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一物降一物
清晨,石榴和梳儿在替魏楚欣挽着高髻。
昨晚几乎一夜未睡,魏楚欣在闭目养神。
“这怎么了?怎么都是小印子!”石榴偶然间一低头,倒是看到了昨晚上萧旋凯留下来的杰作。
未经世事的小姑娘,以为是起了什么东西,便推一旁的梳儿,“快看看姑娘这脖子上怎么了,用不用抹点药,昨天更衣的时候还好好的呢,怎么今天突然就……”
石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梳儿却是知道,顺着石榴所指,低头那么一看,半张脸就红了起来,赶紧低声制止石榴道:“少大惊小怪的,快去衣柜里给姑娘拿衣服过来!”
石榴见魏楚欣坐在那里平平静静的不发一语,又见梳儿红了一张脸,她就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丈二和尚般的应声去衣柜里拿衣服,小声嘟囔说:“都红了,不找药来抹么,看明日严重了怎么办……”
“拿件盘领的过来!”梳儿在后头提醒。
“我知道,红成这样怎么见人,我还不知道选一件高领的衫子拿过来么!”
“说什么呢,把石榴都说不高兴了!”萧旋凯已经换好衣服进了屋来,眼见着石榴闷闷的不高兴,便笑着询问了出来。
石榴见有人给她撑腰,就向侯爷汇报说:“姑娘生病了,脖子上起的都是疹子,不找药来涂不说,还不让人提呐!”
昨日晚上的事情还历历在目,萧旋凯听石榴这话一时就笑了,“好端端的怎么就病了,我看看病的严不严重。”
走到里屋,坐在魏楚欣对面的花梨木大椅子上,眼看着魏楚欣,倒是一副正经模样,开口道:“石榴说你生病了?”
魏楚欣蹙眉,并没有要理他的意思,将手里面拿着的一支金簪往妆奁里一扔,顺手拿过黛笔,缓慢悠闲的描起了眉毛。
萧旋凯坐在那里端详了她半日,一时耐不过,起身走了过来,看着那衣襟遮盖不住的小小印子,俯过了身来。
呵气如挠。
“侯爷也不必在这里幸灾乐祸,”两人额头贴着额头,魏楚欣便抬眼看着他,露出好看的笑容来,“一会我便去和乐堂请示,就说回门那日受了风寒,郎中说需要静心调养,不若损伤肌理,往后不易怀孕。只是侯爷年轻气盛,自私自负,不肯休检。”
魏楚欣看着萧旋凯,笑问:“侯爷猜猜我若这么对老太太说了,今晚上她老人家还能不能同意你留在爱晚居?”
“那我们丫头打算这样说么?”萧旋凯轻捏着她脸蛋问。
“怎么不说,”魏楚欣依旧在笑着,“一会我就说去,谁让你昨晚上那么对我。”
“当真去祖母那里告我的状,今晚上不让我再过来了?”萧旋凯耐着性子,有点黏牙,“我知道错了,你别去了呗?”
“你就是典型的口蜜腹剑之人,我非要告状去不可!”
“那好吧,既然话都说到这种地步了,那我只有先下手为强了。”这里萧旋凯却突然将魏楚欣抱在了怀里。
“你什么意思?”
此时梳儿和石榴两个早已经跑到了九霄云外,不仅人跑了,还顺便把房门给紧紧的关了上,助力萧旋凯胡作非为。
双方之优劣势已经转变了。
“晚上你不让我来,那我就趁此时得我该得的了。”说着,就真要往里屋里走。
“什么叫得你该得的,什么就是你该得的了?你放我下来,你这人怎么这么无耻呢!”
见真唬住了魏楚欣,他便有点忍不住想笑,打横抱着她,依旧是脚步不停的故意往里走。
“你放不放我下来?”魏楚欣抬眸看着萧旋凯的眼睛,见他根本就不听她的话,慌不择言说:“再不放我下来,我可喊人了!”
“好。”萧旋凯竟然点头同意。
他没皮没脸,仗着他是男人,又仗着这是他家里,什么都不怕。
魏楚欣一时觉得好没意思,板起了脸,侧过了头去,说:“原说了你到我这里就想着那一件事,想怎样就快请侯爷尊便。”
“生气了?”萧旋凯侧过头来看着她。
魏楚欣就又背过了身去。
萧旋凯见她是真生了气,一时也正经了起来,“还真生气了,消消气,咱们吃早饭去好不好?”
这里放下了魏楚欣,吩咐外面的丫鬟摆饭。
饭端了上来,几个侯府里的小丫鬟就眼见着二少奶奶脸上不高兴,他们二爷满脸笑容,平日里说一不二的人,竟然在二少奶奶面前有如此好耐性好脾气。
亲自给二少奶奶盛汤,汤碗递到二少奶奶手边,二少奶奶都不接。他们二爷也不生气,接着拿过汤匙,盛出一小勺来,轻吹了吹,送到二少奶奶嘴边,哄着二少奶奶喝。
魏楚欣侧过头去,不肯喝不算,连看都不看他。
萧旋凯便小声劝道:“这么多人看着呢,好歹要给你夫君一些面子吧,就喝这一勺,就这一勺好不好,来,丫头。”
瓷勺挨在嘴边,魏楚欣蹙眉道:“能不能拿走,我不爱喝豆腐汤。”
“都记没记住,少奶奶说她不喜欢喝豆腐汤,下次谁也不准再端豆腐汤到爱晚居。”
几个小丫鬟连连应是。
这里萧旋凯又夹过一块鹅油奶香蒸饼,放在魏楚欣碗里,让魏楚欣尝尝。
“就说你这人讨厌,”魏楚欣不吃不说,反而是道:“这桌子上这么多吃食,我非得吃你给我推荐的不可么,什么事就都得听你的,我自己想吃什么都做不了主了么?”
萧旋凯没说话呢,侯府里的几个小丫鬟都在心里为他打抱上不平了。这二少奶奶还真不识好歹,仗着他们二爷新婚燕尔里才这样宠她,她反倒不知天高地厚了起来。他们二爷给夹的东西,她都敢嫌弃不吃。
“都是我不好,咱们不生气好不好,吃饭的时候生气对身子不好,以后什么事我都听你的。”
几个小丫鬟未免都睁大了眼睛,这还是他们二爷么,怎么就变成这个样了,二少奶奶一小门小户家的庶出姑娘,怎么就能把他们二爷降服到如此地步。还真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了。
“吃饭说话才对身体不好。古人言:食不言,寝不语。侯爷能不能别总是说话打扰我吃早饭。”
萧旋凯听了,完全没脾气的点了点头,果然就不出声了。
身旁几个丫鬟见了,眼里都要冒火了。他们二爷可是一品军侯,在战场上冲锋陷阵,统领千军万马的,这是他们二爷有风度不和女子一般见识,二少奶奶怎么能仗着这一点欺负人欺负到如此地步呢!
第六十六章 那个不能提的话题
一顿饭下来,萧旋凯憋着没说话。
这里眼见着魏楚欣放下了筷子,漱过了口,用帕子轻擦着嘴,他才是侧过头来问道:“娘子允许我说话了么?”
这几日以来魏楚欣憋在心里的脾气若计量起来能装一马车了,适合发脾气的时机她断然不会错过。
魏楚欣便依旧是在冷着脸,先把手里的帕子递给丫鬟,然后才回答萧旋凯的话,“不让你说话,你这不也开口说了么,整日里假意惺惺的,人前看来,不知分寸不识好歹的人是我,可是背地里你怎么欺负我的又有谁知道呢。”
然而不管怎样,她总是有要求他的时候。
走在去欣荣苑的路上,晚秋之景,萧条零落无限。
京城里多种杨树,初秋时叶子便落光了。此时粗枝黑杆,让人看着心里就有些压抑,再配以北方的凉风,吹打在夹棉衣料上,顿觉有种无措的寒凉。
魏楚欣就不自觉的叹息了一声,身旁萧旋凯听到,握过她的手问,“怎么了,有心事么?”
魏楚欣摇了摇头,看着侯府地面上铺就着的上等水磨砖,问萧旋凯道:“今日你要出府去么?”
“有这么一小点的小事要处理,”萧旋凯用拇指和食指比划了一下,“办完马上就回来陪你,好不好?”
“那你能带我出去么?”魏楚欣看着萧旋凯,“你只要带我出了侯府就行,然后你就去忙你的,我们约定在一个地点汇合,等你忙完了再来接我回府,行么?”
“出去有事情要办?”
“昨日回门,听大嫂说京城里有一家铺子卖的胭脂又细又香,我想去买。”谎话顺嘴就来。
“是哪家铺子?”萧旋凯捏着她的手指,“我着人给你买回来……”
当然不能等萧旋凯说完下话,魏楚欣打断他,回握住他的手道:“我想自己去挑选,这种东西就只有自己去买才知道合不合适。”
“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这种东西母亲和祖母也都用,也没见得非要自己去铺子里买。你告诉我是哪一家铺子,我着人把老板娘请到府里来,让她带上所有的样式,你坐在爱晚亭椅子上挑选岂不是更好?”
“算了,我还是不买了吧。”说着,魏楚欣就突然甩开了萧旋凯的手,脸上的笑容也收了回去。
她的小脾气在萧旋凯这里倒是适用,一时他便笑了,迈上前一步跟上她,复又握住了她的手道:“让你自己去铺子里选还不行么?”
魏楚欣就要试图挣脱开他的手,声音像是有点哽咽了般的,低头又说了一遍:“算了,还是不去了吧。”
“要因为这事哭鼻子,我可是要嘲笑你了,一会就带你出去买,还不行么?”
魏楚欣听这话,才抬起头来,根本就没有一分一毫委屈要哭的样子,反而是和萧旋凯讲条件道:“从侯府出来,入了安民街,街尽头正好有一家茶楼,等一会出府,侯爷就忙自己的事去就好了,我带着石榴去胭脂铺子选胭脂,等买完了东西就在茶楼里等侯爷,这样安排侯爷觉得可好?”
“好,全凭娘子安排。”萧旋凯笑着点头。
“那侯爷可不许派一众府丁跟着我,被人那样跟着,逛起街来,还有什么意思。”
说着,就到了欣荣苑。两人就互相松开了手,收了脸上的笑容,像平日请安时应该有的样子,去屋里给大夫人请安。
萧旋凯一并汇报了要带魏楚欣出府里的事情,大夫人点头准了,交代了几句早去早回的话。
请完了安就出来,没有其他的事。
一出欣荣苑,魏楚欣就马不停蹄的要回爱晚居换衣服。
萧旋凯看着她高兴的样子,站在甬路上故意逗她道:“快去换啊,就给你一盏茶的功夫,在垂花门门口等你,多一分都不等,到点就出门。”
“知道啦。听萧旋凯这样说,魏楚欣就走的更快了一分。
在爱晚居里,魏楚欣吩咐石榴和梳儿包衣服。
另带了一套衣服出门是什么意思,两人不解的问:“姑娘这是?”
“带着就是了。”爱晚居里里外外都是侯府里的小细作,魏楚欣自然不能过多解释。
出了门来,萧旋凯眼见着跟在魏楚欣后面的石榴手里拿着个包裹,便笑着问魏楚欣道:“人出门都是去买东西,怎么你出门自带着东西?”
“女人的秘密,你不懂。”
“女人的什么秘密,娘子给解释解释我不就懂了。”
抱着她上了马车,在车里,魏楚欣套他的口风,问道:“你要去做什么呀,大致什么时辰回茶楼里接我,这样我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也好提前一些去茶楼里等你。”
萧旋凯环着她的腰,心里就总觉得她势必要背着他做些什么。
这里突然间回想到那天晚上她说过要离开他回靖州的事情,又想到石榴刚才手里拿着的包裹,一时头脑灵光,有试探又有提醒,看着魏楚欣笑说:“买胭脂归买胭脂的,你得早些在茶楼里等我,不要动什么不该动的歪心思,你是我明媒正娶回来的娘子,天涯海角我都找得到你,更何况靖州和闵州等地不算是天涯海角的地方。”
“侯爷说的动的不该动的歪心思是指什么呢,我不明白?”魏楚欣笑着问,她听萧旋凯此话简直是觉得幼稚又好笑。就算是真存了不和他过下去的心思,她也不会用这样让人一看就破的伎俩回靖州的。
“听不明白就说明楚儿心里没有那样的歪心思,不明白也罢。”
虽则这么说着,只是他还是派了府兵要在后面看护着她。
“侯爷说话出尔反尔。”魏楚欣回头看向萧旋凯笑着,原不过是意料之中的事。
“也是为了你的安全,不让他们紧跟着就是了,绝对不会影响了你的。”
“在京都城里,有层层羽林卫把守维护治安着的,楚儿去的地方又是朱雀主街,难不成还有敢沿街抢劫杀人放火的人不成。”魏楚欣还是笑着说出此话,“侯爷就欺负我是从靖州小州里来的愚民,进了京城什么都不知什么都不懂,尤其好骗罢了。”
“去吧,去逛街买胭脂去吧。”萧旋凯轻碰了碰魏楚欣的额头,一面扶魏楚欣下车,一面避而不谈会让两人都不高兴的话题,只道:“可是有银子,用不用陪你去银号支取一些来?”
