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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魏氏庶女全文阅读

作者:疆芜阿飞     重生之魏氏庶女txt下载     重生之魏氏庶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四章 喜气洋洋

    大军凯旋回京,朝野上下都跟着喜气洋洋的。

    各路将军殿前面圣,圣上百多恩赏。

    散朝后,准许百官自由活动,自行休息一日。

    只萧旋凯照以往相比,还晚回来了。

    人定时分,还没回来,外头守门的便进来询问是否要关院门。

    大军回朝,不日宫里就是要举行大宴会,庆祝此次北元关之一战而捷。

    逢宴会必是少不得美酒,明日也正是那一千坛红曲佳酿开窖的日子,到时候将酒送到广盈库里,钱货契子各项交接事宜定是少不了的。

    此事现为磬醉酒楼第一等大事,魏楚欣身为东家不能不到场。

    要出门去,就得提前和萧旋凯打好招呼。

    “先别关门,再等一等。”魏楚欣吩咐道。

    这里又过了半个时辰,外头梨儿和双喜几个就忍不住开始窃窃私语了起来。

    “这都几年了,侯爷也没夜不归宿过,会不会已经回府了,去晓风阁或是去书房了?”

    “小点声,别让姑娘听见,姑娘今天特意亲自做了糕点,就等着侯爷来呢。”

    “这样干等着也不是法儿,我着人去打听打听,看是不是去晓风阁了。”

    魏楚欣坐在屋里,偏生这种时候耳朵就特别的好使,外头几人说了什么,听的倒是仔仔细细,一字不落的。

    临窗坐着,一时就轻抚了抚自己的肚子,这几日折腾的不轻,想来没准怀了个姑娘。

    第二胎时,萧旋凯就希望她生个姑娘的,一些女孩用的木雕小物件,他倒是曾买回来了不少。

    想着,魏楚欣就站了起来,要到外厅倚墙立着的大漆柜里去找。

    走了过去,开了柜门,倒见着那装物件的漆盒被人搁置在了最上头,翘着脚也够不到,便挪来了小杌子,站在那上头,仰头翻找着,要将东西给拿下来。

    这里将漆盒给拿到了手里,才要开盒盖时,忽觉身上一轻,整个人腾空而起,惊的魏楚欣当即就喊了出来。

    “是我,怕什么。”萧旋凯不管不顾的,将人打横抱了起来,一边悠着她,一边要往里间走。

    魏楚欣便是暗暗的探了探小腹,并无不适之感,一时才松了口气。

    因想着明日必是要出府,并这两日诸事繁杂,他也没那些心思,魏楚欣便没告诉他自己又怀上了,只想等着出府回来,顺顺利利的将铺子里的事情办好了,再给他一个惊喜的。

    “做什么这么吓我,把我吓出个好歹,你就好了。”闻着他满身的酒气,魏楚欣心情就有点不好。

    “把你吓出个好歹,我怎么就能好了。”萧旋凯看着怀里的人,不等走到里屋将她放下,一时就不规矩了起来。

    魏楚欣左躲右躲不过,无奈下就用怀里捧着的漆盒挡住了脸。

    “拿开,让夫君亲亲你怎么了。”萧旋凯说着,便来夺她手里的漆盒。

    也不知道他在外面喝了多少的酒,平日里自称千杯不醉的人此时说话舌头都有点发直了。

    要说甭管是什么样的男人,喝醉酒了的时候,一样的讨人厌招人烦。

    凭他的手劲,若成心要来抢她的东西,不是轻而易举。

    盒子在魏楚欣手里,硬是被他抢了过,将她手心都磨红了。

    一喝醉酒就原型毕露了,平日在外人面前装出来的那些清贵早没了,将抢到手的漆盒随处一撇,直又低头对着她的脸来了。

    满嘴的酒味,照着她的额头,脸颊各处,凡是露出来的地方没有他亲不到的。

    被他有力的大手按着,躲还躲不过,又是生气又是嫌弃,强忍耐着,和他好声好气的商量着,“一身的酒味,快去洗洗。”

    “洗什么,现在就开始就嫌弃起我来了,那等以后成老头子了,该是什么样呢。”萧旋凯哪里有要去洗漱的意思,低头咬着她耳朵,一会轻一会重的。

    魏楚欣闻都不愿意闻他身上的酒气,更别说他还用那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酒的嘴碰她了,心里反感,胃里翻滚,险些干呕了出来,忍了忍,强笑着说:“不嫌弃你,快放我下来,你这喝了酒,此时睡下该头疼了,我给你泡杯茶来喝,好不好,你先放我下来。”

    这可是提醒了萧旋凯,更是不肯放开她了,抱着她直进了里屋,便是要解她衫子。

    衫子直被他给解了开,魏楚欣见是不好,就按着他手笑说,“你不能碰我,我有个事要和你说……”

    “我怎么就不能碰你了,你是我婆娘,我想怎么碰就怎么碰。”萧旋凯确实是喝醉了,只听见了上半句话,就打断了魏楚欣。

    这话一时就激到魏楚欣了,他不讲理,她也不打算和他再说下去了,直欲挣脱开他。

    只萧旋凯又偏生不肯放开她,气的魏楚欣低头照着他的胳膊下死口就咬了下来。

    咬的萧旋凯眉头一蹙。

    魏楚欣趁机推开了,便是要往外面跑。

    萧旋凯要是能让她成功逃出去才奇了呢。反手一把就抓住了她,直将人紧紧的箍在了怀里,先胡作非为了一番才是问她,“属什么的,还知道咬人了。”

    魏楚欣细细的喘着,得了能说话的空荡,就赶紧说:“我可警告你,今晚上你不许胡来,我又怀上了。”

    萧旋凯喝的脑袋迟钝,竟是顺嘴问道:“什么就怀上了,你怀上什么了?”

    问的魏楚欣张目结舌,“你说我怀上什么了,我能怀上什么。”

    听的萧旋凯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只眯眼看了看魏楚欣,还多是不信,“骗谁呢,这才多久,说怀就能怀上,你又不是那什么。”

    “我又不是哪什么?”魏楚欣知道从萧旋凯嘴里说不出好话来,只她也猜不出“那什么”是什么。

    “听不明白,要我直说?”萧旋凯挑眉看着她,俯身在她耳畔笑说,“楚儿吃过猪肉,见过猪带崽儿么?”

    听的魏楚欣登时脸上通红,侧过了头去,板起脸,严肃了起来。

    萧旋凯粗枝大叶,倒也还不知这说说话,魏楚欣又怎么了。

    俯身过来继续来解她的小衣服,倒是不相信她真就怀上了。

    魏楚欣又是气又是委屈,甩开他的手,冷笑着道:“拿开你的手,别碰我!一天到头,你心里就想着这事!”

    萧旋凯依旧用手磋磨着她的脸,却是看不出眉眼高低。

    “石榴,梳儿,侯爷喝醉了,快拿解酒汤进来!”往左躲躲不过,往右躲也躲不过,魏楚欣也不嫌羞了,直喊外头候着的人进来。

第五十五章 开坛

    这便是有石榴和梳儿在旁,萧旋凯才放开了她,没对她怎么样。

    他喝醉了,谁让他更衣洗漱他都不应,这里连鞋都顾不得脱了,躺在床上,倒头就睡着了。

    魏楚欣站在屋里,眼看着他就觉得心烦,连枕头也不给他枕,只自拿了被褥,往外间小榻走。

    一时吩咐人打水,又是洗脸又是拿巾帕擦脖子,直将萧旋凯先时亲过她的地方,彻底的洗干净。

    多放皂豆,换了两遍水,魏楚欣还觉得没洗干净呢。

    第二日天明,萧旋凯才是酒醒了。眼见着他自己一个人躺在床上,鞋也没人给脱,衣服也没人给换,就连枕头和被子也没人给盖,直讪搭搭的起了来。

    屋里屋外的寻魏楚欣,但见着她在小榻上蜷缩的侧躺着,他便走了过去。

    魏楚欣觉轻,他一过来,她就醒了。

    一时睁开眼睛,看着他问:“你睡醒了?”

    萧旋凯就俯身要过来抱她,“回床上睡去,在这里多难受。”

    魏楚欣却是摆手不让他碰,只笑着商量说:“去洗洗,一身的酒味。”

    萧旋凯笑着,一时也觉得自己邋遢,便是出去着人舀水,彻底的洗漱了一遍。

    等回来时,还不过四更。

    要抱她回床上时,魏楚欣却是笑说:“床上都沾上你的酒味了,还怎么躺。”

    萧旋凯也可以对付,一时猴急的就上了小榻,掀开她被子说:“那就在这里。”

    “什么就在这里。”魏楚欣按着他的手,“昨天晚上我同你……”下话还没说完,萧旋凯已经堵住了她的嘴。

    从不容她喘息到逐渐温柔,到最后魏楚欣也环过了他的脖子,回应了起来。

    期间他拿手来解她中衣,魏楚欣一直是按着不让。

    这里放开了她,又要来解,魏楚欣才是轻喘着道:“我又怀上了,昨天你醉醺醺的,跟你说什么你也不信……”

    “又怀上了?”萧旋凯听着倒是乐了,轻压着她,只看着她眼睛笑。

    魏楚欣瞧着他,明显是不激动了,司空见惯的模样。

    眼见着他翻身躺下,魏楚欣也不敢乱动。

    直缓了一会,打四遍更了,魏楚欣见他迟迟不动,才是催促他道:“起来,该去上早朝了,快点起来……”

    萧旋凯便是又伸手揽过了她,声音沙哑的说,“想办法补偿给我一次再起。”

    “别闹,时辰不早了……”魏楚欣才不想补偿呢。

    萧旋凯便是又堵住了她的下话,这次做的尤其过分,亲她也就算了,竟然抓起了她的手……

    夫妻之间的隐秘,他自来有耐心言传身教。

    ……

    “有个事忘和你说了,”待他穿衣服要走时,魏楚欣才道。

    “什么事?”

    “我今天要出去一趟,你得吩咐人给我准备车马。”

    萧旋凯点了点头,嘱咐道:“注意安全,别伤到我闺女。”

    魏楚欣笑着说:“这两日折腾的厉害,没准真是个姑娘呢。”

    老太太这两日身子不好,魏楚欣去和乐堂请安时,只宋妈妈和她说了几句话。

    从和乐堂出来又去了欣荣苑。

    待是出府时,已是辰时末刻了。

    到了朱雀街总铺,一时吕福和各大管事出门来迎魏楚欣。

    放了炮仗,点香拜了酒神。

    人高声喊道:“及时到,开窖!——”

    一众小厮呼应,合力来开窖门。

    又有人事先准备了火把,众人随魏楚欣一同下了地窖。

    梳儿和石榴在一旁扶着魏楚欣,只道:“姑娘小心,地下滑,慢着点走。”

    魏楚欣点头,一步一步的稳稳的下了台阶。

    一行人到了下面,眼见着酒窖里的上千坛红曲佳酿,皆是欣慰的笑说:“等了一年多了,这么好的酒,终是要出窖了!”

    有小厮抬来大案,拿过了椅子。魏楚欣和吕福坐下,等着品尝新酒。

    端来一坛红曲佳酿,开了坛子,摆好了二十几个酒碗,一一斟到三分有二处,分给各人品尝。

    魏楚欣坐在一旁,梳儿和石榴看着众人喝酒,还只笑着道:“姑娘今年可是没有口福了。”

    话说的魏楚欣一时就想到昨天萧旋凯喝完酒之后那一身的酒味了。

    说来也是挺好笑的,她制酒买酒开酒铺子,但却是不喜饮酒。

    众人放下了酒碗,一时都铁青了脸,哗然四起!

    “这酒……”

    “今年……这怕不是坏了!——”

    “一股子怪味,尚比不过水好喝呢!”

    “坏了,坏了,坏事了,和广盈库签的契子说明日交货,这到期交不上来,要招来杀头之祸事啊……”

    众人喧哗吵嚷了起来。

    一时吕福站起来维持秩序,又命人另开了一坛酒过来,倒出品尝,还是那样。

    连开了数十坛,坛坛如此!

    ……

    吩咐众人都退了下,偌大酒窖里单剩魏楚欣,吕福,梳儿,和石榴四个人。

    魏楚欣原处坐着,眼见着石榴和吕福俱是还不死心的一坛一坛尝验,到最后灰心丧气的模样,她自己心里也跟油煎火燎了一般。

    此事绝非小事,和皇家挂钩的事情,若坏了事,不单单是赔钱就能了结的。

    弄不好赔上身家性命也断然不是危言耸听。

    梳儿站在一旁,眼见着她们姑娘端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叹着气,跟着着急的没法,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相劝。

    这事在她们眼睛就是如同天塌下来的大事,搁在她们姑娘这里,能解决么,她们姑娘能渡过这个坎么,磬醉酒楼还能在京城里开下去么?

    难说!

    听侯爷说,三军归来,齐国天子不日就要亲自举办大型宴会,这传闻中的红曲佳酿早已在京都城美名远扬。

    宫中早已有人放出了消息,犒赏三军,大宴三日,红曲佳酿夜光杯,开怀豪饮三百樽。

    凯旋而归的将士许是正心心念念这皇家贡酒呢。

    今年交不上这酒,会不会有人因此丧命,都难说!

