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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皇逆袭攻略全文阅读

作者:米伢     女皇逆袭攻略txt下载     女皇逆袭攻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二章 夜深离落明(二)

    君熙宫。

    刚进殿中,苏意就挥退了所有下人,从头到脚打量着云然,宽大不合身的盔甲配着云然严肃的表情,看着怪异又可笑,苏意双手抱胸啧啧揶揄道:“这衣服真丑。”

    云然并没有心思与他说笑:“你说可以送我出宫的。”

    苏意扬唇轻笑:“你像刚才那样,等到天明也是出不去的,现在这宫里,也唯有我能把你送出宫。”

    “那就别废话了,快点安排。”云然耐着性子,心中有很多的怀疑犹豫,但此刻并非问的时候,只要能做到所求,云然只不问不说。

    苏意走近,凑近了看着云然,眼中含着隐晦不明的情绪,忽而露出几分狡猾之色:“你也不问问我有什么要求吗?”

    云然抬眸看去,眼中寒意更甚:“什么要求?”虽然知道苏意不是友,却觉得他暂时也并非是敌人,只不知他是要搞出些什么幺蛾子。

    苏意眯着他那双桃花眼,满是不正经的样子:“你现在也没什么能给我的吧?”看云然脸色越发阴沉,知道她快没耐心了,也不与她闹了,“那就先记着,以后等你富了再还我。”

    云然挑眉一脸不屑,心中暗道,以后最好再也不见,还不还也就看心情了。

    一盏茶的时间,有下人来禀告说一切准备好,云然此时已换上了宫女的衣衫,梳上发髻只变得温婉娇俏,又让苏意嘲笑了一回,云然知道此刻要求着他,也就不与他计较了,这仇就先记下了。

    走出殿外,只见一辆马车停在殿前,宫女下人皆在车前车后站立等候,云然皱眉轻声问道:“这么大阵仗?”她总以为会需要躲在什么水车之类的里面,却不承想如此光明正大。

    苏意得意一笑:“有什么比我亲自送你出宫更安全呢?”

    云然怕人认出不敢抬头,总觉得苏意有什么企图,但如今箭在弦上,已无法后退,只能跟在苏意身后。

    苏意上了马车,云然想着自己是宫女打扮,必然是要跟在马车后行走,却不防苏意回身将她拉上了马车,神情轻佻:“你上来陪我坐。”他没有压低声音,似是说给旁人听。

    云然也不好分辨,只能被他搂着钻进了马车,刚放下帘子的一刻云然就将腰间的贼手反转后掰,苏意虽没有防备,却反应迅速一个旋身挣脱开来,云然想要再攻,马车突然往前让她一个踉跄反被苏意制住,拉入怀中坐下,云然不敢闹出大动静,但不用全力又挣扎不得,苏意则神色自若:“想要出宫就乖乖的,不然被抓回去,秦泽就绝不会再给你第二次逃出的机会了。”

    云然心中自然是知道他说的是真的,只得卸了力气不再挣扎,靠在他的怀中不敢动弹半分,但心下终究是不甘,伸手在苏意腿上一掐,苏意疼的倒吸一口气,但终究不敢叫出声,生生忍下了,云然此刻才觉得有些许的泄愤,安心等着出宫了。

    马车在宫城中辘辘而行,到了宫门前被拦停,因为汨桑的禁军还在整饬严查,现在宫城禁卫皆在随军掌控中。

    马车外似乎是下人在与随军争执,稍后有下人在车外禀报:“大人,他们说秦将军有令,任何人不得进出。”

    苏意冷笑一声,自怀中拿出一面令牌递了出去,只一会,便听到刚才还趾高气昂的随军此刻慌慌张张的放行。

    马车再次开动,云然心中已经猜到了几分,但又不明就里,只是突然发现身边的人似乎都不是本来以为的样子,但想着自己也不过是个冒牌货,倒也觉着两不相欠了。

    “我们直接出城,然后你准备去哪里?”苏意的声音在昏暗的马车中回响。

    “你知道礼扎怎么样了吗?”云然答非所问的问道。

    “你今日没有传召他,自然是一直在府中,宫城戒严他也进不去,不过明日……”苏意欲言又止,云然明白他要说什么,明日必定会宣召群臣入宫,拜见新王。

    “能去趟礼扎府中吗?”

    苏意沉默半晌,马车中只听得到他的呼吸声,许久才轻叹一声:“不让你去你也不会死心,等我们换了马匹再去。”

    马车行了一炷香的时间就停下了,苏意掀帘而出,云然也跟着下来,这是都城的一处街巷,并无半分人烟,有人自暗处牵来了两匹马,云然正疑惑为什么是两匹马,见苏意正在低声吩咐着什么。

    苏意吩咐下人隐匿在城中,明日伺机出城,这才回身去牵马。

    云然猜测到了几分,但并不愿意跟苏意同行,装傻道:“大恩不言谢,你就送到此处吧,我自己可以出去。”

    苏意顾自上马:“要么就带上我,要么就把马还给我。”

    云然思量着若是没有马,步行去随国必定艰险重重,不得不先认了:“随便你,这一路别拖我后腿就行。”翻身上马,疾驰往礼扎府中而去。

    到了府前,云然不敢露面,苏意下马与门前守卫说了几句,那守卫就匆匆往府里去禀报了,只等了一会儿,礼扎匆匆出来。

    礼扎见到苏意颇为惊讶,正要拉着苏意问宫中情势,云然出声唤道:“礼扎。”

    礼扎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如遭雷击般,反应过来就疾步奔到云然面前,仔细打量她从头到脚,确认她没有受伤血迹才安心下来:“你没事就好。”

    “我马上就会离开汨桑,你…你们先隐忍些时日,莫要与他们硬碰硬,等我回来。”云然一字一句嘱咐着。

    礼扎痛恨自己今日没有与大家同生共死,如今见云然安好,一句“等我回来”如定心丸一般,礼扎重重颔首:“好,我等你回来,等着他们覆灭的那一天。”

    云然想了想,又嘱咐礼扎:“明日你派人传讯到边境守军,让他们不要起兵反抗,也不要回来以防被撤换军权。”

    礼扎疑心道:“为什么?我以为你要去边境求援。”

    “秦泽是奉随国二皇子之名而来,而今又有穆赫维护,若是我们边境守军回攻都城,随军死伤定会算在我汨桑头上,到时候随朝就会有起兵的正当理由,再有大军压阵我们无法抵挡。”

    礼扎垂首思量,知道云然说的并没错,只得无奈道:“那你准备怎么做?”

    “擒贼先擒王,我自有办法。”云然惆怅轻叹,“想不到我又要逃一次。”

    “快走吧,宫里随时会发现你不见的。”苏意催促道。

    云然翻身上马,看了礼扎一眼,似有许多话要说,但终究不知该从何说起,只莞尔一笑,驱马往城门而去。

    礼扎看着远去的两骑,心中百感交集,十年前也是如此看她离开的,那时只想着她别回来,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如今却盼着她能安全回来。

    ————————分隔线————————

    “将军,汨桑王不见了。”

    秦泽骤然怒火上扬,心中恨道,又是这样!锦官城之时她不见了,逃了;如今又是如此。

    “去搜!把整个宫城都搜一遍,一定要找到。”想了想又说道,“宫门处去查问,看有没人进出过。”

    来禀报的侍卫见平日对任何事都淡然置之的秦泽,突然如此暴怒,直吓得噤若寒蝉。

    秦泽身边的副将开口禀报:“将军,刚才宫门守卫有禀,有一辆马车出宫了。”

    “我不是说过任何人都不能进出吗!”秦泽怒目圆睁,心中却慌乱无比,怕云然真的出了宫就再无可能抓回来。

    “他有二殿下的令牌,是苏意,所以………”

    秦泽疑窦骤生,如果苏意是二殿下的人为何会帮云然逃脱?亦或者只是巧合,云然还在宫中。

    秦泽压下心中急躁,吩咐道:“宫中严密搜查,另外,派汨桑的人去宫外追。”虽然秦泽心急,但也知道若是随军在汨桑城内大肆搜捕前任汨桑王,终究是不妥会引人非议,只有汨桑自己的人去抓,才合乎情理。

    阿然,这次别想再从我手中跑掉。

第七十三章 沙飞朝似暮

    整个都城在夜色中沉寂,白日的一场惊变虽未波及平民,他们也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足够让大家提心吊胆惶惑不安,城中流言四起,店铺紧闭大门,人人都躲在家中不敢出门,就连乞儿也不敢上街乞讨。偌大的城中只有城门宫门处灯火通明,不时有侍卫进出,甲胄声在这清寂夜幕下格外清晰。

    守城门的随军因着水土不服总有些困乏,巡视到此的将领蒋滔呼喝几声,让大家都清醒起来,以防生变。忽听街巷中马蹄声渐近,蒋滔捏紧剑柄严阵以待,静等来人。

    只见有两骑策马而来,到城门岗哨前缓缓停下,当先一名男子,身着紫色锦袍,清瘦挺拔坐于马上,身后一骑是一名汨桑宫女打扮的女子。

    守卫拦在宫门前,蒋滔走上前盘问:“你们是谁?城门已经封禁,任何人都不得出入。”

    当先男子正是苏意,他自怀中取出令牌递与蒋滔,蒋滔心存戒备,让守卫们小心防备,这才伸手接过令牌,细看之后脸色骤变,蒋滔认出这是二殿下的令牌,秦泽有一面,他是见过的。抬头看向苏意,心中斟酌几分又仔细辨认一番,确认这并非假的。

    苏意颇为不耐:“可以开门了吗?我有急务,若是耽搁了,你可承担不起。”

    蒋滔权衡再三,将令牌递还,回身命令道:“开城门,放行。”守卫让与两侧,城门缓缓打开。

    苏意示意云然跟上,两人在驱马往城外走,云然一直低着头尽量避免惹人注意,经过蒋滔身边时却正撞上蒋滔疑心的目光,云然故作镇定驱马快走,只要出了城门就可以逃出生天。

    蒋滔看着云然的背影,总觉得她的容貌似曾相识,却一时记不得在哪里见过,心中狐疑不安,忍不住出声:“站住。”

    云然和苏意互视一眼,知道或许暴露了,守卫们围了上来,两人身在马上坐于高处,伸腿将几名守卫踢倒,扬鞭催马疾行,顺利出了城门。

    蒋滔紧追两步,回身下令道:“立刻派人进宫禀报将军!其他人牵马去追!”

    苏意云然两人策马疾驰,已经被发现想必马上会有追兵而至,出了都城就是一片荒漠,几百里之外才有城镇人迹,骑马虽快,但在大漠中耐力不如骆驼,只有趁现在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此刻的大漠在黑夜笼罩下静穆无边,远处与夜空缠结一色,让人置身其中仿佛在一处虚无黑暗之地,找不到出口也不知该去哪里。唯有天间星月照亮沙丘,银光挥洒,远处看去只觉得落雪一般。

    忽闻有人声传来,云然下意识回头看去,远处城门暂时并未有追兵,两人这才警觉,急忙勒马停步细听。

    渐渐靠近的人马声正是从前方而来,而且不只一人。

    苏意紧盯着前方,面色凝重:“等会若是随军,你就快跑,我会拦着他们,我们下个镇子等。”

    “好。”云然冷静应答,她内心猜测往都城而来的应该不是随军,但也做好了随时逃跑的准备。

    远处的人马渐渐显露身影,有十骑左右,太远看不清面貌。他们似乎也警觉此处有人,停在不远处不敢接近,其中一人扬声道:“你们是汨桑人吗?”

    声音在广袤沙漠中回荡,撞入云然耳中顿觉惊喜,这声音无比熟悉,云然绝不会认错:“你是南意吗?”

    对方一愣,似有不确定:“阿然?”

    云然催马靠近,走到近处果然是南意,欣喜万分:“真的是你?你怎么来了?”

    南意见到云然毫发无损,心中安慰了几分:“我们知道汨桑出事了,赶来接应你。你没事吧?”

