喝逗乐,表面上自得其乐,但眼睛却始终盯着宫城之中,每日暗卫都会将探查的密函送入,也有元承锦派人送来的手书,告知朝中的事情,各方的动向。

    如此三四日,奉仙城中暗潮涌动,而云然也并没什么打算,王清以日日陪着,也并不多言多问,只是寻着各种市井玩意来给她解闷。

    云然将手中的密函放下,递到烛火中轻扬成灰,神色却难得的阴郁,她冷哼一声:“胡氏倒是先耐不住了。”

    “他们准备动手了?”王清以随口一问,眼睛却盯着棋盘斟酌下一步将棋子放哪。

    “胡予知派人偷偷去了历阳城,将元承钰的正妃和亲子接回奉仙了。”云然去往历阳城的时候,元承钰的正妃住在别院,云然也并没有赶尽杀绝。

    王清以闻言动作一滞,但终是恢复了常色将棋子搁在棋盘中某处,心中已经了然胡予知的打算,轻嗤道:“胡予知是疯魔了,竟然动了这个念头。”

    “他没动这个念头我倒还奇怪了,胡氏一党在朝中盘根错节,皇后执掌后宫,必然是想争一争的。”云然执子下了,“元承锦毕竟是庶子,生母位分不高又不得宠,常年外放在朝中并无助力,胡氏自然看不上。”

    “那你打算如何?”王清以似有考较云然的意思。

    云然不以为然,转身吩咐送信的暗卫:“去知会元承锦一声。”

    两人再不言语专心下棋,一炷香的时间暗卫便回来了,传回了元承锦的一句话。

    “黄口小儿,焉敢生心。”

    王清以叹道:“他的野心已经藏不住了。”

    云然轻笑以应,将棋子搁下:“我赢了。”带着轻斥的语调,“你今日可不专心,这么简单的错漏,罚你誊抄古书上的酿酒方子,抄好了我带回汨桑。”王清以由着她的兴致,回身拿了纸笔古籍就认真誊写,云然拈了糕点吃着,一边看着他写,时不时与他聊几句,斗斗嘴,倒也颇为自在,仿佛这院外并非是腥风血雨的都城,而是闲云野鹤青山绿水般的桃源。

第一百一十七章 夜月空寥落

    元承锦来的时候,已经是夜深时分。

    云然坐在窗边等待多时了,见他进来也不起身,只托腮看着窗外的迷离月色,素来坚毅的眼眸也变得迷蒙柔软。元承锦解了隐蔽身影的黑袍,坐在云然身侧静默不语,两人就这么静静坐着,烛光摇曳间,影子映在墙上,重叠在一处,倒生出几分暧昧的气氛。

    良久,云然才侧首回看,声调慵懒不已:“你漏夜过来,让我等了许久,可是要说些什么吗?”

    房中的烛光并不十分明晰,但他眼眸亮若星月,藏着太多莫可名状的情愫,云然状似不经意的躲开了视线,心底却如水入沸油般翻腾不止,若说王清以的情意如同徐徐暖意,在不经意间已然沁入了心间,那元承锦的痴便如一汪池水,平静的水面之下却是深不见底暗波涌动,仿若随时会将人吞噬殆尽。

    自从让人假扮刺客行刺元承锦,挑起争端怂恿他夺位,云然总有几分心虚,更遑论要面对他的情意,抿了唇将乱七八糟的心绪都压下:“殿下,是否宫中有什么消息?”

    元承锦敛下眼中神色,恢复了往日沉色:“嗯,方才胡予知派人来传信,说是皇后的人探查到,父皇是病倒了。”

    “病情如何?是否严重?”云然早有所料,随皇自傲乖张,身在其位数十年,岂会是没有决断躲藏拖延的性子,虽是精于养生,却也是年逾花甲的老者,自元承钰的贬谪,再到如今朝中对立之势,只怕是一时气急攻心,虽无大碍也并非小事,如今闭门不见一是为了稳住局势,以防有人趁虚生事,二也是为了思考应对之策吧,毕竟两方都不是轻易能撼动的。

    “这些还未查清。父皇此番尤为谨慎,殿中只余了贴身亲信,皇后的人也是守了数日,才看到有御医乔装改扮进了殿中。”元承锦言及此处略有恼意,“为父皇诊治的是太医令陈广卓,他跟随父皇多年,脾气执拗的很,向来油盐不进,怕是问不出什么。”

    云然神色自若,但言语间却颇多谨慎:“贵妃之势并不弱于皇后,你们能查知,想来元承铭也会得到消息。”

    “他最近并无什么动静,一直在府中没有外出。”这正是元承锦这几日难以猜透之处,他这个五哥向来急躁,如今反而不像他的行事,让人捉摸不透。

    “元承钰之后,元承铭就是随皇陛下最寄予厚望的皇子,必然不会轻易放弃他,之前已经让他监国,想来朝中已经认定他是太子的人选,若是……”云然抬眸间捕捉到元承锦眼中的一丝落寞,从来没有被父亲所倚重信任,是元承锦今生最无望的期盼,一如他母妃在深宫冷殿中日复一日的等待。

    “我明白,若是此时父皇出事,身负监国重任的他会是朝中众望所归,胡氏一族也无法阻止他继承皇位,就算起兵强夺皇位也是不得民心,反而背上叛乱之名。”元承锦早已将如今局势看清,他驰骋沙场多年,兵法早已烂熟于心,而这朝堂权谋融会贯通,自然也摸索出一番。

    “五皇子安守府中,不过是因为他赌定了随皇陛下不会处置他,若要出奇制胜,只有先下手为强。”

    元承锦起身走至窗前,因是背对着,云然看不见他此刻的神情,宽厚的背影融在窗外的黑夜中,徒然生出几分寥落的意味,他缓缓开口,声音空蒙遥远,仿佛是天上月轮一般,让人觉得似幻似梦:

    “胡予知让我两日后,伏兵宫城,诱杀元承铭。”

第一百一十八章 风起鸾凤殿

    元承锦踏出房间时,已是晨光微熹,将明未明,骤起的睡意被晨风微凉一激,荡然无存,呼吸间,凉意沁入鼻间,带着丝缕草木清香,前路沉沉却不掩此刻的小小愉悦。大跨步往外走去,却在路过那花草矮竹时停了脚步,驻足须臾,看向那矮竹间的影绰暗处:“辛苦阁下为我们守了一整夜。”言语间笑意隐然,但眸间凌厉胜寒,如箭一般直射向那暗处的身影。

