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为人父母
魏楚欣走进了柳明鸢住着的跨院。
三载平淡生活,不知道有没有冲淡柳明鸢对亡夫的思念。
三载平淡生活,不知道高承羿曾越墙来过几次。
三载平淡生活,柳明鸢还是那样的淡漠美丽。
进了屋,柳明鸢道:“魏姑娘怎么来了,快请坐。”
一时接过丫鬟递过来的茶,魏楚欣与柳明鸢寒暄了几句。
抬眼间但见着柳明鸢脸色不好,魏楚欣就笑着提议说:“王妃身子不舒服么,用不用诊一诊?”
柳明鸢笑着摇了摇,才是要拒绝,她的贴身丫鬟却是急了,“要请郎中王妃也不许,就让魏姑娘给诊一诊吧,怎也不知这两日好端端的突然就病了。”
魏楚欣便搭上了柳明鸢的脉,只这一诊,心都凉了半截。
柳明鸢没问如何,她的贴身丫鬟倒是急着给问了出来。
魏楚欣压下了所有,道:“并没有大碍,只是王妃整日闷在院里,人都闷出病了。”
此药一旦服下,便是没有解药。
……
魏楚欣走后,柳明鸢扶着书案站在窗下,定怔了好久,一时心口又是发闷,一口鲜血便又被咳了出来,她拿着帕子,忙掩住了。
命数已到,老天爷要收她走了也好。
不想再这么屈辱又无奈的和高承羿纠缠下去了。
“这魏姑娘,都当了娘的人了,还这样丢三拉四的,帕子落在这里,还得追上她给送去。”贴身丫鬟送完帕子回来,笑着发着牢骚。
听说是王妃并没有病,那丫鬟心里便松了一口气,想来每一次羿亲王来,王妃都好几日缓不过来,也是惯例了……
王妃无事就好,无事就最好了!
魏楚欣回来时,一屋子人还在那有说有笑的打长牌。
见是魏楚欣回来了,张氏只回头笑对着她说:“你这牌风好,只这几把,已经把她们赢得叫苦连天了!”
元氏蹙眉撒娇道:“大嫂就知道欺负人,得了便宜还要说道说道,若你不劫我,是不是我就胡了!”
张氏便笑说:“我也就是赢这一次让你看着了,小气的,尽是东子进钱,你还不往出放放,这京城的银子还都让你家赚了不成呢!”
元氏撇嘴,“他是赚钱,只赚的钱不定给多少新人花呢,怎么也轮不到我这个旧人!”
胡氏在一旁笑着解围,“你瞧瞧这酸的,谁吃醋了不成!”
向来优雅得体的谢氏,此时脸色微微的有些不对,捏着手里的牌,随便就打出了一张。
“什么?”张氏看着桌上谢氏打出来的牌,笑着撂了,“二万啊,二万我又胡了!”
元氏侧过头来埋怨谢氏,“四嫂想什么呢,这有好几张闲牌不打,怎么稀里糊涂就把二万打了出来呢!”
……
散了场,用了午饭,又去正堂拜见了原氏,才回了侯府。
欣荣苑里萧昕瞳正眼望望的盼着魏楚欣,一见其回来了,就扑跑过来,抱住了魏楚欣的腿。
大夫人见了未免吃醋,叹气点着萧昕瞳脑瓜门道:“我养了个小狼崽儿,再是对你好都没用,这一见了你娘,眼里也就没我这个奶奶了,是不是啊?”
萧昕瞳极黑极圆的眼睛睁着,半懂半不懂的听着。
争得大夫人同意,魏楚欣把孩子带到了爱晚居。
小萧昕瞳一到了魏楚欣这里,圆圆的眼睛睁着大大的,很少来娘亲的屋子,跟参观似的,见什么都好奇。
石榴,梨儿几个逗着他,要什么给什么,背着魏楚欣,把案上的干梅花拿下来给他玩,所有的好吃的摆了一案,直将孩子给供了起来。
“这小少爷,嘴壮着呢,不挑吃,不挑喝的!”
“你们说这长大了能不能是个小胖子?”
“竟是胡说,看是传出去,大夫人不治你的!”
外屋石榴几个嘻嘻哈哈的笑着哄萧昕瞳玩。
魏楚欣坐在书房里,心里结了厚厚的死冰。
高承羿要那假死之药果然用在了柳明鸢身上,她损人利己,她害了柳明鸢……
“娘亲,你眼睛怎么红红的,你哭鼻子了么?”
这里萧昕瞳突然跑了进来,抱住魏楚欣的腿,奶声奶气的,翘着脚抬着头在哄她,“瞳儿都不哭鼻子了,娘亲也不哭了好不好嘛!”
这孩子从生下来,魏楚欣就很少带他,以前他也不找魏楚欣,只上次魏楚欣陪着他剪纸样子玩,玩得好了,这也才和魏楚欣近了一些。
“娘亲别哭了,娘亲陪瞳儿玩好不好……”小孩子拿小脑袋磋磨在魏楚欣的怀里。
魏楚欣便是擦了眼泪,“娘亲没哭,娘亲陪瞳儿玩,咱们画一只大蝴蝶好不好?”
……
萧旋凯回来的时候,就见着魏楚欣在耐心的陪孩子画画,画好了剪下来,再另贴一张大宣纸上。
孩子在笑,她轻吻了吻孩子的小脑袋,也在笑。萧旋凯站在门口,看着她和孩子,也会心的笑了。
都说武将头脑简单,其实他心里向往着的也莫过于这样的生活。
一直这样该多好,他自己的小家这样,齐国里万千小家也这样。
“爹爹!”魏楚欣没看见萧旋凯,倒是萧昕瞳眼尖,看着了萧旋凯,也就坐不住椅子,挪蹭着下了地,跑了过去。
萧旋凯就将孩子抱了起来,又是背着又是抱着又是骑脖颈,在孩子面前他一点脾气也没有,孩子说什么是什么,让怎样就怎样,怎么都行。
萧旋凯果真带她们娘俩去了夜街。孩子第一次出府,见了什么都稀奇。萧旋凯也惯着他,抱在怀里,要什么给买什么。
一时买了冰糖冷元子,萧昕瞳吃了一口又要吃第二口,魏楚欣拦着萧旋凯不让再给了,“太凉了,别给他乱吃,看吃坏了你母亲拿你试问。”
萧昕瞳也能听懂些话,听说是不让他吃了,就眼汪汪的看着萧旋凯。
萧旋凯就惯着他,劝魏楚欣道:“没事,他又不是纸糊的,再说这也没吃什么,来,儿子,爹再喂你一口。”
魏楚欣是抱不动萧昕瞳,萧旋凯抱着他,又买了烤饼来吃,把个孩子肚子吃的溜鼓,嘴巴四周油汪汪的。
“看撑坏了他,你是大人他是大人,他说什么就是什么。”魏楚欣瞪萧旋凯不让他再喂萧昕瞳了。
萧昕瞳看了看魏楚欣,一时转过了脑袋,知道谁好说话,就环着萧旋凯的脖子,一口一个响的亲萧旋凯。小胖手上都是油,抓着萧旋凯,往他袍子上蹭。
这回萧旋凯也不嫌弃了,抚着孩子的头,笑说:“还真随你娘了,吃完就往人身上乱抹。”
这里魏楚欣偶然一抬眼,但见着萧旋凯后面是一对熟悉的身影。
那上穿桃粉色衫子下配百褶裙,满脸娇美笑容的女子是玉红。
身旁那穿竹叶青袍子,有八尺身高,长相周正,一身优渥贵公子气质的男人竟然……是胡希乐!
两人有说有笑的在街上走着,也不顾旁人怎么看,一时玉红买了吃食,翘脚在喂面无表情的胡希乐吃。
魏楚欣也就想明白了,三年前见到玉红那一次,她为何如此怕提起过去,原是在京城她遇见了更好的人。
胡希乐那样的人,若是知晓了当初的玉红……
想着魏楚欣就觉得不可以碰面,趁都还没有看到对方,她就拽着萧旋凯的胳膊,一时转到了另一条巷陌。
“你这是要去哪?”萧旋凯抱着孩子,跟在后面,不禁问魏楚欣。
魏楚欣道:“那有间胭脂铺子,你送我一盒胭脂好不好。”
……
第十章 挽救
晚上回家,大夫人问萧昕瞳都吃了什么,童言无忌,小家伙把萧旋凯给他吃的东西用自己的语言都学了一遍。
凉凉的、辣辣的、油油的、甜甜的……
听的大夫人直板起了脸,对萧旋凯和魏楚欣道:“看以后你们谁还能把瞳儿领出去的,一个两个的都没正形,孩子在你们手里非得给折腾出病来不可。”
回爱晚居的路上,魏楚欣禁不住瞪萧旋凯,“不让你给他乱吃,你偏不听,现在好了。”
萧旋凯便笑说:“这小子真傻,随谁呢。”
魏楚欣抬眼看着他,“随谁,随他爹爹。”
“我就那么傻?”
“你以为你聪明么。”
萧旋凯就笑说:“我觉得我挺聪明的,那书上的内容一看就会,你不也承认了的么。”
魏楚欣听着萧旋凯又开始不讲好话,就不理他了。
这里萧旋凯就将她打横抱了起来,“走,咱们回去温习温习功课去。”
“温习什么功课,那书让我送人了,你以后也别想再看了。”一件大事压着她呼吸都困难,她哪里有那份心情。
“送谁了?”萧旋凯低头抵着她额头,笑说道:“送人了也无妨,这三年来每晚都学的,都印在脑袋里了,不信一会娘子帮验验工。”
身后面跟着的石榴,梨儿,双喜也隐隐约约听着了两人的谈话。
几个丫鬟也都老大不小了,服侍在两人身边久了,早已司空见面,此时听着那些话,脸上不红不白不说,私下里反倒窃窃私语的谈论着。
双喜笑问:“梨儿,你看过那书么?”
梨儿侧头看着石榴,抿嘴笑着说:“那天趁姑娘不在,石榴可是认认真真的看过呢。”
双喜便问石榴道:“你看过,又识字,上面都写的啥给我们说说呗?”
石榴便撇嘴道:“说的像你们两个背地里没偷看过似的,不识字怎么,上面的图看不明白啊,一个男的一个女的在一起……”
说的几个人抿唇偷笑,“你们说是成了亲都要那样么,也太难为情了吧……”
这日魏楚欣正常到医源馆里教习。
下了课,一众学生来请教问题,魏楚欣耐心的一一解答着。
这里颜氏进正堂来取朱笔,魏楚欣便叫住她道:“颜教习,请等一下。”
颜氏因前几日魏楚欣刻意不给她看高承羿托人来请教的“药方”,心里正是气闷,此时见魏楚欣笑着同她说话,便忍着心里的不悦,微微抬眼,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问道:“这就要上课了,魏掌馆何事?”
魏楚欣笑说:“颜教习医术精湛,昨日偶翻药书,有个疑惑一直不解,想向姐姐请教。”
颜氏听了,便冷笑着道:“若论医术精湛,我怎及魏掌馆呢,掌馆有事尽管吩咐,何来请教一说。”说毕,拿起了朱笔,冷笑着转身走了。
魏楚欣坐在原处,看着颜氏负气而去的身影,摇头淡笑了笑。
一时颜氏上完了课出来,就见着魏楚欣果然拿着药书等在门口。
“颜姐姐上完课了?”魏楚欣刻意笑着找话道。
颜氏依旧板着一张脸,并不搭话。
“这医书上写有一种病叫重疹,妹妹看过后有如盲人摸象,固执一点,乱加揣测,终不能吃透理解,姐姐在外行医数年,经验丰富,可否帮妹妹看看呢?”说着,魏楚欣就仿若看不出来颜氏对她爱搭不理似的,拽着她袖子进了教室。
在讲台前的大案旁,魏楚欣将医书递给颜氏,又亲自挪过了椅子来,请颜氏入座。
颜氏也不推脱,坐了下来,接过魏楚欣递过来的医书,一副颇有造诣的模样,并不认真的横扫了几眼。
粗略的揽了一遍,颜氏一时便也失了刚才的傲气,原是听都没听过世间还有这样一种病,并那药书是用草书写的,颜氏单是字都认不齐全,更别说是分析医理药性了。
魏楚欣在旁看着,心知颜氏不能认全那字,便将一整页的古文草书慢慢的为颜氏精读翻译了一遍。
临了,看着颜氏,是十分谦虚请教的模样:“姐姐觉得我这样理解可对,同药书上所述的可是有偏颇?”
听魏楚欣条理清晰,详详细细的解读了一遍,颜氏在心里自觉是领教了。
只颜氏自来在心里就有怨气,想当初是她先入宫到医源馆里当教习的,只魏氏一来,仗着夫家的权势地位,便把这掌馆的职位给抢了去,在她心里这自来是迈不过去的槛。
“按着医书上来看,魏掌馆这么理解倒是对的,重疹这种病极为罕见,想我在外行医多年,也只见证过一例而已,今你若是不提,我反倒记不得了。”
魏楚欣便顺着颜氏说道:“既然姐姐见过此症病发者,病发时可与书上所述一致?”
颜氏确有其事般的,点头说道:“虽不完全一致,但高热,咳血,逾十二时辰而亡等症都同这本书上所述一致。”
魏楚欣点头道了一句受教,并又笑问道:“那姐姐可是深究过此病之诊治之法?”
