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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魏氏庶女全文阅读

作者:疆芜阿飞     重生之魏氏庶女txt下载     重生之魏氏庶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十四章 哭哪门子

    两人面面相觑了一番。同事多年,彼此对彼此还是了解的。

    不约而同的,竟是都镇定了下来,谁都没有招呼殿外候着的御医。

    魏楚欣清了清嗓子,对颜氏道:“把银针再递给我一根,今日你我她能不能活命,全在这最后一举了。”

    颜氏点了点头,在递给魏楚欣银针时,手指尖都凉了。

    魏楚欣接过了银针,成败在此一举,咬紧牙关下了最后一根银针。

    一时两人俱是凝神静气,每呼吸一下,都觉得过得十分缓慢。

    颜氏苍白着脸,下了天大的决定,对魏楚欣道:“原是我牵连了萧二娘子趟这趟浑水的,萧二娘子放心,若虞妃娘娘真醒不过来了,责任由我一人承担,唯求萧二娘子帮衬着照顾身下的一双儿女,等我在九泉之下,也定当祝福保佑萧二娘子一生平安。”

    魏楚欣摇头淡笑了笑,“姐姐想的太简单了,你我同在这殿内,虞妃死了,谁能逃得了干系,既然都已经上了赌桌,为什么就不想着赌赢这一把呢,赌赢了至此收手,赌输了,赔上身家性命。”

    颜氏紧咬了咬唇,看着魏楚欣,道出了一直以来存在心里的歉意,“原是凭我的能力,这掌馆我是够不上的,今日若能保命,我是该收手了的,当日里冒名顶替发现重疹一事,也该和盘托出还妹妹一个公道的。”

    一时魏楚欣按着虞妃的心脉,中指所及之处,有微微的跳动,她便是松了一口气,侧头对颜氏道:“再取银针来。”

    颜氏闻言,黯淡灰败着的双眸里陡然添上了神采,一时恢复了斗志,按照魏楚欣的指示,帮助其拔下了虞妃身上的银针。

    眼见着虞妃眉心微动,两人才是同时松了一口气。

    吩咐众人进来之前,颜氏看着魏楚欣道:“先时所言,句句出自真心,那重疹……”

    魏楚欣打断颜氏,笑说道:“念在当日姐姐救我腹中孩儿之情,这掌馆之位,姐姐安心坐着吧。”

    ……

    净了手,换过了干净的衣服,魏楚欣由人抚着下了台阶,走了出来。

    她费劲心力救下了虞氏,没换来一句感谢,在大齐国天子的眼里,这是她身为臣妇所应该做的。

    萧旋凯闻讯赶了过来,站在不远处,眼看着她,还是从前的模样。

    魏楚欣就以为他不生她的气了。步速不慢的走了过去,走到他的身边,以为会被他呵护的揽在怀里,只没想到,换来的却是那一句:“孩子若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

    “我……”魏楚欣被现实打回了原形,深吸了一口气,才要说话,但听他又道:“你以为你是谁啊,你魏楚欣也只不过是给我带孩子的工具,若孩子有个三长两短,你以为我还会要你么?”

    魏楚欣就怀疑她又陷入到了梦境之中,现实之中的萧旋凯,哪里会同她说这么重的话,他曾经不是看着她眼睛承诺过,要爱她呵护她一辈子的么。

    手指甲死死的扣着手心,是那般的疼,只是她却始终不敢相信,现在是现实,眼泪再不受控制的流了出来。

    怕他就这么走了,魏楚欣抓过了萧旋凯的衣袖,颤声向他解释道:“你还在生我的气对不对,那些话都是讹传,在为奶奶服丧期间我根本就没吃过肉,不信你可以问爱晚居的丫鬟……”

    萧旋凯拿开了她的手,打断她道:“少在这给我丢人现眼,赶紧回家去,奶奶过世也没见你掉一滴眼泪,现在这大庭广众的哭哪门子!”

    他拂袖转身就走。

    她还在身后不死心的跟着,跟着追上他,挺着肚子,挪着细碎的步子,忍着哽咽,就一遍一遍重复着那一句话。

    她说:“我没吃肉,不信你可以去查的。”

    她又说:“我没吃肉,我真没吃肉。”

    萧旋凯听着了也无动于衷,迈着大步流星的步子,他又恢复了从前那清贵的生人勿近的模样。

    反倒是平时总板着一张脸公事公办的懿宸,跟在萧旋凯身边,眼见着此种情景,都不免动容了,开口试劝道:“二少奶奶毕竟带着孩子,爷就停下来……”

    萧旋凯面无表情的打断道:“去牵马来。”

    ……

    一时走在狭长的宫道上,魏楚欣看着上方一长条的蓝天,明媚的太阳照着,她睁不开眼睛,她觉得眼睛又干又疼,甚至于有点头晕目眩。

    出宫去便都要走这一条路。

    身边不时又贵妇人从她身旁路过,感觉每个人都心情极好,女人们聚在一起总是爱炫耀丈夫最近都送了什么珍贵难得新样式的东西。

    一个含羞说道:“那南洋的红珊瑚手串最是不可多得了,我家那个,昨日也不知在哪得了来,亲自帮我戴在了手上。”

    又一个艳羡的说:“没想到林将军竟还有这么细心的一面,人前可看不出来呢。”

    旁边又有人接着说:“这男人要心里有你,痴心,细心,耐心,关心,什么‘心’不肯舍得花在女人身上呢!”

    魏楚欣听着,便也不自觉的想着,若说萧旋凯送给她的珍贵难得的物件,堆得满下屋都是,有些她连盒子都不及打开看,就让丫鬟收起来了。

    要说最难得的,莫过于那年在常州,他送给她的一对夜明珠。他故弄玄虚的把其中一颗装在了木盒里,巧用了九连环,她费尽了脑筋都没能打开。

    后来还是他弯着腰,俯下了身来,大手握着她的小手,在她耳畔轻声的说:我教你。

    他一呼气,吹动了她的柔发,近在咫尺间的距离,但听他的下话:打个赌如何?”

    她道:打什么赌?

    萧旋凯说:赌今日我能不能将这九连环解开。

    她追问:解开如何,解不开如何?

    萧旋凯道:若解开了,你敞开心扉,我们彼此接受彼此,若解不开,我放开你,此生再不纠缠。

    她听了,就不再说话了。

    后来,九连环真被他给解开了,他还是在问她,征求她的意见:我可以解开么……

    想到这里,魏楚欣的眼眶就又红了。当日里她拒绝于他时,他不肯放手,现在既然选择了纠缠于她,为什么就不能坚持一辈子呢。

    三日米水未进,只为了将她娶进家门,这样浓醇的感情,说没就没了?

    这么多日日夜夜,对她来说,是填平了内心深处的所有沟壑,她愿意把自己完完全全的托付给他。

    而对于他来说,则是磨平了悸动,耗尽了热情,他对她不再保有最初的那些新鲜感了么……

第八十五章 世态炎凉

    这里原氏和胡氏正好路过,眼见着缓步走在一旁的魏楚欣,竟是如没看见一般,连声招呼也不打。

    “听说城南新开了家鹌鹑店,里面卖的烧鹌鹑是一绝呢?”原氏笑着,侧头看着胡氏,“许多人排队都买不上,有机会三嫂也要去尝尝呢。”

    胡氏摇头,似有深意的笑说:“炸鹌鹑怎么吃呢,这一段时间胃口不好,我改吃素了。”

    原氏性子略直,听胡氏这话,她便想也没想,张口就说:“这好端端的吃什么素,又不是服丧期间呢。”

    说这话时,正好和魏楚欣走了个平齐,胡氏微微抿唇,好看的眉眼一展,长长的睫毛一翘,仿若在看远方似的,笑着不说话了。

    原氏便清了清嗓子,声音不小的啐骂了一句:“不孝。”

    “今儿天不错,阳光明媚的。”胡氏微微仰头,赞美着天气。

    想来不用三十年,五年河东,五年河西,昔日里萧旋凯还在意魏氏的时候,谁敢摆给她一个脸色,京都里所有的贵夫人,有一个算一个,谁不想巴结了她。

    现如今才过了几年,萧旋凯把这魏氏宠到了云端上,只抛上去又不要了。眼下这魏氏从云端上坠落下来,又该是怎样好看的夕阳景呢。

    胡氏微微勾唇笑着,择夫婿得睁开眼睛手扒拉着挑,像萧旋凯原东庭之流,靠不住,宠你的时候,能把天上的月亮摘给你,新鲜劲过了,你也只不过是一件穿过了的衫子,就算是扔了都没人敢接,萧侯穿过的衣服,就算是不要了,扔在大街上,谁又有胆子去捡呢。

    如若他愿意,可以无限的宠着你,若不愿意了,也可以换了你。

    这便是门不当户不对,攀高枝的下场。

    “这两日虽和暖了,但倒春寒,二嫂也是该多穿一些的。”一双温暖纤细的手突然搭在了魏楚欣的胳膊上,魏楚欣缓过神来,抬眼看去,却见是谢氏。

    世态炎凉,跟红顶白,这些世间冷暖自打那年在庄子里时便领教过了,现在又重来一遍,也不过尔尔。

    只是温暖却是突如其来的,那样一个善意的眼神,温和的微笑,就要瓦解她维持着的坚强了。

    “这两日在家里着实有些闷,若二嫂愿意,到府上常来走动走动才好。”谢氏一面笑着,一面轻抚了抚自己的肚子。

    她和胡希乐成婚许久了,自打第一个孩子小孕以后,便再没怀上过,此时又突然有了,让她那都快被熬没了的斗志又回来了,“也正好向二嫂取取经的,要说来自己也真是没用,都快三十岁的人了,还不曾生养过,倒是羡慕二嫂的好福气。”

    魏楚欣便微微的笑了笑,同谢氏并肩走到了宫门外,边走边聊了几句。

    谢氏笑说:“还不到四个月,饮食就已不济了,今日出来走走还好,平日闷在屋子里,总是觉得胸闷气短,熬的人不耐,听家母玩笑说,没准怀了个女孩。”

    一时走到了宫门口,两人拜了别,各自上了马车。

    等回到爱晚居时,梳儿和石榴就见着她们姑娘脸色极为不好。

    温言相劝了几句,魏楚欣脸上终也难见喜色。

    怎么可以把日子过成现在这么糟糕,铺子开黄了,丈夫也厌弃了她,重活了一回,还是没把自己活明白。

    晚上梳儿服侍她洗漱,肚子一天大似一天了,身子也发沉,往常她都不用人服侍洗脚的,只现在不用也不行了。

    梳儿坐在小杌子上帮魏楚欣洗脚,一边洗一边道:“姑娘对人就是太好了,爱晚居里上上下下的丫鬟婆子,姑娘从来没斥责过她们一句,平日里我们服侍在身旁,力所能及的活姑娘自己也是能做就做,从来不愿意多吩咐我们,以至于这些人都以为姑娘怕了她们呢!”

    “要说来侯爷不就是快一个月没来咱们这里了么,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姑娘嫁给侯爷这些年了,都生下两个小少爷了,眼下肚子里还带着一个,再是怎样姑娘是主子,是侯爷明媒正娶回来的娘子,姑娘十四岁就和侯爷认识了,眼下都快十年了,爱情不在了,亲情还是有的吧,要说那些人也太眼皮子浅了一些吧,从今日开始,姑娘也收一收自己的好性子吧,合着咱们是被人欺负的么。”

    脚泡在温热的水里,沉重的身子也觉得活泛了一些。

    只到这种夜深人静的时候,就容易回想起往事。那年冬天,在他妹妹还没去北元关的时候,在她还怀着瞳儿的时候,萧旋凯对她是真的很好。

    大年三十那天晚上,在爱晚居里,关上了门,屋里只有两个人,他要给她洗脚。当时她害怕被人知道,挣扎着不让,他问为什么,她抿嘴笑着不说话。

    后来还是耐不过他,他给她擦脚的时候,她问他:这事要传了出去,你以后还有什么威严领兵打仗呢?

    他说:那就不让它传出去。

    ……

    收了银盆,梳儿和石榴悉心的为魏楚欣铺好锦被,见魏楚欣安心的闭上了眼睛,两人才掩好床帐,关门退了出去。

    夜阑人静,心却不静。

    脑袋沉沉的,心也空荡荡的,闻着室内点染着的沉香,才勉强睡着了一会。

    睡梦中只感觉有一双骨节分明又带有略微薄茧的大手在轻抚着她耳侧的鬓发,鼻端嗅着了那样熟悉的沉水淡香。

    她感觉有人轻轻的吻着她的额头,柔柔的,身子很乏,想睁开眼睛看一看是不是他。

    其实多想一睁开眼睛就看着他,如果真是他的话,她就要抓着他的手臂,紧紧的抓着,看着他的眼睛问他:不是你答应了要呵护着我一辈子的么?这才多久你就要变卦了么?今天在宫里,虞妃差点死在我手里,能活着从锦绣宫里走出来,你知道当时我心里有多沉重么?当着那么多人,为什么要那么喊问我,我真成了给你生孩子的工具?若肚子里的孩子有个三长两短,你就真不要我了?

