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夜吟月光寒
云然从蒙洛焦灼的眼神中,看出他对姐姐的情意匪浅,但还是想要试探一下:“我就是啊。”
蒙洛斩钉截铁的说:“不!你不是安儿。”
云然起了玩心,拿下脸上的赤金面具,学着姐姐的温婉之色嫣然一笑:“我是啊。”
初见云然的脸,蒙洛瞪大了眼睛如被抽了魂魄一般呆愣在那里,眼中轮番闪过无数的情绪,有愕然有喜悦,也有情深几许,但随即他眸色一沉,厉声问道:“你到底是谁!你不是安儿!”
云然再也憋不住嗤笑出声,将匕首撤回起身坐回桌边,经过这一番试探,她相信蒙洛对姐姐是真心的,看他心智坚定也并非是甘于安乐之人,蒙洛此人可用。
蒙洛起身看着云然的目光惊疑不定,他在那日后花园遇到就觉得这个王上并非安儿,后来听说她日日在宸华殿甚少出来,又夜半出宫雷厉风行拘押鄯赤,这绝不是安儿的行事风格,更能确定王上已被换了。可是为何她会与安儿如此相像,蒙洛刚才几乎要相信了:“你是谁?与安儿什么关系?”蒙洛隐约感觉眼前这人对安儿并无加害之心。
云然向来性格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选择了蒙洛就不再隐瞒:“我是乌云然,乌云安的妹妹。”
蒙洛自然是听过乌云然之名,虽然乌云安甚少提起这个妹妹,偶尔提起也是长久的沉默,但蒙洛知道她对这个妹妹有割舍不开的牵挂。听闻眼前人是乌云然,蒙洛才明白为何她与乌云安如此相像,同时也更为疑惑近来发生的一切:“为何你……安儿呢?”
提到此,云然神色黯然,看向蒙洛担忧的目光:“姐姐出事了。”她将这段时日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从姐姐中毒昏迷,到自己假扮姐姐来平满朝非议,再到康古泰咄咄相逼,都一一说与蒙洛听。
蒙洛起初听得康古泰和大皇子下毒怒极眦裂,直到听闻乌云安至今未醒,忧心悲伤几欲飞奔去宸华殿,云然出声拦住了他:“你此刻去了只会暴露姐姐的行迹,引他们疑心。”
蒙洛闻言生生停住了脚步,捏紧了双拳颇为自责:“她在生死之间,可我竟然什么都帮不了她,什么都做不了!”蒙洛本是朝中臣子,虽然籍籍无名但也是年少有为有报国之志,偶然相遇后与乌云安互生情愫,本来只等着功成名就能向先王求亲,却没想到乌云安为了家国天下登基为王,如此原本的两厢盟誓便再无兑现可能,蒙洛为了乌云安辞了官职也弃了心中志向,甘愿背骂名入后宫,只愿与乌云安相守,可现在却发现自己连保护所爱之人都做不到。
云然劝慰道:“我已经找了随国的医师在为姐姐解毒,相信姐姐一定会醒来的,只是现在最要紧的反而是朝中,若是被他们发现姐姐中毒昏迷,只怕会下杀手。”
蒙洛也是经历过朝中沉浮之人,自然明白云然的担忧,压下心中的怒火和不甘,转身看向云然:“你是不是有办法了?不然你不会特意来我这里。”
“是!”云然目光清明,似有万千把握在胸,“我需要你帮我。”
“为了安儿,万死不辞。”
回到宸华殿,兰昭和莎依便匆匆迎了上来,将云然拉进了内殿,一副笑得诡异欲言又止的模样,云然心中明了她们的思虑,无奈一笑:“你们别乱想,那是我姐夫,什么都没发生。”
莎依闻言轻嘘一口气,她是真的幻想出了两姐妹爱上同一个男人的戏码,生怕这以后等乌云安醒了场景尴尬。而兰昭才没那么多思,她焦急追问:“我才不担心这个,我是说他认出你不是安儿了吗?”
“嗯,我都告诉他了。”云然轻描淡写一句却惊得兰昭勃然变色。
“你相信他?”
“怎么,他不可信吗?”云然并不在意兰昭如何说,顾自倒了杯茶喝尽,她对自己的眼光很有信心。
兰昭是知道蒙洛和乌云安之间情意的,也知道蒙洛的来历和性情,自是没有怀疑:“那倒也不是不信他,只是兹事体大,我怕知道的人多了守不住秘密。”
“可是我们需要盟友,凭我们几个根本没办法与康古泰相斗。”云然放下茶杯,看向兰昭,“阿姆,我之前让你的查的尉丞如何了?”
兰昭正色道:“查过了,并无官家背景,只是平民从军,被调入宫中值守,当值第六年,因前任尉丞疾病,才补缺升任尉丞,因为没钱打点也不屑拍马,所以一直负责夜间值守。”
云然垂首沉吟,梁奚那日在宫门处尽忠职守,在太尉府也是护卫有功,听着身家清白但是也不愿意轻易相信:“阿姆,你派人暗中观察下,看这个人是否可用。”
“卫尉是康古泰的人。”兰昭疑心深重提醒道。
“卫尉是他的人,但下面的人未必是,纳为己用总有用处。”云然突然端正坐好,靠近了兰昭问道,“阿姆,你知道帛荼在哪里吗?”
兰昭一愣,没想到云然会问起帛荼:“听闻他辞去官职之后就回了帛氏祖居之地,离都城百里路程。”见云然听了点头不语,略有不安的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要从鄯赤手中抢回禁军之权,只有找对禁军最熟悉的人。”云然微扬嘴角,踌躇满志。
兰昭皱眉思索,确实能助她们夺回禁军之权的惟有帛荼,帛荼执掌禁军有数年,威信犹在,而且他是绝对不会投靠康古泰的:“我立刻派人去找他回来,只不过……”兰昭犹疑之色顿起,“他清高自傲,之前就是不顾劝阻辞官离去,只怕很难劝动他回来。”
“我亲自去。”云然自信凭自己定能让帛荼回朝。
一直在旁倾听的莎依惊愕不已:“不可,你离开了,康古泰必定会趁虚而入,到时候就无人可阻拦了。”
“我自有办法。”云然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兰昭和莎依面面相觑,但想到这几日云然的所行之事,相信她不会贸然行事,便也安下心来。
第四十三章 朝堂展鸿鹄
云然端坐于朝堂之上,听朝臣禀奏各项事务,心中暗暗盘算如何出其不意。
“……雅库每日派放粮食三石…”内史正在将各地财政上报,云然听得这一句颇有些意外:“雅库的风沙之灾已经过去近一年了吧?为何还有派放粮食?”
“回王上,雅库风灾确实已过一年,但耕地恢复进程缓慢,百姓无以为生,只能靠朝廷放粮救济。”内史言无不尽。
云然在学习政务的时候特意看过此次风灾的案卷,没想到一年了还在放粮,脑中突然浮现了在随国奉仙城贫民之地看到的情景,那些百姓穷困潦倒,一遇放粮便争先恐后,那时的自己惊讶于这一切竟然在大国都城存在,但之后却慢慢想明白了其中的瓜葛。那些达官贵人需要这些百姓来彰显自己的仁德,而那些百姓因为这些源源不断的施舍耽于安逸不愿去工作挣钱,两相契合,便成就了奉仙那日的场面。云然思及此,只觉得如今雅库也一如奉仙,朝廷派兵恢复耕地,而百姓则受着放粮耽于安逸,若是灾后半年内可说是朝廷仁德百姓清苦,但拖延一年之久并无起色,必有内因。
“雅库风灾已过去一年之久,救灾复地之事却毫无起色,是否当地官员懒怠妄为?”云然出声质疑道。
“回王上,当地兵力有限,自然复地慢了些。”内史偷偷看了康古泰一眼,雅库之事是康古泰主导,故意拖延当地救灾兵力,借口放粮囤积敛财,没想到却突然被云然捉住了痛脚。
“兵力有限,为何不动用百姓力量自力更生?朝廷无力恢复耕地,但百姓却如同被朝廷放粮圈养,如此本末倒置挥霍国库之财吗?”云然怒声责问,她自然知晓这背后另有猫腻。
“王上此言差矣。”康古泰见云然动了自己的切身利益,再也耐不住沉声反驳道,“雅库风灾虽过一年,但断壁残垣黄沙遍地,百姓受灾苦不堪言,朝廷放粮乃是彰显仁德,与民同心,乍然断了粮草供应必然会引起百姓不满,于国祚难安啊。”
“吾并未说要停了救济,而是停止放粮,呼吁百姓起来劳作一同恢复耕地,愿意的百姓算作朝廷雇佣,救灾粮草与银钱以工钱形式发放,多劳多得,当地官员上报人数安排粮草,如此救灾人力可足,国库也可减少开支。”云然振振之言,语惊四座,朝臣们议论纷纷。
“据臣所知,各国均未有此先例。”康古泰抬眼,眸色精明隐有疑色,他怀疑是否云然知道了什么。
“各国未有,吾汨桑就不能先行吗?”云然心中自有丘壑,“如此一来,激励百姓劳作发展雅库,又可俭省开支用在实处。”
“臣觉得此法不可行,风灾之后百姓困苦,朝廷放粮以关爱安抚民心,停了放粮只会让百姓激愤,若是起了异变如何是好?”康古泰并不打算退让,且不说她的方法是否可行,单是断了自己财路便已心生不满。
“按照国相所说,朝廷放粮以示爱民之心,那按照如今情势需要救济多久?两年?五年?还是十年?如今年成逾丰国库充裕,救济之钱不算什么,但身处大漠难保哪一年就会有旱情威胁,国库银粮关系千万百姓的性命,如何能随意挥霍?”云然转而看向内史,怒声质问,“内史你可知罪?你就是如此管着吾的国库的?”
内史慌忙跪下:“王上息怒。”
内史是康古泰的人,云然只等着康古泰上钩。
康古泰自是有理反驳,必不会让云然在动了鄯赤之后再动他的钱袋子,更何况哲尔布已死,朝堂之上根本无人能与他抗衡辩驳,他自然是趾高气扬。
“王上高坐于上,从未出宫体察民情,自然是不了解当地状况,内史主理国库财政多年,从未有纰漏,当地官员也最是了解百姓情况,他们自然会知道如何去做才是最妥当,王上的方法听着虽好,但并无可行之实。”
云然勃然大怒愤而起身,指着康古泰扬声责问:“国相,今日你对吾的政令百般阻挠,又横加指责吾未能体察民情,如此咄咄相逼意欲何为!若是国相觉得朝臣们能凭经验处理,那吾也不必上朝了,国相取而代之就好。”说完云然拂袖而去,徒留满朝愕然。
云然回到宸华殿,吩咐仆从任何人来都不见,更吩咐了人去拿酒,走入殿中就将案上书籍皆挥落在地,扬声怒言康古泰之不适,句句暗示康古泰忤逆犯上,如此折腾了一番,云然才安静下来。
没多久,云然与国相朝堂争执一事已传遍宫城,众人都传国相言语不当,王上拂袖离朝,在宸华殿砸了东西饮酒泄愤。
闻听此消息的兰昭匆匆赶到宸华殿,本以为是大事,走入内殿却发现云然正惬意躺坐,吃着糕点面色悠闲,不禁好奇:“宫里都乱了,你怎么还如此悠闲?今日是怎么回事?”
“演戏啊。”云然笑得狡猾,一副计谋得逞的满足表情。
兰昭松了口气,她是想着云然不会如此冲动,但心中还是疑惑:“你到底在计划什么?”
“我故意当着众人与康古泰争执,意指他忤逆犯上,一是为我离宫寻个理由,二也是让康古泰有个忌惮,满宫都知道是他言语冒犯触怒君上,若我此时有任何问题他都是首当其冲,自然不敢随意出手。”云然将计划说与兰昭。
兰昭此时才明白云然所想,颇有些责怪:“你也不提前告诉我,害得我刚才担心。”
“先告诉阿姆,你就不会演的如此真了啊。昨晚我只让人通知了贺赖哲和莫侯古,让他们今日千万别与康古泰争辩,以免误了计划。”云然拉过兰昭的手,一如小时候的撒娇,“让阿姆担心,我错了。”
兰昭轻叹一声:“你没事就好,帛荼那边你何时动身?”
“自然是越快越好,我今晚就走。”
“我和莎依会看着这宸华殿,你要尽早回来,以防康古泰起疑。”兰昭微有担忧之色。
“我还要演一场戏才能走得安心,那个人应该快到了。”云然一脸神秘,引得兰昭和莎依更是迷惑不解。
门外突然传来清朗声音:“王上,蒙洛请见。”
第四十四章 承欢侍宴夜
蒙洛缓步而入,一如平时的清冷之态,兰昭已猜到云然与蒙洛准备做什么,古今往来,一个皇帝国事消沉也唯有沉迷后宫才算正当理由,没有比后宫之人来遮掩云然离宫更为合理的了。
兰昭看向云然,笑言:“你这些主意都是哪里来的,看的肯定不是什么正经史书。”
云然抿嘴一笑:“茶楼的说书先生说的可精彩了。”转头看向蒙洛,笑容愈加洋溢,“接下来几天就靠你了。”
蒙洛颔首应承,环顾了四周似触景生情,脸上的微笑如雾般消散,反被惆怅之色掩溺,他低声说道:“我能见见她吗?”