    “别再验了。”过了良久,魏楚欣才是终于开口说话了。

    吕福和石榴这才停下。

    因尝得多了,石榴的脸已经红了,有点不胜酒力,一时嚷了起来,“这酒年年都是按方酿的,年年都好好的,今年怎么就坏了,还真是奇呢!”

    吕福也是愁容满面的模样,看着魏楚欣,讨她示下道:“现如今这样,东家说应当怎么办呢?”

第五十六章 主持局面

    石榴忍不住说:“怎么办,这话你问谁呢,你也好意思!姑娘不常来这里,把所有的事都放心交给了你,现如今这出了事情,你倒大手一挥,来讨姑娘的示下了,你可是怪奸的!”

    吕福垂眼,并没有要搭理石榴的意思。

    石榴见着吕福脖子一梗的样子,便又是气不打一处来,张口就又要拿话回怼他。

    一旁站着的梳儿赶紧拽过了石榴,伸手堵住她的嘴,拉劝道:“你少说两句吧,这如今遇上了大事,咱们不能先窝里反啊,先听听姑娘是什么意思,有没有解决的法子再说吧。”

    魏楚欣已是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边往出走,一边对吕福道:“出去问问各分铺管事,看各处窖里还有多少剩下的存货来,原要售给别处的,认可毁约按几倍赔钱,也都不准再卖了,一总凑给广盈库,表哥现下去办吧,看能凑出多少坛来。”

    吕福跟在魏楚欣身后,一面走着,一面应声。

    才上了台阶,从酒窖里出来,一众人等已是轰轰乱乱的聚在了门口,有怕摊上责任,收拾起了东西,追魏楚欣给开工钱的,有慌了心神,来向魏楚欣讨主意的,也有忠实在给魏楚欣出主意的,还有猜测总结是什么原因导致这红曲佳酿全坏了的,也有撺掇魏楚欣查证这酒坏了的原因的。

    吕福上前主持局面说:“众位先都静一静,有东家在这里呢,大家先都静一静,相信东家一定能处理好这一难题的,大家都先冷静一下好不好!”

    只众人吵吵嚷嚷的声音已然是盖过了吕福,推推搡搡,直抢着要往魏楚欣身前奔。

    梳儿和石榴护在魏楚欣左右,高声斥道:“这是要干什么,造反不成!告诉你们,我们姑娘这肚子里可带着孩子呢,要出了什么意外,有要你们命的人!”

    “有些人以为交不上这酒我们姑娘就完了么,告诉你们,就算京城里所有的磬醉酒楼铺子都被查封了,我们姑娘也开得起你们的工钱。你们一个月的那几两银子算什么,我们姑娘随便在衣柜里拿出件衣服一当,都够你们大吃大嚼几年的了!”

    众人听这话,才是冷静了下来。

    魏楚欣走到正屋房檐下站定,一边环视着众人,一边道:“现下铺子里是遇到了难处,只身为东家,我不会放任不管,你们都是我的管事,是我磬醉酒楼的工人,磬醉酒楼开张这些年来,也全仰仗着各位的尽心尽力,风风雨雨走来这些年头,有一声感谢是我欠给各位的。”

    “各位是看到了,现下这一千坛红曲酒坏了,不能如期如数供送到广盈库。事情既然出了,眼下最重要的不是究其坏了的原因,而应是想办法先解决此事。广盈库属皇储圣仓,这红曲酒坏了,供应不上,各位怕被牵连也是有的。只我既为这磬醉酒楼的东家,便是要对这铺子负责,对各位负责。”

    “吕福总管事,诸位分铺管事都在,我魏楚欣从来不说大话,现亦不放违心狂言。只唯有两点保证,无论能不能如期如数将红曲酒交到广盈库,无论这磬醉酒楼还能不能开下去,第一,所有祸事终我一人承担,绝对不会牵连到铺子里面的任意一人;第二,绝对不会拖欠任意一人一分一厘之工钱。这话上有天地聆听,下有诸位作证,天地良心,若到时有半分虚假打赖,任凭上苍惩罚处置。”

    “至于想现下走人不干了的,我也理解,正所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谁人都有谁人的难处,我也是从身无分文苦日子里熬出来的,我理解众位。话已说尽,现下便分站两排,要继续留下的站在我左手旁,协助吕福管事去清点自己分铺里的库存。不想留下来的,站在我右手边,梳儿去取算盘现银来,我这便就给算工钱。”

    磬醉酒楼对管事、工人的待遇,是全京都城里也难找的,东家大方开明,总管事温和宽宥,工钱最高,做事最舒心,逢年过节补助还不断。

    这么好的地方,若不是遇上事了,谁愿意走呢。

    魏楚欣的话说完了,众人纷纷的站到了左手边,竟是没有一个人想要离开了。

    魏楚欣眼见着,欣慰的点了点头,道:“既是如此,那便先辛苦各位了,现下就随吕福管事去清点各人负责的铺子,等此难关熬过,再行长工钱放长假如何?”

    众人齐声道:“愿意为韦掌柜效劳。”

    说毕,吕福方着人去了。

    众人散后,魏楚欣才叫梳儿,拿出对牌来,吩咐道:“去把酿酒的史老师傅请来。”

    梳儿听了,一面接过对牌,一面会意的点头,去找人了。

    距离磬醉总铺不过二里地的一处三间宅子,是前年经魏楚欣点头拨钱买下来的,乃为新品酒的制研处所。

    此酒香宅乃磬醉酒楼秘要之地,无对牌者断不能擅进。

    除里面重要研制师傅外,想进入者,必须拿东家对牌,见牌才能放人。不见东家手中唯一一块对牌,就是吕福总管事也无权入内。

    梳儿叩门,交了对牌,门房验了对牌才肯放人进去。

    宅内亭台水榭,苍林翠竹,十分古朴素雅。

    梳儿沿着甬路一径走来,只到了正堂,见是里面几个置酒的师傅正拿卷纸在认真的讨论着什么。

    梳儿站在堂前等了一会,等几人讨论完了,才笑着询问道:“不知史老师傅人在哪里,东家寻他。”

    几人听这话才发觉进来个人,一时迎了出来,作揖道了失礼,才道:“福管事没同东家说么,史老师傅前儿就请了假了,说是老家那边有位故人没了,他回去吊丧去了。”

    梳儿听了,微微蹙眉,“请假了,请了多长时间的假?”

    几人便是摇头道:“这便不知了。”

    梳儿点了点头,道了谢,便急着要回铺子里回话。

    只才出了廊子,路过一片新栽翠竹林时,突然听后面有人叫她道:“姑娘请留步。”

    梳儿听有人唤她,便停了下来,回头一看,但见是个二十岁上下的弱冠男子。

    “你在唤我?”梳儿站定后问。

    那男子身穿褐色夹衫,看上去忠厚老实,一时走上前,给梳儿深深作了个揖,道:“敢问姑娘能见到东家么,小的有要事禀告……”

第五十七章 厚颜

    梳儿听此一番话,心里禁不住一沉,摆了摆手,对这男子道:“你的话我一定带到,等我回明了姑娘,定会重重的赏你。”

    那男子又深深作了个揖,道:“姑娘严重,重赏便不必了,原当日我走投无路之时,是东家收留了我,让我打扫宅院,做这份清闲的活计,工钱照发,又不耽误读书科举,这是我应该做的。”

    梳儿点头,一时又细看了看这男子,暗自想到:还当真是个正人君子。

    小跑着赶回到磬醉楼时,魏楚欣却不在正堂了,叉腰缓了一口气,却正见着石榴端茶下来,梳儿便问:“姑娘人呢?”

    石榴把头往上一抬,道:“在楼上算账呢,怎就你自己回来了,那史老头呢?”

    梳儿“嗐”了一声,这话一句两句也说不明白,只道:“你别管了,我找姑娘去。”说毕,提着裙子,三步并作两步上了楼来。

    上面,魏楚欣正一边对着账目,一边打着算盘,耳听着梳儿跑了上来,也顾不上抬头,手指飞动,噼里啪啦推着盘上玉珠子,心里记下个“八百二十一坛”,才清了清嗓子问梳儿道:“怎么没带史老师傅过来?”

    梳儿道:“史老师傅外出叹亡故朋友去了,前儿就走了。”

    “什么?”魏楚欣侧头,微微蹙眉问道。

    梳儿却是将话转到了先时那男子要禀告给魏楚欣的话题上,“姑娘还说呢,原是姑娘招进来个混账,先时去宅子,有人禀告说那崔四自称是姑娘的表亲,在铺子里为非作歹没人敢惹,吕福管事也真是,竟是报喜不报忧的,好事夸大了说,坏事连个牙口缝都不欠,就是欺瞒姑娘在侯府里不能时常出来!姑娘不整治整治那崔四么?”

    魏楚欣听的心里烦躁,摆手道:“他的事情回头再说,眼下……”

    下话还不及说完,但听石榴在楼下笑迎来人道:“几位官爷到堂上座,奴婢这就看茶来。”

    广盈库里来的属官不苟言笑的走进来,摆手道:“你且站住,茶就不喝了,叫你们的福管事马上过来。”

    后日是要往广盈库交送一千坛红曲酒的日子,按照以往规矩,前两天库里要着人过来归统数目走个过场的。

    下各大商铺巡视,这本来是个肥差,能被分到此差事的属官,不知在暗处里要做怎样的周旋,互相竞争成什么样子。

    只磬醉酒楼是什么地方,谁人在心里没数。这是个金满堂、玉满堂,福得流油,管事出手又尤其大方的金窖。

    只是再是如何,磬醉酒楼的银钱,他们不敢收一文一厘。要说来,这其中有个不说便都明白的关系——磬醉酒楼的女东家和他们胡大使有着非比寻常的关系。

    男人和女人能有什么纯洁的关系,有些事情,属官们都知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他们是官,这磬醉酒楼的管事是商,得不到钱,在不太过分的情况下,官员的派头是要耍一耍的。

    石榴笑说:“几位先坐,吕福管事不在,我们东家在楼上,我这便请她下来。”

    几位属官一听这话,眼睛都是一亮,想来能攀附上他们胡大使的商贾女子合该是怎样的妙人?今日是走了美人运,竟然赶上磬醉酒楼的女东家在铺子里头……

    这里魏楚欣已是由梳儿扶着走了下来。

    离老远,几个属官便是看呆住了。

    高髻云鬓,花容月貌,当真是个有姿有色的风韵佳人。

    等魏楚欣缓步走到近前时,几人哪里还敢再托大坐在椅子上,一时不约而同的就站起了身,避讳的收回了眼来,大使的女人,连直视都是不能的。

    魏楚欣朝道:“几位大人请坐,梳儿去倒茶来。”

    那几人连连摆手,赔笑着道:“不敢,不敢,韦掌柜莫忙。”

    一时梳儿端过了茶,要递给几人,也都是拘拘束束,失去了平日里作威作福的架势,推托了两回,才是入了座,将茶接了过来。

    魏楚欣笑说:“一直就听人传说,这广盈库里有千百样东西,说是网络了天下奇珍异宝也是不为过的。胡大使百忙,几位官爷也着实奔波辛苦。”

    几人道:“哪里,哪里。”

    说着,魏楚欣就让石榴拿过了人没来时便已经备下了的厚礼,打开盒盖,放在了几人面前的大案上。

    两个漆盒,里面装着四盏琉璃嵌珠酒樽,市价四千两,典当行里有求无供。

    几人看着那琉璃盏,拿着盏上镶嵌着的那滴溜圆泛着光的大珍珠,面面相觑了一番,谁能不心动。

    “前儿拾掇屋子,捣腾箱底,翻到了这几个酒杯。要说精致断然是谈不上,只倒也能勉强算是个物件,若说我们行商的人,有赚钱的操劳命,没享福的富贵身。这酒樽平白放着也是放着,几位大人若不嫌弃,便是拿着燕居闲暇时小酌,倒还合衬。”

    魏楚欣笑说着,一时向梳儿使了个眼色,梳儿便是会意的将琉璃嵌珠杯另拿锦缎盒,分别装了起来,放置在各人身旁。

    几人有垂涎之心思,没收下之胆子。一时忙将锦缎盒推送到了大案中央,陪笑着说:“此等贵重之物,怎敢轻易收受。”

    魏楚欣眼见着几人又将东西推送了回来,便是笑着说道:“原不过就是生活用的小玩意,哪里有什么价值可言。”

    几人道:“说笑,韦掌柜说笑了。”

    魏楚欣便是道:“若说笑话,眼下还当真是有一个,只也不知几位大人愿不愿意听我学学。”

    “韦掌柜请讲。”