    ……

    这个梦做的很长很长,以至于第二天天明,当她睁开眼睛,眼看着空荡又清冷的屋子时,就又被现实给打回了原形。

    眼角渗出了一串咸咸的眼泪,无声无息的滴落在了绣有百年好合的枕巾上。

    魏楚欣想起了昨天晚上梳儿劝她的话,过到现在,就算没有爱情了,也还有亲情。

    只她魏楚欣需要这份可怜硬凑出来的亲情么?

第八十六章 留宿

    第二日是萧旋凯母亲的生日,因老太太刚过世不久,府中哪里会大操大办,只晚上等萧旋凯下衙,一家人在一处吃饭而已。

    饭桌上萧旋凯挨着萧欣瞳坐,一家人在一处吃饭也吃的其乐融融的。

    萧欣瞳叫邵漪柔大娘,叫魏楚欣二娘,对两个人不偏不像,分别给夹了口菜。

    邵漪柔会心的笑着,伸过手来轻摸了摸萧欣瞳的脑袋,“怎么不给爹爹夹呢?”

    萧欣瞳侧脸看着邵漪柔说:“爹爹不爱吃这个的。”

    萧旋凯吃醋的自己夹了口菜吃了,和孩子真生起了气,“我什么时候不爱吃了,你个小没良心的,平时白对你好了。”

    萧欣瞳便把委屈的把目光投向了大夫人,大夫人见着,就偏向着她孙子道:“凶什么,少对瞳儿喊。”

    萧欣瞳撅了撅嘴,实话实说道:“爹爹和二娘对瞳儿都不好,还是奶奶和大娘对瞳儿好。”

    听的站在一旁服侍着的梳儿不禁深吸了一口气,侧头看了看坐在那里好似若无其事正吃着饭的魏楚欣。

    吃完饭从饭厅出来,魏楚欣便站在那里等萧旋凯。

    两人正好走了个面对面,他要回书房,她要回爱晚居。

    一时他要往右,她就跟着往右,他要往左,她又跟着要左,萧旋凯终是不耐的停在了路中央,看着她问:“你想干什么?”

    魏楚欣也抬眼看着他,挪着步子凑近了一些,才道:“今晚上去爱晚居住吧,好不好?”

    萧旋凯面无表情不客气的看着她,道:“让开。”

    魏楚欣听了,不但不让,反而是伸出手臂环着了他。

    她挺起来的肚子正抵着他,萧旋凯便没推开她。

    魏楚欣就仿若增加了一分底气似的,小声对他说:“我知道错了,别再和我生气了好不好?”

    这是两人自打相识以来,她第一次开口给他服软,为了挽回两人之间的感情。

    只是,她真是不知,她错在哪里了。

    “爱晚居里都铺好你的被了,我们回爱晚居好不好?”就说了别彻底放下心扉,这些年她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自己,只萧旋凯宠了她这些年,终还是瓦解了她所有的防线。

    她因自己的卑微而湿了眼眶,抬眼看着他时,长长的睫毛上都沾染上了水珠。

    但听萧旋凯叹了一口气,他蹙眉看着她说:“动不动就哭,还把自己当小姑娘么?”

    听的她一时就要松开了环着他的胳膊,灰心丧气的要转身离开时,他偏又拦过了她。

    脚下一轻,人已经被他拦腰抱在怀里了。他一双有力的臂膀,抱着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是那么的游刃有余。

    魏楚欣反倒是没反应过来他这突然的动作。

    他双手护着她腰,慢缓缓的走在甬路上,初春的傍晚,外面清寒,她缩在他的怀里,汲取着他那独一无二的体温,竟是那样的眷恋与不舍着。

    身后面跟着的梳儿和石榴几人,眼见着侯爷抱着她们姑娘往爱晚居走了去,简直要喜极而泣了。几人都道:“就说了侯爷心里有咱们姑娘,姑娘一哭,侯爷就心疼了!”

    等回了爱晚居,丫鬟给端来了洗脚水,叫退了旁人,关上了房门,萧旋凯还抱着她和她一起洗脚。

    她的脚是扁舟,他的脚是翻船。

    见魏楚欣低着头迟迟也不说话,萧旋凯便跟着低下了头,看着她眼睛笑问:“这盆里放的是什么草药了,楚儿再给我讲讲。”

    “你想听我讲么?”魏楚欣轻颤着睫毛,看着他问。

    萧旋凯就轻吻了吻她的额头,点头说想。

    “那等你明天过来的时候我再对你讲。”她想用这种方式留住他。

    洗完了,坐在小杌子上,他还像往常一样给她擦脚。

    在水里泡了好大一会,只她的脚尖还是冰凉冰凉的,萧旋凯就用那一双大手帮她捂着。

    抱她往卧房里走,魏楚欣就反手环过了他的脖子,不愿意放开,也心知不能再提那些误会,只是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道:“你都有一个月没来这里了。”

    萧旋凯看着他,没说话。

    晚上两人各自盖各自的被,掩好帐子躺着,见她睁着眼睛一时也不肯入睡,萧旋凯就笑着问她:“这样看着我做什么,还不快闭眼睛睡觉,很晚了。”

    魏楚欣便也就笑了,低声说:“我想和你躺在一起?”

    “现在没有躺在一起?”萧旋凯问道。

    魏楚欣就笑着掀开了他的被子,十分主动的进来了。

    环着他的腰,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这才踏实的闭上了眼睛。

    萧旋凯也反手环过了她的腰,从后背往上伸了进来,触碰到里面的亵衣时,又克制的停了下来。

    她哪里能睡实,感觉到他的喉咙一滚,就睁开了眼睛。

    两人对视上了,原来萧旋凯一直睁着眼睛在端详着她。

    “睡吧,不打扰你了。”萧旋凯就要伸出手来。

    只魏楚欣却是轻轻的按住了他的手,笑说道:“如果你想,也可以的……”

    “几个月了?”萧旋凯轻抚着她肚子问。

    魏楚欣细算了算说:“也快六个月了。”一时又凑近了一些,倒是主动的轻碰了碰他的唇。

    萧旋凯也便反手擒住了她。

    ……

    三更时分的月光,清冷。

    事后两人面对面躺着,听他关慰的问她怎么样。

    很久都没在一起过了,即使他照平时有所收敛,但还是会有不适。

    魏楚欣就以为萧旋凯同她和好如初了,枕在他的臂弯处,闭上眼睛,安心的睡着了。

    四更天的时候起夜她醒了一回,现在身子越来越不便,晚上起来得有人在旁边服侍,本来想叫外面侍候着的丫鬟的,但侧眼之际,却见他也没睡,正端量着她。

    起身扶她下地,在握着她胳膊的时,萧旋凯忍不住问她道:“倒是照平时消瘦了不少,是不是平时没有好好吃饭?”

    魏楚欣侧头回看着他,笑说:“谁让你不来陪我了……”

    萧旋凯道:“以后没有我在的日子还多着呢,你这样,我怎么能放心。”

    “这话什么意思?”她总感觉萧旋凯和以前不太一样,看着他追问,问出来又有点后悔。

    这种感觉在第二日就被证实了。

    还是这个屋子里,魏楚欣坐在那一张承载着两人之间太多云雨之事的卧榻上,但听他语气无澜又异常绝情的说:厌倦了和你做……

第八十七章 她以为他在演戏

    第二日下午,魏楚欣正窝在爱晚居里看医书,就见着石榴脸色不好的进来道:“姑娘,大夫人着人来叫你到欣荣苑。”

    “这个时辰叫我?”魏楚欣放下书来,还多有诧异。

    石榴一边扶魏楚欣起来,一边斟酌着道:“听人传,说是大夫人得知了姑娘在外面开铺子的事了。”

    听的魏楚欣微微蹙起了眉头。

    一时到了欣荣苑,就见着萧欣瞳正猴在大夫人身边缠着大夫人要吃糖人,大夫人拍着孩子的胳膊哄说:“忘了昨儿谁牙疼了,家里都没糖人了,不信你问问她们。”

    一群丫鬟便忙应道:“不瞒大少爷,府上真没有糖人了,剩最后一个,不是还让大少爷给吃了么。”

    “那就再着人去买啊?”小孩子不肯死心。

    大夫人慈祥的笑着,想和她孙子说一句什么的,只这一抬头,就见着了站在那里的魏楚欣,脸上的笑容霎时也就没了。

    “先带大少爷出去。”大夫人板脸说道。

    等将孩子带了下去后,大夫人才点指魏楚欣道:“这两天就听闻了一个消息,只也不知真假,外面打听的不算,想听你自己怎么说。”

    魏楚欣听这话,就微微福了福身子,道:“母亲请讲。”

    “听人传你在外面开了铺子做了东家?可有此事?”

    魏楚欣听了,微微颔首,应了一句是。

    “京里人都喝的红曲酒是你铺子里的?”

    她就怕萧旋凯的母亲这么温温的同她谈话,又颔首应了一声是。

    “萧家是什么门楣,是家里养不起你,没得让你自己开门做生意?”

    这话的语气着实不轻,魏楚欣摇了摇头,还没等开口解释她现在已经不做生意了的事情,就见着萧旋凯走了进来。

    大夫人是最了解自己的儿子,这几日他下衙就下得晚,今日她一找来魏氏问话,他回来的可是早呢。

    大夫人在心里也就纳闷,怎也不知为什么,他这一颗心就被魏氏给勾的死死的呢?想来昨日又留宿在了爱晚居,两人这是又和好如初了。没得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去衙里给他通风报信,他就急急的赶回来包庇着魏氏来了。魏氏这些年三天两头的出门,哪一次不是他出面来讲,他要是不知道她在外面开了酒铺子,那才是怪事呢。

    “你回来的正好,我正是有事问她呢。”大夫人看着萧旋凯,冷笑道。

    “母亲有什么事问她?”萧旋凯仿若真不知道大夫人所说的是什么事一般。

    “原是你这个媳妇本事,在眼皮子底下开着这么大的店铺,红曲酒呢,宫里每年赏那几坛子府上当着好酒珍藏,只哪成想,这铺子是你媳妇开的。”

    萧旋凯听了竟然是多有不信的模样,抬眼对大夫人道:“不能吧,会不会是母亲听错了呢?”

    “我听错了?”看看,果然是回来包庇人来着吧,大夫人便冷笑着道:“原她也在这呢,你让她自己说。”

    萧旋凯便板起了脸来,看向魏楚欣问:“你到底在外面开没开酒铺子?”

    “我……”魏楚欣抬眼看着萧旋凯,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别和我解释那些没用的,你只回答有还是没有?”萧旋凯道。

    “有,只是……”下话还不等说完,但见着萧旋凯生气了。

    “还真出去开铺子了!谁让你出去开铺子的,我养不起你么!”

    把魏楚欣喊问的一时怔立在了那里。

    就连一旁坐着的大夫人都微微的有些不解了。

    “家里的门楣都让你给败坏了,谁让你出去做生意的,你什么也别解释,今日我就要休了你!”

    魏楚欣不可思议的看着萧旋凯,大夫人也不可思议的看着她儿子。

    一时萧旋凯脸色极差的扯过魏楚欣的胳膊要往出走,大夫人见着,都不免看不过去了,站起来要劝架了,“你这是干什么呢,手没轻没重的再伤着她,婚姻岂非儿戏,当日里你千辛万苦娶她进门,现在说休就休了?”

    萧旋凯道:“此等胆大妇人,就是不休了她,我也要撵她出去,没得放在府里,让人看了碍眼!”

    这里萧旋凯已经捏着魏楚欣的胳膊走到了爱晚居,后面一众丫鬟跟着,皆都被吓着了,哪里见过侯爷如此对二少奶奶的,眼见着侯爷铁青着一张脸,怕不是要打女人吧。

    被萧旋凯捏得胳膊疼,魏楚欣亦步亦趋的同他往屋里走,好在他步速不快,她在心底里就还痴心妄想着萧旋凯这是在同她演戏呢。

    只等推开门,进了屋子。

    魏楚欣来甩他的手,“你捏疼我了,都红了,快松开。”

    萧旋凯也便甩开了她。

    “先时你可真吓人,没得我以为你真要打人呢,手没轻没重,你把我胳膊都捏出手指印了。”魏楚欣就掀开个袖子将胳膊拿给他看。

    萧旋凯一时靠着身后的卧榻坐了下,摆弄着上面木桌上散放着的围棋,弹出了几个棋子,皆掉在了木质地板上,发出不太悦耳的脆响声,“这棋买来有几年了吧?”

    有一粒黑子正好落在了魏楚欣的脚尖,魏楚欣想把它捡起来,但现在又弯不下腰,看着笑说:“你做什么呀,这棋子是玉质的,这样摔岂不是要被你摔碎了。”

    “魏楚欣,自打在靖州时你便跟着我,现如今也有几年了吧?”