    鸟鸣清脆间,只听得矮竹深处脚步声愈近,鞋底与湿润泥土的粘腻之声与这清灵晨间并不相佐,那模糊身影自暗处而来,缓缓清晰了面容,正是王清以,

    四目相较间,王清以并没有被抓到现形的尴尬之态,也没有躲藏一夜的狼狈模样,只长身玉立,袍角的污渍也不影响他的温润玉姿,两人相对而立虽面上云淡风轻,但身周各有萧肃敌意。

    不远处,正准备去补眠的云然恰好看到了这一幕,好奇间索性倚在窗后,带着一抹看热闹的玩心。云然情伤已过,对于这男女之心早已淡漠,自然也不会担忧他们会为了自己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来,若是两人真动了手,云然也不会忧心阻拦分毫,只怕还会在侧指点助威。

    那两人自然也不是冲动的主,都注意到了等着看热闹的云然,元承锦侧首回视一眼,便再不看王清以,大跨步出了院子。

    王清以牵起笑意走到窗前,云然挑眉问道:“这院中夜景可好?”

    “还不错。”王清以自然不会承认一夜的狼狈,故作轻松之态,“月朗星明,幽竹浅香,别有一番滋味。”

    云然露出狡黠眸光,侧首唤了:“你们把那榻椅搬到林间,供清以兄今夜再赏美景。”回首捕捉到王清以脸上一闪而过的尴尬,“站着赏景多累,躺着,躺着慢慢赏。”说完转身往房中去补眠,独剩下王清以立在窗前一脸无奈。

    ——————阴谋的分割线——————

    胡予知抬眸看着高坐于凤座之上的胞姐,数十年练就的历阳才女温婉端庄,此刻化为清冷锋芒,眸间寒意沉重,此刻才觉出一国之母的威仪。

    多年来,朝中只知皇后文弱,贵妃仗着陛下宠爱隐有压迫之势,但胡予知知道,自己这位胞姐若是弱质纤纤,又岂能登上这凤位,数十年无人可动摇,元承钰在前朝的势力也有大半来自皇后的筹谋,胡予知素来耿直,论及计谋却不及胞姐。

    听得皇后的谋划,胡予知细细思索,思及某处却有担忧:“稚子年幼,又是孙辈,皇子皆在,朝臣岂会同意拥立幼儿登位?”

    胡皇后盯着某处虚空,眼中寒意凛冽:“元承铭死了,其他人也就不足为据了,老三性子懦弱,老六天生体弱是个药罐子,其他几人也是庸碌,从不为陛下所喜,待我胡氏平定乱局,民心所向何愁无人拥立,到时候你前朝辅政,我主掌后宫,自然无人敢僭越。”

    “若是元承锦……”自那一日元承锦在府中的规劝,胡予知就觉得他并非蠢笨可控之人。

    “他虽有皇子身份,但他母亲世家早已无人,朝中也无权势人脉,就算有兵力也无法与都城禁卫抗衡。”皇后唇边笑意阴沉,“你知道为何我让他诱杀元承铭吗?”

    胡予知皱眉:“莫非……”

    “他带兵诱杀,我们在暗处无人可知,这带兵弑兄的罪名自然由他一人担着,他若动了皇位的心思,便可利用这罪名,我朝最重礼孝德,弑杀亲兄罪大恶极,如此,让他有登位的势,却无称王的名,一辈子都是让人诟病的罪人。”皇后一番言语让胡予知节节赞叹,有了罪名,就算元承锦孤注一掷起兵造反,也并不会得势顺意。

    “可是元承铭若死了,陛下……”

    胡皇后鬓间垂落凤冠步摇流苏,随着她步子晃动发出细碎的声响,她踱步来回,终是硬了心:“我让你安排的人今夜便可动手,陛下……他那边我自有安排。”

    胡予知看到她眼中的杀意,心中冷了几分,竟生出颤意来,嚅嗫许久终是退下。

第一百一十九章 宁可信其有

    凌自寒执笔许久,案上文书累累,却无心细阅,自听得北阑禀报,焦尸身周确有残存的物件是云然所有,而尸体上刀痕彻骨,鼻腔深处并无焦炭,种种都指向云然是被人所害,他便如失了魂魄般恍惚,凌自寒虽然一直坚信云然不会死,但在这一番调查下却不得不信了。

    自父母被毒杀,楚霄冤死狱中,如今唯一在乎的云然也莫名被害,自己身边的家人朋友一个个都枉死,终是剩下自己寥落一人,心中不由感怀失落,自己争了那么多年,挣下随朝第一的身家,可是却留不住身边的人,纵是富甲天下,权倾朝野,又有何意趣!

    北阑进来时见凌自寒满目颓丧,也知道自己的劝慰并未起什么作用,暗叹一声禀报:“少爷,王清以在府外,说要见你。”

    凌自寒闭目醒神,好一会才回神过来王清以是谁,抬眸间恢复了往日的清冷,皱眉问道:“他找我何事?”

    “他并不肯明说,只说要见少爷。”北阑见凌自寒起了厌烦之色,知道他并不想见,只开口劝道,“云然小姐之前与他走的颇近,或许他有小姐的消息。”

    凌自寒眼眸微动,终是应了,让北阑将王清以带进来。

    凌自寒只见过王清以几回,并不熟识,但对他颇有疑虑,见他时时跟着云然总觉得定有歹心,曾经让人查他来历,却一无所获,王清以仿佛是个没有来处的人,看不透也解不出,如此,凌自寒自然对他没什么好印象。

    “找我何事?”凌自寒冷声质问。

    “凌兄对我似乎有敌意?”王清以一派闲适,似是与好友闲聊一般,见凌自寒并不接话,也不管房中气氛一时尴尬,轻笑道,“今日来,我是有重要的的话要告知。请凌兄转告五皇子,皇后和胡予知要在宫中对陛下动手,弑君夺位。”

    凌自寒眸光一滞,似是不可置信:“他们竟毫不避讳,生此歹心?”他早就知道胡氏一族必会有动静,却不知他们竟然会如此胆大包天,起了谋逆之心。

    “如今陛下和贵妃都在宫中,若是皇后与胡予知控制了宫禁,只怕五皇子会陷入被动,反遭牵制。”王清以敛了玩笑的模样,颇为正经,“要请五皇子早做准备,若是时机到了必得抢先一步,才不会落于人后。”

    凌自寒面色踌躇不定,良久忽而露出疑色,看着王清以的眼神颇有疑虑:“我为何信你?”