    实在是谁能想到魏楚欣下话要说什么呢。

    “后日便是红曲佳酿交货的日子了,今日几位大人前来点卯,若要是说这酒差了二百坛交不上,这样的笑话,几位大人听着觉得好不好笑呢。”魏楚欣道。

    几人听这话,心便是跟着一沉,不禁抬头,确认的看向魏楚欣,以辨真假。

    魏楚欣就又向梳儿递了个眼色。

    梳儿会了意,再次将盒子递到了几人面前。

    话引到了这种地步,也只有开门见山。

    “广盈库里每年都会购进小店的红曲酒,只也不知里面可有库存,现如今短了这二百坛,若几位大人齐心,瞒天过海可也不难。”有句话叫无商不奸,事到如今,她可也是了。

    听的几人皆是变了脸色,此事绝非小事,若是被查出来,有身家性命牵连着的。

    魏楚欣也想到了几人的顾虑,亲自起身给几人添茶,“只要后日往库里送酒之时,各位大人在查点上通融通融,事情可也成了。”

    有一句话她本不应该说,但现金是泥塑的菩萨褪了金身又急着要过河。说出之时,她自己都觉得厚颜无耻,心术不正,“此事不说万无一失,也可瞒天过海。若就是事后出了什么差错,我也会同胡大人打好招呼的。各位大人先担二个月的风险,等两个月一到,将新酿红曲酒填补回去,便再无顾虑了。”

第五十八章 相处

    现下广盈库库里是还有尽百坛红曲佳酿,并大后日三军宴饮,场面宏大,万事杂乱,此中多饮一坛少饮一坛倒是比平时更易混淆。

    并出事有胡希乐挡在前头,能轮到他们什么。反倒是不答应,得不到好处先不论,得罪了这位,又有他们什么好果子吃。

    有功才受禄,眼见着案上那足够动人的琉璃嵌珠樽,先有一人回魏楚欣道:“坛里有没有酒先莫其论,后日交货,一千坛数总是要凑够的吧。”

    有人带头便是好办。

    其余人在心里前思后想,也终于附和笑说:“无论如何,这坛数是要有的,要不然就算是想瞒天过海,我们也……这韦掌柜都懂的。”

    魏楚欣会心的点了点头。

    ……

    一时几人要起身告辞,眼看着先时已经推托了几次,推送到了大案中央的琉璃嵌珠樽,倒也不好意思主动去拿。

    魏楚欣眼见着,便开口道:“梳儿,石榴,替我送送几位大人。”

    梳儿和石榴便是会意,拿上那杯,在几人要往出走时,一过之间,便是分别将盒子递到了人手里,笑着送别道:“大人们慢走。”

    那几人心满意足的拿着东西,告辞而去了。

    等人一走,梳儿和石榴才松了一口气的问魏楚欣:“姑娘,这事是解决了么?”

    魏楚欣在心底也是松了一口气,解没解决还有变数。

    那些原本卖给旁人的酒,磬醉酒楼全部自动毁约,违约带来的亏损赔偿,是一笔巨款。

    魏楚欣对着账目,看着那数字,心都跟着凉了半截。这些亏损,往少了算,也要折进三分有二的磬醉分铺。

    梳儿和石榴服侍在旁,从四位官差走到此时酉时末刻,她们姑娘坐在案前,拿着账本,打着算盘,一步不挪,就没活动过。饭送来了几次,又着人热过了几次,也没动过一口。

    快入冬了,天黑的越来越早。

    梳儿走到魏楚欣身边来剪烛花,眼见着她们姑娘愁绪无限,是许久都不曾看见过的了。

    “姑娘,这都看了多久了,你也歇一歇吧,多少用一些饭来,就算不为自己,也应该替肚子里的孩子想一想啊。”梳儿在旁,温声的劝说。

    石榴也走了过来,一时轻摇着魏楚欣的胳膊,也都老大不小了,小姑娘撒娇的性子却是不改,“好姑娘,再不吃饭菜都要凉了,那账目是算不完的,银钱也是赚不够的,身子才是自己的呢,姑娘快来用饭吧。”

    钱是赚不完的……魏楚欣听着这话,也觉得是了,放下账目,也想着无论如何,要吃一些饭的。若说这两日是磬醉酒楼生死存亡的时候也不为过,无论如何,她自己不能倒下了。

    梳儿和石榴眼见着劝动了她们姑娘,便是欣喜的来摆筷子。忙前忙后的,一会说:“把这蛋羹拿下去再着人热一热,凉了口感不好!”一会又道:“石榴你做什么,姑娘这一日里没吃饭了,得先喝一碗热汤温温肠胃的,怎么还先给吃这么硬的东西。”

    石榴平时挨不得别人说的人,此时都笑着承认错误了,“不是想着姑娘平日爱吃这个么,梳儿姐姐说的是,我粗心了。”

    快一天了,魏楚欣不吃饭,别人又哪里有胃口,此时在外,不用同在侯府里要遵规矩,三个人就在同一张桌上吃。

    石榴是个心大的人,因听着了魏楚欣上午同广盈库里官差说的那一番话,以为事情就解决了呢,此时大吃大喝,吃的开心。

    梳儿的心大抵是比石榴要细一些,年岁大了,也比石榴有城府。眼见着她们姑娘那刻意想展开却又终是展不开的眉头,心知事情哪里有先时同几位官差说的那么简单,就解决了的。那些不过是障眼法罢了,不那样说,几人又岂能收了厚礼答应下来呢。

    这里正吃着饭,吕福便是回来了。

    上了二楼,本想汇报事情的,但见着魏楚欣在用饭,一时站候在旁,暂时缓了一缓。

    魏楚欣哪里有胃口吃饭,只身为这磬醉酒楼的东家,她不稳着,别人岂不是更是要慌神了。

    “奔波了一日,福管事还不曾用饭吧。”梳儿心细,眼见着平日里衣着特别得体,精神尤其饱满,一双眼睛又非常有神的,在京都各家管事里是出了名的温润英俊能干的福管事此时也显得力不从心了起来。

    魏楚欣也笑说:“没有外人,表哥坐下来一起吃些吧。”

    大半日里头清点二十几家库存,不说跑断了腿,磨破了嘴,也够人受的。

    吕福忙笑着推托,“东家,姑娘们先吃,先时在回来的路上,垫了两口干粮,现下倒不是很饿。”一笑起来,干裂的嘴唇都要咧出口子了。

    “那也再吃一些。”魏楚欣笑着,“家常便饭,我们又动过了,要不嫌弃,就一同来吃些吧。”

    梳儿听着,已是站起身来,给吕福添碗拿筷,搬过绣墩来了。

    吕福便也不好再推托,道了谢,坐下来,和魏楚欣几个同吃了饭。

    魏家三姑娘人确实很不错,宽容大度、善解人意又平易近人。无论是作为东家,还是作为提拔他的引路人。

    他不得不承认,魏家三姑娘做人是成功的。

    想来他吕福当年进京,无名无钱,这几年,跟着魏家三姑娘,名也有了,钱也有了,抛头露面,名利双收。磬醉酒楼里的第一总管事,他活成了许多人趋之若鹜的典范。

    吕福也承认,没有她魏家三姑娘,就没有现今的福总管事。

    用过了饭,梳儿和石榴收拾桌子,魏楚欣和吕福到书案旁谈事情。

    吕福道:“回东家,二十二家分铺全部清查完毕了。”

    魏楚欣点了点头,对吕福道:“白天的时候,我比对着各铺子的账目,查对着各库房共有八百七十二坛酒,除去误记误算的,也应该不少于八百坛,这个数可是对?”

    吕福听完,半日里无话。

    “表哥怎么不说话,难道我说的不对?”魏楚欣看着吕福,微微笑问道。

    吕福下意识别开了眼去,一时诧异的问道:“不是不对,只是记载库存的账目大大小小共有五六十本,这才多长时间,东家全部看完了么?”

    这面石榴来给两人送茶,听到这话,不免道:“自打你走,姑娘坐在那里就一直在算账,连活动一下都没时间,饭都不顾上吃呢。”

    吕福便点了点头,又是半日里无话。

    直到魏楚欣唤了他一声,他才回过神来,最后清了清嗓子,点头道:“今日查点,库里确实还有八百七十坛酒,东家说的不差。”

    魏楚欣听着,在心里也就松了口气。稍事放松,就随口开了句玩笑,道:“表哥打理铺子是没说的,只是这王头太过散漫,将库存的账目记得这样散,统计起来尤其的费功夫。”

    “我……”吕福看着魏楚欣,缓半天又没说话。

第五十九章 难言之隐

    这里魏楚欣原本还有下话要交代的,只萧旋凯却是突然来了,魏楚欣也便摆摆手道:“算了,明日再说吧。”

    吕福点头,应了句是,又给萧旋凯行礼,不再话下。

    当下萧旋凯扶着魏楚欣,出了铺子。

    魏楚欣累得连路都不愿意走了,靠在她的身上,借着他的劲,也还省些力气。

    “一出来就不愿意回家,就说是不是?”本来萧旋凯今日从部里回来都不早了,只一到了爱晚居,却见着他娘子没回来,一会的寂寞都挨不过,忍不住过来接她。

    魏楚欣听他话里多少是有些责怪的语气,只微微的笑回:“你不来,我也要回去了,只你不该这么兴师动众来接我的,这要是传到府里,怎么办呢。”

    “传到府里才好呢。”萧旋凯接道。

    听的魏楚欣一时就睁开了眼睛,侧头看着他,问道:“传到府里怎么好了,祖母和母亲知道我做生意,你就这么高兴?”

    “我随口说的,怎么还生气了。”萧旋凯发现他娘子今日一反常态,依照惯例,每次安排她出去之后,她便是要装几日温顺的人,对他好言好色的。

    只今日说话怎么这样冲呢。

    “本来就是,传到府里,我不好了,你就高兴了么?”说话间,魏楚欣也就不再倚靠着他了。

    萧旋凯见着她明显是生气了,就笑着逗她说:“出来就是图一和乐的,既然不高兴了,那以后就都不要出来了,在家里给我好好的相夫教子。”

    魏楚欣听着,就嘴硬的说:“不出来就不出来,你不用拿这样的话威胁着我!”

    萧旋凯没想到这还真把她惹生气了,一时偷瞄了她一眼,但见着是眼圈都红了。

    上了车,萧旋凯坐左面,魏楚欣就和他保持着距离坐右边。

    萧旋凯见她侧着个头,一副受气包的样子,一句话也不说的,就禁不住凑了过来,笑哄了起来,“今日这外面风也不大啊,楚儿这眼睛怎么还红了?”

    魏楚欣躲着他,又把头转到了另一侧,也不搭话。

    “不是被风吹红了眼睛,那是因为什么呢?”萧旋凯又厚脸皮的笑着跟凑了过来。

    他不来哄她还好,只这说了几句软话,她反而耐不住真要哭了。

    “才我不是说的玩笑话么,也没说什么,你就生气了?”萧旋凯一时俯过身来,对着她的脸,轻吻了吻,“要说你开铺子的事情露馅了,对我有什么好处,我不盼着你好么。”

    听的魏楚欣没有别的话答复,低下了头,狡辩说:“谁生气了……”

    萧旋凯便是把她揽在了怀里,嗅着她身上好闻的淡淡香气,叹气说:“别动不动就生气,看影响了我闺女。”

    “原你关心的也不是我。”魏楚欣往一旁推他,“说的跟真事似的,你怎么就知道是姑娘呢。”

    “今早不是你告诉我的么,说什么折腾的厉害,怕是个姑娘。”

    “那要不是呢?”

    “要不是我可要好好的惩罚你。”萧旋凯说着,大手就禁不往她小腹处放。

    “这事儿一半一半,生男孩生女孩也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魏楚欣抗议,非要和他较量个高低。

    “这说的倒是!”萧旋凯听的倒是一笑,一时俯下身来,双手护着她腰,稍稍用力压着她,挑眉看着她眼睛说,“越是不能干什么,你就越要故意暗示我是么,哪个事得一半一半,嗯?”

    “我暗示你什么了,我怎么就暗示你了,生男孩生女孩可不是一半一半。”魏楚欣拿手挡在两人中间,防止他做出来什么,“你怎么不说你满门心思都不想好事呢。”

    “我想的都是好事,不若娘子来验验工。”早上她半推半就,就是没能尽兴,萧旋凯说完,就又采取了行动。

    这在车上,魏楚欣也不敢太过挣扎,一时只商量着他,“不要了……”

    “不能那样,亲亲都不行?”一时真所谓是咬定青山不放松了。

    这便到了府门口,里面侯爷和二少奶奶迟迟不肯下来,有人仗着胆子,隔着门帘,在外汇报道到地方了。

    只除了外头那并驾的四匹马有一匹动了动马腿以外,里面的人是没有应声。

    萧旋凯自然是还没能尽兴,许是和外头的人仅有一帘之隔,这种感觉可也算是新奇。

    “你还有没有完了……”魏楚欣在他耳畔低声抗议着,脸臊的通红。

    ……

    其实也没过多大一会,只一会时间就跟凝滞住了似的,在外候着人都觉得难熬得不得了。

    也不知又过了几个须臾,就听他们侯爷低笑了一声,然后发问说,“还舍得起来么……”

    挖人墙角,听人秘密的陋习自古就流传了下来,历经几世几代朝代更迭怕是都改变不了。

    正当众人都凝神静气,侧头偷听时,就见着那门帘子一动,侯爷下来了。

    侯爷脸没红,他们的脸红了。

    被抓了现行的不是大庭广众之下做不符合大齐国浩然正气价值观的人,反倒变成了他们这帮偷听悄悄话的了,这上哪说理去。

    要说有时候谁脸皮够厚,谁才有气势呢。

    萧旋凯也不需人扶,自下了车,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只大庭广众之下抱过了二少奶奶,入了府。

    男人再怎样都不会被人说三道四,一些言语都冲着女人去了。

    京城最近有些风气不正,要说来都是魏氏拐带的。温良恭俭让不被人看好,反都转而学起魏氏那狐狸精惯使小性儿勾人那一套来。

    真所谓歪风邪气啊!