    魏楚欣觉得这话不是一个好的开头。

    果然就又听萧旋凯道:“你就跟这棋子似的,第一次见着的时候吧,看着晶莹剔透的,觉得稀罕,人越是不卖,我便越是想要买到手,只等买到手了,用了几年,便也觉得不过如此。”

    萧旋凯说着,便把手里抓着的几粒棋子全部扔到了棋篓里,站起身来,一边捋了捋袍子上的褶子,一边笑道:“不用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你毕竟也是我用过了的女人,我不会亏待了你,想来给你摆在家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我觉得碍眼,城南那处宅子我觉得安置你正好,你在那里安安静静的养胎,吃穿用度就还同府里一样,缺什么少什么你也尽管知会。”

    听的魏楚欣一时就抓住了他的胳膊,她不敢相信也不会相信萧旋凯说出来的话是真的,看着他眼睛一遍一遍的求证,“这不是真的吧,侯爷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同我开这样的玩笑呢,这不是真的对不对,侯爷同我开玩笑的对不对……”

    然而就换来萧旋凯低笑着说了一句话,“你以为我有闲情逸致同你说玩话么?”

第八十八章 比比谁更绝情

    魏楚欣腿脚一个踉跄,扶着旁边卧榻,才勉强使自己站稳了一些。

    一瞬之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瘫坐在那里缓了好大一会,才打起精神来问萧旋凯:“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萧旋凯就站在她的旁边,摇了摇头,轻吐出三个字:“玩腻了。”

    魏楚欣下巴打颤的看着他,好笑的问:“那为什么昨天晚上还要碰我?”

    “想再试一试的,结果也就那样。”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是那么的轻描淡写。

    激得魏楚欣一下子站了起来,反手扬了他一个巴掌。

    伴随着啪的一声闷响,她怒骂他道:“你无耻,你把我当什么了!”

    “当什么了?”萧旋凯倒真是没有打女人的习惯,一时点头轻笑了笑,“陪在我身边这些年,就说说哪晚没做过,把你当什么了你自己心知肚明。”

    她再想去打他他就不给她机会了。转身朝外走,一边走一边道:“收拾收拾东西,一会着人来接你。”

    “我不去城南,当日是你明媒正娶,八抬大轿娶我进门的,现如今既然恩断义绝那就断个彻底,我要同你和离。”

    这个主意既已打定,魏楚欣翻江倒海的心反而平静了些许,追上来挡住了他的去路,又重复了一遍,“萧旋凯,我要同你和离。”

    “怎么个和离法?”

    魏楚欣就见着他还真认真思考了这个问题,夫妻之间走到尽头竟然恰似仇人,她压了压心里的愤怒与屈辱,看着他道:“你给我一纸和离书,我带着肚子里的孩子彻底的在你眼前消失。再有,我跟了你这么多年,给你生儿育女,陪你吃饭陪你睡觉,当日你娶我时的彩礼就算做是补偿,以及这些年你送给我的所有东西,成婚时我自己带来的嫁妆,我悉数都要拿走。”

    他说:“想和离可以,等孩子生下来我就给你一纸休书。”

    一种报复的想法在脑头里飞快蔓延,魏楚欣看着萧旋凯,好笑的道:“你不让我离开,这个孩子就生不下来。”

    “你想要威胁我?”

    “你大可试试看。”魏楚欣走上前一步,看着萧旋凯笑说,“当日在梅园时,我就敢跳了清池,侯爷别逼我,把人逼急了,什么事就都能做出来的。”

    “你敢。”萧旋凯的声音不大。

    魏楚欣的声音却是很大,“大不了一尸两命,你看我敢不敢!”

    ……

    石榴,梳儿,双喜,梨儿几个都在门口听着两人的谈话,萧旋凯一走,几个人就都悲声哭了起来。

    魏楚欣觉得脚下虚浮,咬牙挺着不让自己倒下,呵斥几人道:“都憋回去,天塌了么,都哭什么!还不分头去装东西,凡是值钱能带走的,全部给我装上!”说着,她自己带头要往里间走。

    走到门口,眼见着作为隔断的珍珠水晶帘,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就拽了下来。

    上面串着的颗颗圆润饱满的南洋珍珠稀稀拉拉掉了一地,魏楚欣便回身命令几人道:“这一共五百二十一颗,是当日里萧旋凯花重金得来的,每一颗都价值不菲,全部给我收起来,一颗都不许少。”

    说完,又进了里屋,来到梳妆抬旁,一眼就看着了挂在那里的玉质木梳,想来以前萧旋凯没事的时候总愿意拿这把木梳替她通头发,魏楚欣便一下子将其拿了起来,使出浑身力气掷到了地上。

    只里屋铺了厚厚的绣着百年好合的粘毛地毯,狠劲摔在地上却没有摔碎,魏楚欣现在不便弯腰,一时气的用脚把那梳子踢到门外,撞在墙根上,撞了个两半。

    又打开梳妆台两侧的抽屉,将里面满满几大匣子的珠翠首饰悉数扬在了床上,魏楚欣自己便就坐在床上挑,凡是萧旋凯经手的东西她悉数要掰个两半,或是遇上金质的,掰不动她也要撇的远远的。

    梳儿和石榴几个见着了,就要往下抢,哭劝着道:“这东西值什么,再伤到姑娘的手,姑娘这手都被划出口子了……”

    魏楚欣坐在那里平复了一会,便又吩咐几人去装东西。

    梳儿留在屋里看着魏楚欣,其余几个人自去下屋收拾去了。

    侯府里的丫鬟婆子都不肯出手,但凭几人整整收拾了一个晚上,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时,魏楚欣同梳儿,石榴,双喜,梨儿四个人来到府门口,带着那整整装了五大马车的东西,然而侯府府丁却是如何也不肯放行。

    清早尤其寒凉,魏楚欣拢拢身上的披风,低头看着手里攥着的金柄剪子,眸子里倒是异常的坚定。

    她真是想好了,若他一会拦着不让出门,她就死在侯府门前,让他们萧家子孙的血,染红萧家的门槛。

    他对她绝情,她就要做到比他还绝情。

    这里萧旋凯要上早朝出来,眼见着了站在那里面无表情的魏楚欣,便是停了下。

    魏楚欣将连夜写好的和离书甩给他,平声说道:“还请侯爷高抬贵手让我出去。”

    萧旋凯便也是看到了魏楚欣手里紧紧攥着的剪子,伸手朝魏楚欣箍来。

    魏楚欣以为他要给自己一个巴掌,然而为了不输气势,她依然倔强的高抬着头,好笑的迎视着他。

    萧旋凯的巴掌没落在她的脸上,而是扼住了她的下巴,还是从前那么倨傲的模样,在居高临下的注视着她。

    “松开我,你让我觉得恶心。”魏楚欣直视着他的眼睛,一时紧了紧手里攥着的剪柄,侧头照着自己耳侧的头发就剪下来了一绺。

    她对他笑说:“和你这种人做不到好聚好散,成亲那日剪下一绺头发作为开始,如今和离之时,便以这绺头发作结,从今往后,你我二人恩断情绝。”

    萧旋凯平平静静听着这话,等她说完,他在后慢慢的补充一句:“记住了,是我先不要的你,我可以宠你,也可以换了你。”

    “承蒙侯爷提点,我此生铭记。”魏楚欣倔强的让自己笑着说出此话,然后转身,由人扶着上了马车。

    为了尽快脱离这座火坑,她连她生下来的两个孩子都不要了,连最后一面都没见。

    魏楚欣心说她不配做母亲。

    和萧旋凯不知为何就走到了如此地步,她做不到委屈求全,就是留在府中,她也只是个二娘而已。

    清早的京都城,是那样的灰败萧条。

    几辆马车懒散又漫无目的的走在街道上,错综复杂的道路,魏楚欣却不知道该带几人去哪里。

    梳儿和石榴提议回侍郎府,只最后魏楚欣却摇了摇头,吩咐人去城西。

    那里有她买给吕福的一套宅子,当日吕福又将钥匙还给了她。

第八十九章 人老珠黄魏氏没人要

    走到半路,魏楚欣才突然想起来,里屋那四折屏风上为萧旋凯画的画像,她忘撕了。

    只是也再回不去了。

    马车停在了宅门口,魏楚欣低着头,用缠着纱布的手在贴身带着的荷包里翻找着钥匙。

    这荷包里一共放着三个宅子的钥匙,依次试去,试到最后一把,才将大门给打开了。

    宅子里许久不曾打扫,积落得满是灰尘。

    梳儿拿帕子掸着浮灰,给魏楚欣收拾出了个落脚的地方。

    魏楚欣就呆呆的靠坐在那里,眼看着几个人打扫着院落。昨夜一夜没睡,她的脑袋又昏又涨,将心底的悲伤都暂时凝固住了。

    看着从马车里搬下来的堆放的到处都是的金银首饰,魏楚欣觉得尤是好笑。和萧旋凯生活了这么多年,换来他轻飘飘的三个字。

    玩腻了。

    嘴唇发干,一笑咧出了几道口子,又腥又咸的。

    ……

    这是一座富丽堂皇的城,也是一座伤心的城。

    在这宅子里和缓了两日,魏楚欣便下定决心打算回靖州发际之地了,临走之前,她要把这些拖累人的金银首饰珠翠宝石全部处理掉。

    只是但凡是萧旋凯送给她的东西,无论大小,每一件都有标识,京都城里的各大当铺,有一家算一家,竟是无人敢收。

    石榴和梳儿几个人回来说东西卖不出去,魏楚欣最后决定雇镖师全部运到靖州去,在京都城卖不出去,那就转到靖州去出售。

    那么眼下要处理的也就剩这三套宅子了。

    这里魏楚欣靠坐在美人榻上,梳儿递过了茶来,温声劝她道:“石榴已经着人去套车了,姑娘先喝口茶润润嗓子。”

    魏楚欣接过茶来,便突然想起来了,“糖斋里有卖一种软糕,那年张妈妈来京都城,就尤其的喜欢吃,等明日出发之前,你要提醒着我买一些,到了常州好给张妈妈吃。”

    梳儿点头应着,但见着她们姑娘提起了张妈妈,那没人时偷偷哭的都哭肿了的眼睛里才有了些光亮,心里发酸,眼底就跟着一热。

    “以前在心里想着,我这一辈子出不得京城了,只世事无常,现如今我反倒自由了,实在是可喜可贺的事情。”魏楚欣便又交代梳儿道:“一会要让双喜出门去多买一些炮仗回来,等明日出发之前,可是要好好的放几千响庆祝庆祝的。”

    这面石榴从外面回来,对魏楚欣道:“大少爷又来了,今日是特意请了假来的,说是姑娘不见他,他就不肯回去了,姑娘就见一见吧,听说了姑娘的事情,侍郎府里的人都担心着姑娘呢。”

    “姑娘就是见一见吧,这才回靖州,以后也再难回京城了。”梳儿也在一旁试图劝着。

    然而魏楚欣就还是原话:“见不见这一面有什么关系,彼此知道彼此过的安好也就是了,真见了面哭哭啼啼的反倒不好,你去回大哥哥,让他回去吧,等到了靖州常常书信就是了。”

    石榴听了,便又硬着头皮出去回话了。

    过了一会进来,传魏孜博的话道:“大少爷还是要劝姑娘留下,就是真想回靖州什么时候不能回去,现下姑娘带着六个月的孩子呢,万一这路上有个三长两短该如何是好。等生了孩子,调养好了,安安心心的回靖州岂不是更好。”

    魏楚欣听这话,便是侧过了头去,悄悄抹了眼泪,待是觉得说话不哽咽了,才又让石榴带话道:“就跟大哥哥说,我意已决,明日势必要回启程回靖州了,不必再劝,让他回去吧。”

    魏孜博心是好心,意也是好意。只是他不能理解了魏楚欣身为人母的心。

    她的两个孩子都被扣在侯府了,现下怀着的这个孩子,她哪里还敢在京城生。

    万一萧旋凯变卦,将孩子抢走怎么办……

    他要诚心跟她抢孩子,她势必是个输字。

    ……

    然而没见到魏楚欣,魏孜博怎么也不肯离开。

    等候在宅门口,他站在外面,她坐在马车里,终还是见了最后一面。

    掀开车帘,没等说话,魏孜博一个男人反倒是红了眼眶。眼见着魏楚欣的脸色十分不好,他强自吸了吸鼻子,勉强的笑说:“以后就不能时常见面了,楚儿要自己照顾好自己,遇到了什么事,千万要记得书信过来。”

    魏楚欣也勉强笑着,点了点头,轻握了握魏孜博的手,道:“都记住了,大哥哥回去吧,向父亲和大嫂带好。”

    魏孜博应了一声好,等魏楚欣要放下车帘子时,他又不禁道:“一路上周转颠簸,我终是放心不下你,不若到翰林院请几日假,我亲自送你回去,楚儿看好不好?”

    魏楚欣摇了摇头,放下了车帘子。

    ……

    人的眼泪要是能被哭没就好了,总是哭总是哭,对眼睛不好,也让自己觉得自己懦弱。

    在车里,魏楚欣拿袖子抹了几把眼泪,才是止住了。

    本来想到牙行将手里的三套房子卖了的,只谁成想,现在又哭花了脸,想拿水粉补一补妆,只是又不曾带。

    跟着的石榴和梳儿两人便指着前头一家胭脂店,笑劝她说:“咱们去买一盒来吧,正好逛一逛的,多买几个回去送给纯儿和魏孜霖的娘子,这也算是姑娘的心意啊。”

    出去散散心也好。

    一时进了胭脂铺子,店掌柜因先时受人所托,见魏楚欣脸色不好,极力给推荐了几样好的脂粉,笑说道:“夫人这样好的底子,平日可是要注意保养呢,这几年京都城里出了个大奇闻,不知夫人可闻得了?”