颜氏摇头道:“并如医书上所言,此症极为罕见,患病者少之又少,想来研究诊治之方法也是白费力而无功效的。”
魏楚欣听了又跟着点头赞同,“姐姐说的甚是,只妹妹闲暇时参照药书整理出一张诊治的方子,若是在发病初始,给病人服下,兴许有起死回生之疗效,不知具体可行否,还想请姐姐过目。”
说着,魏楚欣就将早就准备好了的药方从袖子里拿了出来,谦逊的递给了颜氏。
颜氏拿到眼前来看,只这不看不知,一看倒大为感叹。有些人还真是天给的天赋,想不承认都不行,这魏氏比她小将近十岁,但在医术上的造诣却高出了她不下数倍。
“姐姐觉得这方子开得可妥?”魏楚欣见颜氏不说话,便在一旁请问道。
颜氏一时觉得魏楚欣这是给她下了一个套在故意使她难堪调理人,气的脸色又青又白,语气不善的冷笑道:“世上的疑难杂症也多,难不成魏掌馆每见一症便都要开一个诊治的方子出来么,若是这样,恐怕是穷尽一辈子也无尽无休呢。魏掌馆长得好,嫁得又好,年轻又有能力,我等白衣草民自是不能同你比肩呢!”说毕,摔了医书,起身甩手走了。
见人走了,魏楚欣才是收回了着疲惫的笑容。弯腰拾起医书,但听颜氏在外和医源馆里的女童们发着脾气,“东跑西巅的做什么,还不回去给我学习,一会出题考试,看谁答不上来的!”
……
临出医馆前,一旁服侍着的宫女眼见着魏楚欣把那诊治重疹的方子随手夹在了木案上的书册里,不禁笑着提醒道:“这么重要的东西,魏掌馆还是收放起来的好。”
魏楚欣笑着说:“原不过就是一副方子,配出来就是要看病救人的,哪里有那么重要。”
下午回侯府,到老太太和乐堂请安,难得的是萧旋凯也在。
和乐堂院子正中央置着一方形的鱼池,里面养了稀疏几条金鱼。
老太太同孙子正在那里,一边说话,一边喂着鱼,“人的胸怀是被世间无数屈辱撑大的,我萧家男儿不惧硬刀子,更不应该惧怕软刀子……”
萧旋凯背对着魏楚欣站着,魏楚欣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
一时老太太侧头,看着了魏楚欣,便咽了下话,摆手招呼魏楚欣道:“他来了,你也来了,现如今真是夫唱妇随,你两个是形影不相离了。”
老太太还真说对了。形影不相离……此番萧旋凯不用领兵去北疆打仗,他们夫妻二人眼下是不用分离了。
祖孙三人言笑着,老太太便拍魏楚欣胳膊,“瞳儿自己太单了,你俩也要再努努力,生个二胎三胎才是好呢。”
听的魏楚欣低头不说话,萧旋凯便当着老太太的面,告状道:“我倒是想呢,只有人不愿意生了。”
“谁不愿意生?没得我顺她皮子。”老太太就故意板起了脸来,点着魏楚欣脑瓜门,下命令道:“你自己也是当郎中的,平日里应多注意调养身子,不可太操劳着了。这回凯儿也空闲了,到一块儿之前喝些易受孕的汤药来。今年再怀上一胎,明年我老婆子也好等着抱曾孙女。”
魏楚欣低头,佯做害羞而掩饰着别的心思。
第十一章 人没了
萧旋凯自己也不解,这几年行事并不曾收敛,只魏楚欣的肚子却迟迟没有动静,再不是怀瞳儿那时,说怀就轻而易举能怀上的了。
晚上两人各盖各的躺着,魏楚欣侧身微眯着眼睛,因心里盘算着事,并不曾睡着。
一时萧旋凯就跟着侧了过来,环过了她腰,拨动她耳畔散落下来的柔顺头发,“睡了么?”
魏楚欣微微应了一声,并没有动。
萧旋凯便低下头来,对着她耳朵商量着道:“再给我生个女儿好不好。”
其实自打生下瞳儿后,魏楚欣为了能到医源馆里当教习,就瞒着他一直在有意的避孕。
如果不是每次事前都喝那黄桷子汤药,以两人到一块的次数,别说二胎,恐怕是三胎都生下来了。
这次魏楚欣有点看不透他。
从事前的语气判断,魏楚欣以为萧旋凯不会太过分的。
只开始了,她才知道,原是她一厢情愿的想错了。
……
事后她趴在引枕上,半日里都不想说话。
有时候她会怀疑,男人和女人是不一样么,为什么平时她说什么是什么,只一到了……事上,她怎么求他都不经用了呢。
“很疼么?”他看着她委屈的微微有些发红的眼眶,耐心的帮她处理后续的事情。
“你说呢?”魏楚欣侧头,幽愤的看着他,这么多年了,才忍不住说出半句实话来,“为什么每次都要按着我的手腕,我最不喜欢你那样了……”
萧旋凯自己没注意到这个问题过,听魏楚欣提起,他便回忆着笑说:“我有么?”
“你有么,”气的魏楚欣往一旁推他,“还说这话,你哪次没有过。”
萧旋凯就笑着承诺下次一定不那样了。
她往一旁捶打着他,他笑着凑过来商哄着。
一时二门上传事云板被人敲响了。
魏楚欣便不再闹脾气了,这一晚上,她一直在等着这个消息的。
“柳家四姑奶奶没了,柳王妃薨了!”
府上霎时灯火通明,熙熙攘攘,在同时传着这个噩耗。
柳王妃年纪轻轻的还不过儿立之年,好端端的无病无灾的怎么会突然就没了呢。
谁听到这个消息都不愿意相信。
萧旋凯听了亦是不信,迅速的穿衣起来。
魏楚欣象征性的也要穿衣服,萧旋凯因想着先时她被他折腾的不轻,便按住了她道:“我去看看,你安心躺着吧。”
……
柳明鸢突然逝世,在齐国大抵不是小事。
第二日清早,魏楚欣去欣荣苑请安时,便被告知大夫人和郡主都已经赶去柳家了。
想来是少挨了大夫人一顿责骂,魏楚欣便松了一口气。
回爱晚居,照常梳洗打扮准备进宫。
石榴给她梳头,忍不住惋惜的叹气道:“世事真是难料,想当初姑娘在柳府管家那会,那柳王妃还是神仙妃子一般好看的人物呢,转眼才几年,这人说没就没了!”
说来不免替魏楚欣担忧了起来,“有这个例子摆在这里,姑娘也当吸取吸取教训,人活在世,让自己过得轻松一些不好么。自打生完了小少爷,姑娘就没过一天安闲的日子,又是生意,又是医源馆,晚上侯爷还劳累着人,要说功名是男人应当争的,姑娘一个女子凑什么热闹呢。就是钱财,也应当适可而止的赚,要那么多银子这一辈子都花不了,有什么用呢,辛苦操劳了一辈子,一天清福没享受着,这死了都觉得亏得慌!”
魏楚欣听着也不应声,有些事情是上山容易下山难,不是说想退下来就能够全身而退下的。
这里穿戴好了,坐车进宫。
外面沸沸扬扬都在传柳明鸢没了的事情,皇宫里虽有高墙隔着,但也不能阻隔断这样的消息。
听人传太后和圣上都十分看重此事,特诏了太医院头号御医张大人入柳府为王妃看诊,企图能另有转机。
张太医从柳家回来,太后召其入隆福宫,亲自询问了一番。
待听说是王妃染恶疾已经去世,再无医治之转机,以防恶疾过给他人,应当速速火化处理尸首后,太后半日里默然无语。
当时是,圣上,羿亲王都在一旁。
太后缓过神来,开口下了一道懿旨:“守礼制安葬柳氏王妃,尸骨送入西州同修亲王和棺。”
懿旨毕,羿亲王以自幼同柳妃相识为由,请旨协理此事。
邵太后思量后,点头默许。
……
医源馆里,魏楚欣教习结束后,正准备着明日之教案。
这时便有小太监过来传话道:“宫里虞妃娘娘偶感风寒,请魏教习移步看诊。”
魏楚欣便应旨随太监入后宫。
只走到一半路途时,突然又改了路。领路太监迂回曲折,又重新绕回了东六所。
终于在一处不起眼的宫门前停下。
引路太监垂首站定,当时是,从里侧另走出来两名小太监,引起魏楚欣入内。
斑驳掉漆的宫门被人戒备的紧紧掩好。里外两侧,都有人在把守。
魏楚欣被引请着上了大殿,到了门口,未及叩门,门便被里面的人打开了。
迎面说话的正是邵太后的贴身大监。
走进大殿,帷幔后面坐着的也正是邵太后本人。
魏楚欣跪地行礼,邵太后拿眼睛扫了扫她,平声道:“起来说话吧。”
一时直奔主题,邵太后点醒魏楚欣道:“当日里设立医源馆,你可知本宫之用意?”
魏楚欣颔首侍立:“还请太后赐教。”
邵太后便抬眼端详起了魏楚欣,微微笑说:“本宫给你掌馆的名望地位,你给本宫办好你应当办的事,这就是初衷。萧二娘子是有能力的聪明人,现如今有一秘事交由你做,你务必要为本宫办好。”
魏楚欣听着,点头应是。
邵太后便摆了摆手,示意魏楚欣近前听旨。
……
“你可都记住了?”邵太后看着魏楚欣,依旧是在平声说话。
“下官谨记。”魏楚欣偶然抬眼,却瞧着太后仿若心情不错。
“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本宫知,若敢走漏一丝一毫的风声,当心牵连你魏家满门。”
魏楚欣跪地叩首应旨。
这里邵太后便吩咐一旁侍候的宫女道:“给萧二娘子换衣服。”
宫女齐声应是,引请魏楚欣到内殿更衣。
脱了她平常穿的衫子,换上了事先便由人准备好了的合身下品太监暗红袍子。卸下钗环首饰,换上了太监瓦楞帽,混在一行监人当中,已泯然众太监矣。
由邵太后贴身大监带领着,一众小太监手托懿赐三牲祭品,九十事祭器,浩浩汤汤前往柳府,到柳家灵堂为柳妃上供。
……
第十二章 旧人的丧事,新人的喜事
柳妃的丧礼,同亲王礼,辍朝一日,报太常寺,赐明器九十件,纳之墓中。
魏楚欣随同一众太监赶到柳府,领太后懿旨,阖府上下出来接旨。
邵太后贴身大监夏公公宣读懿旨道:“柳家四女柳明鸢,崇德四十二年婚于修亲王,今遇疾而薨,请举哀。”
众人领旨,三拜跪,三上香,三祭酒。
礼毕,柳家府丁成行来接三牲贡品及明器九十事。
夏公公象征性的立于灵堂,位西向东,上香拜两拜以示尊重。
这里身后一众人等俱已退下,灵堂唯剩魏楚欣,夏公公,及两名随从太监耳。
夏公公搭眼平声吩咐道:“开棺。”
两名随从太监齐应了,打开棺椁,退后由魏楚欣验尸。
魏楚欣眼看着安安静静躺在棺椁里的柳明鸢,脑海里竟都是在西州时的那些场景。她的温柔如水,她的倾世容颜……
也许在她心中宁可真这样安安静静的死去,也不愿意同高承羿走完这漫漫余生吧。
在夏公公的看守下,魏楚欣例行从事的检查了柳明鸢的十二经脉。
检查结果毋庸置疑,人确实已死。
只要此时此刻她如时上报,高承羿就彻底得逞了。
……
回宫的路上,众太监迎面与高承羿的仪仗撞上了。
大监夏公公带头错十余步让行以示尊重,后一众小太监齐跪地叩首。
然而高承羿却命人放下了銮舆,摆手叫夏公公近前问话。
夏公公是在太后身边服侍久了的人,平日里被人奉承巴结惯了,就是圣上也要给几分薄面的。他事先怎么也想不到,平日里隐忍低调的羿亲王,今儿却性情大变了。
羿亲王坐在銮舆上,俯身笑问夏公公道:“你说本王今儿穿的是什么色的衣服?”