    云然有一瞬间的失落,随即摇头道:“我没事,只是…”

    南意身后一名身披斗篷的人催马靠近云然,他帽檐压的极低,在阴影下分辨不清容貌。云然疑惑间,他抬头露出清冷霁月的笑容,几缕散落鬓边的发丝却未损他清雅之态:“你没事就好。”

    云然诧异之下是满心的暖意,咬唇忍下心头的脆弱泪意:“义兄。”

    凌自寒日前收到五殿下的消息,知道秦泽率兵偷袭汨桑,便急急赶来想要通知云然,但如今看来已经迟了。

    苏意冷声提醒道:“现在可不是你们叙旧的时候,追兵随时会来。”

    凌自寒这才注意到云然身后的苏意,仔细打量他的穿着并非一般人,听南意说起的又似乎无人可对应,好奇于他的身份,但此时确实不是说话的时机,凌自寒驱马掉头:“走吧。”

    云然注意到跟着凌自寒而来的几人看着陌生,但也并未在意,只疾行跟上众人。

    未几,身后传来了追兵的马蹄声,回首看去竟有几百人,皆手持火把策马追来。

    大漠中并无地方可躲藏,追兵越来越靠近,众人知道再跑也无济于事,纷纷停马立于沙丘之上,拔出刀剑只等血战一场。

    南意将手中剑递给云然,但云然并不接,而是拿了她挂在马上的弓箭,执弓在手,一如当年军中的飒爽之姿。

    追兵见他们停了,在几十米外停下,领头的正是梁奚,云然见到梁奚只觉恨之入骨,恨不得立时将他碎尸万段。

    梁奚受秦泽之命来追,秦泽千叮万嘱要活捉云然,但梁奚早已打定主意绝不会让云然活着,依她的性子若是有机会起复,自己定是死无葬身之地了。梁奚扬声威吓:“乌云然,叛国弑君,其他皆为同党,反抗者杀无赦。”说着抬手挥下,身后士兵执刀冲将过来。

    凌自寒带来的人与那些士兵战在一处,南意左挥右砍杀出一条路往梁奚冲去,但因着士兵人数太多一时无法突破包围圈。

    云然稳坐于马上,扬唇一笑,引弓对准梁奚,夜间大漠昏暗,梁奚自信云然必定射不准,但他错估了,云然当年带军出征,早已习惯了夜间战争,瞄准早已不用单靠眼睛。

    云然计算着距离偏差,而后自信松手,箭笔直而出,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时,直入梁奚胸前,梁奚眼睛圆睁,似是不相信会如此,而后僵直着身体坠马落地,再不动弹。

    士兵看到梁奚死了,顿时乱了方寸,丢盔卸甲往回逃去。

    苏意看着云然淡然执弓的模样,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看来他真的没有选错人。

第七十四章 缘自有离恨

    自梁奚被射杀,之后再无追兵追来,不知是云然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抑或是还有别的什么理由,一行人顺利回到了随国西境。

    到了随国算是暂时安全了,紧绷的精神此刻才真正松懈下来,凌自寒将众人带到了西关客栈中歇息,赶了几天的路大家都觉得疲累不堪,只草草梳洗就睡下了。

    一夜无梦。

    云然直到午时才清醒过来,下楼时,那几个面生的武人正在与凌自寒拜别。那日与追兵的交锋云然就注意到了,这几人一招一式在包围圈中游刃有余,似是上过战场的人。

    那几人离开了,云然才走到凌自寒身边坐下,不说话只看着他。

    凌自寒仿若未觉般唤小二拿了粥点过来:“这几日都没好好吃东西,先喝点粥养养。”

    云然拿着勺子一圈圈的搅拌,看着那些纹路在碗里出现又消失,心中已有答案但还是想要确认下:“是元承锦的人?”

    凌自寒颔首:“他得到二殿下派人偷袭汨桑的消息,来找我追问你是否在汨桑。我没说,但他派人跟踪,知道我来了西域,许是猜到了。”

    云然已经顾不得元承锦对自己的心思到底是真是假或有几分,只想着元承钰扶持穆赫与自己的血仇,更对随朝皇族心有怨怼,此次回来也有自己的打算。

    “你…见到他了?”凌自寒终是将心中疑惑问出口,这些时日见云然神思凝重,知道在汨桑必是发生了很多事,而秦泽领兵攻入汨桑,只怕让她更为伤痛。

    云然手上的伤已经结痂,但痂未脱落十根手指看着触目惊心,十分丑陋。不想去记起,脑中却一直盘旋不去,宸华殿的漫天大火,阿姆自城墙坠落的凄厉,帛荼临死的悲泣,蒙洛远去的背影,一幕一幕在眼前回放:“若说以前我恨他背叛,只想离开与他不再有纠葛;那如今,我便恨他入骨,必要亲手杀死他。”

    凌自寒轻叹一声,不知能如何宽解云然的仇恨:“我们明日启程回奉仙,你准备下。”

    “义兄,我…想独自出去散散心,就不随你回去了。”云然无意识的摆弄着手指,凌自寒知道这是她撒谎时的小动作。

    “还是随我回去一趟吧。”

    云然正想出言再拒绝,却被凌自寒的下半句话打消了所有念头。

    “等我成亲了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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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几日的奔波,终是回到了奉仙城。

    再次见到殷伯恍若隔世,殷伯拉着云然诉说这段时日的担忧,直嘱咐以后不准云然再离开,乖乖留在凌府做大小姐云云。

    众人往府里走,门前守卫却将苏意拦在了门外。这些时日苏意一直同行,但凌自寒对苏意有戒心,而云然心事重重倒也忽略了他。

    “义兄,你给苏意安排个住处吧。”

    凌自寒直觉这苏意并不是单纯的人,一直亦步亦趋跟着云然只怕是另有目的,于是吩咐了下人将苏意带去别院,复而问苏意,但语气中有不容置疑的确定:“我凌府向来不接待外人,苏兄不介意吧?”

    苏意面色不悦,但终是忍下:“凌府既然有规矩,我为客自然是要遵守的,多谢招待。”

    “你先去安心住几日,之后我会去找你。”云然对苏意说道。

    苏意扬了扬嘴角,眼底情绪晦暗不明,转身随着下人去了。

    云然进了府中,见到了一个没有想到的人。

    秦蓁。

    再见到她已是百感交集,秦蓁拉着云然也是既悲且喜,看到云然手上的伤疤红了眼睛。

    两人牵手到了倾云阁中,坐下了絮絮倾谈,云然不愿多谈汨桑的事,好奇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秦蓁神色戚戚,总有几分哀怨:“我是逃出来的。数月前谢既明来我家提亲,父亲惧于太守的威势答应了。”

    云然记得谢既明,在雅会上调戏秦蓁,被自己教训的那个猥琐男子。

    “我趁夜深逃了出来,实在无地可去只能来找你,可到了这里才知道你回了汨桑,于是求凌公子收留了我。”秦蓁提到凌自寒,眼中闪过一丝柔软。

    云然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秦蓁对于凌自寒的心思似乎有增无减,可如今凌自寒要成亲了,她应该知道的吧。

    两人之间一阵沉默,许久,秦蓁扬着嘴角微笑,但眼中却没有半分喜悦之色,说话间有不经意的颤抖:“我准备回去了,过几日就走。”

    “为什么?”云然冲口而出,转瞬间觉得自己问的很多余。

    “他要成亲了,不是吗?”秦蓁的温婉此刻显得空洞苍白,似乎她被抽离了所有的神采,“本来总幻想着,会有一丝丝的希望,但如今,我与他再无可能。”

    云然看着秦蓁的恹恹之色,忽然想到了一年前的自己,不由轻声叹道:“得而复失与求而不得,哪个更伤痛呢?”

    两人苦笑无言,絮絮转了其他话题,放下了各自的伤口。

    三日后,秦蓁走了。

    第四日,便是凌自寒成亲的日子。

    凌自寒娶的是吏部尚书的庶女,吏部尚书是五皇子的亲信,他的嫡出女儿是五皇子的侧妃。

    说到底,不过是一场利益纠葛的政治联姻。

    在回奉仙的路途中,云然曾经问过凌自寒,喜欢她吗?

    凌自寒一向霁月清风谦谦君子的模样,犹如被撕裂了一道口子,露出脆弱阴郁之色:“不是她,娶谁都一样。”

    因为他这一句,在这大喜的日子,云然没有半分的喜悦。

    一向清素的凌府挂起了大红绸带,整个府中都欢天喜地,殷伯更是笑的合不拢嘴,直念叨着终于等到了这一日。每一个人都在忙碌着,凌自寒穿着大红新郎服,难得穿的如此耀目,衬的他更是俊逸不凡。

    新娘盖着大红盖头看不到容貌,只有金绣繁丽的大红喜服,在烛光下绽放出流光溢彩的旖旎,裙衫拖曳在地,裙上的百子百福暗纹花样若隐若现,犹如每一个人的祝福。

    在新娘进入府中之后,云然看到在府门外茕茕孑立的秦蓁。

    云然将秦蓁带回了倾云阁,听着正厅处传来的鼓乐声欢呼声,倾云阁内却显得暗淡寂寥。

    “你不是回去了吗?”

    秦蓁苦笑道:“我总是不死心,如今亲眼见到了,也就真的可以割舍了。”她拭去眼角的眼泪,释然一笑,“他很喜欢她吗?”

    云然忽然有了想倾诉的欲望,想要把心中的秘密说出来,想让秦蓁知道凌自寒的故事。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云然将数年前的故事娓娓道来。

番外篇 凌霄花落

    人生何处都如意,弱质未必不凌霄

    ————题记

    昭平九年,凌自寒第一次任性离家游历。

    这年,他18岁。

    自有记忆以来,凌自寒便知道自己身上担着什么样的责任。

    凌家的产业虽不是富可敌国,但在当地也是锦门绣户,在贵族圈里有着一席之地。

    在叔伯亲戚甚至外人眼中,凌自寒虽非皇族,但是凌家独子,生来富贵,穿的是绫罗绸缎,吃的是鲍参翅肚,从不知拮据贫困是何物。

    凌自寒在拥有了别人眼中的尊荣富贵,却也有着常人看不到的桎梏,每日习字作画,骑射习武,之外更要学习经商之道,看一大摞账本,平日还要跟着父亲去参加各种商会,交际各色商贾富豪。

    凌自寒在一日一日的重复中成长,心中却另有一团火热,他厌恶那些千篇一律的虚伪表情,厌恶那些令人作呕的奉承拍马,他觉得这些人身上都有着铜臭味,挥之不去。

    他妄想想要改变父亲,可是每次的谈话都以争吵结尾,父亲固执的以为凌自寒是看书看傻了,将他所有与经商无关的书都收了起来,也禁止他出入府中,只日复日的看账本,学习经商门道,盼着他绝了其他心思,安心继承家中产业。

    凌自寒自知父亲并非顽固不化之人,在又一次的激烈争吵之后,两人立下赌约,凌自寒离家游历一年,若是他能行万里路自创一份佳绩,家中生意都可听他调配,若是一年以后一事无成,就乖乖继承家中生意。

    两人击掌为誓,第二天,凌自寒离开了这禁锢他十八年的牢笼,满心喜悦,却也有些许离殇,回看这熟悉的宅邸院门,阳光落在他眉目间,漾出耀目的欢喜,终于可以在这天地间自在闯荡一番了。

    前路未知,自有缘法。

    一声催马,凌自寒扬鞭而去。

    —————自由的分隔线——————

    一路西行,每到一处城镇凌自寒都会流连几日,或游玩一两日,或常住一段时日,总能品出不同兴致来。

    他见到了诗词中所写的水天一色山明水秀,见到了烟雨如纱晴云秋月,结交了志同道合的草莽匹夫贩夫走卒,也看到了自己从不曾体会的贫瘠困苦辛勤劳作。

    或许是经商之道已经融入他的骨血,每到一处总会不自觉的去了解当地独有的产物,商家如何贩运入价多少等等。

    这一日,凌自寒正在街头与小贩闲扯,却在回身间与人撞到了一处,有什么东西掉落地上,应声而碎。

    凌自寒看着地上碎裂成两半的玉器,一瞬间的愣怔,抬眸看去,一名红衣的外族少女僵直了本抱着玉器的动作,看着一地凌乱她神色懵然,似乎是诧异间还未来得及反应。

    “抱歉,我并非故意…”虽然并非一人的责任,但一向不在意钱财的凌自寒,自觉身为男子应该担下责任,不能让弱质女子受损。

    少女并没有呼天抢地暴跳如雷,一副自认倒霉的模样挑眉伸手道:“赔钱吧,三百两。”

    凌自寒皱眉,地上玉器的成色不通透,甚至还有肉眼可见的杂质纹路,至多值几两银子,这少女开口就三百两,这一路也有遇到劫道骗财的,这么直接的倒是第一次。凌自寒虽然视钱财为身外物,但也绝不会做个傻子,双手抱胸道:“这玉器顶多值几两银子,你却要我三百两,若是要讹人,也找个合适的理由合适的人。”说着他自怀中拿出十两递给少女,“这里十两,拿走了见好就收。”

    少女并没有接过银子,而是拦在凌自寒面前神色恼怒:“你撞坏了我的玉器还诬陷我是骗子,岂有你这种无赖?”

    “我无赖?你漫天要价还有理了?”凌自寒也起了无名火,心中想着定要教训教训这个骗子,“你穿着不差,何苦做这些骗人的勾当。”说着将十两银子塞到少女手中,转身要走。

    少女不依不饶,追了上来将十两银子塞还给他,拦住去路道:“我不是骗子,这玉器是我真金白银买来的,就是三百两!”

    凌自寒见她并不像在撒谎,心中信了几分:“你若说的是真,那你被骗了。”

    少女将信将疑,露出几分懵懂不谙世事的模样,却装出老道的样子嘴硬道:“你休要骗我,卖我的那人说这是汉朝宫中的物件,最是值钱,有好多人在抢着买,我还价了许久才买下的。”

    凌自寒侧首忍下笑意:“拿着这玉器,带我去。”

    少女拾起玉器,带着凌自寒往回走去,只一会儿,就到了街角的偏僻处,一名三十岁上下的男子正席地而坐,贼眉鼠眼神色警惕,面前地上摆着一些瓷器玉器,皆是下等残次品。

    少女捧着玉器径直上前:“老板,他打坏了我的玉器,还说这玉器只值几两银子去。”

    老板起身上下打量少女身后的凌自寒,见他一身华服信步闲适,便猜是个多管闲事想要英雄救美的富家公子哥,不由多了几分轻视:“这玉器是汉代宫廷之物,不是什么肉眼凡胎都认得的。公子既然撞坏了,还是原价赔偿吧,莫要欺负人家小姑娘。”

    凌自寒走上前,自少女手中拿过一瓣玉器碎片,细细说明:“你这玉器根本不是汉代的,汉代玉器多选和田玉,这一块却是岫玉雕琢,而汉代工匠对于玉器的雕刻工艺已经趋近完美,有汉八刀的称号,这玉器刀工粗陋,如何能相较?更何况这成色和杂质……”

    “这是古玉的沁色…”那老板强辩道。

    “自然形成的沁色,和人为故意造成的假沁,我还是分得清的。要不我们去府衙分辨,找玉器行的人来验验孰是孰非。”

    那老板骤然变色,目露凶光威吓道:“你别多管闲事。”说着,自一旁的小巷中围过来数名年轻男子,个个都凶神恶煞,将两人围在中间。

    少女细看了几人,惊诧道:“你们不是刚才抢着买这玉器的人吗?”