    石榴嘴快,开口便问:“是什么奇闻,你讲给我们听听?”

    那掌柜便戏言道:“胭脂水粉眉黛买全套,人老珠黄魏氏没人要!”

    听的石榴一下子把那掌柜手里正拿着的几盘脂粉给扬到了地上,“你怎么说话呢,再说一句试试看,我砸了你的店!”

    那掌柜的也是个眼明的人,眼见着魏楚欣长得极美,又挺着个肚子,身边带着的丫鬟听这话又是这般光景,可也是猜着了这莫不是魏氏本人。一时被人扬了脂粉也没敢吭声,忙赔不是道:“原是我这张嘴不会说话了,姑娘可是不要生气呢,看上了什么东西您尽管拿,我为夫人和姑娘买单。”

    石榴是个不肯善罢甘休的性格,骂她可以,敢骂她们姑娘,一时把柜台上摆着的胭脂全摔到了地上,“这些,这些,我都相中了,你给我包起来吧!”

    一旁梳儿也冷笑道:“我们姑娘既然进来了,就能逛起这铺子,需要你买单么!叫你们账房拿着算盘过来,她摔的这些东西,照数算钱,我们照价赔给你!”

第九十章 有敢拿命赌的壮士么

    “这不是……魏家三姑娘么?”正当石榴将银票甩给店掌柜,要扶着魏楚欣出门时,却和胡氏打了个照面。

    听着胡氏那刻意咬得极重的“魏家三姑娘”几个字,魏楚欣也只是淡笑了笑,没有和她打招呼的意思,径直要往出走。

    胡氏见魏楚欣如此,便也没多说什么,侧身让她过去,只等魏楚欣要经过之时,她仿若又想起来了什么似的,笑着叫住魏楚欣道:“听闻这两日魏三姑娘在到处变卖首饰,可曾买出去了?”

    再不是她一口一句二嫂,叫得亲切热络的时候了。

    魏楚欣便站住了脚,回身笑看胡氏道:“怎么,柳二娘子打听此事是还有意于那把点翠的步摇么,你既相中了,一会着人到城西来取也就是了,什么好东西,与柳二娘子相识一场,我白送给你了。”

    当日魏楚欣在柳府管家,胡氏便领会了魏楚欣的厉害,现听她这么说话,也是不奇,淡笑着点了点头,道:“那点翠的步摇虽是极好的,只被人戴够了不要的,再是漂亮又怎么能上头呢,魏三姑娘的好意我心领了。”

    魏楚欣便也点了点头,笑说:“柳二娘子是不该要这样的东西的,原这世间珠宝首饰千千万万,当日那只点翠的步摇在众首饰中脱颖而出,也是它的造化,被工匠选中精雕细刻之时,那被垫在其下衬托着它的钻板,只也不知是否心甘情愿。”

    胡氏听着,便笑不出来了。

    魏楚欣也便回过了身去,由人扶着继续往前走。

    只也顾不得补一补妆容了,走到转角,上了马车,往牙行驶去。

    才下了车,就见着有个衣着光鲜的男子,身后面带着二十几个无赖打手,也朝牙行赶了过来。

    吓得梳儿和石榴两人皆是头皮发麻,直扶着魏楚欣让开了路,站在一旁。

    那一群人踹门就进了堂屋,口中直喊:“把那叫红玉的娘们给老子喊出来,快去!”

    吓得里面的人六神无主,只依言着人要去叫红姐。

    而偏生玉红今日有事没过来,那一群人没逮着人,气的又喊又骂,把整个牙行砸了个稀烂,桌椅,瓷器,倒的倒,碎的碎,待是薅人脖领子,问出了玉红的住址才是肯善罢甘休。

    “敢背着我姐姐勾引我姐夫,我倒让这娘们吃不了兜着走!”一时领头那衣着打扮得光鲜的男子,气势汹汹的摆手带人去了。

    梳儿和石榴两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同时看向魏楚欣道:“他们要找的人是不是那日罗老爷子口中的那个红姐?”

    魏楚欣站在一旁细细的回忆,刚才那个男子倒是有点面熟,在哪里见过呢,他是……

    一下子想了起来,老太太葬礼那天,他倒是来了,是谢家的那位伯爷。

    先时那话:敢背着我姐姐勾引我姐夫……

    从刚才的架势来看,玉红今日若被这些人给抓到……想的魏楚欣心便跟着紧了紧,忙摆手叫来牙行里正收拾东西的小厮道:“快去给你们红姐传个口信,让她找地方先避一避啊!”

    小厮们因被连累挨了一顿胖揍倒还一肚子火气呢,往地上狠啐了一口,一人道:“活该,给她通风报信,我呸!她陪人睡觉赚大钱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我们呢,现在让我们给她擦屁股,是死是活同我们有什么关系!”

    一人又道:“姑娘以为刚才那带头的男人是谁,京里心狠手辣的谢小伯爷,衙门里的人见了都绕道走呢,谁敢插手管这档子事,再说了,那娘们也不是什么好人,说的好听一点叫牙子,说的不好听那就是婊子……”

    不及几人说完话,魏楚欣已经带着梳儿和石榴坐车赶往了保定桥。

    本想抄近路事先告知玉红避一避的,只还是晚了一步。

    到了玉红那宅子,就见着宅门大敞四开的,里面几个丫鬟都吓得噤若寒蝉一般,颤巍巍的抱膝躲在墙角。

    魏楚欣开口问其中一个丫鬟道:“你们姑娘人呢?”

    那丫鬟被吓得磕牙磕得直响,语无伦次的道:“姑娘……姑娘被一群男人给拽走了……”

    梳儿和石榴扶着魏楚欣,一面往出走,一面道:“要不报官吧。”

    魏楚欣还没等说话,但听着宅子旁边的一条胡同里有呼喊嬉笑怒骂声。

    听着那声音,魏楚欣直感觉头皮发麻。上辈子玉红临死之前,发出的就是这种凄惨的悲哭声。

    那巷子两侧的端口被人围成了人墙,玉红光着身子被人按在了身后面的草墙上,因深知这一群人惹不得,所有路过之人怕惹祸上身,竟是连头也不敢探,躲避着这是非之地,绕道而行。

    “再换一个人,胡希乐用过的女人,不想尝尝么,出了事情我兜着!”

    等魏楚欣赶过来时,但见着站在中央的谢小伯爷嘴里嚼着一根草杆,冷眼看着玉红正被人按着……

    那种强烈的视觉冲击,让看见的人一时感觉焦雷在耳。

    “光天化日之下,你们在干什么!”

    魏楚欣一人之声,混杂在这片喧闹声中,显得那么的微不足道。

    她叫不停他们。

    直到魏楚欣喊出了谢氏的闺名,那谢小伯爷才下意识的侧了侧头。

    他看着了魏楚欣,也认出了魏楚欣。

    这些年魏氏被萧旋凯保护的极好,从来不把她带出来,让他们着了面的。要说越是这样,他们便还越是好奇,千方百计的找机会要见一见这魏氏是何许人也,怎就能让萧旋凯如此。

    从前得有幸才能遥遥望上一眼的女人,现在就站在身边。谢小伯爷一时就吐了嘴里嚼着的半根草杆,从上到下,毫无忌讳的端量了一遍魏楚欣。

    倒却也是个妙人,比他姐夫胡希乐找女人的眼光强了那么一些。

    众人见又来了三个姑娘,那发出的如狼似虎的嬉笑声便是更盛了几分。

    最直白粗鄙的话,被嗤笑着喊出来:“正好不够轮呢!”

    谢小伯爷轻笑道:“胡希乐偷藏着的女人,萧旋凯扫地出门了的女人,今儿还真是有点意思!”

    众人听这话,只以为谢小伯爷默许了他们当街开一次荤呢,嬉笑着就将三人网了进来。

    “拿开你们的狗爪子,谁敢动我们姑娘试试,倒是睁开你们的狗眼看看我们姑娘是谁!”

    “是谁?”嬉笑声传的更盛了几分,众人拿眼睛瞟着都已经得手了的玉红,胆子也就壮了起来。

    “是萧侯爷的下堂之妾。”后头谢小伯爷声音不大的说着,“有敢拿命赌的么,站出来我瞧瞧是哪位壮士。”

第九十一章 吃不了兜着走

    原是这帮人连萧侯爷的大名都不曾知晓,先时听谢小伯爷的话,只想被萧旋凯扫地出门的女人他们何惧呢?

    现在不敢凑上前来了。

    “先时都有谁的手碰到二少奶奶的衫子了?”严肃的北地口音,突然从上方传了过来。

    待众人反应过来时,懿宸已经护卫在魏楚欣的身旁了。

    众人听这话连连后退,但懿宸手里握着的那把发着寒光的刀,却不肯善罢甘休。

    但听众人声声哀嚎,砍下来的是袖子,吓破了的却是胆子。

    一时谢小伯爷上前来和懿宸打招呼:“这不是宸将军么,平日里找你喝酒都没时间呢,今日怎么有空在大街上溜达,走,既然碰上了,咱们兄弟喝酒去!”

    懿宸吹了吹刀刃上挂着的布丝,看向谢小伯爷道:“酒就不喝了,伯爷也厚道点,把那人放了吧。”

    谢小伯爷点头,“宸将军都开口了,必须放啊!”说着,转头吩咐人道:“谁刚才把人衣服扒下来的,现在负责去给穿上去!”

    “多谢伯爷高抬贵手。”懿宸惯常板着一张脸。

    谢小伯爷淡笑了笑,“要说宸将军是个实在厚道的好人,不是说,”眼光往魏楚欣身上一瞟,不提名,只是道,“被扫地出门了么,宸将军还这么护着啊,没得让旁人见了误会。”

    懿宸听着,冷笑了笑,“可不是要误会,带上伯爷去二爷那里解释解释才好。”

    听的谢小伯爷摆了摆手,带着后面的人,一边走一边道:“玩笑,开玩笑!”只等走到玉红身边,啐了口唾沫,变了脸道:“今儿先这么着,明日再继续,你不是想当婊子么,爷让你当个够!”

    一众人等嬉嬉笑笑的去了,污言秽语一路传开。

    “里面的小衣服给人穿上了么?”

    “他娘的,还得穿那个啊,老子给忘了!”

    “女人就是他娘的麻烦!”

    ……

    这里,懿宸也抱拳告辞要走了。

    魏楚欣道了谢,待他转身离去之时,不免叫住他道:“宸将军……”

    “二少奶奶有何吩咐?”懿宸回身,恭敬的看着魏楚欣问。

    魏楚欣便是在暗处里使劲的扣着手心,请求他道:“还想请宸将军回去不要把今日遇到我的事传给萧侯爷……”

    她真怕萧旋凯反应过来,不肯让她带着两人的孩子离开京都城。

    懿宸点了点头,眼见着魏楚欣此时十分憔悴,忍不住想说:“其实……”

    但话到一半终还是忍了回去,“二少奶奶保重,属下告辞了。”

    魏楚欣看着懿宸渐行渐远的背影,禁不住淡笑了笑,他的侍卫都比他重情重义,难怪他的唇那般薄呢。

    这里玉红瑟缩在墙角,魏楚欣远远站在一旁,竟是不敢靠近。

    原是魏楚欣知道,玉红最不想让人看到她现在的狼狈模样了,她将玉红改成红玉,就是想告别过去重新生活的。

    转身要离开时,后面玉红却哑声叫住了她,“三姑娘,您救救我吧……”

    魏楚欣停下了脚步,她想说胡希乐不是可以救你么,但知道玉红也不想让她提这个人,便是咽了下话,扶着梳儿和石榴两人继续往前走。

    “三姑娘若不肯出手救我,我真活不成了!”玉红倒是自己说了出来,“这些年我攀附着胡大人,才可在京都城落下个脚,现如今被人……胡希乐哪里还能要我了,今日有三姑娘拦着,我算是捡了一条命,只等明日三姑娘不在了,我不还是个死么!”一边说着,一边爬了过来,跪在魏楚欣的脚下,叮当的实磕着响头。

    石榴和梳儿两人都看不下去了,弯腰拦着不让玉红再这么磕下去了。

    只玉红还是在哭求着让魏楚欣救救她。

    ……

    这面胡氏正坐在胭脂铺子里,店掌柜亲自给倒着茶水。

    派出去的人回说:“少奶奶算的真准,魏氏去牙行的时候正遇上了谢小伯爷闹场子,那魏氏一听谢小伯爷要找那个红姑娘的茬,真就赶往了保定桥头。”

    谢氏喝着手里的茶,因事情算的刚刚好,心情也便不错,点了点头,看向一旁站候着的店掌柜道:“念在你办事得力,你胞弟在衙里谋的差事,我尽量为你周旋。”

    那店掌柜听这话,忙跪地要谢恩。胡氏摆了摆手,道:“不必多礼了。”

    由人扶着往外走时,她身边的丫鬟不解的问道:“少奶奶为什么非要让魏氏赶上谢小伯爷大闹牙行呢?”