    王清以眸色沉沉,辨不清此刻喜怒哀乐:“我本与凌兄素无瓜葛,你自然可以怀疑我的用心,但这一次,是,云然让我来的。”

    “你说什么?”凌自寒骤然惊起,露出几分期盼的惊喜,“云然没死是不是?”

    王清以垂目自持:“那一夜驿馆大火,我并不在,她是否身死,你在城中自然会比我清楚。”

    凌自寒眼中刚起的希翼生生堙灭了芒采,褪去了凌厉之色,颓然回身坐下,垂目轻叹:“她早就料到如今形势?”

    “虽未猜及十分,却也知道此行险阻,入城之前,她曾与我说及心中忧虑,惟恐你在这场皇位之争的生死拼杀中落入他人陷阱,嘱托我,若有万一,定要助你。”

    王清以答得坦诚,但凌自寒却疑虑更深:“为何是你?你又有何能耐能助我?”

    “我以前是二皇子的人。”

    凌自寒并不讶异,声线更显冷漠:“现在呢?”

    “不论你信与不信,我答应云然会助你,自然言而有信。”王清以目光沉沉,并无半分心虚闪烁。

    凌自寒冷笑一声,带着几分不屑:“莫非你是想说你对云然情根深种,为了她愿意弃暗投明背叛胡氏?你觉得我会信?”眸间一道厉芒划过,转瞬即逝。

    “你愿意这么想我也不会反驳,应承了助你更多的算是报恩吧。”

    “报恩?”凌自寒不解。

    王清以抬眸:“云然说如果你不信我,只要提一个名字你自然会信我几分。”他抿唇轻启,带着几分沉郁,“楚霄。”

    声音虽轻,落在凌自寒心中却如雷声贯耳,脑中纷乱闪过当年的画面,最终定格在楚霄毫无声息的苍白脸颊,心绪懵然间却忽然澄明,强自按下心下的震惊:“你是渝国的后族?”

    “是。”王清以并不隐瞒,说及身世,眼中隐痛真切,“云然说你都知道,我渝国人多年来皆被元承钰蒙骗利用,我背负身份身不由己。你和云然除了元承钰,我自然是感怀的,虽不会投身于你们再为杀手,相助这一次只当是为我渝国遗民还恩了。”

    凌自寒沉默不语,心中却信了几分,若不是真心信任,云然断不会将楚霄的事告知,而渝国之人憎恨元承钰却也是合情合理,正犹疑间,王清以目光也不耐等待,冷声说道:“你若不信我,只管派你府中的暗卫去细查。”他将宫中胡氏安排的事项,宫中禁卫的调动一一说明,“还有,胡氏拉拢元承锦,已经联成一线了。”

    凌自寒只听得心惊,但面上并未露出半分。

    王清以说完该说的,拱手道:“我要说的已经都带到了,你信不信自可去查证,告辞。”说着,也不等凌自寒回答,便转身而去。

    北阑在门外也听得九分,心中却犹豫不定:“少爷,他的话…”

    “你可信?”凌自寒反问道。

    “他说的倒是捉不到任何错漏,甚为合理……”北阑回忆刚才王清以的每一句话,与之前的蛛丝马迹拼凑,似乎并无什么不妥,“只是,小姐已经……并无人可佐证。”

    凌自寒闭目思忖,再睁开已经是迷雾尽散:“你派人去查他说的那些,宁可信其有,不论他是否可靠,但他说的那些事,胡氏未必不敢做。”

    北阑领命去了,凌自寒复又回到座上,扶额静思,被王清以挑起的那些记忆似乎并无消退,缠结脑中说不尽的悲凉。

第一百二十章 宫城风骤起

    第二日,随着凌府暗卫调查回来的密信,一同呈给元承铭的,还有王清以送来的元承锦和胡氏的兵力部署图。

    骤然获得如此助益,元承铭喜不自胜,将那部署图翻来覆去的细看,时不时的圈圈点点,连日来的焦灼一扫而空。凌自寒却是眉头紧锁,总觉得近日的一切来之太易过于顺利,心中疑窦总觉得或有什么阴谋陷阱,一时细想却又不得要领。

    “自寒,此事应记你一大功。”元承铭指着部署图上的某一处,“此处将胡氏在宫中的暗线布置一一标记,其中还有我万万没想到之人,胡氏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没有十数年的布置做不到如此。”

    “殿下。”凌自寒思虑再三,劝谏道,“此图还待我再做细查,万不可操之过急。”

    元承铭将部署图放于案上,面露疑色:“你不是说消息来源并无可疑吗?”

    “谨慎为好,我会派人按着此图去暗查,若无出入再做筹谋。”

    元承铭颔首;“也好,辛苦自寒了。”

    凌自寒安排了凌府暗卫混入宫禁,亦有元承铭的助益,按着部署图一一暗访,无一错漏,他这才安下了心:“殿下,胡氏的势力盘根错节,宫内、朝堂皆有布置,元承锦也已投诚,我们并无必胜把握。”

    元承铭踱步再三,凝眉思索:“他们现在按兵不动,想来是父皇还未在他们掌控之中,我们还有时间筹谋。”他踱步至案前,伸手点了部署图上宫禁内苑的位置,眸间寒意迸现,“惟有出其不意,才可制敌决胜。”

    “殿下的意思是……”

    “今夜,派人将父皇寝殿旁的眼线剪除,我要入宫见父皇。”

    凌自寒似有踌躇:“请殿下三思,宫中危机重重,冒险前去只怕会有危险。”

    元承铭已经定了主意,抬手拦住凌自寒劝诫的话,沉声道:“父皇虽未受制,但在胡氏围困监视下总是落于下风,若要致胜,父皇必须在我们这边。”

    凌自寒见他心意已定,再不劝阻,元承铭说的办法确实是解如今困局的捷径:“也好,陛下再偏宠,也断不会容外戚专权,更何况元承钰已死,不可回还,陛下只能选择殿下你。”

    元承铭轻扬嘴角,眼中却有令人不寒而栗的凉意:“只要父皇在我手中,任凭胡氏翻了天,也不过是跳梁小丑,到时,就再无人能阻我前路了。”

