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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皇逆袭攻略全文阅读

作者:米伢     女皇逆袭攻略txt下载     女皇逆袭攻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六章 此情成追忆(二)

    礼扎来的并不情愿,几乎是被半推半威胁而来,自数月前一别,如今再见他身形瘦削,掩不住的疲惫憔悴之色,想来是数月来的变故让他心力交瘁,唯一不变的只有与他父亲一般无二的文臣风骨,苍白脸色下是视死如归的气节。他不甘愿的走到殿中,不肯行礼跪拜,只挺直了腰板傲然而立,但一切淡漠都在看到云然的一刻崩坏。

    秦泽的目光在礼扎和云然之间梭巡,云然自然不敢露出半分声色,只对礼扎的惊讶不解视而不见,秦泽似是为了考验真假,故意执起云然的手,作出亲密之态:“阿然说你是掌管宫中内务,明日我要与阿然成婚,你即刻去安排帝后大婚事宜。”

    “什么?”礼扎只觉得不可置信,急切的看向云然,想要在她脸上找出答案解释此刻的不可思议,但云然出奇的平静无澜,仿佛一切都与她无甚关系,如旁观者一般淡漠。

    云然抬眸:“礼扎,你就按照汨桑帝后大婚的规矩去办,后袍来不及赶制,便拿当年为我和亲准备的礼制喜袍便好,我知道一直存放在库房,你亲自去找来。”

    礼扎欲言又止,踌躇再三终究是拱手一揖拂袖而去。

    云然回头正撞上秦泽探究的目光,并不回避,坦荡迎视:“我累了,可以去休息了吗?”

    秦泽抬手示意庞奕:“派人好好保护,寸步不离。”云然自然听得出他的言下之意,也不恼怒,径直出了朝殿,往后宫而去。

    云然径自走到了希夷宫,重又站在熟悉的院中,回想起数月前阿姆就是站在这里递上了红袍银甲,如今物是人非,故颜不再,而那一句“等你回来”已成今生遗憾。

    庞奕派了人将希夷宫层层把守,甚至都不敢安排汨桑宫女服侍,独留云然一人在殿中,这样正中云然下怀,希夷宫是她曾经的住所,自然也有她最需要的东西。

    一个时辰后,礼扎捧着礼制喜袍匆匆而来,宫门外的随军将他拦下:“东西我送进去。”礼扎正欲递上喜袍,殿门被推开,云然站在殿门前,扬声道:“礼扎,你端进来。”

    随军面面相觑,一时不敢放礼扎进去,但也知道云然身份贵重,又怕违逆了会有得罪了将军,正犹豫间,云然沉了脸色,声音更为冷淡:“你们若是不放心,只管进来听着,或者,让秦泽亲自来听。”

    守卫闻言终是肯放行了,他们也跟着礼扎往内院走,但不敢入殿,只站在殿门口,云然也不避讳他们,开着殿门让礼扎将礼服放在榻上。礼扎有千言万语想要问她,但殿门前的守卫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竟寻不到机会与云然单独相处。

    相较于礼扎的忐忑不安,云然却是一派坦荡,她拿了案上刚写的单子,递与礼扎:“你虽然掌管宫中内务多年,但也没有置办过帝后大婚,这是我按照母后当年提过的写下,是我明日需要配饰的,你按照单子整理便好。如若有不懂的,你只管问你府中女眷,女子的配饰,她肯定比你懂。”

    礼扎闻言若有所思,接过单子恭谨道:“是,臣定当办妥。”云然再不言语,挥手示意礼扎退下。礼扎只得缓步退出殿中,两名守卫将殿门关上,跟着礼扎往外走去,还未踏出希夷宫,秦泽自正殿旁侧而来,挡住了礼扎的去路,他眼神冷厉,伸手道:“给我。”

    想来刚才秦泽一直在殿外偷听,他对云然有疑,想要查看那单子,礼扎知道此刻无力违抗,虽然心中忐忑,但还是将单子递上了。

    秦泽低头看着单子上熟悉的字迹,分列着汨桑各式的珠钗环佩名字,并无半分异样,秦泽还伸手细细摸了,没有特殊的凹凸质感,似乎真的是一份普通的礼单。他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终是将单子递还给了礼扎,沉声威吓:“明日的婚礼好好安排,若有差池,你便拿你满府上下的头颅来请罪。”

    礼扎本就痛恨秦泽的狼子野心,听到如此威胁只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希夷宫门前的这一幕,都被云然自窗缝看的分明,看着秦泽翻来覆去也看不出有何异样,不禁微扬嘴角,眼中却是寒意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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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礼扎出宫骑马往自家府邸去,身后跟着几名随军监视,但他此刻却没有心思去想其他,脑中盘桓着刚才云然说的话,“你虽然掌管宫中内务多年,但也没有置办过帝后大婚,这是我按照母后当年提过的写下,是我明日需要配饰的,你按照单子整理便好。如若有不懂的,你只管问你府中女眷,女子的配饰,她肯定比你懂。”

    先王后在她们姐妹很小的时候便过世了,不可能会提及这些;而她说的如若不懂只管问府中女眷……礼扎的夫人并非宫中人,云然也是见过的,断不会让他拿这些宫中事宜去问他夫人,若说女眷,那么惟有……

    礼扎想到此处,不由觉得胸前的单子重如千斤,扬鞭加快,到了府门前匆匆翻身下马便入了府,那几名监视的随军便在府门前盘桓,紧盯着礼扎的出府行踪。

    礼扎挥退了府中下人,独自匆匆穿过后院,到了一处偏僻角房,确认了四下无人才轻敲五下,四短一长,门应声而开,一名素衣普通女子站在门内:“大人。”

    礼扎闪身进了角房,待那女子将门关上,才急切而言:“阿然回来了。”

    素衣女子名唤赤隐,正是乌云氏麾下的暗卫尊者,皇族暗卫皆由她掌控,向来对乌云氏忠心耿耿。数月前云然逃离汨桑,赤隐曾暗中联络她,云然吩咐暗卫暂时蛰伏,躲藏于礼扎府中等候命令。看随军肆虐汨桑,赤隐纵有再多不甘也只得服从命令,如今听闻云然归来,自然是惊喜万分:“主子可有命令?”

    礼扎从怀中拿出了单子递与赤隐,赤隐打开细看骤然了悟,这是暗卫传递消息的密信方式,赤隐自腰间拿出一瓶赤色粉末,倾洒在单子之上,又拿了火折子在单子上来回轻烤,良久,她收了火折子将单子上多余的赤色粉末拍开,竟有一些粉末粘在单子上无法掸落,拼凑出几个字,礼扎急忙上前查看。

    明日申时,开城门,随平叛。

    礼扎知道城外有随国的平叛大军,云然如此安排想来已经与他们有所合作。

    “可有把握?”礼扎抬首询问赤隐。

    赤隐颔首道:“暗卫之力无法除进城中随军,但想个计策夺下城门掌控制权确实可为。只是……”赤隐略有犹疑,“随军在城中各处监视,我很难在城中游走安排。”

    礼扎舒然一笑:“阿然都安排好了。借准备帝后大婚的由头,我自然可以带人在城中宫中来去自如。”

第九十七章 白首当日愿

    云然住在这希夷宫内,熟悉的摆设布置总让她不自觉的忆起很多旧时故人。自己也曾有无忧无虑的岁月,也曾有期许的白日幻梦,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就变了,曾经以为的人生变得面目全非,惟有这希夷宫,还藏着自己的那些年少绮梦。

    翻看幼时藏下的各式小玩意,云然只觉得恍惚,虽然有一些早已破旧不堪,但却能清晰地记得自己当时初初拥有的喜悦。

    回忆间,夜色逾深。

    躺在床榻之上并无半分睡意,翻来覆去半晌才迷迷糊糊睡去,仿佛梦见了什么,但晨起醒来却什么都不记得,只有脸上的泪痕昭示着那并不是什么快乐的梦境。窗外天色微明,案上的蜡烛已然燃尽,殿中晦暗不明,云然倚靠在榻边看着窗外一分一分的明朗,将黑夜一寸一寸的逼退,直到殿中浸染分明,云然目光微动,终是缓缓起身,看向榻边的嫁衣带着几分讥讽之色。

    耀目如火的正红色,赤金线绣纹繁丽的汨桑吉祥图案,胸前缀有鸽子蛋大小的夜明珠为领扣,大袖长裙,一针一线都尽显华丽雍容。这是当年为了和亲,姐姐吩咐赶制的,而自己匆忙逃婚甚至没有看过这嫁衣一眼,却没想到如今还会穿上这嫁衣。

    云然一件一件穿上,梳了发髻戴上赤金凤冠,上品红宝石珠串自凤冠垂落鬓边,在墨黑长发间熠熠夺目,坐于妆镜前,细细描画眉目,将自己妆饰成最精致的新娘,但眼中的凌厉寒芒却是无法掩饰。

    等宫人们鱼贯而入的时候,只见到云然静坐在妆镜前,妆容娇丽,嫁衣华贵,傲然之色让人觉得高不可攀不敢接近。

    一名身着女使衣衫的宫人向云然行礼:“奴婢古娜,是奉礼扎大人之命为今日大婚的礼官,会一路跟随,提醒该做的礼节和流程。礼扎大人托我转告一句,昨日单子上的东西已经备妥,请放心。”

    云然不动声色的看了她一眼,心中已然明了她的话中之意,想来礼扎和赤隐不会让自己失望,不论他们成功与否,自己要做的事已经是箭在弦上,没有后退的余地。

    古娜絮絮说明今日的安排:“因时间仓促,大婚的许多细节只能微作省略,正午时分,需要前往圣明殿坐福,而后前往祭祀行礼,入凤仪殿受朝臣庆贺,颁诏天下。”

    听到圣明殿,云然只觉得一阵恍惚,这是历来圣巫的殿阁,脑中闪现过兰昭的音容笑貌,心底某处忽然而来的柔软,但随之而来的是不愿回想起的那日,凌空呼啸的箭声,凄楚坠落的身影,还有挥之不去的鲜血,心中恨意陡生,却终究是闭目掩下寒芒之色,平静问道:“由谁主持坐福?”

    “奴婢曾跟随圣巫,今日由奴婢主持。”古娜面色沉静,从容答道。

    云然抬头细细打量了古娜一番,再不言语,任由侍女在殿中忙碌准备,手偷偷探进怀中,摸到贴身藏着的匕首,紧紧捏着许久才缓缓放开。

    “午时已到,凤鸾轿辇已在外。”

    云然看着镜中的自己,妆容精致无瑕,眼中神采却陌生的可怕,是恨意堆砌,鲜血染就,终究要走上那个孤高凌绝的位置,云然对镜凄楚一笑,起身坐上凤鸾轿辇至圣明殿。

    坐福礼,意在祈求大漠之神对男女结亲的洗礼祝福,洗去两人的灾祸分离,赐予白首偕老的祝福,汨桑民间男女成亲也会有坐福礼,是由族中最尊者主持,而帝后大婚,则是由圣巫主持。男女双方在大漠之神前行礼跪拜,听训诫,尝福糕,交饮百福酒,而后接受熏香受礼,坐福礼往往需要半个时辰,是汨桑最神圣的仪式。

    再见秦泽,他一身汨桑婚服,身姿凛凛,这朱锦金绣竟也衬得他面若冠玉,四目相对间,皆沉默无言,只循着规矩坐福不敢错分毫。两人对着大漠之神屈膝下拜,仿佛与当年在山水间叩拜的身影重合,只是那时候的含羞对视倾心一笑再也寻不回。

    坐福礼完成,两人又行了祭祀礼,而后前往凤仪殿。

    凤仪殿是乌云氏祖先修建的礼殿,专为朝贺帝后大婚而用,殿名取自“有凤来仪”,迎候王后尊位。殿前有九十九阶,殿阁立于最高处能赏尽宫中美景。

    云然小时候跟姐姐曾偷偷来过,举目远眺宫中一切皆入眼帘,尽头是金色大漠与碧空浮云相连相映,只觉得豁然开朗烦恼尽解,那时候还感慨自己身为公主,是没有机会在这里大婚的,可谁又想到,竟真的有这一日。

    汨桑的大小朝臣皆肃立于凤仪殿阶前的广场上,朝臣队伍之外是随军列队而立,他们既为朝贺,也为监视。广场正中是红布铺就穿行而过,宫人跪俯两侧,整个广场上鸦雀无声。

    “迎,帝后入凤仪殿。”礼官声线浑厚,传遍了宫城的每一个角落。

    鼓声骤起,云然和秦泽并行而入,一步一步,目不斜视,踏着红布长袍逶迤,朝臣与随军皆俯身跪拜,场面庄严盛大,竟让人一时忘却了这宫城数月来的屈辱。

    “王上!”从广场的某一处传来苍老凄厉的呼喊,“王上不可委身贼子,这是汨桑的奇耻大辱啊!”