    奈何这矫揉造作狐狸精,肚子又偏偏争气的很,为侯府生了两个不算,眼下这肚子里又揣了一个。

    带着孩子的女人,侯府老太君都护着,这便更助长了歪风邪气。

    晚间萧旋凯躺在外屋,魏楚欣躺在里屋,两人分房睡。

    这里萧旋凯眯着眼睛都快要睡着了,就觉得博古架那边有火光,微微睁眼,就见着魏楚欣在哪里正一样样的数着东西。

    萧旋凯只还以为她梦游了,起来穿鞋,走过去将她环在了怀里。

    魏楚欣倒是吓了一跳,“你走路怎么没声啊,大半夜的你做什么。”

    “这话应该我问,不睡觉你找什么呢?”

    魏楚欣便是被问的不说话,将烛台放在案中央,回头看着萧旋凯,一副有什么难言之隐的样子。

    蜡烛晃着她,萧旋凯眼瞧着,就觉得她眼睛水灵灵的,尤其好看,“怎么了,有什么话不能说么?”

第六十章 破镜难重圆

    魏楚欣紧抿了抿唇,酝酿了好一会,才低低的说道:“我想和你商量个事……”

    “什么事?”萧旋凯看着他怀里的人郑重其事的样子,只觉得是真看不懂她。

    他的人他的心都毫无保留的只给她一个人,只她不是,躲躲藏藏,神神秘秘,不知道在背后都弄些什么鬼。

    这话说出来实在是太难为情,只是事到如今,魏楚欣实在是无路可走了。

    “这博古架上的东西,以及当初我嫁到侯府上带来的嫁妆,我想把它们拿走,”魏楚欣也不好意思看萧旋凯,硬着头皮往下说,声音越说越小,“侯爷送给我的东西我一概不要,我只拿我自己带来的,可以么……”

    要说这有些裂痕一旦存在了,再是经年,再是和好了,也不能回到当初没有裂痕的那个时候。

    要不人们怎么总讲破镜难重圆。

    实在是这重圆了的镜子,经不起端量。

    萧旋凯一听魏楚欣这话,他就想到了从前,想到了才成亲不久时,在他满心憧憬要和她展望未来时,她却要同他和离的那会;想到了两人闹了矛盾,他把她安置在城南的宅子里,她不吃不喝势必要离开他的那会,也想到了他追求她时,她一决定了不和他在一起时,就将两人的东西分的清清楚楚,把所有他送给她的东西都还回来的那会。

    这样舒心的日子才过了多久,她又存了不想和他过下去的心思了么?

    “你什么意思?”想到这些旧事,萧旋凯心底就泛起了一股压制不住的愠怒来。

    魏楚欣道:“我知道这有损侯府的门面,只是……”

    下话还没说出来呢,就被萧旋凯给打了回去,“只是什么,在你心里,这到底是侯府而不是能让你安定下来的家是么?”

    萧旋凯的声音一时就扬了出来,在这寂静的夜晚,清晰无比,“要说没见过你这么不识好歹的女人,凭心而论,这些年我对你怎样!”

    这让本来就觉得十分难为情的魏楚欣又难堪了一分。

    曾几何时,她以为开铺子做生意,她终于摆脱了没钱时的困顿,她以为她这一辈子再也不会因为没钱而发愁。

    曾几何时,她以为嫁给了萧旋凯,两人可能因为任何事情而争吵,但绝对不会因为钱财而发生争执。

    现在看来,她以为错了。

    夫妻两个人在一起过日子,就是要染遍凡尘烟火气,他们有一天也会因为钱的问题而发生争执。

    “你干什么,”魏楚欣昀了一口气,为了不让两人之间的气氛太尴尬,她便是轻拽了拽萧旋凯的衣袖,压低声音商量道,“天很晚了,别吵到别人,你心平气和的听我把话说完,再发脾气好不好?”

    萧旋凯压了一口气,虽是气的甩开了她的手,但大抵也还是默许了她说的。

    魏楚欣站在原处,若说她把她自己带来的嫁妆拿出去典当,于情于理有什么不妥,她又没说要他的东西要他的钱,就因为有损了他男人的面子他就这样……说来她心底还有些隐怒呢。

    压下那些委屈,魏楚欣看着他眼睛,低声商量说:“这些东西我可以在晚上趁没人的时候运送出府,绝对不会折损侯府的面子,也不会折损侯爷的面子。若说这些都是有钱难购的东西,再有它们毕竟是我们成亲时的纪念,卖掉断然是舍不得,也只是暂时典当出去,等以后有了余钱,就再赎回来。”

    一时倒是把萧旋凯给听糊涂了,缓了缓语气,问她道:“你……你什么意思?”

    “……若不是现下真挪不到钱了,我也不会打这些古董的主意。”魏楚欣硬着头皮低声道。

    听的萧旋凯眉头一展,重新将她环在了怀里,确认的问道:“就这些,没有下话了?”

    “什么下话?”借着屋里明明灭灭的烛光,魏楚欣抬眼看着萧旋凯,一时却是不明白他脸色怎么就突然又变好了。

    原他娘子不是要同他提和离之事,是他惊弓之鸟了。萧旋凯便摆了摆手,哪里会提和离这个词,就怕是这提醒了她似的,越过了这茬,只追问道:“你缺什么钱,缺的连嫁妆都要卖了?”

    他是高兴了,只先时那一番噎人的话,直让魏楚欣心里堵得慌。

    “站在这里做什么,拿上烛台,进屋说话。”萧旋凯就将烛台递到了她手里,拦腰将她抱了起来,往里面走。

    进了里屋,两人都背靠引枕坐着,魏楚欣便是侧过了头来,忍不住又试问了一遍,“可以么?”

    “磬醉酒楼的掌柜还会缺钱么,你与我好好说说原委,我倒要听一听。”萧旋凯笑着说,摆弄她的头发,又低下头来吻了吻她的额头。想来她也是在乎这段婚姻的,先时她说:它们毕竟是我们成亲时的纪念,卖掉断然是舍不得……

    魏楚欣想了想,就也想到了此事胡希乐要是知道了,萧旋凯也就必然会知道了。与其从别人那里得知,不如她直接告诉了他。

    “这些年铺子一直在给广盈库供给红曲酒,今年也不例外……”

    萧旋凯明显是心不在焉的样子,一会碰碰她这,一会捏捏她那,哪里是在听她讲话,魏楚欣被他碰的有些烦躁,就咽了下话,往一旁推他道,“你也不好好听我说话,算了,熄灯睡觉吧!”

    “谁说我没听,我听着呢,你继续说。”萧旋凯握住她手安抚着。

    “只是今年供给广盈库的酒悉数坏了,后日要交货,交不上不是小事,无奈下只能违约把原本售给旁人的凑给广盈库,只是违背了契子,降低了信誉不说,还要赔付几倍的违约金,去年程凌儿包地,在外就已经举借了尽五十万两的外债,至今还有二十万两没有还齐,今再挪钱,再是挪用不着了。”

    “是要犒赏三军的那一千坛酒坏了?”见魏楚欣点了点头,萧旋凯就又问,“好端端的怎么就能坏了,铺子里的管事,酿酒师傅都是白吃饭的么?”

    魏楚欣道:“酒已经是坏了,就是现在再追究也是于事无补,是谁的责任以后再说,现下最重要的是能把这批酒交上。”

    萧旋凯也就后知后觉的明白了,晚上他去接她的时候,她说话为什么那么冲了。一时抚平她的眉头,笑说道:“就因为这个事,心情就不好了?”

    “这算小事么?”

    萧旋凯点了点头,“说大也不算大,说小也不算小,只是有我在呢,丫头愁什么,要不要我帮帮你?”

第六十一章 当古董

    “你怎么帮我?”魏楚欣一时抬眼,看着他问。

    萧旋凯就用食指和拇指往上提了提她的唇角,笑着说,“办法总是人想出来,你笑一下,我就帮你。”

    魏楚欣推开了他的手,“别的不用,只要你让我把自己的嫁妆拿出去当了,就算是帮了我了。”

    “这也太过麻烦,这样,你这些物件值多少银子,我充当当铺,你当到我这里不就行了。”

    听的魏楚欣眼前倒是一亮,只说风就是雨,起身便是要下床,萧旋凯拦着她道:“又干什么去?”

    魏楚欣也不听他的话,从他身上迈了过去,下地穿鞋,拿过烛台,来拽他胳膊说,“你跟我出来,我给你看看我都有什么,然后再开价钱。”

    萧旋凯安抚她说,“别折腾来折腾去的了,看伤着咱闺女,”往里侧移了移,腾出一些地方让魏楚欣坐,“就坐在这里说,你说什么我信什么。”

    “不得,要在这里空口说白话,倒像我骗你要占你便宜似的,这些东西又不是卖不出去,你不要,我拿出去照样当个好价钱。”

    萧旋凯无奈,环过她的腰说,“不是你占你便宜,是我占你便宜,行不行?”

    “这些年你也没少占我便宜,”魏楚欣听着就笑了,一时要扳开他的手,“把胳膊拿开,看这蜡油滴下来烫着你。”

    “把烛台放在案上,”萧旋凯笑着商量着,“你上来咱们慢慢的算账。”

    魏楚欣也就依了他的话,一时坐在了床边,掰着手指同他算说,“头一件是博古架上那盏汝窑的梅胆瓶,是梁朝上造的官窑,现在在市面上都买不到了,这还是当年二哥哥花了许多心思才买到手的呢,当年就值一万三千两,现下都过了好几年了,按理来说是要增值的,只我现在急着用钱,你也不要宰我,给我一万两就行。”

    “第二件是先總桦老先生的古画,当年我是花了八千两才买下来的呢,这些年都不舍得往出挂,现在折价当给你了,你给我五千两银子就行。”说来,魏楚欣就心疼,补充着说,“这只是暂时当给你的,等我有钱了还要赎回来,你可不能大手大脚随便就送人了,或是嫌它碍事就给处置了。”

    萧旋凯就听着他娘子认认真真的在同他讨价还价,一时环她在怀,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点头承诺,“都听你的,折腾来折腾去麻烦,就还摆在博古架,等你什么时候有钱了再赎回来。”

    魏楚欣这才放心,又接着说,“第三件是海棠花文人三弄盒,虽比不得前两样珍贵难得,但当初也是画了五千五百两才买来的呢,我给你折一千两,四千五百两你就拿去。”

    “第四件是那支南洋……”

    萧旋凯哪里能听进去,俯身过来,便又擒住了她,吞吐掉她的下话,做一些夫妻间晚上应该做的事情。

    魏楚欣正说的起劲,此时他不让她说话,便支支吾吾推开他要起来。

    放开她时,萧旋凯就笑着说,“咱俩的账结了,你只说说我欠你多少吧?”

    魏楚欣抹了抹嘴,缓了一会,就又接上刚才的话道:“第四件是南洋琉璃盏,价值三千两……”

    ……

    这账目便是淅淅沥沥犹如下小雨般的,从半夜一直说到打更。

    魏楚欣从头到尾给他列出来二三十样东西,烦的萧旋凯侧过了身去。

    魏楚欣还在说,他便用被子蒙住了头,不想再听。

    只难缠之人魏楚欣却追着要说给他听,她心里算计着总数,最少也得需要十一万五千两来。

    他手按着被子,她掀不开,就跟着钻进被子里,在他耳畔说:“第二十三件,一只狼毫细毛的金柄笔,价值五十两银子,这不能往下折了,再折就没了,第二十四件……”

    萧旋凯便是再忍无可忍了,一时掀开了被子,睁开了眼睛,只翻身就把她压在了身下,“你是不是也太精神了些。”

    魏楚欣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抬眼看着他,还在继续说:“那就先算到这里,前二十三件东西一共价值十二万三千四百五十两,银子最晚后日就得给我。”

    萧旋凯看着她眼睛笑问:“就这些,说完了?”