    凌自寒垂首而立,听得元承铭的言语生出几分寒意,这奉仙城风云即变,不日只怕是要翻天覆地,谋划多年,凌氏一族终于等到功成名就的这一日。

    —————————————————

    这一夜,宫城似乎格外的平静,这矗立百年的红墙楼宇被覆上朦胧月纱,褪去了白日里的谨肃庄严,令人心生感怀。

    凌自寒隐在宫墙暗处,之前虽也跟着元承铭入宫几回,但深夜入宫却是第一回,倚在红墙之下看这四方的夜空,仿佛连那亘古不变的月也变的疏离荒昧,明明是夏夜,但虫鸣皆不可闻,想来皆被这皇城的主子们唤人拈了,使得沉沉夜幕下宫城静谧空灵,如遗人独立,只偶有宫人侍卫匆匆而过,脚步轻寂不敢高声,不知是怕吵了主子,抑或是怕惊起宫城下的亡魂。

    元承铭入殿已有许久,利用王清以献上的图,凌府和元承铭的暗卫已将随皇寝殿周围的眼线一一肃清,行动隐秘并未引人注意,等胡氏发现异样只怕也是明日了。

    一道黑影自远处而来,无声落于凌自寒身侧,正是南意。

    “五皇子出来了,已经自西侧门出宫。”言简意赅。

    “陛下呢?

    南意不防读自寒有此一问,旋即了然:“殿中并无异动。”

    心底那一抹忧惧骤然消散,自元承铭说要入宫面圣,凌自寒便生了担忧,连他自己都不愿去明晰启齿的念头,他觉得元承铭或许不会,却又惧怕真的会。幸好……

    良弓藏,走狗烹,凌自寒不是没有想过。

    “少爷是在担心……”南意欲言又止,“……五皇子会对陛下不利?”

    “他未必不敢做。”凌自寒眸间一冷,忽而念及驿馆走水,丝缕的疑心蚕食了最后的理智,若是他,若真是他杀了云然………凌自寒眼前纷乱闪过楚霄冰冷灰败的眼眸,父母嘴角尚未干涸的血迹,闭目间,忆及自己多年的愧悔初心,竟生了迷惘怅然,竟不知自己的所思所想是对是错。

    若真是元承铭,自己是否会赌上凌氏一族的性命去为云然报仇吗?

    他不知道。

    他那为了保护在意的人的初心,此刻竟成了一个笑话。

    南意并不知道凌自寒所思所想,只是第一次看到他露出如此怪异的神情,似疑惑又似阴郁,但此刻身在宫禁并不适宜久待,不得不出声提醒:“此处并不安全,少爷还是尽快回府吧。”

    凌自寒闻言,再抬眸已恢复了常色,微颔首随南意往宫外去。

    待凌自寒和南意回到凌府,已是后半夜,刚入府门,北阑匆匆迎来,面目间皆是焦色。

    踏入了厅中遣走下人,北阑才开口:“少爷,你进宫后不久王清以就来了,说是有要事告知,听闻你不在,他等了片刻,匆匆留下这信就走了。”北阑自怀中拿出了信呈予。

    凌自寒皱眉接过,展开了信纸细读,未读几字已是遽然变色,执着信踱步几个来回,终是定了心神:“北阑,立刻备马随我去找五皇子。”

第一百二十一章 惊天之变(一)

    直到天际微熹,凌自寒才回了府中,整夜未眠却无暇去休息,只吩咐了全府严防,便与北阑南意进了书房密探,就连早膳也只动了些许。

    昨夜王清以留下的信只写了寥寥几字,却是惊天之变。

    明日未时胡氏行刺篡位。

    南意轻念出声,心中了然今日已是终局之战,赢了便是泼天富贵,输了不过黄土枯骨,她自跟了凌自寒,就从未将生死看重。

    “五皇子已经秘密调兵,将禁防兵卫皆调至宫门处,另有密卫会暗中潜入宫中。”凌自寒端坐于案前,眉目间的倦色掩不住冷峻坚毅之色,“南意,你带暗卫去城外营地盯着元承锦,胡氏动手他必然也会有动静,若他真有出兵迹象,你便出手吧。”

    南意心中一肃,接了命令。

    “北阑,你带了人去围了胡予知的府邸,先别打草惊蛇,等有命令了再动手。”

    “是,那少爷你……”北阑听着他将自己和南意都遣开,不由担忧了几分。

    “我会跟着五皇子入宫…”凌自寒话音未落,北阑便出声拦了:

    “少爷,入宫太过凶险,你不能独身犯险,总要带我和南意其中一人。”

    南意在侧并未说话,凌自寒如此安排只怕早已打定了主意,不会轻易回还。

    “我又不是独自入宫,五皇子的禁防密卫岂会弱于你和南意。”凌自寒眼中是不容置疑的决绝,“你们跟随我多年,走到今日一步踏错便是前功尽弃,若是真输了,就算我不在宫中也一样难逃。”

    北阑意欲再劝,却被南意扯了衣袖劝道:“少爷既然已下了破釜沉舟之心,我们照做便是。”话语间,没有了往日的利落,反多了几分寂寥的神态。

    北阑将担忧以及规劝之语咽下,沉声应下。三人细细计划了一番,北阑和南意才退出厅中。

    凌府中景致依旧,但来往的下人多了些谨慎,似乎他们也感觉到了即将而来的惊变。北阑南意一前一后走往外走去,两人皆静默无声,直到院廊尽头,北阑忽然停了脚步,南意似乎早知道他会停步,紧跟着也驻足不语,北阑并不转身,沉默良久,挺直的背脊如山纹丝不动,许久方才开口:“为何拦我?”话音未落,沉静无波的模样被撕开了狰狞的面目,转身疾言厉色道,“如果你跟我一起相劝,或许就……”

    “他就会听我们的吗?”南意打断他的话,眸中沉寂平静,却有着令人生畏的寒意。

    日光初现,北阑隐在廊下的阴影中看不清此刻的神情,但刚才身周的疾厉之色一瞬间土崩瓦解,他此刻纷乱的思绪一如日光下的树影斑驳。

    南意走近了轻声叹道:“我们伴着少爷一路走到了如今,此刻已到一步之距,他既已打定了主意要亲自走到那权力中心,我们如何能劝得动?”