第六十七章 故人
“那侯爷先借我十万两花花。”魏楚欣笑看着萧旋凯,半玩笑半认真的说。
“要现银还是银票?”萧旋凯刮目相看他明媒正娶回来的娘子,怼人的本领一天上三个高度。
“都行。”
“行,等着你夫君先回府里一趟。”
“怎么不去银号里支?”
“银号里没有。”
“那府里就有了?”
“娘子张口,只好回府里砸锅卖铁先凑一凑了。”
魏楚欣听这话便是笑了,凑近萧旋凯一些,小声说道:“十万你都没有呀,不若以后我负责赚钱养家,你负责貌美如花吧?”
萧旋凯也看着她笑了,笑着说:“你能赚钱养家这一点我信,只我能够得上貌美如花么?”
“这个么?”魏楚欣清了清嗓子,又蹙了蹙眉头。
“不好评价?”萧旋凯一时就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我长得有那么差劲么?”
“萧侯爷嘛,其实长得还过得去,”魏楚欣这几日终于发自内心的真正笑了一回,小声在他耳边说,“我同意*养你了。”说完就跑。
“你说什么,敢不敢再说一遍!”萧旋凯一时眉头都扬了起来了。
魏楚欣哪里还敢再说,脚底抹油,赶紧带着石榴和梳儿两人逃之夭夭了。
萧旋凯在后面吓唬猫般的说:“等晚上回家再好好修理你。”
终于出得了府来。魏楚欣片刻不舍耽误,先吩咐梳儿拿上写给程凌儿的信交托到驿站,她则是带着石榴去了朱雀街胭脂铺子。
到了女人们聚集的地方,几个府丁也不好再跟进来,只好侍候在门口,恭候魏楚欣出来。
能来这家店铺买胭脂水粉的女人,皆是非富即贵的。
魏楚欣进去时,正巧有两位坐轿子,身前身后一众丫鬟跟着的排场很大的女人走了进来。
店中老板娘外加几个小丫鬟就都笑着朝两位贵妇人迎了过去,一时倒是没人理会朴素低调的魏楚欣和石榴两人。
“……这款璎珞芙蓉八宝香正是节下新品,粉质轻薄细腻,采用濮阳上等鲜花精心萃质而成,品质一如既往,侍郎奶奶,将军夫人用着,都是再好不过的了。”
“细倒是很细,只是香气太过浓烈了,你给我找几款淡雅一些的来吧,适合新嫁进门来的妇人用的。”
老板娘笑说:“将军夫人这是打算买来送人?”
“有些话本不该说的,只是常在你这里买香粉,也知你是个识趣的人,京里煊武侯声势浩大的不是新娶了魏侍郎家的女儿了么,听说是在乎的了不得,当珍宝一般的护着。眼下国家也太平了,这仗也不打了,男人们在军营里做事多少受拘束,咱们女人在家,能在人情往份上帮衬一把也是好的……”
“嗯,这香闻着倒是清爽,就先定下来这一盒,你再给我推荐几样旁的我闻一闻……”
“看来姑娘不用自己买了。”石榴在魏楚欣耳旁小声的笑说。
魏楚欣便是趁着没人理会两人,悄悄的带石榴到了店内净房。
石榴守着,魏楚欣便是换上了带来的那套衫裙。
“相中了什么随便买来,等着一会你们姑娘回来付账。”临出店之前,魏楚欣笑着对石榴道。
出门,一边往出走,一边将大沿毡帽戴在了头上。
铺子门口那几个府丁站立如松,店内都是京城各府上之非富即贵的夫人,他们也不敢向里张望探看,只能是打着十二分的精神,等魏楚欣买完东西出来。
魏楚欣就那么光明正大的走了出来,她还在心里笑想着,六个人十二双大眼睛没能发现得了她,等一会萧旋凯来接她时,她可要好好的学一学此事的。
从胭脂铺子出来,魏楚欣就直雇了脚力奔往了牙行。在房牙子的推引下,在朱雀街一带先看了几处门面,皆是前店后宅的布置,魏楚欣便都是没有相中,不是地段位置不好,就是房价太高,要不就是地方太小。
这里便是走到了朱雀街,保定街,龙门街三街交汇之地,街正对面有一五楹门面。
魏楚欣看着那门面,一时就停了下来,问身旁的房牙子道:“这间铺子倒是很好,门店告罄,想来也是准备出兑的吧,怎么老爹不带我相看这处呢?”
先在牙行时魏楚欣就出手阔绰,私下里只有两人时,又另外给了不少小费,房牙子此时在心里已是偏向着魏楚欣一分了。眼见着魏楚欣对这间铺子有意,便赶紧开口劝阻说:“这间铺子大有来头呢,它的主意姑娘可打不得,保定街街尾还有一处好的,我带姑娘去那里再相看相看。”
说着,便引起魏楚欣向前。
一径往保定街那头走,走着,魏楚欣不免要问:“刚才那家铺子怎么就有来头了,有怎么样的来头呢?”
房牙子见问,就伸出了五根手指头来,“就那一间铺子,有五家在争呢!先别说价钱已经争到了五万两银子,就是那五家背后单拎出哪一家来,都是咱们平头老百姓惹不起的。我看着姑娘是个正经做生意的老实人,那样的地方可万万的争不得,弄不好会死人的。”
“齐国首府,天子脚下,还有这样的事情么?”
“怎么没有,还多着勒!听姑娘的口音,倒不像是本地人!你说到这样繁华的地方做生意是图个啥,不就是赚些钱来宽裕宽裕家里么,大富大贵的那些事不是咱们平头老百姓能妄想的!要说到城里来一夜暴富的人也有,只就怕有命赚钱没命花了!”
闲聊了几句,魏楚欣倒还发觉这房牙子是个风趣的人。
这里又看了保定街尾那家店铺,魏楚欣也没太看中。
往外走的时候,那房牙子问魏楚欣道:“姑娘哪里人?”
“我打靖州来。”
“靖、州……原来是靖州人!”那房牙子反应了一会,不免抚掌说道:“靖州好啊!靖州来的女子,个顶个的厉害!要说房界里的最头头,俗名叫作红姐的,就是三年前打靖州来的,曾有幸,隔着三四层的人见过那红姐一面,原就是同姑娘年纪相仿的!”
红姐……三年前打靖州来的……
魏楚欣在心里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不知道为什么,她头脑里竟是浮现起玉红的脸来。
“刚才那间铺子,就是红姐在接手,五家都是平常人惹不起的权贵,难为了红姐在其中左右调停周旋,听说最后定下来那铺子归谁了!”
“若说我想要见一见那红姐,老爹可是有什么法子么?”
第六十八章 高级交际花
“什么?姑娘此话可不是玩话?”
“我当真的。”
“这……这事只能问我们掌柜的,我们这些最末尾的小人断然做不了主。”
魏楚欣听这话,便又另外拿出了一张百两银票,递与房牙子道:“那就麻烦老爹问问行里掌柜可有什么相见红姐的法子,午时末刻之前在朱雀街街尾茶楼给我消息,若有,我另给老爹谢金,若没有,这一百两银子权当做给老爹歇脚的费用。”
百两银票到手,房牙子哪里有不应下此事的,说来积极,当场就跑回行里讨法子去了。
魏楚欣便雇脚力回了香粉铺子,换好了衣服,同石榴出来。
去朱雀街街尾的茶楼,在马车里,魏楚欣不免道:“在铺子里坐了一个半时辰,什么都不买,倒白喝了人家两壶茶,你不怕被人家撵出来啊!”
“他开门做的是生意,我是上门来的顾客,就不买东西,谁也不敢撵我!再说了,那香粉可贵可贵了,姑娘猜猜,就那小小的核桃装的那么一小盒,卖多少银子?”
“卖多少银子?”
“五十两啊!”石榴笑着说:“我们姑娘天生丽质,不擦那粉比擦了的还好看呢,买那些没用的东西不是浪费了银子么!”
这里便到了茶楼,上了雅间,点了一壶上等雨花茶,等萧旋凯回来。
等到午时末刻的时候,那房牙子都来传话了,萧旋凯也还没回来。
本来她还想和他一起吃中饭的,只是后来石榴和梳儿两人都说饿了,她们三人便在茶楼里随便点了一些东西吃了。
房牙子说,那红姐住在保定桥头第一号大宅子里,可等在桥头,遇见其车轿,运气好能争取到见面的机会。
因刚才都偷偷溜出去一次了,魏楚欣便在心里想着,等萧旋凯回来,让他陪着她去。
当日里不计后果说了要离开他回靖州的事情,没曾想这事在他心里扎下了根,早上出来的时候,两人就险些闹了不愉快,眼下里魏楚欣就怕她去桥头的时候,他恰巧回来找不见她,犯没有必要的口舌。
正这样想着,突然就有萧旋凯派来的人过来传话。
说是部里有些事耽误了,侯爷暂时脱不了身,今晚上能不能回去都还没一定呢,让二少夫人自行安排,在请晚安之前回去就行,老太太大夫人那里,自是有侯爷解释,二少夫人不必忧心。
等人一走,别说是魏楚欣,就是梳儿和石榴两人都欢呼雀跃了起来。
只他人虽没回来,但派来跟着她的府兵又多了一倍。走到哪里,都有人在前面开路,未免就失去逛街的乐趣。
在一家裁缝铺停了下,府丁守在外头,石榴和梳儿陪魏楚欣进到了里面,一时就又故技重施了上午的把戏。
魏楚欣换好了衣服,戴着宽沿毡帽光明正大的就走了出来。去了保定桥头,来到桥头那家第一号大宅子门前,多给门房银子,往里面递了拜帖。
站在桥头等候,侧身之际,眼见着远处夕阳西下,红霞染了半边天。近处植有京城里不长栽的垂柳,柔软如绸,披洒在保定桥头。
快入冬了,北方的天黑得极早,才酉时初刻,就朦朦胧胧了起来。
抬望眼,桥头两侧铺展而来的,尽是鳞次栉比的摆摊小贩。
当街水饭,肉,干脯,深深浅浅的幌子一溜挂着,各种吃食,皆有贩卖。隔着一条街,魏楚欣都仿若闻到了香味。
古楼子,煎角子,碧涧羹,荷叶白饭……
摇曳的招牌上,魏楚欣就发现了柳伯言所说的“古楼子”的字样。
“你要那墨锭有何用,我出高价来买还不行么!我出一千两,怎么样?”
“少跟姑奶奶在这磨牙,就是一万两也不卖,我再最后墨迹一遍,那墨锭我就不让给你!该回哪去回哪去,别在姑奶奶面前碍眼!”
这一男一女的说话声音,魏楚欣都觉得耳熟,回头之际,就眼见着柳伯言还如以往那般,没皮没脸的笑着,追着街道上那一顶四人抬的红羽缎大芍药花纹的软轿。
玉红坐在轿子里,手掀轿帘,容貌比三年前在庄子时更加娇美,此时正笑着啐骂着柳伯言。
“你这人真是翻脸无情,想当初是谁走投无路的时候……”
话说了一半,柳伯言侧头之际,也看见了正站在那里的魏楚欣,一时就住了声。
玉红顺着柳伯言的视线瞧过去,先时娇花一般的俏美笑容也霎时冷凝在了脸上。
……
进了玉红的宅子,玉红怕魏楚欣说出来什么不该说的,她便是先说道:“这两个月来在京里,萧侯爷和魏侍郎家三姑娘郎才女貌天地之合的佳话都传得不能再传了,今天早上起来梳妆的时候,就见那喜鹊落在房檐下面,欢天喜地的叫个不停,我还在心里思忖着,这是有什么大喜事要发生不成。只这盼了一天,也没见什么新奇事,谁曾想这临到晚上临到晚上了,给我来了这么大的一个惊喜,侯门少奶奶莅临寒舍,有失远迎,真真是诚惶诚恐!”
三年的京城生活,使本来就伶牙俐齿的玉红更上了一个层次。
柳伯言眼见着魏楚欣和玉红两人是相互认识的,一时纳罕问道:“难不成你们是旧相识?”