夏公公听这么问,一时还多有不解,微躬着身子,抬眼看了看羿亲王身上穿的袍子,笑答道:“回王爷,是玄色亲王蟒服。”
“玄色亲王蟒服?”羿亲王悠悠的重复着这几个字,一时脸就板了起来,照着夏公公的脸一个嘴巴子就下了来。
直打的人嘴角含血,眼冒金星。
夏公公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只慌忙跪地请起了罪。
“用你的狗眼好好瞧瞧,本王今儿穿的是什么色的衣服?”高承羿向来有不怒而威的阎罗气势。
再答也是错,夏公公跪地叩首,脑袋紧贴青砖水磨地面上,哪里还敢再说话。
高承羿冷笑了笑,一时放眼看向地上规规矩矩成排跪着的小太监们身上。
从前往后,又从后往前逡巡了几遍,终于将视线定格在了一纤弱身材的“太监”身上。
“你过来。”高承羿仿若随意而指般的,摆手指向其中一人道:“近前来好好瞧瞧本王今儿穿的是什么色的衣服。”
被叫到的太监吓得浑身打颤,膝行着挪到了銮舆近前,颤声告罪不敢回答:“奴才罪该万死,奴才罪该万死,还求羿亲王宽恕……”
高承羿连睬都不睬那太监,只随手又另指向一人:“你来回答。”
被指的小太监也吓破了胆子,膝行着跪挪了过去,不等高承羿问话,已是吓得尿了裤子,“奴才不知,奴才不知道……”
“宫里养出来一群瞎子?”高承羿冷笑了笑,指向第三个人道:“你来说说,本王今儿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衣服。”
魏楚欣混在人群当中,侧眼见左右两边空出来的位置,也心知肚明终于是轮到自己了。
一时抬起头来,远远的迎接高承羿那阴鸷的目光,平声回道:“殿下今儿穿的是素色的丧服。”
高承羿听了便又是一声冷笑,竟是下了銮舆,慢悠悠的走到魏楚欣身旁站定,俯下身来,扼着她的下巴,对着她耳朵清冷的笑说:“若不想让你我苟且之事公之于众,一会如何回话,萧二娘子心中有数吧。”
苟且之事……这词用的甚好,还真是苟且之事呢。
魏楚欣死盯着高承羿,勾唇讽刺的笑了,被威胁的次数太多了,此时倒有点司空见惯。
“答的好,本王就欣赏睁眼说瞎话的人才。”这里高承羿陡然间松了手劲,指着魏楚欣,吩咐身后随从道:“重重有赏。”
……
一时羿亲王重新坐上銮舆走了。
以大监夏公公为首的一众人等,俱都松了口气,从地上站起身来,继续行往隆福宫。
魏楚欣混在人群当中,她手里紧紧捏着高承羿当众赏下来的精致荷包。在衣袖里将锦线解了开,食指伸向荷包里,里面果然藏着一张便条。
趁人不察,将便条打开,低头扫视一眼,只这两日才平息下去的暗火又被其激了起来。
便条上写:某日某时某刻,萧二娘子于某宅某正堂被某人更衣解带,后遗某式某样如意簪,存于某宅某正堂内。
高承羿无耻之徒!
……
这里终于行到了隆福宫。
入了宫门,上了台阶,迈过了凤仪殿门槛。
邵太后靠在凤榻上随意喝着清茶,有一搭没一搭的听魏楚欣回话。
所有言语掐头去尾剔骨头,听到那么一句就够了。
“柳王妃确实已薨,再无挽救之可能……”
邵太后一时便松开了握着茶杯的芊芊玉指,缓声着人拟旨道:“事已至此,情已尽到,传本宫懿旨,着吉时辗迁柳妃尸骨于弘福寺,行火化之事。”
里外门太监领命拟旨。
魏楚欣双手奉上高承羿大庭广众之下重赏赐下来的荷包,遵旨退下了。
……
隆福宫里,邵太后看着脸扇出五指印来的夏义,道:“让你受累了。”
夏公公跪在地上,含笑着道:“受这么点小伤算什么,有太后此话,奴才就算是下刀山下火海,被羿亲王扔在油锅里炸、冰窟窿里冻也是值了。”
“给他脸。”邵太后虽板着一张脸,但却能看出来心情不错,低头摆弄着手里的精致荷包,道:“本宫的人他也敢动,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一会着人把他叫来,本宫倒是要瞧瞧他长了几个脑袋。”
夏公公心里已会太后意,点头应声,只象征性的替人求情道:“亲王要领兵出征了,太后还是不要动怒了罢,奴才自来皮糙肉厚不会说话,被赏了嘴巴子也是活该。”
“这话怎么说,他出不出征同本宫有什么关系,本宫是君,他是臣,还怕了他不成。”邵太后板脸反着说道。
夏公公含笑,转到国事上逢迎,“太后宽宥圣明,临要出征了,自来三军统帅威言在,宜扬不宜折。”
邵太后勾唇道:“三军可夺帅也,本宫就是他的天,他能奈何。”
第十三章 做局
魏楚欣换上自己的衫子,回了医源馆。
批阅卷宗之时,同一旁属官闲说道:“午间去太医院抓药,偶遇了张大人,说起柳王妃突然逝世一事,张大人不免同我长吁短叹了一番。”
底下属官笑着讨好魏楚欣道:“别人不知,魏掌馆是太医院里的常客,难道还不知么!太医院里的张大人,最是嘴碎之人呢,平日里感慨这个,叹息那个,就恨自己不是活菩萨,没有那救活万人治好百病的法术呢。”
魏楚欣点头道:“张大人确实是怀着救世之才德。”
“才德?”属官笑着说,“此言可是差矣呢,那张大人的德倒是有的,只才能还不及掌馆一半呢,这是在咱们自己的馆里,下官才敢直言,就拿前几日清河郡主的膀子来说吧,若太医院里面的人能医治,怎也轮不上咱们医源馆的。宫里面的太医一个一个的数,有谁的医术能敌得过魏掌馆呢。”
魏楚欣笑着,轻描淡写的道:“颜教习是及得过的。”
“她?”一听提颜氏,属官是满脸的不服气,“就她那两把刷子,她还想和掌馆相提并论……”
这里颜氏正好进来,魏楚欣正对门坐着,清咳了一声提醒着属官。
那女属官就咽了下话,赶紧转移话题道:“才那张大人都同掌馆说什么了?”
魏楚欣正好接道:“倒是没说什么,就是讨论了下柳王妃的急症。那张太医学说‘发病急,前额两侧略有红疹,少阴心经滞堵,太阴肺经郁结……’症状一样一样的同我学了,我听着反倒觉得正对重疹的症状。”
属下顺着魏楚欣说道:“若是这样的话,岂不是太可惜了!昨日掌馆不是还同颜教习讨论这个病来着么,也对应着开出了方子,若是提早得知柳王妃得了这个病,兴许还能医治过来呢!”
魏楚欣点头说:“原是这个道理,我也想到了这一点。今日太后疲累,不再传召,等明日我正是要拿着那方子去隆福宫请旨,得太后应允,在太医院登册录入此方,再有染此疾病者,也好及时医治,救人一命了。”
“佛语讲:‘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魏掌馆当真是医者仁心!相信明日太后看到此方,一定会更加器重魏掌馆的,就是太医院里那些从世代行医学之家里长出来的御医大人们,也会对掌馆钦佩不已的!”
魏楚欣一时站起身来,笑着说道:“那借你吉言了。”
颜氏看着魏楚欣笑得得意模样,一时在自己的书案上拿起了上课要用的教案,摔门出去了。
属官耳听着那摔门之声,忍不住道:“掌馆也太是好性,不论旁的,单是掌馆的身份就压着颜氏一大头呢,现如今容得她这样目中无人!”
魏楚欣摇头,声音不小的笑说:“颜教习比我早入馆年余,又比我年长,不论是资历还是医术都在我之上,原我也只是借了侯爷的光,有幸得太后看重,才做成了如今这个掌馆。”
一时到了下馆的时间,各自出宫。
……
回到爱晚居,萧旋凯已经在等着她了。
洗了手用晚饭,萧旋凯便是问魏楚欣道:“你见着了?”
魏楚欣正伸筷子在夹着菜,听这话,手微微停顿了下,放了筷子,只佯做不解的笑说:“什么呀,我就见着了。”
萧旋凯喝了口汤,抬眼看着魏楚欣问:“真听不明白?”
被萧旋凯端详着,魏楚欣在心里轻轻吸了口气,也不知有多少个瞬间,她都想卸下伪装,同萧旋凯坦白了的。
快了,后日清晨是高承羿出征的日子,如果明日不能成事,她不想和萧旋凯坦白也不成了的。
“侯爷想让我明白什么?”魏楚欣和萧旋凯对视着。
萧旋凯微微蹙眉,他在想一个人的眼睛怎么能做到这样澄澈,即使她明着在说谎话,却也不慌不忙的,敢同他对视。
他所幸就挑明了说:“今日太后召你去柳府上了,你见着了小姨妈棺椁,亲自验过尸了?”
“侯爷怎么知道的?”魏楚欣笑着,她在心里安慰着自己,所幸这样吃不下,睡不着的日子就要结束了,这几日都熬过来了,临阵之前,哪有就这么缴械投降的。
萧旋凯笑着说:“我算的。”
魏楚欣一时移开了眼睛,“那你算着了。”
“所以说你算什么,京师医源馆里的掌馆教习?还是太后培养出来的专属爪牙?”
魏楚欣听着,就不再说话了。
一时屋子里气氛发沉,两人各自吃着饭,一声都没有,筷子尖偶而碰在瓷碗边儿上,发出清晰的响声。
梳儿着人来收拾碗筷时,就明显看着侯爷和她们姑娘脸色都不太对。
室内压抑着再承受不了任何不该有的声音,她大抵不是石榴那样大大咧咧的性格,一时不敢多说一句话,只颔首撤下了碗筷饭桌,领着小丫鬟们悄声退了下去。
魏楚欣心知肚明此时惹萧旋凯生气不是明智之举。坐在原处,一时身子往他那边挪了挪,手覆在他的手背上,试探的看着他,含笑着说:“怎么了,好端端的沉着个脸,别这样好不好。”
萧旋凯眉头蹙得更紧,侧过了头去,满脸可见的不耐。
魏楚欣也觉得自己有点死皮赖脸,更凑近了一步,环过他的脖子笑着说:“我知道你怎么了,别生我气好不好?”
她坐在他的身上,头侧靠在他的肩膀上,成亲这么久了,也真真正正体验了一回主动投怀送抱他无动于衷是什么感觉。
曾经在城南的那座私宅里,她也如今天这般主动投怀送抱过。
当时他说了一句:该去哪去哪去。她以为是对她说的,一瞬间心沉到了谷底。
只现如今他连话都不对她说了,她反倒没什么感觉了。
“你别生气了好不好,假如今日你是我,太后命你去柳府,你能怎么做,抗旨不去么?”她在最大限度的和他好说好商量。
萧旋凯便问她:“今日是这件事,你不能抗旨。若明日太后说:‘魏掌馆,本宫给你权利地位,你就要为本宫做事,去回家记录下你侯爷的一举一动。’你也不能抗旨要遵命了?”
魏楚欣笑着缓和气氛道:“学得绘声绘色的,让人听了都要信了……”
“你以为我在同你讲笑话?”萧旋凯打断她,从没这么严肃的看着她。
第十四章 卖力讨好
其实无论如何,魏楚欣的掌馆都做到头了。
此时若想全身而退,还真得依靠着萧旋凯。
“教习我不当了,从明日开始我就不去了,这样好不好?”魏楚欣靠在萧旋凯肩头,用十分商量顺从着的语气说。
“这是你自己说的。”萧旋凯语气这才缓和了些,“我没有逼你,当时你排除千难险阻也要去,现在是去是不去,也还是由你自己决定。”
这话说的太过好听,进宫去当教习,是去是留还不全凭人一句话。
萧旋凯这也算是给她留面子。若直接了当的就是不让她再去了,她又能怎样。只要他决定了的事,喊破了嗓子骂破了街又有谁会理睬她。
“我不去了,我只想当你的娘子,不想做太后的爪牙。”这话说的真真假假,不过魏楚欣是真不想做邵太后的爪牙。
萧旋凯这才伸手来揽她的腰,她的确是会哄人,简单几句话就将他满腹的不悦消磨殆尽了。
一时他便轻轻的拂过她额前的碎发,轻吻了吻她的眉眼,商量着道:“我并非是要锢着你拘着你,只大齐国里的女人哪一个不是在家里相夫教子这样过的,特立独行不是坏事,只也要适可而止,你不能太独特了。”
成亲几载,他就变卦了。
没成亲之前她做什么他依什么。现在嫁给了他,他开始要求她守在内宅里相夫教子了。
打一巴掌给一甜枣,给完甜枣过后,他再讨回点什么。
就坐在软榻上,她由着他摆弄。
……
事后他抱着她到卧房,摆好枕头,一同入睡了。
她侧身躺着,心里装着事,整夜里几乎难以入眠。
他倒是睡着了。
快亮天的时候,他在后翻了个身,就习惯的把她搂在了怀里。
魏楚欣没动,但听萧旋凯在她耳畔说:“转过来,让我好好瞧瞧你。”
魏楚欣听了也还是不动,萧旋凯就来扳她的肩膀。
魏楚欣就不耐烦的耸了耸肩,甩开他的手,闭眼蹙眉,“好端端的你干什么?”
“你是我娘子,我看看你怎么了。”一时萧旋凯就掀开了被子。
夏日里闷热,昨晚事后他又碍于麻烦,便直接抱她回了卧房,此时两人都没有穿中衣。
萧旋凯坐起身来,眼看着她那郁结而闷闷不乐给他甩脸子的样子,心种大抵是不舒服,就直说:“一说不让你当教习,这一晚上你便扭手扭脚,碰不让碰,摸不让摸,我娶你回来是看你耍脾气的。”
魏楚欣就还是无动于衷的侧身躺着。
看的萧旋凯就又来了一分气,将被子彻底扬到了地上,冷笑着说:“去,愿意去你就去,你还进宫当你的掌馆去,也别和我这么着儿,我同意你去了,你去吧!这回不去都不行!”
魏楚欣真不知道她哪里就耍脾气了。他不悦,她主动投怀送抱的说好话,他要那样……明明心里厌烦她也无声顺从的应了。
忍着做到此种地步,还嫌她扭手扭脚,不让碰,不让摸,他到底想让她哪般?