云然站起身,背转身说道:“跟我来吧。”
蒙洛跟在云然身后,自妆台旁的暗道拾级而下,晦暗阴郁的密道烛光闪烁,走到楼梯尽头药香氤氲,薛成亦抬头看是云然,继续低头调配着药材,云然回头看了一眼蒙洛,顾自走到薛成亦身边:“薛叔叔,辛苦啦。”
薛成亦也不客气,自嘲道:“此次为小姐做事,等忙完了我必要去太阳下坐一日,都快忘记日光如何了。”
“好,等姐姐醒了,我定带你去宫城日光最好的地方。”
蒙洛看着帐幔深处的床榻,一步步走入见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那个人,他缓缓蹲下,握住乌云安微有凉意的手,一向平静的五官碎裂出压抑的沉痛,他自责,为何在乌云安受苦的时候自己却一无所知,此刻蒙洛只觉得彻骨之痛,也有最深切的恨意,从没有如此的后悔自己放弃了权势放弃了官位,连保护都无能为力。
云然远远的看着蒙洛的身影,既悲且喜,悲的是痴心人受难分别,喜的是姐姐能有如此一心人相伴,想起自己曾经与秦泽的白首之盟,如今却是支离破碎两相决绝,只觉得心中繁芜,很羡慕姐姐与蒙洛的情深,愿他们以后永无分离之日。
云然不愿去打扰,只在一旁等待,许久,蒙洛才起身走回云然面前,他藏下了所有担忧和痛心,淡然的神情下却是坚毅之色,他走至薛成义面前深深揖礼:“多谢。”
薛成义扶起他:“我必会尽力医治。”
蒙洛缓步往外走去:“走吧,该演的戏应早做准备。”
入夜,宫中传言并未有任何收敛,反而越发夸张,说王上与国相赌气,将自己关在宸华殿,连圣巫也苦劝无用,唯独蒙洛大人入殿相劝才平息怒火,如今正在殿里饮酒作乐酣歌妙舞。
舞姬身姿曼妙,正舞转红袖踏歌翩然,云然与蒙洛坐在纱帘之后,为了使人信服,云然倚坐在蒙洛怀中,在他人眼里分外暧昧,但云然却觉得很是尴尬,僵直着身子不敢动弹,蒙洛感觉到了云然的异常,不禁轻笑:“你自己要演的戏,如今是怕了吗?”
“你毕竟是我姐夫,总觉得怪怪的。”云然在其他方面果毅利落,但在男女之防上还是略显生疏。
蒙洛听到“姐夫”二字,甚是受用,想起乌云安眼中满是温柔之色。
兰昭此刻按照计划,随同几位女使不顾阻拦进入殿中,甚少见她如此动怒:“都给我下去!”
舞姬们停下动作,面露难色纷纷退出宸华殿,立于殿门之前等候吩咐,众人听见殿内起了争执,圣巫与王上针锋相对各不相让,片刻后圣巫带着女使摔门而出,殿前护卫未敢上前劝阻,蒙洛在殿内扬声吩咐道:“进来继续跳。”
舞姬们胆战心惊,鱼贯而入不敢发出一点声音,见到帘后蒙洛大人依然与王上相拥而坐,便继续奏乐起舞,殿内又是一片旖旎风情。
兰昭吩咐人准备了马车,一路往宫外而去。宫门处被当值守卫拦下检查,兰昭掀帘怒喝道:“我有急事要去趟国相府,立刻放行。”
见圣巫怒意正盛,护卫只草草看了车里无其他人就放行了,马车驶离宫城沿着街道辘辘而行,却在一处僻静无人处停了,扮成女使的云然上了车,兰昭嘱咐道:“城外已有人备了快马等候,你记住,安全为上。”
云然脱下女使外袍,换上了平民衣服:“三日我必回。你和蒙洛也要顾好自己。”说着,与兰昭道别后下了马车,消失在夜色中。
兰昭探身与赶车的女使说道:“走吧,去国相府。”
康古泰万万没想到兰昭会忽然来访,颇为诧异,但也匆匆唤人将其兰昭请了进来。
“圣巫深夜到访,不知有何事?”康古泰负手而立,无半分礼敬之色。
“国相大人今日在朝堂之上顶撞王上,难道没有半分悔疚吗?”兰昭不掩怒容,颇有问罪之势。
“朝堂之上政见不同,自然会起争执,何来顶撞之说?”康古泰振振有词,不屑于此,“虽说圣巫有协理朝政职权,但也不能越权问责朝臣。”
“国相,虽说你是三公之位,有辅政大权,但威势太过就会引人非议,如今满宫城都传言国相有威吓王上之意,你又如何平息传言呢?”
这话戳中了康古泰的弱处,他不忿女子为王,想要扶持大皇子登位,想利用各种事端责她无能逼她退位,但绝没想过要明着篡位夺权,康家世代为臣,绝不能累了家声遗臭万年。但康古泰并未示弱,只稍敛傲气:“我自然是没有威吓王上,只是宫中谣传,圣巫身在后宫,自当要严惩传谣者。”
“国相没有此意就最好,告辞。”兰昭转身大跨步出了国相府。
康古泰对兰昭深夜前来略有疑虑,但听她所言宫中谣言纷纷,于自己并不利,原本想要趁胜追击此时怕要缓缓,以防逼得太急坏了大事。
不过今日乌云安殿上突然发性,倒是与平日的她完全不一样,一直在康古泰心底的疑影再度缠结心头,鄯赤被罚军棍之后还未恢复,禁军几个副使虽也是听康古泰的,但终究不能成大事,暂时没有人能继续查探乌云安的真伪。
不过哲尔布已死,礼扎被禁足,贺赖哲和莫侯古不成大器,康古泰自信一切皆在掌控,只等天时地利就可拨乱反正。
第四十五章 故友重逢处
早朝。
朝臣们按着规矩静候,可是许久都不见王上身影,众人议论纷纷,揣测发生了什么。康古泰与大皇子穆赫立在一处,他浸淫多年早就荣辱不惊,神色自若看不出所思所想,但穆赫却都显露在脸上,犹疑道:“她会不会是因为昨日之事……”
康古泰斜觑了他一眼:“慌什么。”
穆赫自小就害怕康古泰的严格,如此将自己的担忧全部咽下,静静等候。
莎依匆匆而来,按下因为急跑而来的喘息,稳住心神扬声道:“王上身体不适,罢朝一日,有要事可上呈奏折。”
众臣愕然,贺赖哲问道:“不知王上有无大碍?”
莎依有些慌乱之色:“并无大碍。”康古泰自然不信莎依所言,但也知道问是问不出什么的,于是退而俯首:“那就让王上好生休养,臣告退。”说着转身而去,大皇子也跟着走出了朝堂,其他朝臣见国相走了便也纷纷告退。
没一会儿,康古泰就收到了禁军那里来的消息,说今日一早兰昭被拦在宸华殿前,苦劝无用,王上只与蒙洛两人在殿内饮酒作乐。
穆赫闻言咋舌,略有喜色:“我们是不是可以动手了?”
康古泰面色沉静;“何须我们动手,她已经开始自掘坟墓了,我们只需要等着,到时机了多推一把,她也就翻不了身了。”
穆赫想了想,自然以康古泰马首是瞻。康古泰跟前来传消息的禁卫说:“把你刚才说的那些传出去,传的越夸张越好。”
“是。”
云然一夜扬鞭疾驰,此时已经接近了帛氏之地,只觉得一身疲乏,困得睁不开眼,不得已牵马而行。以前听帛荼说起过家乡的事情,他一个铁血汉子说起家乡的时候变得格外温柔,当时大家还调侃他肯定是家乡有意中人了。
如今行来觉得这里是避世的好地方,草木郁葱,汨桑江引来的支流悠然如绢,倒有些随国江南的模样,路上遇见一些当地百姓都笑容质朴,面对自己这个陌生人并没有任何防备排斥。踏入村子,几个孩童正玩得兴起,互相追闹,一个女童年幼,追不上其他同伴急得跺脚,另一名年龄偏大的女孩边跑边回头看着年幼女童,不小心撞上了云然。
云然慌忙扶住了女孩,蹲下身微笑问道:“没事吧?”
女孩摇摇头,笑容娇俏可爱:“你不是村子里的人,是来找人的吗?”
“嗯,我想找帛荼。”云然见她直接,自己也不避讳。
女孩想了想:“荼叔叔?他住在村后头,你一直往前走看到一间独院小屋就是了。”
云然起身远眺,因着一夜未睡觉,觉得阳光格外晃眼,思绪也迟钝了好多。女孩见云然脸色茫然,以为她是找不到,便热心的说:“我带你去吧。”说着,柔软的小手牵上云然,沿着村道往里走去。
这女孩善良可爱,云然心下十分喜欢,但摸了摸怀中并没有什么东西能送与她,也只能作罢了。一路上遇到许多村民,他们见到云然也是笑盈盈的,问那小女孩:“哈娜,这是去哪里啊?”
这女孩名叫哈娜,她笑着回答:“她来找荼叔叔的,我带她过去。”
经历过宫廷的明争暗斗,见到这里民风和善,云然既惊且喜,只觉得这里如同桃花源一般。走到路尽头,一间质朴木屋映入眼帘,庭院中并无什么花草,只有炉灶旁堆放着柴草,一匹马在马棚里嚼着饲料,马鞍放在旁侧看来是主人经常在用的,边角已磨损的厉害,但又擦的特别干净。
院中木屋屋门紧闭,哈娜走入院子扬声唤道:“荼叔叔,有人来找你。”
许久屋内才传出熟悉的声音:“谁啊,我隐居了不见陌生人。”
哈娜为难的看向云然,云然初听到熟悉的声音心中一暖,但听了他说的隐居,挑眉嗤笑出声,走上前一脚踹开了屋门,朗声道:“故人来了也不出来迎迎?”
帛荼被踹开的屋门惊到了,第一反应是心疼:“我的门!”而后才冲了出来,“谁啊?!”
云然摘下脸上的面巾,抱臂在胸前扬起下巴道:“怎么?我的声音也听不出来了?”
帛荼一向性情冲动,正打算冲出来教训这不知礼数的人一番,但见到是云然生生停住了脚步,满脸的不可置信,张口结舌半天说不出话。
一旁的哈娜惊疑不安,看起来那么温柔的姐姐突然粗暴踹门,而一向胆大的荼叔叔却如同见了鬼一般。
帛荼见到这熟悉的脸目瞪口呆:“王……”忽然想起她刚才的行径,改口道,“不,你是公……”
云然趁他没说话就上手捂住了他的嘴,虽说这里的人没有坏心,但知道自己的身份怕是会连累他们,云然转头看着呆若木鸡的哈娜,摆出最温柔的笑脸:“哈娜,谢谢你,你可以先回去了。”
哈娜看看被捂住嘴的荼叔叔,见他并未反抗想着云然应该不是坏人,便点点头跑了。等哈娜跑远了,云然才放开帛荼,嫌弃的将手在帛荼肩上擦了擦,坦然一笑:“好久不见啊。”
直到云然走进屋子坐下喝茶,帛荼才确认这一切都是真实的,猛地一拍云然的后背惊喜道:“你终于回来啦!”
云然被拍的差点一口茶水喷出来,但知道帛荼就是这个性子,也就不与他计较了:“这么多年没见,你性子还真的一点都没变。”
帛荼摸头憨厚一笑:“人的性子哪能变啊。你先坐着,我去换点酒菜,咱们好好的喝酒聊聊,今天不醉无归。”
云然见着帛荼开心,但是紧绷了一夜的精神此刻突然松懈,只觉得身体困乏无力,连头也开始晕了,无奈道:“要喝酒等迟点,我先睡会,为了来找你我赶路一夜未睡。”
帛荼一愣:“行吧,你先去里面睡会,晚上我们好好聊。”
云然也不跟他客气,掀帘进了卧房,躺下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第四十六章 取舍皆两难
等云然醒来,已是夜半时分。
借着窗外的月色和朦胧烛光,环视屋内,除了床和放东西的木架,只有墙上挂着的弓箭和佩剑,简单素净,很难想象会是帛荼这个大老粗所居住的。
掀帘而出,厅堂的桌上摆了两三小菜,三小坛的酒,而帛荼正坐在门槛上对月饮酒,云然拿过桌上的酒,走到帛荼身边一同坐下:“怎么自己先喝上了?”