“柳二少管得可是真宽,我们是不是旧相识和你有何相干,你管得找么!”玉红脸不红,心却跳。
三年前委身于魏三鹏的那段如淤泥一般的不堪往事她再不愿回首。本以为离开靖州,来到离靖州远远的京城能彻底告别过去。三年辛苦经营,她在京城混得风生水起,崭新的生活,不一样的眼界,她以为她脱胎换骨了。
可是直到两个月前,听说魏家三姑娘也进京了,嫁给了那样显赫让万千女子梦寐以求的男人。
玉红本心里以为两人不会互相遇到的,魏楚欣就做那让万千女人羡慕的豪门少奶奶就好了,她为何要出来,为何非要过来找她。
“早闻红姑娘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魏楚欣到此时才反应过来她欠考虑了,玉红也许并不想见到她的,所幸如此,不如装作从不相识。
“民女红玉,见过少夫人。”玉红听魏楚欣口风,顺势就下。
玉红,红玉,调转字序,也许就脱胎换骨了。
魏楚欣笑说:“今日拜访府上,是有一笔生意要和红姑娘谈的。”
她做的就是高级房牙子的生意,魏楚欣愿意在中间给她五千两银子,兑下那间三街交汇处的铺子。
只玉红在听到魏楚欣此话时,却是笑了。
将一旁柳伯言请出了府去,玉红带魏楚欣进了里屋。
第六十九章 抓了现形
没有了外人,有些话就能说出口了。
玉红请魏楚欣就坐,关上房门,笑着对魏楚欣说:“不成想三姑娘能嫁入侯门,有如此之造化,妾身在此道一句恭喜。”
“你放心,以前的事情……”
“以前什么事情?”玉红就率先打断了魏楚欣,只拿出在生意场谈事情时练就出来的气度,言笑晏晏的同魏楚欣讲:“那间铺子让给三姑娘,三姑娘忘了以前的事情怎么样?”
魏楚欣在同她讲情面;玉红在同她谈生意。
魏楚欣听玉红这话,一时就是笑了。笑着拿起桌子上的茶杯,笑着微微抿了一口茶,笑着摇了摇头,笑着要起身告辞了。
“三姑娘这是何意?”
魏楚欣临要走出去时,玉红才终于显露出了一些慌乱。
“说起你以前的事情,对我毫无益处可言,损人不利己的事情,红玉姑娘觉得我会做还是不会做呢?”魏楚欣轻轻挪下了玉红按着她胳膊的手,往府外走了出来。
玉红暗松了一口气,立于原地。
“以后若在京城做起了小本生意,还要承望红玉姑娘照顾。”
听魏楚欣后话,玉红只回过神来应道:“三姑娘尽管开口。”
柳伯言等在宅门口,等魏楚欣出来。
“吃上古楼子了么?”柳伯言笑看着魏楚欣问。
一时魏楚欣心里就觉得多有难为情。
“吃上了,那天晚上侯爷就带我去买了!”魏楚欣回忆着刚才看到的各种幌子,“古楼子,煎角子,碧涧羹,荷叶白饭,我都品尝过了。”
“京城里的这些吃食我就尤其喜欢古楼子,用白瓷透明碗装着,拿滚开的热水一冲,整个香味就出来了,一勺一勺盛着吃,若在上面放一些越梅杏片,或是再多花十文钱舀一勺蜂蜜,简直不要太好吃!”
魏楚欣听着柳伯言这么一形容,再闻见从夜街飘散过来的香味,已然是觉得饿了。她就以为那古楼子是时下里热卖的饮子或是什么鲜羹。
柳伯言笑着追问她:“你家侯爷带你去吃的时候,舍得多花十文钱给你加一勺蜂蜜了么?”
魏楚欣心里发虚,瞪向柳伯言,“加了,怎么没加。”
柳伯言听魏楚欣这话,便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离夜街不过是走几步路的距离。等柳伯言排了长长的队,手里拿着用牛皮纸包着的两张羊肉馅蒸饼时,魏楚欣的脸都有些红了。
古楼子就是加了羊肉和花椒,贴炉烤制而成的馅饼。
入冬以来天气就冷了,中午又没吃好,此时饿的饥肠咕噜的,吃着那热气腾腾的蒸饼,一时就觉得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我花了十文钱加了蜂蜜的喔,快尝尝甜不甜!”柳伯言在一旁笑逗着魏楚欣,先时一看她的那个样子,明显就是没吃过,遍瞎话她可不是他的对手。
吃着饼,魏楚欣也就不管那些了,吃着自己手里的,望着他手里的,早没有了在侯府时食不言寝不语的斯文,“柳伯言,你不许吃,都给我留着!”
柳伯言禁不住就笑了,见她仿若吃到了什么人间美味了般的样子,又不惜绕了好大的远,排起了长长的队,要给她买别的小食。
“听说了么,新郑门,万胜门,固子门,卫州门……所有能出城的门都被封了……”
“水煎角咧,热乎的水煎角,十五文一屉,十五文一屉……”
“梅家鹿家鹅鸭鸡兔肚肺鳝鱼包子、鸡皮、腰肾、鸡碎喽”
“今儿你没当班,怎有空到夜街来逛?”
“天怎么这么冷了呢,比去年冷出多少,去年这个时候我还穿单衣裳呢……”
人流熙熙攘攘,鱼龙混杂,交头接耳之地,各种声音绕在耳畔。
这里魏楚欣抬眼之间,就找不见柳伯言了。
穿过人群,左寻右找,柳伯言就不知道突然从哪里窜了过来,手上高高的举着一屉水煎角和一罐热饮子,“这里,我在这里,热气腾腾的京城美味水煎角来喽!”
“你去哪儿了,我到处找不着你!”魏楚欣笑得眉眼弯弯的,正要去接柳伯言递过来的煎角子时,一支骨节分明的大手就那么突然的攥住了她的胳膊。
“跟我回家!”满满的愠怒语气。
魏楚欣回头之际,就看见了铁青着脸站在自己身后面的萧旋凯。
一时笑容就凝在了脸上。
有一种她做了什么事被抓了现形的感觉,心里如同翻了个个般的,吓得她下意识里吞咽了下。
萧旋凯看着她的瞳孔剧烈一缩,她这个样子,更是激怒了他。
三步并作两步,他就带她出了夜街,这里来到围着一众府丁的马车旁,所有路过之行人百姓都躲闪避让不迭。
他可能使出了原力在攥着她的胳膊,大步走在前头,一丝一毫也不顾在后面踉跄勉强跟着的她。
“侯爷,我和柳伯言,我们是在半路遇上的……”魏楚欣心里砰砰的直跳,眼见着萧旋凯眼睛都红了,她就想着先解释一句。
“还敢跟我提他!”这里萧旋凯掀开车帘子,一把将魏楚欣拽了起来,扔进了马车里。
为了早点回来陪她,他连午饭都没顾得上吃。听人汇报说她去了裁缝铺子买衣服,他便赶了过去,想给她一个惊喜。
只是最后却是有惊无喜!
十数个府丁都看不住她,她倒使了一场空城之计!
连两个贴身丫鬟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怕她连夜出城,他连羽林侍卫都动用了,封了皇城。
她可是好,真好!他满城里找她,她竟然敢给他偷男人!
经人传信说是在夜街看见了她,他便是马不停蹄的赶来,满街人流,他一眼就看见了披天水蓝色披风的她,对着另一个男人,能笑得眉眼弯弯的!
都说了让她少动歪心思,逃到天涯海角他都找得到她!
他眼睛里的所有东西都是黑白色的,惟有她不是,她往哪藏,他发现不了!
马车行了起来,不是回侯府的路程。
魏楚欣眼见着车里坐着的萧旋凯,他一句话不用说,一手指头不需碰她,就看着他那一双猩红了的眼睛,她的脊背就发寒了起来。
也不知行了多久,走了几条街,转了几条巷陌,马车就突然停了下来。
萧旋凯看着她,却是平静的道:“下车。”
这种临近于暴发之后的突然平静,才真正可怕。
不敢不下来。
马车外面火把通明,此时一众府兵悉数靠后,井然有序,一丝杂乱而不该有的声音都没有。
寂静的魏楚欣只能听到她的心跳和锁链被松解,宅门被打开了的声音。
第七十章 他的另一面
是城南的一处私宅。
在这里,魏楚欣体感到了他的另一面。
那天晚上,天昏地暗。
发了疯一般的,铁石心肠。
无论如何开口求他不要,他都无动于衷。
……
以至于后来他们的第一个孩子都能满地跑了,在行-事之时,她依旧不能泰然处之。
第二日清早,一切就都归于平静了。
魏楚欣侧身躺着,苍白的脸颊上,都是昨晚哭过的泪痕。
门外有脚步声,停顿了一会,房门才被打开。
萧旋凯走了进来,站在床头,看着她半天没说话。然后就势坐在了沿边,手伸进被子里握住了她的手。
她的指尖冰凉冰凉的。
萧旋凯就用自己的手将它捂热。
魏楚欣没躲,他俯身向下碰了碰她的额头,听他说:“早饭已经着人准备好了,我们穿好衣服去饭厅吃饭好么?”
他眼睛里又恢复成了往常的模样,昨日的猩红消退殆尽。多么平常的对话,仿若一切都没发生过般的。
“昨天发生的所有事情我原都没打算瞒你的。”魏楚欣轻启着极度嘶哑的嗓子,微微抬眼看着萧旋凯,“今年靖州的红曲米没有被选为贡米,再不想解决办法,怕是积压到最后白白扔了也是可能,之所有让你带我出去,本是想盘下一家铺子的,设法脱身也只是因为走到哪里都有府丁看护太过不便。看完房子我就在约定好的茶楼等你,等着你一起回来吃饭,等着你带我去保定桥头。只是后来是你着人来传话说不回来了,我才自己去保定桥头见了一位女故人,偏巧柳伯言和她一同回来,这才算是遇见了柳伯言。夜街离保定桥头只有几步路的距离,我们先吃了古楼子,后来柳伯言去买煎角子,这时你就来了。”
魏楚欣把前前后后所有的事情都和萧旋凯学了一遍。
萧旋凯点头,说:“昨天的事就算了,谁都不要再提,咱们好好的过日子。”
指尖被他捂热了,只是魏楚欣感觉自己的心更冷了。
昨天的事就算了?
她竟然微微勾起了唇角,抬眸,看着萧旋凯,笑着说:“那我们也算了吧。”
萧旋凯有一瞬的怔愣,但那种表情马上就消失了,他也笑了,笑着轻碰了下她有些干裂了的嘴唇,看着她的眼睛,重复昨天晚上他一遍一遍重复的话。
“你是我的,我不允许你离开,更不会放你走。”
“我虽然嫁给了你,但并不附属于你,我不是你的。”魏楚欣侧过了头去,“这一次是讲真的,我要同你和离,不会再妥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侯府少奶奶的生活过一天我就过倦了,爱你,哄你,服从于你的生活我厌倦了。”
萧旋凯道:“我不同意。”
“你们萧家三世二公,满门清贵,礼仪之家。老太君豁达明理,大夫人温和慈善,相信只要我提出和离,没有人会难为我。和离后双方嫁娶自便,再没有任何关系。大齐国里想嫁给侯爷的女子不计其数,你我和离之后,对你百利而无一害。”
萧旋凯都听笑了,他说:“楚儿,你提醒了我。你就先暂住在这里吧,你若执意要走,家里祖母和母亲可能真会同意让你走的。”
“你这样也只能留住我的人,我们都不会开心。”
“你走了我会更不开心。”萧旋凯笑着,温柔的捏着她的小手,仿若在某一天清早,一切都似从前那般的。
……
两人谈完那番话后,萧旋凯就去了部里。等再回来时,就听照顾魏楚欣的丫鬟们汇报说魏楚欣这一天以来米水未进。
一日的案牍烦劳,让他都有些忘了和魏楚欣之间的不愉快。
此时再见到魏楚欣时,亦是多有暗悔昨天晚上自己的失控行为。
“丫头这一天都没吃饭?饿不饿呀?”他却自欺欺人的以为魏楚欣只是在和他怄气,俯身将她抱在怀里,只是她却没有向往常那样顺势环过他的脖子,朝他温柔微笑。
纯白色的中衣遮掩不住他昨晚留在她身上的青紫。萧旋凯见了,一时心里就软了下来,看着她道歉道:“昨晚上是我没有轻重了,你怨我也好,同我生气也罢,等身上好了,咱们就和好如初,这样好不好?”