“我不去了。”魏楚欣在心里真的好想笑,他仿若知道她哪天有求于他似的,平时都好好的,只赶上她不能惹他生气的时候,他就变本加厉的让她难堪,他就那么喜欢她伏低哄他?
“别这样,像我如何逼你了般的,你不是愿意进宫么,我不拦着你了,你爱做谁的爪牙就做谁的爪牙,做了专门的细作回家来监视你丈夫的一举一动你才威风有能力呢。”
“我都说了我不去了。”这里魏楚欣便也坐了起来,连衣服也顾不得披了,只轻扳了扳他的胳膊,商量着:“从今日开始,我就不去了,只我也不敢擅自不去,所以还是得求侯爷出面替我说情,你帮帮我好不好?”
萧旋凯正赌着一口气,道:“我不管,是谁当日里挣命般的要去,现在不想干了,有本事自己说去。”
“我要是有本事我早就说了,以前我只贪图着齐国里独一无二的女掌馆的声名,才非是要去的,只现如今做了一年费力不讨好的苦差事,我自己也后悔了。眼下进退两难,我早就是不想做这个教习了,你是我夫君,又有说一不二的本事,难不成我有难处还找别人说去么?”
魏楚欣就笑说着,一段话里数次都想放下脸子了,只想想被平白连累的柳王妃,她又适时忍了回去。
这突然的转变把萧旋凯都听糊涂了,他看着魏楚欣,不知道她这话里几多是真几多是假。
“你答不答应嘛?”魏楚欣便摇着他的胳膊,抬眸看着他眼睛,轻声道:“原才知道,侯爷是个人颠倒黑白,搬弄是非的小人……”
“我怎么就颠倒黑白,搬弄是非了?”她主动靠在他的肩膀上,萧旋凯便也顺势不规矩了起来。
“你扪心问问你自己,我何时扭手捏脚,不让你碰了,昨天晚上你什么没做,怎睡了一觉就都不记得了……”
一时便又重新开始了。
她讲着条件,和他约法三章,不让他这样不让他那样,不事事都顺从他,他反倒不说她扭手扭脚,不让碰不让摸了。
……
直胡闹到天都亮了。难得她完全主动着,萧旋凯不舍得离开。
只是要上早朝,不舍得也得离开,他下地穿起了衣服。
魏楚欣也不说服侍他更衣,原处躺着,紧紧的盖着被子将自己护了起来,看着他命令着说:“不许把我的事忘了,上早朝之前先派人去医源馆把我平日里用的东西拾掇回来,一下了早朝就马上去隆福宫面见太后。”
萧旋凯笑着应了。
只魏楚欣还是不放心的又说了一遍:“第一件事就是派人去医源馆拾掇我的东西,你若忘了,看我不拿你试问?”
萧旋凯系好了腰间封带,走到床边看着她笑说:“大热的天儿,盖个厚被也不嫌捂。”
魏楚欣往被里藏,萧旋凯眼见着她脸上的微红还不曾退,手就伸了进来,一边轻揉捏着……一边问:“说说还有哪里我不曾看过,还往哪藏,嗯?”
……
房门一被关上,魏楚欣就卸下了脸上的笑容。
当知人生如戏,戏如人生这一句话说的真好。
她与他的丈夫,她的枕边人都要如此辛苦卖力的演戏。
将门虎子锁深山,复尔生还结善缘……
她劝着自己,应当知足了。眼下的生活正被无数人羡慕着,相比于上一世,她简直生活得优渥而幸福了。
在他的庇护下,她偷安而重活了一回,不得不承认,没有他萧旋凯,也许就没有现在的她。
人之不如意事十常八九,忽略她哄着他的时候,和他在一起,也有过真正的开心。
她也知道做人不能太贪心了,她一遍一遍的努力劝着自己……
第十五章 你还是不信任我
凌乱的室内,被扔的到处都是的衣服和绢帕,几个丫鬟跪地闷头收拾着。
魏楚欣坐在梳妆台前,收拾打扮的干净利落,一副随时准备出门去的模样。
一旁梳儿不免问:“姑娘今日又不出门,穿的这样好,平白拘束了自己。”
魏楚欣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对梳儿说:“也许轮不到我出门。”也许就轮到了。
柳明鸢是死是活,作为她同父异母的姐姐大夫人,得到消息的时间应该不会太晚。
魏楚欣已经事先布置了人在欣荣苑,一有消息传过来,她也就马上能知道了。
坐在爱晚居的梳妆台旁,从镜子里看着靠墙而置的沙漏,才当知度秒如年是何种感受。
熬了一上午。魏楚欣就在心里盘算着,如颜氏在得知自己不再去医源馆之后,会拿上药方去隆福宫面见邵太后请功;
如邵太后得知了柳明鸢此症并非不治之症,若在发病当日,及时灌服相应汤药,则假性死亡三日期满后,患病者如重生根之花木,可死后之复苏;
如邵太后想着高承羿此番出征北疆之迫切有怀疑之心,并有颜氏之言,让人第三次验尸;
而今日已是柳明鸢死后的第三日了,正是涅之日;
如果步步都如设计好的这般,高承羿就不能得逞了吧。
如中间有出了纰漏的环节,那也没什么,她会承担自己发下的懦弱错误,出面证实柳明鸢没死的事实,到时候高承羿也不能得逞。
一直没有消息传回来。
下午未时,夏雨如练。
魏楚欣眼看着窗外白茫茫的雨幕,却是想到了那年在西州。
也是这样的大雨,她积劳成疾,瘫坐在浣衣局的青砖地面上,一口一口的咳着鲜血。
西疆之地,满目疮痍。
她在心里一直有个期望,她盼着那个穿铠甲拿银剑,英气逼人,长眉斜入的年少将军能赶来救她。
那时候真不敢想象,愿望就那样成真了。
骤雨未歇,人心已定。
他迅速卸了身上的战甲,拦腰紧紧的将她抱在了怀里。
柔软的袍子,温热的体温,她就被那人护在怀里,鼻端缓缓袭来的是那般熟悉的淡淡沉水香……
如果要回忆的话,她和萧旋凯之间发生的故事也能被说上几日的,从在太蒙山她救下他时开始。
“侯爷回来了,今儿怎么回来的这样早?”外面石榴为萧旋凯打着帘子。
萧旋凯脱了披着的斗篷进屋,就见着他娘子面色苍白,眼底发青的站在窗边正发着呆。
悄声走到她身边,站定后揽她入怀,骨节分明的手放在她的额头上,温温的并没觉得热,“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
他冰凉的手激得她一下子回过了神来,眼见着他看着她,关心的询问着,是满脸的在乎模样。
“脸色怎么这样难看,是不是病了?找太医过来瞧瞧?怎么不说话?怎么了,嗯?”
他越是耐心关慰的问她,她越是不能回答。
多怕一开口说话,就忍不住变了音,到时候控制不住的哭起来,该是怎么解释。
“你袍子都被雨打了……我给你换一件吧。”她侧过头去转移了话题,一时要逃避着去红漆立柜里帮他拿衣服。
“等一下,我看看这是怎么了?”眼见着她红了眼睛,说起话来鼻音沉重,他便按着她重新将她环在了怀里,“好端端的怎么哭起鼻子来了,谁惹我们丫头了?”
魏楚欣便慌忙用袖子抹去了眼泪,吸了吸鼻子,勉强含笑着说,“又不是小姑娘了,谁就哭鼻子了。”
“怎么了,母亲责备你了?”
“没有。”
“那是怎么了,谁惹我们丫头了?”一时萧旋凯就将她抱在了怀里,看着她淡青色的眼圈、红红的眼眶,心都跟着疼了起来。
魏楚欣靠在他的怀里,他现在对她越是耐心,她越是害怕和他摊牌。
若是他知道高承羿用何手段威胁着她,她被逼无奈如何开了制人假死的药剂,他小姨妈柳王妃无辜受连累,马上就要被高承羿掳到北疆去了,他还会这么对她么……
魏楚欣就问他:“你着人去医源馆取我的东西了么?”
萧旋凯笑着点头说:“你特意交代了好几遍的话,我记着呢。”
一时魏楚欣紧紧咬了下嘴唇里侧,她在想着,要真摊牌,该从何说起。
眼下未时末刻,离关闭宫门还有两个时辰,离挽回局面还有两个时辰。
魏楚欣就微微闭上了眼睛,让她躺在萧旋凯的怀里,再不顾后果的偷安一会吧。
她的过错她自己承担,再也不是逃避责任的时候了。
“睡吧,是不是太累了,以后不用去医源馆了,就不会那么累了。”萧旋凯坐在软榻上,眼看着她不安的微眯着眼睛,在耐心的哄着她入睡。
魏楚欣在潜意识都在抗议着,“这么累也都怪你……”
回想起来,萧旋凯就笑着点头承认,“昨天是一时没有分寸了,平白劳累了我们楚儿,今晚就不那样了……”
魏楚欣心说:不是因为那事……只要你在心里肯真正信任我,又哪里会有现在之事。
就如同平常午后那般的,两人随意的说着夫妻之间的话,她满满责怪语气,他不太认真的做着不会兑现的承诺。
这便又过了一个时辰。
魏楚欣虽眯着眼睛,但神经紧绷,一时一刻也不敢放松。
“萧旋凯……”计算着时辰,她便突然睁开了眼睛,抬眸看着他,在问:“侯爷总是说信我,侯爷真信任我么?那年在常州,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你从京城赶来,不等我解释完,就点头说信我,可是我想知道,在你心里,你可曾真正信任过我?”
“怎么提起了这茬?”萧旋凯轻抚着她眉眼道。
“那天早上,你起来后第一件事不是问我怎样,而是在找你的护身短刀,”回想起那日的场景,魏楚欣眉心都忍不住颤了下,但她还是轻描淡般的笑问了出来,“若那帕子上没留下我的贞洁,你会当场杀了我么?”
见她非常认真的在问着,萧旋凯却是有点要笑了,难怪那几日她对他不冷不热的,说要同他和离。成亲四年了,原来两人之间竟然存在着这样大的误会。
“楚儿,你想什么呢?我怎么舍得杀你,就算是你给了高承羿,我都接受了,原是我没保护好你……”
所以就还是不信任,“既是如此,那日侯爷为什么要说的那样果决呢?”
萧旋凯也说了一句彻头彻尾的实话:“不说的果决,我怕你再拒绝我,不说的果决,我怕你不肯嫁给我。你是否完璧,我都接受你,这样还不够么?难道楚儿就非要那虚无飘渺的信任么?”
“所以侯爷现在如愿娶了我,是赌对了?”问出这话,魏楚欣觉得心口发闷发疼,一时红了眼眶,这次的泪是因两人而起,它埋葬了她心底残留着的期许。
“以前的事都不重要了,那些误会也已经解开了,你始终是我一个人的,你是我萧旋凯的妻子,不是么?”
“二爷,二少奶奶,来人传,说是柳家四姑奶奶活了!”这时外头有小丫鬟喜得都忘了规矩,门不敲,礼不行,直跑了进来传话。
第十六章 别扭
柳王妃死后第三天竟然活了!
是被医源馆里的颜氏教习救活的!
这事在整个齐国都传开了,颜氏教习一日成名,被太后擢升为医源馆掌馆,被万民传为当世神医。一平民医女之名姓,将被载入齐国青史。
从此在太医馆的众多高阁中,有一书之地,上有一页内容,记录着重疹之症状及诊治之方法,末尾注明时间名姓。
载:重疹,崇泰八年夏,颜氏医女首察。
医源馆里下属官员们一样逢迎巴结,一声一声的叫着颜掌馆,既是熟练又是钦佩敬重,俨然记不得从前掌馆乃何许人也了。
第二日羿亲王以主帅之身份如期领兵前往北疆。
月余后,柳王妃以崇敬之心皈依佛门,待发修行。
某天午后,又是一个雨天。
隆福宫里,邵太后看着殿外白茫茫的雨幕,轻轻叹息着:“拥有天下又如何,我留不住他。”
……
日子还在如常的过着。
自柳王妃死而复生的那一天起,魏楚欣就生了一场大病。
一病病了大半个月,等病好了,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爱晚居里服侍的人心照不宣的都知道,自打二少奶奶病好以后,对下人还是那么的宽宥温和,只是对侯爷,谁都能看出来,冷冷淡淡的,没有以前的亲热模样了。
萧旋凯自己也不知道是何缘故,因为这个事,他变着法儿的哄过她,在晚上也为难过她。
只是对她好,她无动于衷,对她不好,她也无动于衷。
最后气的他也不到她那里去了。
这里萧旋凯又有好几日没到爱晚居了,石榴和梳儿几个大丫鬟暗暗的都在心里着急上火了起来。
但只也不过是皇上不急太监急,她们姑娘整日里同没事人似的,看书作画,绣花养鱼,这回不用去医源馆了,每日里清闲,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装扮都不上心了。
梳儿此时便是端着几个瓶瓶罐罐进了书房,将东西顺势放在了书案上,笑着说道:“姑娘别画了,歇一歇吧,仔细眼睛疼,你手上的蔻丹都要掉没了,这正好捣了凤仙花,是少有的淡粉色的汁子,染在指甲上最是好看了。”
见是梳儿已经将东西拿了过来,魏楚欣也就放下了笔,伸出了手来,由着梳儿帮她摆弄着指甲。
梳儿一边替魏楚欣涂着指甲,一边委婉的笑劝道:“眼下正是好天,姑娘整日闷在这书房里多是无聊。府上这么大,后面花园里景致也好,姑娘不若出去走走,心情也舒畅呢。”
石榴也从屋外走了进来,一时接过梳儿的话道:“就是觉得府里的景致单调,出去走走玩玩也好啊!比方和京城里的官太太们聚在一处打打长牌,或是姑娘同侯爷说说,让侯爷陪着去街上玩,只要姑娘开口了,侯爷没有不应的。”
“何苦向现在这样呢,整日里闷在房里,把姑娘的心情都闷的不好了,侯爷一来咱们这里,姑娘不冷不热的,侯爷说十句话,姑娘一句也不答,摆着一张脸子,别说是侯爷见了不高兴,就是我们在一旁看了都觉得心里发堵呢。”
梳儿嫌石榴把话说的太直接,不住的给她使眼色。
只石榴就是看不着,继续说道:“再说了,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姑娘倒是明说啊,憋在心里自己难受不说,也平白伤了和侯爷的感情。要说在这京里,还上哪找侯爷这样的丈夫。姑娘在侯爷面前,说一不二,说什么是什么,侯爷哪一样不顺着姑娘,姑娘怎么就不知足呢!亏得姑娘还读了那么多的书,过日子过日子,不就是两个人互相迁就对方么,这样浅显的道理我们做丫鬟的都懂,姑娘就不懂么。”
“自打那天侯爷负气走了,这都多少日子没来咱们爱晚居了,外面花花世界,好看的姑娘、温柔的女子、可心的人儿多了去了,侯爷那样优秀的人,又是年轻又是尊贵又是英俊,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惦记着呢!姑娘这心也是真大,看是侯爷相中了别人彻底忘了姑娘可怎么办吧!”