帛荼看着云然,关切询问:“睡得如何?清醒了?”
云然仰头灌下一口酒:“很清醒。”酒入喉中觉得甘甜清冽,不像平日那些酒劲辣口,不由赞道,“这酒不错啊。”
“这是我们村里人自己酿的,用的林中一些果子,外面喝不到。”帛荼也喝了口,“不过后劲大。”
云然拿起酒坛敬了帛荼,仰头再喝,看向天上的月亮,耳边回响起那些激昂的战歌,仿佛回到了那一日与将士们在大漠上喝酒唱歌,月色一如今日的明亮。
“你当年为什么走?”帛荼将心中疑惑问出,当年云然突然失踪,虽朝中众说纷纭,甚至昭告天下三公主叛国出逃,但他知道云然绝不会叛国,这也成为了他心中不可纾解的疑惑,却不想这一生还有机会问到答案。
当初云然走的时候并未与自己的好友好好告别,自认有违朋友之道,不由自嘲道:“当初总以为朝局已定,自己肩上的重担可卸,便只想当个自由来往的普通人。可是没想到当个普通人也很难啊,失败了就逃回来了。”
帛荼一脸鄙视:“你说这么文邹邹,歪歪绕绕的,是没钱了逃回来的,还是被谁欺负了,跟我说,我帮你去教训他。”
云然仰头大笑,跟文人待久了,还真的忘记了在军中时直来直去的说话方式:“也对,跟你拽文是我的错,以前的事不必去说,都过去了。”
“对,都过去了。在外面过得不开心就来我这,我在旁边给你建座屋子,隐居在这里每天畅快喝酒,最是惬意。”帛荼说的格外兴奋,就差手舞足蹈了。
云然看向帛荼,突然严肃了神情:“帛荼,我来找你,确实想让你帮我除一个人。”
“真的被人欺负了?”帛荼颇有些疑惑,云然以前在军中雷厉风行杀伐决断,虽然几年过去了,但也不像会被欺负的样子,“谁啊,还能欺负了你?
“康古泰。”
帛荼闻言神色一僵,似乎想明白了什么,转头喝了口酒:“你回宫了?你都已经逃出去了,为什么还要回到这些勾心斗角里面?”
“那里面有我的家人,还有我的责任。”云然目色精明,看着帛荼,“回来帮我吧。”
帛荼想起当年孤立无援被逼辞官,不禁心烦意乱:“那是你姐姐的责任,你又不是王上,掺和什么。”
云然沉声道:“不,我现在就是王上。”
帛荼一脸的不相信:“怎么可能!你别骗我。”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云然愤而问道。
“经常骗我啊,军营里的时候骗我吃过辣椒酒,骗我在大家面前出丑,回宫了骗我带你出去玩………”帛荼掰着手指头认真历数云然的“罪行”。
“行行行,别说了。这次我说的真话。”云然遇到这么认真的帛荼也是无奈,“姐姐被康古泰下毒,昏迷未醒,我一直假扮姐姐上朝理政。”
帛荼一愣:“康古泰对你姐姐下手?之前你姐姐还是帮着康古泰的啊。”他对当年王上没有为自己说话还是耿耿于怀。
“怎么?还记我姐姐的仇啊?”云然将手搭在帛荼肩上,挑眉说道,“别这么小气嘛,帛荼将军大人大量,将军肚里能撑船,不仅能撑船还能盖房子。”
“别乱拍马屁啊。我现在是那个……那个隐士,隐居山林的高人,那个…不问世事,淡泊名利。”帛荼结结巴巴的说着。
云然眯眼:“你这些跟谁学的?”
“上次来村子的几个文人。”帛荼不好意思的挠头干笑道。
“隐士在时局危难的时候都要出山运筹帷幄的啊,比如诸葛孔明啊,他都出山了,你还隐什么啊。”云然拍着帛荼的肩膀,“你的志向不在此,我还不了解你吗?”
“我说不过你。”帛荼闪过一丝被说中心事的尴尬之色,他确实很怀念当年征战四方铁骨铮铮的日子,但不是尔虞我诈的朝廷,“我已经辞官那么久了,也没有结交任何朝臣,哪有什么能力帮助你对付康古泰。”
“我要你帮我夺回禁军的节制权,只有禁军归于我,我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云然言辞坚定,仿佛是要给帛荼以信心。
帛荼踌躇许久,仰首将坛中的酒喝尽,将酒坛一摔,碎裂声惊起夜色:“现在郎中令是谁?”
“鄯赤。”
帛荼冷笑一声:“鄯赤这小子………”
“前段时日,鄯赤杀了哲尔布伯伯……”云然垂下了双目,悲伤之色洇染了神色。
帛荼震惊,转瞬后恢复了沉默,许久后说道:“让我好好想想。”
云然也不想逼的他太急,也不再提起这事,起身说道:“光喝酒有什么意思,一起吃点。”
帛荼也起身爽朗一笑:“尝尝看我的手艺,多少年没吃到了吧!”
两人彻夜饮酒说笑,直到天色微熹才睡下。
日上三竿之时,云然才醒来,只觉得头晕目眩,暗叹这酒确实后劲好大。扶额静坐半晌才恢复了些许,扶着墙掀帘走出内室,在厅堂打地铺的帛荼已经不见踪影。
云然坐下倒了杯水喝下,突然屋门被人推开,一个婉转甜美的女子声音传来:“荼大哥,我给你缝制了些衣衫……”她见到屋里的云然,满目差异,剩下的半截话生生咽了回去。
云然有些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场面有些莫名的尴尬,想着应该说些什么。
那女子生的并不绝美,但也有动人之处,她沉默之后扬起嘴角:“你是荼大哥的朋友吧。”
云然点头:“帛荼不在家,要不你坐着等他。”
那女子似有害羞之色:“不用了,我待会再来。”说着转身跑了,不一会又折身返回,将手里的衣衫交给云然,又跑了。
云然有些迷茫,但看着手里的衣衫,针脚细密崭新柔软,心中隐约明白了几分。
帛荼不愿答应回朝,是因为这女子吗?
云然心生不忍,若真是如此,如何忍心强逼帛荼离开?可是朝中如今形势………
云然陷入两难。
第四十七章 莫愁别离多
云然拿了凳子坐在院中,正两难间,帛荼回来了,他看云然醒了,问道:“饿了吧?锅里有吃的,我换了些肉,中午咱们烤肉吃。”
自锅里拿了糕点细细吃了,看到帛荼正熟练的处理生肉,也不想多作猜测纠结,不由笑侃出声道:“以前大家都猜你在家乡肯定有意中人,你死活不认,如今当真有了,怎还没娶人家过门啊?”
帛荼斜觑云然一眼,嘴硬道:“胡说什么,哪有什么意中人……”
云然挑眉贼笑:“刚才有位姑娘来找你,说给你缝制了新衣衫,放下就害羞的跑了”
帛荼的脸上爬上一抹可疑的红色,说话也变得结巴:“那是……那是阿敏,她家就她和她母亲两人,我时常帮忙干些农活,所以……所以她会做点针线活谢谢我,就是这样。”
难得见到帛荼紧张,以前在战场上也从未如此过,云然憋着笑明知故问:“真的?”
“你再问,我们就出去打一场。”帛荼颇有些恼羞成怒的意思。
云然斜倚在柱子旁,暗叹这铮铮汉子也有害羞柔情的一面,也就不再逗他了。帛荼装着淡定自若,但清理生肉的动作越来越缓慢,神情落寞叹息道:“她,很好,但是我觉得自己配不上,我什么都没有。”
云然最看不得人如此拖沓,冲过去一个飞跳从后箍住帛荼的脖子:“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扭捏!说给军中的兄弟听只怕能笑掉大牙。”
帛荼不防备被勒的一个踉跄,涨红着脸嘴硬道:“我就不信你遇到喜欢的人不会这样!”
云然想起当初和秦泽初倾心之时的模样,也是一阵脸红,但硬撑着说:“才不会!我可比你干脆多了,喜欢就是喜欢,可以抛下一切私奔……”
“哇!你说漏嘴了吧!当年你是私奔……”帛荼的后半句话被云然拿手死死捂住了,帛荼不甘被压制,伸手往肩后的云然处袭去,云然侧首躲过,手中力量一松被帛荼挣脱,两人就在屋中拆起了招,你来我往互不相让。
拆招以云然略输一招而告终,云然气喘吁吁的瘫坐下:“你倒是没把功夫给搁下。”
帛荼隐居以来每日都有练拳习武,此时也没有多累,洋洋得意坐下:“你体力差了许多啊,需要好好练了,这几年是不是光顾吃喝玩乐了?”
之前在伒州时南意也如此说过,云然从那时起就有刻意锻炼,但还是不能与帛荼相较,等喘吁平稳了,云然才道:“毕竟荒废了多年,再练习也需要时间。”在凌府还有时间练习,但回宫之后确实少有机会。
帛荼沉默了许久,凑近了轻声问:“你真的觉得我可以去试试吗?”
“自然啊,喜欢就去说,扭捏什么!若是等她要嫁旁人了,你后悔也来不及了。”这正合帛荼心中所想,他只是欠缺一个自信和认可罢了。
“好!我马上去!”帛荼起身整理了下身上衣服,急匆匆就往外跑。
云然心中惆怅,虽然知道帛荼可能会因为阿敏而不愿回宫,但是自己也做不到劝他放弃姻缘,如此做不过为了多年兄弟之情、忠义之心。
没想到帛荼突然回来了,口中念叨着:“算了算了,有缘再说吧。”
云然皱眉道:“你不会怂了吧?”
“今日就跟她说了,如果我走的久了也会误了她,不如等我之后回来再去提亲。”
云然心中一震,莫非……
“等吃了烤肉,我就陪你回宫。”帛荼爽朗一笑,“当年被康古泰诬陷,我记着仇呢!这次回去让他连本带利的还回来!”
云然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好,我们一起讨回来!等平定了前朝,你可以把阿敏接去都城,若你想回来,我便许你解甲归田闲云逍遥。”
两人击掌为誓,赤诚以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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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相府。
“王上今日又懒怠辍朝,听说整日在宸华殿与那个蒙洛花天酒地,简直不成样子!”内史万俟侗怒气冲冲,将茶盏重重搁在桌上,茶水溅湿了袖子而不自知。
卫尉吐谷浑劝道:“你先稍安勿躁,国相大人自会有办法。”两人皆看向上座的康古泰,康古泰颇为冷静,不慌不忙唤人擦了桌上的水渍,才从容开口:
“乌云安摆明了说是与我争执才辍朝不出,不论我如今做什么都逃不过流言口舌,还不如以静制动看她闹腾,再闹腾也翻不出天来,损耗的也是她的名声,等民心背离朝臣不满,便是我们动手之机,逼她退位让贤。”
万俟侗闻言忍下了怒火,但吐谷浑却忧心忡忡:“如此确实妙招,但是……下官总以为有些蹊跷,王上向来理智,但这次却出乎所有人意料,连圣巫都无可奈何,联想起之前她拘押鄯赤换取礼扎,如此智谋,总觉得其中或许有什么阴谋。”
康古泰确实也是如此思虑,但是禁卫那边传来的消息都没有任何异常,如今听吐谷浑也是如此心思,变加深了怀疑。
“或许是下官多虑了。”吐谷浑见康古泰面色似有动摇,出谋划策道,“但是不可不防,不如还是去查谈一下。”
康古泰沉思片刻:“禁卫皆在殿外巡防,传来的消息都说无恙,那就只有进殿内去查查了。”
万俟侗犹疑道:“宸华殿是王上所居,非诏不可入内,这要如何进去查?”
康古泰冷笑一声,唤了亲信进来:“传信给穆赫,让他今日找个时间去宸华殿里,探视探视他这个好妹妹。”亲信领命而去,康古泰端起茶盅,轻笑道,“我们外臣没办法硬闯宸华殿,但王上的兄长关爱妹妹,总是个缘由。”
“大人英明!”万俟侗赞道,吐谷浑也再无忧虑,只待大皇子的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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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然与帛荼牵马往村外走去,帛荼沿路与村民们告别,只说自己出外去探视朋友,让村民们照管好自己的屋子,大家热情答应了。
走到村口,两人正欲上马,却听一声疾呼:“等下。”
阿敏匆匆跑来,向云然点头微笑,转而看向帛荼:“荼大哥,你要去多久啊?”