    北阑垂目不语,良久轻叹:“你觉得,少爷是真的喜欢这朝堂权势吗?”问出口的那一瞬间他心中已有答案,可那又如何,走到如今情势,退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南意侧首看向耀目光芒,忽而想起当年初见凌自寒,他如神祇般出现在自己灰暗的人生中,只一眼便让自己愿意为他出生入死,就算他踏入的是无间地狱,自己也愿意化身恶鬼为他驱策。

    两人各有思绪,却终是坚定了心思,各自前往安排各项,盯着元承锦和胡府动向。

    ………………………………………………………………

    午时将近,元承铭的人已经借由各种名义入皇城暗中集结,只等雷霆万钧一刻。

    凌自寒难得的换上一身玄衣,平日白衫雅士,如玉温润,此刻如同换了一个人,凌厉英挺,执剑出刃,杀意侵袭目光眉梢,令人见之胆寒。

    他让人备了马,即刻前往与元承铭汇合共同入宫,北阑南意处皆遣人传回消息,胡府并无异动,而城外,元承锦驻兵处也无任何调兵迹象。凌自寒听了来人的禀报,并无半分心安,皱眉不语,此时仿佛一切都是风平浪静顺遂人愿,但凌自寒心知必有暗涌深藏,只是不知对方隐在何处虎视眈眈。

    知晓对方夺位计划,但此刻,谁在明,谁又在暗,竟一时说不分明。

    “元承锦一直在军营中?”

    来人略有迟疑:“并未见到他人出现,但营帐中时有进出接送吃食物品,并无异样。”

    凌自寒原本的疑虑此刻逐渐放大如鲠在喉,立时下令:“让南意立刻去查,必要见到元承锦本人为止!”

    “是!”

    若是元承锦不在营中,只怕早已跟着胡氏一同入宫图谋,营中并未大肆调动开拔,想来他们并没有强攻的意图,只图暗中下手,再利用胡氏在宫中的兵力控制宫城,而另一层,凌自寒不禁扬唇,胡氏和元承锦之间也并非牢不可破。

    凌自寒没有等到南意的回禀,却等来了另一个人。

    王清以。

    下人来通报之时,凌自寒心中不由一凛,虽然王清以一直以来传递的消息都确认无误,甚至可以说是自己的同盟,但对他总有几份戒心,无法全心信任。

    待王清以入得厅内,凌自寒眸色沉沉,一如深潭般看不出喜怒。

    王清以自然看出了他眼中的戒备警觉,但毫不在意,带着几分似真似假的关心:“凌兄和元承铭的布置是否已经完成?”凌自寒抬眸微眯,并不回答,王清以心中早已了然,扬唇道,“看来今日是有一场大战了。”

    “怎么?王兄如此关切,是要来观战凑热闹吗?”凌自寒露出几分笑意,但并未沁入眼中。

    “确实有些好奇。”王清以轻笑。

    “我劝王兄还是寻个地方躲起来,有些热闹容易误伤,伤了你可怨不得旁人。”凌自寒言语间带了几分危险,让人听之生畏。

    王清以自然是不会害怕,却突然敛了吊儿郎当的模样,沉声道:“我今日来不过是想来提醒凌兄,元承锦已经不在营中。”

    凌自寒心中一惊,但面上看不出分毫,只脱口而出:“他在哪?”

    “凌兄跟我去个地方,自然有答案。”

    凌自寒一时不知道王清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仔细端详片刻,疑道:“为何现在不能说?”

    王清以转身负手而立:“自然有我的道理,元承锦和胡氏的计谋我已全盘掌控,你跟我来,我自然全部告诉你。”

    凌自寒见他并无开玩笑,看了天色,午时已至,离入宫还有些时间,斟酌片刻:“前面带路。”

第一百二十二章 惊天之变(二)

    两人并未策马,跟着王清以在集市人群中穿行,行行复行行,自暗巷窄弄中穿行而过,走到尽头,眼前是一处僻静院落,着眼看去并无特殊,与一路走来的民宅皆是普通模样。

    王清以推门而入,踏入院中瞥见凌自寒并未跟上,侧过身以待:“凌兄,请。”

    凌自寒虽说对王清以无好感,却也知道他不至于伏兵偷袭自己,不知他到底是何目的,见他一脸坦然笑意,便抬步跟上。

    院中并无旁人,寂静无声只剩下两人的脚步声次递,角落的一处竹林平添几分影绰凉意,让让人不觉间平息了焦躁心事。走入素朴陋室,一眼看尽并无甚玄机,王清以将凌自寒让至桌前,一派舒意惬然之色,仿佛招待友人来闲聊论文一般,甚至倒了一杯茶递与。

    垂目看了杯中的金黄澄澈茶汤,隐约的热气茶香萦绕鼻间,一闻便知并不是什么名贵茶叶,凌自寒抬手接过,随手置于桌上,抬眸露出精芒之色:“元承锦已经入宫了?”

    “凌兄今日有些急躁啊,不似往日沉稳。”王清以顾自坐下。

    凌自寒自觉确实失了往日心境,即将面临的惊天之变让自己不安多疑,不由稳了呼吸落座,闭目一番调整心绪,良久才开口:“你带我来这里,到底要做什么?”

    “元承锦昨日便已入宫,城外兵营不过是个空壳,为了稳住你们。”

    果然如此。

    猜测被证实,凌自寒有一瞬间怔忡,元承锦常年在边关,他的领兵之才不容小觑,今日若是胡氏孤注一掷,让元承锦带兵强闯内宫,只怕凭元承铭的人难以抵抗。可是……

    “胡氏向来注重家声,不会如此不计后果,背负乱臣贼子的骂名!”凌自寒似乎在反驳,又似乎在自语安慰。

    “带兵的是元承锦,杀入内宫的也是元承锦,骂名有他担,胡氏躲在暗处独善其身,自然不会有顾及。”

    凌自寒不由冷笑:“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竟是连我们也在他计划之中。”他此刻反倒颇为冷静,“你把我带到这里,是有良策?”

    “自然。”王清以起身让凌自寒稍待,往内室走去,似是要拿东西。

    外厅唯剩下凌自寒一人,他缓步走到窗前,不为看风景,而是窗前那一朵攀援而入的凌霄花。刚踏入之时他便注意到了,此刻走近轻触,唇边扬起一抹温软笑意,花瓣柔软,抬手轻嗅指尖若有似无的草木清香。

    凌霄。

    楚霄,凌自寒心底不可言说的柔软。

    王清以自内室出来,将手中一卷内宫地图展于桌上,指着其中一处:“这里是元承锦布军所在,此刻若要出奇制胜,唯有离间计。”

    “已过午时,此时离间,元承锦会有几分相信?”