    凌自寒自幼习武,自然不怕这些宵小之徒,将手中扇子插入腰间,做好动武的准备:“如果没有人配合演这些戏码,你又怎么会心甘情愿上当呢。”

    少女细细回忆,确实是这几人来抢着买了,自己才铁了心竞价买下,想不到…她骤然生怒,将手中玉器掷向那老板,老板惊慌失措险险躲过:“你们敬酒不吃吃罚酒,就别怪我们兄弟不客气。”

    几人冲将上来,凌自寒急忙挡在少女面前正要出手,却被她一把推开,少女冲上前几拳,再几番回身挥腿,那几人便已然躺倒在地求饶不已,凌自寒被少女推的踉跄几步,回身懵怔间总以为是幻觉,哪有女子会这般厉害的?!

    少女看向身后惊讶颤栗的老板,目光凌厉凶煞:“把银子还我!”

    那老板颤颤巍巍自怀中拿出一沓银票,扔在地上就匆忙跑了,地上的几人也跟着消失在街巷中。

    少女捡起银票,确认没有少这才展颜一笑,再次看向凌自寒已恢复了如笑春山眼眸清丽:“多谢,若不是你提醒,我就被他们给骗了。”

    凌自寒才从惊诧中醒悟过来,一时竟不知该惊该喜,干笑几声回礼赞道:“姑…姑娘好身手,不知如何称呼?”

    “乌云然,你叫我阿然就好。”

番外篇 凌霄花落(二)

    凌自寒与乌云然相识于此。

    凌自寒是乌云然在随朝第一个真心以待的朋友。

    而乌云然对于凌自寒来说,是他第一次知道女子还能如此这般的恣意。

    她没有随朝闺阁女子的温婉矜持,如同男子般桀骜不羁,开心起来会与凌自寒勾肩搭背,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生气起来也是个随时动手的主,惹得了事也不怕事。

    凌自寒以前遇到的都是富家千金,第一次遇到乌云然这样的女子,倒是觉得她如此坦率无心机值得深交。

    乌云然也喜欢凌自寒的侠气,对他并无隐瞒身份,凌自寒这才知道眼前的少女竟然是名震一时的汨桑三公主。两人兴趣相投一拍即合,之后更是结拜为义兄妹,一同上路游历江湖。

    两人游山玩水,也行侠仗义,偶尔也会惹事闯祸,可以露宿野外,也可以高床软枕,凌自寒只觉得这些日子才最是畅意,无关身份也没有束缚。

    后来他们结识了同是闯荡江湖的镇北王之子,秦泽。

    三人行,秦泽总是与阿然拌嘴,阿然一言不合就会动起手来,两人打得不可开交总要凌自寒当中调停,但渐渐的,凌自寒总觉得他们之间有了些异乎寻常的暧昧。

    “义兄,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的感觉?”阿然偷偷凑在凌自寒身边,略带害羞的小女儿情态。

    凌自寒见她如此不禁哑然失笑:“小阿然这是动心了啊?前几日不还在骂他是臭小子吗?”

    阿然羞红了脸,托腮嗔怪道:“义兄你嘲笑我。”

    “不笑你,你已经长大了。”凌自寒低眉拨了拨烤在火堆上的野鸡,心中却有许多思量,虽然秦泽出身将门,阿然也是经历过战场杀伐的,两人有共通之处,但是阿然在人情世故上单纯如一张白纸,秦泽却老练世故,总觉得阿然会吃亏。侧首看阿然正在痴痴想着什么,一脸绯红,抬手给了她一记敲,“你啊,就是想的太美好,他……并非良人,不适合你,我一定能为你找到更好的人来娶你。”

    “可是我喜欢的,不就是最好的吗?”阿然心思纯澈,一心认准了秦泽,“我只想跟他在一起。”

    凌自寒心中暗叹,知道阿然性子倔犟,但又不想看她以后难过,只能在平日里有意无意的拦着他们独处,挡在他们二人中间。

    凌自寒从未尝过相思之苦,总以为感情是可以止乎礼义可以自控的。

    经过淮南地界,此处曾是瑜国旧地,瑜国覆灭之后繁华不再,徒留断壁残垣,依稀能看出当年是何等的雕栏玉砌。这里住着众多瑜国旧民,他们保持着旧时传统来缅怀故国,也有很多忠心者时时念着复国,与当地的官府和随军做对,所以这里是随国少有的混乱之地。

    三人凭着武艺穿州而过,倒也没人敢欺负了他们,只是看着民不聊生的萧瑟,秦泽不禁叹道:“若是以后有机会,我定要向朝廷请旨驻守此处,还百姓以清明。”

    阿然听他如此说,只觉得他抱负远大,更是倾心,凌自寒看她眼中的倾慕之色,急忙将她拉到另一侧,挡住了她的目光。

    阿然早就感觉到凌自寒有意无意的阻拦,偷偷自他背后看向秦泽,正窃笑间,却看到秦泽身后一抹暗色身影,戴着斗笠面目难辨,看身影是个女子,她持剑而来,阿然敛下笑容,只觉得来者不善。

    果然那女子走近了就挥剑朝着秦泽背后刺来,秦泽已有警觉,闪身避过,阿然趁机拔剑向那女子攻去,两人一招一式你来我往,一时难分高下。

    秦泽和凌自寒知道阿然脾气,也就不上前帮忙,只等着她们分出胜负来。

    那女子自知难以摆脱阿然,也不恋战,一剑刺去让阿然退闪几步,就转身往暗巷中逃去,阿然正要追却被二人喊住,秦泽拉回她:“别追了,教训过就行了。”

    阿然颇有不甘的收回了剑:“她是冲着你来的,不会是你惹了什么债啊仇的?”

    秦泽不禁失笑:“这一路是你惹的仇最多吧,我可没有,清清白白天地可证。”

    “也可能是冲着你的身份来的,还是多加小心。”凌自寒提醒道。

    秦泽虽不知自己的身份能惹来什么祸端,但也知道不可不防,三人也无心再逛,回了客栈歇息。

    夜深阑静,一道黑影自客栈院子中闪过,这人身手矫健,径直到了二楼的一间房门口,看四下无人,自怀中拿出迷烟,轻轻戳破窗纸,稍待了片刻便推门而入,执剑几步走到床边掀帘砍去,但床上并无人,剑砍在床上发出“当”的一声,这人心知不好,正要回身逃离,却被人挥剑制住了颈项,黑暗中一个人影自一旁走出,点燃了桌上的蜡烛,正是秦泽。

    执剑的正是阿然,凌自寒也自屏风之后走出,三人见到眼前面目清秀的女子,皆诧异,“你为何要杀我?”秦泽不解的问道。

    那名女子眉若轻烟,星眸潋滟,生的我见犹怜,只看容颜像是哪家的柔弱小姐,紧抿的唇勾画出清冷孤傲之色,她面对质问并不回答,作出一副要杀便杀的模样。

    阿然本就担心秦泽,此刻见她不说话更是恼怒,将剑刃逼近了几分:“别以为我不敢动手,乖乖回答了免得遭罪。”

    那女子对颈项的剑刃并无半分惧意,只看着秦泽恨声道:“秦方守的儿子就该死。”

    “我父亲与姑娘何冤何仇?可否细说分明?”秦泽走近了几步,却不防她后仰躲过阿然的剑,向秦泽攻去,秦泽挡住来势反攻,那女子趁势往窗边一个翻滚,自窗户跳出,从屋檐上跳落,往家巷深处逃去。

    秦泽和凌自寒还来不及阻拦,阿然也自窗口跳出紧随而去,“阿然!”两人急忙也追上去。

番外盘 凌霄花落(三)

    阿然紧追着那女子,一路追到了城外。

    城外有一片坡林,一直是让人闻之色变的存在,并非是有多险峻崎岖,而是山上密林深幽,遮天蔽日,有传言说林内有食人野兽,久而久之也就无人敢来了。

    两人一追一赶进了密林,林中枝梢交错,将月色撕扯的斑斓破碎,只能依稀看到几步之外的景况,阿然起初跟着那女子一番紧追并没有注意身边环境,此刻反应过来才觉出不对劲,目光所及皆是黑影重重,分不清是林木或者低矮草丛,抑或是其他什么动物,林中寂静无声,偶有不知什么动物发出的叫声古怪凄厉,纵使阿然在大漠上所向无敌,但独自身处这阴暗密林还是觉得毛骨悚然,身后的来路也是漆黑一片,早已不知出口在哪。

    阿然定定神,安慰自己没什么好怕的,摸索着往回走去,踩在不知什么植物的叶子上,只觉得脚下黏腻绵软,仿佛随时会陷落进去一般,让阿然起了一身冷汗,绕了许久也并没有走出这片林子,阿然知道自己是迷路了,万分懊悔太过冲动闯了进来,想着义兄秦泽必定会来寻自己,只盼着他们能快点到。

    正在林间犹豫徘徊,忽然瞥见远处似有火光闪烁,阿然以为要得救了满心喜悦,急急忙忙就想跑去求救,但跑了几步就起了一丝疑心,深更半夜在这阴幽密林里怎会有普通人,说不定是那女子布置了陷阱生火引自己过去。

    想到此,阿然敛下脚步,小心翼翼缓步靠近,越走近越是让阿然不安,火光处人影攒动,似有十几人,喧闹声沸扬,恍惚听去隐有女子声音掺杂其中。

    走到近处,阿然这才看清,但心底寒意更甚,有十几名男子正聚在一处,他们穿着破旧神情淫邪,围着一名女子调笑戏弄。

    那名女子执剑毫无章法招式的挥舞,想要挥退围上来的男人,她正是刚才要杀秦泽的女子,一改初见的清冷之姿,清秀的脸上写满了慌乱无措,她失控的呼喊:“走开!别过来!”

    那些男子调笑道:“小娘子别怕,跟了我们当个压寨夫人,定不会亏待了你。”

    阿然听了此话猜到了几分,这些男子应该是盘踞在此的山贼,那名女子应该是逃跑间无意撞见了他们。

    一声尖叫划过林间,只见一个山贼趁那女子背后无防备,扑上去自背后将她抱住,其他山贼趁机夺了女子手中的剑。

    虽然她要刺杀秦泽,但阿然也绝不能袖手旁观,看她被这一群贼匪污了,但想到自己也是孤身一人,难敌那么多无赖,就这么冲出去只怕山贼就有两个压寨夫人了,正踌躇间,忽听头顶的树上依稀有嗡嗡声,阿然将剑插回腰间,徒手往树上攀爬。

    爬到树顶果然见到枝头有一个硕大蜂巢,阿然也顾不得了,拔剑将蜂巢割下,朝那群男人中间扔去。

    惊叫声骤起,他们也顾不得那名女子,阿然迅速自树上爬下,冲进人群拉住那名女子就往暗处奔逃。

    那名女子泪痕犹在,衣衫纷乱,被阿然拉着跌跌撞撞穿梭在林木间,似乎还没有从惊慌中回过神,好几次摔倒在地,阿然回身怒喝:“你不想再被抓回去就赶紧清醒过来!我可不想陪你一起被抓!”

    那名女子这才缓过神来,匆忙擦了眼泪跟上阿然的脚步,两人牵手在林间奔逃,山贼很快就追了上来,身后的火光和脚步声愈发靠近,让两人都慌了神,慌乱间脚下一空,她们二人滚下了山坡,再无声息。

    ————————可怕的分隔线——————

    天色微熹,凌自寒在坡林中亦步亦趋,昨晚阿然追着那神秘女子而去,眼见进了这树林,但他和秦泽两人在密林中四处寻找并无踪迹,直到听到吵嚷声匆匆赶去,却见十几名山贼在一处险坡边,手执火把朝坡下探照,从他们七嘴八舌杂乱的对话中,才知道阿然和那女子被山贼撞上,逃跑间滚下了山坡。

    听到此凌自寒只觉怒火中烧,而秦泽更是拔剑欲上前杀了他们,却被凌自寒死死拉住:“现在不是报仇的时候,先去救人!”

    秦泽这才按下心头怒火,与凌自寒绕道另一边,滑下山坡去寻找,坡下密林范围并不小,两人只得分开寻找,约定找到了阿然就在坡下的溪流乱石滩汇合。

    如此一寻,便到了天明时分。

    凌自寒顺着溪流往下游一路寻找,寻了一夜并没有任何蛛丝马迹,他心中喜忧参半,喜的是没有血迹没有尸首,证明阿然应该没事;忧的是一夜都未找到不知道她去哪里,如果再遇到山贼只怕……凌自寒心中暗下誓言,若是阿然真的有三长两短,定要那些山贼碎尸万段。

    眼见无望,凌自寒正准备回身去找秦泽,却瞥见不远处林间似有一人躺在地上,心头一惊几步跑过去,跑到近处才发现并不是阿然,而是那名神秘女子。

    凌自寒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他不是圣人,并不知该不该救她,抑或是救了她会不会引起更大的麻烦,但见她遍体鳞伤的躺在那里,终究还是轻叹一声,蹲下身查看她的伤势。

    或许是她身为杀手的警觉心,在凌自寒接近的那一刻她骤然睁眼,起身想将凌自寒推开,但是因受伤虚弱,根本无力起身,只躺在地上喘息不止:“别,别过来!”