云然知道两人要话别,也不想煞风景,在帛荼肩上轻拍三下:“你们聊,我旁边等你。”转身之前悄悄向帛荼使了个眼色,希望他别放弃了机会。
见云然走远,帛荼才柔声道:“我去看个朋友,过段时间就回来,不会太久。”
阿敏这才放心,自怀中拿出一枚精致香缨递与帛荼:“这枚香缨是我亲手缝制的,里面放了晒干的辛塔花,你想……想家了可以闻这香味。”
帛荼自然明白收了这枚香缨代表什么,心下踌躇许久,突然想起云然刚才说的“若是她嫁与其他人”,帛荼闻听这话便觉得心如刀割,终于下了决心接过香缨,仔细放进了怀中。阿敏眉开眼笑,帛荼也羞红了脸,他也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只坚定的说:“等我回来。”
待阿敏一步三回头的回去了,云然才嘿嘿笑着走近:“好幸福啊。”
帛荼藏不住的满脸笑容,翻身上马:“走吧。”
云然再回头看了一眼这静谧桃源,翻身上马与帛荼一同催马疾行,村子里的美景笑靥渐渐远离,再也看不见。
第四十八章 心中隐筹谋
云然和帛荼到达时已经月上中天,借着夜色混进了都城,此时夜市刚散,沿街的一些商铺正在整理打烊,百姓三两结伴同路夜行,四衢八街皆有人声,这也很好的隐藏了云然他们的行踪。
帛荼总以为要直接入宫,却见云然带路的走的并非是去往宫城的,催马追上和她并骑问道:“我们去哪里?”
云然凭着记忆驱马前行,也不分神回顾帛荼,只专心的看着前路:“宫门卫尉都是康古泰的人,我现在没办法带你入宫,但有一个人一定有办法。”
行行复行行,云然停在一座大宅门口,帛荼仰头看去,府门上的牌匾写着硕大的三个字“贺赖府”。
帛荼虽然辞官离开两年,但还是依稀记得贺赖姓氏是西域大姓之家,世代在朝为官,到了这一代的家主贺赖哲是太尉哲尔布的门生。云然下马走到府门前的守卫面前,将腰间的信物交予他,让他入府通传。守卫见这蒙面女子气势并非普通百姓,不敢怠慢匆匆进府去禀报。
“大人,府外有人要见您。”
贺赖哲此时换了寝衣正准备歇下,听到禀报颇为不耐,疑惑是谁如此深夜来访,斟酌之后还是披上了外衣推门而出:“是何人?”
“是一位蒙面女子。”
“你都不问姓名的吗?”贺赖哲有些恼怒。
侍卫慌忙告罪:“她不肯说,只让我把这信物叫给大人,说您自会知道她的身份。”
贺赖哲走上前,看到侍卫递上的信物惊诧万分,急急拿过细看,确实是乌云氏的信物,虽然这几日王上都辍朝,宫中流言纷纷,但贺赖哲总觉得王上不会如流言中说的那般昏庸,她定是有所筹谋的,此刻见到乌云氏信物,莫非这几日王上并不在宫中?
贺赖哲急忙往外跑去,侍卫从未见过大人如此失态,出声提醒道:“大人,你的衣服……”贺赖哲才想起自己衣冠不整,停下脚步吩咐道:“立刻将……她请到厅中好生招待,不得怠慢,我换了衣服就来。”说着疾步走回房中。
云然和帛荼被请入了厅中,侍女端上了茶点,带他们入府的侍卫毕恭毕敬说道:“请二位稍候,大人即刻就来。”
帛荼此刻已经猜到云然所想,见侍从退下,厅中只剩二人才问道:“贺赖哲如今是?”
“廷尉,掌刑狱。”
“你想让他带我进宫?”
“明日你随他一同进宫,筹谋之事便可定。”云然自信明日有必胜把握。
帛荼正想再问,被匆匆赶来的贺赖哲打断了话,贺赖哲走入厅中只见云然茕茕而立,虽然蒙着面但看眼睛却能辨认出是云然无误。
贺赖哲忙下跪行礼,被云然拦下了:“大人无需多礼,今日我来是有事所托。
贺赖哲按着臣见君的规矩,低首答道:“请王上吩咐,臣定当竭力。”
“明日早朝,你将他乔装带入宫中,自有人会来接应。”
贺赖哲不知云然要带何人入宫,抬头见眼前的男子身形英武,目光坚毅,眉宇间觉得似曾相识,却想不起是在哪里见过此人。
“贺赖大人,别来无恙。”帛荼见他恍惚的神情,猜到他是没认出来,毕竟两年前贺赖哲还未上朝参政,与自己也并无交集,便好心提醒,“你我曾在太尉府中见过一次。”
贺赖哲眸中一亮,惊呼出声:“帛荼大人?”两年前帛荼辞官离去,来太尉府辞别之时确实有一面之缘,王上竟将帛荼带回,莫非是……他转而问云然,“王上是打算让帛荼大人……”
云然微点头,相信贺赖哲是明白她的用意的,正色说道:“贺赖哲,你是太尉门生,我自然也不想隐瞒你,如今康古泰咄咄相逼,我也并非软弱可欺,以后必会有恶战。”
自从哲尔布被害,礼扎被冤禁足,贺赖哲彻底与康古泰反目,想着鄯赤只不过如此轻罚更是心有不甘,日日与莫侯古谋划如何与康古泰相抗衡,如今王上也是如此坚定一心,贺赖哲满心激悦,连日来的消沉一散,深深拜倒:“贺赖一族,定以王上马首是瞻!”
云然笑道:“有你这句话,我便放心了。帛荼就由你安排了,我要先赶回宫中了。”她看向帛荼,“你先好好休息。”
与他们道别后,云然将马留在了贺赖哲的府中,自角门出了府,自暗巷步行一段路途,拐进了一户民宅,四下确认无人跟踪,抬手在木门上敲了长短不一的六声。门内烛光燃起,一名妇人打扮的女子打开了门,将云然迎进了门。
这是临行前安排下的女使,她行礼如仪:“王上终于回来了。”说着递上了女使的衣服。
云然换过了衣服也换了发髻,仔细看了并无破绽,那名女使自床下的柜子里拿出一面令牌呈上:“王上,这是圣巫的令牌,圣巫说可以助你回宫。”
云然接过令牌,看着令牌之上的繁复花纹,两面都雕刻着大漠之神的样貌,一面是温和慈祥庇护百姓,一面是降妖除魔震慑四方,云然记得,这是代表圣巫亲临的令牌,如同圣旨一般无人敢违抗,阿姆甚少用这令牌,此刻却派人交给了云然,定是猜到此次回宫会有凶险阻滞。
云然自然明白兰昭的担忧之心,不禁露出笑容,她知道此次回宫会有阻滞,现在的形势康古泰定会加强宫门守卫,让一切在他掌握中。云然除了带回帛荼,更有一件事是想此次分明清楚。
将令牌藏如怀中,云然转身走入茫茫夜色中,一路往宫门而去。
宫门此时已经关禁,梁奚如往常一般驻守在侧,侍卫们分列宫门两边,这里远离后宫繁华之所,在夜色中寂静无声,站久了甚至会忘记自己还活着,仿佛与这夜风化为了一体,去到想回的彼方。
突然一阵敲拍宫门的声音自宫外一侧传来,划破了静谧夜色,也惊醒了梁奚的思绪。
“何人敢惊扰宫城!”梁奚扬声问道,言辞中并无询问之意,而是威吓对方。
“我是圣巫的女使,有紧急密报要上呈!”
第四十九章 安然待彼时
“我是圣巫的女使,有紧急密报要上呈!”
宫外那侧传来的清冽女声沉稳并无犹豫之音,但职责所在,梁奚依然心存戒备,握紧了腰间的佩刀,示意守门侍卫开宫门查问。
巨大而又沉重的宫门在眼前缓缓打开,总觉得这宫门之后的夜色如同宸华殿书案上的墨砚,浓稠深沉氤氲不化,云然自若前行,走至梁奚面前平目而视,看着梁奚的目光从戒备转而犹疑不定,最后定格于瞠目惊骇,这才拿出了令牌,一字一顿说道:“梁尉丞可验令牌。”
梁奚已然认出了面前之人是王上,哪敢再细看令牌,俯身行礼道:“令牌有如圣巫亲临,女使请入内。”
“夜路难行,梁尉丞可否护送至后宫?”云然将令牌收回腰间,虽是询问的话却有不容拒绝的冷冽。
“是。”虽然不知道云然有合用意,但也不敢违抗王命,吩咐了侍卫好生值岗,梁奚拿过一旁的灯笼,引路在前往后宫走去。
走在宫墙之下,见空旷无人,云然这才安心开口:“梁奚,你已经认出吾了吧。”
梁奚一惊,正要回身下跪,被云然按住:“继续往前走。”梁奚执着灯笼继续走在云然右前方,只是两人都放缓了脚步靠近了说话。
“是,下官那日护卫王上前往太尉府,自然认得王上。”梁奚谨慎答道。
“那日你在宫门处拦阻,但在太尉府又忠心护卫,不知哪个才是你真心所想。”云然冷声问道。
梁奚额上沁出冷汗,执着灯笼的手青筋显露,轻声告罪:“王上息怒,但下官一切都是出自本心,并无作假装扮。”
“哦?何解?”云然直视前方,面无表情等着梁奚解释。
“下官身为尉丞,担着护卫宫门之责,夜间宫门下锁之后不能进出,宫规如此,阻拦王上是下官职责所在。而在太尉府,下官是汨桑臣子,也是王上的臣子,自然要尽护卫之责。”
“如此说来吾倒没有能责罚你的理由,反倒要重赏于你?”
“这是下官的职责,无需赏赐。”梁奚恭声答道,但语气中并无谄媚之意。
“人的职责,只看是给了谁,若是正确的人,便是忠心可嘉,错了人,就是杀身之祸万劫不复。你说呢?”
“在汨桑,在这宫城,所有人忠心的都是王上,也只能是王上。”
云然微扬嘴角,似乎对这个答案甚为满意:“你的忠心吾收下了,但愿如你所言。”
“下官只为王上驱策,只不过身为尉丞夜间值守,难以使上力。”梁奚此时也不再防备,将自己的野心展露无遗,他早已不甘心被人欺辱训斥,夜夜值守如同老鼠般见不得光,他想要爬上去,踩在这些人的上面,想要扬名立万权势在手。
云然听出他的话外之音,轻笑出声:“静心以候,自有来日。”
不远处走来一队巡视的禁卫,两人皆警觉,禁卫见二人夜行正欲上来查问,梁奚忽然回身,递上了灯笼道:“前方就是后宫,我实在不便陪同,女使大人拿上灯笼慢行。”
云然不露声色颔首道:“多谢尉丞护送。”说完目不斜视径自而去。
禁卫认出是宫门值守的梁奚,便不再怀疑继续巡视,梁奚仰头看向黑寂夜空,脸上浮起一丝冷冽笑容,终是上天眷顾,自己的机会来了。
云然走过后花园,却听后宫处似有异样,不由加快了脚步,转过殿阁,见到宸华殿门前侍卫众多,似有争执,云然心中暗道不会是被发现了吧,急忙上前却又不敢现身,只躲在暗处窥视,这才看清为首争执的是大皇子穆赫和兰昭。
“……我只是想探望自己亲妹,不知为何圣巫百般阻挠?”穆赫负手而立,扬声质问兰昭。
“如今已是深夜,虽是兄妹,但也是男女有别,大皇子实在不便入殿内。王上明白兄长的关心之意,等王上愿意出来自然会亲自道谢。”兰昭拦于殿门前,不肯让步半分。
“既然王上承认我是兄长,有些话我便也敢说了,近日王上懈怠朝政成日在殿中胡闹,身为兄长自然要劝诫。”
“王上这边,我会相劝。大皇子请回。”
“圣巫若是能劝,王上早就出来了,又何苦我这个兄长亲自操心。”穆赫句句都强调兄长的身份,反而让兰昭颇为被动。“圣巫快让开吧,勿要再多阻拦。”
兰昭依然未动分毫,铁了心要与穆赫对抗到底。
“最近流言纷纷,甚至有说王上是被人禁锢暗害,圣巫不让人进入殿内,是否……”穆赫照着康古泰所教句句诛心。
“大皇子慎言!我是圣巫,也是王上的阿姆,如此诬陷太过放肆。”兰昭声线愈冷。
“我自然不敢怀疑圣巫,想要宫闱安定只需让人见了王上,流言自然不攻自破,圣巫如此阻挠,莫非有难言之隐?”穆赫步步紧逼,场面甚是胶着,云然正思索该如何为兰昭解围,忽然殿门大开,莎依步出,而立于莎依身后的是蒙洛与戴赤金面具的王上。
她是谁!?云然心中惊骇,他们是让谁假扮了自己吗?可是穆赫最是熟悉她们姐妹二人,自己假扮时都不敢与他走近,如今若是旁人假扮,只怕会被拆穿。
门外的侍卫纷纷下跪行礼,穆赫有一瞬间的惧意,但转瞬便恢复了常色,行礼道:“兄长是担心王上,故来探望。”
那“王上”并未开口,只是抬手示意众人起身,莎依出来行礼:“多谢大皇子挂心,王上一切都好,如今夜深,实在不便吵嚷,大皇子早点歇息吧。”
穆赫却没有要走的意思,目光越过莎依紧紧盯着站在门内的“王上”,脸上显露怀疑之色:“王上为何不说话啊?”