    原本庄严肃穆的场面一时纷乱,秦泽侧首看了,云然并无任何异样,一如刚才的清冷静默,目光只看着高处的凤仪殿,就连脚步也没有缓下,只一步一步往前,踏上阶梯。

    秦泽只一个眼神,一直跟在身后的随军便冲向声音来处,制住那名汨桑老臣,按伏在地上,逼着他不能起身,旁边的文臣皆敢怒不敢言,只伏在地上哀叹不已。

    “王上!如此屈从,国将不国,汨桑离灭国不远啦!”那名老臣见云然无动于衷,只觉得痛心疾首,哀声疾呼,随后便被堵上了嘴,再发不出半分声音。

    秦泽重又走回云然身边,跟着她的步伐拾级而上,嘴角隐然含笑,眼中也多了几分柔软之色,伸手去拉了云然垂落袖间的手,如此牵手,落在其他人眼中只觉得恩爱,

    走完这九十九阶,两人回身立于宫城之巅,入目间是万众俯首,就连一直跟随的庞奕和亲卫都站于台阶之下,惟有两人皇权尊位,凌驾于众生。

    云然抬眸看向远处天地相接处,一如记忆中的绚丽壮阔,此生有这一次也算是成全了自己的少年绮梦,不禁扬唇浅笑。

    “阿然,我终于还了你一个婚礼。”秦泽见云然终于有了笑意,不由动情感叹。

    “可是,我还是喜欢当年素衣简袍幕天席地的婚礼,那些山盟海誓倾心一笑,还有当年的我们。”

    秦泽垂目默声,许久才开口,话中有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今日便是新的开始。”

    “可是今日的你,又有几分真心。”云然看向秦泽,目光中凛寒霜重,没有半分情感,“你许诺了那么多与我大婚,不过是为了躲一条命。娶了我,你就可以求得汨桑上下护你,也可以利用我抚平随皇之怒,以汨桑之王的身份,作为送给随朝的求和之礼。”

    秦泽紧抿薄唇,双目炯炯看着云然,似有不确定却带有希翼:“你既同意了,便允了护我是不是?”他见云然沉默不语,目中似有光芒闪动,便知道她对自己仍有不舍,心底想及多年,只觉得自己之前愧对云然,终究是她对自己不离不弃,便上前将云然拥入怀中,轻笑唤道:“阿然……”

    话音未落,利刃撕裂衣袍皮肉,温软笑意僵在唇角,秦泽目光惊恐,缓缓退后低头看去,一柄匕首没入胸前,疼痛肆意蔓延,鲜血汨汨而出隐入喜袍,他抬头看去,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眼前的云然依然高华傲然,脑中纷乱闪过她江湖初识时的娇俏灵动,相依相伴时的含羞温软,心中哀叹再也找不回那个阿然了。

第九十八章 白首当日愿(二)

    骤然惊变,阶下的众人皆不及反应,最快醒悟过来的是庞奕,他拔剑疾呼,大步冲上只想拦住云然。

    在庞奕赶到之前,云然伸手再度握上秦泽胸前的刀柄,奋力拔出,鲜血霎时喷涌而出,溅落在云然衣衫上,秦泽低哼一声终是踉跄跪地。

    看着跪在自己脚前的身影,云然眼中泪意迷蒙,仿佛看见了曾经那个意气风发清朗如日的少年,数年的倾心爱恋,终是由自己亲手去结束。云然俯下身,贴近了秦泽的耳边冷笑道:“我说过,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你。”

    在庞奕赶到的刹那,云然再度挥刀,秦泽的眼中失去了所有光芒,轰然倒地,再无声息。

    “将军!”庞奕痛呼出声,伏在秦泽身边,回首看向云然,执剑的手隐怒意而颤抖,却良久没有挥剑,庞奕是看着秦泽和云然一路走来,在他心中云然也是他忠心的主子,此刻竟不知该如何是好,终是化作恨声:“夫人,你为何!”

    云然手上沾染的温热鲜血一分一分的凉透,自刀刃滴落在红布之上,看不出分毫,仿佛还是大婚的热闹喜悦之色:“你知道他逃不过的,已经走到绝路。”

    庞奕如何不知秦泽如今的情势,但终究是不忍看着他身死,如今被云然所杀,自己更是不知如何报仇。

    忽然,远处似有纷乱之声传来,云然仰头看了日头,已经到申时,想来赤隐已经动手。

    云然缓步走到阶前,看着广场上惊惶纷乱的众人,以帝王之姿扬声道:“随军将士们,吾乃汨桑王。”

    广场上的纷乱骤停,众人皆仰首看向高处的傲然身姿,浸浴在耀目日光下,犹如神明临世一般神圣,让人生出敬畏之心。

    “秦泽已死,随朝九皇子已带大军入城。”随军闻言皆六神无主,“放下武器投诚者,死罪可赦。”

    广场上寂静无声,良久,终有兵器落地声音,此起彼伏,所有随军皆仓皇跪地,汨桑的朝臣们见局势反转,王上手刃贼子,不由惊喜交集,跪地俯拜山呼万岁。

    “夫人。”山呼万岁间,庞奕的声音清晰可辩,有着最深切的绝望,“将军并不是自己愿意叛的,是奉仙来人与他密谈了一夜,他才关了城门拒不还朝。”

    “是谁?”云然冷声问道,她隐有猜到幕后必有主谋。

    “我认得那是五皇子府中的人。”

    云然目光一沉,心中有些疑惑更甚,知道庞奕的为人,便知道他不会骗人,思虑许久终是不得要领,远处礼扎已经带了汨桑禁卫冲入广场,护卫朝臣将随军整编队伍,立时要送出宫移交给元承锦,云然此刻才觉得稍稍松了口气,侧目看向庞奕:“你也去吧,以后做个普通人,为自己活一次。”

    庞奕起身朝云然施了一礼,带着秦泽的尸身缓步远去。

    云然分辨不清自己此时的心情,惟有觉得重压稍解,抬目看远处风光,只觉得贪恋不已,索性坐在台阶之上,安静的看着太阳缓缓落下,天际自澄蓝变作赤红,映照在金黄大漠之上瑰丽绚烂,任由阶下的人声鼎沸,云然只觉得此刻心下澄净,无忧无思。

    王清以跟着平叛大军冲入城中,元承锦一路收缴叛军,但他一心却只念着那个人,念着她是否受伤、,是否会因与秦泽的过去而伤心,一人单枪匹马就往宫城冲去,遇到负隅顽抗的随军挥剑杀退,一心只想快点到她身边。一路杀入宫城,循着汨桑禁卫,终于赶到凤仪殿,广场上人群涌动,但他一眼便看到了阶梯之上,最高之处那个一身嫁衣的云然。

    自人群中一步一步的接近她,踏上阶梯,走到她身边,细细打量见她并无受伤,这才觉得心头重负放下,安静陪着她看日落,不问不说,直到夜色渐沉,凉风骤起,才轻声说道:“回去吧。”

    云然深深呼吸了这凉薄夜风,走下这阶梯,又将担起那些责任,再无此刻这般清闲,起身欲往下,却听身后王清以轻唤:“等一下。”云然停下脚步,却在回身的瞬间被他拥入了怀中。

    王清以陪着她坐了许久,却在这一刻将这两日的担忧,失而复得的喜悦都溶于这拥抱中,将她紧紧箍在怀中,容不得她挣脱半分,轻笑道:“想这样做好久了。”

    云然只听到他的心跳声,咚咚咚的忽然觉得万分心安,任由他抱了片刻才开口:“抱够了吗?”

    王清以放开了云然,低头为她擦去脸上溅到的血迹,眼中的深邃光芒如星光熠熠,他紧紧牵过云然的手:“走吧。”

    云然经过这一日身心俱疲,也懒得与他计较,被他牵着一路回到了希夷宫。

第九十九章 不畏云遮目

    走到希夷宫前,遇到了正匆匆而来的礼扎,自小躲在父亲光芒之下的他,就算在康古泰一党被诛杀之后升任三公之一,朝中也是颇多微词,觉得他不堪重用,此刻他着一身武服步伐坚毅,倒是有了几分哲尔布伯伯年轻时不怒自威的模样。

    云然假装不经意挣脱了王清以的手,待礼扎走近:“如何?”

    礼扎行礼沉声道:“宫中防卫已由禁卫接手,随朝叛军已尽数移交,我派了人在宫中四处搜查,以防有漏网之鱼。”

    “伤亡呢?”

    “秦泽死讯传开,叛军军心瓦解,并未多做抵抗,只有数十人轻伤。”

    “那便好,今夜辛苦你们了。”云然正欲转身回希夷宫,却被礼扎拦下,“还有何事?”

    礼扎看了一眼在侧的王清以,似有顾忌,王清以自有所觉,往前走了数十步避开了,礼扎这才低声说道:“刚才搜查宫中,发现秦泽的副将死在了暗处,在旁的一名随军行迹诡秘,被抓了之后自裁了。”

    庞奕?

    云然心中一惊,他刚才明明带着秦泽的尸身走了,为何会死在暗处,礼扎见云然眉头深锁,自身后递上一物:“那名随军随身并无什么东西,只有这一柄剑,我看着有些不同。”

    细看礼扎递上的剑,血迹斑斑却并无什么异样,直到看到剑柄处,云然骤然惊心,那剑柄上的花纹图案她至死不会忘记,那日被追杀,刺穿她胸膛的剑柄便是如此模样,一分一毫都记忆犹新。

    “将军并不是自己愿意叛的,是奉仙来人与他密谈了一夜,他才关了城门拒不还朝。……我认得那是五皇子府中的人”。

    云然一直以来的疑虑,似在一瞬间被打通了所有关窍,那些曾经想不通的事此刻终于明晰,竟然是他!

    元承铭。

    自扳倒了元承钰,自己便被他盯上了,庆城外的追杀,秦泽的叛国,竟然都是他要杀人灭口。云然攥紧了拳头,只觉得恨意难消,被他白白算计了这一场。抬头看到数十步之外夜色中的模糊人影,目光逐渐冰寒。

    若是元承铭安排的所有陷阱,那他又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云然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接过礼扎手中的剑:“找个地方将庞奕葬了吧。”

    礼扎见云然似有打算,也不便多问,便应承着退下了。

    云然转身回了希夷宫,点了蜡烛坐在桌前端详着那柄剑,王清以果然跟了进来,却在看到云然手中的剑时乍然作色,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云然瞥见他此刻的神情,心中更是冷了几分,将剑重重放于桌上:“是元承铭,对吗?”

    王清以闻言,心中已然思绪万千,他并不知道云然知道了多少,更不知道云然之后会如何去做,良久才轻叹一声:“有些事太过追究,只会引火烧身。”

    “你早就知道他要杀我,所以让苏绾荷在行宫带走我?”云然不是被算计了就善罢甘休的性子,自然要追根究底。

    王清以走到云然身旁坐下,见她眸中寒光,心中竟然隐有几分害怕,怕自己又被她推拒千里之外,,只得颔首:“是,我那时候派人去襄助你们除元承钰,元承铭就查到了我,他只说要我投靠了他,以后他为随皇绝不会再诛杀渝国人。”

    “所以你投靠了他,为他做事?”

    “刚摆脱了元承钰,我岂能甘愿再度沦为他人棋子,并未答应但也没有拒绝,但我偶然间知道了他下的追杀令,我无力正面拦阻,只能让绾荷在他下手之前将你带回来。”王清以目光忽然柔软,看着烛火似有自嘲,“我本来想着将你藏起来,藏在我身边,藏一辈子。可惜我忘了,你本就不是甘愿躲在他人羽翼下的普通女子。”

    云然听他说的动情,微有尴尬之色:“还是要多谢你救我,之后我们回汨桑一路并无追兵,是你做了什么?”

    “我与他做了场交易,换你一命。”他忽然凑近了,露出暧昧之态,“你是不是该好好谢我?”

    云然并不理会他,径自问道:“你拿什么交易的?”

    “我渝国的宝物。他要我投靠,要的也不过是这个。”见云然眼中疑色,只得坦白,“是两处矿藏,我渝国当年的命脉所在,只有皇族才知道确切位置,随国的人翻找了近百年,就为了得到这个秘密。两处矿藏,价值连城。”

    云然再冷静,也忍不住惊讶:“你竟也肯给?”