梳儿怕魏楚欣听了心里难过,便打发石榴道:“去打一盆水来,一会染好了指甲,姑娘洗手要用的。”
石榴还没说够了,只得悻悻的出门打水,被梳儿给打发走了。
梳儿继续低头替魏楚欣染着指甲,一时也笑劝着道:“石榴心直口快,说的话也不一定都对,只姑娘也要想一想的,侯爷都好几日没来咱们爱晚居了……”
其实梳儿和石榴说的话,魏楚欣都明白的。只是经过上次的事情,她心里就是有一股劲缓不过来,想和萧旋凯亲近也亲近不上来。
说曹操,曹操晚上就来了。
他来时,魏楚欣正站在案旁画着一幅山水图。
魏孜博的生日快到了,她准备把这幅图送给他当生日礼物。
萧旋凯就站在门外看着她,还是以往的模样,恬淡安静,看着就觉得舒服,就想着一直看着她,看一辈子。
魏楚欣知道他来了,石榴梳儿一见着他来爱晚居,殷切着又是给他打帘子,又是给他上茶的,又是欣喜,又是有提醒魏楚欣留下他的小心思,好大的刻意嗓门声,傻子都要听出来了。
萧旋凯就走了过来,在后环住了她的腰。
魏楚欣怕一时分心毁了这幅画,一时就放下了笔。
室内静静的,谁也不先开口说话。
到最后还是萧旋凯先找话说:“画的这样好,等画好了送给我好不好?”
魏楚欣一时只淡淡的照实说道:“这是送给大哥哥当生日礼物的。”
萧旋凯此时正拿下巴轻抵着她的肩膀,听到她这话,一股闷气就又窜了上来,压了又压,道:“这幅是给魏孜博的,那你再另给我画一幅。”
魏楚欣道:“你又不喜欢这样的山水图,我费力画给你有什么用。”
“那你画个别的,画个我喜欢的。”
“我哪知道你喜欢什么?”魏楚欣低头,淡声道。
萧旋凯一时就笑了,缓半刻才说:“楚儿不知道么,我喜欢你呀。”
本来是很好话,气氛也被烘托得很好了,他也给了她台阶下,她只要顺着往下,就算是不说话,笑一下两人也就和好了。
只是她却非是要煞风景,板脸认真的道:“可是我不喜欢你。”
萧旋凯便是一下子松开了她,一把将珠帘掀了起来,又气的要走了。
耳听着珠帘被摔得清脆直响,魏楚欣一时闭上了眼睛,蹙眉说道:“你又要走了么?这次走了,还几天再来?”
第十七章 和好
萧旋凯当真是被她气出了个好歹,一时站在外厅门口,负气的道:“你成心撵我走,我还死赖在这里不走么!”
魏楚欣站在房里,也心知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的道理了。
谁都有耐心耗尽的时候,当然包括心高气傲的萧旋凯。
“这是你府上,你在哪里待不得,我撵你走你就真走么,除非是你自己想走。”
说着,魏楚欣也掀开珠帘走了出来,一时走到他身后,还如以往那般,从后面环过了他的腰,环得紧紧的,温声说:“何况我也没撵你走啊。”
“你是没撵,只是一张脸子摆的,比撵我走还厉害呢。”她突然这样,萧旋凯事先还真没想到。
“那我现在不摆脸子了,你还走么?”魏楚欣就侧靠在了他的后背上,温声细语。
她说出的话比她开出的药见效还快,萧旋凯听着,心中满满的火气就消了一半了,一时转过身来,将其打横抱在了怀里。
魏楚欣也就顺势环过了他的脖子。
他边走边脱她的衣服,仿若在试探她态度般的。
成亲了与没成亲的区别就是,和好之后做的事情顺序不同。
他先是胡作非为了一番,待心里的火气全部散没了之后,才跟她谈感情谈别的。
眼见着他是完全好了,魏楚欣才拒绝着往外推他:“你不是生气了么,你不是要走么,赶快走人,我这里不留你。”
萧旋凯便笑着说:“才不是你原话么,这是我府上,哪里都是我的,这爱晚居是我的,爱晚居里的人也是我的。”
……
“说真的,你真不喜欢我?”萧旋凯问她。
“你想听真话?”魏楚欣抬眸看着他,笑问。
萧旋凯才不想听,一时俯身堵住了她的嘴,什么话都给吞咽了回去。
只总有得到喘息的时候,一逮到机会,魏楚欣就要往下说:“我才不喜欢你呢……在大齐国里我最讨厌的人莫过于你了,你不来爱晚居,我白天讨厌你,晚上也讨厌你,一天里无时无刻的不在讨厌你。”
到最后萧旋凯倒是放开了她,笑着听她说完。
“你不是同我生气了么,前几天你不是拂袖摔门就走了么,你知不知道自己有多么的讨人厌,别人生气摔门也就摔了,只经你一摔,门上的折页都摔坏了,害得我还得找匠人来修。”
听他娘子夸张的说完,萧旋凯便是忍不住笑了,一时连说带做,“我这么有力气么,嗯?”
魏楚欣便忍不住喊疼。
萧旋凯按着她手腕不让她乱动,看着她眼睛道:“说你喜欢我。”
魏楚欣抬眸对视上他的眼睛,就是不顺着他说:“我讨厌你。”
“是么?”萧旋凯惩罚的又快了一分。
疼的魏楚欣无法,挣扎又挣扎不过,一时哽咽着看着他道:“早知道你又这样,刚才我就不应该留你,明日你别再来了……”
“说句情话,就这么难么?”
“我讨厌你,我讨厌你!”魏楚欣倔得就是不说。
萧旋凯眼见着她都快哭了,也就不逼她说了,一时松开了她手腕,将她揽在怀里,护了起来。
外头已经打一遍更了。
萧旋凯搂着她不一会就睡着了。
一觉醒来,已是六更时分。魏楚欣轻翻了翻身,却见着他还在那里躺着,伸手甩开他的胳膊,只道:“都几时了还不起来,不上早朝了?”
想到他昨晚如何对待的自己,魏楚欣心里还有点幸灾乐祸,他上早朝迟了才好,在她这里,他是说一不二的霸王,看误了早朝,有没有人收拾他。
萧旋凯慢缓缓的睁开了眼睛,一时就见着她娘子坐在那里,幸灾乐祸的看着他,连衣服都忘披了。
不过这也提醒了他,昨天他占了多大的便宜,她前面后面锁骨以下的青红色斑驳,是他一晚上的成果。
这几日他不来爱晚居,丫鬟们便不及在头一天晚上将中衣亵裤提前放进来了。
等梳儿进来服饰她们姑娘更衣时,着实被这样的阵仗给吓了一跳。
心里一时就在想,也难怪她们姑娘不盼着侯爷来,只这一来,准没有人好受的。这侯爷的脸皮也是真厚,把她们姑娘磋磨成这样,他脸上反倒是不红不白的看着人服侍她们姑穿衣服。
原今日是朝廷浣假公休的日子,萧旋凯不用上早朝。
梳洗毕吃饭,侯府里的丫鬟们就眼见着她们二爷和二少奶奶和好了。总感觉是只要二少奶奶一笑,她们二爷就跟找不着北了似的。那真是二少奶奶说什么是什么,她们二爷没有不顺着的。
魏楚欣拿着筷子夹蒸饼,萧旋凯才是瞧见她新涂了蔻丹。
纤细的手指涂起淡粉色的凤仙花汁子,看着是真好看,一时就握住了,轻揉捏着不愿意松手。
“不好好吃饭,你干什么。”魏楚欣不耐烦的看着他,一时想要抽回自己的手。
“大白日的,我能干什么。”萧旋凯朝她挑眉,笑着说。
这话倒是提醒了魏楚欣。
一想到他今日无事,两个人闷在爱晚居里,他也许就真要做些什么。思来就说:“好久都没出门了,你带我出去看看吧。”
萧旋凯点头应着。
等到和乐堂和欣荣苑分别请完安后,萧旋凯就着人去准备马车了。
“想去哪里?”往爱晚居走,他看着她笑问。
魏楚欣一时也没想好,随口说:“就在街上走走。”
萧旋凯道:“在街上闲逛有什么意思,不若我带你去……”
听萧旋凯否定了自己,魏楚欣也不听他下话,只打断他道:“你若不愿意,就别跟着,正好我带着石榴和梳儿出去,省了拘束。”
萧旋凯马上笑说:“谁说我不愿意去了,石榴和梳儿哪个是省油的灯,谁见了我会拘束。”
“他们不拘束,我拘束。”一时魏楚欣就侧过了头来,停在了原地,抬眼看着他说:“怎么,今天高兴了?是不是只要一想着降服住了我,你就特别有成就感?”
“这说的什么话?”
“实话。”他来揽她,她就往旁边推他,“若是昨天晚上我不留你,没准你现在正不知道抱着哪个温香软玉在某处私宅里呢吧。”
“这是吃醋了?”萧旋凯还是将她紧紧的揽在了怀里,就喜欢她吃醋在乎自己的样子。
魏楚欣嘴硬的说:“我吃什么醋,世间那么多好吃的,没得我非得没趣找醋吃,我可是闲着呢。”只她在心里大抵也是要想,这几日两人生气,他有没有到外面去找什么人。
萧旋凯听了笑道:“既然娘子大度不吃醋,那我也实话实说了。这两日在外面是认识了一个温柔体贴百依百顺的,原是怕娘子生气不想领回来的,只娘子如此大度,那便着人把她接回来吧。”
第十八章 生命垂危
“你说真的?”魏楚欣听着已然是生起了气,往一旁推他道:“既然如此,你就领回来啊,领回来做姨娘,日日都到她那里去,我倒省着受累!”
“好,一会就着人把她接回来,今晚上我就到她那里睡。”萧旋凯继续笑说着。
开始时魏楚欣当然没当真,只这越听越觉得像真事,一时也就住了嘴,不再说话,只往爱晚居走。
萧旋凯跟在后面,眼看着她一步一步走的吃力,也后悔昨晚上太纵容自己了。
每次太过分之后,后几日她就如何也不让他碰她,萧旋凯就在心里反思,这可能也是三年了她都怀不上的缘由。
一回到爱晚居,魏楚欣也就不再提出门那一茬了,站在案旁作画,他说什么她也不理。
实在是被他惹得不耐烦了,她才放下画笔说:“有温柔体贴会哄你对你百依百顺的人,你还到我这里自讨什么没趣。”
萧旋凯就环着她腰哄说:“上哪里找那样的人呢,有你就足够了。”
“齐国之大,什么人没有。人石榴都说了,你又年轻又尊贵又英俊,暗地里等着你盼着你的人多了,就是你自己不主动,也总有上赶着的呢,像是你的好兄弟原东子胡希乐之流,不就总是投你所好,给你找可心的人么。”
萧旋凯听着魏楚欣每说一句话都酸溜溜的,听的他心情倒是极好。
正当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着话时,石榴突然从外面跑了进来,掀开帘子,气喘吁吁的对魏楚欣道:“姑娘,你猜谁来侯府了!”
“谁来了?”
石榴便道:“是大少爷,眼下正等在门房呢,姑娘快是去看看吧!”
萧旋凯听了也道:“门房管事是谁,怎么这么没有分寸,快是将人请到正堂看座上茶,哪有让人候在门房的道理。”
石榴便忙摆手解释说:“是大少爷自己不进来的,十万火急的事,姑娘快过去瞧瞧吧!”