莎依沉着应对:“大皇子多心了,一切无恙。”
“你只是个小小女官,我与王上说话何时轮到你来回答!”穆赫推开莎依,想要接近蒙洛和“王上”,兰昭拦下他:“大皇子已经见到王上了,可以回去了。”
穆赫见她们如此阻拦必定是有什么谋划,怎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更是口不择言:“圣巫,你再阻拦我就不客气了!”
“兄长,吾不过休憩几日,你素来恭谨自安,如今也变得目无尊长如此跋扈,是觉得可以凌驾于吾了吗?”“王上”突然出声质问,吓住了众人。
这声音!这声音如此熟悉!莫非……
云然按下想要确认面具后的脸是不是自己所想之人的冲动,紧咬下唇祈祷这一切并非自己幻觉。
穆赫也有一瞬间的惊惶,却还是不死心争辩道:“我只是担心王上,并无犯上之心,只是……”
“既然兄长总有疑心,便让你看个分明。”她抬手摘下脸上的赤金面具,露出如云然一般无二的脸,看向穆赫的眼神冷凝森厉。
云然此刻才真正确定了,是姐姐,是乌云安,她终于醒了!
穆赫看着她的脸,看不出一丝异样,真的是乌云安,不禁怨康古泰多心,害的自己如此境况:“妹妹无恙就好,兄长也是心急了。这便回去。”
乌云安想再训斥几句,却耐不住病体未愈体力不支,只能倚靠在蒙洛身上无力轻喘,兰昭见状急忙挡住乌云安,示意蒙洛带乌云安进去,幸而顾自懊恼的穆赫并未看到。
云然等穆赫离去,侍卫散去才疾步上前,兰昭正准备关上殿门,却见一名女使匆匆而来挡住了的殿门,抬头看去她认出了这双眼睛,既惊又喜,急忙让云然进殿。
云然也顾不上与兰昭说什么,疾步走入内殿,蒙洛正扶着乌云安躺下,云然看着他,虽然脸色苍白但却真正是醒着的,难掩心中喜悦,缓缓摘下面纱,嚅嗫叙旧却不知该说什么问什么。
乌云安已经看到了眼前人,温婉一笑:“阿然,你终于回来了。”
第五十章 安然待彼时(二)
云然走到榻边,泪眼微凝浅笑嗔怪道:“你终于醒了,知道我等的有多辛苦吗?”
刚才在殿前的一番戏让乌云安甚是疲累,努力平稳了气息,拉过云然的手半是歉意半是欣慰:“让你担心了,但你也长大了,听阿姆说起最近的事情,都在夸你呢。”
云然低首一笑,反握住乌云安的手,只觉得冰凉,忙拿了一旁的被毯为她盖上:“怎么手这样冷?”
“躺了那么久,手和腿都不是自己的了,总觉得虚乏,应该过段时日便没事了。”乌云安轻声安慰道。
“现在觉得怎么样?还有没哪里难受?身上的毒都解了吗?”
云然这一连串的问题把乌云安逗笑了:“你突然问这么多问题要我怎么回答。”
“她身上的毒还余一二,只需继续服药便无大碍。至于身体虚乏,只是因为睡得太久又没吃东西的缘故,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就没事了。”薛成亦端着药碗走来,将药碗递与乌云安,“趁热喝了,今日动了气要好好休息。”
云然满是感激之色:“谢谢你,薛叔叔。”
薛成亦俯首作揖:“幸不负少爷和小姐所托。”
看着乌云安将药服下,兰昭对刚才的境况还是心有余悸,责备乌云安道:“你刚才也太大胆了,就这么出来,也不怕自己身子撑不住。”
“刚才听穆赫语出不逊,怕他会硬闯,无奈之下只能试了,所幸安全过关。”乌云安自醒来听兰昭和蒙洛讲了她昏睡后发生的事情,心中总觉得有愧,因为自己将所有人都陷入了危境,甚至将厌恶朝堂诡计的阿然也带入了这个漩涡,她只想做些什么来弥补心中愧疚。
“以后不准再如此冒险,幸而阿然赶回来了,接下来你还是好好休养,一切都有我们。”兰昭略有薄责之意。
“姐姐,一切有我和阿姆。”云然也劝慰道,但看到乌云安看自己的眼神,她是知道自己从来厌恶朝中的勾心斗角,但既然担下了这责任,哪有什么半途而废,“等你身体好了,将这王位还给你的时候,可不能躲懒啊。”
兰昭知道云然从无争位之心,也从不怕她们会因王位而生嫌隙,但经过这段时间,总觉得或许如此乱局之时,反而是云然更适合坐在这个位置上,乌云安过于温善,若是在开明盛朝,她才是最适合的。掩下心头的思绪,兰昭看向云然:“阿然,此行如何?”
云然起身自信道:“我亲自去的,哪会不成功?”
乌云安已经听他们说了云然是去找帛荼,她也猜到了云然的目的,心中总有犹豫:“阿然,你真打算让帛荼回朝领职?如此康古泰必会被激怒,你可想好后果?”
“不过是正常的官员调动,他何来借口发怒?”云然胸中自有丘壑,见乌云安一脸忧色,劝慰道,“你只要好好休息,将身子养好,变回原来的那个乌云安。”
一旁的蒙洛见乌云安脸色越发苍白,柔声劝道:“先回去休息吧,喝了药总会困乏。”刚才还愁容满面的乌云安见到蒙洛,眼中晕染温柔之色,脸上写满了幸福。蒙洛扶乌云安起身回了密室。
云然看着姐姐幸福的模样,不禁心中一暖:“姐姐是真的喜欢蒙洛。”
兰昭也难得温柔了声音:“安儿在这万人之上,蒙洛是她唯一真心所在。而蒙洛,为了安儿放弃官位名利,甘愿入宫被千夫所指。”
“等我扳倒了康古泰,就可以还姐姐一个太平朝堂,再无这些生离死别。”
兰昭听得云然这番豪言,甚是欣慰:“阿然也有忧国忧民之心了。”
云然笑得坦然:“我只在意姐姐,只要她安好,便一切无事。”
兰昭看着云然从当年放下富贵任性出走的天之骄女,到如今运筹帷幄思虑周全的权势之主,只觉得一切太快,想起自己到锦官城打听云然消息时,却被告知云然失踪,在百姓的各种传言中,云然刺伤了淮南将军逃离,兰昭总以为她还是那个冲动的孩子,可如今当刮目相看,只不知她当年在锦官城到底经历了什么,让她如此决绝,之前兰昭也有问过,但云然并没有多言,只是沉默。
“夜深了,你赶路也累了,去休息吧。”
云然收回了视线,之前沉浸在喜悦中,如今被提醒才觉得确实疲乏不堪,急急催着莎依端水来洗漱。
兰昭心中只惦记着明日,一切看明日了。
————————这是想睡懒觉,但是要上早朝的分割线……………………
早朝。
众臣依例而来,但都三两成堆议论纷纷,王上已经两日未上朝,只不知这一局要何时才能纾解,朝中都以为是王上不忿国相跋扈,两方都难以得罪,朝臣们也不敢明说什么,已故太尉的门生廷尉贺赖哲、宗正莫侯古也皆不言,似乎一切陷入了死局,无人退让,也无人得逞。
康古泰听穆赫说了昨晚的事,只觉得蹊跷,同时也深责穆赫太过冲动,将事情闹得如此难堪。
“但是我看她脸色并不好,不知是不是生病了。”穆赫思索着昨日的画面,总觉得有哪里很奇怪,却一时也说不上来。
“王上上朝,众臣恭迎。”一声通传,朝臣们慌忙回到自己的站位伏身行礼,康古泰没想到她那么快就恢复上朝了,不过就算辍朝威吓,自己也从没怕过。
云然一步一步走上王位,往日的心情总有些许敬畏之色,今日却觉得期盼,期盼等会康古泰的模样。
坐于王位之上,与康古泰四目相对,两人眼中皆拂过战意,仿佛这个朝堂是他二人的战场,等会就会拔刀厮杀,你死我活。
朝臣们将两日来的奏报一一上奏,云然细细听着给下示训,刚才朝臣们担忧的事情似乎并没有发生,大家都安了心,奏报结束了只等着王上退朝。
“王上,臣有事启奏。”贺赖哲跨前一步沉声奏道,“近日来,禁卫管理松散,宫中巡视皆有疏漏,此乃轻妄宫城,若进了刺客如何保卫王上。”
鄯赤责罚之后需要休养,近日来一直都是他手下的副史暂代职务,虽有疏漏,但是贺赖哲也故意夸大,只为后招。
“吾也有所听闻,鄯赤不在,禁军就如此懈怠了吗?”云然看向康古泰,副史虽然暂代职务,但是无法越级上朝,众人皆知禁军由康古泰主理,此话也正是责问康古泰。
“副史初接职责,确实有些疏漏,臣已经好好教导,再不会出现错失。”康古泰见云然打起了禁军的主意,圆融应对。
“郎中令被军棍责罚,想必要休养一个月,副史又无法节制,禁军职责重大,保护的是宫城和王上的安全,岂能如此儿戏,不如先找一能胜任之人暂代郎中令一职。”莫侯古早上就听贺赖哲说了王上的安排,此刻便出言相助。
康古泰面不改色,示意了吐谷浑进言,吐谷浑自然懂得云然的目的,若是禁军之权被她掌控,自己以后也会难做,毕竟卫尉和禁卫同气连枝。
“王上,臣觉得不妥,要管束禁卫并非找个外人一朝一夕就可以的,副史毕竟跟着郎中令多年,虽有疏漏,但是对于禁军事务最为了解,好好调教了必会成器,更何况郎中令不过休养一月,若是现在调了人来,只怕过几日又要调走,何须如此麻烦。”吐谷浑将理由一一说来,貌似无懈可击。
康古泰细数了云然能用的人,并没有能暂代郎中令让人心服口服的人选,心中不禁更为自傲:“王上,如今朝中并无可以暂代郎中令的人选,我自会好好与副史……”
“谁说没有?”云然打断了他的话,眼中自有挑衅之色,“吾有一个合适的人选,可暂代郎中令一职。”
康古泰双眼微眯,觉得王位上的这个女人似有万全准备,就等着自己踩进去,虽然不知道她说的是谁,但见她如此自信,只怕会是自己意想不到的人。
“进来吧!”云然扬声道。
朝臣们皆转身往后看去,一个身影跨步而入,晨光在他身后铺洒,看不清他的脸,直到他一步步经过每一个臣子的身边,大家才认出这个熟悉的人。
康古泰缓缓转身,看到他诧异惊骇,但表面并无显露出神色,冷声开口:“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啊,帛荼。”
帛荼直视康古泰并无一丝躲避,扬声道:“国相大人,别来无恙啊。”
第五十一章 安然待彼时(三)
朝臣们见是帛荼都心思各异,认得他的皆知当年帛荼跟康古泰之间的仇怨,新入朝的不认得帛荼,但也看得出今日之事关系到禁军之权,朝堂之上无人敢发声,而帛荼与康古泰面色沉静,一如多年共事见面叙旧一般并无异样,惟有熟知当年事情的朝臣们知道这风平浪静之下是如何暗流汹涌。
“帛荼曾任郎中令多年,熟知宫中路线,对管束禁军也最有经验,不知……”云然很满意康古泰刚才一瞬间的凝重神色,郎中令之位,朝中没有比帛荼更适合的人,鄯赤恢复之前他根本无法反对帛荼的回朝,“国相大人觉得如何?”
“论起经验历练,帛荼自然是最优人选,可是,当年他身犯凶案,实在无资格再入宫当值。”康古泰也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自然是要阻拦帛荼回朝。
“臣附议。”内史万俟侗参奏道:“若是任由帛荼回朝,宫中之人岂非人人自危,难安宫中人心。”
听他们提起当年的事情,帛荼只觉恨意难消,当年自己身任郎中令,康古泰多次拉拢不成,便联合了当年还是副史的鄯赤给自己下了套,陷入了一名宫女被杀之案。
“哦?是吗?”云然起身走至阶前,傲然而立,俯视群臣,“吾怎么记得帛荼是自己请辞离去的,并非涉罪处罚?”