想说的话今天早上都说完了,魏楚欣再不会对他多说一句话。
“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许了。”说来,吩咐丫鬟进来替魏楚欣洗漱。
昨晚上侯爷大怒,抱着二少奶奶来到这里,踹门进了卧房。她们守在外头隔着两层房门都能听见二少奶奶带着哭腔的哀求侯爷的声音。
持续了将近一夜,后来侯爷走了,她们要进屋来服饰二少奶奶洗漱更衣,谁知二少奶奶吩咐任何人都不准进去。
此时丫鬟端盆的端盆,拿巾帕的拿巾帕,就眼见着侯爷亲自为二少奶奶擦了脸,尤其温柔又耐心,和昨天晚上简直判若两人,和平时也判若两人。
到了饭厅,见魏楚欣连筷子都不曾拿,萧旋凯一时就把她抱放在腿上。盛了粥来,亲自吹凉了喂她喝,只是递送到嘴边,魏楚欣也不去喝。
厨房那边正有丫鬟为魏楚欣熬着滋补调养的汤药,此时见魏楚欣真是一口饭都不肯吃,萧旋凯也有他自己的法子。
“多少吃一些好不好,胃里空空的没有东西,一会喝药岂不是要难受。”他凑过来温言哄着她,商量说:“就喝半碗,别的事情都可以依你,吃饭这件事不能依着你任性,你若真不吃,我也只能喂你吃了。大庭广众的,楚儿是不是也不想那样。”
“真不自己吃?”见魏楚欣还是无动于衷,萧旋凯便真的自己含了半口粥来,故意没叫退身旁的丫鬟,按着她强喂下了半口粥。
一股暖流顺着食管流下,魏楚欣从心里往外的觉得恶心,干呕了一下,险些就吐了出来。
“别吐,咽下去。”萧旋凯一手帮她捋顺着后背,一手轻晃了晃碗里的粥,笑着说道:“距离明日上早朝还要好些时候呢,今晚上这一碗粥无论如何也得喝完的。”
挨过了晚饭时间。
这里他抱着她来到卧房。一时只有他们两人,萧旋凯便是将她的衣服褪了个干净,检查昨天晚上他到底有没有伤了她。
几处淤青,别处并无大碍。他也就松了一口气,忍住心里的那一团热,重新为她换上干净的中衣,将她环在怀里,和衣而睡。
“给你三天的时间好不好,等你不和我生气了,我们再在一起,好不好?”他在她耳边同她说着,话语中还有商量的余地,“不若五天,待你胳膊上的淤青消了,你是不是也就跟着消气了……”
第七十一章 出尔反尔
一晃就过了五日。
十月初,迎来了今年的初雪。
北国的雪,绵若柳絮,飘飘洒洒,掩盖住了晚秋遗留下来的所有落寞萧条,使一切都变得纯白简单了。
洋洋洒洒,一下便下了小半日,经风那么一吹,在院墙角处,堆积成半个人那么高。
又平又硬的雪面,人站在上面都不会陷进去。
魏楚欣生在靖州,长在靖州,哪里见过这样的雪,一时觉得新奇,便走出去观看。
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候。
天边的晚霞映照着纯净洁白的初雪,是柔和的暖红颜色。
瑞雪黛墙,往日里光秃秃的树枝上都上了素裹银装。
冬日里的景色,竟然可以美到如此。
魏楚欣站在屋檐下望着远处,望着望着,就想要提笔作画了。
魏楚欣已经五日里不曾开口说话了。
身边服侍的丫鬟在听到二少奶奶开口说“把书案搬到廊子里来”这一句话时,简直都觉得受宠若惊了。
二少奶奶终于肯开口说话了,她们恨不得立时就叫侯爷回来。
魏楚欣坐在廊子里,丫鬟们在旁边给架起了两个大火炉,又准备了五六个汤婆子,在其身上披着厚厚的披风,生怕她冷着而感染风寒。
魏楚欣拿着细尖毛笔一点一点画着杨树枝干上的树挂,这时后面的人突然环过了她,温暖踏实的怀抱,满怀的沉水淡香。
他回来了。
“在画什么?”见她终于肯出来活动,他满心的欣慰,一说话,喷洒出来的都是白气,他就以为她消气了,温柔的吻就落在了她的脸庞,“冷不冷,鼻子都冻红了。”
魏楚欣顿住了手里的笔,侧头要去躲避开他的碰触,只是没想到他却得寸进尺,蜻蜓点水般的,顺次在她的额头,眼睛上都留下了痕迹。
“楚儿,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别不理我了好不好?”他已经握过了她冻的冰凉的手,一时在她耳边低语着。
魏楚欣抬眸之间,却是发觉他眼角眉梢都不似从前那般熠熠生辉了。冷战了五日,她一句话不曾说过,就只有他一个人在喋喋不休着,他应该累了。
既然累了,就放她走吧。这一次是讲真的,她不会妥协。
冻的有些僵硬了的手又被他的一双大手给捂暖了。魏楚欣抽出了手,将桌案上作了一半的画抟成了个团,慢慢沿开已经快要冻上了的油烟墨,另铺一张宣纸,提笔在上面慢慢写道:和离书……
蘸墨,书写;蘸墨,书写。
曾几何时,魏楚欣幻想过这样的画面。萧旋凯环着她,握过她的手,带着她在宣纸上,写下: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
现如今正好掉了过来。
萧旋凯就耐着性子看着她写完。最后落笔处,魏楚欣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他握过魏楚欣的手,在宣纸的空白处,一笔一划的写过:你是我的,这一辈子都休想离开我。
她抗争,无效。
五日之期已过,这天晚上萧旋凯就果然不再克制着他自己了。
扳过她肩头的时候,魏楚欣就下意识的躲闪了一下。
萧旋凯就在她耳边轻轻引导着,“只要你开口说不要,我就不继续了,你要么?”
他非要逼着她开口说话。
只是她就是不同他讲话,一个字都不说。
……
他便有些刻意的虐意,想让她说话,就算是一个疼字也好。
直到她突然哽咽。豆大的雨点断了线一般的,滚落了一枕巾,她抽噎的哭出了声来。
他真的慌了。
一怕她哭,二怕她不理他。所有的办法都试过了,到最后却是手足无措了。
他突然想到了左铮,无论如何,为什么他就是不肯放弃左笙,在这一刻里,萧旋凯理解了。
所有的负面情绪一径袭来,魏楚欣胃里翻滚,一时头脑里都是他喂她粥时的画面,一面哭一面就干呕了起来。
萧旋凯追过来为她拍着脊背,恶心劲过了,她就顺势靠在案角,颓然的瘫坐在了地上。
萧旋凯就站在对面注视着她,过了好久好久,他叹了口气道:“别哭了,我让你走。”
“你说真的?”她抬起眼睛看他,黯淡无神的眼眸里这才添上了些光彩,五日不曾说话,嗓音凝沉,说出来的话有点模糊不清,难以分辨。
地上又冰又凉,拜他所赐,她身上什么都没穿,他俯身将她抱起,却是在混淆视听,“你说你想留在我身边?”
反应过来他刚才的话只是他安抚她的伎俩,魏楚欣就又恢复成了这几日以来的一贯模样。
半夜,她僵直了脊背背对于他。
他终于松口了,“我放你走,去哪都行……”
初雪过后,梅花便开了。
这日清晨,魏楚欣很积极的穿衣打扮,主动用了一碗燕窝粥,萧旋凯在一旁看着,又欣慰又暗怒。
一松口说放她走,她就变得这般积极。
一旁服侍的丫鬟们不知细底,眼见着魏楚欣如此,都以为二少奶奶想明白了。
夫妻没有隔夜的仇,又何况他们侯爷如此对她,爱她,哄她,呵护她,恨不得她要天上的星星,他们侯爷都能想办法给摘下来几颗。才五日时间,侯爷对二少奶奶的好,都让她们这些局外人艳羡不已红了眼睛了。
“当初送的聘礼,我会悉数退还给侯爷。”一边放下筷子,魏楚欣一边看着萧旋凯,说道。
萧旋凯心里强压着的愠怒就有些控制不住了。
她还真是生意人。以前没成亲的时候,每次拒绝他之后都要还他东西,现在成亲了,就变成了退还聘礼。算的清清楚楚,然后双方就一文钱的牵扯都没有了。
“我们是协商和离,还是你写休书休我?”
“用不用找来当日的官媒作保人?”
“双方家人魏大人和老太太是不是都要在场?”
“是打算私了此事,还是打算去大理寺公堂?”
萧旋凯就一连四问。问的一旁的丫鬟都霎时变得噤若寒蝉了起来。
“齐国里没有女休男的定例,所以我与侯爷还是协商和离。”
“既是协商和离,就无需再找当日官媒做保人。”
“男子弱冠而束发,女子十五而及笄,此事乃我与侯爷之事,无需麻烦双方亲老。”
“即是协商和离,就没有必要再对簿公堂。”
魏楚欣就一条一条的回答于他。
萧旋凯听后便是笑了,将手里握着的茶杯一放,就又顺势将她揽在了怀里,像说什么情话般的,看着她的眼眸笑说:“协商和离,丫头还真是有点痴心妄想了,既然娶你进门,你这一辈子就只能是我萧旋凯的妻子,我只是同意你暂时离开,若你非要得寸进尺的话,就哪里也别去了。”
“萧旋凯,你出尔反尔!”
出尔反尔怎样,为了留下她,他就出尔反尔了。
静静的默了那么一会。
暂时离开就暂时离开,总是好过于现在。
妥协的人终成了魏楚欣,他看着萧旋凯的眼睛说:“送我回靖州,带上石榴。”
“都依娘子。”他就宠溺的刮了刮她的鼻子,补充后面一句,“去靖州散散心也好,但为期最多不能超过一个月。”
第七十二章 孤注一掷
“为期一个月?”魏楚欣听了,不免冷笑了出来。
“那三个月?”萧旋凯在做着最大的让步。
“三年。”魏楚欣说。
“三年?”萧旋凯耐着性子,笑着说:“那要看你自己的表现。”
一时他便让她明白如何表现。
环过了他的脖子,主动的回应了他。
到她呼吸不上来,他才不舍的放开了她。
拿帕子轻轻为她擦干了唇角,萧旋凯说:“念着我们楚儿略有诚意,就宽延成半年吧。半年一共是一百八十天,时间一到,我就去靖州接你回来。”
这话他下了好大决心才说出来的。
想到她去西州那段时间,正好也是半年,那段时间他就以为她离他而去了,每日里殚精竭虑,派人寻她,又怕到最后寻到一具尸体。
午夜梦回时,他就在心里暗暗的下定了决心,这种经历一生只许一次也就够了,倘若能找到她,就再不容许她离开他,一天都不行,一步都不行。
果然人在晚上做出的决定都是错的。
怎么办,还没送她离开呢,他就要开始思念她了。
城南临水巷巷陌,有一座梅园。
每年初雪过后,正是傲梅绽放的时节。
萧旋凯带魏楚欣去了那里。她不去,他就骗她说是临别之前的饯行,不去就不许她去靖州。
此园虽偏,但前来踏雪寻梅的雅士却是不少。
园中小路回旋,路面被人清早打扫过了,铺在上面的斑驳青石略隐略现,和着这白雪红梅,又是造化出别具一格的清古之美感。
萧旋凯眼看着魏楚欣,故意念道:“墙角数枝梅,临寒独自开……”
因他知道,以她的性格,一定会嘲笑他胸无点墨,都被人念得磨破了耳朵妇孺张口都能吟诵的诗,他还要念出来卖弄一遍。
他都能想到她说出那些话时的样子,一定是笑得眉眼弯弯的,或许还会装出老学究的模样,背过手去,刻意清清嗓子,念出一首文人雅词出来。
只是现实却是,她看都不去看他。停驻在梅园一角,慢慢吹落掉红色花瓣上的绵雪,对于他的一举一动,都无动于衷,置若罔闻。他念诗也好,他同她说话也罢,她都不会评价更不会回答于他
只是就即使这样,他看着那般恬淡的她,心里也还是欣慰的。
至少她还留在他身旁,至少他还能看见她。
一时萧旋凯就紧紧握过了她的手,不顾念旁人的眼光,他把她环在怀里,笑着说道:“你看这梅园里的花开得这样好看,以后每天下朝回来,我都带你过来赏梅好不好?”
魏楚欣听见这话,一时就不禁抬头看着他,她动了动唇角,还是说了出来,“侯爷不要忘了刚才答应我的。”
萧旋凯怕她生气,就试图安抚她说,“这些日子梅花开得正好,现下回靖州,岂不是就看不到……”
“靖州也有梅花。”魏楚欣打断了他。
萧旋凯便顿了一下,他轻轻拂过魏楚欣前额的碎发,看着她眼睛说:“可是靖州里没有我。”
魏楚欣便是侧过了头,拒绝和他对视,淡笑着说:“那岂不是正好,有你在,赏梅也觉得无趣。”压抑了太久,开口说话就想带刺。
“你说什么?”这一句话也果然把萧旋凯激怒了,他就突然伸过手来,扼住了她的下巴,迫使她看着他。
他说:“你再说一遍!”