    “先祖留了这秘密,不过是为了起兵复国作军饷之用,我胸无大志也没复国之念,要来何用?”他笑得坦荡,“我为了你,可是把渝国的命脉都交出去了,以后我渝国族人可要靠汨桑王养着了。”

    云然对他的疑心尽释,看着他吊儿郎当的模样,心中竟有几分感念:“你可并不是会红颜误国的君主啊。”

    王清以收了笑意,露出惆怅之色:“为了这秘密,为了虚无缥缈的复国梦,死了太多的族人,已经够了,就让这一切结束在我手上。”

    云然忽然忆起了楚霄,她虽说是被元承钰害死,却也是死在了自己族人的复国梦中,她本该有自己的人生,却蹉跎半生无辜枉死。

    “这剑……”王清以看着桌上的剑,很是诧异为何此处会有元承铭手下死士的武器。

    “他杀了秦泽的副将。”云然说到此处心中恨意陡生,“庞奕之前告诉我,秦泽是见了元承铭的人才闭城不降,想来是怕庞奕泄露才灭口的。”

    王清以猜出了其中关窍,不由劝道:“元承钰被贬后,元承铭便是太子唯一人选,在随朝风头正盛一手遮天,无人敢置喙,你虽是汨桑王,但依然没有办法与他相抗的,只凭一柄剑也不算什么铁证。”

    云然自然知道这些,就算是有了铁证,自己又能找何人去主持公道,起身缓步走到窗前,推开了窗之间月色晦暗,云深夜重,远处依稀的甲胄之声充盈耳边,凉意侵染让人觉得清醒,云然不禁苦笑:“扳倒一个元承钰,总以为可以换我汨桑一席安隅之地,没想到啊……”言辞骤然一变,冷厉如这夜色,“既然如此,我能帮他站上如今的位置,自然也可以将他拉下来。”

第一百章 夜色隐刃风

    夜色微凉,月上中天,汨桑城中依然灯火通明,百姓虽然听闻王上已经诛杀贼人夺回政权,但城中彻夜的甲胄之声,依然让人惊惧惶乱,小心翼翼,生怕惹来了杀身之祸,只盼着天快些亮,乱局快些过去。

    元承锦忙碌了这大半夜,已将叛军尽数收编,将领也都羁押在营中,只等送回随国再做惩处,配合礼扎搜查城中各处,确认再无叛军逃脱,正准备带兵回营,却听马蹄声迫近,一名宫人自宫城处而来,到了近前下马问道:“这位可是随朝九殿下?”

    元承锦颔首,那宫人说道:“奉王上谕命,九殿下平叛辛劳,夜色已深,可带两名亲卫入宫歇息。”

    元承锦一直想着云然是否受伤,但忙于军务一时走不开,忙完已是这个时辰,想等明日再入宫去见她,没想到……他想也没想便答应了。

    “殿下……”

    陈老将军觉得似乎不妥,正要进言却被元承锦打断:“无事,那日的女子便是汨桑王,我信她。”

    元承锦随着宫人往宫城而去,徒留下陈老将军一脸不可置信,早听闻汨桑由女人为王,一直觉得不屑,回想起那女子的一言一行胸怀成竹,不由击掌赞叹,确实不同于寻常女子。

    走在宫墙下,夜阑寂静,惟有脚步声回荡在这深宫中,以前总是想着,那个古灵精怪的红衣少女所生活的皇宫是怎样的,必定与随国的不一样,但如今踏入,才发现并无不同,宫墙高的仿佛将天空也禁锢在其中,殿苑重重宫门峥嵘,让元承锦想起年少时在这世间最尊贵囚牢中的千般孤寂万般折辱,都如梦魇一般困锁了自己数十年。

    执着灯笼带路的宫人在一殿门宫苑前停下,元承锦抬头看去,门匾上“希夷宫”三个大字,殿内烛光通明,推门而入,却见一人正坐在殿内,似在等着他。

    “云然……”元承锦略有迟疑,一时竟不知该进该退。

    云然已经换下了血红嫁衣,只着了牙色的汨桑家常衣裙,墨色长发以同色发带系住,几缕发丝垂落鬓边,薄妆轻颜,衬得肌肤湛白,如同冰肌玉骨般的琉璃美人。元承锦第一次见到她做如此打扮,温婉与清冷在她身上相和,不会让人觉得突兀相悖。

    见元承锦站在进门处,云然敛下疏离之态,温文而笑:“傻站着干嘛,进来啊。”

    走到近前,只见云然坐在桌前正仔细擦拭着元承锦的那柄匕首,在烛光摇曳映衬下,肌若凝脂薄唇轻抿,元承锦自认并非耽于美色之人,但此刻他承认自己有了不可言说的欲望,

    云然反复检查确认没有血渍了,才将匕首插还刀鞘中,起身递与元承锦:“物归原主。”

    元承锦讷讷的伸手接过,似乎感受到了剑柄上属于她的暖意,贪恋一般的轻轻娑摩着,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欢悦之意:“找我有什么事吗?”

    云然倒了杯茶放在他面前的桌上,示意他坐下:“把匕首还你啊,也想问问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元承锦掩下心中的暧昧心绪,正色道:“我会再停留两日,助你们搜查逃脱的叛军。”

    “叛军人数不少,你不怕停留太久再起异动吗?”云然提醒道。

    “我明日会将叛军分批呀送回去,也已经遣人通知边城驻军半路来援。”同是带兵之人,元承锦自然已经想到了。

    两人了然在心相视一笑,颇为默契,但云然隐露忧思:“宫中是要你攻下汨桑,你抗旨停留数日不起兵,回去可会受责?”

    元承锦轻捻手指,思及那如日中天的五哥,心有不甘却也不得不服软,作出云淡风轻状:“无事,毕竟还是将叛军带回了,听几句骂罢了。”

    云然似有所思,将手中的茶盅逆着烛光看去,白玉之下隐含烛光暖色,只觉得心头也跟着澄透温润,但言辞中却锋利如刃:“我竟不知如何得罪了随皇,要我汨桑受此灭顶之祸。”

    此话颇为悖逆,元承锦也对于宫中的命令很是不解,却又无从解释:“或许,不是父皇本意。”

    “你从没有想过去争一争那个位置吗?”云然开门见山并不避讳。

    元承锦眸色一沉,颇为顾忌:“我只是妾妃所生,在朝中也无权无势,哪有争的资格。”他看向云然,叮嘱道,“以后不要再说这话,若是让有心人听了怕是惹祸上身。”

    云然低头讪笑:“我多言了。能安稳活下偏安一隅,也不错。”语气颇为自嘲,“夜深了,我让人送你去休息。”

    元承锦心有千千言,却不知如何启口,终是起身,却在起身刹那间,有暗器自窗外射来,殿中两人及时闪过,那暗器打中了桌上的蜡烛,烛光乍灭,殿内瞬间陷入黑暗之中,一个身影飞扑而入,径直朝着元承锦攻去。

    元承锦眼睛还未适应黑暗,根本无法视物,只凭着剑风辨认来势方向,险险躲开,正忙乱间却忽然有人冲到身前,踉跄跌入他怀中,一声压抑的闷哼自怀中传来,殿中一时安静了下来,元承锦此时终于适应了黑暗,借着窗外的月色和院中的灯笼,看到云然在他身前,捂着手臂似乎受伤了。

    还未等元承锦反应过来,黑影又挥剑而来,元承锦忙将云然挡在身后,拔剑与黑影缠斗在一处,两人打的难分输赢,忽听殿外传来人声。

    “怎么守卫都晕倒了?”

    “王上,王上可有事?”

    数名禁卫冲将进来,借着手中的灯笼看清了殿中情势,忙护住云然,加入了战圈,那黑影见落了下风,挥退了众人自窗跃了出去,逃入夜色之中。

    “立刻去追!通知礼扎严查,将刺客捉回来!”云然怒不可遏。

    已有禁卫将蜡烛重新燃起,纷纷应承着追了出去,宫中再度风雨喧嚣。元承锦急着查看云然的伤势,索性伤势并不严重,但血流不止,已经染红了衣袖,元承锦眸中闪过痛色,在战场受伤已是常事,但是第一次让他觉得无所适从,口中薄责道:“你何必替我挡下,如果伤的重可如何是好?”

    云然脸色略微苍白,却勾唇一笑:“小伤而已,你身为随朝九皇子,若是伤在我汨桑皇宫,我可赔不起。”

    元承锦并未接话,只看着云然,眼中盛满缱绻情意,但口中却是不容置疑的命令:“以后不准再做如此危险的事。”

    “好。”云然也答应的爽快,落在元承锦眼中却只觉得疼惜。

    礼扎急急赶到,打破了殿中暧昧不明的气氛,见云然手臂上的血迹,着急万分忙回身吼道:“立刻去请御医!”

    “礼扎,你派人送九殿下去休息,多安排人守夜,绝对不能让刺客得逞。”

    元承锦却不放心:“我等你御医看了再去。”

    云然轻笑:“怎么?你还不放心我宫中的御医吗?去休息吧,我也要换身衣服,你在,不方便。”元承锦思忖了片刻,不得不颔首跟着礼扎去了,云然噙着温柔浅笑目送他离开,却在他消失在门口的瞬间凝了笑意,化作一丝冷笑,眼中满是深切寒意。

第一百零一章 夜色隐刃风(二)

    礼扎重又回到希夷宫时,御医已经为云然包扎了伤口,她斜倚在床榻之上,苍白的脸颊有了几分血色,御医正旁侧叮嘱着“……需要好生修养,切不可沾水,臣每日来为王上换药。”

    云然侧目看到礼扎,颇为不耐的让御医退下,拿过床榻上的外袍披上,不经意间扯动了伤口,疼得一瑟缩,忙放轻了动作,复又倚靠下:“都安排好了?”

    礼扎颔首道:“一切妥当。”看着云然受伤的手臂,不无担忧,“为什么要去挡这一剑?还好他及时收了剑,不然伤的更重。”

    “我邀了他进宫,又是在我的寝殿,就怕有心人会诸多猜疑,如今我为他受伤,想来就不会节外生枝了。”

    礼扎知道自己拦不住她,只得无奈道:“好好听御医的,早点休息吧。”说罢,转身欲走。

    “礼扎…”云然沉默须臾,终究还是放不下那人的安危,“他怎么样了?”

    礼扎脚步一滞,回身看着云然:“他…被秦泽关在自己的寝殿中,郁郁数日病倒了,我已经找了御医去看顾。”

    云然轻叹一声,挥手示意礼扎退下,独剩下自己才露出疲倦之态,今日发生的一切仍历历在目,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仿佛上面还沾染着鲜血,秦泽的鲜血。自己曾经放在心里的人,曾经相濡以沫的数年岁月,终是走到了烈焰成烬再无回还的地步。

    殿外树影斑驳间,王清以隐在暗处,看着窗纸透出的摇曳烛光,只觉得离她近一点便心安几分,如今回想起来,竟不知自己是何时动了心,又是何时陷落如此深,那时只想着将她藏起来,护她余生安乐,但经历这一路,才看透她要的并不是保护,而是能并肩而立患难与共的人,也罢,此生她若想争一回,自己便奉陪到底,百死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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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初明,汨桑众臣就纷纷入宫,齐聚于朝殿,过去这数十日的浩劫让他们惶恐不安,日日像悬了一把刀般,不知何时就会被杀,昨日亲眼看着云然在凤仪殿前诛杀秦泽,大快人心,此刻谈起也是赞叹不已。

    但他们等了一个时辰,云然并没有出现,众臣纷纷将或疑惑或惊讶的目光投向了礼扎,礼扎已承袭太尉之职,是朝臣之首,在他们眼中也是云然最亲信之人,他面上并无异样,稳下诸臣,私下唤了人去希夷宫查看。

    良久,一名宫人匆匆而来,诸臣忙上前追问:“王上呢?”

    “王上怎么还没来,是有不适吗?”

    七嘴八舌间,礼扎走到最前,示意群臣噤声:“王上如何说?”

    宫人犹豫再三,似乎不知该如何传话,礼扎皱眉怒问:“你只说王上原话。”

    宫人瑟缩跪下:“王…姑娘说,她并非王上,不敢入朝殿议政,让众位大人去…临华殿迎候王上…”

    临华殿,是乌云穆赫的寝殿。

    众臣哗然,皆面面相觑,一时都不知该如何是好,莫侯古、贺赖哲围到礼扎面前,小声问道:“王上这是记恨众臣,耍小性子了吗?”