    胡氏道:“哥哥养的那个靖州女人和魏氏是同乡,魏氏听说了那女人有难,不可能不出手搭救。”

    丫鬟听着,就更是不解了:“少奶奶不是说魏氏现在是泥婆萨过河,自身都难保呢么,萧侯爷都不要她了,她就算是赶过去救那女人,谢小伯爷会给她面子吗?”

    胡氏冷笑道:“原是萧侯爷这个人,最是霸道,就是他不要了的人,别人也碰不得,更何况魏氏肚子里还有一张保命的牌。现在这魏氏就是个火堆,萧侯爷把她扫地出门是扫地出门的,只谁碰谁倒霉。那谢珣向来轻狂又手狠,他不给哥哥面子,我也要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丫鬟这才是听了个明白,一时觉得胡氏还真是好算计,点头赞叹道:“还是少奶奶想的周全,只也不知那魏氏现下如何了,想来当初她得意的时候把少奶奶给压成了什么样,柳家是真没人了么,老太妃的丧礼她非是要来插一脚,就是萧侯爷同她闹脾气了,也得惊动少奶奶亲自出面当和事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才几年,萧侯爷就不要她了吧。”

    胡氏听着,就又冷笑道:“做人要做成魏氏这样,可就太失败了,假仁假义一辈子,倒头来人把她卖了,她还帮人数钱呢。就说哥哥养的这个女人吧,那年冬天,萧侯爷怎么就那么凑巧,就到那夜街上一堵就把魏氏和柳副使给堵着了,原还不是她出面通的报。”

    胡氏的贴身丫鬟也便想到了那日的情景,回忆着说:“那天侯爷听那女人说完魏氏在夜街里,十万火急的就去找魏氏了,少奶奶说那女人知不知道当时魏氏和柳副使在一起呢,若她知道魏氏和柳副使在一起还向萧侯爷报信,那也太坏了吧,就是平常的窝囊男人见着了自己的婆娘和别的男人私会都受不了呢,又何况是萧侯爷那样高傲的人。”

    “只魏氏大抵还是有些手段的,仗着和侯爷新婚燕尔,侯爷对她还有新鲜劲,居然能让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侯爷原谅了她,还同她过了这么多年。”胡氏说着,一时倒还有点佩服。

    身旁贴身丫鬟给胡氏打帘子,一边扶胡氏上马车,一边又道:“听人传说那魏氏在常州的时候行为就不端,和羿亲王还有勾连呢。”

第九十二章 她知道戏假情真那一套

    “红玉姑娘,斤帕给你放在门口了。”梳儿在外说道。

    玉红闭眼躺在浴桶里,应了一声。

    一时眼前都是先时被一群无赖……的画面,她试图不让自己去想,只是她做不到。

    身子向下,把整个脑袋都浸到了水里,一瞬,两瞬……

    待要呼吸不上来时,她也不想去挣扎了。

    带着玫瑰花香气的温水顺着鼻子涌入了进来,她睁开了眼睛。

    猩红眸华里呈现出那样鲜明的身影,他身高八尺,长相周正,通身的贵公子优渥气质,脸上是那样惯常的不耐。

    混在笙歌风尘里的人,谁不懂得戏假情真的那一套。

    然而在某天夜里,他在她耳畔轻轻说的那句不太认真的话,她却记住了。

    她说:不努力赚钱谁养我呀。

    他笑说:不是有我养你?

    自打她八岁被哥哥卖了以来,沦落风尘数载,他算是对她最好的一个,即使他通身染着王孙公子的薄情寡义,但那年正月十五元宵节,他抛下所有应酬,带她在长安街正中的高阁上,看着下面的万家灯火的那时那刻,她记得。

    那双猩红的眸子再次燃起了活下去的光亮,玉红用泡得满是褶皱的手指,挣扎着扣住了木桶的边缘。

    吸进肺里的水,被她剧烈的咳嗽了出来。

    站侯在门外的梳儿关心的询问道:“红玉姑娘没事吧?”

    ……

    下午的时候,魏楚欣着牙行把京都城里这三套宅子全部卖掉了,因急于出手,买家给的价格极低,房牙子又在中间赚了厚厚的一笔。

    下午酉时初刻,魏楚欣和玉红坐在屋里吃饭,一桌子青淡的小菜,只谁都没有下咽的胃口。

    “多少吃一些吧,明日一早就要出发了,这次一走,怕是今生今世都再难回来了。”魏楚欣是在劝玉红,也是在劝她自己,夹了一块新鲜的笋,轻放在了玉红的碗沿边上。

    玉红勉强笑着应了一声,那张平时画着精致艳丽妆容的脸上,此时苍白的如若枯纸,她也才是二十七八岁的年纪,只眼角眉梢却已都是老气横秋了。

    活在这个世道的女子,大多艰难。

    “三姑娘……”玉红往嘴里放了几个米饭粒,如同嚼蜡一般,没有滋味。

    魏楚欣听玉红叫她,便应了一声,她在等着玉红的下话。

    有些事情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只要做了,就不可能不留有痕迹。当日里是她把那靖州卖酒粬的客商介绍给她的,事到如今,她懒得翻这一笔旧账。

    “我对不起三姑娘。”玉红的嗓子是沙哑的,放下了端在手中的饭碗,想要将所有事情都和盘托出了,“其实那年……”

    艰难的话才要说出来,就见着石榴从外面走了进来,汇报说:“吕福那个忘八羔子不知道怎么找到这里来了,站在门口非是要见姑娘,刚才我和双喜出去把他脸都挠开花了,只他偏还死赖在门口不肯走呢!”

    魏楚欣便道:“让他进来吧。”

    在正堂里见吕福。

    吕福的一张脸果真被石榴和双喜两人给挠成了血葫芦。

    魏楚欣吩咐人给吕福搬来了椅子,她以为再见到吕福准没好话答对的,只是真见了面,倒也能做到心平气和了。

    递过帕子来让吕福擦一擦脸上的血,吕福笑着推脱说:“不用了,再弄脏了三姑娘的手帕。”

    “这个时辰了,福管事是找我来商谈红曲米事宜的么?”魏楚欣便也收回了帕子,一边低头摆弄着手里的茶杯,一边笑问道。

    吕福摇了摇头,“听她说三姑娘要离开京都城了,想着来看一看的。”

    磬醉酒楼已经派过几位管事来洽谈红曲米一事了,只魏楚欣就是不吐口。看在魏伟松和吕氏的份上,她可以放过魏四这一马。只是再想从她手里进到红曲米酿酒,没可能了。

    就是从魏伟松和魏孜霖手里,她魏四也别想再买到一斤的米。

    “既然不是来谈生意的,福管事难道是想着让我给靖州吕家伯父伯母带一封家书么?”魏楚欣依旧是在低头摆弄着手里那盏做工不怎么精良的粗制茶杯,同事这么多年,她曾以为自己非常了解吕福,只是结果是她自以为是了。

    吕福的笑容勉强挂在了脸上,他摇了摇头,又说了一遍:“就是想来看一看三姑娘,没有旁的意思。”

    魏楚欣听着,便淡笑了笑没再说话。

    吕福也没再说什么。

    默坐了一会,吕福把揣在怀里的一块墨锭放在了身旁的桌子上,搓了搓手,对魏楚欣笑说:“知道三姑娘有集墨锭的爱好,那一盒子里也就差这一个色了,正巧那天在街上逛给碰上了,就买了下来。”说毕,站起身,微微行了个礼,准备告辞了。

    走到堂门口,正和石榴迎面碰上,石榴拿眼睛狠狠的剜瞪了他一下,声音不小的啐骂道:“忘恩负义的羔子!”

    ……

    第二日启程出发。

    一行人,两辆马车,走的十分低调。

    魏楚欣还记着上糖斋给张妈妈买糕的事情。

    等调转过头时,后面正好有官差拿人经过。

    两旁百姓退到一边让开了路,魏楚欣偶然掀开窗幔一看,但见着被官差押着,戴着手铐脚镣头发斑白,步履蹒跚的人不正是史老师傅么。

    赶紧打发石榴下车问问。

    石榴笑着拦下官差,偷塞了一锭银子打听着了。

    原是这史老头子心里堵着一口气,着不上吕福的边,便对崔四下了手。趁着崔四走夜路不备,一铁镐打在了崔四后脑勺,一辈子没做过坏事的老实人,杀了人哪里知道还要善后。

    崔四命大,当时昏死了过去,第二日醒了到衙里报官,这史老头子还没等去自守,官差就找上门来了。

    魏楚欣听着了这个消息,便是叹了一口气。

    现如今走到这般田地,脱离了萧旋凯,不指望魏伟彬,在这偌大的京都城,别人见了她,不下脚使绊子就是好的了,她哪里还有救旁人的余力。

    官差渐渐走远了,街道上又恢复到了平常。

    马夫在外询问魏楚欣是否启程,魏楚欣摆了摆手道:“去柳检校府。”

    她记着鲍晓的丈夫柳伯松在刑部谋事,现如今能想到的走动之处也唯有此了。

    ……

    天气和暖,外面阳光明媚。

    柳府里,鲍晓正在院子里看着孩子玩。

    听门房来报说魏家三姑娘来了,鲍晓还多有诧异,赶忙着人去请,自己也迎了出来。

第九十三章 细作

    “妹妹现在大着个肚子……萧侯爷真是太狠心了。”这话也只有鲍晓敢说出来。

    魏楚欣略微低头,淡笑着越过了这一茬,只向鲍晓学了史老师傅的事情。

    鲍晓听了,便气愤的感慨道:“当真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妹妹放心,等一会松哥下衙回来,我一定将这事告知于他,想来那史老爹也一把年纪了吧,让松哥儿想办法一定搭救他出来。”

    魏楚欣听了,便要起身来感谢。

    鲍晓便按住了她,笑说道:“妹妹和我客气什么,快是安心坐下吧。”转而又劝道:“妹妹这大着肚子,行往靖州多是危险,不如就先住在京城,家里有都是地方,你就留在府上,好不好?”

    魏楚欣摇头,笑着推脱了。

    只鲍晓还是不肯死心,握着魏楚欣的手又劝了一遍,“我是真心留妹妹的,别人都阿谀奉承怕那萧侯爷,只我和松哥儿不怕,要说这人行的正做的直,事事没有错处,我们也不谄媚谁,妹妹只管住下,不用怕牵连了我们。”

    魏楚欣听着,一时觉得感动,转移思绪又聊了几句,便也要起身告辞了。

    鲍晓见留不下魏楚欣,也只得道:“既然要走,有一样东西交给你,是小叔随虞大人出使北元关之前留下来的,特意交代着若有机会把它交给妹妹。”

    魏楚欣便见着鲍晓打开妆奁,将东西拿了出来,“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妹妹就收着吧。”

    ……

    这里鲍晓送魏楚欣至门外,分别之时不免热泪盈眶,执手说了几句道别的话。

    魏楚欣眼看着站在鲍晓身边,比瞳儿大不上两岁的柳家小少爷,心里跟着一疼,又招下了几滴泪来。

    ……

    上了马车,顺顺利利的出了京都城。

    过了城门,往出走了百里官路,魏楚欣提着的一颗心才是稍稍放了下。

    越往南走,天气越热,一路上翠柳如荫,芳草盈野,沉闷郁结的心情也跟着好了一些。

    行至到新野镇,找了驿馆暂时宿下。

    吃过了晚饭,梳儿和石榴在屋里铺床,双喜和梨儿在外间装东西,魏楚欣靠躺在软榻上在有一搭没一搭的看书。

    生活又恢复到了往常应该有的模样。

    这里玉红走了过来,魏楚欣见是她,微微笑着,往里挪了一挪,给她腾出个地方让她坐下。

    玉红却是突然跪在了地上,抬眼看着魏楚欣说她就打算在此住脚了。

    魏楚欣和上了医书,摆手让她起来,“好好的怎么行如此大礼,有什么话你起来说吧。”

    玉红抬眼看着魏楚欣,说她就打算在此住脚了。

    魏楚欣点头道:“这里山清水秀,民风淳朴,倒是个安家的好去处。”

    玉红便是摇了摇头,接上那日的话茬道:“原是我对不住三姑娘,那年冬天,三姑娘和柳伯言在保定桥头夜街里,正好被侯爷找到,原是我报的小信。当日里城中贴出了告示要找三姑娘,萧侯爷连羽林卫都惊动了,一则我怕萧侯爷查到三姑娘最后见面的人是我,我要受到牵连,二则我心里终是害怕三姑娘重翻当年靖州之事威胁于我,两害相权最后去通了风报了信。”

    回忆起那时的事,玉红只含泪叹气道:“有一句话叫种什么因,得什么果,这说的一点不假,若不是那次,我哪里能有机遇见到胡希乐,若见不到他,又哪里会有昨天之事,这些年兜兜转转原不过是一场梦,辛辛苦苦熬到今天,还是一场空。”

    玉红一边说着,一边含着眼泪,“去年那靖州客商,也是我介绍给三姑娘的,原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猫腻,对三姑娘有没有害处,只来人拿魏三鹏威胁于我,我迫不得已不得不从。”

    玉红以头磕地,“哪里能想到三姑娘有情有意,现如今我落到如此田地,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到最后搭救于我的人却是三姑娘!三姑娘啊,你让玉红这一张脸都臊死了!”