最不喜他扼着自己的下巴,魏楚欣就抬眸,睁大了眼睛看着他,眼见着他眼底的愠怒,她笑着说出更加令他生气的话。
“你说话总是出尔反尔,我不能再相信你。我还是要同你和离,和离之后安安心心的去靖州,这样才好。”
“你妄想!”萧旋凯额上的青筋都已经股了起来。
到此时,转变态度的人反而变成了魏楚欣。
她微微的笑了,看着萧旋凯,一时踮起脚尖,伸出双手来抚平他轩起的眉头,“你生气了?”她甚至于浅浅的亲了下他的脸颊。
萧旋凯沉迷于她此时此刻的温柔,一时就环过了她,将她环得紧紧的,生怕一会什么就都变了。
“你原谅我了么,楚儿?别走了好不好,别离开我?”他满眼都是惊喜。
两人身侧就是一株低垂下来的梅花,前面是人工湖,湖面上冰水融融,间或有三两淡红梅瓣落在其中。
被他环抱着,魏楚欣就侧目注视着下方湖面。
一时又见身旁游人不绝,魏楚欣在心里就是微微的笑了。
这几日被他关在私宅,任何人都接触不了,任何消息都传不出去。眼下游人颇多,他再是神通广大,也堵不住这悠悠之口。
“我想要那一朵梅花,你摘给我戴在头上好不好。”魏楚欣就突然指着他头顶上方的傲梅笑说。
她许久不用撒娇语气同他说话,眼下开口,有求必应。
“哪一朵?”萧旋凯便抬头,伸手指着那梅枝,眼角眉梢都是笑意,笑问着魏楚欣所说的是哪一朵。
她脱离了他的怀抱,眼望着并没有冻实的湖面,内心十分冷静。
在最艰难的时候都挺了过来,眼下死了岂不是太过不值。当初嫁给萧旋凯,只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她接受为此而来的所有代价,但却并不至于以性命相搏。
所以在确定不会有命运之忧时,她屏息跳了下去。
她就不信这些游人中没有认识萧旋凯的。
名门之后,开国元勋之孙,战场上赫赫有名的正一品煊武侯,把一名女子逼得举身投入冰池,百姓该当如何议论,朝堂该当如何议论。
他奶奶左老太君,他母亲柳氏之名门千金大小姐,在听到这样的流言后,还能不能安坐家中坐视不理么
……
冰凉的湖水被她连吐出两口,睁开眼睛之时,就眼见着石榴坐在床头,眼睛红红的,哭成了泪人一般的。
“你可终于回来了,这几天都去哪里了,你可终于醒了,姑娘……”
魏楚欣握过了石榴的手,环视着室内的环境,在眼见着是回到了爱晚居时,她都有点要喜极而泣了。
不是城南那座私宅就好,在那座私宅里,在那富丽堂皇的卧房里,萧旋凯带给了她无尽的羞辱。
他强迫于她,他幽禁于她。
她心说她不会原谅于他,她要结束这段婚姻,她要同他和离。
“萧旋凯在哪里?”魏楚欣也没空安慰石榴。
“侯爷被老太太叫到和乐堂了!”石榴便擦了眼泪,一五一十的学刚才的场景,“还好姑娘没事,先时侯爷抱姑娘回来,一双眼睛都红了,对着宫里面的几个太医说,若姑娘有什么三长两短……”
魏楚欣不想听石榴学萧旋凯怎样在乎她的话。打断石榴,紧握着她,只道:“快扶我起来,我要去和乐堂,晚了怕萧旋凯阻止不让我去!”
第七十三章 出气
“你差点要了她的命!”
“如此小人之行,你岂能为,你是铮铮男儿,三军统帅啊!”
石榴扶魏楚欣到和乐堂门口时,就听里面传出了老太太的斥骂之声。
丫鬟见魏楚欣来了,行了礼进去传话,就听里间老太太道:“快扶凯哥儿媳妇进来!”
魏楚欣走进去时,就见萧旋凯的奶奶和母亲坐在大案两端,萧旋凯正跪于地上。
萧旋凯眼见着魏楚欣,眸中欣喜无限。
“楚儿,你醒了!”
他刚想站起身来扶她,就被老太太厉声给骂了回去。
“孽障,你且跪着!这时候倒知道怜香惜玉心疼人了,你欺负她的时候怎么不想着!”
“凯哥儿媳妇怎么过来了,虚虚弱弱的怎么不在房里养着,快到奶奶身旁来坐。”
说着,就有丫鬟搬来了椅子,放在了老太太身旁。
魏楚欣摇了摇头,也顺势跪在了地上,先连磕了三个头,然后才抬眼看着萧旋凯的奶奶和母亲说道:“孙媳,儿媳不孝,几日不曾请安,今日回府特来拜见太婆婆和婆婆。”
老太太自是心明眼亮,眼见着魏楚欣进门来就行如此大礼,才是确认了自己孙儿先时之言,看来要和离一事,这丫头还是真打定主意了。
有老太太在此,大夫人自是不会擅自开口说什么。
老太太便是和蔼可亲的笑说:“你病着呢,快快起来,这孩子,好端端的如何就行这样的大礼,凤琴,快扶凯哥儿媳妇过来坐。”
宋妈妈听这话,便赶紧走过来欲扶起魏楚欣。
只是魏楚欣依旧是不肯起来,跪在地上,忍着浑身的高热,挺直脊背,眼看着萧旋凯的奶奶说:“孙媳不孝,嫁入侯府不过半月,频频惹出祸端,今日斗胆前来,请求和离,还承望祖母和母亲应允。”说毕,叩头相求。
听魏楚欣此话,老太太便是半日里不曾言语。
大夫人见老太太不说话,她一时也不便说话。
萧旋凯见此场景,心中就是着急了起来,忍不住抬头看着老太太,要开口相求。
“奶奶,你先时可是答应我了的,你说帮我留住……”
“孽障,还有脸相求!”老太太便是板着脸,佯装大怒模样,断喝住萧旋凯。
“出门在外,连自己媳妇都保护不住,害其不慎落水,你对得起亲家公的信任么,如此无能男儿,别说是楚儿,就换成是我,我也是势必要同你和离的!”
老太太安抚过后,宋妈妈便紧接着来扶魏楚欣胳膊,劝说:“地上多凉,二少奶奶快起来吧,今老太太和大夫人都在这里呢,有什么委屈二少奶奶只管说来,这里有老太太替二少奶奶做主呢!”
老太太也说:“快到奶奶身边来坐,让这个孽障一个人跪着,咱们不陪他一同受罚。”
由宋妈妈和石榴扶着,魏楚欣才算是站了起来。坐到老太太身旁,老太太便和蔼的握过了她的手,温言说:“瞧瞧这小手凉的,小脸都烧红了,掉到了湖里,受了风寒,合该在房里好好养着的,先你不在时,奶奶就已经帮你出气了,本来正说着让他回房给你赔礼道歉的呢,没想到你自己过来了。”
萧旋凯自己都把将魏楚欣关在私宅里的事情和盘托出了,这屋里上到老太太大夫人,下到宋妈妈谁不知道细底,只却是谁也不擅提此事。
“倒不是奶奶偏袒着这个孽障而故意拿这些话哄你,这屋里这么些双眼睛看着,不信你问问凤琴。”
宋妈妈便赶紧赔笑着应是,“是呢,二少奶奶没来时,老太太已经修理二哥儿了,二少奶奶快消消气吧。”
“奶奶说错了,侯爷可不是如此无能男儿,这几日他将我关在城南私宅……”
都打定了魏楚欣一个新妇没有脸皮提起这几日所发生之事,但魏楚欣却偏偏说了出来。
一时萧旋凯的母亲,宋妈妈,以及门外的一众丫鬟都适时回避了。
和乐堂堂屋的门被紧紧的关了上。
魏楚欣重新跪在了地上,一边学着这几日都发生了什么,一边眼泪就控制不住的往下掉。
老太太原本在心里是偏袒着孙儿的,只是听孙媳抹着眼泪诉说完原委,她未免都跟着动容了。
老太太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时薅过萧旋凯的耳朵,骂他:“禽兽,萧家怎么养出你这样的子孙来!”一时又吩咐人道:“把老爷子的鞭子拿来,我今天就替老爷子好好数数他的皮!”
萧旋凯就跪在地上,挺直后背任老太太打骂。
老太太拿鞭子抽他,他一下不躲一声不吭。一副做错了事认打认罚模样。只要能让魏楚欣安心留下来和他好好过日子,怎么都行。
孙子是老太太的心头肉,老太太便是轻打重骂,雷声大雨点小。一边打一边骂:“楚儿是我们萧家的媳妇,是你明媒正娶回来的妻子,不是外面随便买来的阿猫阿狗,你说把她关在私宅里就把她关在私宅里了,看我今天不狠狠的数你的皮子!”
“她是你娶回来的媳妇,不是你手下的兵,岂能受你磋磨!你不哄着她让着她也就罢了,还敢欺负于她,家里是没人了么,由得你这样无法无天!”
“萧家没有这样的子孙!快把族谱拿来,把这孽障的名字给我划了去!”
这里老太太亲自扶魏楚欣起来,拿过帕子给魏楚欣擦眼泪,握着她的手,笑劝着说:“好孩子,奶奶在心里早是认下了你这个孙媳妇了。现今是这个孽障对不住你,奶奶把他撵出去家门,不认他了,你还是我们萧家的儿媳妇。”
和预想的完全不一样,魏楚欣心有不甘,还是不打算吐口,清了清嗓子开口说:“奶奶,和离……”
不等她往下再提,老太太就开口将她的下话堵死了,“休要再提和离一事了,小两口在一起过日子,磕磕绊绊都是在所难免的,俗语说的好,舌头还碰腮呢,又何况是你们两个大活人!你好好的,咱们也不兴哭了,快收收眼泪,好好的回去养着吧。”
萧旋凯跪在那里,见魏楚欣被安抚住了,欣慰成了什么样子。
老太太便斜着眼睛瞪他,骂道:“孽障,还不过来扶你媳妇回房躺着。”
萧旋凯便赶紧站了起来,走至魏楚欣身旁,眼看着魏楚欣,生怕惹她不高兴,一时也不敢轻举妄动。
老太太便笑着将魏楚欣的手交到了萧旋凯的手里,一时萧旋凯就攥紧了。
左老太君在齐国是何等人物,只要是她张嘴的事情,别说是当今圣上,就是先皇也是要给三分面子的。
老太太将事情做到如此地步,魏楚欣再不顺着台阶下来自是如何也说不过去了。
魏楚欣就低着头,老太太在身旁,她也不好从萧旋凯的手里再抽出自己的手。
“这就对了么,夫妻没有隔夜仇,回去好好养着吧。”老太太便是拍了拍魏楚欣的胳膊,一时欣慰的笑了。
见是魏楚欣也不再抗拒于自己,萧旋凯便一下子将魏楚欣抱了起来,护在怀里,走了出去。
她不走了,他就松了一口气,高兴的笑了起来,都二十好几的人了,一时倒跟个长不大的孩子般的。
第七十四章 和他闹脾气
一时走了出来。
魏楚欣可就变了模样,侧过了头去,挣扎着让萧旋凯放她下来。
见她小脸都被高热烧得红红的,虽在他怀里挣扎,只是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他哪里舍得放她下来。
“你放开我!”
“萧旋凯,你放我下来!”
见自己怎么说怎么挣扎都没用,魏楚欣就气得动起了手来,他也不躲,这里一巴掌便扇在了他的脸上,直听到“啪”的一声脆响。
没想到他不躲,魏楚欣的手就顿在了半空中,一时安静,眼看着他又说:“你放我下来!”
他还是不肯放,两支胳膊紧紧的护着她腰,生怕她哪下挣脱不对再扭伤了哪里。
“你放我下来,放我下来!你放不放我下来!”她越是挣扎着让他放她下来,他越是紧紧的环着她的腰。
魏楚欣就大发起了脾气来,双手照着他的脸和脖子,不管不顾,又打又挠了起来。
她原本也算是书香门第里养出来的文静小姐,只是在他这里,所有的斯文都被磨没了。
魏楚欣就在想,她这回总算是知道为什么有些女人成了亲就性情大变了。在他身边,她怕是早晚要变成泼妇。
“你放我下来!你放不放我下来!”打的都脱了力气,变成泼妇在他这里都没有用,他就是无动于衷不放她下来。
魏楚欣又累又气,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恢复些了力气时,就又和她自己生气。她怎么这么没用,他就站在她面前不还手的任由她打,她都打不动他。
一时两支手就攥住了他的袖子,向上环住他的脖子,顺着他的嘴唇就咬了下来。
使出了狠劲,一股血腥味就涌了上来。理智了下来,也便松了开。
萧旋凯连眉头也不皱一下,停下了脚步,用袖子将上面的血抹了去,凑过来试图吻她。
“滚,不许你碰我!不许你碰我!”
萧旋凯就果然停了下来,抱着她继续往爱晚居走。
憋闷压抑太长时间了,让她发发脾气也好,气出没了,也就好了。
魏楚欣突然找到了更好的法子。打他平白累坏了自己,破口大骂比打他还要解气。
“滚,谁让你抱我的,你滚呐!”