    魏楚欣点了点头,往一旁推他,“说完了,你快睡觉吧,我不打扰你了。”

    “就只这些么?”萧旋凯暗示着。

    魏楚欣满脑子里想的都是钱,“这些都是折算完价钱的了,不能再给你抹零了。”

    萧旋凯笑说:“不抹零,你若服侍的好,我给你涨到十五万。”说着,就来宽衣解带……

    第二日五更,魏楚欣这几个月以来就没觉得这么困过。

    萧旋凯起身穿衣服时,魏楚欣强支开眼皮,侧头看着他道:“今日我还是要出门的,你走之前,得到和乐堂和欣荣苑交代好,若没有你开口,老太太难让我出去的。”

    萧旋凯点头笑说,“念在你昨晚听话,我一会便去说。”

    困的魏楚欣脸皮也跟着厚了,听萧旋凯同意了,她便安心的又合上了眼睛。

    一时萧旋凯洗漱毕出门,吩咐人道:“让二少奶奶睡到自然醒,谁也不许打扰了。”

    侯府里的丫鬟们应是,偶然侧眼时但见着他们侯爷心情竟然不错。那昨天半夜,侯爷生气喊出的那几句话又算什么?想来是魏氏在晚间又不知道用什么手段把他们侯爷给哄好了。

    等辰时的时候梳儿先进来服侍,眼见着地上又扔的都是帕子,心里一惊,只看着魏楚欣,隐晦又不好意思的问,“姑娘现在怀着孩子,不能和侯爷行……这要是不小心小孕了……”

    话说的魏楚欣也是红了脸,低声道:“倒是没那样,他……”有些事情没脸说出口。

    梳儿也是嫁过一次人的了,见她们姑娘似是有洁癖似的拿皂豆一遍一遍的洗着手,在心里也明白了,会心一笑,只要服侍着魏楚欣穿衣裳,“要说侯爷也真是好样的,这大齐国里的男子,凡是有钱有势能置办得起妾的,哪个不是三个五个的预备在家里,这个不方便就找那一个,只侯爷是个认真长情,竟然肯委屈自己的好人!”

    魏楚欣听这话,也就知道梳儿明白了,一时把头压得更低了一分,脸更红了起来,只转移话题说:“今日得去看着人到各处里运酒,要做体力奔波的活,你和石榴得多吃一些饭。”

    梳儿眼见着她们姑娘不好意思了,也就越过了这个事,点头笑说:“姑娘也要多吃一些。”

    出了府,走后门进了磬醉酒楼总铺。

    铺子里一切如常,吕福和魏楚欣打过招呼后,便是下铺子里忙了。

    魏楚欣进了正堂,才要叫统管库存的王头,那王头竟是不请自到,一进了铺子,就跪在了魏楚欣脚下,急着汇报说:“不好了,东家,小的今早去查酒,乙号库和丙号库里头那七百多坛红曲酒竟是全部被偷梁换柱了……”

    魏楚欣听他急急的把话说完,只觉得仿若有人在暗处里实实的扇了她个巴掌似的,脸上又热又疼,心里又气又悔。

第六十二章 蓄谋已久

    梳儿在旁听着,直将手里正拿着的茶壶都滑落在了地上。

    当下里,魏楚欣带人去了乙号库和丙号库查库存。

    乙号库看库之人正是曹绅的姐夫崔四。

    魏楚欣赶过去时,那崔四和几个小厮在廊子里盘腿打牌,正是这一把赢了钱,将桌子上的铜板往自己这边一搂,嘿嘿笑着说:“今日顺东风,点儿好没法!”

    石榴性子急,直快步上了廊子,走到几人前面,一把将桌子掀了,劈头盖脸大骂道:“玩得好啊,玩得颠三倒四连亲娘都不知道是谁了吧!雇你们是干什么的,这光天化日之下,几百坛的酒都能给看丢了,你们眼睛都瞎了!”

    正在兴头上,桌子被人给掀了,木质的牌九和铜钱散了一地,崔四和那几个伙计正是要急眼,才张开嘴要骂人,却是见着了后头走过来的魏楚欣和王头等人。

    被来势汹汹的气势吓着了,几人忙是站了起来,看着魏楚欣定了定神,一时倒是没反应过来这是谁。

    那崔四还见过魏楚欣,几个伙计根本是连磬醉酒楼的东家是谁都不知道,在他们心里,有福总管事没有靖州女东家。

    总管库存的王头见几人丧眉搭眼又愣愣的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样子,便拿手直指几人,无可奈何的道,“还在这杵着,一个个的上不得台面!”

    几人这才慌忙来收拾牌九,要给魏楚欣腾出个地方来。

    “不用麻烦。”魏楚欣拿眼睛扫了扫几人,最后将视线落在崔四身上,问他道:“这库是你在看么?”

    崔四躬身给魏楚欣递过了椅子,赔笑着连点着头道:“回三姑奶奶,是小的在看来着,当初有三姑奶奶的介绍,福管事才格外看中小的,小的也才有幸能到这看库房。小的在心里可感激着三姑奶奶呢,自打接了这活开始,小的就尽心尽力,不敢偷懒,白天守在这里,晚上也宿在这里,要不信的话,这帮伙计都能给小的作证的……”

    石榴听的尤其不耐烦,狠狠的往地下啐了一口,骂道:“放屁,要照你这么说,还能把酒看丢了!”

    崔四挠着头,听半天没听明白,只辩解了起来道:“姑娘这说的哪里话,要说这库里的酒,早在一个月以前就调出去了,这前前后后的伙计多少双眼睛,这做不了假的,什么酒一夜间就没了,这平白是冤枉了好人,不是小的顶撞姑娘,小的也只是实话实说。”

    崔四说着,为证明自己清白,就急急的拽来了几个人问,“我说的可是真的,有没有撒谎。”

    几个伙计就跟着点头说,“四管事说的是,东家不信可以问福总管事,王头管事也在这里的,这库里的酒几层人在管着的,小的们哪里敢同东家说慌啊……”

    身旁站着统管库存的王头一听这话,心道了句:坏事了!

    要说但凡是这仓库里的东西有增有减,他必是要在账目上做相应记录的。

    他在磬醉酒楼里总管库存管了有几年了,因为行事谨慎认真,在东家面前都露过脸了的。自来经他手的账目,就没出过一回的差错,因这样的业绩,是鲜少能让东家印象深刻格外记住的人。

    只百密终难有一疏,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

    这向来没出过差错的人,一出就出了个大错。

    魏楚欣眼见着崔四说的不假,转而便是看向王头,看了他半日,才终于开口问道:“既是酒已经出了库了,王管事为何不及时记账?既没记账,昨日我要来库存的账目对库存时,为什么不与我说?”

    魏楚欣一时就觉得要抑制不住心里的火气了,往下压了又压,继续道:“昨日从上午到天黑,我一直在铺子里算账目,想来王管事是不知道么,就那么看着我同傻子一样翻着账本,盲目乐观的算着这子虚乌有的账么?”

    王头见问,哑口无言,一时便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向魏楚欣承认了自己纰漏,“说来是小的辜负东家的信任了,小的当真是没脸再面对东家了。昨日东家要各分铺的账目,是小的着人亲自送过去的,小的在外头守着,如何能不知道东家为了统计这库存废了怎样的功夫。只小的是真不知道已经从乙号库里销出去的酒没有记录在册,若是知道,又岂会在旁看着热闹,看东家笑话,不告诉东家呢。”

    魏楚欣冷笑道:“还真是笑话,这是你所负责的工作,你竟然好意思说你不知道账目上没记这笔?一次出了几百坛子的酒,你竟然也能忘了?”

    王头简直是悔不当初,向魏楚欣和盘托出道:“二十天前,正赶上小的害病,小的便同福管事请了病假,并把账本一并交给了他。小的这一病病了几日,等病好了回来时,却正赶上福管事尤其的繁忙,这乙号和丙号铺子的账本福管事并不及还给小的。这一压就压了些时日,直到前天晚上临要打烊的时候,福管事才把账本还了回来,福管事说账目他都记好了,不用小的惦记,小的当时回家心切,便没往下细翻。只等第二日,就是一千坛红曲酒开窖的日子,里里外外忙碌开来,小的就把对账这事给忘了,后又得知那千坛酒坏了,已然是慌了心神,把账目的事便是忘得死死的了。”

    若是有八百坛库存,如她昨日布置好的,只是赔钱冒风险尚可蒙混过关。

    现如今单乙号库里就足足少了四百坛酒,任谁出面,也再是难满天过海。

    明日便是交酒的日子,交不上来酒,赔钱事小,弄不好要赔上性命。

    堕虎门的哗变才过了几日,想来此时萧旋凯在朝堂之上处境一定尴尬,圣上想找茬整治他还苦于没法子呢,她作为他的妻子,出来经营生意已然是不该,此时这红曲酒供应不上,到时候牵扯出来,这磬醉酒楼赔进去不算,萧旋凯必是要跟着她受到牵连。

    朝堂上的事情,魏楚欣虽是不懂,可也知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道理。萧旋凯若有事,就不会单是他一个人有事……

    那王头见魏楚欣站在那里迟迟不说话,压低了头承认着过错。

    魏楚欣看了看在场的众人,无计可施的时候,便也只能是执拗的朝崔四要来了库房的钥匙,下了窖,直看着挨着门口,掩耳盗铃的摆在最外面的一坛坛酒,她本心里想着吕福没骗她,吕福昨日统计出来的是对的,是王头查验的时候出了差错。

    不死心的往库里走,也只有摆在外面的那一层而已。

    从先时的不死心,到此时的彻底心灰意冷,魏楚欣一时命令所有人都退下去,她要一个人在这酒窖里静一静。

    石榴担心魏楚欣不肯出去,一旁的梳儿便来拽她的胳膊,轻声说道:“听话,出了这样的事情,让姑娘自己静一静吧,咱们到外面候着去。”

    石榴被梳儿拽着,一边往外走,一边向梳儿讨主意道:“明日就要交酒了,眼下才知道这酒没了,这样短的时间,上哪凑齐这酒啊,就是神仙来了都没无计可施,眼瞅着是交不上,这铺子不是完了么,你说说这可怎么办才好呢……”

第六十三章 谶语

    魏楚欣想出来的解决方法是:

    其一,同萧旋凯和离。

    其二,遣散铺子里所有的管事工人。

    其三同魏家断绝血缘关系。

    这三件事情一了,便是坐等明日广盈库着人来拿她了。

    魏楚欣靠着身后面的板墙,一时倒是回想起了这磬醉酒楼还没开时,她着房牙子各处看店铺,那人所说的话。

    “……你说到这样繁华的地方做生意是图个啥,只就怕有命赚钱没命花!”

    一晃,五年都过去了,房牙子的话成为了谶语。

    从筹备铺子开张到铺子彻底开不下去,短短几载,就有如京都城元宵节那日放的彩花一般,一瞬繁华过后,什么都没有了。

    ……

    库房大门被人推开了,石榴和梳儿就见着她们姑娘缓慢的走了出来,竟是那样的平静,视线不知道落在了何处,只开口对王头说道:“给你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协助我彻头彻尾把这事查明白了。”

    王头在旁,虽心中不解魏楚欣这话到底有几个意思,但奈何好耍小聪明觉得自己万事通的性格使然,连点着头,应了下,“东家尽管放心,小的明白了!”

    “我说什么了,就你明白什么了?”魏楚欣也没好话答对王头,一时收回了视线,板脸揭他老底,“既然明白了,复述一遍我要让你做什么吧。”

    “东家……东家不就是让小的查这酒卖给了谁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挨东家一顿抢白,王头的脸都燥红了起来,话说的支支吾吾,声音越来越小。

    魏楚欣叹了一口,一时将进入酒香宅的对牌从袖子里拿了出来,递给了王头,吩咐道:“从现在起,从那一千坛酒是如何坏了的查起,由你牵头亲自着人去查。这对牌暂时给你收着,凡涉及到此事的,无论是谁,全部凭你调派由,包括吕福在内。”

    那王头一听这话,本来狭长的眼睛都睁得圆了,东家的意思是让他压吕福一头,因祸得福,这才正经是因祸得福呢,!

    “小的这回是彻底明白东家什么意思了,东家这么信任小的,小的一定会调查好此事的,东家就瞧好吧!”

    魏楚欣摆了摆手,道:“去套车吧。”

    一旁候着的崔四,弓着腰低着头,听着魏楚欣这话,忙忙的应道:“嗳……好咧,小的这就去套车!”

    说着王头和崔四两人就一个比一个急的要往大门口走。崔四干瘦,兔子般的跑在前边,王头体胖发福,喘着气小跑的跟在后边。

    只这里崔四突然反应了过来,停下来回身却是同后面跟着的王头撞了个满怀,同时吃痛的“哎哟!”了一声。

    王头捂着磕得生疼的鼻子,问崔四道:“你干什么!”

    崔四只回身看着魏楚欣,重新跑了回来,赔笑道:“三姑奶奶打算去哪儿,是到朱雀街还是丙号库,小的好去安排?”

    魏楚欣缓半天没说话,石榴和梳儿正拿帕子在给魏楚欣掸着在库房墙上粘的灰尘,“都粘在衣服了,姑娘先别动!”

    见是没人理他,崔四就略微抬了抬眼,额上的抬头纹堆积在一块,赔笑着又问了一遍。

    这里梳儿才也是问魏楚欣道:“姑娘是打算去哪里呢?”