    凌自寒见她如此,起了戏耍的心思,凑近了端详她无措的神情,轻笑调侃道:“如斯佳人,妙哉美哉。”

    女子闻言更是恼怒,想要强撑着起来,挣扎再三只觉得头晕目眩,终是模糊了意识,晕了过去。

    凌自寒忙上前查看,确认她只是晕倒了,这才松了口气,想起她刚才惊慌的模样不禁轻笑出声,此时也顾不得男女有别,检查了她手臂上腿上肩上的伤处,还好伤的不重,都是滚落山坡的擦伤,没有什么大碍,凌自寒撕下自己一块袍角,到不远处的溪流浸湿,为她简单的清理伤口。

    擦洗时似乎弄疼了她,她皱眉梦呓道:“疼…母亲……霄儿疼…霄儿好疼……母亲…别丢下我…”眼泪滑落脸颊,苍白的面孔盛满了悲戚的无助,她瑟缩环抱住自己,凌自寒伸手想去触碰伤口,却被她抱住了手臂以汲取温暖。

    凌自寒试了试想把手拔出来,但被她抱着不能动分毫,只能以很别扭的姿势在他身边坐下,看着她此时无害而安静,很难想象她杀人的模样。

    等她再次醒来,只觉得神思恍惚,怔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低头看去衣衫完好才松了口气。

    抬头见凌自寒走回来,手中捧着些野果递与她:“先吃点垫垫肚子,我带你出这林子。”

    她本想拒绝,但肚子却不争气的叫出声了,脸瞬间涨的通红,凌自寒低头憋住了笑,将野果递到她手边,自己走回溪边去洗手等待。

    她吃了几个野果,觉得恢复了几分力气,起身一瘸一拐的走到凌自寒身边,怯怯的说道:“走吧。”

    凌自寒走到她面前,背对着半蹲下:“我背你走。”

    她闻言一愣,慌忙推辞:“不,不用了,我可以自己走。”

    “你腿受伤了,若是等你走出去,只怕要明日了,快上来,等天晚了山贼要出来了。”

    她听到山贼二字只觉得一瑟缩,咬唇想了许久,才缓缓伏到凌自寒背上,凌自寒起身小心往前走去,而她绯红了双颊,乱了思绪,就连呼吸也变的意味深长不可言说。

番外篇 凌霄花落(四)

    凌自寒背着那女子,顺着溪流走回了与秦泽约定的地方,但是并没有见到秦泽和阿然,凌自寒看向密林深处脸色凝重,虽然秦泽武功不差,但山贼势众,带着阿然终究是难以脱困。

    “你…”凌自寒犹疑道。

    “我叫楚霄。”她微微垂首,掩在袖中的手不自觉的搅着衣角,面上却不敢露出分毫。

    “楚姑娘,我先送你出林子,出去了就赶快走吧。”

    “你要去找他们?”

    “嗯,阿然不知道伤势如何,秦泽一个人如果遇到山贼,怕是难以脱身。”

    楚霄看向凌自寒,目光凛凛:“我跟你一起去找他们。”

    凌自寒皱眉沉吟不语。

    “我不会趁人之危对秦泽下手,只是昨晚是她救了我,我该知恩图报。”

    “但是你的伤势…”

    “只是皮外伤,我没事。”楚霄自小就接受杀手训练,对于小伤小痛并不在意。

    凌自寒担心阿然他们,也不再多做停留,带着楚霄再往林中而去。

    白日里的郁葱树林没有了夜间的阴森,阳光自叶间洒落,绘出婆娑绿意,偶有鸟鸣清脆,小兽好奇探头观望,让楚霄生了几分妙趣之心,新奇的东张西望,不防在前的凌自寒突然停步,径直撞了上去。

    楚霄双颊绯红,怕凌自寒发现自己的异样,先发制人问道:“怎么了?”

    凌自寒示意楚霄噤声,楚霄便也敛了玩色静心细听,摒去动物的声息风吹林木的萧萧声,隐约有人声自远处传来,两人相视一眼,疾步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人声愈加清晰,忽听一声尖利长啸,一道白光冲出树荫在天际炸裂出绚烂。

    是谁放的信号?

    两人急忙追去,越过密林只见秦泽和阿然正被山贼围困,两人背对背持剑而立,阿然红色衣衫看不出是否有受伤,脸色苍白但目色明厉,并无半分惧色。

    凌自寒拔剑冲上去自后偷袭山贼,楚霄的佩剑已不知丢在何处,见有山贼被凌自寒打倒,上前夺过山贼的剑也加入了战斗。秦泽与阿然听到打斗声,见围困圈外围一片纷乱,便猜到是凌自寒赶到,也振奋了精神与山贼开战,边打边往凌自寒处汇合。

    一番突围,四人终于聚到了一处,秦泽见到楚霄微有诧异,阿然似乎早猜到她会来,四人配合着杀出了一条血路,一路在密林中奔逃,山贼在后追赶不停。

    原本静谧的森林此刻小兽四散奔逃,惊起鸟飞无数,秦泽和凌自寒护着两名女子一路疾奔,楚霄还好,但阿然脸色愈发苍白,脚步也渐渐虚浮,秦泽知道她的伤势,也不顾她反对,将她背在身上继续跟上。

    身后山贼的声音愈发接近,凌自寒眼见难逃困局,停下脚步,示意秦泽带着人先跑,自己断后。此时情况紧急,也顾不上推辞矫情,秦泽背着阿然,催促楚霄跑在前面,楚霄见凌自寒横剑在前,自知留下了也不过是拖累他,于是转身往前,护在秦泽身边。

    身后的打斗声渐起,三人疾步快奔,却辨不清方向不知森林出口在哪,正漫无目的时,秦泽环顾四周撇见一抹亮色:“那个!往那边走!”

    那是凌自寒与秦泽追入密林时做下的记号。

    如此,按着记号一番转悠终于出了林子,三人还未来得及欢呼雀跃,却见不远处有数百人迎面而来,细看竟是身穿戎甲的士兵。

    秦霄警惕心顿起,不知这些士兵在此有何目的,却见秦泽不慌不忙的将背上的阿然放下,对秦霄抱拳说道:“阿然就暂时拜托你照顾了。”

    还未等秦霄问什么,士兵队列当首的一人已走到二人面前,他低首行礼道:“秦公子。”

    秦泽颔首,在林中蹭得破损脏污的衣衫,也不损他此刻眉目间的武家傲气,秦霄心中不由暗叹,自己差点忘了他的身份,他是镇北王的儿子,自然可以一个信号召来当地的驻军。

    “林中有山贼占山作恶,我有一朋友被他们围攻,立刻随我进去救人。”秦泽看到阿然此刻面无血色的虚弱模样,红色衣衫被鲜血浸染,不由面色冷硬,“山贼当场剿杀,一个都不准放过。”

    秦泽让人护送阿然和秦霄回城医治,自己带着兵士冲入了密林。

    秦霄本就想着等秦泽和阿然出了森林,自己回去找凌自寒与他并肩作战,此刻见秦泽去了也就放下了心头大石,只盼着凌自寒能毫发无损的回来。

    等秦泽与凌自寒回来已是午时之后,阿然见他们一身鲜血的模样,本就没有血色的面颊更是苍白了几分:“你们怎么样?受伤严重吗?”

    “没事,不是我们的。”凌自寒轻描淡写的说道。

    “你伤的最重还要瞎担心,快回去躺着。”秦泽急急上前,想要扶阿然回房,又怕自己身上的血迹沾染了她,不敢伸手碰她只催促着。

    阿然看他们安全回来了,便也松了口气,口中应着马上回去休息。

    秦霄倚在一边,凌自寒似是感觉到了她的目光,抬眸迎视,秦霄只觉得心中惶乱,眼神躲闪看向旁边,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直到凌自寒回房去收拾清洗,秦霄这才缓下了心跳,不由暗骂自己太过没用,竟然因为一个人而如此的慌乱,完全不似自己平日的冷静。

    “他救了我,我应该担心他的,对吧…”秦霄低声喃喃,想要说服自己的内心,但话尾的绵长却有着太多的犹豫不解。

    在阿然伤势恢复之后,上路的变成了四人。

    虽然楚霄无数次的告诉自己,是因为要伺机找到机会刺杀秦泽,是因为要还阿然的救命之恩,但心底那一丝隐晦的柔软如刺在喉一般,没办法去无视否认,只安慰自己,没有人知道便也就不存在了吧。

番外篇 凌霄花落(五)

    秦泽阿然心性豁达,并不计较过去,很快便与楚霄打成了一片,阿然一向最是讨厌与扭捏的大小姐交朋友,而楚霄的洒脱的性子倒是与她一拍即合。两人成了闺中密友,常常是阿然唧唧呱呱得说个不停,楚霄安静的听着,十分的投契。

    楚霄也会说起自己闯荡江湖遇到的趣事,但是对于自己的身世、身份三缄其口,每次阿然问起她总是静默不语,久了阿然也不再问起了。

    “你不怕我再动手对秦泽不利吗?”楚霄一直以来见到的都是尔虞我诈之辈,对于身边人从没有完全的信任,却第一次遇到如他们这般单纯坦率的人,对于一个杀手也如此信任。

    “我信你不会。”阿然眼眸澄澈,却有一番坚定之色在眼底,“我认定的朋友,自然是要相信。”

    楚霄喜她此刻的赤子之心,却也知道在这江湖之上,谁的一片赤诚不是慢慢被消磨殆尽的,这一段时日的相处,楚霄越来越痴沉于这样的生活,坦荡快意,不用去想自己要如何杀人如何保护自己,但她也无法忘记自己身上的命运枷锁,手上的血腥终究是无法清洗干净,而自己也逃不出那个身份,那是沁入骨血无法挣脱的束缚。

    凌自寒在不远处倚树休息,但目光却随着楚霄的身影流转,这几日的相处让凌自寒对楚霄更为好奇,她熟读诗词文史,精通笛箫琴筝,论政谈史,善察人心,似乎没有她不会的东西,举手投足间也是大家风范,凌自寒不明白她为何会当一名杀手,但她对自己的身份不愿多说,为何要杀秦泽也是沉默不语,安静的性子也让人猜不透。

    在一旁的秦泽眯眼观察了半晌,起了玩心神色暧昧的凑近凌自寒,突然出声:“看什么呢?”

    凌自寒移开了目光,尴尬之色尽显:“没看什么啊。”

    秦泽靠近他坐下,用肩膀轻撞了凌自寒,调侃道:“想不到你也有动心的时候啊,这一路那么多桃花运你都避之不及,我还以为你…”他故作神秘凑近了附耳道,“有龙阳之好喜欢上我了。”

    凌自寒挑眉:“你放心,就算我有龙阳之好也不会喜欢你。”

    “我很差吗?”秦泽颇为不服的冲口而出,说完才回味过来这句话有些不对劲。

    凌自寒果然抓着他的疏漏笑道:“原来是秦公子你有这爱好啊,失敬失敬。”

    秦泽本想终于有机会能逗逗凌自寒了,结果自己反被调侃,忿忿间倏然出手,凌自寒早防备了他会动手,轻松闪过,秦泽追上再攻,两人过起招来。

    楚霄见他们二人突然打了起来,疑惑不解正要过去问个究竟,却被阿然拦住。

    “他们常这样,习惯就好。”阿然不以为然拉着楚霄坐下,顾自继续看着火上的野鸡,直看得口水都要流下来了,此刻在她眼中,天塌下来也没有眼前的美食重要。

    楚霄坐回来,但目光不自觉的跟随着那一抹白色身影,他总是一袭白衣,沉静如水波澜不惊,常做出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让人觉得无比安稳踏实,他对阿然是兄长,对秦泽是挚友,对楚霄也是庇护有加,总以为时间久了,一切都会平复,楚霄却不知痴念反倒成了心底的一个结,无从解开。

    时间久了,对感情一事很是懵懂的阿然也觉出了凌自寒与楚霄之间的暧昧气息,不似阿然与秦泽两人直话直说情绪外露,两个闷葫芦一个月都还是毫无进展若有似无,他们两个局中人还没什么,却急坏了一旁围观的阿然。

    这一日,她将凌自寒拉到一边:“义兄,你喜欢楚霄就告诉她嘛。”

    凌自寒第一次在阿然面前觉得有点无所适从,自愧在感情方面自己确实不如她坦承,凌自寒虽然自小见惯了各富庶权贵之女,但未尝动心,此刻初尝相思,总是笨拙不知该如何表达。

    阿然见一向沉稳什么都懂得的义兄露出迷惘之色,不由作色叹道:“哎,看来楚霄要伤心了,总不能让一个女孩子来开口吧…”她拖长了尾音一边偷看凌自寒。

    凌自寒瞪大了眼睛抓住阿然的肩膀,掩不住惊喜:“你说的是真的吗?这意思是她也对我有意?”

    “你一向最会察言观色,现在是关心则乱了吧,竟然没发现楚霄看你的眼神很是不同吗。”阿然揉了揉被抓痛的肩膀,心中暗叹,原来人人都一样,稳重如凌自寒,遇到钟情之人也会失态。

    阿然的这句话如同一剂定心药,让凌自寒一直以为的奢想成了触手可及的真实,藏不住喜悦却倏然皱眉,露出为难之色,悄声问阿然:“那我应该怎么做?”