    “那人拿魏三鹏威胁于你?”魏楚欣抬眼看着玉红问道。

    听到此处,魏楚欣也算是听了个明白。她说魏四是怎么知晓了她在庄子时的那些事情呢?原是她找到了魏三鹏。

    魏三鹏她也用,崔四她也使,魏楚欣心说,魏四啊,魏四,你小心和这种人打惯了交道引火烧身。

    人的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

    ……

    侯府,爱晚居。

    萧旋凯坐在当日魏楚欣坐着的小榻上,看着扔了一地掰碎了的玉质首饰,终是没说什么。

    俯身去捡当日被他扔到了床脚下的玉质棋子,她总是说他把她当妾,那年她生日,他便亲自挑选了这副棋送给她。

    棋子,是妻子的谐音。

    偶然间抬眼,却是看到了那四折屏风上的挂画。是她亲自为他画的。

    他没事的时候总爱挑她的理,挑她给这个画山水图给那个画观音像,就是不画他。其实怎么没画,每年过年的时候,她都故意把门神的脸画成他的,她都把他记在心里了,随手一画,就画得那么惟妙惟肖。

    懿宸站候在门外,眼见着二少奶奶一走,这坐院子就变得又空又荡又萧条了起来。

    一时萧旋凯推门出来,吩咐懿宸道:“去找匠人把那四折屏风里的画像取出来。”

    ……

    春日明媚的阳光照耀在晓风阁的窗棂上,邵漪柔在对镜梳妆。

    身旁贴身丫鬟眉开眼笑的,一边比对着发髻,一边帮邵漪柔攒着簪子,“魏氏可终于走了,郡主这样好,相信侯爷一定会看到的!”

    邵漪柔低头,竟是莞尔一笑,笑得那般温柔似水。

    原她也是个出类拔萃的女子,眼见着萧旋凯掏心掏肺的宠了魏氏这么多年,同在一个府里住着,她又岂能不在意呢。

    盼了这么些年,她终于换来了侯爷的心,原是他欠她的,两人的婚姻虽是源于政治联姻,只是当年太蒙山一战,出征之前,不是他亲口答应于她的么,若能活着回来,两人就圆房做真夫妻,他既然娶了她,就对她负责。

    只是为什么他一回来就变卦了呢。

    他是活着回来了,只是他的心却被魏氏给摘了去。

    两人一清如水的过了这么多年,他可以将魏氏禁于私宅里强迫于她,为何换成了她,他就连碰一下都不愿意了呢。

    成亲八载,竟然一次都没有过,传到外面简直都是奇闻。

    她羡慕魏氏,就算现在她走了,她也羡慕她……

    晚上,另晓风阁的丫鬟没能想到的是,今儿不是十九日,侯爷却来了。果然是魏氏一走,侯爷就是她们郡主的了。

    进了屋子,邵漪柔要服侍萧旋凯洗脚,只萧旋凯还是一如既往的拒绝了。

    来到卧房,眼见着萧旋凯没再抱着被子到外厅去睡,邵漪柔觉得她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一下,两下,跳得那么的清晰。

    两人皆坐在床边,她忍着轻颤的手要来替他更衣。

    他清了清嗓子,她以为他会说一句情话的,但听到耳朵里的却是:“虞昱死了。”

    “是虞妃的那个哥哥?”她停了下来,抬眼看着他分明的五官。

    萧旋凯便转移了话题,淡声道:“郡主监视了我八年,现今也是该有个了结了。”

    邵漪柔摇头,眼睛就红了,她实在冤枉,自己什么时候监视过他,“不,我没有过……”

第九十四章 去把魏氏接回来

    “你走吧,去南方,离京城远远的,带足了盘缠,去包地,再或者开铺子,嫁人生子,过普通老百姓过的日子。”萧旋凯对她道。

    温柔的人也有固执的时候,邵漪柔笑着说:“走不走我自己说了算,侯爷撵我算什么。”

    萧旋凯抬眼看着她。

    “侯爷可以不碰我,也可以不要我,甚至是不给我做母亲的机会,只侯爷不能这么残忍,我已经把瞳儿和航儿当成自己的孩子了,我离不开他们,他们也离不开我,若是真有那么一天,母亲和孩子去哪儿,我就跟着去哪儿。”

    ……

    两人干坐到天明,第二天上早朝之前,萧旋凯还是道:“收拾收拾吧,一会送你走。”

    “侯爷以为这么大义凛然的送我离开就是对我好了?”眼见着站起身来要往外走的萧旋凯,邵漪柔还是说了出来,“在我心里,你始终是个出尔反尔负心的男人,当日是谁说的,活着回来就和我好好过日子,一生一世就我们两个人,这些话是不是你说的?”

    萧旋凯便是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看着她,点了点头。

    看的邵漪柔失声笑出了来,“你竟然也记得这些话?”一时站起了身,脚步虚无的走到萧旋凯身边,死死的攥住了他的袍领,那长长的指甲都扣到了自己的手,“那为什么你不能信守承诺呢?”

    萧旋凯倒也好笑的看着邵漪柔,眼看着她情真意切的滴下眼泪来,也失笑问道:“郡主是在质问我么?八年前在家书里,你说你想要长在太蒙山巅上那片最茂盛的树叶,让我摘回来掖在《诗经》里放好,等百年以后拿出来给我们的子孙赏看,我是如何回的?”

    “你说:带回来给你。”那短短的一行字,是她这一辈子所见过的最美好的情诗。

    “那时候虽然不喜欢你,但既然娶你进门,就想着好好的过一辈子。”萧旋凯失笑出了声,“原是我自己的想法太过幼稚了,郡主自来不稀罕愣青小子自以为是信誓旦旦的可笑承诺。”

    “虽然你和你姑母的精细设计险些让我在太蒙山丧命,只我还是要谢谢你,谢谢你放过了我,用半条命解除了这场有名无实目的不纯的婚姻,让我和楚儿相遇,我觉得我赚到了。”

    “你在说什么啊?”邵漪柔听不懂他这些话。

    “演了八年的戏还没演够么?”有些是非恩怨埋得太久了,就如同那烂在黄泥里的铁器,想拿出来再用的时候,就发现再提不起劲头来了,“那家书上的内容就奶奶,母亲和你三个人知道,只你姑母又是怎么知道的,挑拨左笙不惜三千里奔途要我性命,躺在太蒙山脚下那时,我想为你寻个开脱的借口,都找不着。”萧旋凯平声笑说。

    “不是我!”听的邵漪柔一时松开了攥着他袍领的手,“不是我,我没有,我从没有对姑母说过……”

    记忆定格在了八年前在隆福宫的那个春日上午,邵漪柔真不曾说过,只不过是她没有对自己的亲姑母设防而已。

    难怪那日太后笑着说:他要是死了,就再为我们柔儿择个更好的,柔儿才多大,他萧旋凯何德何能让我侄女守一辈子活寡。

    ……

    第二日萧欣瞳闹病,躺在床上什么也不吃,就念叨着要见二娘。

    给大夫人心疼的没法,抱着孩子,轻拍着萧欣瞳的小脑瓜,着人去喊萧旋凯回来。

    萧旋凯从衙里赶了回来,眼看着孩子脸都烧得红了,便心疼的问道:“可是着郎中来看了?”

    大夫人急得没好话答对萧旋凯,“这用得着你说,去把魏氏找回来,我们瞳儿要见她。”

    萧旋凯只当做没听见,摆手叫来一侧服侍的丫鬟,询问药熬没熬好。

    那丫鬟见问,便是跪了下,“侯爷就把二少奶奶找回来吧,以前二少奶奶在家的时候,大少爷小少爷有病,一剂药便治好了,眼下这大少爷都病了好几天了,宫里的庸医也不会看个病。”

    萧旋凯听了,也还不说话,一时又吩咐外面的人到医源馆里请人。

    “奶奶……二娘什么时候回来?”萧欣瞳一边咳嗽着,一边攥着大夫人的手眼巴巴的问道。

    大夫人心里的火气便上了来,指着萧旋凯道:“别拿我的话当耳旁风,赶快将魏氏给找回来,我们瞳儿要见她,今日不把她找回来,你也不用回来了。”

    萧旋凯也还不说话,正好外面有丫鬟端了药进来,他便自己接了过来,盛了半勺,吹了吹,喂给孩子吃,“来,瞳儿,吃了药就好了。”

    萧欣瞳也算听话,张嘴喝了半口,只那药太苦,咽到喉咙里又反了上来,只全给吐了出来,吐的大襟和脖颈里全是。

    眼见着孩子糟了这样的罪,大夫人心疼的拿帕子给孩子擦着一脸的药汁,从萧旋凯手里抢过了药碗,没好气的道:“喂个药你也不会,去把魏氏找回来,不行让她给扎几针,也便好了。”

    “爹爹,你就让二娘回来吧,好不好?好不好嘛?”萧欣瞳一边摇着萧旋凯的胳膊,一边含着眼泪打圈圈。

    萧旋凯轻掐了掐孩子的脸,笑问他道:“你不是说二娘对你不好么,还让她回来做什么,有奶奶陪你还不够?”

    萧欣瞳侧头不让萧旋凯掐他的脸,咳嗽了两声,才顾得上说话,“对我不好,她也是我二娘啊,瞳儿想她了……”

    说的萧旋凯心里难受,又掐了掐孩子的小脸,哄骗道:“瞳儿乖乖的把药吃了,等你病好了,爹爹就把你二娘接回来。”

    大夫人在旁听着也就信了几分,只叹气道:“魏氏再不好也带着孩子呢,让她在外面住几日晾晾她也就是了,等明儿你腾出空闲,就把她接回来吧。”

    萧旋凯便是走了出去,走到门口,吩咐人道:“去到宫里把医源馆里的颜掌馆请来。”

    那人听了,应声去了。

    ……

    于此同时,魏楚欣已经踏上了故土。

    官路两边的柳绿垂得正袅袅,桃红开遍,春光明媚,万物复苏,又是一年春好色。

    三千里长途跋涉,她先到了常州,在张莱家宅子门前站住了脚。

    张莱和拄着拐杖的张妈妈出来迎接,记载没见,物非人非,相互瞅了半天,才将各自认了出来。

    “小人给萧二少奶奶请安。”张莱扶着张妈妈要跪下给魏楚欣磕头。

    魏楚欣便忙是上前一步,拦过了两人。

    现如今她哪里还是萧二少奶奶了……

第九十五章 女有情,郎无意

    舟车劳顿,魏楚欣挺着个大肚子,再是走不动了。

    在常州一晃便住了数月,直到生下孩子。

    还真是个女孩,随魏楚欣的姓。

    这几年常州的月饼铺子被刘大和张莱两人经营的不错。

    出了月子,魏楚欣便打算启程回靖州。

    临走前一日,刘大来给送路引,给魏楚欣行了礼,阿谀奉承的功力比往常更甚,让坐推脱着不坐,只站候在魏楚欣身旁,夸张汇报道:“三姑娘进京第二年,温大人就升了,这不,现在史大人成了一把手,小的上衙里说给三姑娘办回靖州的路引,史大人听说了倒唬了一大跳,说是:‘京里萧侯娘子回常州治下了,这路引当办当办!’当即推了好几门大官司,就把三姑娘这路引给办好了。”

    魏楚欣听了点了点,对刘大道:“有劳大管家了。”

    刘大忙赔笑着,连摆手说:“三姑娘这说的哪里话,就现如今您没嫁给侯爷,您不也是我的东家么,小的在您手底下做这么些年事了,还提什么麻不麻烦的,这不是折煞小的么!”

    站在一旁的梳儿见刘大这样说,怕魏楚欣听了心里要不舒服,就转移话题道:“张妈妈也真是的,姑娘一说要走,她老人家偷偷找没人的地方抹起眼泪来了。”

    刘大自己也识相,笑着接道:“三姑娘是张妈妈从小带大的,可不是这满心里都惦念着三姑娘么,若是没旁的事,小的就先退下了。”

    魏楚欣点了点头,吩咐梳儿送送刘大。

    这里走到门口,刘大又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拍手说道:“瞧小的这记性,才从衙里出来,史大人特意提醒让同三姑娘说的话,被小的给忘到脑后了。”

    “史大人说什么?”

    刘大见问,就又夸张的说道:“以前大老爷在常州当参议那会,不就宿在右参议府里么,那右参议府里的跨院,就是三姑娘没出阁之前住着的屋子里有一张大床,那是当年萧侯爷特意吩咐温大人的夫人给三姑娘准备的,怕的不就是三姑娘睡觉的时候不舒服么!这不,大老爷现在升到京里做大官去了,那右参议府里也另有官员住了,只那张大床毕竟是萧侯娘子用过的东西,新一任参议哪里敢用,就命人将那一张床给抬到省部库里了,现如今三姑娘回来了,这东西也该物归原主由姑娘处置,史大人的意思是,着三姑娘空闲的时间,让衙役将床给抬过来,怕是不打招呼私自前来冒犯着了。”

    现如今早已经物是人非,魏楚欣点了点,吩咐刘大道:“告诉史大人,东西随他处置就好,不必送过来了。”

    刘大的笑脸就有些僵住了,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走到门口,见站在那里悠闲逗鸟的石榴,给作了揖,赔笑说道:“请问姑娘一句话,三姑娘是什么意思呢?”