原是魏二和探花郎丈夫吵了架,打到了一块,魏二又正是身怀六甲,一时踹到了肚子,血流不止,请了多少个大夫也不中用。魏二性命正是危在旦夕,魏孜博慌的没有办法了,才来惊动嫁进侯门里的魏楚欣。
一听到这个消息,魏楚欣还没说话,萧旋凯便是先让人牵他的马来,他要亲自送魏楚欣去曹府。
只魏楚欣摇头拒绝道:“侯爷过去多有不便,奶奶和母亲那里还得……”
萧旋凯便是打断魏楚欣道:“人命关天,那些都是小事,快去吧。”
随魏孜博一起上了车,便往曹府赶。
是一间朴素的黑漆板门。
一开始里面不给开门,听说是侯府少奶奶来了,曹探花的母亲和姐姐才慌忙跑过来迎接。
魏楚欣摆手道:“快起来,不必多礼,二姐姐人在哪里,快带我过去。”
那曹绅的母亲和姐姐从乡下被接进京里也才不久,只满耳朵里听的都是煊武侯如何位高权重,此番见了魏楚欣,哪里还顾得上屋里躺着的魏二,只忙不迭的吩咐宅子里仅有的几个丫鬟擦椅子添茶来。
“萧二少奶奶,您是最最尊贵的人儿,今日屈尊到我们这小宅子里,可是也让我们这小户人家开了眼界,您快里面请。”
“曹氏姐姐莫要客气,我二姐姐现在如何?”宅子不大,魏楚欣这就跟着曹绅的姐姐进了来。
只眼见着是要往正堂走,魏楚欣便是停下了脚步。身后面跟着的石榴和梳儿不免问道:“我们二姑娘人现在何处,这不带我们去二姑娘住着的屋子,带我们到这正堂来做什么,难不成你以为我们少奶奶是平白无故来你们家做客的不成!”
那曹绅的姐姐眼见着魏楚欣慈眉善目,温温和和,实在是平易近人好说话的,只不成想身后面跟着的丫鬟牙尖嘴利,一时便是弓着身赔着笑说:“绅弟媳妇自是有母亲照管呢,哼哼呀呀的哭了几个时辰了,她哪里抵得上萧少奶奶的金躯,少奶奶舟车劳顿,合该先到正堂里喝杯茶的。若是招待不周,绅弟回来也是要埋怨怪罪的。”
石榴见着曹氏那一张苦瓜面爱摆弄是非的脸心里就瞧不上,此时只板着脸子道:“谁惜得喝你家的茶,我们二姑娘住在哪里,快是带我们少奶奶过去,迟了一刻,我们二姑娘要有什么闪失,将你们曹家满门提到顺天府里好好的治罪!”
曹氏听着倒是被震慑住了,一时才引请魏楚欣,魏孜博等人往后院里走。
才过了垂花门,就听见里面魏二呜呜咽咽已没剩多少力气的哭喊声了。
推开院门进去,就见着整个院子里空空落落的,只有曹绅的母亲和魏二从府里带过来的丫鬟而已。
曹母正坐在廊前一宽背的交椅上,嘴里一遍一遍念叨着:“完了,不中用了,娶回这样的短命女,我们曹家不幸啊!”
魏二的两个贴身丫鬟忙进忙出,一盆一盆的往外端着血水,等抬眼看着魏楚欣和魏孜博赶了来,直跪地抱着两人腿哀声哭了起来,“大少爷,三姑娘可算是来了……二姑娘怕是不好,三姑娘快是给看看吧……”
魏楚欣要进屋去,曹母笑拦着道:“阴血最是忌讳呢,萧少奶奶是金贵人,要是被冲撞了就不好了。绅哥儿媳妇一就是不中用了,您还是不要进去了的吧。”
石榴没好脸色的看着曹母,冷笑着道:“你会不会说话,什么叫我们二姑娘就不中用了,不用你这么咒人,若今日我们二姑娘有个三长两短,你看我们家老爷拿不拿你们曹家试问!还不快让开路,你是什么身份,也配站在我们少奶奶面前和我们少奶奶平起平坐,谁给你的脸!”
那曹母悻悻的让开了路,心里憋了一肚子气,只奈何忌惮着魏楚欣的身份,连她身边的丫鬟也不敢惹。
魏二肚子里的孩子少说也有五个月了,本来胎儿长得很好,只因曹绅这一脚,险些葬送了魏二和孩子母女两条命。
魏二失血过多,又脱了力气,此时神志不清,一直在喊:“娘亲,救我,救救我的孩子……”
魏楚欣让梳儿将带来的人参递给丫鬟煎熬,她则是脱了魏二的外衫,在她几处大穴上施了针。
魏二能不能活下来全靠自己的意志,魏楚欣一时在她耳畔激励着:“魏玉欣,你不能睡,这一闭上眼睛,你的命就没了,听到没有,你不能睡,你还这么年轻,你母亲眉姨娘就你这么一个女儿,你想想你死了她怎么办,快使劲,使劲啊!就快出来了!”
第十九章 生活的艰辛
魏楚欣浑身是血,累得瘫坐在了身后的椅子上。
几个丫鬟喜极而泣道:“保住了,二姑娘的命保住了!”
魏二面色苍白,头发凌乱,躺在榻上,眼看着魏楚欣,虚弱的动了动唇角,“谢谢你,楚儿……”
说完这话,再没有支撑下去的力气,昏睡了过去。
一时梳儿端盘过来替魏楚欣净手,“姑娘快洗洗吧。”
石榴翘脚贴心的拿帕子给魏楚欣擦汗。
魏二的贴身丫鬟也到衣柜里找出了魏二最好的衣服来,请魏楚欣先暂时换了。
魏孜博站在屋里,才听着屋里两个妹妹,一个哭着用力喊着,挣扎着活下去,一个激励的劝着,竭尽全力施救,喊得他心里十分堵得慌。
一时开口,询问道:“曹绅呢,玉儿生死攸关,曹绅去哪了?”
曹母和一旁站着的曹绅姐姐自是认识这现在也在朝廷当差的魏家大少爷,哪里敢惹,只恭恭敬敬的上前来,赔笑着说:“绅儿忙,部里有事,没他不行,他这也是脱不开身……”
“屁话!”向来儒雅的魏家大少爷也气的说了脏话,“早不忙晚不忙,踹我妹妹肚子的时候他不忙,打我妹妹的时候他也不忙,只这会开忙了,他一小小礼部司务厅司务,芝麻大点的小官,他比侯爷都忙么?更何况今日朝廷放浣假公休,部里都不开门,他上哪忙去了?”
话说的曹母和曹绅姐姐脸上十分难看,半句话也答对不上来。
眼看着面前两个妇人,魏孜博倒也不愿再多说什么,只负气说道:“等明日到部里再找他好好理论!”
听的曹母和曹绅姐姐吓得都六神无主了,连忙上前赔笑说:“有道是家丑不可外扬,这家里的事咱们就在家里说吧,若是闹到部里……”
说着魏楚欣换好了衣服,从里间走了出来。
魏孜博见着,也不再理会两人,只上前问魏楚欣魏二现下的情况。
魏楚欣松了口气说:“大哥哥别担心,玉儿暂时没事了。”
那曹母和曹绅姐姐心思却不在魏二身上,只眼见着魏楚欣穿了魏二一条上等织锦的裙子,一身烟霞色的透茧衫子,直觉得被割了心头肉般的,好是心疼,便是没好眼神的瞪魏二的贴身丫鬟喜儿。
喜儿心知为什么挨瞪,原是这套衣服是家里最珍贵的衣服了,曹家自来就穷,他们姑爷虽在朝廷当差,只却摊上个清水衙门。
这到了京里不比常州,米面油盐,吃穿住行,哪一样不得用到银子。本来姑爷和她们姑娘两口人过日子还多少有些入不敷出,偶尔要靠她们姑娘的嫁妆贴补家用呢。
只他们姑爷又是孝子,趁着去年平州大旱,就把乡下的老母和不明事理的姐姐胡搅蛮缠的姐夫都接到了京里来,一大家子人挤在这么一个宅子里,所有花销就靠着朝廷上每月下发的那点俸禄。
魏楚欣自是不知道曹母、曹绅姐姐以及喜儿几个人之间的那些小心思,她一心想着魏二的身子,便是吩咐梳儿将带来的两根宫里赏下来的百年人参交给了喜儿,又到屋里开了方子,让喜儿照着方子去药房里抓药。
喜儿道了谢,接了魏楚欣写好的方子,她跟在魏二身旁久了,也多少认识些字,打眼看着上头几味名贵的中药,心里便忍不住颤了颤。一时红着眼圈,看着魏楚欣,委婉的低声说道:“这药委实太贵重了一些,家里怕是……有没有廉价可以代替……”
说的魏楚欣也才反应了过来。在宫里当教习当的久了,开出来的方子也尽是捡名贵的好药用,都成习惯了。
这些年嫁给萧旋凯,在钱财用度上也从来不次于宫里的娘娘,一时倒是疏忽了没钱的难处。
她也是从苦日子里过来的,想当年在魏家庄子时,身上连一文钱都没有,没有钱打发郎中,无奈下把兰姨娘留给她唯一的念想如玉佩都送了人……
这里魏楚欣便是重新另开了方子,出来的急,也没有带银钱,只随手摘下了手腕上带着的玉镯子,交给喜儿道:“这个你收着,你们姑娘病得不轻,不是小事,这药一定要按时的服用,拿这个当些钱来买药吧,若是不够,到侍郎府或是侯府传个信来,也就有了。”
喜儿接了,感激的跪在了地上,哽咽着向魏楚欣道谢。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照顾好你们姑娘是正经,这是一辈子的大事,万不可劳动了她,再让她因为这些小事忧心,听没听见?”魏楚欣便俯身扶喜儿起来。
喜儿连连点头,一时抹了眼泪站了起来。
魏楚欣又嘱咐了两句,从后院出来时,曹母和曹绅姐姐笑脸殷勤相送。
“萧家少奶奶可真是神医,才也找了不少的大夫,都说人不行了,让准备后事呢,只这少奶奶一来,就把人从鬼门关里给捞出来了,这还真是神了呢,老妪替绅哥媳妇谢谢少奶奶了。”
“我们小门小户,少奶奶过来,只见着是神仙妃子的人,连步都走不动了,话也不会说了,连一杯茶也没请少奶奶喝,真是招待不周了,还请少奶奶不要怪罪!”
魏楚欣听了,淡笑着说:“伯母和曹氏姐姐这说的哪里话,若是没有我家姐,咱们是没有瓜葛的两姓人家,只现在有我家姐在,咱们凑成了亲家,不用讲究那些虚礼。曹探花博学优秀,年纪轻轻就考了个头甲第三名,着实是年少有为,只是对待我家姐……”
才听到这里,曹母和曹绅姐姐一时就直起了腰扬起了脖子。
也听不下去魏楚欣后话了,曹母骄傲的笑说道:“这原是我们曹家祖坟冒青烟呢,曹家世世代代都是农民,祖上积德,让绅儿考取了个功名,到京里来当大官了。我们也不懂什么,只是听绅儿说这头甲和二甲虽都被称作进士,只却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一旁曹绅的姐姐便是笑问魏孜博道:“哥儿可也是头甲里的人物?”
魏孜博听了只如实说不是。
曹母便笑着拉回话道:“只要考上了进士就能耐的很了,哥儿也不要在乎名次。”
曹绅的姐姐也接着说:“这话正是呢,考上进士已是不易了,像绅儿一样有天赋的又能有多少,难不成还都是文曲星下凡么。听人传大少爷是考好几回才考上的举人?这也没什么,到最后考上了不就得了,像我家绅哥儿这一次就中了的,怕齐国里头也找不出来几个呢。”
第二十章 三千两一件的睡衣
这话要说给别人听,当真令人下不来台。
只对于功名利禄,魏孜博自始至终在心里都是不太着意的,一笑置之,只是道:“有道是先立德再成名,曹绅就算是头甲状元,身为大丈夫他也不应当动手打我二妹,还要劳烦伯母给曹绅带一句话,此事没完。”
一旁魏楚欣也道:“现如今家姐身子羸弱,惊动不得,还望伯母和曹氏姐姐多多担待。原也听说曹公子在礼部领班,若是遇到什么难处了,尽管开口支会,因有家姐嫁到贵府,咱们算是亲家。”
能和侯府少奶奶攀上亲,只岂不是天大的好事,曹母和曹绅姐姐就连忙赔笑着说:“少奶奶就放心好了,我们一定照顾好绅哥儿媳妇。”
出了府门,魏孜博依旧板着脸道:“此事没完,等见到曹绅的!”
魏楚欣便回身问道:“玉儿的事,家里知道了么?”
魏孜博叹了口气,摇头说:“还不知道,原也是凑巧,我到博古阁里选文玩,出来的时候正碰见神色慌张到处找郎中的喜儿,这才得知了此事,无奈下叫了三妹妹过来。”
魏楚欣点了点头,交待说:“二姐姐的命虽说是保住了,但只怕是……以后很难再有孩子了,眉姨娘自来身体不好,此事先不要对她讲了吧。”
“曹绅这个混账!”听的魏孜博一时额上青筋都爆了起来,只道:“若曹家不给个说法,休想就这么将此事不了了之!”