    魏楚欣又轻叹了口气,道:“回总铺。”

    ……

    回去时吕福并不在。

    魏楚欣站在二楼阁楼上,打开了隔窗,临近冬日的寒凉空气瞬间扑散了进来,激得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从楼上往下望去,一切如旧。

    几个伙计在下面正抬着酒坛子,有说有笑的,仿若把昨日酒窖里那坏了的一千坛红曲酒的事忘在了脑后。反正有他们东家和福总管事在的,只要有两人,就没有解决不了的事。

    全铺子里的人在心里都这样认为。

    梳儿端茶上楼来时,眼见着她们姑娘站在风口里,连忙放下了杯,要来关窗子,“姑娘这是做什么,现在天一天比一天冷了,若是不小心染了风寒,姑娘带着孩子呢,连药都吃不了。”

    魏楚欣也就回过了神来,梳儿的话倒是提醒了她。

    她这是在干什么,事情还没了呢,她颓废的站在这里发什么呆。

    一时拿起梳儿放在了案上的茶,喝了几口,缓了缓心神,才道:“梳儿,你去把吕福找回来。”

    梳儿忧心忡忡的,心里想说现在这个时候,还能找到他人么,但眼见她们姑娘,又是不忍心说出这些话,只点了点头,出门要找吕福。

    魏楚欣知道梳儿在想什么,放下杯来,淡笑着说:“有些事情躲得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吕福是个聪明的人,这齐国就这么大,他还能去哪,你去找他吧,问问门口的伙计,就应该知道他在哪了。”

    梳儿点头,红了眼睛,只气的脱口骂道道:“奴婢这就去他,看这忘恩负义的忘八能躲到哪里去!”

    这边梳儿一走,魏楚欣便是铺纸研墨,坐在书案旁,写起了她给萧旋凯的和离书。

    这和离书以前就写过,还是在她和萧旋凯刚成亲的那会。

    那天大雪纷飞,是她在京都过的第一个冬天。

    北国的雪,绵若柳絮,飘飘洒洒。

    夕阳西下,瑞雪黛墙,满眼银装素裹。

    那时那刻,她诧异着冬日里的景色,竟然可以美到如此地步。

    在朱红色的长廊里,萧旋凯环抱着她,是满怀的沉水淡香。冻的僵硬了的手被他的一双大手给捂暖了。她蘸墨,书写,蘸墨,书写,写好了结束两人夫妻关系的决绝和离书。

    那时那刻萧旋凯就耐着性子看着她写完,到最后他握过她的手,在宣纸的空白处,一笔一划的写过:你是我的,这一辈子都休想离开我……

    一滴饱满的水珠突然落在了宣纸上,染化了松烟墨,顿住了她继续写下去的笔触。

    屋里没风,她却哭了。

    兜兜转转这么些年,即使她说过,执子之手,方知子丑,到此时,在那决绝的字一字一字的过在她眼底时,她也觉得喘不过气来。

    魏楚欣以为那是孕期的不适之感,胸闷气短,心里沉重着的眼泪都低垂了下来。

    潇潇风雨歇。

    萧旋凯也许不会同意她这样的决定,和离之事,她得先同开明的老太太和向来对儿媳有严格要求的大夫人说。

    ……

    和离书写好之时,也是吕福敲门要进来之时。

    无需梳儿去找吕福,吕福自己就回来了。

    魏楚欣拿袖子抹掉了脸上的泪痕,理了理头发,又将和离书折好放在了衣袖里。

    吕福站在门口等了又等,直到听里面魏楚欣心平气和的对他道:“表哥,你进来吧。”

    吕福顿了一下,低垂在两侧的手有点打颤,他握成了拳头,紧了又紧,才有力气回话,应了一声是。

    声音发出来,他自己都怔了一下,这还是自己的声音么,怎么这般无耻。

    魏楚欣坐在椅子上,看着站在一旁的吕福,却是发现,他今日穿的是五年前第一次见面时的那件素雅的天水蓝色粗制布料的袍子,容貌如旧,沉稳又带有些斯文气质。

    魏楚欣直视着吕福的眼睛,半日里都不曾说话。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如何起头。

    吕福站在那里,手半握成拳,眼神虽没躲闪,但却紧抿着嘴,抿了几次。

    “还得麻烦表哥最后一件事。”终于,魏楚欣开口说话了,微微的笑着,“去把所有分铺里的管事,工人,伙计,酿酒师傅全部召集到主铺来,再把账房里所有的银票,现银拿到这来。”

    吕福听着又是半日里不曾说话。

    到最后清了清嗓子,赶在魏楚欣没说下话之前,他说:“有位商人想见见三姑娘,人已经等在外面了,三姑娘见见吧。”

    “铺子还没黄,我还是你的东家吧?”魏楚欣看着他,笑问。

    吕福深深的给魏楚欣作了个揖,说道:“三姑娘还没吃饭呢吧,我去准备来。”

    魏楚欣点头道:“是要吃一顿散伙饭再散的,还是表哥想得周到。”

第六十四章 江山易主,山河不变

    那人等在门口,吕福出去时,他便进了来。

    魏楚欣坐在原处,冷笑着说:“就算这铺子黄了,我眼下也还是侯门二少奶奶,我允许你进来了么,你就进来?”

    那人听这话,便是原处跪在了地上,磕了个头,行完礼后,开门见山的道:“小人前来,是想和魏掌柜谈生意的。”

    “谈什么生意,难道吕福叫你过来之前,没同你说过磬醉酒楼要黄了么?”魏楚欣好笑的问。

    那人却稳稳的切中主题道:“现小人手里正好有一千坛红曲贡酒,有这一千坛酒,磬醉酒楼就有救了。”

    听的魏楚欣下巴忍不住在轻轻的颤着,“是你与吕福私下里的勾当,他将铺子里的酒倒腾到你手上的么?”

    那人道:“回魏掌柜,这一千坛红曲贡酒并不是从磬醉酒楼里买的,也不是吕福管事私下里转运到我手上的。这酿酒的米是特从常州运过来的,酒粬是当日里花高价钱在郑掌柜处买下的,赶在去年和磬醉酒楼那一千坛红曲酒同时下的窖。”

    “人不干净,但酒是干净的,想来这也配入刚从战场上回来的三军将士的喉了。”魏楚欣点头笑说,一时抬眼端详着那人,“凭你也难成这样的事,叫你身后面的东家过来,想谈生意就拿出谈生意的诚意来,躲在后面畏畏缩缩是什么意思。”

    那人道:“回魏掌柜,我们东家已经吩咐过了,无论如何这一千坛红曲贡酒只换不卖,小人只是负责到这里来传话的。”

    “怎么个换法?”

    “用京都城里所有的磬醉酒铺来换,除了东家换了,别的一切不变。有个比喻可能不当,正所谓改朝换代,江山易主,然山川湖海不变。”

    “真是笑话!”一时站在外面偷听的石榴和梳儿两人便是闯了进来,对着那人,死命的啐骂道:“谁给你造的脸,你也配和我们二少奶奶说话,还不快滚出去,胆敢再放一个屁,当心你的狗命!”

    那人听着也是不慌不忙,话已带到,一边作揖告辞,一边对魏楚欣道:“磬醉酒楼在京里开了这些年,养活了多少的管事工人,若是就这样被查封关门了,魏掌柜的一片心血也就所剩无几了,明日便是到了要交酒的日子了,还请魏掌柜以大局为重。”

    气的石榴破口大骂道:“我们姑娘还受你们辖制了呢!滚、滚、赶快给我滚!”

    那人走后,魏楚欣便是顺势靠在了椅子背上。

    石榴自是受不了这奇耻大气,放下了手里的东西,对魏楚欣道:“我……我把这事告诉了侯爷去我!这吕福胆敢联合着旁人给姑娘下这样个大套,看侯爷知道不要了他的命!”

    梳儿也道:“怎养出吕福这样狼心狗肺,忘恩负义的羔子,凭谁说说,这些年姑娘对他如何,若没有姑娘,他吕福是何许人也,他也能有今天么,这人真是无耻又恶心!”

    有时候生气倒是小事,就是怕寒了心胆。

    ……

    这里魏楚欣吩咐人套了马车,驶往了京都礼部衙属。

    外面飘起了雪,这是崇泰九年的初雪。下得细细碎碎的,粘落在棉质披风上,借着身上的体温,一会就融化得看不见了。

    魏楚欣伸出手来,仰望着头顶那广阔无垠的沧溟,直感觉手指尖一点点凉得彻底了。

    衙门口端着的两尊石狮子格外的威武庄严。

    魏楚欣像小孩子一般似的,由梳儿牵领着站候在一旁,眼瞧着石榴和几个衙役周旋。

    “把这帖子递到你们萧大人手里吧!”

    几人站得庄严,不说话又面无表情的样子,活像衙署两侧的石狮子。

    “几位官员,算我求你们了,就帮我把这帖子递到里面去吧!”

    几人还是不说话,但明显能感觉出来,要忍不住动用京都衙役的威严了。

    急得石榴没法,假笑着,嗲声嗲气的对几人道:“这么冷的天儿,都下雪了,官爷们就忍心让我们几个姑娘站在这风口里受冻么……”

    话音未落,那几人终于有反应了。

    只听“豁啷”一声,一众人等同时拔出了腰间白亮亮,刃的比雪还要亮的佩刀,呵斥石榴道:“大胆刁民,再不走,别怪我们不客气!衙署是什么地方,岂能由尔等胡搅搅!”

    气的石榴狠命的一跺脚,咬牙切齿,哪里还有先时的嗲生嗲气,“好,你们真好,现在让你们递个帖子你们不给递,看一会吃不了兜着走的是谁!”

    梳儿见这阵势,就赶紧上前拽过了石榴。三人围在一块,梳儿替魏楚欣紧了紧身上的披风,温声劝说道:“姑娘,看这架势,咱们是见不着侯爷了,要不咱们先回吧。”

    石榴也道:“就是不回,姑娘也别在这儿站着了,姑娘先上马车,我和梳儿姐姐在外头等着。”

    雪下得又大了一分。

    偏生赶上了胡希乐骑高头大马出来,离老远看见了站在那里的三人,定睛一看,中间批素色披风的不是他二哥心尖上的靖州小女人魏氏又是何人!

    一时赶紧摆手,下了马来,笑着走上前来,道:“这大雪的天,二嫂怎么到这来了!”

    门口的衙役眼见着胡大人竟然下了马来和几人笑着打招呼,心里才是咯噔了一下。

    “我想见你二……”

    魏楚欣话音未落,胡希乐就笑着先道:“二哥就在衙里呢,这就带二嫂过去!”

    于是乎,破天荒的,魏楚欣一个妇人竟然在胡大人的引请下,入得了京都礼部衙门。

    一旁衙役以及随从属官皆是大开了眼界。敢情这妇人是谁啊,向来走路横着走的胡大人,竟然下了马,暂时放下了自己的事,赔笑在其旁!

    梳儿和石榴跟在后面,走到先时那几个守门的衙役身边,昂首挺胸,下巴翘的高高的,只开口吓唬几人道:“让你们先时不递送帖子,害得我们夫人在外面冻了这么长时间,等一会的,看见着了萧大人不好好的参你们一本!”

    胡希乐引请着魏楚欣一径往衙门里走,一边走,一边找话笑说:“没记错的话,明天是交红曲贡酒的日子了吧,战场上回来的将士,可都是等着要在宴会上品尝呢。此一番,二嫂的红曲酒在京都里就更出了名了!”

    魏楚欣没法接下话。

    胡希乐还在说:“今年定下一千坛,想来明年是只会多不会少的,二嫂赚的盆满钵满,是不是要请客吃饭呢!”

    魏楚欣昀了口气,笑回着说:“明年签契子的就不是我了……”

    胡希乐笑道:“怎么能呢,别的我管不着,广盈库我是打包票的,这红曲佳酿如此润口都不能选做贡酒的话,还有什么酒配纳进库里呢!”

第六十五章 做媒

    萧旋凯正在二堂里处理公文。

    外头属官眼见着胡希乐领个妇人来了,都大为新奇,便要进去通报萧大人。

    胡希乐想着在萧旋凯面前邀首功呢,便摆手对几人道:“不必通报了,我亲自带人进去。”

    一时胡希乐引请魏楚欣直进了二堂。

    房门一打开,就见着了正对门坐着的萧旋凯。

    手执利刃,身披战甲,在战场上威风凛凛的武将拿起笔来,批阅着案上堆积着的公文的样子,合该是怎样好看的夕阳景呢?

    生平第一次,她任性了一回,什么瞻前顾后的考虑做一件事要带来的后果,她不管了。

    在崇泰九年初雪这一时刻,她想见萧旋凯——她的丈夫。

    如果不是这次的不顾后果,想是她这一辈子都不知道礼部总署大堂是什么样子的,他的丈夫在堂里批阅公文是什么样子的。

    她以为萧旋凯事事都很厉害的,她以为没有什么事是萧旋凯解决不了的,瞧瞧他平日在她面前那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样子。

    只这次偶然闯进了这番天地,她发现不是的。

    战场上威风凛凛,杀人都不眨眼睛的他,却是被这区区的公文纸张压得弯了腰。

    不就是两摞瞳儿那么高的公文么,算什么难题,也至于这么愁眉苦脸,抽筋拔骨的么。

    魏楚欣就眼见着萧旋凯坐在那里,翘着二郎腿,蹙眉如山的,憋不出来一个字,竟然没出息的在咬着笔头。

    这算什么,要是让她批阅的话,两个时辰就批完了。

    萧旋凯抬眼之际,竟是见着了他娘子,以为是看字看花了眼睛,眨了下眼睛,想再看一看时,就听胡希乐笑说:“把二嫂给二哥带过来了,二哥可得记我一功!”