之前云然就已经将当年的事情问得清楚,康古泰一心想拉拢帛荼,但被帛荼拒绝,甚至因为一些事情直接驳了康古泰的面子,于是康古泰和鄯赤设计,诬陷帛荼贪图美色求爱不成杀害了一名宫女,当时兰昭召人暗中调查,将他们所安排的几样关键证据销毁,但还是无法逆转局面,虽不能定论帛荼的杀人罪名,但是也无法完全洗清嫌疑,康古泰便以此要求罢免帛荼,降为普通禁军,以儆效尤。乌云安担心不照做,康古泰反而会在狱中下杀手,为了保护帛荼只得暂时答应,谁知帛荼心高气傲,以为王上也不信任自己,愤而请辞离去,副史鄯赤在康古泰的作保下升任郎中令,从此,禁军之权皆在康古泰之手。如今鄯赤病休,便是夺回军权的最好时机,只要帛荼回了禁军,鄯赤就不可能一人独大了。今日之事不得有失,云然看向贺赖哲。
贺赖哲负责刑讯,自然最是清楚当年此案,越众而出禀奏道:“王上说的是,当年并无证据证明宫女是帛荼所杀,只是帛荼晕倒在案发现场,目击的侍从也只是说看到他往后宫方向走去,未亲眼见到帛荼进去杀人,作不得实证。”
“就算没有实证,但他最有嫌疑。”万俟侗争辩道,“如此杀人嫌犯岂可入朝为官?”
“从古至今,审案皆需证据确凿,如何能单凭主观臆断来定人的罪。”论起刑案来,贺赖哲又岂会示弱。
“你!”万俟侗一时语塞,他本就是个大老粗,不擅长辩言论理,只气的脸色涨红。
穆赫出声打圆场:“两位无需再争辩,帛荼刚回来就引得朝堂喧然,当年之事虽无实证,但终究是有牵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绝不能入朝。”
帛荼神色凌厉,语带锋刃:“大皇子是要我担了这莫须有的罪名吗?”
“何来莫须有?”穆赫瞥了帛荼一眼,甚为不屑。
“帛荼当年是请辞离去,并非是被罢免问罪,如果真的有罪,为何会放任帛荼离开?”云然对今日所求志在必得,同时也要堵了这悠悠之口,为帛荼平反,“帛荼辞官也是国相首肯的,现在又说他有罪,难道是吾和国相一同包庇帛荼纵放嫌犯吗?”
此言一出,众臣皆跪拜请罪,康古泰知道今日无可回还,没想到她竟然将帛荼请了回来,当年自己只一心让鄯赤接掌禁军,并未对帛荼赶尽杀绝,如今看来是自己疏漏了。
“帛荼,接旨。”云然见康古泰未再出声,知道他没有拒绝的理由了,转身坐回了王座,扬声宣旨,“吾命你重回禁军,暂代郎中令一职,等鄯赤重回接任,再另行安排职位。”
帛荼跪地接旨,伏下身将额头触于地面:“臣接旨,定当不负王上所托,尽心护卫宫城。”
一切尽在掌握,在鄯赤回来之前,相信帛荼定有机会可以整饬禁卫,与鄯赤分庭抗礼。
康古泰回府后没多久,吐谷浑和万俟侗就匆匆来拜访,就连甚少出宫的穆赫也急着赶来。四人坐于府内厅堂,万俟侗和穆赫皆忧心忡忡的模样,吐谷浑并无多少忧色,看康古泰也是自在模样,更是有信心:“你们也别发愁,就算今日我们有所退让,但往后长着呢。国相大人岂会让帛荼轻易占了鄯赤的位置。”
康古泰冷笑道:“她以为帛荼回朝就会有胜算了吗?哪有这么方便的事,禁军里都是我们的人,吩咐下去好好照顾帛荼,这次绝不会只是辞官离开。”
“是。大人英明。”万俟侗听康古泰这一番话,转忧为喜,但穆赫依然是心事重重,似有话想说却又无从开口。
“大皇子似乎有心事啊?”吐谷浑好奇问道,“如果有什么疑难可以说出来,国相大人定可以解决。”
康古泰素来觉得穆赫资质平庸无大才,但毕竟是自己外甥,又是自己扶持登位的人,总有关切之意;“有话就说。”
穆赫犹疑嚅嗫许久,才缓缓说道:“昨晚我见到乌云安出来,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刚才上朝之时我才觉出一些,昨晚的乌云安说话声音与今日在朝上的不一样。”
万俟侗和吐谷浑面面相觑,康古泰抬眸急问:“你没听错?”
穆赫皱眉仔细回想,犹豫道:“应该没听错,昨晚的声音更像是她以前的声音……”
康古泰起身在厅中来回踱步,沉思半晌回身问吐谷浑:“鄯赤养的怎么样了?”
“伤势已在愈合,痛痒难当总是难受。”
“我让管家拿最好的伤药,你等会带去给他,务必让他十日后回朝。”康古泰回身看到穆赫,“其他的事先搁着,我自有计较。”
三人走了,康古泰站于厅前回想这一直以来的疑点,当初自己下的毒到底乌云安吃了没,兰昭带进宫的神秘人,突然性情大变连连出招的王上,还有不同的声音……
第五十二章 相逢两依然
帛荼散朝后就径直去了禁卫府,这本是他走惯的路,如今走来心境已大不一样,他摸了摸怀中的香缨心中多了一分安定,今日入朝,不为了富贵前程,只为报仇平反,虽然帛荼性子豪爽,但对于被诬陷辞官一事总是意难平。
禁卫府已有人来传过旨,众人皆知道会有人调任暂代郎中令一职,却无人想到会是故人,几名驻守的禁卫乍见帛荼皆是不敢置信,都顾不上规矩扯着帛荼问长问短。
“吵吵嚷嚷成什么样子?”郎中令属官议郎奇达听外面喧嚷,出门来呼喝道。
帛荼听出这是老熟人的声音,不由朗声一笑:“你小子官威十足啊!”
奇达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俱是一愣,疾步走上前看到众侍卫簇拥的帛荼,难掩惊喜之色:“你怎么在这里?”转念突然想起刚才接到的旨意,如此一想只觉得不可思议,“你是调派来暂代郎中令的人?”
“不像吗?”帛荼一拳捶在奇达肩上,“兄弟们都好吗?”
奇达表情一僵,随即勾起唇角,吩咐还围着的禁卫:“都回去守着,以后有的时间可以叙旧。”又看向帛荼抬手一指屋内,“进去聊。”
帛荼见奇达似有难言,他们在鄯赤的麾下只怕也不会过得多好,便也不再说什么,率先进了屋内。
屋内布置并没有怎么变,堂上匾额“德勇尽忠”四字是先王所书,是帛荼有一年救驾有功赐下的,正在踌躇间,奇达跟了进来:“你怎么突然回来了?国相没为难你?”
“既然我决定回来,也就不怕什么为难了。”帛荼坦然一笑,“你怎么样,鄯赤有没为难大家?”
奇达邀了帛荼一同坐下,唤人倒了茶水,许久才惆怅叹道:“为难倒也没有,只是他很忌讳兄弟们提起你,也只拉拔自己的人,我们就安心做事他也不敢明着为难。你当初是为了什么辞官走的,我们都心知肚明,如今你竟肯回来?”
“当年我担着杀人嫌疑辞官离开,若是不回来,只怕要被诬一辈子吧。何况……”帛荼对于云然的事情三缄其口,虽然奇达是可信之人,但无端将他扯入并不合适,“最近鄯赤为何不在你应当知道的,我奉王上之命回来暂代郎中令,也是有打算的。”
奇达对于鄯赤夜害太尉哲尔布,被王上拘押也是有所耳闻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撤职重罚,只是责打了五十军棍,但现在看到帛荼如此说,明了了几分:“你真想好了?这不是单纯的私人恩怨,而是朝堂,扯进国相和王上之争……”奇达近两年在鄯赤麾下颇为隐忍,一直独善其身不敢太过出挑。
“他们诬陷我的时候,就已经将我拉进了争斗中。你倒是变了许多,你以前不会说这样的话。”帛荼皱眉问道。
“在这朝廷多年,看多了明争暗斗,阿谀奉承,你寒心离开,我留下也只是随波逐流,大家都平安就好,何必再去争。”奇达颇有些看透世事的心思。
“若是我赢了鄯赤呢?”帛荼也不想再与他争辩什么,心里已经猜到他必是这两年过的小心翼翼,早没了当年的热血赤胆。
“赢了鄯赤?”奇达看了看门外,确定没人偷听才压低了声音劝道,“鄯赤是国相的人,你不要命啦?”
“当年他们怎么夺了我的位置,如今就要他们怎么还回来。”帛荼并无什么表情,语气淡然,但奇达知道帛荼说到就一定会做到,“你别忘记了,我们也是战场杀伐回来的,别让宫里这些人消磨了心志,我回来了,你便看着吧。”
奇达想起战场上的热血厮杀仿若前世一般遥远,曾几何时自己也是无所畏惧想着要功成名就保家卫国,如今却只想苟安于世,不禁自嘲:“公主离开了,你也离开了,鄯赤小人一个,兄弟们的血早就冷了。”
帛荼听到此不由展颜,云然已经回来了,自己也回来了,但也不敢明说,轻拍奇达的肩膀,扬声道:“不说这些了,其他人呢?光禄大夫应该先来见我吧。”
光禄大夫是郎中令属官,官阶高于奇达的议郎,鄯赤休养期间就是光禄大夫越勒掌禁卫府事宜,奇达凑近了帛荼低声说:“越勒是鄯赤调上来的人,刚才接了旨意就找理由走了,怕是要甩你面子。”
帛荼早就猜到鄯赤的人不会好相与,自己多年的经验也并非是假的,只舒然一笑:“既然是有事离开,那我就在这里等他。”
直到落日沉暮,光禄大夫越勒才姗姗而回。
越勒散朝时就接到了康古泰传来的消息,虽然他之前没见过帛荼,但也没将他放在眼里,按照规矩属官皆需要拜见,他便找了个理由离开了,只当给他个下马威,但越勒并没想到帛荼会等到日落。
越勒的亲信附耳道:“帛荼是暂代郎中令的位置,我们需不需要面上过去下。”
“哼,不过只是暂代的,有什么好怕的。”越勒冷哼一声,并不打算去拜见帛荼,转头往内院自己的屋子走去。
“光禄大夫如此繁忙,连来见见本官也抽不出时间吗?”帛荼已经看到了越勒,走出厅堂负手而立。
越勒见躲不过,笑着回身走到帛荼面前,并不下拜行礼,只嘴上说着告罪:“确实有些公务需要急着处理,想等晚些再去拜见大人,大人不会怪罪吧?”
帛荼也不恼,不露声色的微笑回应:“大夫如此兢兢业业,本官怎么会怪罪呢?”
越勒见帛荼不敢反驳,更是嚣张:“既如此,公务繁忙我就去忙了,若是大人有什么要吃的喝的,只管唤人。”这话故意说给众人听,让别人知道禁卫府掌权还是他越勒,帛荼不过是个被架空的人。
奇达在旁听得怒意满面,却又不敢发作,生怕帛荼会冲动,抬首偷看了一眼,帛荼却并无一丝愤怒之色,反而笑意盈盈:“大夫辛苦了。”
越勒转身往后殿去,心中分外不屑,国相说的如此郑重,自己刚才还有所犹疑担忧,现在看来不过是个胆小如鼠的草包。但他并不知道,在他转身的那一刻,帛荼眼中闪过的凌厉杀意。
第五十三章 复得返悠幽
如今姐姐已醒,帛荼重回禁卫,云然自然是心情大好,一扫素日的忧色,看着案上堆积如山的奏章也觉得顺眼多了。
兰昭进入殿中看到云然言笑晏晏的模样,一如看见小时候顽皮嬉笑的她,心中一暖但言语却还是平日的严厉:“如今的情境虽好,但别掉以轻心了,还没有到可以安心的时候。”
云然抬眸一笑:“我只是心情好,并没有忘记该做的事情。”自案上拿起一封信展于面前,思量了一番,“阿姆,派人去调查一下光禄大夫越勒,越细致越好。”
兰昭面色一凛:“已经三日了,帛荼那边如何?”
“暂时未输,与越勒两相争斗还需借我们之力。”云然将信细细折了,“听说鄯赤养的差不多了,我们必须在他回来之前让帛荼站稳脚跟。”
“我会派人去细查。”兰昭颔首。
“莎依,我记得以前后花园里有一种花,花瓣上的粉末人碰了都会皮肤红肿瘙痒,现在还有吗?”云然看向一旁伺候笔墨的莎依。
莎依想了想:“记得,因为人碰了都会奇痒无比,所以人常去的地方都拔了不再栽种,只有角落的地方才会有。你要来如何?”
“去摘些来,用布包着手去摘。”
莎依虽然疑惑不解,但还是起身匆忙去了。
半晌,莎依便包了几朵花回来,云然将花上的粉末细细涂在纸上,再将纸封入了信封交予莎依:“你去找宫门处找一个叫梁奚的,别让人发现了,让他把这信送到城东的废弃木屋,只说这信事关重大,务必小心。”
莎依小心翼翼接过了信封,看了兰昭一眼便出去了。
“阿姆,你派个人去城东的木屋接应。”
“你是在试梁奚的忠心?”兰昭已然明白过来,“那我再派人跟着他。”
“嗯,若是他真的拆信,或是送去了不该送的地方,就暗地格杀吧。”云然不愿再轻饶身边的任何一个奸细。
兰昭见她已有决断,也就不再多言,转了话题问道:“蒙洛又来了?”