自从嫁给了萧旋凯,魏楚欣已经很少会想起上辈子的事了。此时看着魏孜博,她不禁又想起了从前在鲍府里过的那暗无天日的生活。
她被打断双腿,被囚禁在废园里六年,最后被大火活活烧死,同在靖州城里,魏家就一点音讯也听不到么?若是魏孜博得知了,他会像今天这样维护魏二一般维护她么?
一丝淡淡的叹息,凭魏孜博的善良正直,也许会的。
只是上辈子里因他是魏家的大少爷,是蒋氏的亲儿子,是魏老太太心尖上的人,她和他几乎没有交集,甚至于魏孜博只知他有这么个妹妹,知道她的名字却认不得她的长相。
所以也许他不会吧……
上辈子那些场景又铺天盖地而来,魏楚欣摇头努力的让自己不要去回想,只是她越是不想回想,那场景就在她眼前疯了一般的不断蔓延。
蒋氏对她的软硬兼施,魏伟彬对她的冷漠无情,鲍昊对她的无耻羞辱,鲍府小妾对她的恶意诽谤,全鲍府里的人疯传她命硬克人的人言可畏,所有人唯恐对她避之不及的凶恶眼神,小厮拿木板打断她双腿的钻心疼痛,张妈妈被生生推进水池的声声嚎叫,满眼大火,房上火梁被烧得断裂,正劈在她脑门上的皮开肉绽……
“姑娘,你往哪去啊?”
正当魏楚欣在那恐惧里挣脱不出来时,后面梳儿和石榴开口在唤她。
魏孜博也笑着道:“马车在这里,楚儿往哪里去。”
魏楚欣一时怔愣在了原地,抬望眼,天是湛蓝色的,阳光明媚,身后面几人都在关心着她。
此时是崇泰八年,夏秋之交,她嫁给了萧旋凯,是萧府里的二少奶奶,上辈子那昏暗不堪的生活,已经离她好远好远了。
不用再彷徨害怕,此时身边有在乎保护自己的人,就算没有,她也有自立于世的能力。
魏楚欣使劲的掐了一下自己,不是梦里的妄想,是真的。
热泪刷一下便流了出来,此时此刻她才觉得,这一辈子她是幸运的……
“好端端的姑娘怎么还哭了?”
一时魏楚欣拿袖子抹了眼泪,破涕而笑道:“谁哭了,只是风大迷了眼睛。”
石榴左看右看,“这样晴好的天儿,哪来的风呢。”
……
魏楚欣没有坐魏孜博的马车回侯府,难得出来,又没有府丁跟着,她便想着带石榴和梳儿好好的在街上走走。
只这里才走出小巷子,就见着萧旋凯等在那里了。
萧旋凯正站定同魏孜博说话。
一时魏孜博上车去了,萧旋凯就笑着摆手招呼魏楚欣过来。
石榴一见着了萧旋凯,就打小报告说:“才姑娘无缘无故就哭了,我们问为什么也问不出来,还是侯爷问吧。”
萧旋凯听了,就笑着问她:“丫头又哭鼻子了,因为什么呀?”
魏楚欣瞪了石榴一眼,嘴硬的说:“谁哭了,石榴说什么你信什么。”
萧旋凯就笑揽过了她的肩,先时从魏孜博那里也听说了魏二情况不太好,只以为他娘子是因为这个事忧心,一时笑着安慰道:“才我也听你大哥说了,你二姐的身子……不过我们楚儿妙手神医,只要细心调养着,没准你二姐以后就还能怀上呢。世间的好药这么多,丫头也不要拘泥,只要能治好你二姐的病,就是再珍贵难得的药,我也帮你寻到,这样好不好?”
魏楚欣也渐渐的走了出来,看着萧旋凯道:“那我就替二姐姐谢谢侯爷了。”
萧旋凯哄着她,眼看着她穿着别人的衣服并不合身,便道:“走,带你逛铺子买衣裳去。”
一时来到了京城里最好的成衣铺子。
萧侯爷领着娘子大驾光临,直把铺子里的几个管事都惊动了。
被引请到雅间,店里大管事、二管事、三管事一并服侍在旁,将店里最新做出来的、最贵的、最好看的,别人排了几个月才能得到的款式悉数奉了上来。
其中有一件极轻极薄的薄纱衫子,萧旋凯心觉得他娘子穿了定能好看,就点名让人给包了起来。
身旁侍候着的大管事便笑着解说:“二爷眼光真好,这件是缕金挑线娟丝纱衫,乃小店的镇店之宝,若按齐国市价,价值三千两,穿在身上轻薄舒适,略隐略现……城中许多贵夫人都欲购之……”
魏楚欣在旁听着,敢情这倒是一件在卧房穿的什么也遮不住的中衣,亏得将名字起的那么一长串。
萧旋凯听了倒是满意,就让人又另外包了两件。
魏楚欣在一旁瞪他,只低声抗议道:“不许买,买回来我也不穿,你这个大色魔……”
萧旋凯心知他娘子是个吝啬小气鬼,专门愿意占人便宜,握了握她的手,在她耳畔笑说:“这是白得的,三千两一件呢,又是供不应求,不趁此多拿件多吃亏啊。”
“什么意思?”魏楚欣有点听不明白。
萧旋凯就笑着解释说:“这间铺子是原东子的,拿什么也不用给钱,你可是有中意了的,这样的生意多好做,拿一样你便赚了一样。”
听的魏楚欣一时倒是有点心动,只反应过来,还是道:“白拿不要钱你也不许拿,拿回去我也不穿。”
第二十一章 和别人对比,萧旋凯对她算挺好的
在外面白拿了衣服,又有萧旋凯这位出手阔绰的人请客吃饭,直把石榴和梳儿两人收买的团团转,脸上喜气洋洋的,简直忘了魏楚欣是何许人也了。
直逛到酉时末刻,太阳开始落山,几人才回去。
晚间萧旋凯沐完浴进卧房,但见着魏楚欣拿着中衣在等着他。
魏楚欣走过来替他更衣,萧旋凯倒着实是有点受宠如惊。
她低头帮他系着带子,萧旋凯就手脚不老实的拨弄她散下来的头发。
魏楚欣就不耐烦的打开他的手,“做什么,不许碰我头发。”
萧旋凯也反问:“娘子做什么?”
“服侍你更衣不行?”魏楚欣便一时抬头看向萧旋凯,要说不用上战场上打战了,在家里待着人应该越待越胖才是,只也不知道萧旋凯是什么体质,不过月余,她日日见他都发觉出来他是瘦了。
“无事献殷勤,你莫不是有事求我?”萧旋凯想着,若不是有事,她会主动来服侍自己?
他娶回家个大商人,事事他娘子都要算计的,占便宜可以,吃亏了可不行。
听的魏楚欣一时就甩手不给他系带子了,撩开帐子坐下,侧头负气的说:“我可是有事求你呢。”
魏楚欣就在想:他这人不识好歹,反倒是不能对他太好,对他太好不领情不说,没准要得寸进尺的。
萧旋凯便是笑着追坐了过来,一边把魏楚欣给他系上的衣带解了开,一边笑说:“我知道你的心思,今晚上不碰你,只这大热天的,娘子就允许我更了衣吧。”
魏楚欣听他这话就又是生了一股气,敢情他心里想着的是这事,她的好心反倒被当成了驴肝肺。
“不高兴了?”萧旋凯但见着魏楚欣把不悦都写在了脸上,就凑了过来,笑着逗她说:“那娘子是还想要……”
“什么就我想要了?”魏楚欣一时都被气糊涂了,这么糊涂的话她想也没想脱口就问了出来。
萧某人便是笑了,顺势就将她按在了榻上,额头抵着额头,用长长的睫毛扫她轻颤着的眼睑,“你说要什么,嗯?”
魏楚欣反应过来,脸都忍不住红了,侧头要往旁边躲,装听不懂的道:“说什么呢,快起来,大热天的贴在一起,你也不嫌热。”
萧旋凯哪里还肯听她的,一时支起上半身,麻利的也将她的中衣解了开。
两人挨在一块,魏楚欣也再不敢轻举妄动了,抬眸看着他眼睛,轻抚着他眉毛说:“我觉得你瘦了。”
“瘦了么?没瘦啊。”
“瘦了。”说着魏楚欣就想起邵漪微形容他的话来,只忍不住笑说:“像长驴脸似的……”
听的萧旋凯就蹙起了眉毛,轻捏着她下巴道:“你说什么?”
魏楚欣忍不住笑了起来,往一旁侧头,“松开,你弄疼我了。”
气的萧旋凯鼻孔都张了一分。
怎也不知怎么就那么好笑,魏楚欣眼见着,都笑出了声,“快拿镜子照照,这样更像了……”
本来今晚上萧旋凯真没打算对她怎样的,只如今她这么挑衅,不做些什么,实在是说不过去,思来便采取了动作,将她的中衣全脱了下来。
……
“你知道你为什么越待着越瘦么?”左不过是惹了他,魏楚欣反倒撞大了胆子。
萧旋凯点头笑说:“是太勤了一些。”
事后她靠在他的肩头,两人也说了一会正经的话。
“都五六个月了,胎儿也坐稳了,怎么还能保不住呢?”萧旋凯倒也觉得奇,怎么也想不到是曹绅踹了魏二的肚子才致使小产的。
魏楚欣叹了口气说:“以前觉得曹绅这个人挺好的,虽出身寒门,但勤学上进,年纪轻轻的就考了头甲第三名。只二姐姐嫁给了他,才知道什么叫做遇人不淑。”
“孩子怎么没的?”萧旋凯一时就想起来当年怀瞳儿时两人那难堪的事,笑着问:“难不成也是做那事的时候……”
不等他说完,魏楚欣就不好意思的堵住了他的嘴,“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么。”
虽时过境迁,但萧旋凯始心里始终是觉得当年确实是亏欠着了他娘子,亲了亲她手心,笑着说:“那时候才从闵州回来,我不是想你么,若是事先知道你怀上了,怎么我也不能那么做的。”
“你才不是想我,你就是想着那样……”魏楚欣觉得这就是两个事。
萧旋凯却觉得这是一个事,“因为想你才想……”萧旋凯一时在被里捏着她,心领神会下话是什么。
“大白天的曹绅和你二姐不会还……”
听的魏楚欣就又打断了他,“你脑袋里是不是就想着那一件事啊,都说不是了,曹绅和我二姐姐吵了起来,两人动了手,只也不知那曹绅怎么就那么混账,把肚子里的孩子生生的踹掉了。”
男人心里没你,毫不怜惜的伸手打你,那样的画面,单是想想,就觉得心里发寒。
这样一对比魏楚欣一时倒是觉得萧旋凯还算是个好人。当年她和柳伯言在夜街被他当场看到,他气的连羽林卫都发动了,封了城门,猩红了眼睛把她带到了城南那座私宅里。就即使是那样,他自始至终也没说动手打她一下。
“这个混旦,叫曹绅是吧,名儿倒起的不错,等明日到部里我非是要好好认认他的脸。”
魏楚欣便是拦道:“不许你插手此事,这是私事又不是公事,你若因为这个故意难为了他,怕是被人诟病假公济私。”
萧旋凯道:“打女人的的男人,还真是给男人丢脸,明儿我非……”
魏楚欣就又伸手来堵他的嘴,瞪他道:“以前我倒没发现,你管的可是宽,这事有我父亲和大哥哥料理,就再不济闹出人命有顺天府管,有你什么事。”
“娘子说的是,我管的太宽了。”萧旋凯也不太着意,只今日他倒是觉得他娘子格外的跟他交心。
“二姐姐也太过可怜,嫁了那样的人,现如今连孩子也再怀不上了,就是闹到最后,闹得再大,又能如何,为了颜面,父亲怎么也不会同意二姐姐与曹绅和离的。”
萧旋凯听着,就将魏楚欣搂得更紧了一些,“原来是这样,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岳父大人也如何不会应允你同我和离的。”
“你以为呢,嫁给你多不容易啊,怕是我父亲认为这是他一辈子除了考中举人,做的最成功的一件事了。”魏楚欣照实说道。
在没认识她之前,萧旋凯也觉得自己如别人形容的那般,是个心高气傲的人,只在她面前,就莫名其妙的没了傲气。
这里被说的又有了自信,萧旋凯便是道:“我这么好,你还身在福中不知福,每每想着要同我和离呢。”
魏楚欣低声说:“那不是从前的时候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你也要拿出来翻一翻,和谁学的,还知道翻小肠了……”
萧旋凯看着她眼睛追问:“那现在呢?”
第二十二章 魏楚欣骂人
天不亮萧旋凯就上早朝走了。
魏楚欣一个人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又睡了过去。
等梳洗毕,去老太太那里请安,说了一会闲话。
魏楚欣站在一旁给老太太捏肩,老太太便是点头笑说:“谁的手法也不及我孙媳,一双灵巧的小手,直捏的人舒服。”
一旁宋妈妈笑说:“二少奶奶是行医的人,人身上各各地方的经络心里谙熟着呢,要说是我们也就是胡乱的捏一捏给老太君解解乏,只二少奶奶这一捏,倒是去了百病的。”
老太太听了也笑:“这是句正经话,旁人捏的都不行,每次楚儿捏完肩背,觉得身子都活泛了。”
几个人正说笑着,便见门房那边有人来传话。
大丫鬟听了,进屋回禀说:“是魏家大少爷的拜帖,要请二少奶奶出去,为曹家娘子看诊。”
魏楚欣听了,心里一时就微紧了一分,想来是魏二又不好了。
拜帖被丫鬟呈递上来,只老太太却没有要接的意思,反而是看向宋妈妈问:“曹家?是哪一个曹家?”