    说完,胡希乐就识相的走了,临走时还尤其好心的将二堂的房门给带上了。

    “你怎么来了?”

    魏楚欣已经笑着走了过去,不回答他,反而是笑着问:“外面下雪了,你还不知道吧?”

    萧旋凯便是眼瞧着他娘子鼻子尖都冻红了,将手里的笔放在山形笔搁上,便将她整个人都环在了怀里,“下雪了还跑过来,也不嫌冷。”

    魏楚欣从他的怀里挣脱了出来,解下沾满了寒气的披风,挂在一旁,在堂中央支起来的火炉旁烤着手,驱散着周身的寒气,“想你了,就过来了。想着要见到你,就不嫌冷了。”

    听的萧旋凯眉毛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的,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吧,白日青天,老夫老妻的,说出这么肉麻的情话来,也好意思。

    “你快点批,批完了我们出去看初雪好不好?”魏楚欣脸上倒是不红不白的,转过身来,看着他笑说。

    萧旋凯蹙眉说:“我倒是想快批,只这也批不动啊。”

    “那萧大人信不信得过我,要不要我帮你?”和暖了过来,魏楚欣就挪了个椅子过来,坐在了他旁边。

    他复述,她执笔,那么两大抱的公文,不过三个时辰就批完了。

    累得她倚靠在萧旋凯的怀里,闭目养神了起来。

    萧旋凯环着她,拿手轻轻的抚动着她柔软的鬓发,问她道:“是不是有什么事想对我说啊,卖了这样大的关子,想说什么就说吧,我听着呢。”

    倚靠在他踏实又温暖的怀抱里,魏楚欣便是觉得好是舒适,缓缓的睁开了眼睛,转头头来,对视上他的眼睛,半玩笑半认真的说:“萧旋凯,以后你养我好不好?”

    萧旋凯就笑看着她,也不往下问,只是点头道,“只要楚儿愿意,我就养你一辈子。”

    魏楚欣笑了,点头说:“这是你说的。”

    ……

    等两人出了衙署时,天色都暗了。

    京都城里点起了万家灯火,在初雪时刻,走在城中主街上,即使寒冷,却有几分浪漫在的。

    一路上萧旋凯都十分注意着,在小心的护着她,眼下他娘子怀了属于两个人的第三个小生命,这样的生活,有她陪在身边,多好啊。

    路过磬醉酒楼时,魏楚欣笑看着萧旋凯道:“要不要去我的铺子里做客,我请你饮红曲酒。”

    萧旋凯点头道好。

    磬醉酒楼里一切还都如旧。

    吕福在兢兢业业的打理着生意,即使有很多宅子,他也惯常宿在铺子里。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便是:一个人在哪睡都一样,睡在铺子里反倒踏实。

    几个小伙计正出来要挂打烊的木牌,见了魏楚欣,倒是所有诧异:“都这个时候了,东家怎么还过来?”

    魏楚欣笑着和几人打过了招呼,“过来看看。”

    吕福见是魏楚欣和萧旋凯回来了,站在原处半天没说话,最后抿了抿唇,给萧旋凯行礼。

    萧旋凯哪里知道魏楚欣和吕福之间的事情,朝其摆了摆手,笑说:“你们东家难得大方要请我喝酒,去把你们铺子里最好的酒搬两坛子来。”

    吕福看了看魏楚欣,有话要说,但魏楚欣却并不看他。他也就只能是咽了下话,遵从萧旋凯的吩咐去取酒。

    一时进了堂屋。魏楚欣拿过掸子笑着给萧旋凯掸粘了一身的绵雪,萧旋凯左右四顾,倒是第一次认认真真的环视着他娘子的酒铺,点头道:“布置的还真是不错。”

    正堂墙上挂着一幅花开富贵图,是当年魏楚欣亲自画的,连画再装裱,整整废了二个月的时间。

    萧旋凯就注目着这幅画,武人都认识这是他娘子的手笔了。

    “你喜欢这幅画么,把它拿下来吧,拿回家里好不好?”魏楚欣放下掸子,笑看着他道。

    萧旋凯还不及回答,就听魏楚欣招呼外面的伙计进来,真要把这幅画摘下来了。

    吕福取回了酒进来,魏楚欣就对萧旋凯笑说:“表哥今儿都二十有二了,还不曾婚娶的,侯爷可是知道什么合适的人家么,给表哥相看相看吧。”

    萧旋凯眼看着魏楚欣,不知道她是何意,只见着她是认真当正事在说的。

    “表哥的婚事就交给侯爷了。”魏楚欣温温的笑着,不等两人说话,她已经做了主张,看向吕福道:“我与侯爷做媒人,表哥万不要拒绝,才儿翻看了黄历,一个月后便有个好日子,表哥年纪也不小了,是该有个家了,择日不如撞日,这婚礼就定在下个月就很好。三媒六证,彩礼婚房,一切事由都不需表哥操心,表哥只等到时候迎新娘子也就是了。”

    听的吕福一张脸都白了,开口要说话,就又被魏楚欣温温的话给截了过来。

    “侯爷倒是问问表哥喜欢什么样的姑娘,不管是什么人家的姑娘,我先替表哥定下来两点,其一性情要好,其二样貌要同表哥合称。”

    说着魏楚欣就笑着拉了拉萧旋凯的胳膊,多有撒娇语气,“这门婚事就交由侯爷了,有些话我在你们也不好说,我先去楼上拿一样东西,侯爷好好问问表哥对新娘子的喜好要求。”

第六十六章 被罚

    魏楚欣从楼上下来时,交给了吕福一个信封。

    两人离开时,吕福直送到门外。

    临上车之前,魏楚欣回头对吕福道:“信封里有表哥心心念念了几年的东西,表哥收好了。”

    吕福捏着手里的那封信,文质彬彬的脸就更加白了一分,比这初冬里的雪还白,白的没有血色。

    魏楚欣看着他那欣长在风雪中飘摇的蓝色粗制袍子,最后道:“外头怪冷的,表哥回去吧。”

    ……

    在马车上,萧旋凯环着她腰,不禁问道:“丫头什么意思,真让我给吕福找个媳妇?”

    魏楚欣靠在他肩头上说:“对侯爷来说,找个姑娘不是轻而易举的么。”

    “你这什么意思?”萧旋凯听着,就凑近了她一分,“是在说吕福,还是在说我?”

    魏楚欣就抬眸笑看着他,故意在问:“侯爷没有过么?”

    萧旋凯不实逗,“有没有你知道。”

    “侯爷整日在外,有没有我哪里能知道。”

    “再说你不知道?”

    眼见着萧旋凯眯眼看着自己的那危险的样子,魏楚欣便是坐正了,拉回话笑说:“好了,左不过我没看见,没抓着就是没有吧。我再同你说个事,昨天晚上那些东西我不当……”

    萧旋凯却不打算越过这一茬,打断魏楚欣道:“念在昨天晚上你服侍的好,那十五万两银子我已经着人去准备了,今晚上你再努力一些,明日一早,我着人准时准点送到磬醉酒楼去。”

    “这是在交换么?”听的魏楚欣耳朵不悦。

    “交换什么,这是做妻子应尽的本分。”萧旋凯笑着,手就开始不老实了起来。

    魏楚欣连躲了几下,这里萧旋凯突然在她袖子里摸到了什么,一时按着她的胳膊就把那折好的纸单拿了出来。

    “还给我!”魏楚欣这也才想起来,先时写给萧旋凯的和离书她忘拿出来了,说着,便是要来抢。

    “神神秘秘的,给谁写的书信,还藏在袖子里了。”萧旋凯对魏楚欣的话置若罔闻,一时好奇,躲着魏楚欣,到底是把里面的信纸拿了出来。

    “快给我!”魏楚欣急得口不择言,拽着他胳膊说:“别看,我不许你看!”

    “紧张什么,上头写的什么,容不得我看。”萧旋凯就伸着胳膊躲着魏楚欣,一时打开了信纸,看到了上头那赫然的三个大字。

    “和离书。”

    车内的气氛瞬间就冷了下来。

    萧旋凯捏着这信纸,板起了脸,锁起了眉,直视着魏楚欣,好笑的问她道:“我说怎么感觉你今天有点反常,原是在这等着我呢,写出来不就是要给我的么,怎么又假意惺惺的不让我看了?”

    魏楚欣将纸从他手里夺了过来,他捏的太紧,一时将信纸给扯坏了。

    魏楚欣也就顺势,一下一下将和离书撕了个细碎,掀开一侧的窗幔,将纸片扬了出去。

    外面料峭的风雪,顺着窗幔刮散进来,吹透了两人的衣衫。

    萧旋凯冷眼看着她这一系列的动作,冷冷的坐在一旁也不说话。

    魏楚欣见着,便就凑了过去,也不说话,只靠在他的肩头,紧紧的环抱着他。

    萧旋凯眼冷看着她,无动于衷,也不回应。

    魏楚欣抬眼看着他,一时又来扳他的胳膊,让他环着她。

    她才扳着他的胳膊放在自己的腰间,他马上就负气的回归原位。

    她就还锲而不舍的又来扳他的胳膊,让他环着她,靠在他怀里,主动的来投怀送抱。

    萧旋凯负气的不让她靠,伸出胳膊来,将她整个人都抱起来,放到对面离他远远的地方。

    魏楚欣也就又没脸的重新凑过来。

    重复了几次,她不耐烦了,他也不耐烦。

    她就死死的攥着他衣衫,抬眸看着他眼睛大声的问道:“你不是我的丈夫么,我靠在你怀里都不行么!”

    萧旋凯也对视上了她的眼睛,一时握着她胳膊的手就添了力度,反手将她箍在怀里,箍得紧紧的,一字一顿的对她道:“我没逼你,这话是你自己说的!”

    魏楚欣也就环过了他的脖子,低头沉湎在他的颈间,不再说话了。

    两人半天都没再说话。

    等快要到家门口时,萧旋凯才是叹了口气,对着她耳畔,轻身问她道:“魏楚欣,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吓我呢?”

    冷风透过帘幔,吹到了里面,对的魏楚欣赶紧寒凉。

    她便将萧旋凯环得跟紧了些,也对着他耳畔,轻声的说:“这是最后一次,别生气了,我不喜欢看你皱眉时的样子。”

    ……

    翌日,魏楚欣大庭广众之下,去了礼部衙署找萧旋凯的事情便在京城里传开了。

    萧旋凯的母亲听到此事,极为不悦,吩咐下去,自此再不许魏楚欣随便出门去丢人现眼,败坏门楣规矩。

    晚上萧旋凯下衙回来,但见着他娘子坐在书案旁在安安静静的抄着《女诫》,已经抄了厚厚的有小半本了。

    “母亲让你抄的?”萧旋凯凑过来问她。

    魏楚欣微微蹙眉,停下笔,抬头看着他,点了点头。

    “得抄几遍啊?”

    魏楚欣比划出个十,萧旋凯见了,就也跟着蹙起了眉头,“这得抄到猴年马月,你也实在,说让你抄你就抄,不会学着偷懒么?”

    “怎么个偷懒法?”魏楚欣看着萧旋凯问。

    “石榴不是识字么,让她帮你抄。”

    魏楚欣撇嘴说:“你当这是小事么,你母亲真生起气来了,你不害怕么。”

    萧旋凯听着,就笑了。

    晚上萧旋凯坐在她旁边,陪着她抄,“说什么时候交了么?”

    “说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候交,反醒不过来,再是抄了也无用。”

    ……

    一夜北风紧吹,冬天真的来了。

    也许不会有人事先预料得到,齐国的冬至也快到了。

    后几日,魏楚欣是真出不去侯府了。有高高的强,厚厚的门,萧旋凯的母亲大夫人阻隔着,她才是真正成为了京都城万千深宅妇人中的那么一个。

    宴请三军的大朝会如期举行。

    听萧旋凯回来说,热闹非凡,红曲佳酿夜光杯,每人快饮三百杯。

    供给广盈库的红曲酒如期如数的交上了。

    只是磬醉酒铺从此易主,牌匾未换,管事工人未变,走了的就只有她这个可有可无的东家罢了。

    几载心血一夜之间倾覆不见,竟是连个水花都没有激打出来。

    唯一还能证明她这个前东家存在过的,便也只是她交给吕福那张签了名字同意用铺子换红曲酒的契子了吧。

第六十七章 执念

    半个月后。

    夏日养在院中水池的几条鲤鱼被丫鬟们抓到了大金钵里,置放在了和乐堂正堂。

    高承羿进屋时,就正见着老太太手拄着拐杖,站着钵旁喂鱼。

    高承羿静静的站在那里,注目了好是一会,没说话。

    倒是老太太,自言自语的道:“夏天的时候这有一条受了伤,几个丫鬟都说活不成了,要抓出来处理了,倒是凤琴,一时起了悲悯之心,劝人说再养一养吧。这一挺就挺了半年,眼下冬日里头了,倒数这一条受了伤的又肥又好。”

    这里宋妈妈端茶进屋来,见是高承羿还站在一旁,才是笑着招呼老太太道:“老太君,您看谁来了。”

    老太太听着,才慢缓缓的回过了身,眼见着高承羿,觑眼瞅了半天,才认出来,笑说:“我当是谁家的孩子,原是承羿,才刚儿我还和凤琴念叨呢,说是承羿今日便是要离京了,只也不知道这孩子身上的伤好没好喽。”

    高承羿听着,便是笑着走了过来,给老太太行了礼,道:“身上已经好多了,劳烦老婶娘惦记着。”

    老太太便是抬眼从上到下打量了高承羿一遍,拍了拍他的胳膊,慈笑着说:“还是这么的瘦,趁着这次卧病在床,怎也不把自己养胖一些呢。”

    高承羿笑着说:“也吃了许多补品补药,整日里躺在床上,吃了许多又不活动,自己倒是感觉比往常的时候胖了些呢。”

    老太太摇头,拍着高承羿的胳膊说:“胖什么,瞧瞧这胳膊,干瘦干瘦的。要说来从小到大,你心思就重,这享再大的福,吃什么样的山珍海味,你也难胖。”

    高承羿点头笑听着,没有辩驳。

    “这人活什么呢,就是活这颗心呢。活在世上,什么不顺心的事没有,要是总放不下岂不是要把人给压死了。”老太太便是笑着,一边摆手招呼高承羿进暖阁,一边道:“要没记错的话,承羿也是有三十了吧?”