    “若是他知道这个消息会如何?”王清以自怀中拿出一则密信。凌自寒接过一看,突然眉目舒展轻蔑一笑:“胡氏接回元承钰亲子,是动了扶持幼帝的心思?张狂至此!”

    “若是元承锦知晓,他们的合作自然会有裂隙。”

    凌自寒一扫来时的阴沉,心中不安疑虑尽皆散去,他再问:“可知幼儿藏于何处?”

    王清以缓缓说出一处地点。

    凌自寒大喜,顷刻间已有了计策,执着宫城图和密信欲起身:“我立刻前去……”话音未落,他便重重摔坐回了椅上,皱眉间再想起身,只觉四肢无力,一时竟不能控制自己的动作。

    “怎,怎么会!”一瞬间的恍惚之后凌自寒骤然明晰,他挣扎着抬头看向王清以,眼中满是暴烈怒意,如疾风骤雨一般,切齿恨道,“你在骗我!”

    “刚才我说的,句句为真。”

    “既然是真,那为什么对我下药!”

    “自然是帮你。”

    凌自寒冷笑出声:“呵,你是胡氏的人?”

    王清以再不说话,转身离开了房间,将房门关上。

    一切归于寂静,凌自寒挣扎再三却依然无力起身,反而自椅上摔落,用尽所有力气却终究无用,只能依俯在桌椅边。

    凌自寒心中满是不甘,明明一切近在咫尺,如今却中了圈套倒在此处,想到未时将近,所有筹谋都会一败涂地,只觉得切齿悔恨!

    此刻凌自寒反倒冷静了下来,细想这几日,王清以送来的情报并无错漏,若他是胡氏的人,根本无需多此一举,想及他说的话,一时竟猜不透他是谁的人。

    另一方面,凌自寒也不知他是如何下得药,茶水杯盏丝毫未碰,房中也无熏香异味,自己向来谨慎,竟不知何时中的迷药。

    思绪间,内室忽然传来些微声音,凌自寒凝神细听,竟是脚步声。

    有人!

    凌自寒虽无法动弹,但也能看得分明,满心戒备的看着内室入口,忽然想起此刻根本无法自保,不由轻嗤自嘲了一番,如今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能任人宰割。但死也要死的分明,总要知道是败于谁手。

    脚步声迫近,一人自内室暗处缓步而出,熟悉的眉眼,清冷的面目,看清眼前人的一刻,凌自寒如被惊雷轰顶,他想过无数个可能的人,却惟独没有想到会是她!

    云然一如平日的漠然,但骤见故人,又是如今的形势下见面,心中也是百感难言。徐步走到他面前,俯身凝视:“义兄,许久未见,别来无恙。”

    熟悉轻快的语调,仿佛她只是偷出门游玩了一番,回来与他招呼般平常,几乎分不清时日,错觉今夕何夕。

    凌自寒乍然出口:“你没死?”可心底油然的喜悦还未展露,便已被浇灭殆尽,眼中唯剩下猜忌和惊疑之色,“是你?!”

    室内静默无声,良久,云然席地而坐,利落回道:“是,一切皆是我所谋划。”既然已经露面,她便没有想着隐瞒辩解。

    凌自寒错愕间,抑制不住的大笑出声,云然只垂目不语,任由笑声落于耳中,激起心底埋藏颇深的难言愧疚。

    “所以你今日想将我如何?”

    云然浅笑:“你是我义兄,我能将你如何?不过是不想你赴险。”

    凌自寒冷笑一声,侧过脸却终究无力伸手:“是义兄又如何?还不是被你算计至此。南意北阑四处查探你的死因,只为想查出凶手,没想到…呵。”他看向近在咫尺的熟悉容颜,心中陡然的恨意,“你到底帮的是谁?”

第一百二十三章 惊天之变(三)

    “你帮的到底是谁!”

    “我从来帮的只有自己。”云然如是说。

    凌自寒并不信:“元承钰已死在你手,秦泽也是你亲手除去,汨桑也尽在你掌控,为何还要趟进随朝的浑水里来?”

    无意的抬起右手在眼前翻覆,虽无贵族女子的柔嫩婉转,甚至还有执剑磨出的老茧,却也是白皙分明,而也是这一双手毁去了一条条性命,云然从不是柔善女子,自然不会有太多的亏欠心思,只是心底那一丝不敢面对的疑心终是想问明白。

    “义兄,你到底参与了几分,还是真的一无所知?”云然面对杀戮从未惧怕,却在此刻止不住的颤抖,她怕他知道,害怕是自己一心信任的人为了权力出卖了自己。

    凌自寒此刻才听出些微异样,目色赤诚,并无半分躲闪:“什么意思?”

    “庆城之外,我被黑衣人追杀,一剑穿胸,几乎命丧。”云然用最平淡的语气述说着一切,“秦泽的亲卫见到元承铭的人与秦泽会面,而后秦泽拿我汨桑反叛,城破之后,亲卫被人灭口。”

    凌自寒当日确实收到了来自庆城的密信,知道云然境况,可她遇到追杀命悬一线却并不知情:“是元承铭?”

    “他疑心深重,因元承钰的事怕我泄密,想杀人灭口,更能重挫汨桑。”

    “我并未参与,也从不知这些。”凌自寒轻叹,跟着元承铭多年,知道他未必不会做这些事,元承铭城府极深手段狠辣,对于挡他皇位的人皆是不留情面。

    只凭一句话,云然就觉得心头大石落地,一切疑虑尽消,不需要证据,只消凌自寒一句话,她便信,深信不疑:“我信。”

    “你将我困在此处,就是想对付元承铭?可是我不信你会帮胡氏,他们是元承钰的……”他的话戛然而止,看着云然笃定的眼神,心头闪过一个从未想到的人,“你帮的是元承锦?”