    礼扎自然知道云然并非耍性子记恨的人,她如此说必定是有什么筹谋,扬声道:“大家稍待,我去劝劝王上。”

    走入希夷宫,只见云然素衣简妆一派悠闲,正唤了宫人在院中的大树下绑秋千架,她看到礼扎进来,不听他分说就拉他到树下,明媚一笑:“你还记得这里的秋千吗?小时候我们常玩的,原来的那个断了,我今日就让他们重新绑一个。”

    礼扎见她如此安闲自在,与昨日的模样大相径庭,不由笑叹:“你可知道朝殿上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云然了然一笑:“他们急了?”

    “你是故意的?”礼扎诧异,“总不会真的是耍小性子吧?你可不是这样的人。”

    云然故作神秘转身回了殿中,礼扎跟了进来,只耐心等着她说分明。

    “我只是在等他们的态度。”云然眸中精芒闪过,褪去刚才的闲态沉声道,“当日乌云穆赫为王,想来他们也并未反抗吧。”

    礼扎回想起当日,确实,除了他们几个,其他朝臣虽然反对随军入驻,却并未针对乌云穆赫登位。

    云然看到礼扎迟疑的神情,便知道自己猜对了:“旧日康古泰扶持乌云穆赫,他们虽未明着附和,却也是认同的。在他们心里还是觉得女子为王有违天道,如今乌云穆赫已失人心,我就想让他们知道,除了我,他们无人可依靠。”

    “阿然,你越来越像一个王上了。”礼扎被这一番言语激荡胸怀,觉得甘愿臣服,并非为了儿时情谊,而是眼前人值得忠心跟随,“我明白了,朝臣那边我会去安排。”

    “那件事安排的如何了?”云然问道。

    “已经安排了人,想来应该快来了。”礼扎话音未落,殿外便有工人通传:

    “随朝九殿下请见。”

    “让他进来。”

    元承锦疾步入殿,看到礼扎也在,心中着急也顾不得:“听说昨日刺客抓到了?”

    礼扎敛首道:“是,臣正要向王上禀报。”

    “审过了吗?是何人?”云然坐下了问道。

    “刺客顽抗,被包围时知道无法逃脱,自裁了。”礼扎回禀道,“他虽然身着宫人服制,但外衣里却是随军的衣服,想来是叛军躲藏在宫中。”

    元承锦似有疑虑:“带我去看看尸首。”

    “尸首在禁卫处。”元承锦匆匆跨步出了希夷宫,礼扎与正抬眸的云然对视了一眼,两人疾步跟了上去。

第一百零二章 凤临天下尊

    元承锦仔细检查了尸首,虽有刀伤却都是不致命的轻伤,但是唇色发黑,明显是被毒死的,他掰开了尸首的嘴,似有异物,探手拈出一颗黑色的残余物,细细看了脸色巨变。

    他虽未参与朝局,但是也见过朝中的腌臜手段,这是随朝的秘法毒药,见血封喉,专门用于暗卫死士,以防被抓刑囚。

    礼扎示意禁卫将东西呈上:“九殿下,刺客随身并未带什么东西,只有这一柄剑。”

    元承锦起身拿起细看,却在看到剑柄时眼神俱厉,瞋目切齿,云然走上前自他手中那过这剑,目带疑色,抬眸看着元承锦:“九殿下认得这剑?是有何来历吗?”

    “这图腾,是我五哥手下死士的,我见过一次。”

    云然猜到他会认出,作出惊疑之色:“是五殿下要杀你?为何?”

    元承锦攥拳重重捶在墙上,口中冷笑不已:“他终是忍不住了!自二哥被贬,朝中便是他一人独大,无人可抗之,我已经避其锋芒,他竟也不肯放过我?”

    “你虽未在朝中,但有皇子身份,又手握大军,对他自然有威胁。”云然冷声道。

    “我只是庶妃所生,并不得父皇其中,也无朝臣支持,他也太高看我了。”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手上的军权就足够让他介怀了。”

    “杀了我,然后让他手下的齐斌领这军权,倒是一步好棋啊。”元承锦想起了少时躲在军帐中的那一夜,临死时凄厉的呼喊,溅落在军帐上的鲜血,有如梦魇一般,被自己父皇送去当诱饵的不甘,与现在被兄长暗杀的怨念,似乎跨越了时间重合在一处,化作眼中的血色,心底的恨意,亲情不过是一场骗局。

    云然看到他眼底的恨意,知道计谋已成,如同书中引诱世人成魔的妖魅般魅惑出声:“成王败寇,不死不休,他现在还未坐上那个位置,你还可以尽力争一回,夺了他手中的一切,你便是随国的皇。”

    元承锦隐藏心底多年的隐秘骤然被撕开暴露在人前,压抑了太久此刻蠢蠢欲动,自小自母妃始,每一个人都告诉他,他虽为皇子但血统卑贱,被父皇无视,在兄弟面前卑微,甚至得脸的宫人都能对他颐指气使,每一次受到的冷遇都在告诉他不配坐上那个位置,可如今,自己是否也有了争夺的资格。

    他动摇了。

    “我可以帮你。”云然这句话确实真诚了几分。

    “你为何帮我?汨桑参与到随朝的皇位之争中并非明智之举,万一……”元承锦虽有野心骤起,却也知道自己的弊端。

    云然浅笑,半开玩笑半分真切的说道:“你不是说我欠你一个妻子吗?那么,我便还你一个江山。”但见元承锦并不相信的神情,“此次强攻汨桑的旨意,想来其中必有五皇子的手笔,若是他,我宁可选你,以汨桑为注,赌你赢。”

    第一次有一人告诉他,他可以。元承锦倏然发笑,眉宇舒朗笑声畅快,许久才敛了笑:“既然他想要我的命,那便看看最后谁能君临天下。”

    两人回到希夷宫密谈了半个时辰,元承锦便先回营了。元承锦前脚刚走,王清以就进了殿中,他倒也不客气,径直坐下倒了杯茶喝着:“你这一招离间计用的不错。”

    “他若没有这野心,我再如何离间也动摇不了。”云然轻笑,“再过两日,我就随他一起去奉仙,你跟我一同去,将你的族人带来汨桑,我会辟出一处桃源之地供你们居住。”

    王清以展颜一笑,眼中明媚如春,凑近了带着几分旖旎:“阿然,你是不是……”

    云然抬脚往他坐着凳脚踹去,王清以反应的快,一个旋身退出几步站住,云然瞥了他狼狈的模样,很是得意:“你之前救我一命,就当还你了,以后我们互不相欠。”

    王清以带着几分宠溺的看着云然,他知道云然此行要去做什么,虽有忧心,但想着与她在一处,纵死何枉。

    第二日,云然照旧没有去朝殿,朝臣们终于耐不住,皆自发跪在了希夷宫前,半个时辰后云然才缓步而出,看着殿门前的众人,叹道:“你们何苦呢?”

    几名老臣言辞切切,几乎老泪纵横:“王上,臣等请王上赴朝殿议政。”

    云然负手而立:“皇兄已登位为王,他为长,我为幼,他为男,我为女,自然是他名正言顺,你们去请他吧。”

    几名臣子面面相觑,贺赖哲率先说道:“汨桑从未有立长之言,为王者,英明勇武贤德立世,王上诛杀逆贼,还汨桑清明盛世,臣等自当奉主为王,竭忠尽节。”

    其他臣子纷纷附议,皆深深俯身拜倒,异口同声:“臣等请王上赴朝殿议政。”

    云然傲然而立,看群臣俯首,知道以后朝中再无异心,这一次,再没有什么能阻拦自己了。

    再一次穿上玄色王袍,立于朝殿之上,百官朝拜,万民归心,云然忆起许多的人,父王母后,姐姐阿姆,蒙洛帛荼,恍惚觉得他们都在,陪着自己肩负起汨桑的万世太平。

第一百零三章 来世辛塔梦

    临朝时的豪情壮志,在看到堆积如山的奏章时化作了一声哀叹,云然随手拿过几本翻看,乱七八糟鸡毛蒜皮什么都有,看得心烦将奏章一扔,倚在案前闭目扶额。

    一旁的礼扎上前将奏章码齐一摞,看她这怕麻烦的心性却一点没变,不禁摇头轻笑:“这段时日的奏章积压的多了些,我帮着你整理,明日之前应该能批完。”

    云然紧皱了双眉,忽见窗外阳光正好,透过窗纱落在殿内,落入云然的眸中,绽出最明媚的暖意,心底却有无法企及的一处幽暗,沉吟片刻起身去内殿翻找,自柜子深处翻出一枚香缨,细密的针脚精致的花纹却血迹斑驳,幽幽散发出辛塔花的香味,云然藏了许久,奔波涉险也不曾弃下,只因为那时答应帛荼的承诺。

    云然换了常服束发,将香缨藏入怀中,走到外殿说道:“宣贺赖哲入宫,你与他将这些奏章整理分类,无关紧要的你们批复了便是,其他放着等我回来。”

    礼扎面目疑色,拦在云然面前:“你要去哪?现在朝中稍定,但暗流不止,你独自出去总有危险。”

    “我速去速回,明日早朝之前定会回来。”云然已经打定了主意。

    礼扎还是不放心:“若是一定要去,带上护卫,现在随军还在城中搜查,以防有变。”

    云然无法跟礼扎解释自己与元承锦的渊源,正思索着是否答应时,殿门处传来声音:“我陪她去。”王清以走入殿中,满面洒脱豪意,“一定给你带回个毫发无伤活蹦乱跳的王。”

    礼扎一直看不透王清以此人,但见云然对他颇为信任,身手也不差,对他并无什么敌意:“这……”

    云然颇为不耐的挥挥手:“我不用人保护,自己可以去。”说着转身往外走去,王清以朝礼扎一拱手便追了上去,礼扎追到殿外看二人渐行渐远,也只得认了,吩咐了宫人传贺赖哲入宫。

    城中百姓已经没有前几日的惶恐不安,渐渐也敢出门买卖东西了,街巷之中时有随军和汨桑侍卫巡查而过,云然与王清以一人一骑穿行而过,见城中不复往昔繁华,回身看到王清以紧紧跟着:“你真要跟着我吗?”

    王清以骑在马上一派闲适:“我已经应下了,要让你毫发无伤的回去。”

    云然闻言嗤之以鼻,知道他向来我行我素,也懒得与他再说,两人一路无言到了城门处,遇见在此的元承锦,他与一名汨桑江领正说着什么,见云然策马而来,停下了侧首看着,眼中情绪复杂未明。汨桑将领与侍卫纷纷下跪请安,云然坐于马上,就连背脊也挺的笔直,露出王者之态:“起吧。吾出城一趟,今日会回,有事入宫找太尉便可。”

    “是。”

    云然迎视上元承锦的目光,只扬唇微抿,就当做告别了,拉了缰绳便往城外而去,王清以屡屡目睹云然与元承锦之间的默契,压下心底那似有若无的失落,催马与云然并行,带着一丝不可言说的小情绪问道:“你倒是很信任他,不怕他趁你不在做些什么吗?”

    云然冷嗤一声:“怕啊,可是他不会。”此时此刻占下汨桑对他没有任何益处,后半句只在心中暗暗说道,王清以听了双手骤然攥紧,她竟如此信任他,想及此处只觉得心被抽空了一般,眼中霜寒苍茫,但云然并未看到,只一路催马疾行。

    看着云然的背影,王清以掩下眼中的所有破绽,扬鞭跟上。

    紧紧跟着她,就不会将她丢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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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赶到村子时,正是日落西山,绚烂如火晕染了半边天际,落在云然眼中犹如那一日的满目鲜血,鼻间仿佛还有血腥味挥之不去,牵着马走入村中,这里因地处偏域,并未被随军影响,一如记忆中的平静安乐,果真如世外仙境。

    一名老者站在村道边好奇的看着这两名不速之客,云然浅笑开口:“请问,阿敏住在何处?”