那曹绅委实是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宋妈妈在脑袋里过了一过,也想不出是哪一家,只看向老太太笑说:“既是魏家大公子送来的拜帖,想来也是重要的。”
老太太让人听不出喜怒的道:“魏家大哥儿确实是个稳重的孩子,只今儿这拜帖送的没有分寸。曹家是哪一门子,他家的娘子生了病,哪里找不来一个郎中,这倒是要劳动我萧家的媳妇亲自看诊?长兄如父,我孙媳虽是他妹子不假,只他这大舅爷也太过托大了。”
这里魏楚欣便忍不住了,上前来笑着解释说:“原是曹家那娘子是楚儿的家姐,哥哥因忧心着家姐的病情,言辞上多有唐突,儿媳在此向祖母待哥哥陪个不是了。”
两人这也才是听了个明白。
一时老太太没说话,宋妈妈代老太太开口笑说:“原是如此,既然是二少奶奶的姊妹有了疾病,合是该好好看诊的。这京里的好郎中也多,设馆行医的也不少,看个病倒也容易,如何也劳烦不到二少奶奶亲自动身。魏家大公子也难得张一回嘴,老奴就自作主张替二少奶奶收了这帖子,这便出府去请城里有名的王太医来,到曹府上好好的替曹家娘子看诊。”
这话说的虽温和但却没有丝毫可以商量的余地。
魏楚欣也只能是顺着道了谢。
宋妈妈带人去后,老太太也摆手对魏楚欣道:“得知了翎儿的事,你母亲的旧疾又犯了,过去代我瞧瞧她吧。”
魏孜博是什么性格的人,魏楚欣再了解不过了。嫁到侯府这几年,为了不拖累她,魏家几乎从没主动开口来侯府求过什么。想来此番若不是实在没有法子了,魏孜博也不会冒失着人送拜帖再次来请她。
“奶奶……”魏楚欣听了老太太的话也不应声,站在老太太身边,只学到了萧旋凯那般厚脸皮的真谛,开口求老太太道:“楚儿自知身为家里的媳妇,断然是不能没有规矩,这么出去看诊,让人看轻了家里门楣。只如今家姐这病,不是小事,一般郎中断然诊看不了,奶奶最是开明的好人了,就通融楚儿一回,允许楚儿出去一趟吧。”
老太太眼看着她孙媳,这些年越是相处越是觉得这孩子不错,一时缓了语气,询问道:“生了什么样的病,得劳烦着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出去诊治?”
魏楚欣便是如实将情况学了。
老太太听了,也就心软了,叹气道:“也是个可怜的人儿,这个曹探花,说来不配做丈夫。”
魏楚欣听着老太太的语气,就适时道:“那奶奶是答应了?”
老太太摆摆手:“罢罢,有你这样的姊妹,也不知这曹家娘子积了怎样的福。”
老太太松了口,魏楚欣就是笑了,拿出孙媳和太婆婆撒娇的架势,摇着老太太的胳膊道:“都说了奶奶最是开明的好人了。”
老太太点了点她孙媳脑瓜门,笑说:“不答应就不是好人了,你个利市的小鬼儿。”
魏孜博正等在门房,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急得额上都出了大汗。
这里终于见魏楚欣带人出了来,他迎上前来便是道:“才喜儿托人到院里找我,说是玉儿情况不好,怕是血山崩了!”
听的魏楚欣心里又紧了一分,和魏孜博分做两路,交待他去药铺抓些急用止血的药物,她则是让人备车,往曹府上赶。
有老太太应允了,再去曹家便是堂堂正正的了,她不想带随从之人也不行。
一时魏楚欣便是坐着侯府里的马车,带着一众服侍之人,浩浩汤汤的行到了曹府上。
曹府坐落在朱雀门东壁,一带尽是平常人家。
听说是侯门里的人至此,妇孺男子皆迎挤上前争相来看,只一条小巷都站满了人。
萧二少奶奶真容岂非平常百姓可以尽览来,众府丁拿帷幔在旁拦阻遮挡。
有人叩门,里面人应声来开,只一见此阵仗,误以为是衙里过来拿人了,吓得又反锁了府门,缩在里面不敢出来。
“开门开门,二少奶奶驾临,还不快出来迎接!”门外府丁喊了好是一会,里面的人才怯懦懦的给开了门。
一时那曹母,曹绅姐姐和姐夫跪在了地上,还没等魏楚欣说话,已是磕起了头来。
魏楚欣也顾不得和三人多说,摆了摆手,直往宅子里魏二房中走。
到了屋子,只眼见着魏二脸色惨白,形容憔悴,气息奄奄,泪水连连的半卧在榻上,身下那灌了草木灰的垫子,被丫鬟换了一回接一回,眼见了魏楚欣,更是抽噎的说不出话来。
魏楚欣近身一瞧,只白了脸,厉色问服侍魏二的丫鬟道:“血这么流,早晚把你们姑娘流没命了,没按方子抓药,没给你们姑娘煎服人参么?”
喜儿也是哭得肿了眼睛,跪在魏楚欣脚下,抽噎着说:“奴婢按着三姑娘说的,昨日当了那镯子,换了百两银子回来,抓了药给我们姑娘服了,今早上我们姑娘也已经见好了,只刚才奴婢去取三姑娘留下来的那两根人参,要煎服给姑娘用,这一打开抽屉,才发现那两根碗大的人参就单剩须子了,百两银子也所剩无几了。”
“光天化日之下,这东西好端端的在家怎么就能没了,奴婢只在院门口说了一句要报官,家里曹大姑姐儿就疯了般的冲到屋里来了,指着我们姑娘说我们姑娘瞧不起人,他们就是再穷,还能偷东西么。一来二去吵将了起来,直气的我们姑娘……”
此时那曹母和曹绅的姐姐已然是追到屋里,也跪在魏楚欣了脚下,直辩白了起来。
一方说偷了,一方说没偷,直争吵的不可开交,推了桌子,抡起了椅子,动起了手来。
魏楚欣坐在榻边为魏二施针,眼看着是止不住血,再这样下去魏二性命不保,她便是努力回想着《魏氏医书》上计述的诊治之法。
只屋里哭哭闹闹吵得她脑袋都要炸了,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住发作了起来,直破天荒的拿出侯门二少奶奶的威严,喝令几人道:“都给我滚出去,今日魏玉欣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一个一个拿你们试问!”
第二十三章 怒回娘家
23一时便鸦雀无声了,侯府少奶奶的发威,谁能不忌惮。
魏楚欣让取纸笔来,写了方子,吩咐人又另外去药铺抓药。
魏二半卧着,死死的攥着魏楚欣的手,哀声哽咽道:“三妹妹,我不想在他们曹家了,你帮帮我,我想回家……”
双喜也跪地求魏楚欣道:“三姑娘,你就帮帮我们姑娘吧,现如今再在这里住下去,怕是我们姑娘的命早晚要葬送在此了,三姑娘,求你同老爷说说,就让我们姑娘回娘家吧!”
身旁石榴见着,也心软了,同喜儿一起求魏楚欣。
魏楚欣见是魏二情绪不稳定,就安抚着说:“二姐姐,你先放松,千万不可再动气再用力了,我这就带你回家,只等大哥哥拿了药回来,止住了血,咱们就回侍郎府。”
“嗯嗯……我听你的,我都听你的……”听的魏二就松开了手,点着头,眼泪不住的就流了下来。
魏楚欣眼看着,也觉得心里发闷,想是问问喜儿曹绅昨日回来没有,只怕魏二听了情绪再激动起来,也便咽回了下话。
这里魏孜博终于拿着药铺里专门用作止血的丸药散剂,赶了回来。
魏楚欣也给魏二用了些她研制出来镇痛制人昏睡的冲剂,和着汤水喂魏二服用了下去。
临失去意识前,魏二还不忘攥着魏楚欣的手求道:“三妹妹,我想回家,我想见娘亲……”
喜儿、梳儿几个拿着房里的大厚棉被,将马车铺得又厚又软,待魏二睡下后,魏孜博亲自抱着她往门口走。
那曹母眼见着要带走魏二,还多是有要阻拦的意思。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如今魏氏生是我们曹家的人,死也得做我们曹家的鬼,没争得绅儿同意,这是要抢人,就是告到府里老爷那儿我们也是占着礼……”
话说了一半,吓得曹绅的姐姐和姐夫赶紧阻低声拦道:“娘啊,快是别说了,绅哥媳妇这妹子是何许人也您忘了,瞧瞧门外那阵仗,若真惹怒了这位奶奶,没咱们家好受的!”
曹母听了也就闷闷的咽了下话。
曹绅的姐姐和姐夫这便凑上前来,跟在魏楚欣和魏孜博身旁,束手束脚,一副拘谨不知该说什么的模样,又是羞怯又是惧怕,强赔着笑脸,道:“请姑奶奶的安,家里的地粗糙,姑奶奶慢着走好,绅哥媳妇这事……它,它原本是一场误会……”
没等两人说完,一旁跟着的石榴冷笑着打断道:“当真是一场大误会呢,若我们再不来,怕是二姑娘就活活被你们谋害在这里了。”
“这……这不能,姑娘这说的是哪里话,绅哥媳妇生了大病,就是姑奶奶们不来,我们也是要请郎中给看的……”曹氏夫妇二人红着脸,强辩白着。
临迈出门槛时,魏楚欣停下看向两人,淡笑笑道:“二位请留步吧,昨日走的急,有一件事忘交待了,那两根人参是宫里太后娘娘特赏给侯府里的,胆敢私自贩卖者按大齐例律要判死罪。这人参是丢是没丢都发生在贵府上,两个时辰之内让你家曹探花完完整整的将东西送到侍郎府,如若不然,只有在顺天府公堂上见了。”
石榴帮魏孜博打帘子,一时负气的道:“姑娘就是太好性了,还客客气气的同他们周旋什么,这是什么人家,连把给儿媳妇治病的药都偷出去卖,二姑娘嫁到这样的人家真是倒了大霉了!要我说就该直接吩咐府丁捆了几人,好好数数皮子!”
梳儿眼见着一旁大少爷气的眼睛都是红了,便劝石榴道:“你少说两句吧,姑娘是什么身份,没得让人抓住这一点做文章,说咱们侯府欺压平民百姓。”
到侍郎府时,魏伟彬从部里还没回来呢。
芮雨晴和眉姨娘赶到府门口接应,那眉姨娘一见着了憔悴不堪的魏二,心疼的翻了个个般的,直差点昏晕了过去。
“玉儿……我的玉儿啊……”眉姨娘被丫鬟扶着,勉强站了住,一时拿帕子死死的掩着口鼻,哭得没了声。
安置好了魏二,又交代人按方煎药,“此番保住玉儿性命已是不易,若再有一点闪失就是神仙来了也续不了她的命了,一定是要好好的照料着。”
眉姨娘听了连连应着,声声哀切。
“这曹绅当真是找死,昨儿听说玉儿小孕一事,父亲便是要叫他来问话了,只这十二个时辰还没过,父亲公务繁忙还未及叫他来,就又出了这样的事情!”芮雨晴在旁听了原委,不免开口骂了曹家,安慰着眉姨娘。
“这曹家是什么门楣,父亲为人谦逊,为官低调,待人有礼,处事亲和,对待那曹绅如同亲生子般,事无巨细的关心提点,只万万没想到,却养出一个忘恩负义心狠手辣的中山狼来!姨娘快是别哭了,好在是玉儿现下无事了,他们曹家如此欺负人,当真以为魏家没人了么!”
“就是父亲不管此事,我和孜博也断不会坐视不管的,若不好好的教训曹绅这混账一番,替玉儿出气做主,孜博不配当魏家这个哥哥,我也不配当这个嫂子!”芮雨晴直爽的性格,也当真是动了大气。
眉姨娘听了,含泪跪在地上,要给魏楚欣,魏孜博,芮雨晴磕头。
众人只将她拦住扶了起来。
魏二正在昏睡着,眉姨娘坐在床头,看着自己的女儿,仿若有刀在划着她的心般的,直疼的渗了血。
魏楚欣和芮雨晴眼见着眉姨娘寸步不离,泪眼汪汪的看着魏二,也便就适时出了卧房。
移步到厅堂,魏楚欣才同芮雨晴聊到魏二此番再生养不了了的事,就有门房上的人来报。
“回大少爷,大少奶奶,三姑奶奶,二姑爷来了,递了拜帖进来,现下正候在门口呢。”
“还递了拜帖进来,真是给他脸了!”一盘魏孜博卯足了劲的要教训曹绅,听了这话,就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抄起厅外立着的木棍,便是怒气冲冲的要出去。
魏楚欣和芮雨晴赶紧追上前,劝着将人拦了下来。
芮雨晴道:“就这么打他一番太便宜了他,今日非是要好好整治整治他替玉儿出气!”
一时对前来传话的人道:“就让他在门外先站候着,吩咐下去,告诉门房不许开门,不许给他递椅子上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