    云然并未回答,但凌自寒细细想来,却已经明白了大半,元承钰元承铭两人皆是野心之辈,朝中其他几个皇子更是庸碌,惟有带兵在外一直被忽视的元承锦,或许有争的一份可能。

    “从你答应上贡,到暗杀元承钰,诓骗我和元承铭,再到放火假死,呵,好计策,一步一步连我都没有半分看破。”凌自寒冷笑出声。

    “我从未想与你为敌,今日困你在此,也是不想牵累你枉死,你终究是我义兄。”

    “你让王清以联络我,提供全盘消息,就是想让他们鹬蚌相争?”

    “胡氏要利用元承锦当挡箭牌,灭元承铭扶持幼子,弑兄罪名由元承锦背下,这样天下便由他们说了算;我只是将计就计,递了消息给你们,元承铭就会率先出手,而元承锦出兵就不再是叛乱,而是清叛保皇。”云然将自己所谋娓娓而谈。

    “你以为没了罪名,胡氏就会心甘情愿扶他上位?”

    “他们所依仗的不过是那黄口小儿。”云然露出不屑笑意,抬头看了窗外天色,“已经未时了,我的人应该已经得手了。”

    凌自寒自然猜到了其中意思,闭目再不看她:“好谋略,你赢了。”他此刻耳边仿佛已经响起了宫城中的兵刃厮杀声,元承铭想来已经入了圈套,不知看到元承锦带兵杀出喊着“清叛”他会是如何表情,凌自寒只觉得无能为力,多年筹谋终究是一朝满盘皆输,而这一切却是被自己最信任的人给算计了。

    云然见他再不看自己,知道他有怨,但自己根本无法去辩解,终究是自己骗了他,只得起身往外而去。

    “你将药下在何处?”凌自寒还是问出了口。

    云然脚步一滞,转头看向了窗边的凌霄花,凌自寒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瞬间了然,不禁自嘲:“不愧是最了解我的人……”

    云然心中一窒,知道一切再也回不去了,踏出房间再不回顾。

    ——————————————————

    南意在凌府门前焦急等待,她在军营探查,按照凌自寒所说细查,元承锦确实不在营中,匆匆回来禀报,才知道凌自寒已经离开,只叮嘱了会回来,让自己在府中等待,可是如今已经未时,凌自寒还是不见踪影。

    南意本以为他是不是直接去了宫中,可是宫城中的暗卫眼线传回消息,凌自寒并未进宫。

    莫不是有危险…

    南意派了几波人私下寻找,一时也没有个头绪,如今多事之秋,更不能大张旗鼓的寻找。

    “来人,立刻去告诉北阑,让他……”话未说完,远处有一骑正疾驰而来,那人穿着斗篷看不清样貌,本以为是凌自寒,但愈近看清身形并不是,南意握紧了腰间的佩剑,若是对方动手,自己便会即刻要了他的命。

    那人到了凌府门前勒马而停,翻身下马也不说话,径直走到南意面前,递上一封手信。

    南意将信将疑,接过打开一看,竟是凌自寒一直以来与他们传讯的密信,这是只有凌自寒和北阑、自己才知道联络密码,也只有三人会解,南意惊疑不定,抬头看了眼前的斗篷人,他的帽檐压的极低,在近前也看不到脸。

    继续低头细读,根据信中所说,让南意立刻召回所有暗卫,令全府即刻出城,赶回凌府祖居之地蛰伏。

    密信的内容让一向不惊不惧的南意心生慌乱,这项命令几乎算是逃命的意思,莫非是发生了什么变故,凌自寒竟然要舍弃奉仙的一切,和多年的谋划。

    南意想要问什么,但对方已经翻身上马匆匆而去,并未留下只字片语,反复端详密信,确实是凌家独有的密码,根本无人会仿,而凌自寒也不会是因人胁迫而写下,若是胁迫,是有另一套解密的。

    反反复复看去,正满心惊疑,忽然南意注意到了密信某一处。

    这个写法并不是凌自寒常用的笔端,但南意非常熟悉,这是她才会的写法。

    可是她不是……

    莫非………

    南意一向了解她,知道她绝对不会加害凌家,她写信而来,并且让人直接递到自己手上,想来是对局势了然,说不定凌自寒也在她的控制下……

    该不该信她…

    南意死死捏着密信,心中思绪翻腾,良久轻笑叹道:

    “罢了罢了,用我们数十年情谊,我便信你一回。”

    南意定了主意:“来人,立刻召回北阑和全部暗卫,令暗卫出城隐匿。”

    那人一愣,似有犹疑。

    “让北阑即刻回来,我自会跟他说。”

    “是。”

    见身影急急去了,南意回身吩咐道:“下令全府收拾简单行装,分批出城,绝不可引人怀疑。”

    南意远眺宫城方向,那里想来已经动手,也不知道有何变数,但此刻也别无他法。

    阿然,若是骗我,我就去汨桑拆了你的王宫……

第一百二十四章 惊天之变(四)

    与元承锦多年的默默无闻不同,元承铭虽不是嫡出却能在朝堂之上与元承钰分庭抗礼多年,凭的是贵妃的受宠,和他的深谙人心运筹帷幄,朝臣私下总有谈论,元承铭颇有当年随皇刚登位时的决断风华。

    元承铭早早就分府敕封,对于皇宫并无多少记忆牵念,每每进宫只觉得肃穆庄严,明明华美庄穆不容亵渎,却引得人心生出几分妄念,元承铭也不知道对于九五之位的志在必得是在何时何处而起,或者是来自母妃的谆谆之言,或者是朝堂之上波谲云诡的浸润,更或者是来自血脉深处的顺应。

    约定的时辰将至,凌自寒的失约让元承铭生出一丝不安,但这份异动却轻易被湮没,不论今日如何,都改变不了与胡氏的一决生死,马上,这个皇宫就要迎来新的主人,而朝堂之上必有杀戮血光。

    “殿下,他们围了陛下寝宫。”耳目匆匆来报。

    “胡氏呢?”