    老者慈祥端目,热情的为他们指路:“你们往后走,院中有花圃的便是她家。”他并没有对外来人的戒心,反而如关切小辈一样絮叨,“你们是阿敏的朋友吗?那可得好好劝劝她,她这傻孩子,老说在等阿荼,阿荼这臭小子也不知道跑哪去了,这么久也没个音信,这不是耽误阿敏吗……”

    云然越听眼中越是晦暗,笑意僵在唇角,许久才按下了悲恸轻声说道:“多谢。”

    王清以并不知道云然来到这里是为何,但她哀伤恍惚的模样皆看在眼里,王清以并未出言安慰,而是上前牵起她冰冷的手,报以舒朗一笑。云然茫然间只觉心头一暖,任由他牵着往阿敏的住处去。

    走了没多久,只见一处院中花色锦簇,在众多房屋间格外的特别,仿若这一处的春色皆落在此处,花圃边有一少女正埋首刺绣,针线在她手中翻飞,动作娴熟而又轻盈,云然一眼便认出那是阿敏,踌躇许久,终是推了木门。

    木门吱呀开启,阿敏抬头看来,见到云然似乎有一瞬间的迷茫之色,歪头想了想才绽开灿烂笑容:“你是荼大哥的朋友,我见过你。”

    云然颔首:“我……”

    阿敏放下手中的绣品,缓步走近似有所觉:“荼大哥,没跟你一起回来吗?”

    云然自怀中拿出那枚香缨递在她面前,阿敏看着香缨上凝结的血渍,目光一滞,止不住的颤抖不敢去接,双手攥紧了又松开,茫然无措。

    “帛荼,他为了汨桑,战死了。”

    一字一句如同凌迟一般,让云然体无完肤,也让阿敏心痛如绞,她终是伸手接过香缨,上面的血迹刺痛了她的眼,泪水滑落颊边,难抑悲恸。

    “帛荼说,今生他不能信守承诺,让你别再等他,下一世他定还你!”

    阿敏带着泪痕忽然笑了,这笑却比哭更让人心痛:“下一世……今生的承诺已成泡影,何谈下一世。”她决绝转身,“多谢你来这一趟,我就不送你了。”说着回了屋中,关上了门,唯剩下那副未完成的刺绣在日光下寂静。

    那是一朵辛塔花。

    未完成的辛塔花。

第一百零四章 临终诚托孤

    王清以安静的跟在云然身后,随着她走入了村子深处的一处院子,院中物件摆放的整齐,纤尘不染,干净的并无一丝人气,云然自马上拿了水囊,推门而入,屋中所有的摆设都一如往昔,仿佛帛荼会随时自内室掀帘而来,粗声粗气的笑道:“来,今天我们烤肉吃,不醉不归!”

    想起那日与帛荼对月饮酒倾谈,说的话犹在耳边,但自己对他的誓言却再无兑现,回身坐于门阶上,打开水囊,倏然酒香四溢,囊中是云然带出的宫中好酒,萦绕鼻间却总觉得不如那一夜的酒,将酒撒于面前的地上。

    “好兄弟,我敬你!”云然抬头,将囊中剩余的酒一饮而尽,辛辣入喉落入腹中却是暖意融融,倚在门前回想起当年,那时候自己什么都有,他们也都在,如何的恣意洒脱,沉沦在记忆中竟一时难以自拔,但云然知道这一切犹如梦幻泡影,过往皆逝,再不可触碰。

    一直到夜色垂暮,在院外等候的王清以才走近了低声轻语:“该回去了。”

    云然抬头看了看天际的朦胧月色,不知为何心情突然转好,莞尔一笑:“好,回去吧。”正欲起身,却骤然觉得腿上酸麻,一个趔趄往后倒去,幸而王清以伸手将她扶住,才没有摔得狼狈,云然扶靠在他身上,龇牙咧嘴只觉得腿上麻的厉害,忽然一阵天旋地转,被王清以横抱在怀中,刹那哑然。

    王清以抱着云然大踏步往外走,一言不发却掩不住勾起的唇角,走了几步忽而低声笑道:“你好重。”云然毕竟是女子,听到这话只觉恼羞,用手肘狠狠撞他胸口,王清以无法躲避被打得倒吸一口冷气,忙稳了脚步将她紧紧抱住,再不敢开玩笑。

    将云然抱上马,他翻身而上坐于云然身后,催马疾行。

    夜色中疾行,风声迎面,云然的心绪却因为耳边迫近的呼吸声而不知所措,被他箍在身前不能动弹,正努力粉饰自己纷乱的心跳,一句耳语低沉而又清晰,飘散在飒飒风声之中,竟辨不清是真是幻。

    “入骨相思你可知?”

    疾驰大半夜才回到了宫城前,两人下马步行,云然不动声色的躲过了王清以欲牵的手:“有些心思你还是早早弃了,我无心于此。”言辞决绝,却目光躲闪不敢看他,说完转身先行,再不回顾。

    王清以目光有着一瞬间暗淡,但随即自嘲一般:“若是情起情灭皆可由人,世间便不会有那么多痴人了。”良久,静静跟在她身后,;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寂静宫道。

    云然知道他跟着,看着脚边的另一个影子,心中有着难言的惆怅,纷乱的心绪竟然看不清此刻自己的心意,曾经敢爱敢恨,爱了便愿意放下一切去争取,但如今却变得唯诺犹豫,只因承担了太多再不敢恣意妄为,抬头看了月影迷蒙,恍然了悟。

    是缘是怨,等一切尘埃落定,自有分明。

    城门外不远处,一骑独立夜色中,他已经在此等待许久,本只是担忧她安危,等着她回城才会觉得心安,但看着他们两人一骑回来,攥紧了手中的缰绳,眼中冰冷黑沉如这墨黑夜色一般,怒意缠结竟不知该找谁去纾解,静默片刻,终是调转马头回营去。

    ——————————————嫉妒的分隔线————————————————————

    早朝。

    云然坐在王位上听着群臣禀报各项政事,因着劳累只觉得昏昏欲睡,撑不住了只得在宽大的袖子下狠狠掐自己,靠疼痛来让自己清醒几分。

    “……多日的搜查,闹得城中民心不安,若再继续,只怕会出乱子……”有朝臣启奏。

    云然想起昨日城中看到的情景,也觉得安民心才是最重要的:“搜查那么多日,想来再无叛军余党,礼扎,你与九皇子说明了,将随军全数撤出,只留吾汨桑禁军日常巡查,安抚民心为重。”

    “是。”礼扎应道。

    “九皇子近日就会启程回随,吾欲与他同去,此次乱局事涉两国,引起了多番谣言,当面澄清了以防误会起兵戈……”云然欲言又止,看到立于最前的礼扎,想起刚才上朝前与他的一番话……

    “礼扎,我去奉仙时,你便帮我处理政事,若有什么为难的,等我回来便好。”

    “其他都可,但是……”礼扎目色凝重,“叛乱已平数日,你可有想过,大皇子如何处置?”

    云然闻言骤然停步,回避着不知该如何启齿,这确实是她不敢去触碰的,这几日只任由他在自己殿中养病,甚至不敢去问御医他的病情。

    “虽然经过此事,朝臣皆对你一心,但他毕竟是大皇子,若有异心总是对国祚不安……”立扎说明利害规劝道。

    “我明白该怎么做。”云然轻叹一声,为了死去的那些人,自己便没有原谅的理由。

    思及此,云然看这诸位朝臣的探寻目光,终是下定决心:“此次叛乱皆由大皇子乌云穆赫私通随朝叛军,意欲逼宫篡位,害的数百禁卫丧命,更诬陷圣巫清名,意欲逼宫篡位,此罪祸祸滔天罪不可赦,褫夺身份贬为奴身,终身服苦役,其家人皆没入苦役。”

    几名朝臣面面相觑,皆有不忍之色,但见礼扎一党并无出声,知道此事不可回还,皆俯首听命。

    下朝归来,云然还未脱下王袍,便有宫人来禀:“王……王上,大,大皇子自裁了。”

    云然惊诧满目:“怎么回事?”

    “赐罪圣旨刚下,大皇子听了并未说什么,只让人都退下了,等奴才们察觉不对已经来不及了,大皇子已经去了。”宫人跪伏在地瑟瑟回禀,

    云然虽然对他有恨,有怨,亲自下了贬黜圣旨,但骤然听到死讯,心中只觉得空落无措,虽是同父异母,但他也是曾经疼爱自己的兄长,一瞬间只觉得身心皆疲累不堪,颓然挥手示意宫人退下。

    礼扎听闻了消息匆匆赶来,见云然站在窗前目色苍茫,一身王袍此刻尽显寂寥,明明是世间最尊贵的存在,却有着最可怜寥落的命运。

    “哈斯娜求见王上。”殿外传来清丽决绝的女声。

    哈斯娜是大皇妃的贴身侍女。

    “进来。”

    哈斯娜手中抱着襁褓,入殿稳身下拜行礼。

    “王嫂让你来有何事吗?”云然问道,心中却已有决断,穆赫死了再不迁怒他妻儿,允她富贵一生便罢。

    哈斯娜跪着却腰身挺直,不卑不亢说道:“王妃已经随大皇子去了。”云然目光一滞,闭目掩下哀意,哈斯娜继续说道,“王妃说,一切罪孽由大皇子起,那便拿他们的命去偿还,只愿王上饶幼儿一命,就算送到民间贫苦一生也可。”

    云然缓步走到哈斯娜身前,低头看向襁褓中尚在沉睡的稚儿,这是乌云氏的子孙,是自己的亲人啊,云然蹲下抱过孩子,感受这幼小生命的重量,背转身冷声道:“这是乌云氏的子孙,自然会有他应得的身份,只是,稚儿单纯,听不得谣言惑语,大了也不该知道什么陈年旧事。”

    哈斯娜再度伏身下拜:“奴婢懂得,也早作了这般打算,奴婢替王妃多谢王上。”言罢,她自怀中拿出匕首刺入腹中,缓缓倒下再无生息。

    襁褓中的婴孩已然醒来,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挥舞着小手笑得开怀,云然扬声道:“来人。”

    殿外侍卫入殿行礼:“王上。”

    “拖下去吧。大皇子殿中所有随侍宫人,赐死,宫中若有论及大皇子之言,皆没入苦役。”

    侍卫将哈斯娜的尸身抬下,领命而去。

    云然回身走至礼扎面前:“礼扎,以后你便是他的老师,将史书典籍、处世贤明、为君之道一一教钰他。”低头看向那澄澈的眼睛,“未来,他会是汨桑的下一任君王。”

    礼扎目光震动,良久浅笑:“是,臣定当尽一生之力辅佐他。”

第一百零五章 沉暮隐暗伏

    三日之后,云然以献宝为名,随同元承锦去往奉仙城。

    此次是以汨桑王的身份出使,自然不会与前几次一样策马独行,浩浩荡荡数十人的车队,侍卫仆从礼官皆有跟随,当先的马车富丽雅致,镶金嵌玉,车内宽阔,用具齐备,由四匹大马牵引,皆是千里宝马,正是云然所坐。其后跟着的马车载有各式汨桑宝物特产,全是要献予随皇的,美其名曰“致谢”。

    以礼扎为首的汨桑朝臣列队于城门前相送,亦有百姓远观,人数众多却皆在规礼之中,并无半分逾越,云然站于马车之上,傲视这群臣俯首,举目间几乎都是自己的心腹,这几日暗中清肃前朝,整顿后宫,有异心的人或殉葬或流放,如今自己离开也就再无后顾之忧,有礼扎在,暂时也出不了什么大事。

    除了王清以跟着,另有一名侍女贴身随侍,名唤阿曼,她生的俏丽,眉眼弯弯却有着并不相称的冷厉眸色,站在那只让人凭空觉得她身边缠结冰霜之寒,让人不敢小觑,阿曼是暗卫之一,莎依被害,暂时并无可以信任的侍女,惟有自暗卫中抽调了阿曼,也可保护云然此行安全。

    云然掀帘进入车中,倚靠在软塌之内,只听车外鼓声震天,汨桑独有的乐声浑厚苍苍,那是送别的欢乐,车队起行。

    “殿下?”陈老将军唤道。

    元承锦恍然回神,看到车队起行,这才下令随军开拔,看着眼前的茫茫大漠,却仿佛看到奉仙的宫城近在咫尺,此次回去既有打算,却并不知道会有何结局,山雨欲来,不知会有怎样的疾风骤雨。

    因着马车脚程满,入夜并没有赶到休息的驿站,只能在大漠之中露宿一夜,点了篝火大家围聚在一处吃着西域的食物,随军总有不习惯,军中厨子煮了些随国吃食,汨桑的几名礼官吃了倒也是赞不绝口,。元承锦端了一碗走至马车前,想要掀起车帘却想着似有不妥,终是收回了手,轻声唤道:“阿然。”

    阿曼掀起帘子,锦衣华冠的云然正襟危坐,敛去了所有的喜怒哀乐目色深幽,带着高高在上的冷淡:“九皇子慎言,吾是汨桑王,乌,云,安。”虽然汨桑朝中对云然的身份心知肚明,但并没有摆到明面上,对汨桑之外她只能以乌云安的身份。

    元承锦见她拒人于千里的模样,脑中浮现起那一夜两人同骑的身影,但这一路她与王清以并无暧昧接触,一时猜不透她到底是心有所属,抑或只是碍于身份,才会如此冷淡。

    “九皇子有何事?”