    阿然轻叹一声,自己这个义兄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精通商道善察人心,偏偏在情感上一片空白:“交给我吧。”

    在阿然和秦泽这两个狗头军师的安排下,三日后凌自寒将自己的心意告诉了楚霄。

    楚霄并没有如他们所期望的展颜接受,被凌自寒握着的手冰凉如雪,她有难抑的喜悦,可更多的却是顾忌,从没有那么一刻她如此痛恨自己的身份,痛恨流在身体内的渝国贵族血液。她咬唇忍下自己此刻的贪恋,慢慢将手抽出拢入袖中:“凌公子身份贵重,我不敢高攀。”

    看着楚霄转身离去,凌自寒的手僵在半空中,连挽留的话都不知该如何出口。躲在角落偷看的秦泽和阿然面面相觑,一时竟不知该去追楚霄,还是该安慰凌自寒。

    当阿然找到楚霄时,她正坐在客栈后院里,低着头神情隐在阴影中难以看清,风轻扬起垂在颊边的碎发,双手紧捏着似有压抑的痛苦,未久缓缓松开了,阿然走近了坐在她身边,也不绕圈子直接问了:“你明明是喜欢义兄的,我看得出来,可是为什么……”

    沉默良久,楚霄终是开口:“我12岁被父母送入了杀手组织,每日训练如何杀人,15岁接了第一个任务,到现在我还记得那个人垂死惊惧的目光,溅落在我手上脸上的血还带着温热,从那时候开始我就知道我逃不开这个身份…”

    “身份?你们随国人似乎总是在被这个词牵绊。”阿然一路走来见过太多悲剧遗憾,都是因为身份地位,颇为不解,“喜欢一个人只是喜欢他这个人,又与身份何干?身份很重要吗?”

    楚霄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言论,自小族里的人都在告诉她身份如何重要,他们以贵族身份而自矜,虽然渝国早已不复存在,就算他们穷得只能吃着最差的食物,但他们依然念着自己的身份,楚霄从小被灌输的想法此刻突然有了疑问:“身份是从出生开始跟着我们,一直到死都在,不是吗?”

    “那又如何?身份也可以变啊。”阿然自有大漠儿女的洒脱,汨桑也没有那么多身份规矩,而随国却最是注重这些,特别是对于女子,什么三从四德女则女训的,秦泽跟她说的时候只觉得不可思议,“像我,是公主的身份,可若是我有想做的,我不会在意公主的身份,有喜欢的人,我会放下公主的身份随他天涯海角。”

    阿然这一番豪言壮语倒是让楚霄敬佩,忘了自己的伤心调侃道:“你是要跟秦泽走吗?”

    提起秦泽,阿然有了几分女子的羞涩:“只要他愿意跟我一起,不离弃我,我自然会放下身份与他生死都在一处。”

    一个汨桑公主,一个随国镇北王之子,不同的国家不同立场,阿然都可以如此洒脱恣意,若是自己………楚霄开始动摇了。

    “只要你愿意,你可以放下杀手的身份,跟义兄在一起。”

    楚霄仰头看着墙头的凌霄花,莞尔一笑。

    或许,自己也可以吧。

番外篇 凌霄花落(六)

    渝国曾是淮南一隅小国,在百年前被随国吞并之后,族人便在一直寻求复国之径,希望能恢复往日的富贵荣华。楚霄是渝国贵族之后,自小就被要求学习琴棋书画,礼节仪态,父母告诉她,她是渝国贵族小姐,必须要有大家闺秀的气质。可是在她12岁时,父母被人游说将楚霄送进了杀手组织,没有人知道这个组织的头领是谁,族人只说这个组织是渝国皇族王氏与江湖人士建立的,为了复国,也为了渝国族人不忘国仇,训练杀手暗杀随国要人。

    楚霄从文弱小姐变成冷血杀手,在组织里训练的日子如今回忆起来也是地狱一般,自小护养的娇嫩肌肤伤痕累累,有习武时受的伤,也有被处罚时的鞭刑,3年的时间,她将自己所有的喜怒哀乐都抹去,变成一个杀人机器,满心以复国为志。

    直到遇见了凌自寒他们,她第一次体会到朋友之义,姐妹之谊,还有,男女之情。

    也是第一次,她不是孤军奋战,不是那个被丢下的人。

    阿然的一番话让楚霄豁然开朗,身份又如何,杀人本就不是自己情愿的,复国也并非是自己的执念,若是能从此摆脱这个身份,便是自己余生最大的幸运。

    楚霄醒悟过来,与阿然对视一笑,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不一样了,犹如夜晚将过,日光乍现,余生再不一样。

    第二日再见凌自寒,楚霄嫣然一笑,两人虽未再提起,却已有不同。

    凌自寒不知该如何表达喜欢,只看着秦泽为阿然做的事,自己也必然要为楚霄做。烤的食物第一个递给楚霄,有了危险挡在楚霄身前,楚霄目光停留的街边售卖的物件,自己便悄悄买了送予她。

    楚霄说,自小便被人教了自己是一个人,要自立要保护自己,但有了凌自寒,她只想做一朵凌霄花,攀附而生,只为他花开花落。

    凌霄花。

    凌自寒,楚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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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人一同在江湖中游历,秦泽与阿然,凌自寒与楚霄,那似乎是最美满的日子,完美的似乎不像是真的,也是他们四人余生最怀念的唯一幸福。

    那一日,阿然收到了汨桑的信,姐姐急召她回去。

    也是那一日,凌自寒与父母约定的一年之期到了。

    秦泽决定要与阿然一同去汨桑。

    凌自寒跟楚霄说:“跟我回去,我娶你。”

    四人就此分别,约定了来日再聚。

    只是他们并不知道,这一分别就各自离憾,各有前路。

    楚霄随着凌自寒回到了凌府,凌自寒的父母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儿媳很是反感,他们总盼着凌自寒能娶个大家闺秀,富贵千金,楚霄这个来路不明的女子自然是得不到他们的承认

    凌自寒性子倔犟,平日看着温润,但认定了便不容他人干涉,与父母大吵了一通只说定要迎娶楚霄。

    凌老爷拗不过,直被气得颤抖不已,凌夫人心软,只能劝着两边好好商量,如此一番,楚霄便在凌府住下了。

    在当夜,突然有黑衣人闯进了凌府,但奇怪的是他们并未伤人,而是在府中四处查看,似乎在找什么人。

    黑衣人与及时赶来的凌自寒过了几招,并不恋战,匆匆就消失在夜色之中。

    凌自寒立刻派人全府巡查,在凌老爷夫人的房外安排护卫,而自己疾步去到楚霄住的房间查看。

    楚霄听凌自寒说完,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脸色苍白神色慌张。

    “霄儿,怎么了?”凌自寒关切问道。

    “没,没事。”楚霄摇头否认,“我没事,你先保护好凌伯父凌伯母,我可以应付。”

    凌自寒见她似有心事,但也不好追问,只让她好好休息。

    凌自寒离开后,楚霄倚在窗边忧色忡忡,她知道,是他们来了,本以为自己选择了离开就可以一了百了,早就该猜到他们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护卫巡查府内并无结果,想是黑衣人已经离开,如此,府内除了守卫在尽心守着,纷乱渐渐平息。

    一个黑影悄无声息的躲过守卫,站在了楚霄的窗前。

    “你以为你躲得过吗?”一袭黑衣,戴着诡异的面具,双目锐利似鹰,声音沙哑聒耳。

    楚霄一瞬间的怔忡,不由得攥紧了衣袖,过去那些黑暗阴诡的记忆让她止不住的颤抖,语带几分乞求:“我只想当个普通人,我什么都不会泄露的,你放过我吧。”

    那黑衣人突然发笑,嘶哑的声音不似真实,犹如地狱归来的恶鬼,他看着楚霄此刻的卑微很是不屑:“我从未听过如此可笑的话,你身上流着的是渝国人的血,要离开就是叛国叛族,哪有这么轻易?”

    楚霄念及心中痛楚,怒声质问:“这不是我选择的,是你们逼我的。渝国已经灭国近百年,你们却做着复国的美梦,逼着我们每一个人为了这个遥不可及的梦殉葬!”

    黑衣人自然不会在意她的不甘和愤怒,只冷声说道:“要离开,就流尽你身上渝族的血。”

    楚霄早已知道这个结果,低头抿去眼角的泪意,沉声道:“如果我不愿意呢?”

    “那就让整个凌家跟你一起消失。”

    “那就看你有没这个本事!”凌自寒一直觉得不安才来查看,正撞见这黑衣人,忙拔剑刺去。

    黑衣人脚尖一点,飞退几步躲开,拔出腰间双刀反攻,两人缠斗在一处,你来我往皆是杀招。

    凌自寒略占上风,将黑衣人逼至角落却不防他甩出暗器,凌自寒闪身一躲却见双刀锋刃朝胸口而来,临危之际楚霄扑身而来将双刀挥开,转身至凌自寒身前反手刺去,黑衣人被刺中一刀,后退几步倚在墙边冷笑道:“你们以为赢了我就可以了吗?这才刚开始!”说着,闪身越墙而出,再无踪迹。

    凌自寒回身关切道:“你有没受伤?”

    楚霄摇摇头,忧色忡忡:“你不该出手的,他们什么都做得出来。”

    凌自寒走近,第一次将楚霄拥入怀中:“没事的,我一定会护你周全,不论对方是谁。”

    楚霄感受着他怀中的暖意,贪婪地汲取这一份温暖,只愿时间停在这一刻,再不消逝。

    如此两日,凌自寒让守卫严密把守,但并没有杀手前来偷袭,在第三日,不然官兵围府,冲入府中宣称凌家窝藏逆贼,要将楚霄带走,凌家众人禁足府中,以待惩处。

    凌自寒自然不肯,想要反抗却被父母生生劝住:“寒儿,这是官府拿人,反抗了是死罪啊,你有个三长两短是要我们二老怎么办啊!”

    父母的苦劝,楚霄临走的摇头示意,凌自寒捏紧了手中的剑柄,眼中赤红犹如含血一般,如此眼睁睁看着楚霄被带走。

    凌自寒心中恨意难消,思虑再三终是难以放下,郑重跪下俯首三拜:“父亲,母亲,孩儿不孝,孩儿不能置楚霄于不顾,只求父亲母亲能原谅。”

    凌老爷气的拍案而起:“你竟为了这个女人不要命了吗!”

    凌夫人拿着帕子拭泪道:“你这个孩子怎么这么痴啊!”

    凌自寒打定了主意便不打算再回还,起身拿着剑想要与外面的官兵抗击,凌夫人死死拦住了他,却也不改他的心志。

    “罢了罢了。”凌老爷见他如此,终究是独子,只得妥协,“我写信去求昔日的友人,只盼他们能出手帮衬一二。”

    凌自寒顿首:“多谢父亲。”

    只是这信送出了一日,却无任何回音,凌自寒等的心急,偷偷翻墙而出,拿着父亲的手书去找那些权贵商贾。

    可是那些昔日称兄道弟的人,此刻听说了凌自寒求见都闭门不见,甚至有的还会让下人嘲讽几句。

    凌自寒如此心高气傲的人,不惜下跪请见,却只换来一声声嘲讽讥笑,竟没有一人愿意站出来相助。他第一次体会到了何为世态炎凉。

    凌自寒忍下血泪,终是耐不住夜闯官府,在那一日,他见到了楚霄的尸首。

    官府里的人说,她是自刎的。

    几日前还在自己怀中的人此刻已经苍白再无声息,她颈间的血迹已经干涸,手紧紧捏着什么,凌自寒颤抖着掰开她的手指,那是一朵破败枯黄的凌霄花。

    她说过,她自小被人教要独立,要一个人保护自己,而遇到了凌自寒,她只想做一朵凌霄花。

    可是他终究保护不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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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家门前的官兵被撤回,事情似乎无声无息的被揭过了,凌自寒日日将自己关在房中,只看着窗前的凌霄花不吃不喝。

    也就在那一日,凌老爷凌夫人吃了晚膳被毒杀。

    凌自寒赶到时,见到父母横尸房中,只觉得目眦欲裂,切齿难消恨意。

    是他们!他们终究是不肯放过凌家!