    “皇后刚入殿,胡予知未见踪影。我们是否要……”

    元承铭抿唇不言,只远眺朝殿的琉璃金顶,眸中平静无波,良久才开口:“再探,以防有诈。”

    身后的近卫似有不解,等着暗探领命而去,才压低了声线问道:“殿下,若是寝宫被控制,我们只怕不能轻易得手。”

    “胡予知不是鲁莽之人,不会轻易露出首尾来,不论寝宫是否被控制,今日都不会善了。”

    “那陛下………”话未完,他已从元承铭的眼中读出令人齿冷的意味。

    元承铭负手伫立,甲胄在日光下映耀出冰冷寒光,往日温润之态荡然无存,许久才微叹出声,仿若回答刚才所问,又仿若只是自言自语:“今时今日,他的生死已经不再重要……”

    金雕玉砌的寝殿内香烟缭绕,龙涎香熏的格外浓重,却也掩盖不了若有似无的药味,交杂的气味萦绕鼻间直让人觉得作呕,胡氏拿了袖间的帕子轻掩鼻息,强压下胸中的不适,皱眉问道:“怎得如此气闷,不如开了窗户换换气,窗外花枝繁娆,陛下看了也会心绪舒畅。”

    正在侍弄药草的太医令陈广卓垂首恭身,但目光间却无恭谨之色:“臣在龙涎香中调入延年之药,关门闭窗犹如以药香沐浴浸润,事半功倍,若是开窗,只怕药效减半。”

    明知这什么药浴香薰不过是个遮掩借口,胡氏也不予拆穿,只温婉浅笑一如平日里皇后之风范:“既然陈大人如此说,便罢了。”

    陈广卓继续垂首研磨药草,但眼角流转全系在皇后身上,皇后身着正红镶金丝宫服,冠饰夺目,凤仪万千,看不出丝毫的破绽心绪。见皇后往内殿而去,陈广卓手中的捣捶也愈发的快了,极力压下心头因殿中浓香带来的烦闷,“想来药效已然发散,只是………陛下这场戏万不可出错漏…”他心中思绪不安,只静听着内殿的声音。

    此处是皇上平日召幸后宫的寝殿,胡氏缓步踏入,心底却在思索自己有多久未踏足此处,,抑或是说自己有多久未侍寝,殿内的摆件陈设似乎没变又似乎变了,已然记不清,就如同那些在后宫曾经一日一日清晰数下的清冷日子般,再也记不清了,只记得那些孤寂寒凉的夜贯穿了所有的记忆和岁月,忘了初始,也荒芜了期盼。

    “陛下,怎么起身了?”胡氏福身施礼,端庄如仪,连凤冠步摇都未发出声响。

    随皇斜倚在榻前,威严之色未缺半分,他也不看她,只专心看着手中的奏章,口中答了:“皇后怎么来了?”

    “国事繁重,陛下也得注意自个儿的身体,莫要病了。”胡氏并不答,拿了一旁的衣衫为随皇披了,落在旁人眼里恰是一番夫妻情深。

    随皇终是抬眸,落在她那无懈可击的温婉神情,轻叹道:“如筠,你是个好皇后。”似有后语,却欲言又止。

    胡氏垂首:“陛下已经多年未喊过臣妾的闺名了,还以为陛下早已忘了。”

    随皇有一瞬间的失神,仿佛记起了什么前尘往事,沉默半晌,殿外传来的隐约捣药声似有若无,打破了那些迷蒙沉静。

    “如筠,你我夫妻数十载,虽在宫中,但到底是百年修得的情意…”

    胡氏垂首静听,眸间似有不同的心绪闪过,但很快掩下了,快得并无人注意到:“陛下今日怎么了,似乎颇多感慨?”

    随皇并不接话,骤然抬眼,眼中精光并未因病体有分毫的耗损,若是常人见了只怕立时跪了,胡氏平日从未有半分逾矩,但今时却没有躲闪示弱,反而抬眸迎视,虽没有半字吐露,却已是让随皇惊异哑然。

    忽而随皇大笑出声,忽然而起又忽然而止,再度看向胡氏得目光再无半分温度:“是朕糊涂了,你是胡家的女儿,何曾会是传闻中的温文软弱!”

    “陛下又何曾是传闻中的情深意重。”胡氏执掌后宫多年,甚少有疾言厉色的时候,但此刻却用着最淡然的语气将所有的伪装撕裂。

    她已经半分也不想再演戏了。

    “蠢钝妇人!”随皇冷笑以对,“还未得手就显露了野心!你以为你和胡予知在筹谋什么就无人知晓吗!”

    胡氏并无被拆穿的恼羞成怒,反而轻轻整了宫装的细小皱痕,再抬首又是无懈可击的天下之母。

    “陛下疑心深重,更甚从前。”

    “是朕疑心,还是你们居心叵测!”随皇冷笑道,“铭儿早已洞察你们的计划,此刻早已在宫中布满兵力,城中戍卫也已撤换,城外的兵力也已有人去接手!你们再无胜算!”

    胡氏中骤然歇斯底里:“你只说铭儿!那钰儿呢!”提及元承钰,她一直以来的温婉面具顷刻被撕裂,即使身为天下女子之主,也终究逃不过丧子之痛,“这宫中妃子众多,皇子也多,死了一个两个你不在乎,可是钰儿是我的命啊!若不是你绝情,将钰儿贬到历阳,又怎么会被人趁机害了啊!”

    外殿陈广卓听得皇后的怨怼之言,匆匆带了几名内监入殿护驾。

    殿中内监皆是心腹侍卫假扮,随皇既然已经知道胡氏的计谋,自然不会引颈待戮。

    随皇看着状似疯魔的胡氏,虽有不忍,但位于权力巅峰万人之上,那些亲情爱情终究淡薄消散,不剩分毫。

    ~~~~~~

    纷乱脚步声迫近,一名内监匆匆而来,未到面前已经俯身叩拜,尖利的嗓音在甬道间回响出令人不悦的恍惚。

    “奉皇后凤命,召五皇子入殿侍疾。”

    皇后凤命?

    此诏分明于礼制不合,仿若是在故意宣告着什么。

    近身护卫正欲上前叱问,却被元承铭抬手拦住。

    “我即刻就去。”

    内监领命退去。元承铭沉吟片刻,回身至暗处,将身上甲胄尽除,露出内里常服。

    “殿下,请允准属下陪同,一人入殿实在太过冒险。”

    “他们既然能让人传话到这里,想来是已经知晓几分,你们警醒着点。”他言辞冷峻,将匕首藏于贴身,跟着内监匆匆而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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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6160/ 第一时间欣赏女皇逆袭攻略最新章节! 作者:米伢所写的《女皇逆袭攻略》为转载作品,女皇逆袭攻略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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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皇逆袭攻略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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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年后,一辆马车缓缓驶离随国锦官城,“世上再无秦氏未晞,惟有汨桑三公主乌云然”……女皇逆袭攻略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女皇逆袭攻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女皇逆袭攻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