    “这是我军中厨子所做,汨桑王可以尝些。”阿曼接过了碗,“这几日要辛苦些,等回到随国境内,便可安排驿站好好歇息。”

    “无妨,汨桑长居大漠,早已习惯,是九皇子辛苦了。”

    “随军多年,我也是风餐露宿过的,自然不在话下。”突如其来的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散,元承锦有许多话的想说,也有许多的疑问想问,但对于乌云安的身份却又不知如何问起,沉默半晌终是叹道,“汨桑王早些歇息。”

    车帘落下,看着她一分一分消失,直到再也看不到,元承锦站了许久才转身离开。

    一直在不远处看到一切的王清以,心中早已醋海翻波,疾步上车欲掀帘,不防被阿曼隔着车帘打中一拳,闷哼一声,幸而眼疾手快抓住车架才没有滚下马车。

    “进来吧。”云然忍不住扬唇窃笑,早就猜到是他,也就只有王清以敢直闯,自己也偏不制止阿曼,只当给他一个教训,见王清以捂着胸口踉跄爬入车内,只觉得幸灾乐祸。

    “你……”王清以抱怨的话还未出口,云然率先说道:“这是教训你擅自闯入,再有下次,我就让阿曼拿匕首了。”

    王清以哭笑不得,只得将这亏咽下,揉着胸口作出可怜的模样:“我受了这么重的伤,要在车上休息,下不去了。”

    “好啊。”云然痛快应了。

    王清以不可置信的看向云然,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幻觉了:“你说什么?”

    “我要离开几天,你与阿曼一起帮我瞒着,绝不能让人发现我不在。”

    “你要去做什么?”王清以隐约猜到云然此行的目的,但梅想到她会如此之快。

    云然并不想隐瞒王清以,甚至将他看做自己的盟友:“有些事,在元承锦到奉仙之前就要准备好。”

    王清以沉吟须臾,正色道应下:“好,我定帮你瞒下。”

    “这次你倒答应的爽快。”云然倏然展眉,她是信他的。

    王清以眸中的情愫似有若无,幽沉的让人沉溺其中,口中却轻佻笑道:“毕竟我族人以后要汨桑王费心了,我哪敢不听命。”

    三人在车内细细谋划了一番,王清以才下了马车,回眸一眼似有千言万语却又什么都没说出口。

    夜色愈深,众人皆因为疲累沉沉睡去,惟有数名随军负责守夜,云然换上了阿曼的衣衫,下了马车低垂了头往夜色中而去,随军见是侍女,便也没有细看,只扬声嘱咐:“姑娘,别走得太远。”

    云然微点了点头,见他们再没注意,便隐入夜色中,步行许久到了一处沙坡之后,有数名人影在此处等候多时,一人走到近前,正是暗卫之首,赤隐。

    赤隐恭谨道:“王上,一切都准备妥当。”自她身后出现一名女子,“这名暗卫与王上身形相似,或可以瞒天过海。”

    云然颔首,与那女子换了衣衫,那名女子朝她行了个礼,转身往车队走去。云然也再不多言,翻身上马,与赤隐及几名暗卫策马疾驰,往随国方向而去。

第一百零六章 谋断历阳城

    历阳城位于随朝境内西北之地,是西北荒寒中难得的丰饶之地,世代居住着众多文人世家,曾经有诸多文墨佳作皆出于此地,但是随着南方士子崛起,历阳世族渐渐式微没落,世人皆叹可惜。传至如今一代,历阳世族又再一次名声显赫于世人,但这一次并非因为文人才子,而是因为一名女子。

    当今皇后胡氏正是出身历阳文人世家,胞弟胡予知入朝多年,位居从三品御史大夫,虽品级不高,却是随皇心腹,专事纠察弹劾,群臣颇为忌惮。因着皇后和胡予知的权势,故而嫡子元承钰向来是呼声最高的太子人选,但一月前元承钰被贬历阳,五皇子元承铭呼声愈高,胡氏一族渐有式微之态。

    历阳虽为胡氏一族祖居之地,但人脉凋零,唯剩他们一脉,在历阳除了扩建的祖宅,并无任何远亲,元承钰回到此处,日日颓靡,只在胡氏祖宅中饮酒作乐,醉了便打骂闹事,无人敢劝,就连皇妃也受不住府中的乌烟瘴气,带着孩子搬去了别院居住。宫中皇后听闻也是怒其不争,派了人来规劝才稍稍平息。

    云然踏入历阳城,只觉得城中风气截然不同,路人皆作文士打扮,举手投足间彬彬有礼,眉目顾盼间风雅清高,书中曾载“君子之城”,倒也是名副其实。

    为了不引起注意,云然在入城之前已经换了装束,淡黄色交领罗裙简髻素饰,又蒙了面纱,一路并无人注目。历阳城并不大,云然稍稍寻找便找到了胡氏祖宅,远远看去,门前并无侍卫严管,看来之前打探的消息并无虚言,元承钰将皇后派来的侍卫尽数赶去了别院,只留了一些在身边。

    云然并未打草惊蛇,而是绕进了府后的暗巷,翻墙进入了胡宅内。

    皇后与胡予知飞黄腾达之后,将祖宅扩建翻修,亭台楼阁雕梁画栋,极为奢靡,曾有朝臣不满欲上禀天听,皆被胡予知压下,不了了之。云然站在胡宅的花园之中,才知传闻始真,园中奇花异草尽数不菲,而假山奇石竟是以白玉雕成,白如凝脂皆是上等玉色,纵使云然见惯宝器此刻也是叹为观止。云然在园中探路,忽听有人声传来,忙闪到廊下躲藏,侧耳细听,走来的正是两名侍女,边行边压低了声音说着什么:

    “……又喝酒了,在厅中好一通砸,连武大人也被赶出来了。”

    “幸而你没受伤,上次翠儿就被打得一身伤……”

    声音渐行渐远,云然顺着她们来时的方向探了过去,一路上并无侍卫,走到近处,便听到厅堂中传来杯碟碎裂的声响,绕自角落的窗户偷偷看去,只见厅中一人自斟自饮,脚边地上狼藉一片,正是元承钰。他满面暴戾,眉目间消沉颓丧,完全没了往日的孤高自傲,天潢贵胄堕落于此,云然满是讥讽之色,冷笑一声自窗户进入了厅中。

    元承钰已有察觉,将手中酒壶掷了过来,冷声喝道:“谁!”

    云然堪堪躲过,并无畏惧躲藏,反而更是冷静,缓步走近:“二殿下别来无恙啊。”

    元承钰已有酒意却并没有醉,只觉得声音熟悉,一时间想不起是何人,颇为不耐:“你是谁!”云然并不回答,抬手摘下了面纱,唇角含笑,眼中却没有半分笑意,元承钰见是云然,骤然目眦欲裂,恨声道:“你竟然还敢出现在本王面前!”他回身拿了案上装饰用的古剑,拔剑出鞘便冲云然刺来。

    云然不躲不闪,只冷声出口:“若是二殿下觉得杀了我,便可以夺回失去的一切,只管动手。”剑尖停在云然身前一寸,微微颤动却不再靠近半分。

    “好,你既赶来,我要送你去父皇面前对质,还我清白。”元承钰眼中满是暴怒之色,却硬是压下杀意。

    云然看着他,目中凌厉如刀,语中恨意切切:“你何曾清白?若不是你挑拨,王兄怎会背叛汨桑?若不是你的命令,秦泽如何会攻入王城大肆屠戮?这桩桩件件,哪一样冤了你?”

    元承钰仰天大笑,状似疯魔,狠狠将剑掷在地上:“你跟老五沆瀣一气将我拉了下来,我已经败了,你还来我这里做什么?”

    云然并不恼怒,沉声道:“想来你应该听说了,随皇有恙,朝中之事皆由元承铭主理。”

    元承钰闻言更是恼怒:“是啊,这不就是你所想要的吗?你是辅佐他登位的大功臣啊。我只恨当时在伒州没有早早杀了你。”

    “我可以帮你,向随皇澄清,所有的事情都是元承铭的陷害。”

    元承钰冷笑道:“你以为我会信你?”

    云然稍稍整理了鬓边纷乱的发丝,漾出一抹无害的浅笑:“当日之事由我主告,自然由我出面澄清才是理所当然。”见元承钰似有所动,云然继续说道,“随皇有恙,元承铭监国主理,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此时除了我,你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

    “为什么?”元承钰已然冷静了下来,但疑虑未消,“你已经帮他赢了,为何突然反过来帮我?还是说你觉得如今还不够,要我这一条命?”

    “你现在的命还有价值吗?”云然满脸不屑,“我当日与他联手对付你,只是因为你对汨桑不利,你们谁继位我并不在意,我只要新的随皇能容汨桑一席之位,仅此而已。”元承钰捻指忖度,看向云然的眼神多了几分犹豫,云然凑近了继续说道,“你被贬后,我回汨桑的路上被死士一路追杀,而秦泽突然叛国,躲藏于汨桑宫城不肯出降,宫里下的军令是强攻汨桑。”

    元承钰已然听出了其中意思:“看来是老五要杀你灭口。”

    “是,秦泽身边也有元承铭的人,是被挑唆了才叛国不降,目的是要驻军汨桑。”

    “所以你才来找我?呵呵,我为何要与你合作?”

    云然自信满满:“你还有其他路可以走吗?你们争斗多年,他若登位,只怕第一件事就要拿你开刀吧。我要的很简单,只要你一个承诺,随朝永世不侵汨桑,我就可以帮你澄清真相,将元承铭拉下来。”

    元承钰眼中凝重之色:“你以为就凭你的澄清,就可以扭转时势吗?你想的太简单了。”

    “我的澄清可以让你还朝,而军队的支持,可以让你夺回主动权,逼他就范。”

    “军队?”元承钰疑色重重,自己并无军力支持。

    “元承锦。”云然露出一抹深沉的笑意,眼中是化不开浓雾,让元承钰分辨不清是真是假。

第一百零七章 谋断历阳城(二)

    “他?他虽然手握兵力,但是向来性子孤傲,软硬不吃,如何会听我号令?”元承钰嗤之以鼻。

    “以前他不会,但现在会了。”元承钰迷惑不已,云然简短解释道,“元承锦夜遇刺客,是元承铭的人。”

    元承钰浸润朝局多年,倏然不明白了:“定是老五忌惮他的兵力,所以先下手杀之。”他露出欣喜之色,“按照元承锦的脾气,只怕不会善了。”

    云然颔首道:“是。元承锦已经在回奉仙的路上了。”

    元承钰抚掌大笑:“老五这一招棋可走的有点蠢,拉拢了元承锦,倒是胜算大了。”他微眯着眼看向云然,“你打算怎么帮我?”

    “两样东西。”云然眼神明厉,言辞掷地有声,“只要二殿下准备两样东西,便可以扭转时势。”

    “什么东西?”元承钰心中已经信了,已经有些迫不及待。

    “第一样,你的手书。”云然触碰桌上以赤金打造的盆栽古树,栩栩如生,树叶皆是绿色玉石,甚为精致,赏玩了一番才继续说道,“你将自己的冤屈写了递到随皇面前,只需要说一切都是元承铭的计谋,教唆秦泽,瞒骗汨桑王,假做证据,写得越情真意切越好。我此次以献宝之名入奉仙城,随皇到时定会招我问话,我自有话辩驳。”

    元承钰略有沉吟;“元承铭监国,只怕手书难以送到父皇手上吧。”

    云然轻笑:“二殿下似乎忘了皇后娘娘,她肯定可以送到。你还要另外写一封给皇后娘娘和胡御史,向他们说明情况,让胡御史去拉拢元承锦。”

    元承钰思虑良久,终是露出欣喜笑意:“好办法。另一样东西呢?”

    “不急,二殿下先将这一样准备好,我明日再来。”云然故作神秘。

    元承钰露出了往日的傲色:“我等会就准备了飞鸽送去,后日应该就可以到母后的手上。”他看着云然,抬手欲勾她的下巴,却停在半空中,终是放下,“太聪明的女人不适合留在身边,可惜了。”

    云然眸中闪过了异样的神色,低眸掩下,转身离去,自后墙翻出了胡宅,不知去向。

    “来人!”