    石榴托着手里的粟子,淡笑着说:“什么意思,就是明面的意思呗,那床我们姑娘不要了,怎么处置随史大人的意思。”

    听人给估价说那床值一万两银子呢,刘大在这里确认好了,心里就有主意了。现如今三姑娘在京里当一品夫人都当狂了,随便动动手指都比旁人的腰粗。那床三姑娘不要,他正好白捡了。

    下午张妈妈和魏楚欣坐在廊子里乘凉,一时提起了张莱,张妈妈便握着魏楚欣的手说:“莱儿的命不好,这些年亏有小姐提点,他才能有现在的大富大贵。”

    听说张莱的娘子两年前生孩子难产没了,张莱带着孩子这些年过的艰难,魏楚欣便劝张妈妈说:“常州里好姑娘也多,表哥没有再迎娶一门的心思么?”

    张妈妈道:“他整天把着个铺子忙得都不回家呢,哪里还有娶亲的心思,只小姐既然提起这个话茬了,我心里倒是替他物色了个人。”

    “是什么人?”魏楚欣眼见着张妈妈在笑着端量着站在一旁的梳儿,便心知了她的意思,一时支开梳儿道:“房里有新镇好的果子,你拿到铺子里给几个管事分着吃吃。”

    梳儿因见张妈妈有意无意的在端量她,正觉得不自在,听魏楚欣这话,便应声去了。

    张妈妈就瞅着梳儿杨柳细腰的背影,笑着对魏楚欣说:“这莱儿已经娶过一房了,又带着个孩子,他为小姐打理着铺子,手头上虽是有花不完的钱,但说句不好听的,让人看来也大抵是个鳏夫,再娶个黄花大闺来怕他命里衬不得,妈妈瞧着这梳儿就正合适,早些年她不是被蒋氏强卖给了无赖么,后来跑回来留在了小姐的身旁,我瞅着这梳儿是个正经过日子的姑娘,这两个人搭伙过日正是不错呢,只就不知道小姐舍不舍得了。”

    魏楚欣道:“舍不舍不我也不能留她一辈子,表哥是个不错的人,这倒是一门好姻缘,就只看两人愿不愿意了。”

    张妈妈点头,“是这个道理,若他们两个都有这个心,还成,若没有,也就算了,没有强嫁强娶的道理。”

    等晚上梳儿在里屋铺床,魏楚欣叫她过了来,说有事商量。

    梳儿应了一声,倒了一碗茶,递到魏楚欣手里,笑问:“姑娘有什么话吩咐?”

    魏楚欣拉梳儿坐下,笑说:“这些年你服侍在我身边尽心尽力,只也没想想自己的事么?”

    “想什么?”梳儿心里明镜似的,只低头,佯装作没听明白。

    “女大不中留,你说想什么?”魏楚欣便看着梳儿,“现今有一门婚事,我先问问你的意思。”

    “什么婚事?”梳儿低头问。

    “张妈妈要把你保给张莱,你可是愿意?”

    听的梳儿一下就红了脸,头压得更低了一分,半天也不说话。

    魏楚欣见状,便跟着笑了,“都多大了,还不好意思,张莱是个不错的人,重情重义,若你以后跟了他,不愁没有好日子过,最起码,”魏楚欣顿了一顿,“最起码他不能半路把你扔了。”

    梳儿听着,就抿唇笑了。

    魏楚欣便轻握了握梳儿的手,点头说:“你若愿意的话,后面的事就交给我了,你就安安心心的做新娘子,三媒六证,八抬大轿,凤冠霞帔,咱们风风光光的出嫁。”

    “那谁在姑娘身边照顾姑娘呢?”梳儿回握住魏楚欣的手,“我这心里舍不得姑娘。”

    “听这话茬,你是没中意张莱了?”魏楚欣故意逗她,“既是这样,我这便回明了张妈妈,妈妈,你进来一下……”

    “姑娘!”梳儿慌得来赌魏楚欣的嘴。

    ……

    等晚上张莱回来,忙了一天才腾出功夫吃饭,饭桌上,张妈妈就把这个事说了。

    张莱听着,快扒了两口饭,没说话。

    张妈妈便道:“就是那个文静的,可是比石榴张牙舞爪的稳重呢,你中不中意?”

    张莱低头噎着米饭,也不说话。

    “你闷雷似的,倒是同不同意啊?人家不错,长得正经标致呢。”张妈妈还在追问。

    张莱自始至终也没吭声。

    张妈妈便禁不住道:“这做人不能忘本,要你自己说说,没有小姐你能有今天么,现在还挑三拣四的了,梳儿那姑娘多好,杨柳细腰,干干净净的,你还想找个天仙来配你不成,忘了以前说不上媳妇的时候了。”

    张莱道:“这和忘不忘本有什么关系,一女不事二夫,只我就是不同意这门婚事。”

    说毕,把碗里剩下的一口饭吃了,闷头走到里屋睡觉,一夜无话。

第九十六章 一辈子不嫁男人了

    第二日清晨,在厢房里,石榴就见着梳儿在衣服包里选衣服,选了三四件才挑了条中意的裙子穿了上。

    石榴便笑说道:“一会就要回靖州了,这一路上风尘仆仆的,那车轮子一扫都是灰,姐姐也找件颜色深好洗的衣服穿吧。”

    梳儿抿唇一笑,岔开了话道:“风尘仆仆什么意思?在姑娘身边待的久了,你说话也文绉绉起来了呢。”

    石榴听着,便得意的扬起了头,笑说:“这算什么高贵词,《诗经》里的我还会引用呢!”

    梳儿一笑,系好了汗巾子出门,“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先胖不算胖,后胖压倒炕,姐姐也该学学的,谁说我们做丫鬟的就不能读书识字,知晓文理呢!”

    梳儿站在房门口,眼见着外面阳光明媚的好天,笑说:“知晓文理有什么用,相夫教子就好了。”

    这里魏楚欣吃早饭,见张妈妈过了来,魏楚欣就故意叫梳儿道:“给妈妈倒一杯茶来喝。”

    梳儿连忙应声,倒了一杯茶,递到张妈妈手里,笑着提醒说:“新沏的茶,妈妈当心躺着了手。”

    张妈妈应了一声,心里就不免叹了口气,多好的姑娘,奈何与莱儿那个倔鬼没有缘分。

    待梳儿出去端汤,魏楚欣笑问张妈妈道:“表哥可也是同意?”

    张妈妈摇了摇头,低声说:“原这事是我多嘴了,昨儿我劝他到什么时候,他怎么也不肯同意。”

    正巧梳儿这时候进屋,给听了去,一时面子上挂不住,眼底一热,整张脸都红了。

    魏楚欣见着,便笑着替梳儿挽回颜面说:“妈妈还说呢,昨天晚上我也问梳儿了,她一听了这话,当即跪下说这一辈子不嫁人,就跟在我身边呢,因这个事,一夜都没睡踏实,既然双方都不同意,那就算了。”

    张妈妈摆摆手:“算了,算了,原是莱儿配不上梳儿姑娘,让他挑三拣四,打一辈子光棍才好呢!”

    梳儿听着,便低头抿唇退了出去。

    吃完了饭,临要启辰之前,石榴就见着梳儿在里屋换起了裙子。

    石榴大咧咧的,笑着走过来一拍梳儿的肩膀,“就说了让姐姐换一条深色的裙子……”话才出口,就见着梳儿哭红了眼睛,慌忙询问道:“怎么了,这好端端的姐姐哭什么?”

    梳儿抹去了眼泪,侧头低声道:“往后这一辈子我就都跟在姑娘身边了,姑娘去哪我就去哪!”

    石榴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在一旁笑着接道:“算上我一个呗,我也跟在姑娘身边!”

    ……

    这里启程出发,张妈妈腿脚不便送到了宅门口,魏楚欣就强把她劝了回去。只张莱怎么也不肯回去,非是将魏楚欣等人送到十里长亭外,交代了马夫好生架马,交代了几遍,停在那里,直等再看不见人影了,他才肯回去。

    一路上,石榴跟着双喜梨儿叽叽喳喳的说话,唯有魏楚欣看着前路发呆,梳儿低头不曾说话。

    因带着孩子,一行人行的极慢。

    启辰之前给靖州那面传了书信,等到靖州的时侯,魏孜津已经着人等候在城门口了。

    这里询问魏楚欣是去铺子还是去魏伟松那里,魏楚欣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最后吩咐道:“去铺子吧。”

    原是纯儿已经和魏孜津完了婚,两人一个忙里,一个忙外,倒把月饼铺子经营的好好的。

    吕氏在家里听人说魏楚欣已经到靖州城了,便是坐不住了,直着人去套车,她则是带着丫鬟亲自赶往了月饼铺子。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才到了房门口,吕氏便笑喊道:“这不知道是侯爷开了多大的恩让回靖州的呢!才和人念叨着说三丫头到没到,你这便是在铺子站了脚,快让丫鬟婆子收拾东西,咱们先回家歇着去。”

    吕氏一见了魏楚欣,就握住了她的手,上下端量着,只道:“瘦了,脸色也不大好,原是带着孩子,这舟车劳顿折腾的,怎就你自己回来的,侯爷没陪着么,也是,侯爷忙的哪里能抽出身陪你回乡,听着带着老三回来的,孩子在哪儿,抱过来给二婶看看!”

    奶娘听着,就笑着把孩子抱了过来。因奶娘的奶水好,孩子倒是长得白白胖胖的,此时新换了环境,正觉得稀奇,眼睛睁得滴溜圆,瞳仁又黑又水灵,左转右转一会看看这个,一会又瞧瞧那个。

    吕氏就轻碰了碰小孩子肉嘟嘟的小脸,哄逗道:“认识我么,你还不认生呢,叫什么名字,瞧瞧这双眼睛,长得可真像萧家的人呢,不像侯爷,我瞧着倒像她姑姑,楚儿说像不像?”

    听的魏楚欣也形容不出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只勉强笑着说:“婶娘见过她姑姑么?”

    吕氏道:“怎么没见过,你和侯爷成婚那日,我们跟着送亲,一到了侯府,就见着了跟在侯爷身旁的萧家大小姐,你盖着红盖头不曾知道,这孩子像她姑姑,长大了也是个美人!”

    石榴在一旁忍不住道:“哪里像了,我看着倒像我们姑娘!”

    吕氏也不曾着意,笑着逗着孩子,只道:“像她娘也好,我们楚儿也是个美人呢!”

    这偶然间一抬头,但见着魏楚欣哭了,正拿帕子慌忙擦着眼泪。

    吕氏便也才反应出来不对,轻拍了拍魏楚欣消瘦的肩膀,询问怎么了。

    魏楚欣强自忍着不让自己哭,只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一点也不受她自己控制。她一哭,奶娘怀里抱着的孩子也哭了起来。众人不知道怎么了,平日里都是三姑娘安慰别人,哪里见过三姑娘如此,直都慌忙询问缘由。

    到最后还是梳儿主持局面,将众人都支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吕氏和魏楚欣两人时,魏楚欣才强忍哽咽道:“我已经同萧旋凯和离了……”

    听的吕氏心里翻了个个,脸色也变了,见着魏楚欣现如今这般光景,也红了眼眶,眼泪直在眼睛里打转,轻拍了拍魏楚欣肩膀,温声劝慰道:“回靖州就好了,回家了就好了,有二叔二婶哥哥嫂子们在呢,不会让你们娘俩受了委屈的,楚儿也不兴哭了,这才出了月子,看是哭伤了眼睛做下病,一辈子的大事。”说着,从怀里掏出帕子来,轻轻的帮魏楚欣拭去了眼泪。

    魏楚欣见吕氏如此对她,一时又想起来魏四的话,心里千回百转,。更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哭了起来。

第九十七章 说把魏楚欣撵走,就真狠心给撵走了

    “听说你回来,你二叔把去闵州的那趟生意都推了,家里客房都收拾了出来,被子家具都是现卖新的,你带着孩子呢,在这铺子里人来人往如何落脚,快是收拾收拾,咱们回家去,晚饭都备好了的,都是你爱吃的。”吕氏笑着安慰魏楚欣说。

    一时纯儿敲了敲门,笑对吕氏和魏楚欣说:“来回母亲一声,东家的东西都拾掇好了,咱们这就可以启程回家了。”

    魏楚欣也便拭去了眼泪,勉强笑了起来,和纯儿开玩笑说:“还叫东家,嫁给了三哥哥,我可是要改口叫三嫂了,只不知道三嫂给没给准备改口的红包。”

    纯儿笑说:“铺子里的钱是津哥儿把管着,家里的钱也是他管着,我哪里当家,三妹妹若是要红包,可是得找对人呢!”

    吕氏见魏楚欣好了,也在一旁笑着插嘴说:“楚儿别急,一会二婶给你主持公道,你三哥哥实诚人,藏私房钱都不会藏呢,等回了宅子,到孜津的屋子里,我指挥你端她们家钱箱子!”