    在父母死去的第二日,凌家外戚叔伯赶来奔丧,名为奔丧实际却是谋夺家产,他们欺凌自寒年少,要他交出所有家产。

    凌自寒在父母的灵前跪了一夜,当天色微熹,他起身的那一刻便不再是原来只想畅意江湖的凌自寒,他开始明白这世上只有最强的人才有资格保护身边的人。

    虽然,他已经一无所有了。

    他在灵前与叔伯据理力争夺回家产,与外戚决裂再不屈从;他学习经商,将凌家产业发展壮大;他不再只满足于经商,私底下结交权贵铺下政治之路。

    一切的一切,只为了不想再有跪下乞求却无能为力的一日。

    阿然与秦泽自汨桑回来的时候,凌自寒已经变了,不变的只有他对阿然的兄长之情。

    “你打算跟秦泽走吗?”凌自寒问道。

    阿然颔首:“这次从汨桑逃出来,我就没想回去,以后只跟着他。”

    “我与你说过,秦泽…并非良人。”

    “我认定了他,就信他一世,若是真有离弃的一日,我亦不悔。”阿然淡然一笑。

    凌自寒知道自己劝不住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情之一字,难以释怀。

    阿然和秦泽走了,在数年之后,凌自寒接到了阿然的传信,她和秦泽如今在淮南平乱,与渝国的杀手组织数度交锋,终是翦除他们众多羽翼,也算为楚霄报了仇。

    信中还提到,他们深入调查,抓到一名组织要人,审讯不得,假造骗局跟踪才知,这个杀手组织名义上是渝族为了复国而建,其实是有人假借复国之名,骗取渝族人信任而建立,幕后主使是二皇子元承钰。

    元承钰利用这个杀手组织排除异己,为自己的太子之路而准备。楚霄当初的逃离,就是他怕楚霄会泄露蛛丝马迹,才痛下杀手,更毒杀凌家人,凌自寒侥幸才逃脱。

    凌自寒看完书信,递入火烛之上烧成灰烬,侧首看着窗边的凌霄花,目色隐痛。

    “元承钰,不论你如何权倾朝野,是什么天潢贵胄,我凌自寒定让你有败落的那一天。”

第七十五章 各自为离安

    故事絮絮结尾,月已至中天,府中的鼓乐喧闹声渐渐偃息静默,袅袅人声分不清是这人间还是天上人。

    自云然说起遥远的过去,秦蓁一直静静听着,目光自起初的哀切到迷溺,再到深切的失落,故事结束的时候她低着头,阴影中看不清她此刻的神情,只有夜风拂过她鬓边的几缕发丝,触碰她的衣袂,她如同这月夜下的景致,静谧美好却被这深浓的暗夜缠结,沉溺不可自拔。

    良久,秦蓁的声音空灵飘渺传来:“原来…他也是痴人一个…”

    云然忆起往昔也有自己的悲戚,四人间何止凌自寒与楚霄的离恨,也有自己与秦泽的由爱生怨。

    “他成亲是为了楚霄吗?”秦蓁似有恍悟。

    云然颔首:“如今在朝中,唯有五皇子能与二皇子一较长短,吏部尚书的嫡女是五皇子的侧妃。”

    秦蓁沉默半晌忽然抬首莞尔,笑容一如初见时的嫣然明丽,却有着最深切的悲戚:“我懂了。”她向云然行了闺中之礼,转身离去。

    云然看这月色下的远去背影,不知今日自己说的能否让她看淡解脱,但终不可知。

    第二日午间,云然找了凌自寒辞行。

    凌自寒笔尖一滞,良久轻轻搁下:“我知道你此行必有要做之事,我也拦不住你,只望你能保重自身,若有难处只需联络各城的凌家店铺,他们必会相助。”

    云然心中感触,却也并不想多说什么,只泯然一笑:“义兄也要珍重,不论世事如何我只愿你平安喜乐。”

    云然只简单收拾了行李,殷伯准备了大包小包车马银两,生怕她在路上饿着冷着,云然一一婉拒了,抱住殷伯倚在他肩头,此刻才真切感觉到殷伯真的老了,瘦削微伛,再不复当年的意气风发声如洪钟。

    “丫头,留下不好吗?”殷伯也听到了一些消息,知道云然的性子必是要报仇的。

    “殷伯,我有自己该做的事情。”云然轻笑道。

    殷伯哀叹一声:“我老了,劝不住少爷,也劝不动你,如果真的有事,也就拼尽我这副老骨头为你们挡挡吧。”

    云然劝慰了几句,但去意已决,挥手与殷伯告别而去。

    离开了凌府,云然径直往偏院去了。

    在下人引领下,进了苏意如今住的院落,苏意已经收到了下人的通传,倚在廊前慵懒之态颇为哀怨:“你终于想起来找我了么?”

    云然没有心思与他玩笑,挥退了身边的下人,苏意见她如此倒是认真了几分,静等着看她要做什么。

    “带我去找你的主子吧。”云然目光炯炯,逼视着苏意。

    苏意有一瞬间的愣怔,随后唇角上扬轻笑着装傻道:“什么主子?”

    云然没有什么耐心与他兜圈子猜谜,说出那个自己痛恨的名字:“元承钰。”

    苏意脸上的笑意僵住了一瞬间:“你倒聪明。”

    “我一直就在疑惑,为什么康古泰一党被灭穆赫被禁足了却还能与随国的人互通消息,而你在秦泽控制下的宫城来去自如,让随军侍卫俯首听命,答案便呼之欲出了。”

    苏意斜倚在廊前,似乎并不在意被揭穿了身份,等着云然继续说下去。

    “明明有千百种方法可以悄无声息的送我出宫,可你唯独选了最兴师动众的方式,就差鸣锣开道昭告天下了,其实你就是想告诉他们是你带我出宫的,甚至于我是你的人质。我猜想着是你与秦泽之间有隔阂,或者是不忿秦泽独领功劳,而你潜伏那么久却一无所有,才想着拿我来威胁与他吧,毕竟我是唯一有资格能和穆赫争王位的人。”

    苏意听得饶有兴趣,心中不禁暗赞云然的逻辑,她确实猜对了大概,但脸上未露分毫:“那你为何还要我带你去找元承钰?不怕有去无回吗?”

    “我是你唯一的筹码,你必然不会让我死,而元承钰,我有笔交易要与他谈。”

    “那于我有何益处?若你与他交易达成,我岂非前功尽弃竹篮打水?”苏意反问道。

    云然似有成竹在胸,扬眉说道:“你私自带我离开只怕已经违逆了元承钰的心思,送我过去一可以将功折罪,邀功请赏,二,你刚才直呼他的名讳没有任何忌讳敬意,想必你在他手下也是另有算计谋划吧。你想要在他那里得到的,我也可以给你。”

    苏意眯眼凝视着自信满满的云然,好奇问道:“你知道我要什么?”

    “不知道。”云然并不是活神仙,对于苏意的真实目的还是无法明了,但这并不影响她的计划,“你想要通过元承钰来掌权汨桑做些什么,在汨桑我也可以给你;而且…”云然顿了顿,目光骤然寒冽清冷,“我赌元承钰已是强弩之末,他登不上太子之位。”

    苏意的桃花眼此刻没有半分的温度,冷然的看着云然,仿佛是第一次认识的陌生人一般细细打量揣摩,又似乎在斟酌是否要信任她,过了许久他才低头轻笑一声,起步走到云然的面前,凑近了脸,近到能听清云然的呼吸声,他邪魅一笑:“我陪你赌一次,只是,若是输了,我自然也不会罢休,定追着你赔损失。”

    云然不信自己会输,也不准自己输,她回身往外走,同时催促道:“走吧。”

    苏意缓缓跟上了,却目不转睛的盯着云然的背影,心中猜度她到底有几分计谋又有几分真心,以前总以为她只是个为了姐姐甘冒生死的冲动之人,后来见她隐忍下仇恨步步为营除了康古泰,才知她确实有几分才干,而如今的一番,却让苏意对她刮目相看,甚至信了她的话,愿意赔她赌这一场。

    两人步出了凌家偏院,云然回首等着苏意带路,苏意左顾右盼了一番不由哀叹道:“啧啧,也不安排一辆马车,凌自寒对你这义妹也太不周到了吧。”

    云然见他又是一副不正经的模样,更是不耐他对义兄的不敬,于是抱臂在胸前,挑眉道:“是不是还要八抬大轿敲锣打鼓的带着你在奉仙城游览一趟啊,然后再找你主子亲自迎接你啊?”

    苏意自然知道云然在怼他,也不反驳,一脸吊儿郎当的样子往前走去。

第七十六章 王府初涉险

    苏意并没有如云然所想的去找元承钰,而是一路悠然自在,在街道两旁的小店摊贩间游逛,看这个也新奇,看那个也喜欢,仿佛没有见过世面的孩童一般,只差缠着云然买东西了。

    在云然数次的催促下,苏意终于停下了脚步,但他并没有多少觉悟,而是抬头看着街旁的一间酒楼,这间酒楼名为“一风楼”,看着富丽堂皇雕梁画栋,进出的都是穿着绫罗绸缎的富家子弟,还没等云然阻拦,苏意已经大步走入店中。

    云然疾步跟上,想要拽他出来,却被上来迎客的小二拦住了:“两位客官,楼上有雅座,请。”

    云然心中正在措辞该如何拒绝了才不尴尬,话还没出口,苏意已颔首,随着小二往楼上走去。看了看店内并不吵嚷市井的环境,云然不得不讪笑着压下了心中的怒意,紧随着到了二楼。

    雅座间琴音自远处飘邈悠扬,空灵似天上仙乐,让人沉溺其间。小二将两人引到一处坐下,细细推荐了酒楼的招牌。

    “那就都上了吧。”苏意大手一挥,豪气的说道。

    云然深吸一口气怒瞪着他,顾及场合才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说道:“你到底想怎么样?玩了一天了,还来这种地方吃饭,你付钱吗!”

    苏意挑眉反问:“让我带路还不给吃饭了?”

    “可是这家看着就很贵,你还点了那么多,钱不够付怎么办!一起洗碗抵债吗?”

    “谁敢让凌家的朋友洗碗抵债啊?”苏意漾出一抹撩人笑意,配着他的桃花眼倒有些魅惑之意。

    云然唯有尴尬的移开了目光,低咒了声:“妖孽。”

    不一会,桌上就摆满了各色菜式,道道都精致诱人,让人垂涎三尺。云然看着眼前珍馐美馔,也忍不住食指大动,顾不上再生气拿了筷子正要夹菜,却见苏意没有动筷,而是看着桌上美食恍若痴色,眼底有莫名的情绪淌过,分辨不清。

    “喂!你怎么了?”云然好奇问道,话刚出口就有些后悔为何要去在意他。

    苏意抬眸,又恢复了平日不羁的模样,也不理会云然的询问夹菜先吃了起来。

    果然不该问他!云然心中暗咒一声,也不知怎么回事,自己平日也算一个冷静的人,遇到苏意就是忍不住怒火冲天,等解决了元承钰,一定让他滚的远远的,以后别再相见了。

    等二人吃好已是入夜,幸好殷伯之前偷偷塞给云然的银子刚刚够付,才顺利结了帐。

    走出酒楼,街上行人已经寥寥无几,此时时节正好是奉仙宵禁,大家都赶着回家,云然拍了拍腰间:“我钱袋已经被你挥霍一空,就剩几个铜板了,宵禁时间呢也快到了,你若是再不做些正经事,违反宵禁可不是闹着玩的。”

    苏意仰头看了天上月色,转而看着云然,笑侃道:“你也会怕死?”

    “自然怕,有那么多事没有做,我怎么可以死。”

    “是啊,有那么多事要做,连死也不能。”苏意低声叹道,随即跨步往街巷中去,云然疾步跟上,两人隐入夜色中。

    再停下,已是荣王府,正是元承钰的府邸。

    府门前有士兵把守,比其他官家府邸更为森严,守门士兵已经注意到了云然和苏意,皆是戒备之色,当先一名上前呼喝道:“这里不是百姓该来的地方,宵禁时辰将至,快些离开。”

    两人自然没有不会被吓到,云然压低了声音与苏意说:“我还以为你有什么方法可以联络元承钰,合着就是直接在府门前求见啊…”

    “不从府门进,难道翻墙进去吗?荣王府的守军机关可比你想象的更多。”

    那名守军见二人并不离开,于是怒目拔剑走来,走到近前再要呼喝,苏意自腰间拿出了令牌,云然认出那正是送她出宫时的那块,那守军见了面色一凛,细细确认了又打量了苏意和云然一番,这才恭身道:“请二位稍待。”他回身到了府前的另一名守军附耳说了几句,这才匆匆进了府中去禀报。

    稍久,他才出来相请:“二位请。”

    云然苏意跟着他进入府中,那些雕梁画栋亭台楼阁在夜色中朦胧不清,但从近处的细枝末节也看得出这荣王府的尊贵,随处可见的巡视守军,确实如苏意所说的戒备森严。

    一路走至正厅,远远便见到此处灯火最明,到了厅前,带路的守军侧身让过,让二人独自进去。

    走入厅中,元承钰坐在高位,他的亲信武鹰立在旁侧,其他皆无旁人。

    元承钰并无抬首来看,先是冷声责问:“你还敢来见我?是真的不怕死吗?”

    武鹰倒是注意到了苏意身后的云然,有一瞬间的惊诧之色,随即掩下了神情保持了静立。

    “属下并没有背叛殿下,为何不敢回来。”苏意自称属下,却没有半分低下谄媚之态。

    “秦泽来函,说你私自带走汨桑王,更是射杀追击的将领,难道都是构陷吗?”

    “我带走汨桑王并非私心,而是秦将军有所隐瞒,属下担心殿下被蒙蔽,才漏夜出逃,将汨桑王带到殿下面前。”

    “是吗?他有何隐瞒?”元承钰抬眸看去,冷冽目光逼视着苏意。

    “秦将军是否有将汨桑王的话带到呢?”苏意嘴角微扬,云然自然是没有话让秦泽传递,但元承钰为人多疑,诛心为上。

    果然元承钰捻指沉思,疑色深重,良久才问:“汨桑王何在?”

    苏意侧身让过,云然正色直视,元承钰见到只怔忡片刻:“你?”

    “汨桑王乌云然见过随朝二殿下。”

    “云然……乌云然………”元承钰轻声念着,忽而朗声笑道:“有意思。所以凌自寒早已跟汨桑有联系了?”凌自寒是五弟的人,元承钰早就当他是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处之而后快。

    云然并不想连累义兄,但也不着急辩驳,免得元承钰起疑,只做出沉静之色:“我以前隐姓埋名与凌自寒结拜,他并不知晓我的身份,若是有利益纠葛,秦泽又怎么能那么简单攻下汨桑呢?”