“我怎么就这么倒霉,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为什么让我遇上你,你这么无耻,为什么就让我遇上了你!上山容易下山难,我真是上了贼船了就下不来了!”骂着骂着,萧旋凯无动于衷,却把她自己给气哭了。
一边骂着,一边放声大哭,完全不管不顾了起来。
萧旋凯在一旁守着她,哄着她,给她擦眼泪。
到最后她打累了,骂累了,也哭累了,一时侧过了身去,头朝里侧睡着了。
萧旋凯坐在床头,轻轻的为她盖上被子掖好被角,在心里也暗松了一口气。
他就在想,这样多好,打他骂他,比不理他好太多了。
原来爱一个人,被她打被她骂都觉得是一种幸福。
煊武侯和新婚娘子在城南梅园踏雪赏梅,其娘子不慎落入湖中的消息就在京城里疯传了起来。
想到魏家的人早晚要知道魏楚欣受了委屈的事情,老太太便采取主动,先着人请魏老太太和魏伟彬到侯府里来。
魏老太太和魏伟彬在接到请帖时简直受宠若惊。
老太太病了半个多月的人,听到这个消息一时都打起了精神。又是吩咐滕妈妈着人准备衣服首饰,又是要沐浴梳妆打扮的,折腾准备了一通,最后临要出门时,突然一阵眩晕没能去上。
魏伟彬这也是第一次有幸能进侯府高门,被人恭恭敬敬的请到侯府正堂。
丫鬟给打帘子,魏伟彬走了进来,就只见着左老太君和煊武侯本人竟然是已经坐在堂里在等着他了。
他的亲女婿萧旋凯是何等人物自然就不用说了,眼下这位左老太君更是一位人物,开国六公之头一位国公的嫡妻,历经两朝,双重诰命在身。就不要说是见了当今圣上不用行礼,就是先皇在世,只要是她出面的事情,先皇也是要给几分薄面的。
魏伟彬一进来就撩袍欲跪地行礼。
老太太便率先摆了摆手,慈祥和蔼模样,笑着对魏伟彬道:“魏大人不要客气了,又不是在朝堂,哪里来得那么些周全的繁文缛节。”
“下官惶恐。”魏伟彬在心里确实是诚惶诚恐,老太太阻止其行跪拜大礼,他也不敢含糊,深深作揖,分别给老太太和萧旋凯各行了礼。
“还不给你丈人递茶。”等魏伟彬入了坐,老太太看向身旁萧旋凯吩咐道。
萧旋凯自知欺负了人家女儿,此时一改往日张扬,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接过丫鬟手里的茶,起身亲自递给了魏伟彬。
萧旋凯能放下身份亲自递茶过来,然魏伟彬深知双方身份之悬殊,哪里敢接。此时就慌忙站了起来,微微躬身,颔首垂眼,双手上前来捧这一杯茶。
萧旋凯将茶递到魏伟彬手里,道:“岳父大人请。”
“岂敢劳烦侯爷。”这里魏伟彬道谢之时,偶一抬眼,却眼见着萧旋凯脸上被人挠出了两条道子,上嘴唇比下嘴唇偏厚,一道明显的口子横在上面。
“他是小辈,敬你茶来正是应当的,亲家公何故如此呢。”
正当魏伟彬眼看着萧旋凯失神之时,就听老太太笑说道:“不瞒亲家公说,他们小两口,近来因为一些小事动了些口舌,今日请亲家公过来,原是要赔罪的。亲家公把爱女嫁到我们萧家,凯儿一时粗心任性,没能照顾好她,才闹出今日这样的事,委屈了楚儿不说,也辜负了亲家公的信任。”
魏伟彬听见这话,再眼见着萧旋凯脸上的伤,一时心里已是怦怦跳了起来。将茶杯放在案上,便又向老太太和萧旋凯作揖,先要赔罪道:“小女自来性子就倔,任性胡闹,不识大体,都是下官教女无方,失德所致。”
作为父亲,魏伟彬下话也多有惦顾女儿之意,“下官深知老太君和侯爷宽宥,念在楚儿年岁尚小的份上,就多多的包含一些吧。倘或她有做的不对之处,也请老太君和侯爷多多提点教导。能嫁到侯门贵府已是魏家之幸事,下官终日诚惶诚恐,忧心小女处事不周,有辱贵府门规。”
“亲家公严重了。”老太太笑着让萧旋凯扶魏伟彬坐下,一时将两人近日所闹矛盾之来龙去脉从简着重学了。
魏伟彬颔首听着,在听到今日魏楚欣跳湖之缘由是起于她和柳伯言逛于夜街却被萧旋凯偶遇之时,心都跟着翻了个个,额上冷汗频频直冒,吓得他又跪了下去。
第七十五章 温柔
“亲家公快快请起,这些事原就是误会,眼下说开了,也就好了。”老太太笑着道。
魏伟彬忍不住拿衣袖擦了擦冷汗,赔笑说道:“是误会就好,是误会就好。小女自来任性,若有过处,还承望老太君和侯爷多多宽宥。”
“楚儿已经很好了。”老太太笑着。
这里要留魏伟彬吃饭,魏伟彬哪里敢受,又客气了几句,便是告辞要走了。
老太太吩咐萧旋凯送他,魏伟彬推辞了两回不过,最后萧旋凯亲自将人送到了府外。
“岳父大人慢走。”
魏伟彬再三行礼,“侯爷留步吧。”临上马车之前,终是回过身来,又深深的朝萧旋凯作了一个揖,恳求的语气明显:“楚儿打小受尽了苦楚,还承望侯爷善待她一二分吧。”
萧旋凯点头,也向魏伟彬回了个礼,“岳父大人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待她的。”
等再回到和乐堂,只剩下祖孙二人时,老太太便是心疼起了自己的孙儿。
眼看着他脸上的道子,吩咐宋妈妈道:“凤琴,拿膏药来!”
膏药拿了来,老太太便按下了萧旋凯,心疼的啧了啧舌,亲自给孙儿抹药。
萧旋凯便夸张的呲牙嘞嘴,连躲着喊疼。
“你这媳妇也太过大胆任性,对自己的夫君也下得去手,真不知道你爱她什么。”
老太太在心里多少有些不满,忍不住就要唠叨几句,“你也太没有忍性,自己的媳妇自己都调理不了,没得她说要走,你就慌了神了?不知道三军统帅你是如何当的?”
“萧家是何门楣,岂是她想进就进,想走就走的!若是真叫起真来,就是给她撵回魏家,知会一声,他父兄也得乖乖的将人给送回来,又何况是她有错处在先!她说和离岂能就容她和离,真是痴心妄想,她魏家不嫌丢人,咱们家还丢不起这个人!”
老太太说着,又不免叹了口气,“老猫房上睡,一辈传一辈。别的事随根,这事也随根。从你爷爷开始就是,在战场上,手拿双神斧,叱咤一方从来就没服过谁,只一回到家里,准是被小女子给拿的稳稳的!你父亲那就更甚!到你这里啊,比他两个还甚!”
“我孙儿文治武功,样貌性情,哪一样不是人中翘楚之者,他魏家的女儿是积了怎样的福气,才能嫁给我孙儿为妾,就这样,还三天两头的想着要和离不成!”
萧旋凯低头笑听着,一时纠正老太太,“是妻子,楚儿是我的妻子。”
老太太正拿着药膏往萧旋凯嘴唇上抹,听他这话,一时就加重了手劲,“都这样了还袒护她,活该她咬你!”
萧旋凯在外人面前脸皮就厚,回到家在老太太这里脸面就又加了一层。只此时也不知怎么了,老太太一说这话,他反倒红了脸,低头笑着替魏楚欣辩解,“也不是她咬的……”
“那是谁咬的!再分是第二个人,我都要治罪!”老太太不乐意了,“向来我都不舍得动你一下的,今日为了她,也算是破了规矩了!我看你就是对她太过纵容,自打迎她进门,柔儿那里你是一趟不去,这些日子你也冷冷她,今晚上去晓风阁看看柔儿吧。”
……
魏楚欣醒来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石榴和梳儿在一旁服侍。
“老爷今天来府上了,只是姑娘那时正睡着了,不便相见。”梳儿一边给魏楚欣擦脸,一边说。
石榴见门口无人,压低一分声音问:“姑娘这几天都去哪了?那日侯爷没对姑娘怎么样吧?那日侯爷找不见姑娘,又急又气,听说把皇家侍卫都给调动了。”
梳儿也点头说:“还从没见过侯爷生那么大的气呢,他生起气来可真是吓人,还好姑娘无事……”
石榴笑说:“姑娘能有什么事,侯爷再分怎么生气,心里也还是装着咱们姑娘的,今日谁不曾看见,姑娘耍小性子都把侯爷欺负成了什么样子,嘴都咬坏了,可侯爷对姑娘还不是呵护备至,百依百顺么!”说到这里,又是脸红又是感觉自豪骄傲。
高热已经退了。魏楚欣服用了汤药侧躺着,听石榴和梳儿两人在那里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话。
萧旋凯进来时,眼见着屋子里面的氛围很好,就笑着坐在了床头,一边来探魏楚欣的额头,一边询问好些了没有。
魏楚欣就蹙眉要挪走他的手,萧旋凯就由着她性子,只问:“还烧不烧了呀?”
魏楚欣也不回话,一时萧旋凯就又凑了过来,额头抵着她额头,看着她眼睛笑说“原来是病好了,我说怎么这么有劲了呢。”
一旁石榴和梳儿见两人如此,便笑着退了出去,放下帘子,将里外房门都关了上。
晚上两人各躺各的,萧旋凯翻了几次身,只魏楚欣不发话,他也不敢擅自碰她。
魏楚欣见他在自己身旁猴来猴去,心里面厌烦,一时就蹙眉坐了起来。
“怎么了,楚儿?”他也便跟着坐了起来,“要起夜么?”
“你在这里我睡不着,我去别的地方睡。”
萧旋凯便握了握她的胳膊,叫住她道:“你躺着吧,屋里冷,我去外屋小榻上将就一晚。”
说着,他便真下了地。
要掀帘子出去时,他回头笑看着她说:“睡吧,晚安。”
魏楚欣就在心里面叹了口气,眼见着他一笑起来,被她咬过的地方险些要裂开了。
“……你回来睡吧。”
萧旋凯双眸顿时一喜,确认的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可以么?”
“没听见算了。”魏楚欣便临时改了主意,侧身躺了下。
身后面之人便厚脸皮的又回了来。折腾一趟,被窝都凉了,他便更加得寸进尺,环住魏楚欣说,“心疼心疼你夫君,咱俩盖一双被子好不好?”
“滚!”魏楚欣头朝里躺着,经过了白天的尝试,她发现动嘴骂人真是一个抒解心中闷气的好法子。
“这你说的,那我滚过来了?”萧旋凯就真的掀过了她的被,厚脸皮的过来了,“真好,还是你这里热乎!”
“我父亲下午的时候来了?”
萧旋凯环着她,笑着点了点头。
“我想回家住两日,你同意不同意?”
“都依你。”这时萧旋凯的手就已经不老实了起来,扳过了她,面对面的躺着,“想住几日?”
魏楚欣就又侧过了身去,“你说吧。”
“早上去晚上回来可好?”
魏楚欣就甩开了他到处乱碰的手,“算了,不回去了。”
“别生气,这不是同你商量呢么,三日可好?”
“都说不回去了,以后日日都在爱晚居待着,一步都不走了。”
萧旋凯听着便是笑了,突然发现竟是喜欢她向自己耍小性子的,商量着她,“住几日都可,住到你自己想回来再回来,这样好不好?”
“要依我,住一辈子可好?”
“依娘子的,若是一辈子,我搬去侍郎府与娘子同住。”
说话不影响他做别的,这里已是将她的中衣上的带子悉数解了开。
……
第七十六章 回家
四更末,他便起身,准备着要上早朝了。
魏楚欣也就被他给吵醒了,屋里点着一盏昏黄的油灯,她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无需她服侍,萧旋凯已是自己穿好了衣服,俯过身来,在她的额头上轻碰了碰,说:“时辰还早呢,再睡一会吧。”
魏楚欣不但不感激他,反而是置气说道:“晚上你不让人睡,天没亮又把人吵醒,没见你这样烦人的人,明晚你别过来了。”
萧旋凯听了也不生气,反而是笑着又碰了碰她的额头,“昨天晚上辛苦你了,在家里等着我,一会下了朝陪你去侍郎府。”
之后房门轻启,后又轻掩上了。
他就这么走了,两人的日子就又这么过了下去。
魏楚欣哪里还有困意,侧身躺着,看着眼前的帐子。
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何感想,绕了好大的一个圈子,和萧旋凯吵也吵过了,闹也闹过了,冷战也冷战过了,到最后是老太太出场,结束了这场矛盾。
她终还是萧家的媳妇,在他们面前,她终还是妥协了。
经历了这件事后,她也知道了萧旋凯的底线,硬碰硬她终久是个输。
人活在世,何苦自己和自己过不去。
她也想了,与其脱离不了他,倒不如通过他让自己过得更好一些。
……
魏楚欣喊外头的丫鬟进来服侍她洗漱,今日是梳儿当班,一进里屋来,就见满地扔的都是白色的丝绢帕子。
早已是经事的姑娘了,自然是知道怎么回事,看着那帕子,梳儿的脸就红了起来。
服侍着魏楚欣更衣,想到她们姑娘只五六日没在府上住,人就瘦了好大一圈,梳儿在心里也就理解了魏楚欣。
都说她们姑娘恃宠而骄,耍小性子耍的厉害,殊不知在没人的时候,她们姑娘受了多大的磋磨。
这风寒还没全好呢,侯爷就一晚上一晚上的……
吃过了早饭,去和乐堂和欣荣苑请完安回来,石榴,梳儿,梨儿,双喜四个人便忙着收拾回侍郎府里要带的东西。
一件衣服一件衣服的往里装,梳儿看着就不免担忧的说:“带了这么多东西,这是要住多久啊,侯爷那里能同意么?”