    武鹰匆匆而来:“殿下。”他刚才已觉察出厅中有其他人,但元承钰没有喊人,他自然也不敢擅自进来,此刻入厅并未看到其它人,反而元承钰一改刚才的颓靡,目光奕奕。

    “准备纸笔墨,我有手书要给母后。”元承钰冷声吩咐,武鹰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看到主子变回了从前运筹帷幄的模样,心中振奋,急忙应了去准备。

    元承钰捻指思虑,他对云然的忠心还是有所怀疑,但只要能回到朝中,有母后和舅舅在,也就不用怕她有其他心思,思及此,元承钰冷然一笑,只想着要放手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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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元承钰便遣下了所有的仆从,独自在厅堂中等待云然的现身,一直等到月上中天,夜阑俱静,云然才姗姗来迟。

    “你终于来了,让我好等啊。”元承钰将空酒杯斟满,示意云然坐下。

    云然坐下了,端起酒杯却并不入口,只在手中把玩:“只要值得等,时间长也可。”她看着手中的酒杯赞道,“翠色通透,这翡翠酒杯只怕是价值连城,二殿下果然懂得享受。”

    元承钰不以为意:“你我生来便是皇家人,吃的用的自然都是世间最好的。”他将酒一口饮尽,催促道,“手书已经连夜送出,明日晨起母后应该就可以收到。你现在说出第二样要什么了。”

    云然将酒杯搁下,凑近了压低声音,略显魅惑的轻语:“二殿下,你真的愿意为了斗垮元承铭而不惜一切吗?”

    元承钰轻嗅鼻间的清香,忍不住抬手轻抚云然鬓边的发丝,暧昧说道:“自然。”

    云然漾出炫目的笑容:“我要的第二样东西就是……你的命。”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自怀中抽出一柄匕首刺去,元承钰想要躲闪已来不及,匕首划破皮肉深深刺入腹中,鲜血慢慢洇染了衣衫,元承钰骤然吃痛,提了力气将云然推开,自己往后踉跄几步远远逃开,手捂着伤口,却依然有鲜血自指缝中涌出,淋漓一身,他不可置信却又怒不可遏:“你!你说的都是在骗我?”

    云然站在原地轻笑,笑得眩目魅惑:“没有啊,用你的一条命换元承铭的弑兄之名,也可坐实了你手书中给他的罪责,一石二鸟,多好的方法。”

    元承钰只觉得腹中剧痛难抑,鲜血淋漓仿佛力气也在一分一分的流逝,他用尽力气扬声道:“来人!”良久,屋外并没有人进来,“武鹰!”屋外无声无息,一片死寂。

    元承钰面色惊惶,看着云然犹如看着恶魔一般,云然忽然沉了心绪,缓缓说道:“你知道吗?秦泽攻入皇宫的时候,禁卫的尸体堆的像山一样高,一车一车的搬运,足足运了一个晚上,血流成河,至今都有血渍在那里。帛荼,蒙洛,连尸首都找不到,还有阿姆,那是养大我的人,被一箭贯穿了胸,从那么高的城墙上落下来,她该多疼啊……”云然眼中泪光隐隐,忽而切齿看向元承钰,“杀了我汨桑那么多人,你以为你逃得了吗?”

    元承钰强撑着往门外跑去,在看清了屋外的情况便生生停住了脚步,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云然走到他旁边,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曾经高高在上的二殿下,此刻如同猎物一般孤立无援瑟缩惊惧,只觉得可笑,抬头看去,屋外正是赤隐以及十名暗卫,赤隐拱手禀报:“禀王上,府内五十六人皆已伏诛。”在他们的身后,武鹰躺在地上双目圆睁,颈项之上血肉模糊。

    元承钰绝望如斯,声嘶力竭:“乌云然!”

    “是你们将我逼道绝境的,我不过是以牙还牙。”说罢再不看他,跨步而出,“都烧了吧。”云然往外走去,身后传来利刃刺穿皮肉的声音,而后火光四起,将夜空燃成绚丽霞光,一如那一日在凤仪殿前看的漫天红霞。

第一百零九章 花灯照倾城

    元承锦离开许久,他所说的那番话印刻在云然脑海中挥之不去。

    “我母妃不受宠,景行殿不是冷宫,却与冷宫一般无二,安静的就像一个大冰窖,仿佛连呼吸声都是有回声的,我自小就是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看书,宫中宴饮从无我和母妃的位置。领军之后风餐露宿,每每都是草草吃了,饱了即可。今日,有你陪着,我很开心。”

    云然听着他这一番剖白,心下竟有一丝不忍,从不知道他身为随国九皇子却有如斯孤独的年少时光,而自己如今为了汨桑费尽筹谋,算计欺瞒只为了把他送上那个更为孤高的位置,纵使那个位置权倾天下凌驾世人,却唯独给不了他想要的。

    这个位置又何尝是云然想要的,却也一步一步走上了这无人之巅。

    自此后,元承锦日日都来与云然共用三餐饮食,同桌坐着他总是眼眸带笑,英挺的眉宇似乎也有着微笑的弧度,席间几许简短对话,他也是极尽温柔,云然并没有拒绝,却连自己都不知道是为了若有似无的过去,或者是因为心底仅存的一次愧疚。

    每到一处城镇休憩,元承锦都会命人搜罗了当地特色的吃食奉于云然面前,或珍馐佳肴或蜜果小吃,不一而足。底下的人颇有微词,但也仅限于私底下说几句,并无人敢随意置喙随国九皇子与汨桑王会有什么暧昧,云然也曾与元承锦暗示过,但他并不在意,只一心要将最好的都送到云然面前,云然每每看着他温文谦柔的浅笑,无端生出忧虑来,不知道自己的默许会否积聚成不可收拾的局面。

    元承锦日日的靠近,王清以却在此时变得疏离,云然偶尔眼角瞥见他的身影,却在注目时只见到他远去的衣袂,两人的骤然变化让云然有些无所适从,心底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也让她莫名的烦躁,只盼着快些到奉仙,用鲜血杀伐将这些心意都隐下。

    离奉仙愈近,云然心下愈沉静,元承钰的鲜血犹在指尖,自问本就不是良善干净之人,何必在此刻却生出无关的善念,徒增烦恼,云然不禁自嘲。推开窗户,见不远处灯市如昼,忽然想起白日里听人说起,这邑州城恰逢今日有花灯会,男女皆可戴面具出门,这在世风谨肃的随朝倒是特殊的存在。

    赶路日久,云然也生出几分玩心,唤阿曼准备了素净衣服和面具,穿戴妥当自窗口偷溜,躲过驿站的侍卫往热闹的街巷而去。

    邑州城的主街皆挂了各式灯笼,精致宫灯,玲珑花灯,繁复的走马灯,一路绵延竟看不见尽头,人群熙攘,人人都戴着面具,辨不清模样,只能凭着衣衫认清身份,偶有穿着华贵的女子莲步袅娜,身前身后总有仆从随侍,想来是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富家小姐。

    云然独自走在人群,如同旁观者一般看着世俗百态,回想起多年以前曾经与义兄、秦泽、楚霄也到过一处花灯会,彼时四人又笑又闹聒噪的很,彻夜玩耍仍然觉得不够。而今踽踽独行甚是安静,偶尔驻足赏灯,偶尔静观路边的杂耍热闹,就连灯谜也失了兴趣。

    在人群中穿行,忽听一阵喧闹,云然走近了细看,原是有人摆了擂台比试各项才艺,赢者可以得了奖励,往台前放着的各式奖品看去,自女子的钗环到各式扇坠,并无什么贵重物品,云然正觉得兴趣索然,想要退出围观人群时却被角落的一盏灯笼吸引了目光,走近细细端详,宫灯小巧玲珑,仅有手掌大小,竹色清明,细密雕了花纹,绢纱上衬了剪纸,一名妙龄少女宜喜宜嗔跃然于上,虽然素净,但绢纱上似乎涂了什么,火烛闪烁间流光溢彩却又朦胧如幻,云然沉溺在这亦真亦幻间挪不开目光,在光影间忽然看见红白绘就的面谱,如梦似幻中惟有面谱下的双目清晰可辨,深邃冷峻让云然滞了呼吸,一时间竟分不清是真是幻。

    人群中一阵欢呼,是有人胜了,云然这才回过神来,再看去灯笼之后站着一名戴着红白脸谱的男子,一袭白衣皎如玉树,云然心中慌乱转身疾步离去,若说是逃离也可,连回头也不敢。

    如此一场闹剧,云然原本沉静的心绪骤然如投石入水,再也静不下心来赏灯,心中懊恼竟因为一个陌生人搅乱了心思,深叹一口气往驿站的方向走回去。

    走了许久却看湖边很是热闹,原来是一群少女挨在一处放荷花灯许愿,驻足观看时一名小女孩捧着一篮的荷花灯俏声问道:“姐姐,要不要买一盏荷花灯?”女孩虽年纪小,但对如何兜售货物很是老练,还未等云然开口拒绝,已经塞了一盏灯到她手中。

    云然只得拿了钱递给她,女孩莞尔一笑:“谢谢姐姐,这个求姻缘可灵了。”说罢转身走远了。独留下云然尴尬一笑,姻缘?自己的姻缘只怕是神佛也难以分明吧……缓步走到湖边,正欲蹲身将荷花灯放入水中,却听身边少女的惊呼声,抬眸看去只见一叶扁舟随水而来,那名白衣男子立于船上,身姿玉立手中执着那一盏精致灯笼,船停靠在云然面前,男子伸手将灯笼递与云然,脚步却未动分毫,分明是要云然上船。

    在身边少女们的艳羡声中云然跨步上了船,接过灯笼径自坐下,那名男子拿了浆将小船推离了岸边,往湖中心划去。两人并无说话,云然专心把玩着灯笼,唯剩下水声潺潺,人声渺远,空灵如仙境。

    到了湖中心,男子将船桨搁下,在云然身边坐下。云然早已经面具拿下,斜眼看着他,良久终是忍不住笑了起来,若说刚才初见因为一时慌乱并未认出,刚才船上再见已经认得分明。伸手将他的面谱摘下,果然是王清以。

    “你是一路跟着我来的吗?”云然将面具一掷,看着远处岸边的灯火阑珊。

    “喜欢吗?”王清以忽然问道,云然诧异,见他正看着自己手中的灯笼,才轻应了。又是一阵死寂,夜风掠过拂起衣袂,明明是静谧夜色,云然的淡然心情却已经荡然无存,心中有个声音在叫嚣着赶快回去,此时此刻,云然才不得不承认,任由自己满手鲜血无惧生死,但面对感情,自己却是不折不扣的逃兵。

    “我们……回去吧,不然元承锦会疑心。”云然起身欲拿船桨,却被王清以拽住了手,船上本就摇晃,被他拉拽着脚步不稳跌坐下来,还未起身就被王清以压在了身下。

    云然挣扎不得,看着眼前迫近的脸,在夜空的映衬下晦暗难辨,惟有那一双漂亮桃花眼蛊惑众生,呼吸声在这寂静中尤为清晰,云然撇开目光,双颊滚烫,故作冷静的怒喝:“放开我!”

    “我以为。”王清以并没有平日占了便宜后的调笑,声音低沉暗哑,带着让人沉溺的温柔,“只要跟在你身边,寸步不离,我就可以有很长的时间去慢慢得到你。如今若是我再不主动些,是不是就留不住你了?”

    云然张口欲辩,却嚅嗫许久不知该说些什么。

    “阿然,我爱你。”

    一束烟火在他身后的夜空中绽开,绚烂耀目,映在云然眼中一片姹紫嫣红……

第一百零八章 漠上昼如锦

    火光燃亮了半边天空,也惊醒了城中的百姓,本来寂静无人的街道骤然纷乱,历阳太守本以为只是普通火灾,待发现是胡府着火,这才慌了神,胡府是当朝皇后的祖宅,其中又住着二皇子,虽说被贬,但也是皇家身份,出事了必将问责,太守忙带着人救火,城中喧闹起来,而此时,云然已经带着暗卫在赶回车队的路上。

    已经三日了,元承锦日日注意着那车辇,却未有一刻见到厚重帷帘后的人,就连汨桑的礼官也都被侍女拦在车外,他心中的疑窦日益深重,独骑入宫杀秦泽,再到刺客身死后的筹谋,云然早已不是他愿意以己之力保护的女子,而是在权势欲海中游刃有余的一国之主。三日的避人不见,他总猜度是有所筹谋。明日便要入随国边境,今日无论如何都需问个答案,也好做了准备。

    待夜深人静,元承锦才避了人往车辇靠近,走到近前还未出声,自一旁走出人影正拦在车前,言辞中有着不容置疑的冷淡:“阿然已经睡了,若殿下有所赐教,我可以代劳传话。”

    元承锦不由握住了腰间的佩剑,目光先冷了几分,自那一日见到两人同骑,他便对王清以存了敌意,不由露了讥诮笑意:“你不过是她姐姐的后宫之人,我与她之间的话自然不用劳烦你传达。”后宫之人四个字着重说了,颇为不屑。

    王清以并不羞恼,他这三日忧心云然安危,时时想起她遇刺受伤时的境况便坐立难安,如今见着元承锦更是没有玩笑的心思,只拦在车前不肯让开半分:“夜已经深了,若有什么话也该明日来,男女大防殿下也不在意了吗?”