云然暧昧的往密室方向看去:“早就在里面了,我都不敢进去打扰。”
“他日日都来照顾安儿,你知道宫里宫外传成什么样了么。”兰昭想起各式的谣言就忍俊不禁,“都说我们的王上贪恋男色,沉溺男女之情,迟早红颜误国。”
云然也有听见一些风声,如今听兰昭说来更是笑得前仰后合:“那也是姐姐自己做下的。自己担了这好色君王的名声。”
兰昭也笑得直不起腰,用手指轻点云然的额头,语气宠溺:“你再胡诌,等会安儿出来打你。”
“等姐姐身体好了,怎么打我都行。”云然日日只盼着姐姐快点好起来。
兰昭笑意渐失,格外严肃的看向云然:“等朝局平定,安儿也恢复了,你打算怎么样?”
云然一瞬间的失神,午夜梦回间她也想过这些,但并没有答案,这里有家人,可是却也像个牢笼,更何况自己的身份尴尬,叛国的三公主如何回宫:“我也不知道。”
兰昭明白云然所思所虑,但作为长辈总希望她能留下:“留下来吧。”
云然总觉得现在讨论这个不过是分不清理还乱,存了几分逃避之意:“到那时候再说吧,总会有定论的。”
等梁奚那边的消息传回来已经是暮色西沉,据兰昭的探子回禀,梁奚并没有任何异样,拿着信便送去了城东木屋,一路行事周密,并无拆信偷看。
“我听了禀报细节,此人心思缜密,并非泛泛,若真的忠心于我们,也算个可用之才。”兰昭细细分析了,“禁卫已有帛荼,宫门处也必须有我们的人。”
云然想起那一夜梁奚与自己说的话,虽说句句表忠心,但话中之意他也是个有野心争名逐利的人,这样的人用得好便是最大助力,若是……
“此时是用人之际,梁奚确实可用,找个机会抬举他上去,也算给吐谷浑找点事做做,省的他日日跟着康古泰兴风作浪。”云然脸上浮起一丝狡黠之意,局面乱点才能浑水摸鱼渔翁得利。
第五十四章 浮云解星锁
帛荼晨起便收到了宸华殿传来的消息,上面写着越勒近日的行踪,逐字逐句看了只折了方进袖中,便匆匆去上早朝。
散朝后,帛荼将贺赖哲拉倒无人处,将袖中纸条交予他:“贺赖大人,此事要托你去办了。”
贺赖哲展开细看,沉吟片刻:“好,我即刻去查。”
这几日在禁卫府,越勒对帛荼颇为敷衍,并不让他多参与公务,架空了他郎中令的所有职权,底下的人跟红顶白也对帛荼视而不见,而原本与帛荼相识的旧人迫于情势,也对帛荼敬而远之。
越勒看着帛荼下朝回来,拦住了他的去路行礼,脸上却并无几分恭敬之色:“大人辛苦,现在可以回休憩所暂歇了。”
帛荼强自掩下怒意,冷笑说道:“大夫也辛苦了,日日忙着公务让本官如此清闲。”
越勒更是得意,生了几分咄咄相逼的意味来:“这是下官的职责所在,现在大人还需起早上朝,听说鄯赤大人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过几日回来复职,您便可以真正的清闲了。”
帛荼冷笑一声,拂袖回了休憩所。
越勒得意洋洋,对帛荼远去的背影轻嗤一声,眼中颇为不屑。一旁的禁卫俯身奉承道:“大人英明,如今他都不敢与你作对。”
“不过是个前郎中令,还以为多厉害呢,不外如是。”
禁卫附和道:“这禁卫府是鄯赤大人和您的天下,哪有他置喙的地方,等鄯赤大人回来也就没他的位置了。”
越勒哪会满足仅此而已,既然要对付就要帛荼爬不起身来,他凑近了禁卫耳边细细吩咐了几句,禁卫听着脸色巨变,有些犹豫:“大人,这样会不会……”
“去做吧,国相大人自会定他个死罪。”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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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
帛荼看着桌上的烛火若有所思,贺赖哲那边不知道调查的如何,经过两年的辞官生涯,自己倒是学会了隐忍,换着两年前的自己,只怕会对越勒拔刀相向,如今能沉下心来也算是一种计谋,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才能让他跌得最重。
忽然外间响起了喧闹声,帛荼起身推门而出,只见数十禁卫执着火把正往这里走来,扬声而问:“怎么回事?宫禁内如此喧哗,不要命了吗?”
为首的禁卫弥克达走至帛荼面前,俯首道:“大人,刚才巡视宫禁,在宫城西边的殿宇内发现一名宫女被害,卑职正带人四处搜查。”
又是西边宫城!又是宫女被害!他们是要重演一遍当年诬陷自己吗!帛荼袖中捏拳的双手青筋毕露,但脸上并未露出分毫:“那怎么搜到这里来了?”
弥克达是越勒的人,不敢太僭越但也并没有几分恭敬:“那宫女衣衫不整,又离我禁卫府不远,自然是首当其冲,院外我都查过了,只剩郎中令的房间了。”他看着帛荼,眼中颇有挑衅之意,“大人不会不让我们进去搜查吧?”
“大人暂代郎中令一职,岂会阻拦搜查呢?”越勒自夜色中走来,语气森然。他们当着众人之面都如此说了,帛荼哪有拒绝的余地,若拒绝了只会被说是心虚可疑,只得侧身让过:“搜吧。”
禁卫门鱼贯而入,在房中翻箱倒柜严密搜查,越勒和弥克达立于门前盯着帛荼,似乎是怕他会逃跑,越勒如同审讯犯人一般质问帛荼,“大人刚才都在做什么?”
帛荼面色坦然:“在房中准备歇息。”
“是否出去过?”
“自然是有的。”帛荼也不隐瞒,坦然以答。
“是去哪里?是否有人陪同?”越勒继续逼问。
“怎么?你是在审问本官吗?”帛荼抬眸质问。
越勒微低首,但语气更是张扬:“只是寻常问问,毕竟大人两年前……”
“你要慎言!”帛荼打断他的话,眼神如寒冰一般,让人不敢直视。
“找到了!”一名禁卫自房中捧出了一件带血的肚兜,奇达跟在他身后,眼神晦暗不明。
帛荼还未来得及细看,越勒已经大声问罪与他:“大胆帛荼,竟然见色起意杀害宫女,更收藏此等秽物!来人,将他拿下,送到王上面前去。”
帛荼冷笑一声,推开了上来抓他的禁卫:“我没做过。”
“你想反抗吗?”越勒正希望帛荼能反抗,这样就有理由可以将他灭口,也省了很多弯弯绕绕。
帛荼自然不会那么冲动上当,只低头整了整衣角,并无半分紧张之色:“我自己走,一同去王上面前分辨清楚。”
“好。将证物封存了,一同带去。”
北殿内,云然已经听闻了消息匆忙赶来,康古泰身为三公之一,朝臣中最尊者,也已经在殿内候着了,帛荼、越勒皆跪于地上。
“怎么回事?”云然心中一片清明,想着康古泰终于忍不住对帛荼下手了。
康古泰微点头示意越勒先说,越勒便一五一十的按照计划中的禀报:“启禀王上,禁卫巡逻之时,在西边的殿宇中发现一名宫女的尸首,衣衫不整,被一刀致命,似是被人见色起意而为,下官立刻派人封锁宫门严密搜查,而后在帛荼房中搜到了一件带血的女子贴身衣物,证据确凿。”
云然眉头紧锁,竟没有想到他们会使用一样的招数来第二次构陷帛荼,是真的不将她放在眼里吗?
“帛荼,两年前你逃脱了罪行,如今竟然再度在宫中犯案!”康古泰言辞振振,转而看向上座的云然,颇有些责问之意,“此前臣一直不赞成帛荼回朝,王上口口声声为他作保,如今又一名宫女被杀害,绝不能再放纵,定要严惩不贷。”
“臣没有做过,是被冤枉的。”帛荼面不改色,为自己辩驳。
“证据确凿,你还如何抵赖?”越勒厉声喝道,“把证据呈上来。”
奇达捧着封好的木盒走入殿内,康古泰正想上前接过,云然自然不会让他拿去,开口道:“呈上来。”
康古泰沉默的收回了手,奇达将木盒呈到了云然面前:“请王上细看。”云然目光一滞,看着恭谨低首的奇达若有所思,稍久才接过木盒,撕了封纸打开细看。
越勒知道帛荼根本无力辩驳,只想快速了结了帛荼:“此物是在帛荼房中搜出来的,众人皆可作证,王上,定要严惩帛荼,为这名枉死宫女报仇!”
云然仔细翻看了这件带血衣服,翻到内里的时候突然目光明厉,嘴角微扬问道:“你是说这件衣物就是那名宫女所穿吗?”
“是。”
“如果照你所说,真是帛荼杀了人,为何他还要将这秽物带回房中,岂不是落人口实吗?”云然将血衣放回木盒中,看向越勒的眼神带有斟酌之意。
越勒似是没想过会被这么问,一时有些恍然,康古泰接过话:“许是帛荼自知逃过两年前的罪,便以为今天也可以万无一失,才会带了此物回去吧。”
云然也不理会康古泰,继续看向越勒:“此物是封存了拿来,无人动过手脚吗?”
越勒慌忙俯首:“是,从帛荼房中搜出后就封于木盒中,绝无人会动手脚。”
“那确实是证据确凿。”云然缓缓说道,在康古泰和越勒还未来得及露出得逞之意,云然将血衣连同木盒一同掷在越勒面前,倾身质问,“越勒,你自己看看这衣物内里的血样花纹是什么!”
第五十五章 浮云解星锁(二)
越勒一脸茫然,偷眼看了看康古泰,伸手将血衣捡起翻看,当翻到内层时,越勒瞬间脸色煞白瞠目结舌,许久才反应过来摸了摸腰间,忙俯身呼喊:“王上,臣是冤枉的!”
这血衣内里的大片血迹上有一个明晰的血色花纹,像是什么东西沾了血印在上面的,而这花纹正是光禄大夫的专属令牌花式。
“这就是你说的证据确凿,也是你说封存了无人动手脚,越勒,你要如何解释?”云然厉声问道。
越勒跪地俯首抖如糠筛,辩驳之语很是苍白:“臣是被人冤枉的,一定是有人诬陷我!”
康古泰猜到越勒是被算计了,却不知是哪里泄露了消息让帛荼有作假的时机,强自为越勒争辩:“王上,越勒在任多年,尽忠职守,并非贪色宵小之徒,定是有人作假诬陷。”
云然起身负手而立,缓步走于越勒面前:“国相这话我可听不懂了,你是说,有人将诬陷越勒的证物塞进了帛荼的房间?这贼人不识路走错房间了?”
越勒此时也冷静下来想明白了关节之处,急忙分辨道:“王上,定是帛荼杀人之后故意所为,想将罪名推给下臣,请王上明鉴。”
此时殿中局面变得浆糊一片,无人能说明白这血衣到底指向谁。
“王上,奴才斗胆有话说。”一直跪候在侧的奇达突然扬声开口。
康古泰已经觉出奇达的可疑,觉得他要说的绝对不会有利于越勒,急着想要阻拦他,训斥道:“大胆奴才,这殿中岂有你开口的份,来人,拉出去杖责。”
云然自然知道奇达的重要,拦下了进殿来的禁卫:“国相稍安勿躁,既然他有话说就听听看,若是有什么不妥再处置不迟。”局势已经完全偏向帛荼,云然多了几分慢条斯理的心绪,以沉稳温和的声线对奇达说,“你且说来听听。”
奇达将头贴在地面,无人看得到他脸上此刻的坚毅冷漠,他恳切的声音回荡在殿中,让越勒最后一丝挣扎也浸没在这争斗的深潭中:“王上,今日稍早我看到越勒大夫进过帛荼大人的房间,怀中似乎抱着什么,但出房间的已经两手空空。”
帛荼的脸上浮起一丝阴冷的笑意,抬眸迎视康古泰的怒目,镇定说道:“臣此身清白了。”
越勒怒目圆睁,看向奇达的眼神杀意尽显,心中叫嚣着他在撒谎!今日送东西进帛荼房间的不是自己,是派了人进去的,自己怎么可能亲自去做这些事情!可是此刻却不能分辨,只能连连叩头喊冤。
“莎依,你去找贺赖哲,命他带人即刻去搜越勒的住处。”
“王上,此事可吩咐禁卫去搜,何必……”康古泰想着若是自己人去搜,或许还有翻盘之法。
“此案涉及郎中令,光禄大夫,作证的还是议郎,禁卫府几乎都被牵扯在内,吾如何能相信禁军?”云然忽而莞尔,对视上康古泰冰冷凝重的目光,“国相稍待,贺赖哲定很快会来禀告。”
康古泰自知今日大势已去,由贺赖哲的廷尉负责此案,越勒已保不下来,只得耐心等待,此刻他看向越勒的眼神多了几分决绝之意。
未几,贺赖哲入殿来报:“王上,臣奉命将越勒的住处进行搜查,并无搜出与命案有关的东西。”越勒闻言欣喜溢于言表,正想再度喊冤来保自己一命,却被贺赖哲接下去所言打入了寒狱,“不过臣在越勒房中搜出一些其他的东西。”
贺赖哲唤人进来,廷尉的侍卫捧着各式物件立于殿中,越勒回头一看,彻底瘫倒在地。
侍卫手中捧着的有名贵玉器,字画,一小箱金银,满目珠玑皆是价值不菲的物件,这并不是一个光禄大夫该有的东西,贺赖哲唤一名捧着木盒的侍卫走近,打开木盒说道:“这木盒中是搜到的房契地契,足有六间大宅。”
云然早前递给帛荼的消息就已经写明了这些,如今被翻出来,越勒已是必死无疑,只不过看他是否能吐出什么来:“越勒,你还有什么要说吗?”