    高承羿扶着老太太往里屋走,点头笑说:“老婶娘记性真好,今年整三十了。”

    老太太摆手笑说,“现在是不行喽,头几年还不服老呢,现在成了昏虫。”

    说着,便是到了阁门口。高承羿伸手给老太太打帘子,细心的提醒说:“当心着门槛。”

    进了暖阁,扶老太太坐下,一旁宋妈妈接过高承羿递过来的拐杖,笑说道:“昨儿听说圣上下了旨,准许王爷去藩西了,老太君在家就一遍一遍的念叨着王爷呢。老小孩,小小孩,和乐堂里多少年都见不着铜钱了,昨儿老太太非是要找一个出来,说是投着正面,王爷就能过来,偏也是巧,投了三次,全是正面朝上。”

    高承羿听着,心底便是久违的一暖,低头接过丫鬟递过来的茶,微抿了一口,却是加了两瓣茉莉花的毛尖茶。修长的手指微顿,一瞬之间,眼眶禁不住一热。

    “昨儿大晚上了,老太太非是吩咐人出去买茶叶,丫鬟们都是诧异,说侯府里什么好茶没有,出去买什么呢。老太太便说是买毛尖回来,因平时没人喝毛尖茶,府里便也真没预备着。”

    老太太在一旁说:“记着你喜欢喝这个,你这孩子啊,别的毛病没有,就是尤其的挑嘴呢。尝尝这茶,泡的可是正不正宗?”

    高承羿低头轻吸了下鼻子,一时掩饰过那分男儿不应该有的柔弱,笑应着老太太说:“这些年也没说特意来看看老婶娘,倒是老婶娘,这样记惦着。”

    老太太笑说:“走不走动的也就只是个形式,我心知你这孩子有心,是个孝敬的,只你母亲走的早,苦一辈子了,到最后也没享着了福。”

    高承羿听着,缓半日里不曾说话。

    倒是老太太,挪出了些地方,招呼高承羿道:“入冬了,椅子上凉,你也上炕来坐,咱们坐在一处,好好的说会儿知心的话。”

    高承羿应声,走了过来,坐在了老太太旁边,老太太看着他,就回忆着说:“那年柳家大宴会,你母亲领着你,你也就比炕沿高这么些,我瞧着了,就和旁人夸你,说是这孩子长得白净,人又沉稳,你母亲是个会教育的。才是说了这个话,偏生那鸢儿任性,和姊妹们玩闹,跌了盘子,里头装着的酱汁子溅了你一身,整个屋子里的人都瞧着了,要是搁旁的淘气孩子,早是撂脸子了,只你温温和和的笑着,一丝一毫也不见生气,柳府家人领着你去换袍子,你还只回身笑着让鸢儿不要介意呢。”

    高承羿听着,便也想起了那日的情形,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现在想起,还是那么的历历在目。

    “也就是那次吧,你同鸢儿认识了?”老太太握着高承羿的手,慈爱的笑问着。

    高承羿点头默认着,他自己可能都没察觉,提起那些往事,他迷茫的眼睛都照刚才澄明了一些。

    “这次去藩西,还打算再回来么?”

    “不了,一辈子都不回来了。”

    老太太听他说的果决,便连点了两下头,“也好,也好,只你放心,逢年过节的,秀兰坟前空不着,燎一把纸的功夫,又费什么。”

    高承羿听这话,便是站起身来,要跪下给老太太行礼。

    老太太按着他手,笑说:“你坐着,想当年你母亲手巧,用柳条编了个花篮送我,这算是我们结了缘。若说最苦命的人,莫过了她,不管你爱不爱听,我也忍不住要说一句,你父亲是个混账男人!当年那一场硬上弓,毁了你母亲一辈子,幸亏是后来有了你,她才有了活下去的盼头。”

    “要按理说,鸢儿也同你一样,并非正房所出,只柳家大抵宽宥,没让她受着了委屈,由是她虽对你有情,却是不能切身体会了你的苦衷。”

    这说说话就多了,也扯的远了。

    老太太对高承羿说:“怕是今日这一见,是咱们娘俩个这辈子最后一面了吧。有些话婶娘不同你说,怕入土后你娘到我那串门,我没法交代了。当年太后赐婚鸢儿和义修那孩子,鸢儿始终是怨你敢怒不敢言。成亲前一日,她可是私下里见你,收拾了衣服包袱不顾一切要同你仗剑天涯来着?”

    问的高承羿禁不住就红了眼睛。

    老太太也跟着叹了口气,“人这一辈子,就怕活得较真啊……原是她对你有个执念,后来这执念碎了,她跟义修那孩子去了西州,你本应该就此放手了的,可你又放不下自己的那份执念……”

    高承羿道:“她为什么就不能等等我呢……”

    “放手吧,好孩子,听这一句劝。”

    ……

    高承羿摇头道:“她不是个修行的人,也受不了修行的苦,无论齐国有四百八十座寺庙,还是有八百四十座寺庙,我都得找着她!”

第六十八章 一辈子不再见了

    离京那一天,又下起了雪。

    朱红琉璃瓦,茫茫白雪妆,去藩西的队伍蜿蜒曲折如蛇。

    再是不愿,高承羿也得进宫来拜别齐国天子。

    一时从乘乾殿出来,带领身后侍卫,英姿飒爽的往要宫外走。

    行至堕虎门时,却见到了她。

    身旁一众宫人,高擎着的凤凰折伞阻隔着漫天的风雪。

    冬日寒凉,邵太后微拢了拢身上的胡裘,注目着迎面而来近在咫尺却再不能靠近的高承羿。

    形貌依旧。

    “臣参见太后。”第一句话,是他先开口说出来的,带着呼送而出的白气与冬日里的万种疏离。

    漫天的风雪吹打在他单薄的袍子上,他腰间的那把长刀,染上了朔气与寒凉。

    “以后就不在京城了,藩西荒凉,准备了些衣物给你。”太后微微的笑说着,堕虎门之事,让一切都回不到从前了。她忘不了他扼住她脖子时的狠戾与决绝,也斩不断这些年来所沉醉其中的绵绵深情。

    “都快三十岁的人了,还同孩子似的,身上的伤还没好,又是寒冬腊月的,就非要现在出发么?”即使有十万寒冰铺在心底,在见到他的这一时一刻里,竟是融化殆尽了。

    高承羿端立在她的正对面,他的眼眸里装满了皑皑的迷茫,装满了大内皇宫里的一景一致,却独独装不下站在他面前的女人。

    宫人递过太后一针一线缝制的衣物棉靴以及由太后一样一样过目的药品与补品,满满当当的装了好大一个包裹。

    “不若过完年再走吧?”她的声音很轻,比绵雪落在地上的声音还轻,那里充满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意,与曾经不顾一切将他锢在身边的处心积虑。

    现在这些东西都一文不值了。

    她禁锢得了要照顾病母的人子,她也禁锢得了护卫爱人的情痴,当这两者都没有了的时候,当人心底的那盏明灯彻底燃灭了的时候,再淋多少明油也点不着了。

    高承羿再没有开口说话,往前走时,势必有要经过她的那一瞬。

    寒风冷气中,嗅到的是她身上特有的大齐国里独一份的浅浅香气。

    十一年来,没有爱情,却也难逃离掉情爱,那么多个日日夜夜,相拥缱绻的,是两具捂不热暖不化的躯壳。

    剪不断理还乱的是思念。

    看着一步走出一个深深脚印,渐行渐远,离她越来越远,马上就要走出她视线的征人,心底的悲沉竟是那样的牵坠着心胆。

    大雪纷飞,她有点呼吸不上来了,寒风殷湿眼底的热泪,摒弃一切,她终是忍不住对着他决绝而去的背影,开口问道:“……还会回来么?”

    说出来的话,凝结在了宫墙之内,已经走出堕虎门的他再听不见了。

    想来今生今世没有什么比此事更遗憾的了,鼻子发酸,两行清泪就流滑到了唇边,那么的无声无息。

    是不是只要早说那么一弹指间,他就能听到了?

    悠悠京华路,此会在何年?

    一辈子不再相见了么?

    ……

    爱晚居。

    魏楚欣站在窗棂下,一时有些出神。

    一旁梳儿轻声对她道:“姑娘,吕福今早着人把送过去的彩礼退回来了,并又另传话说想见姑娘一面。”

    魏楚欣点头说:“一个月了,是该见一面的了。”

    等晚上萧旋凯回来,魏楚欣说了明日要出门的事情。

    大夫人亲自吩咐过的,不准她再出门一步,萧旋凯一边喝着粥,一边对她道:“想要出去,有点难办。”

    魏楚欣都想好了办法,一时在旁为他添菜说:“后日是十五,就说去庙里进香祈福,你与母亲说说,好不好?”

    ……

    第二日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出得了侯府。

    去事先约好的酒楼见面。

    走到半路,马车却被人拦了下。

    魏楚欣朝外问道:“怎么了?”

    外头梳儿道:“是史老师傅……”

    就近找了一家茶楼,进了一间僻静的屋子。

    一到里头,不等魏楚欣说话,史老师傅便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后面梳儿和石榴要扶人起来,魏楚欣却是道:“到外头守着,有几句话我要单独和史老师傅说。”

    梳儿和石榴应了是,走了出去,并将房门关好了。

    魏楚欣站着的地方,正对面是一扇窗子,上头糊着半透的纱纸,影影绰绰的能看到外头的街景。

    魏楚欣就眼望着那模糊的街景,轻叹了一口气说:“这世上的人事也好,景色也罢,真真假假的,有时候眼见是真的却未必是真的,心以为是假的也许又是真的,一个人要想时时刻刻看清这个世界,得是需要多少明亮的眼睛呢?”

    “这一个月以来,闭门不出,日思夜想,一直在想一件事,可却无论如何也没想明白。”魏楚欣便是慢慢的收回了视线,眼看着地上跪着的史老师傅,问他道:“今年这一千坛红曲酒,从配制,下窖,到期间保存,都和往年一模一样,前前后后有尽二百名工人参与监制,每一道工序都至少经过三人之手,一环出了差错,另外几方不可能没有察觉,那么我便不知了,这酒是如何坏的呢?”

    史老师傅没有脸面看向魏楚欣,只沉重的闭上了苍老的双眼。

    “那便只能排除是在制作期间出的差错了。”魏楚欣微微昀了一口气,后面的话,说出来要伤了史老师傅的脸,也寒了她自己的心。

    “既然不是在制作期间出了差错,那又会是在哪里呢?制作红曲酒,主要原料也就是红曲米和酒粬两大块,红曲米是程凌儿从靖州运来的,入库时有严格的保存规制,出库之后也要经由四道工序,经五百名工人层层甄选,十斤中只有择出的那一斤质量极其上乘的才能用作制酒,差错出在红曲米上,几乎也是不可能的。”

    “这样说来,问题也就只能出在酒粬上了,出在靖州客商送来的那批酒粬上,只是在购置那批酒粬之前,是史老师傅您及其他几个师傅亲自验过的啊,当时信誓旦旦的保证,说那酒粬质量上乘,没有任何问题的。”

    魏楚欣终究还是不愿意相信史老师傅和吕福联手欺骗了自己,“是没验出来么?史老师傅和手底下的几位徒弟同时看走了眼?”

    “想当年,红曲酒在京都城里一夜闻名,多少人不惜花重金想方设法的要来挖您,无论开出怎样的价钱来,提出多少丰厚的优惠,您一丝一毫都不为所动。磬醉酒楼能走到今天,您老功不可没,所以在初得知红曲酒坏了的那时那刻,我想了一万种原因,独独排除了会是在酒粬上出了问题。我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能研制出红曲酒方子的人,会不知道该用什么酒粬么,能培育出数十名徒弟的老匠师,难道连最起码的酒粬好坏都辨认不出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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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魏氏庶女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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