    元承钰心中思忖,觉出云然说的有几分道理,若是五弟与汨桑有勾结,自然早就派人援助了,但脸上并为露出分毫:“不知汨桑王千里而来,是有何话要与本王说。”

    “我有一笔交易要与你谈。”

第七十七章 王府初涉险(二)

    “现在的汨桑王是你的兄长,你已经如同丧家之犬一般,我为何要与你交易?”元承钰神情倨傲,如同野兽看着自己的猎物,觉得抓捕太过简单而想要先陪猎物玩一会。

    云然早已与元承钰有过交锋,面对他的跋扈之态并不惧怕,反而扬起下巴反唇相讥:“交易,看的是价值几何得益多少,与谁交易又有什么区别呢?”

    元承钰冷笑一声:“还是一样的伶牙俐齿。”他起身,负手踱步到云然面前,以居高临下之态问道,“那你说说看,你所谓的交易于我,价值几何得益多少?”

    “我要与二殿下做的交易,就是汨桑的王位。”云然不着痕迹的退开了两步,与元承钰保持最安全的距离,“只要二殿下能助我夺回王位,我定当结草衔环,为二殿下马首是瞻。”

    元承钰更是不屑:“本王已经扶助你兄长登位,汨桑已是掌中物,为何还要那么麻烦选你?你这场交易是否迟了点?”

    “你扶助穆赫登位不假,但是你们诓骗他不会驻军只是单纯援手,如今秦泽鸠占鹊巢,不肯带兵离开,你以为穆赫不会起疑动手吗?我乌云氏是百年王族,执掌汨桑不容他国侵犯,穆赫虽然庸碌但性子里的倔性并不输我。”云然此番话掷地有声,铿锵之音。

    “你以为,凭他能够打得过秦泽?”

    “是,论计谋,穆赫确实不是秦泽对手,你们可以囚禁他,但他绝不会为你们所控制。二殿下此次对汨桑出手,大抵是想要扶持秦泽成为第二个镇北王,为你依凭的军方要人,而汨桑王成为你的盟军,也可以成为你踏上太子之位的一块踏脚石。”

    元承钰依然面目清冷没有破绽,但云然知道她猜准了,在伒州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元承钰和秦方守有勾结,秦方守一死,元承钰的军方助力便没有了,而秦泽势必成为新的依傍,但淮南将军一职并不够分量,于是元承钰要给秦泽新的军功,让他成为第二个镇北王。

    此次汨桑的事,就是要让秦泽的军权从淮南之地转而到边境的关键。

    “二殿下要达成这一切,首先需要汨桑的配合,如果扶助的汨桑王不甘臣服,汨桑臣民势必不安,到时候汨桑会陷入战火,若秦泽血腥镇压,就会成为所有西域属国的公敌。”云然将利害一一说来,唇边扬起自信的笑意。

    元承钰知道她所言非虚,西域属国虽然各自为政,相互制衡,但是若随军对汨桑动手的消息传出,西域势必大乱,唇亡齿寒,随军也会被群起而攻之。

    “你们诓骗穆赫是最大的隐患,而若是答应与我交易,重返王位定与二殿下一心,留下部分随军在汨桑,我也可以找理由掩护,而秦泽也可安心回随国边疆,名正言顺拿下西域边境守将之名。”

    元承钰面色似有凝重,捻指沉思半晌,忽而目中精光一闪:“本王为何要信你?当初在伒州云然你可是诡辩得很,我如何相信你说的都是真话。”

    云然轻笑,眼中却不乏凌厉之色:“当时事关我自身幸福,自然不敢屈从。而今谈的是两国之事,我是以汨桑王的身份与你交易。而且…我自信二殿下会答应的,因为当下情势,我与你的交易是唯一可行之路。”

    元承钰缓步走回高位之上,拿起桌上的茶盅却不入口:“武鹰,带汨桑王下去休息,派人好好保护。”最后几字意味深长。

    “是。”

    云然跟着武鹰往外走,与苏意擦身而过时两人目光相撞,并未多做停留,以防元承钰有疑。

    “等会。”元承钰突然开口,云然脚步一滞,停下了正要跨出门的脚,“你不与秦泽说这些,却千里迢迢跟着苏意来见我,为何?”

    云然回身看向高位上的元承钰,知道他心中有疑,半真半假的说道:“一,秦泽并非能拿主意之人,与他说也一样要传话给殿下你,不是吗?二,我被囚禁那天,秦泽来见我,跟我说若是我听他的,必保我安全。我怕他另有图谋。”

    云然很满意的看到元承钰眼中一闪而过的怒意,秦泽确实说过那些话,但不是因为有所图谋,而是因为两人的过去。现在云然说一半藏一半,听在元承钰耳中便是另一番意思了。

    离间二人,便是云然此行的其中一个目的。

    元承钰挥手示意,云然便转身随着武鹰而去。

    殿中只剩下元承钰和苏意二人,苏意一直听着云然和元承钰的对话,他觉得云然的来意并不如她所说的那般简单,在汨桑发生的事情元承钰不知,但苏意都看得明明白白,云然定不会与仇敌为伍,但又猜不透她到底意欲何为,直到刚才说到秦泽,苏意不禁心中啧啧赞叹,他是知道云然和秦泽的关系,但元承钰听来定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在汨桑,到底发生了什么?”元承钰状似随口一问。

    苏意恭身道:“我奉殿下之命潜伏汨桑后宫,秦将军攻入宫中时我并不在宫门处,不知情况,但之后秦将军入主宫中,确实有奇怪之处,他将乌云然关在后宫最僻静的殿宇,除了他没人可以见到,也没有任何处置的军令,而后又厚葬了汨桑圣巫。乌云穆赫似乎因为此事与他起了争执。”

    “本王听闻汨桑圣巫地位超然,厚葬也并非坏事。”元承钰目中疑色顿显,他对秦泽还是有几分信任的。

    “圣巫在汨桑确实位高权重,深得人心,但是她是乌云然的人,与乌云穆赫势成水火,我听士兵说起,战场之上穆赫当众揭穿圣巫叛乱之名,而后秦将军却厚葬于她,此事传在汨桑臣民耳中,倒成了一处疑点。”苏意言之凿凿,虽未明说牵扯秦泽,但也似侧面印证了云然的说法。

    果然元承钰再不说话,面色阴沉不定,他不耐的挥手示意苏意退下。

    苏意转身而出,没人注意到他此刻露出的诡异笑容。

第七十八章 花落泥沼地

    已经过去了两日,元承钰那边并没有任何的消息,云然住在荣王府的西偏殿中,吃喝一应精致齐全,并无半分薄待,西偏殿是客殿,但也美仑美奂,尽显富贵。

    西偏殿配有一处私人庭院,虽不大却也古朴可爱,莲池石廊,假山花木,皆是精致。

    两日来,云然都在西偏殿中不得外出,元承钰没有出现,连苏意、武鹰都没来过,心中虽然急躁却也不能露出半分,只日日在殿中看书静心。

    如此又过了三日,云然的耐心一点点被消磨殆尽,殿门被缓缓推开,一名仆从入内俯身道:“殿下有请。”

    不知道元承钰打了什么主意,但云然第一反应是欣喜终于可以走出这个牢笼,只稍稍整理了衣衫就疾步跨出偏殿,抬眼望去,只觉得刺目阳光也变得分外温婉。

    虽然这几日是为了自己所谋划的事情有所隐忍,却还是输给了人性,如今才觉得越王勾践卧薪尝胆是如何的艰辛自持。

    随着仆从往府中后院走去,白日里看来这些亭台楼阁雕梁画栋更是富贵逼人,就连花园中一花一木仿佛都带着金玉之气,只让人觉得腻烦,失去了草木本来的迷醉之处。

    云然也不耐再看,只紧紧跟着仆从的脚步,一路疾行在湖边,忽闻有女子说笑声传来,云然循着声音看去,只见湖中心的廊桥之上有几名女子正在游览说笑,她们个个都髻发轻挽佩金戴玉,各式华贵衣衫长裙逶迤,手挽软纱仪态万千,走在湖光美景中犹如古画中的名门仕女,云然一时看呆了,驻足细看,忽见女子中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但离得太远看不清面貌,正要离近些却被带路的仆从拦下。

    “姑娘,殿下还在等你。”

    回身再要细看,那些女子已经走远了,只剩下模糊的背影在花木间,云然心下生疑,却也觉得荒唐,她怎么可能会在这里,不由安慰自己应该是看错了,便示意仆从继续带路,再不回顾。

    走到花园深处,元承钰正坐在一处凉亭中,天气已微凉,他披着玄狐斗篷,墨黑的毛色一看就所值不菲。

    云然走入亭中,心中怨愤这几日的幽闭,并不行礼就坐在了元承钰的对面,拿过桌上的热茶喝了一口捂着手。

    仆从见云然如此不懂规矩,正要出声提醒却被元承钰拦住,这才恭身退下。

    云然暗自翻了个白眼并不看他:“这几日你晾着我使下马威也使够了,有事说事。”

    元承钰倒觉得此刻的云然像个赌气的孩子,不禁笑出声:“本王以前遇到过惧怕的,也遇到过硬气不低头的,第一次还有你这样耍脾气的。”

    云然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但做都做了便也只能硬着脖子继续:“二殿下找我,是要送我回汨桑了吗?”

    “你就这么自信本王会答应你的交易?”元承钰把玩着手指上的扳指。

    “当然,聪明的人都会知道怎么选。”云然狡黠一笑。

    “你如此说,不选你,本王就是个蠢人了。”元承钰骤而话风一转,“五日后出发,我让武鹰护送你过去。”

    云然面色一滞,随即恢复了常色,却没有逃过元承钰的观察:“怎么?你对武鹰护送有什么意见吗?”

    “不敢。”云然做出谄媚假笑,“武鹰是殿下的亲信,我哪敢有意见,既决定了,那我回去了。”说着她起身欲走,却忽然想起一事转头俯身瞪着元承钰,“还有,别再把我当囚犯,我确实需要求着你帮我回去,但你也一样需要我的协助。”

    此时有仆从刚走入亭中,看到云然如此大胆一时竟愣住了,元承钰侧首看了他一眼,那仆从慌忙跪下:“殿下,王妃请见。”

    云然听到此,草草行了个礼:“告退。”转身往外走。

    走到亭前的花圃,便看到刚才廊桥上的几名华贵女子正在此候见,当先一名戴着九钗步摇仪态雍容最为尊贵,应该就是元承钰的正妃,后面几位都低着头但身形袅娜,都是美人,想来是侧妃和妾侍。

    王妃看到云然自亭中出来,之前隐约听说西偏殿住进了一位姑娘,总以为是元承钰的新欢,如今初见并无半分淑女情态,只觉得诧异。

    云然被王妃思量的眼神盯的有些不自在,快步想要离开,却在看到其中一名妾侍低头的模样后停住了脚步。

    刚才远远看着只觉得像,此刻才真正确定了。

    秦蓁!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秦蓁似乎感觉到了云然的目光,抬头一看见是云然,瞬间脸色苍白,躲闪着不敢直视云然惊诧的目光。

    “秦蓁,你怎么会在这里?”云然几步上前,想要拉住她的手却被秦蓁躲闪开。

    “秦氏,你们认识吗?”王妃莲步走来,温声问道。

    秦蓁低着头,好一会才咬唇点了点头,小声的应道:“是妾的故交。”

    云然心中万分不解,前些日子她才从凌府离开,为何如今再见她已经荣王府的妾侍,以前的温婉大方变得如此唯诺。

    “怎么回事?”元承钰自亭中走来,王妃上前行礼,她是需执妻礼,而其他女子纷纷跪下执妾礼,云然低头看着在地上跪着的秦蓁,只觉得心底有一处柔软被撕裂,分不清是疼痛抑或是悲伤。

    元承钰示意众人起身,抬步走到云然身边:“怎么了?”

    “这位姑娘说认识秦氏。”王妃在一旁解释着。

    元承钰的目光在云然和秦蓁之间来回打量,云然怕他多疑,轻描淡写地说着:“我与秦蓁在伒州的风荷雅集认识的,当时殿下也在。”

    “那时你以荷花为箭表演了一番,倒是让本王难忘。”

    云然心中纷乱,并不想与他多做回忆:“我与秦蓁久未相见,不知殿下可否通融,让我与秦蓁叙旧一番。”

    元承钰看了看一直低头的秦蓁,点了点头,随后转身带着王妃与其他妾侍离开了。

    云然有许多话要问,但此处并不是说话的地方,于是她拉住了秦蓁的手,一路牵着她回到了西偏殿。

第七十九章 花落泥沼地(二)

    回到西偏殿,殿中的下人看到云然带着秦蓁回来,偷偷互相使了个眼色。

    云然心乱如麻,拉着秦蓁让她坐下,冷声喝道:“我不需要人伺候,你们都下去吧。”

    几名侍女面面相觑,似有犹疑,云然一直知道她们是元承钰派来监视自己的,平日里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演戏给她们看,但现在云然并没有这耐心,见她们不动,怒声道:“滚出去!若是二殿下要听,就让他亲自来!”

    侍女第一次看到云然发火,俱是一凛,恭身退了出去。

    殿中寂静了下来,仿佛连风都停住了,良久云然才回身走近,坐在了秦蓁身边:“你怎么会这里?你不是回家了吗?”

    秦蓁低着头,看不清她此刻的神情,但紧紧绞着衣角的手透露了她内心的痛苦,紧到连指关节都微微发白,良久,一滴眼泪滑落在手背,而后一滴又一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般。

    云然想做些什么,却有着自内心而来的无力感。

    等秦蓁抬起头来,已经偷偷拭去了眼泪掩去了抽噎失态,除了微红的双眼,还是那个温婉可人的秦家小姐。她嗓音略沙哑,低声诉说道:“那日我回到伒州,谢太守的人就到了,强行将我抓走,拿父母安危相威胁,逼我入王府为妾。”

    “之前你说是谢既明看上了你,怎么又会把你送给元承钰?”