    元承锦更是确定了自己的猜测,走近了几步问道:“她是不是不在车里?她去哪里了?”

    王清以面目冷凝,并未露出半分神色:“殿下多虑了,阿然只是赶路累了在车中歇息。”

    元承锦将对云然的心思都压在心底,但如今听着他如此亲昵的称呼,只耐不住的醋意,自己有着皇子身份,掌千军万马,可面对王清以却有着发狂一般的嫉妒,在无人处夜深时如虫蛊噬咬,不痛不痒却在一分一分的吞噬掉自己最后的伪装。

    两人都不愿退让分毫,气氛胶着之时阿曼自车内出来,挡下了一触即发的争执,她走到元承锦面前微微一躬身:“九殿下,王上让您稍安勿躁,明日入城自见分晓。”

    元承锦闻言敛下了眼中的敌意,踌躇半刻终是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王清以举目远眺,远处的一切因为夜色变得影影绰绰,看不分明,并无自己希翼的人影出现:“明日就要入城了,若是赶不及回来……”

    阿曼随着他的目光看向夜色深处,终是回身上了车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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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着暗卫的消息,云然只一路往边境外十几里外赶去,比来时近了不少,终是在天明前赶到了,远远看去众人皆在休憩,营地内安静无声,惟有巡查的两三随军围着篝火在一处。云然将马藏好了,掩了掩黑色斗篷,将自己完全掩藏在这浓墨夜色中,步行靠近营地。

    眼见离车辇只差十几步,许是惊了马,一声嘶鸣引起了守夜随军的警惕,他们循声而来脚步声愈近,云然只得闪身躲在几辆运载宝物的马车之后,只想着随机应变。看不见车前的情况,只听着纷乱的脚步声愈加迫近,照明的火光越来越近,几乎让云然无所遁形,不由攥紧了衣角不得不下了决心孤注一掷,千钧一发之际,却听车前一声轻呼,随军都停下了脚步。

    “无事,是我路过惊了马。”王清以的声音在这一刻听来只觉得顺耳多了。

    “大人早些歇息吧,明日还要赶路。”几名随军见并非生人,便纷纷退了回去,云然这才松了口气,待脚步声远不可闻,缓步自马车后走出,与几步之遥的王清以对视一笑:

    “你怎么知道是我?”

    王清以难得舒展了明朗笑容:“猜的。”

    终于回到了车辇上,云然躺在温软卧榻上才觉出连日赶路的疲乏,抬眼却看到王清以也跟上了车,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被他莫名深意的眼神盯得颇不自在,赶忙将被子蒙上了头,被中模糊传来一句:“阿曼,送客。”

    云然脑中闪过这几日的画面,历阳城,胡宅,漫天火光,困意逐渐来袭,最终的印象定格在王清以意未分明的眼神……

    等云然再度醒来已是黄昏之时,途中醒来几回,但因着车辇的颠簸仿若催眠一般又数度沉沉睡去,错过了午食,云然几乎是生生被饿醒的,拿了车上的小点心塞了几口,便听车外传来禀报声:“汨桑王,已经到驿站了,九殿下下令今日在此修整。”

    云然忙稍稍整理了衣妆发髻,掀帘下了车,抬目看去已是随朝疆域,自己曾经也路过过,如今再来只觉一切都不同了,此处的驿站并没有随国其他驿站的高门大宅,倒有些西域的质朴之风,一砖一瓦并不奢靡,踏入驿站的一瞬间只觉得如芒在背,侧脸看去只瞥到身后不远处双目炯炯的元承锦,心中一顿便猜到了几分,径直入了驿站。

    果然,到房内坐下还不到半盏茶的时间,敲门声已到,阿曼开门行礼道:“九殿下。”

    云然坐于桌前,放下了手中的糕点,神情淡然仿佛早就猜到他会来,:“阿曼,你在门外守着。”关门声骤响,房内瞬间变得寂静,云然心中只想着快些说完可以再吃些糕点,一日一夜都没吃过东西饿的头晕目眩的,但面目上还是要作出淡定的模样。

    元承锦走到云然面前坐下,皱着眉头不做声看着云然,云然假作不经意的躲开了目光,心中埋怨干嘛一个两个都喜欢盯着人不说话,正当云然猜想他是不是被石化的时候,元承锦忽然伸手在她唇边擦了擦,云然惊讶之余忘了躲闪,任由他细细擦拭,刚才还一脸严肃的元承锦含了暖融的笑意:“这些糕点这么好吃吗?”

    云然这才想起刚才吃的急了,确实来不及擦嘴角,不禁尴尬一笑:“有点饿了。”

    元承锦收回了手轻笑:“我已经让人准备晚膳了。”

    “哦。”云然连声应着,强笑了几声忙转移了话题,“殿下找我何事?”

    元承锦心中有无数的疑问想要追问,但此刻见着她在眼前却发现自己并不想去追究,只一心贪图与她独处的时刻:“连日来赶路累着了吗?今日驿站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了。”

    因着历阳城的事顺利,云然心情不错,莞尔一笑:“在马车上还算舒适,只是辛苦你们了,今夜都可以好好睡一觉。”

    两人叙叙聊了几句,一直到外面传膳,云然正觉得可以自在了,却听元承锦冲着门外吩咐:“我和汨桑王一同用膳,都端进来吧。”云然一愣神,却被他笑意下不容置疑的眼神给堵了回来。

    “汨桑王,不介意与本王一同用膳吧。”

    云然干笑两声:“殿下这么说,吾怎会介意呢?”假笑下是满心的不乐意,想来自己沾染了满手的鲜血,杀伐决断,却偏偏遇到元承锦和王清以两个软硬不吃莫名其妙的人。

    各式菜肴放满了一桌,此情此景倒是让云然想起了醉仙楼的时候,也是一样的满桌菜肴,他一样的不请自来,不禁轻笑出声,元承锦满脸疑惑抬眼看来,云然并不想多做解释,正好饿极了顾自埋头狼吞虎咽,也不想顾及什么女子仪态,他爱看便看吧。

    一席晚膳几乎都是云然在吃,元承锦一直顾着帮她夹菜,自己倒没吃多少,云然看着他有些不信:“你只吃这一点?不会饿吗?”

    “秀色可餐,饱了。”难得元承锦露出一副不正经的模样,倒是让云然有些不适应,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接话,良久,元承锦轻声说道:“第一次,有人陪着我好好坐下来用膳。”

第一百一十章 梦尽难再寻

    第二日,王清以离开了。

    对于昨晚后来发生了什么,云然只觉得恍惚,仿若说了什么,却又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记忆中惟剩下漫天烟火的绮丽。

    “王上,按着路程,后日就可以入城。”自昨夜回来,云然心不在焉的模样皆落在阿曼眼中,她自不敢探寻,只能旁敲侧击地提醒。

    云然眼眸流转,看向车窗外阴晦密云,晦暗一分一分沁入眼眸之中,黯淡了熠熠光芒,再回眸已是沉静淡然:“赤隐可有消息?”

    阿曼颔首回道:“赤隐已经潜入城中,只等王上吩咐。”

    “让她们先隐伏,城中禁卫诸多,别引了怀疑,等我入城了再筹谋。”

    “是。”

    马车外行人语声窃窃,马蹄重重,垂眸间,云然唇角漾出一抹自嘲,良久,终是沉寂了。

    晚间入了官府府院居住,比之前的驿站舒适了不少,晚膳的菜色虽不说是山珍海味,却也颇为丰盛,只是一向在饭点准时出现的元承锦并未现身,云然心中澄明,已然猜到了几分,顾自吃了。

    回到房中,阿曼跟在云然身后正欲关了房门,却被云然拦了:“不必,会有人来。”见阿曼面有疑色,也不作解释,“你在附近守着,不必拦,别让无关的人接近。”

    果然一盏茶的时间,元承锦出现在了房门前。他没了平日温雅之态,眉间沉郁竟有些魂不守舍,看着正闲适饮茶的云然目光微闪,异样的眼神轮番流过。

    他不说话,云然也不开口,只垂眸看着杯中茶汤红亮,随着动作绽开涟漪。

    元承锦跨步而入,将手中的物件放于桌上。

    是飞鸽传书而来的密信,寥寥数语,唯有那句“…二皇子被害于历阳祖宅中…”甚是扎眼。

    “是你做的?”元承锦终是将心中猜测问出了口。

    云然姿态闲雅,并未有一分一毫的失态,仰头笑得清烂:“为何猜是我?”

    “那几日你都在车辇内不见任何人,就连你们汨桑的礼官也被挡在了车外。”元承锦自收到密信,心底曾经的疑惑仿佛找到了钥匙,舒然豁朗,“你是不是偷偷去了历阳?”

    云然唇角笑意更盛,眼中晶亮,揉了无辜的模样:“我只是有些不适,懒得见人罢了。”

    元承锦双眼微眯,目光似箭在云然身上探寻,似乎想从她的神情动作中找出丝毫的破绽,却终是一无所获。

    “与其疑心这些已经发生的事,殿下更应该想的是自己接下去该如何做。”云然拿过桌上的茶壶斟了一杯递与他,见他不接也不恼,将茶盏放在桌上,伸手牵了元承锦的衣袖拉着他坐下,“虽然元承钰见罪随皇被贬历阳,但终究是皇后嫡子,骤然被害必然流言纷纷,而首当其冲就是……”

    “五哥与二哥争斗多年,二哥死的不明不白,在其他人眼里他自然是逃脱不了干系。”元承锦自然知道其中利害,一瞬间他错觉是否冤枉了云然。

    “不论随皇陛下疑心有多少,在皇后和胡御使心中必然对他恨之入骨,胡氏一党在朝中举足轻重,但在军中并无助力,而今元承钰横死,更是失去了争皇位的最后筹码。”这本就是云然想看到的景况,自然成竹在胸,“若此时有母族式弱的皇子愿携兵权投靠,他们会如何?”

    元承锦看着她,并无惊讶之色:“你要我投靠胡氏一族?”

    “有什么不妥吗?敌人的敌人便是盟友,而他们也正需要一个自以为可以掌控的棋子,与其等他们培植一个新的,还不如是你。”

    “他们为何信我?”

    “不是他们信你,是他们只能选你。若是元承铭登位,第一件事就是清算胡氏一族,他们根本没有退路。”云然展眉,“等入了奉仙,你只需让人将你被行刺的事情传扬出去,落入胡氏的耳中自然会有所动作。”

    “好,我会安排人去做。”元承锦垂眸似欲言又止,迟疑了半时起身欲走,却在跨出房门前停了脚步,“二哥的事……到底是不是……”他没有回头,手在袖中不安的攥紧放开又复攥紧,身后一直没有声音,久到他以为再也不会有答案。

    云然硬声问道:“殿下执着于此,难道还惦记着要为你二哥报仇吗?”

    元承锦闻言,不知心底是松快抑或更为沉重,再不停留跨步出了房间,回想起来心下也觉得好笑,自己如此执着要个答案,若是她,自己又能如何?与自己的二哥五哥之间,自己又何曾没有在夜深人静之时的深恨,所谓的兄弟之情早已蹉跎在孤寒岁月之中,他们死了与自己有何关系,只是……

    在收到密信疑心云然的一刻,他只觉得恍惚,当年明丽笑靥的红衣少女是否也在这血色中再也寻不回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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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皇逆袭攻略介绍:
9年前,西域汨桑国三公主一战成名,灭昆拔,诛昆王,名震诸国……
9年后,一辆马车缓缓驶离随国锦官城,“世上再无秦氏未晞,惟有汨桑三公主乌云然”……女皇逆袭攻略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女皇逆袭攻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女皇逆袭攻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