石榴又抱着两个行礼包走了过来,听梳儿这话,没心没肺的道:“什么事有姑娘在呢,你担心的可怪多的,侯爷那里,姑娘说什么不就是什么!”
魏楚欣也不说话,站起书案旁看着双喜和梨儿收拾宣纸。
巳时初刻,萧旋凯就回了来,信守承诺送她回侍郎府。
先去老太太和大夫人那里打了招呼。
什么事只要事先和他商量好了,老太太和大夫人那里他就总有办法应付过去的。
回爱晚居取东西,然后往垂花门门口走。
眼看着魏楚欣身旁的几个丫鬟手里拿了不少的东西,萧旋凯便是蹙了蹙眉,侧头笑看着魏楚欣,试问道:“丫头这是要把家都搬到侍郎府啊,到底打算住几日才肯回来呀?”
“昨晚上不说好了住一辈子的么。”
“若是这样也把我的衣物带上。”
听这话,魏楚欣便是侧头瞪了他一眼,故意说道:“去我家也可,只我们魏家不养闲人的,除非萧大人自愿做上门女婿!”
萧旋凯一时倒是没抓住这句话的重点,握着魏楚欣的手,只笑说:“你们魏家?你现在可是我的人,侯府里才是你的家。”
魏楚欣听这话心里就不舒服,只是她却是笑了,回握住萧旋凯的手,点头说:“是啊,我是你的人,侯府是我和你的家,只是自来家里哪有外面好呢,我此一去就再也不回来了。”
侯府里是我和你的家……
萧旋凯听着就笑了,一时眉宇就舒展了开来,握着魏楚欣的手都仿若更深情了一分。
送魏楚欣到了侍郎府,萧旋凯便交代这交代那的,就连魏伟彬这个当父亲的都看出了,侯爷这是明显不想让楚儿在家里长住。
等萧旋凯走了,魏楚欣才觉得做什么都自在。在未出嫁时的闺阁住着,看医书,作画,研究药方子,吃魏孜博给买回来的各种小食。
等晚上的时候,到芮雨晴那里小坐。她掉到梅园人工湖里的事情在京城里都传开了,芮雨晴好是后怕的问东问西。
“还好你无事,你可是不知,昨天初听到这消息时,家里人都吓成什么个样了!”
魏楚欣低头,轻抚着手腕上带着的玉镯子,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竟是笑着在说:“梅园里的湖水,就是和别处的不同,免费喝了两口,倒是省了买梅花味的饮子钱了。”
芮雨晴拿嘴撇她,“没心没肺的,越有钱你越吝啬,再分晚救你一会,命就没了,还省钱呢!”
魏楚欣就不说话了。
“怎么那么不小心,还好当时你家侯爷在身边!要不谁能不顾一切,豁出性命跳下去救你。”
“要没有他,我也不会……”魏楚欣低着头,话说一半,又让她给咽了回去。
芮雨晴反倒没看出魏楚欣藏起来的表情,这里将话题引到萧旋凯身上,只笑着说:“没想到萧侯爷整日里舞枪弄棒的人,倒是还有这样的诗情画意,初雪时节带你去踏雪寻梅,细细想来,倒还觉得有些浪漫,终比你大哥哥满腹经纶,然平日里在家不言不语的强!”
“侯爷再忙,也还是能抽出时间陪你的。哪里像你那个哥哥,闲着没事的时候闷在家里作画,也不说带人出去走走。踏雪寻梅之事,怕是这一辈子也难有个知心人陪我去了,我真真是羡慕你和侯爷这一对璧人啊!”
过的好与不好,也只有自己知道。魏楚欣也不承认萧旋凯不好,也不说萧旋凯好,只是笑着,问芮雨晴道:“听你今日之口风,我怎么觉得有些事情不对呢?”
“有什么不对的?”芮雨晴心里发虚,一时脸上就发烧了。
魏楚欣便说:“自来你也不提我大哥哥,眼下句句话里不离他,你莫不是心里有他了吧!”
“快从实招来,你俩发展到何种地位了!”魏楚欣好奇的追问了下来。
芮雨晴被她胳肢的忍不住笑了出来,推开她道:“没大没小,我可是你嫂子,长嫂如母知不知道!”
“以前是假嫂子,只也不知现在是不是真嫂子了!”魏楚欣故意笑着打趣她。
芮雨晴也明白她这话的意思,一时脸上就红了,低头默认了。
魏楚欣见了,也就明白了。只凑过来,低声笑说:“恭喜新嫂子了。”
第七十七章 浪漫的背后
都已嫁为人妇,所谈论的话题就再不是未出阁时的那些了。
这里小姑和嫂子说起了悄悄话。
芮雨晴便低笑着问魏楚欣:“侯爷待你好吗?”
魏楚欣只装作没听明白,垂眸扒拉着手腕上戴着的注心白玉镯子,“才你不是也说了么,踏雪寻梅的,待我很好。”
“你就跟我在这里揣着明白装糊涂!”芮雨晴笑着推了她一下,“在那方面。”
魏楚欣听着,就不说话了。
“多久疼你一次?”芮雨晴八卦着,没羞没臊的问了出来。
“你讨不讨厌啊!”魏楚欣不想回忆那些,只低头佯装羞怯,推开她就要走。
芮雨晴见魏楚欣白净的脸上已是通红了起来,一时便忍不住笑出了声来,“你不是吧,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呢,我又没问别的!”
“时辰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诶诶,再聊一会,别走啊!”芮雨晴按着她坐了下,一时笑说,“原不过就那点事,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若我说,我与你大哥哥每次都是我主动,换做是你,还不羞死了哩!”
“那是他尊重你。”魏楚欣忍不住回道。
“怎么?”芮雨晴便多少听出了些端倪,“你家侯爷不尊重你么?这种事情都讲究你情我愿的……”
“也没有。”魏楚欣就打断了芮雨晴,一时只违心说:“尊重是尊重,只耐不住日日……”
芮雨晴听到这里便是笑了,“比不得魏孜博那个文弱书生,你家侯爷是铮铮铁骨……”
不忘此次回侍郎府的目的,一时说到了正事上。
“若说可用之人,倒还真有一个。”芮雨晴思忖着说。
“是谁?”
“这个人呢,说近不近,说远不远,我是新嫁进来的媳妇,要说来,你应该更熟悉他。”
芮雨晴此话,倒是让魏楚欣更奇了,“到底是谁,你倒是直说吧,别让我猜了!”
“就是二婶娘家的那个侄子,名叫吕福的,上一段时间你成亲,跟在魏孜霖身前身后打点的那个,人机灵的很呢,看着倒是不比魏孜霖差!”
“吕福?”吕氏的侄子。
芮雨晴点头,“说的就是他了!听说是眼下也在二叔铺子里帮忙,你若要用他,给二叔书一封信,也就是了。”
魏楚欣也点头:“倒是个可用之人。”
“靖州和闵州的钱还不够你赚么,怎么又打起京城的主意来!”
魏楚欣笑道:“没听过一句话么,多多益善。”
芮雨晴劝她道:“赚多少是多呢,嫁给侯爷你还愁没钱花么,在侯府安心养着,相夫教子享受生活不好么?”
魏楚欣摇头,“靠人养着就得看人脸色,若双方相差太过悬殊,就嘴上再是甜言蜜语的,在心里也终久当你是个呼来唤去的小妾,本来可以过的更好的,为什么非要依附于他呢?”
“别这么说,其实能看出来的,侯爷对你是真心的。”芮雨晴不免劝道。
魏楚欣侧头,心里或多或少有那么几分置气,“若他肯放手,我会比现在过的更好。”
“不知足的!”芮雨晴笑着瞪她,“眼下这京都城里不知道有多少女人羡慕你呢,你还想过得多好,升到天上当仙子去不成!”
……
第二日一早便给魏伟松书了信。芮雨晴陪着她,在京城各主街上又看了大半日的铺子。虽不比那日三街交汇的铺子称心,但大抵也是看中了两处。
两人的轿子在街上走着,本就随身带了丫鬟随从,前后又有萧旋凯派来的府兵开路,一时浩浩汤汤,行人百姓路过皆是避行。
“今日借了侯府少奶奶的光了,这样出门真是气派!”芮雨晴笑看着坐在一旁的魏楚欣道。
魏楚欣眼看着轿子前后也就各两名府兵,较之于前几日已是有所收敛,一时摇头笑了笑没应声。
“只是你家侯爷也太过兴师动众了,就是再心里有你,这太平盛世的,又是天子脚下,何故另派府丁随行保护呢。”芮雨晴无心之言。
魏楚欣便仿若开玩笑般的,笑说道:“你以为这几名府丁是在保护我么,他们是奉命监视我的。”说着,便故意放大了声音,说给那四个府丁听,“你信不信,若我同你现下转道回靖州,都不及出第一道皇城就会被人拦下。”
魏楚欣此话一出,那四个府丁果然神色就不自然了起来。
芮雨晴见了,方在心里相信了一分,但却是笑说:“瞧你说的,他监视你做什么,嫁了人挑理的本事也上长了。”
“监视我做什么,”魏楚欣重复着这半句话,一时便笑了,凑近芮雨晴一些,半玩笑半认真的说:“他怕我背着他找男人,前几日都抓到现形了的,从今往后啊,只要是出门,都难逃前呼后拥被人监视了。”
芮雨晴平日里最是大咧咧的性子,此时听见这话,一时脸上的笑容的凝住了,伸手去堵魏楚欣的嘴,“你疯了,怎么什么话都说,不要命了!”
……
回了侍郎府,用过午饭后就入睡了,这一觉睡的极沉极香。
直到外面天都后些昏黑了,魏楚欣才醒。
睁着眼睛躺在被窝里,盖子厚厚的棉被,一时屋子里都是家里熟悉的平和朴素味道,闻着让人放松又轻松。
不似侯府那般。
石榴进来掌灯,见魏楚欣已经醒了,便坐在床头笑说:“又该吃饭了,吃了睡睡了吃,吃完了也不用再出门给侯爷的母亲请安,真好啊,要是能在这里多住一些时日就好了!”
晚饭就摆在炕桌上吃,吃完了饭魏楚欣立于书案看医书,看着看着就回想起了在靖州的那段日子。
是真好,当时怎么就没觉得那时候好呢。
第二日上午,眉姨娘到她屋里闲坐,握着她的手,含泪感谢,说是自打她同侯爷提过此事后,那原小伯爷果然就不说娶魏二的事了,不仅不娶了,还要认魏二为妹妹,以后谁娶了魏二,有他这么个伯爷哥哥罩着。
而魏二在大前日也已经议亲了,郎君是上一届的殿试探花郎,虽出身寒门,但奈何样貌品行都是尚佳的。
魏二嫁过去做正头娘子,有侍郎丈人,侯门少奶奶妹妹做后台,婆家之人又另眼相待不敢小觑,谁敢给魏二委屈受。
也真让蒋氏给说着了,魏家的三个女儿,到最后还是属最不出彩的魏二嫁得最好最称心呢。
第七十八章 胡乱揣测
他容许她住在侍郎府,最多不会超过三日。
她准备了十日的衣服行李,都白白准备了。
魏楚欣回家的第二日下午,萧旋凯就派人给魏老太太和魏伟彬送了许多名贵补品。
等第三日下早朝的时候,隔了好远,萧旋凯就特意叫住了魏伟彬。
魏伟彬见萧旋凯三句话中有两句暗含自己的女儿,又如何能不明白侯爷话里话外的意思。
等魏伟彬下了朝回家,就将魏楚欣叫到了书房来。
入了坐,丫鬟上了茶。
魏楚欣刚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就听魏伟彬道:“想当初,为父是怎么也不敢想,你能嫁到侯府高门的。只人生际遇,楚儿现今不仅是侯门少奶奶了,侯爷的心里也着实是有你的位置的,想来是你自己积来的福气。”
“为父也是从年少的时候走过来的,眼下看着侯爷对你的这份感情,未免就想到当初的自己和兰姨娘。男人心里要是有你、在乎你,是如何也做不了假的。”
“现在这屋子里只有咱们父女两个,为父为你一句话,你务必要交个实底。”
魏楚欣听魏伟彬这么说,就放下了手里的茶杯,心里也隐隐的能猜到魏伟彬表情如此严肃,是想要在她这里求证什么。
那日魏伟彬被请到侯府,想来老太太或者是萧旋凯同他讲了什么吧。
果然就听他问:“你与隋州那个柳伯言到底是什么关系?难不成你心里真装了他?”