越勒面如死灰,看向康古泰,但后者只视而不见不发一言。
“贺赖哲,将越勒带入诏狱,定要他吐出真相。”云然说此话时只看着康古泰,见他神色自若并无半分异样。
越勒如同一个破布袋一般被侍卫拖了出去,没有挣扎半分。
“都下去吧。”云然转身离去。
帛荼缓慢起身,与康古泰四目相对,嘴角挂起一抹冷笑:“国相以为,我还是两年前的我吗?”
“两年不见,倒叫我刮目相看。”康古泰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殿中唯剩下帛荼和奇达,两人对视一笑,一如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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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未到早朝就已传遍了宫城,众臣早早就在朝殿中等候,议论纷纷惶恐不安。
穆赫、吐谷浑、万俟同围在康古泰身边,正细细筹谋。
“大人,如今可如何是好?”万俟同显露出惴惴不安之色。
康古泰毕竟是浸润朝局多年,任凭内心如何忧心脸上依然镇定自若;“昨日是我轻敌了,越勒派人送信将计划告诉我,我想着就算扳不倒帛荼,也当镇镇他们也好,哪知道被反将一军。”他抬头看到万俟同的慌张神色,怒责道,“慌什么慌!”
“可是,越勒虽然参与不多,但也知道一些我们的事。”万俟同压低了声音说道,“而且那些赚钱的事……”
吐谷浑用眼神制止了万俟同的话,冷声道:“自然有办法封住他的嘴,至于其他的事,只能丢些人出去了……”他抬眼看了看康古泰的神色。
康古泰闭目沉思片刻;“吐谷浑,你去安排吧。”
“王上驾到。”一声传报,众臣纷纷回到自己的站位,肃静而立。
云然坐于王座之上,扬声道:“昨日之事想必各位都听说了,贺赖哲,审的怎么样了?”
贺赖哲上前禀奏道:“回王上,越勒对杀害宫女、陷害帛荼一事供认不讳,只说是嫉妒帛荼凌驾于他。而钱财一事,他至今未吐口,但是臣查知,民间有几处地下赌坊与越勒有关,更,涉及多位官员。”
万俟同闻言只觉手脚冰冷,他们竟然查到了地下赌坊的事情。
云然震怒:“官员竟然牵涉地下赌坊?此事必须严查到底,我倒是想看看哪些官员会如此大胆。”群臣跪下,异口同声道:“臣不敢。”
兰昭查到的消息都派上了用处,云然心中暗自偷乐。
散朝后,吐谷浑赶着去处理此事的疏漏,匆匆拜别而去。康古泰步出朝殿,穆赫跟了出来,忧心忡忡道:“舅父,越勒的位置是保不住了,鄯赤也还没康复,这禁卫处就是帛荼说了算,少了禁军的助益,如今可怎么办?”
“谁说了禁军是帛荼说了算,里面依然有我们的人,鄯赤也马上可以复职了,就让他们高兴几日。”康古泰还未出尽手中的牌,自然不会就此罢手。
穆赫犹豫再三,轻声说道:“舅父,上次随国二皇子说有办法可以相助,我们或者可以让他们……”
“住嘴!”康古泰大怒,“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是我们汨桑的内政,何时要随国来管了?”
“可是二皇子一向与我们同盟,随国与我们也并非敌对啊。”穆赫犹自再辩。
“不是敌对,以后也可能是敌对,虎狼进来了再请出去就难了。”康古泰虽然与乌云安兰昭为敌,却绝不会做叛国通敌之事,“这事你想都不要再想!”
穆赫垂首,再不敢多言。
康古泰眯眼看向远处微熹的天空,沉吟许久说道:“该是用人的时候了,你传话去君熙宫。”
穆赫面色一凛:“是。”
第五十六章 流苏媚浮意
宸华殿。
云然看奏折的时候都是扬着嘴角的,眼中满是笑意,兰昭佯作生气的样子斥道:“说了多少次了,喜怒不形于色。”
“阿姆,你就别说阿然了,让她开心会。”靠在榻上的乌云安言语宠溺,云然放下手中的奏折,笑得更是灿烂。
“安儿,就你宠着她。现在还离赢远着呢,还不能骄傲自喜。”兰昭嘴上说着云然,但还是递上了剥好的果子。
云然接过咬了一口,含糊不清的说着:“阿姆,我就是开心嘛,不会掉以轻心的。”
“虽然越勒被抓,但是这也牵扯不到康古泰他们。”兰昭说着。
云然泯然一笑:“我也没想着一个案子就能把康古泰扯下来,只是伤他臂膀也是好的,至少现在禁军这边帛荼独大了。”
“鄯赤近日便要复职回禁卫处了。”
“如今这情势,只怕康古泰拖也要拖他回来,不过几日时间,也足够帛荼整顿禁卫收服人心了。”
“蒙洛大人来了。”莎依进来禀报。
蒙洛踏步而入,眼中全是乌云安,入殿只盯着她,云然不禁打趣道:“姐夫进来是看不到我们的存在,眼中只有姐姐一个人。”
乌云安露出小女儿情态,嗔怪道:“就你话多,果子还塞不住你的嘴。”
蒙洛儒雅一笑,完全没有初见的锋芒之色,坐于榻边关切询问乌云安今日的饮食,云然与兰昭对视暧昧一笑,也再不看他们。
三日后,越勒之事终有定论,地下赌坊牵涉禁卫处多名中郎,更有宫门尉丞涉案,云然自然是知道牵涉官员肯定不仅于此,但是康古泰定是毁了证据不会让她再往下查,云然也懂得适时停手,只下令查封了地下赌坊,涉事的中郎尉丞不论大小皆撤职查办,以儆效尤。帛荼升任光禄大夫,暂代郎中令职权整顿禁卫处,尉丞也撤换新人。
云然细看尉丞撤换名单,将梁奚的名字画圈,升任北宫卫尉,与南宫卫尉分管,仅次于吐谷浑之下。
“传话给梁奚,我信守承诺,接下来只看他的忠心了。”云然吩咐莎依,“以后,北宫宫门卫尉,部分禁军皆在我们掌控下,再不怕康古泰会有起兵的可能了。”
兰昭也对近日的顺意颇为欣喜,但也有未雨绸缪的忧心:“康古泰不会坐以待毙,需要小心提防他反击。”此时也猜不透康古泰会如何做,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在越勒事后第五日,鄯赤复职回了禁卫处。
云然看着帛荼传回的消息,他升任光禄大夫之后就整顿禁军,调离多名与越勒走得近的禁卫,与奇达整肃军规,树立威信,也拉拢了众多旧部,虽还有许多鄯赤的旧部不能一次性铲除,但也足够与鄯赤分庭抗礼了。想必鄯赤回来也无心助康古泰兴起事端了。
而卫尉处,梁奚善谋算人心,北宫卫尉处也拉拢了部分人心,云然传讯让他先积蓄力量,暂时别露了身份与吐谷浑作对,以待来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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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然只觉得数日闷在殿中批阅奏折,又看着姐姐与蒙洛的相处,虽没有卿卿我我你侬我侬,但看着他们素日相处便让云然时有惆怅,她是希望姐姐幸福的,但心底总有些许的钦羡,便独自来到后花园走走。
后花园的每一处都有自己幼时的记忆,或可笑或懊丧,如今想来都有记忆中阳光的温煦,暖了心头。缓步走至桥廊,见桥上正有一人走来,树影花簇掩映间竟看不清是谁,云然戴着赤金面具也不怕会泄露了身份,径直往前走,直到近处才发现是那日见到的妖妖佻佻的男子,苏意。
云然想起他那日的谄媚纠缠,只觉得不寒而栗,慌忙转身想溜,但已来不及了,苏意已经看到了云然,仿佛见到了猎物一般狡黠:“王上,为何见到我就转身跑啊?”
“吾只是突然想起有些政事还没处理完,正打算回宸华殿。”云然轻咳了声正色道,幸好有赤金面具,将她此刻的尴尬之色掩藏。
苏意今日穿了随国的服制,宽袖窄腰红衫金绣,如此奢靡华侈却不显庸俗,愈发衬得他唇红齿白,一双细长微挑的桃花眼看着云然,薄唇扬起:“王上最近只传召蒙洛随侍,倒是将我们给忘了。”
云然打心底里觉得苏意是个危险的人,见他走近不由退了几步,生怕他又动手动脚的:“吾先回去了。”转身欲行,却不由想起姐姐与蒙洛的两情相悦,心下对这后宫中的几人生了几分可怜之心,他们只是被送进来的棋子,大好男儿却要在后宫蹉跎一生,云然停步轻叹一声,侧首沉声说道:“吾并非随国君王,坐拥嫔妃三千可以做到雨露均沾,与其受人摆布,不如离宫另觅佳人谋一份前程。”身后并没有任何回答,云然也不敢再多言,怕露了马脚,大步离去。
苏意垂目轻笑,眼中神色晦暗不明,站立许久才转身离开。
宸华殿。
乌云安见云然自后花园回来就一直神色不渝,不由好奇问道:“怎么有心事的样子?是后花园遇到什么了吗?”
云然想到苏意妖佻的模样,便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遇到个妖孽。”
“啊?”乌云安只觉得新奇,这世上会有人让云然如此厌烦,倒也是难得。一旁的莎依猜到了几分:“公主怕是遇到苏意了吧?”
乌云安恍然大悟,不由失笑:“苏意是康古泰送入宫的,我也是无奈应允,他虽主动但我也少去,没什么瓜葛,你竟如此讨厌他?”
“我本来就讨厌扭捏造作的女子,现在是个男人如此,换做以前我早就派人扔他出宫了。”云然看了看姐姐身旁的蒙洛,极认真的说:“姐姐,你与姐夫情深缱绻,绝无二心,不如遣散了后宫,将那些人都放出宫吧。看着他们怪可怜的。”
乌云安轻叹一声:“他们是各势力送入宫的,身后牵扯千丝万缕,并非送一个人出宫这么简单,若是有这么简单我当初就不会收了,我其他给不了,只锦衣玉食的供着他们,总不薄待了他们。”
云然心知姐姐说的已是最好办法,自己再担忧也是枉然:“也对,你和姐夫这么恩爱,他们在不在也没什么可在意的。”
蒙洛甚少参与她们姐妹的话题,一直都是静静的看着乌云安情深几许,此刻倒是含着笑开口:“我在意。以后少去他们那里,我看着生气。”
云然抿唇忍住笑,跟莎依一副看戏的神情,乌云安浮起一丝郝然之色,嗔怪道:“你明知道我只是去坐坐,演戏罢了。”
蒙洛浅笑不语,眼中的宠溺几乎能将人融化。
云然用手挡住眼睛,对同样不忍看的莎依叹道:“莎依,你跟着姐姐那么多年,是怎么忍下来的?”
莎依忍不住笑道:“我都习惯了。”
乌云安佯作生气的样子,欲起身过来,云然忙求饶:“别,你好好躺着,不打趣你们了。”拿过桌上的茶杯一饮而尽,想起一事忽然就心情很好,“明日就满一月了,礼扎终于可以回来了。”
乌云安已经知道了太尉哲尔布的事,礼扎虽然文人气质,性子却坚忍倔强,杀父之仇必不会善了:“劝劝礼扎,千万别一时冲动,太尉已经……礼扎绝不能再出事。”
云然想起那一夜他相助的计谋,信他绝不会是冲动之人:“我定会护住礼扎的,他也不是柔弱可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