    秦蓁抿唇沉默半晌,才缓缓开口:“他说,既然我不愿入谢门为妻,就让我做最下贱的妾。”

    云然怒而拍桌,低咒这谢家父子不得好死,她也是有听说过随朝名门对贱妾的欺辱是何其残酷,挥之则来,甚至还会被当成礼物送给别人。

    “我想办法救你出去。”云然虽然自身也陷落泥沼,但是秦蓁如此必不能袖手旁观。

    没想到秦蓁却拒绝了:“不用了,我若是逃了,父母也难以求安,既然入了这王府,我就安静的当个摆设,能保父母余生也是好的。况且…”她略一沉吟,“若不是他,嫁谁都一样。”

    这话听的耳熟,凌自寒也说过一样的话,云然只觉得无奈:“你们两个傻子,就因为得不到所以就可以随意糟践自己的人生吗?余生还很长,总有你想要做的应该做的。”

    秦蓁虽然外表柔弱,但心中却也有普通女子所没有的韧性,她似被云然点醒了一般恨声道:“我只想要他们死!”

    “好。”云然紧紧抱住了秦蓁,在她耳边低语,将自己所有的计划都细细告诉了她。

    “我在后院行动受限,未有传召不能擅自去元…他的殿阁,但我会尽量帮你联络苏意。”秦蓁已没了刚才的惶惑悲苦,眼底多了一份坚定之色。

    “你要照顾好自己,定有心愿达成之日。”云然握住秦蓁的手,只想将自己所有的坚定和勇气都给她。

    秦蓁离开之后,云然只觉得心中悲怆,刚才不敢在秦蓁面前露出分毫,现在却不禁哀叹,总以为当初自己说了过去的事,秦蓁能得以解脱,却没想到依然是个苦命之人,这世上又有几人是真正能舒心畅意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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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已过三日,出发的日子近在眼前,但是苏意依然了无踪迹,秦蓁找遍了自己能去的任何地方,都没能找到苏意。

    “我碍于身份,不能公然四处打听,真真是没有办法了。”秦蓁借由叙旧再次来到了西偏殿,待下人都退下了才放心与云然说话。

    云然心下急躁:“后日我就要回汨桑了,若是再不给义兄送信就来不及了。”苏意平白消失,也没有任何音讯留下,之前说好的里应外合也彻底没了希望。

    秦蓁眉头紧皱,踱步至窗前忽而开口:“我去送信。”

    “你怎么出王府?”云然一愣。

    秦蓁回身看着云然,目光清冷并无犹豫惧怕:“明日王妃会带着府中女眷去上香礼佛,按照规矩王妃会在佛堂诵经,侧妃陪同,而妾侍只能在外等候,我寻个机会出去送信,在斋宴之前回去定无人会知晓。”

    虽然秦蓁言之凿凿,但云然思前想后总觉得危机重重,若是被发现了,一个妾侍的命在他们眼里还不如一个物件。

    “你信我,我一定把信送到。”

    云然见亲蓁神情笃定,知道她并非逞强之人,便只得无奈答应,写了密信交与她:“你只要找到凌家的店铺,他们自会传信。”

    亲蓁收好密信,与云然相互嘱咐了几句便离开了偏殿,却没想到刚转过拐角便被几人拦住了去路,当先一名正是武鹰,他面色阴沉道:“跟我走。”

    秦蓁心知不好,但此时避无可避,只能安分的跟着武鹰去,一路到了元承钰的书房。

    书房内燃着炭盆,秦蓁入内一会儿就觉得背上生汗,只觉得周身难受,元承钰正看着手中的书,连眼都没抬冷声问道:“你去西偏殿作什么?”

    秦蓁压抑下自己对元承钰的恐惧,恭谨回话:“妾只是找云然叙旧聊天。”

    “聊的什么?”

    “只是闲聊罢了,会说起在伒州时的事情。”

    元承钰将书搁下,起身走至秦蓁面前,抬手逼秦蓁抬头,语带威吓之意:“你这几日去了西偏殿两次,其他时间在后院各处进出,前日更是寻了理由去前院,昨日在我殿前徘徊等候。”

    秦蓁心中慌乱,但脸上不敢露分毫:“妾只是初入王府并不懂规矩,有些无聊了随处走走。”

    元承钰冷笑一声:“是吗?我还以为你在找什么人呢?”最后几字他一字一顿,似是在告诉秦蓁,他什么都知道,元承钰扯了扯秦蓁的衣领,“脱了,让我看看可有偷藏什么东西。”

    秦蓁闻言惊惶失措,下意识拢住了胸前的衣领:“殿下。”

    元承钰可没有什么怜香惜玉之心,女人在他眼中不过是一个物件罢了,他冷声催促道:“你不脱,我就让人来搜身。”

    秦蓁紧咬着下唇,眼中已有泪意,就算她如何坚忍,但这声名清白是随朝女子最为重视,在书房宽衣已是不妥,更何况还有武鹰在。但随即她心中暗自嘲讽,自己何尝还有清白,在那一日被送上元承钰的床榻,背上贱妾之名,自己还有什么可以去在意的。

    想到此,秦蓁隐下眼泪,将身上的衣衫一件一件脱去,只剩下最贴身的小衣,她站在元承钰面前沉声道:“妾并无偷藏什么。”

    元承钰上下打量了一番,确认并无异样,这才转身回座,拿起案上的书:“退下吧,以后不准再去西偏殿。”

    “是。”秦蓁捡起地上的衣衫一一穿好,行礼退出了书房,一阵寒风吹来,在房内生出的汗意一分一分的消逝,她仰头看着毫无暖意的阳光,只觉得心中有一处不一样了,犹如脱胎换骨一般,当那些曾经视若珍宝的东西都失去了,再不是原来的秦蓁了。

第八十章 霜洗血色尽

    到了约定出发的日子。

    自那日一别,秦蓁再未出现,云然担心她被发现,但是府中并无任何异样,元承钰也没出现过,这份平静倒是让云然有些坐立不安。

    到了约定的时间,几名侍卫自殿外而入,云然也不多言,跟着他们往府侧门而去,门外停着一辆马车,车夫已经等候在侧。

    云然环视一圈,只有带路的几名侍卫,并无看到熟悉的面孔,不由心生疑窦:“武鹰呢?”

    当先一名目光幽深如潭的侍卫并不回答,只模棱两可的答道:“武大人自然在他该在的地方,请姑娘先上车,以免耽误了行程。”

    云然抬眼看了看这侍卫,心中总有不安,但碍于情势还是跨步上了马车。待车声辘辘向前,云然坐于车内回想今日的种种,怀疑定是发生了自己不知道的事,让元承钰对自己起了疑心,但是现在他到底要做什么倒是让人费解。

    小心翼翼掀起车窗帘布的一角,只看这路面凹凸残破的模样,便知道马车偏离了驶往城门的青石板路面,再往不可知的地方而去,为防侍卫发觉只噤声等待,伺机而动。

    马车一路行到了无人处停下,几名侍卫互相递了眼神,手慢慢探上了腰间的刀柄,呈包围状紧紧盯着马车,坐在车前的车夫也收了刚才的恭谨模样,眼中杀意尽显,从怀中摸出锋芒短剑,转身欲掀帘刺杀。

    千钧一发之际,车窗处帘布一掀,侍卫皆拔刀往车窗处去,云然趁机从车前而出,擒住车夫手中的利刃,将他踹落马车。趁其他几人还没来得及攻上来,跨上马背策马向前。

    驾马车与骑马总有些差别,速度也被大大减慢,云然几次想空出手去割马身上的革带,但因皮革牢固又是颠簸之中,几次都不成功。

    那几名侍卫已经追了上来,攀上马车往前攀爬,云然驱马往前,正往奉仙城最热闹的主城而去。

    杀手自然知道人多处就更难下手了,于是飞扑上前,云然自小擅长骑术,在马背上游刃有余,此刻用脚将缰绳勾住,后仰躲过刀刃,与那侍卫在马车相连处缠斗起来。

    打斗中,不知谁的武器划伤了马,瞬间鲜血淋漓,马匹吃痛不再受控制,疾步狂奔几欲将云然甩下马去,云然忙坐正了手握缰绳想将它勒停,却于事无补。马匹发疯了一般往前冲去,马车因为马的横冲直撞撞上了路边的木棚,车上的侍卫纷纷被撞落在地,但马并没有就此停下,眼见就要冲入主城道路,那里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若是疯马冲入必有伤亡,云然迫不得已将自己手中的短剑狠狠刺入马的脖颈,温热粘稠的鲜血喷洒出来,溅落在云然的手上脸上,甚至这红色迷蒙了她的双眼。

    马嘶鸣一声终是缓缓倒下了,倒在了道路中间,旁边都是惊慌闪避的行人,都不可思议地看着云然。

    那些侍卫并没有追击上来,云然良久才自地上起身,只觉得浑身疼痛,双手因为刚才紧紧勒住缰绳的缘故,印出了深深的红痕,手上身上沾上的马血淋漓狰狞。

    没有人敢上前询问发生了什么,云然转身想要拔出短剑防身,刚才搏命之间用尽力气几乎将短剑没入,努力了好一会才拔出。

    身后忽然传来纷乱的甲胄之声,云然手握短剑抬头看去,有众多士兵正朝自己走来,士兵队伍之后有两骑缓缓随行,当先一名面容冷峻,眉目精明,并不认识,但他身后之人云然认识。

    凌自寒见这血腥场面,认出这浑身血色的人是云然,不禁骤然变色,下马急奔而来。

    云然见到凌自寒,便猜到了那男子是谁,扬起唇角朗声道:“吾乃汨桑王乌云安,见过随朝五皇子。”姐姐是众所周知的汨桑王,而她的死讯也并没有传开,唯有借姐姐的名字了。

    凌自寒走到云然面前轻声急问:“伤到哪里了?伤得可重?”

    云然微摇头:“没事。”

    士兵到了面前分站两列,五皇子元承铭策马至前,翻身下马走到云然身前三步远,将云然仔细打量了一番,明明混身狼狈,云然却仿若身着王袍立于朝堂之巅,身有傲气没有半分逊色。

    “你是汨桑王?”元承铭抿唇一笑,但笑意却并没有深入眼中,目光依然酷厉,“有何佐证?”

    凌自寒早已与他有所说明,但还是如此一问,似乎想要镇住云然,云然不以为意:“吾曾入宫觐见过随王,他自然认得我。”

    元承铭从凌自寒处知道,元承钰抓了汨桑王有所图谋,今日带兵就是为了破局反攻,本来按照凌自寒收到的密信讯息在城门处搜捕,武鹰确实带人赶马车出城,周旋许久却发现马车中空无一人,本以为被元承钰算计了,却没想到突然听闻主城有异动,赶来就见到了浑身血迹的汨桑王,只觉得事情似乎并没有如此简单,想要镇镇她露出马脚,但云然掩饰的很好,便也不再试探:“来人,护送汨桑王入宫。”

    话音未落,道路另一边又一队甲胄卫兵赶到,列队而立,元承铭认得,这是元承钰的荣王府府兵。

    果然,元承钰穿甲配剑自队伍后而来,倒没了平日的慵懒之色,难得英武气态,但面色冷凝如霜寒。

    “二哥怎么来了?”元承铭不作声色的拦在云然前面,阻拦之心已经昭然若揭,他探头看了看元承钰身后的府兵,状似惊讶,“好大的阵仗啊。”

    元承钰自然知道自己这个五弟向来演技最好,也反唇相讥:“五弟的阵仗也不小啊。”

    元承铭坦然一笑:“臣弟领职维护都城治安,听闻此处有异动,自然是要来查看的。”

    自暗探来报刺杀失败,元承钰便心知不好,他隐约猜到了云然和元承铭在谋划什么,绝对不能让云然落到元承铭手里,如今只能当街抢人,他也不再多做避讳,抬手指向云然:“她是自我府中逃出的贼人,交予我回去审讯即可,无需劳动五弟了。”

    “哦?她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元承铭自然不肯放人,作出疑惑之色,“臣弟以为此人身份有疑,需要禀报父皇决断。”

    “一个贼人的信口雌黄也值得惊动父皇?五弟是否太过小题大做。我府中的人我自会处置。”他抬手一挥,“来人,将她押回府里审问。”

    “二哥,你这让臣弟有些为难啊。”元承铭拦在前面,几名府兵被拦住去路略有犹豫。

    元承钰目露杀机,似乎对于云然是势在必得:“这人我今日必须带走,父皇那边我自会有话回,无需你担心。”

    见元承钰如此坚持,元承铭更加笃定云然的重要性,决计不会放任元承钰带走云然,他示意身后的侍卫护住云然,再不肯退一步:“二哥到底为何定要这人,莫非……”

    还不等元承钰开口,云然朗声道:“二殿下偷偷将吾自汨桑擒回,囚禁于荣王府,是要威逼吾汨桑支持二殿下的太子之路,自然是不敢放吾进宫面圣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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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皇逆袭攻略介绍:
9年前,西域汨桑国三公主一战成名,灭昆拔,诛昆王,名震诸国……
9年后,一辆马车缓缓驶离随国锦官城,“世上再无秦氏未晞,惟有汨桑三公主乌云然”……女皇逆袭攻略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女皇逆袭攻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女皇逆袭攻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