“父亲怎么突然这么问?”
魏伟彬沉吟了一下,“要不是你太婆婆说起,为父又哪里能知道这些。说是当日去隋州,你给鲍家大姐当伴娘的时候,就和那个柳伯言有私交了,后来遇上西州那一档子事,你打发柳伯言去给侯爷传消息,那柳伯言为了能见侯爷一面,脸皮都不顾了,穿了身孝服,在上面写着你的名字博得侯爷眼球,等这回到了京城,你倒是还背着侯爷和他去了夜街里游逛,这些个事情,可是有与没有?”
萧旋凯可真行,告状都告到了魏伟彬这里。
魏楚欣心里瞬间就起了股暗火,点了点头,置气的说:“有。”
“什么?”魏伟彬本心里还是相信魏楚欣的,只是却没想到魏楚欣的回答出乎了他的意料,一时怕外面的丫鬟小厮听到,极力克制着自己,压低声音道:“有!前两件也就算了,只你现如今已经嫁为人妇,如何敢……如何能做此等伤风败俗,有辱门楣之事啊!你不要命了!”
魏楚欣还不曾接话,魏伟彬先自己揣测了起来,“定是那个登徒子,柳知州家的那个败家子,定是他整日里流连于脂粉堆里,善讨女人欢心,眼下你初到京城嫁进侯府,多有不习惯,侯爷又整日里忙于公务无瑕陪你,那个登徒子就趁虚而入,嘘寒问暖讨你欢心,你也就任由着自己的心胡作非为了,是不是这样?”
听魏伟彬这么一番话,魏楚欣一时倒还对他有点刮目相看了。
这番话说的,好像还真有那么几分道理。
“不说话,权当做默认了?”魏伟彬气得脸都涨了起来,伸出手来,想当场给魏楚欣个巴掌,只强压下火气,颤抖的放下了手来,叹气哽咽了起来。
“家里的脸面被你丢没了不说,你怎么能如此任性如此糊涂呢……”
魏楚欣就心说,她没说话没顶嘴,怎么就能把魏伟彬气成这样呢。
“现如今是你嫁到豪门,翅膀硬了,我这个做父亲的你也不放在眼里了,这个家你也不放在心里了……”
魏楚欣就眼见着魏伟彬说说话抹起了眼泪。
“随你便吧,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心狠主意正,早没有这个娘家了,嫁到那样的人家,也敢胡作非为,只太婆婆和侯爷又都偏袒于你,你做出此等事情,都说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以后一心改正,断了和柳伯言的关系,安心的和侯爷好好的过日子,这事就可以既往不咎。”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丈夫都能容忍的事情,我又何故在这里多管闲事,自讨没趣呢。行了,我也不讨人嫌了,你不服我管我还说什么呢,你也回去吧。”
说着,拿帕子又擦了擦眼泪,指着门口道:“走,走,你赶快走吧!”
魏楚欣看着魏伟彬这个样,一时有点哭笑不得。
叹了口气,按过魏伟彬正抬起来的胳膊,笑说:“我这才回来第三日爹爹就要撵我走啊,你先时自己也说了的,我心狠主意正,就不怕这样撵我,我一生气就再也不回来了。”
“走,不回来更好,回来住这么一日半日的,你走了去过好日子了,把家里弄得一时热闹一时冷清的,闪得我们上火,咽不下饭睡不着……”说说话,魏伟彬突然倒是停下了,眼看着魏楚欣,又点不可思议又实在是欣喜模样,“你……楚儿刚才叫我什么?”
话说的魏楚欣自己也反应了一会。她先时说什么了么?
好像是叫他爹爹了。
这个称呼,自打九岁那年他狠心送她去庄子以来,她就再没说过了。
今日是怎么了,定是她一时嘴松,说错了。
魏伟彬就感动的将魏楚欣揽到了怀里,声音再度哽咽,“三丫头这是原谅爹爹了么……”
默了那么一会。
一时魏楚欣觉得她应该安抚魏伟彬几句了,就说:“父亲也真是好骗,凭别人的一面之词就轻易怀疑自己女儿。就说这世间的男子吧,包括父亲自己在内,谁能原谅自己的女人同别的男人有染呢。萧旋凯那么心高气傲的人,他能接受我与柳伯言有一分一毫的苟且之事么。”
“那日我确实是和柳伯言在夜街来着,萧旋凯也正是找到了我们,那时那刻,在他以为……”
魏楚欣心说:那时那刻,在他以为我私会于柳伯言时,真的跟发疯了一般的,那样可怕。
他虽不打人,也不骂人,只是那种羞辱却比打骂更加可怕。
停顿了下,魏楚欣将那晚的经历深深掩埋好后,才继续说:“只是后来,在我的解释和他自己的调查下,他确认了我与柳伯言是清白的,这才有了后来的这些说辞罢了。”
魏楚欣淡笑了笑,平平的说:“若我真和柳伯言有什么,他是绝对不会再给我一次机会而既往不咎的。所幸是没有,他自己心里觉得理亏,才在父亲面前那么说的。”
魏伟彬听魏楚欣这么说,一时就松了口气,他没能听出她话语里的淡淡哀伤,反而是欣慰的点头道:“是误会就好,没有任何男人能接受这种事的,男人的底线也就在这里,他一时生你的气,将你关在私宅里几日,也这正说明他心里是在意你的,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不打你,不骂你,如此对你,也该知足了……”
魏楚欣心说,他不打不骂,比打了骂了的还可怕呢。
第七十九章 接她
怕魏楚欣生气,萧旋凯下午到侍郎府时,也不提接她的话茬,只是说从部里回来正好路过,便顺路来看看魏老太太和魏伟彬。
倒是魏伟彬,不敢再留女儿,一同用过了午饭,就打发魏楚欣收拾东西,随萧旋凯一同回去了。
走在路上,马车里就他们两个,萧旋凯就将魏楚欣抱放在了自己的腿上,捏着她的手道:“丫头有没有想我?”
“想了,”魏楚欣便挣脱开他,一时板着脸说,“我想你离我远一点啊!”
“闷闷不乐的,嘴撅得在上面能挂一个油瓶了,”萧旋凯就又抓过了她的手,“一接你回来,就这么不高兴?”
“一看到你我就不高兴。”魏楚欣侧过头来看着他,笑着说,“一听见你说话我也不高兴,我发现我越来越讨厌你了,怎么办?”
“是啊,怎么办呢?我发现我越来越喜欢你了。”萧旋凯就顺势固定住了她的脑袋,才三日不见就好思念,哪里舍得再放开她,低下头深深的吻了起来。
……
她便靠在他的肩头,心里不顺意表现出来的就是挑他的各种毛病。
以后不许穿绛色的袍子,不许说说话就不自觉的蹙起眉毛,不许在人前握她的手,不许拿食指和拇指扼着她的下巴……
萧旋凯便笑着一件一件的应下。
应下还不算,魏楚欣还让他再复述一遍。
“第一,以后不许我穿今天这件袍子,第二不许我说说话就蹙起……”
“你说的都是什么呀!”魏楚欣打断他,蹙眉,不耐烦了起来:“我先时说的是不让你穿绛色的袍子,谁说只有今天这件了,你是怎么听的。”
萧旋凯就马上点头,认错态度良好,要改正过来自己的错误。
“别生气,刚才我不是听错了么。”萧旋凯看着她现在这个样子,忍不住低低的笑说,“丫头说的是以后不让我穿绛色的袍子,但允许我穿今天这件,是不是这样,这次说对了吧。”
“谁说允许你穿今天这件了,你什么理解能力,就这样的脑袋还当三军统帅呢,怕是在大街上随便抓来一个都比你强的!”魏楚欣就觉得她要被气死了,他现在只要一说话,她准就是能挑出各种毛病来,看他哪哪都觉得好生气。
萧旋凯就依旧耐着性子在逗她,“那娘子到底是允许我穿今日这件袍子呢,还是不允许呢?”
“你这人不可理喻!”气得魏楚欣往旁边推他,“咱俩没什么可说的了,以后我要再和你聊天,我……我就……”
萧旋凯装作一副无辜的模样,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自己也发现真是越来越离不开她了,她在身边就觉得做什么都有意思,她离开他一时半刻,就觉得好想好想。
“真生气了?”
魏楚欣侧头不理他,萧旋凯便又厚脸皮的凑了过来,环住她的腰,说,“丫头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重新复述一遍,这次保证一个字都不差。”
她哪里还肯理他,一时也不听他说了什么,掀开身旁的棉帘,向外瞅去。
不看不知道,这一看……魏楚欣的脸色霎时就变了。
因这不是从侍郎府回侯府的路,后面石榴,梳儿几人坐着的马车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不见了。
他这是要带自己去哪里?魏楚欣脑海里瞬间就想到城南那座私宅。
那里,极尽奢华,但却是她的噩梦。
平时,萧旋凯是贵胄世家子弟,文治武功,性情样貌哪哪都好,只是一到了那座宅子里,他就有另一面了。
魏楚欣觉得他的另一面只有她自己体验过。
如此可怕,她害怕。
“怎么了?”萧旋凯看着她笑问。
魏楚欣在心里深深吸了一口气,迅速调整过来自己的表情,竟是主动倚靠在了他的怀里,环住了他的腰,抬眼笑看着他问:“你要带我去哪里呀?”
“去一个好玩的地方。”她突然这么主动,倒还令他多有不适应,只心里却是高兴的,一时便就低下了头来,继续着先时意犹未尽的……
有好久了,她都不回应他。
此时居然一反常态,对于他得寸进尺的……她都笑着接受了。
“回爱晚居好不好?”气息微有些喘,她双手环着他脖子,这句话的言外之意就非常明显。
他就以为在内心深处她也是渴-望着自己的。
只是这一辈子,他都不会知道那日的真相:她的主动,源自于他对她的那次伤害。
她掩藏的很好,掩藏了一辈子。
“就近找一家酒楼好不好?”
“回爱晚居好不好?”
……
他抱着她回爱晚居时,石榴几个丫鬟还多有奇怪,“不是说出去的么,怎么又突然回来了?”
直到房门被关上了,梳儿将石榴几个小丫鬟拽到了一旁,笑骂几个人没有眼色。
一个时辰过后,里面唤人进去服侍。
重新换了衣服,梳妆打扮,一众小丫鬟才后知后觉起来,二爷和她们二少奶奶这是大白日里头……羞得红了脸。
待得知萧旋凯是带她去那日遇见左铮和原东庭的地方时,魏楚欣才觉得她吃了亏。
只是这种事情无处找回补,也无处说理去。
萧旋凯心情极好,马车行在路上,他一时交待魏楚欣说:“一会要带你见几个人,到了那里不用拘束,不用如在家里那般,想做什么想说什么随心就好。”
“见谁?我认识么?”
萧旋凯点头说:“有你认识的,也有你不认识的。”
就还是那个地方。
出了主街,转了三条巷子,最后停在十分不起眼的两间破旧铺子门前。
伙计引请着通过了假山石,到了宅子里面,然后沿主路径直往里走,上了正中的二层雕花楼阁。
画栋朝飞南浦云,珠帘暮卷西山雪。
隐匿在繁复之地的人间仙境,这样精致又不失清雅的地方,让到来之人,流连忘返。
上了台阶,还没等进正堂,就听见里面喧闹欢快的谈笑声了。
“这都等了快两个时辰,二哥他两个还能不能来了!”
“第一次领新嫂子出门来,还不得容人好好打扮一番!”
“听说是现到魏侍郎家接人去了,人在娘家待的好好的,能不能领出来还不一定呢……”
萧旋凯带魏楚欣进了堂来,扫向众人道,“谁在那谈论我呢。”
“来了,来了!”众人七嘴八舌的笑说,从座位上站起来迎接。
“这我们七个人盼星星盼月亮的终于把人给盼来了!”
“二哥这是大白日里头变戏法,怎么还换了一身行头呢!不能是领着嫂子做了一番什么才来的吧,害得我们这一帮人在这里苦等……”
“也有可能的喔,常言说的好,小别胜新婚!”
“你们一帮嘴里不积德的臭男人,没得让嫂子还没认识你们呢,就先开始烦上你们了……”
在场的每个人都比她大,但都随着萧旋凯叫她二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