    纯儿走进来,一边扶魏楚欣下地,一边笑说:“三妹妹瞧没瞧见,母亲偏心着呢,你一回来,母亲就见不着我们这老在她身边服侍的人了。”

    只等魏楚欣由吕氏,纯儿一众丫鬟婆子扶着出了铺子,要上马车时,但见着街道两旁的百姓都围了过来,谁不好奇这京里回来的侯门奶奶是怎样的气派呢。

    “瞧瞧人家这穿的戴的,这通身的气场,真不愧是豪门出来的贵夫人,简直让人开了眼界了啊!”

    “就是那跟车的丫鬟,穿金的戴银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官家的闺秀,这魏家是祖坟冒青烟了吧,家里的姑奶奶怎么能嫁的这么好!”

    “嫁的好算什么,那魏家姑奶奶肚子才争气呢,听人传说,这第一胎就生了个小子,侯门里的长子长孙呢,因这样,这一辈子大富大贵可就是稳了!”

    一众人等站在路两旁声音不小的议论着,几多艳羡,几多感慨。

    马车里吕氏握着魏楚欣的手,吩咐外头的小厮道:“清一清人,都挡在路两边叽叽喳喳吵得人头疼!”

    行了几里的路,才算是到了魏伟松的宅子。

    一时到了客房,魏楚欣另换了衣服出来,一家子坐在一处吃饭。

    这两年魏伟松尤其见老,也才不过四五十岁,两鬓已经现出了许多白发。

    “楚儿多吃,瞧瞧这瘦了多少,京里侯门再是富贵,吃的再是山珍海味,也大抵不如这家里的菜吃着和味口。”他慈祥的笑看着魏楚欣,就一遍一遍的让吕氏给魏楚欣添菜。

    吕氏笑说:“添着呢,还需你提醒么!”抬眼看着魏楚欣,转而又笑说:“恬儿前几个月还书了信回来,说是要买什么红曲米,我和你二叔回信都说:‘这好端端的买什么红曲米,你三姐姐做酒用红曲米,你一个开扇子铺卖文玩的要它何用,就是觉得好吃,想买几斤自吃,也别舍近求远找我们呢,找你三姐姐去,全靖州的地都差不多被她包了去,要多少米她凑不来,就是做酒随便剩的一点子都够你用的了。’只这孩子,这两年大了,有什么事也不同我们商量了,在我和你二叔这里没讨着米,又给津儿写信要买呢。”

    魏孜津听吕氏提到了他,便抬头看了看魏楚欣。想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头几个月他就收到魏楚欣写给他的信了,信上只说四妹妹若来倒红曲米一斤也不可倒给她,具体因为什么,他倒是不曾知晓。

    “这孩子太不像话,一到了京都城就怎么也不肯回来了,家里给相看的婚事,人也根本不理那套,这一晃都快混到二十了,还不提婚事呢,都是你二婶,太骄纵惯着了。”魏伟松叹气说。

    饭吃到一半,外面突然有人来禀,说是州里二老爷着师爷亲自登门了。

    听的魏伟松和魏孜津赶紧起身去接见。

    原是自打纯儿同魏孜津成亲以来,便把闵州的姑母月娘,以及月娘那个儿子接到了靖州来。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月娘那个儿子当年就是因为偷了林峰将军的玉佩被抓到了监牢里,只这回到了靖州,虽是借纯儿的光,再不缺钱用了,只这小偷小摸的习惯,大抵是改不了。

    这不,又因偷了东西,被官差给逮了起来,本来是想着月饼铺子里的魏掌柜有钱,扣着人再好好要一笔的。

    只突然听说嫁到京都侯府的魏家三姑奶奶回来了,靖州城里新到任的同知官员正愁着没有巴结的门路,这才是着师爷亲自将人给送了回来。

    等魏孜津回来,纯儿听是这个缘由,直臊红了脸,低头说:“这样屡教不改的,就应该让他在监牢里受些苦的,趁师爷人还没走远,追上把他送回牢里去!”

    魏孜津见纯儿有点下不来台,便安慰着说:“好了,就再给他这一次机会,若这次还不长记性,再去偷人的东西,就是吃一辈子牢饭也没人管他了!”

    纯儿又哪里知道魏楚欣同萧旋凯和离了的事,回忆起那年的事,便叹气说:“那年在闵州,若不是三妹妹和侯爷,哪里会有现在这样舒心的日子,若说侯爷对三妹妹的心,旁人见了都要动容呢!当日里三妹妹相中姑妈做月饼的手艺,侯爷便背着三妹妹同姑妈谈妥了此事,又放表哥从牢里出来,又为姑妈买宅子置办丫鬟,只这些事情全背着三妹妹,图什么,不求回报,只图三妹妹过的舒心罢了。”

    一旁石榴听纯儿学这话,便拍手想起来了,禁不住插嘴道:“也难怪了!当年姑娘说找月娘谈一谈,你急得从马车上跳了下来非拦着不让去,这原是个什么事啊,若是伤着了哪里,岂不有你后悔的。”

    想来年轻时候也真是傻,提起当年之事,纯儿便笑说道:“谁说不是呢,只当年侯爷派来的那个侍卫严严肃肃的,当个正事似的说不让告诉三妹妹,我哪里敢说呢!”

    梳儿站在一旁,悄悄的打量着魏楚欣,但见着魏楚欣微微低着头,在摆弄着衫子上的穗子。

    想当初侯爷对她们姑娘是多么的好,在旁边看着的人谁不动容呢,只这人的心怎么说变就变了,说把她们姑娘撵走就真狠心给撵走了。

第九十八章 乞巧节

    歇息了一日,第二日清早,魏楚欣同魏伟松对这些年铺子里的账目。

    魏伟松坐在椅子上,将留给自己看的一本总账都拿了出来,递给魏楚欣,笑说:“亲兄弟明算账,楚儿走了这些年,这些年所有账目都在这了,不管你信得过二叔还是信不过二叔,理应过过目的。”

    魏楚欣便是笑着接过了账本,随手翻了几页,便也就放下了,“我哪里能信不过二叔,这些年亏得二叔在靖州经营粮食铺子,我只是出资出米,没费心血经营过一日,却也要分得一半的利润。”

    魏伟松笑说:“楚儿这说的什么话,若不是有你这样个侄女,二叔哪里能把这粮铺子铺张的这样大,明面上看是二叔东奔西走在经营着这些生意,只若没有楚儿不遗余力的支持,这粮铺子哪里能支撑到今日,要说来,大哥眼里终久是看不着你的能力。”

    魏楚欣笑道:“好了,二叔和我感谢来感谢去的倒是生分了,这次回靖州我便是不打算再走了。”

    魏伟松听着,便是放下了手里的茶,抬眼来看魏楚欣。

    魏楚欣也知道他想问什么,轻吸了一口气,轻描淡写的说:“我同萧侯爷已经和离的了,如若不然,那样的人家,又怎么能轻易容我出来呢。”

    魏伟松隔了好久,才是应了一声,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安慰,清了清嗓子,勉强笑说道:“离了便离了,我们楚儿现如今铺子开满靖州,出了那样的人家,反倒没了拘束了。”

    说完,魏伟松便适时转移话题,提到了魏四,闲聊了几句,语气里无不是关心和溺爱。

    想来魏伟松和吕氏就生了这样一个宝贝女儿,宠着护着,也是再所难免的。

    魏楚欣没把她和魏四在京城发生的事说出来,只是因魏伟松和兰姨娘……她大抵在心里也是和魏伟松亲近不上来了,心里的那种隔膜,想掩饰也终是掩饰不过。

    ……

    这日正赶上七月初七,程凌儿打程家村来,带来了许多城里买不来的物件。

    像什么小葫芦,拿苇子编出来的小风车,用笼子装着的蚱蜢,长着长长胡须的蛐蛐……

    石榴和双喜几个在外面玩得不亦乐乎,叉着腰笑得前仰后合的,叽叽喳喳,欢声笑语的,比那喜鹊的叫声都活泼。

    室内燃着清甜的熏香,魏楚欣昨天晚上贪杯,同魏孜津饮了两杯酒,今早上醒来,便觉得身上懒懒的,头也疼的厉害,躺在床上,眼看着面前的青竹色帐子,微微的有点发呆。

    梳儿提着个竹笼子进来,靖州当地有个习俗,七夕这一天晚上,在月下,对着蚱蜢许愿,很是灵验呢。

    “程管事带来的几只蚂蚱,都要被人抢没了呢,先藏在姑娘屋里一只,石榴等人要来抢,姑娘可不许给呢!”梳儿一面说着,一边便把竹笼子挂在了屏风后面,另又找了一块苫布,将笼子给盖了起来。

    蚱蜢,舴艋舟……

    “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

    正巧石榴笑嘻嘻的进了来,听里屋有人自言自语,便笑说道:“梳儿姐姐还多愁善感了起来呢,这好端端的乞巧节,哪来的那么多愁!把那装蚂蚱的笼子藏哪儿去了,看让我翻着的!”

    一时找了一圈没找着,转而降了气势的求梳儿道:“好姐姐,我不要你的蚱蜢,你就只把那竹笼子借我使一使吧,我的那几只蚱蜢没处装,都跑掉了几只呢!”

    在这热闹的氛围中,魏楚欣就觉得她的眼皮更沉了几分。

    怎也不知,一闭上眼睛,就想起了那年过乞巧节。

    京都城里满街的红照,华灯万帐,万人出游。

    他紧牵着她的手,游逛在人潮之中,伴着街市上的欢声笑语,他眼底波光潋滟着,在她耳畔清晰的说:楚儿,你真好看……

    一个人要是附着在了一个人的生命里,再想把他连根剔除,怎么这样难。

    等晚上的时候,丫鬟们都到靖州城里游逛去了,只魏楚欣不去,梳儿也不去。

    魏楚欣眼见着,就说:“咱们也去走走吧,自打回靖州,还没出过门呢。”

    梳儿听了,喜的连忙要服侍魏楚欣穿衣打扮。

    只等出了宅子,在热闹的街市上闲走走。

    这一日里,打破了男女有别的界限,许多年轻夫妻,热恋中的男女,终于有机会在乞巧节这一日表达着心里的爱意了。

    去过了京都城,便才觉得靖州较之萧条了些。

    闲逛的时候,竟然碰上了石榴和程凌儿。石榴一抬眼,见是她们姑娘,跟做了贼般的,猫着腰,拽着程凌儿的胳膊便要往人群里藏。

    程凌儿有心要同魏楚欣打个招呼的,但又耐不住石榴拽着他便跑,直是红了脸。

    一时走到一处气派的大宅子门前停了下,眼见着宅门紧锁着,梳儿便感慨说:“这么好的地段,这么大的宅子,没人住就这么空置着,真是可惜了!”

    其实这宅子原主是鲍宇的,后来萧旋凯来靖州找她,因听她戏言说最怕再被魏伟彬给撵回庄子里去,便把这套宅子送给了她。

    因为缺少关爱,所以特别容易感动。他随便摆摆手施予给她的小恩小惠,她这一辈子便都忘不了了。

    魏楚欣站在街道上,便想着,她一定不能让自己的女儿再走她的老路。

    ……

    第二日启程去闵州。

    到了魏孜霖那里,第一件事情就是对账。

    以前她人在京都,不能时常回来,闵州这里的大小账目,由着魏孜霖报,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差一不二也便过去了。

    只现在,不行了。

    若如同魏伟松和魏孜津那样,所有账目清清楚楚每一笔都归统在一个账本上,她反倒没兴趣去对了。只越是将账故意记得繁杂混乱,她则越是要捋个头绪出来。

    到闵州的当天,魏楚欣连夜便要查账。

    铺子里二十几位管事,陪在一旁,就眼见着总东家一言不发,一手拿着算盘,一手拿着账本,查了一夜。

    这管事里面许多人都是第一次见总东家,现如今被这样的阵仗吓着了,皆是敛声屏气,一声不敢吭。

    等第二天清早,各人吃了饭回来,再继续对账。

    屋里坐着的魏孜霖,心里七上八下的,哪里能想到魏楚欣这次来真的,板着个脸,说查账就查账,一丁点情面都不讲。

    等把最后一本账看完,魏楚欣轻轻的把算盘一放,抬眼笑问魏孜霖道:“别的事情先都暂时放一放,我只要问问霖管事,那十万石红曲米你从这个账本给我倒到那个账本,从这一笔账上,挪到那一笔账上,最后挪哪去了呢?”

    听的魏孜霖脸上霎时一白,看着魏楚欣,赔笑说道:“三妹妹说的是哪一笔……”

    魏楚欣打断他道:“公是公,私是私,在铺子里只有东家和管事,这么些人看着呢,你管谁叫三妹妹。”

    听的魏孜霖连应了两声,赶紧改口称呼东家,硬着头皮东拼西凑想要把这个大窟窿填补上,只奈何魏楚欣对于账目太是有一套,统统过了一遍,她便是都记下了,早是有话答对着他。

    最后无奈下,魏孜霖也只得瞒三骗四的说:“那十万石米卖给四妹妹了。”

    魏楚欣听着,将手里拿着的茶杯往旁边桌子上一放,看向魏孜霖道:“谁让你卖的,我给没给你写过信,你是没收着信,还是不认识上面的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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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魏氏庶女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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