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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魏氏庶女全文阅读

作者:疆芜阿飞     重生之魏氏庶女txt下载     重生之魏氏庶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章 交换

    男人来时,就眼见着魏楚欣坐在灯烛光亮里喝茶,三个女人跪地在一旁讨好着。

    见男人来了,三人不免告退。

    男人便立在原处,看魏楚欣静静的喝茶。

    他一粗人难得耐心,竟然能忍着等她把一杯茶都喝完。

    这里看着她疏离淡雅的侧颜,那些在监牢里带回来的冰冷戾气,都仿若消散得无影无踪了。

    在魏楚欣面前,男人倒显得有些拘谨,开口试说道:“你用过饭了吧?”

    话说了出来,见魏楚欣半天没有吱声,男人反倒是觉得嗓子太粗吓到了人。

    屋里又是半天没有动静。

    男人终是下定了决心,走了过来,手试探着搭在了魏楚欣的肩上,清了清嗓子,放柔声音道:“你放心,只要你安心跟我,从今往后,我决不再让你受一丝一毫的苦。”

    魏楚欣便放下茶杯,抬眼看着男人。

    男人就忍不住要来摸她的脸,手指才伸了过来,但却见她侧头躲过了。

    男人便是不满,怜香惜玉的耐性耗没,一个上前,直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这里魏楚欣也横下了心来,轻握住男人胳膊,开口缓声说道:“官人救我于苦海,我自是感激不尽,只我心中有一事未了,若官人能帮我了了,我今生今世感激于官人,定当心甘情愿长伴于官人左右。”

    这里男人已然是将魏楚欣放在了榻上,魏楚欣跪于男人身侧,颔首垂眉之间,眼泪已潸然泪下。

    演戏,她太擅长了。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就不是英雄,在面对美人时,也愿意扮成英雄。

    “好端端的哭什么,看你哭来,我心里也不好受,先说说你有什么事求我,我有没有能力办到?”美人无声流泪,男人的心一时都软了。

    魏楚欣便凑过身来,附在他耳边低低说了什么。

    听的男人一时眉毛就蹙了起来,只缓了缓,又松了开来,照着魏楚欣的脸轻刮了刮,柔声说道:“为了你,我就把脑袋别在裤腰上,试上这么一回吧!”

    说着,回身便揽过了她的腰,直将人实贴的按在了上面。

    魏楚欣心里一惊,不可控制的吞咽了下,勉力让自己没有去躲,抬眸看着男人的眼睛,开口试问道:“官人是想真心对我么?”

    眼见着姑娘那细腻如雪的肌肤,男人确实要抑制不住了,只是被那样一双澄澈含水的眸子注视着,听她怯生生的道,“先等一晚可以么……我害怕……”

    他就那么的被她涉猎住了,这里松开了她,直起身来,满脸通红的转身走了出去。

    男人在月色里练刀,女人在灯烛里擦针。

    ……

    第二日晚,魏楚欣坐在桌案旁等男人回来吃饭。

    月上梢头之时,男人果然回了来。

    两人面对面坐着,魏楚欣便斟过一杯酒来,慢慢递给了男人,在男人要接到手里时,又顿了一顿道:“事情可办成了?”

    男人看着魏楚欣,握住了她的手,没说话,反而是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

    “全部放了出来?”魏楚欣不免追问下去。

    “二十几人都得了瘟疫,怕传染于其他人,悉数捆了手脚扔到了乱葬岗。”男人摩挲着她的手道。

    “可是当真?”魏楚欣不禁抬眸审视着男人的眼睛。

    只见男人眼里坦坦荡荡,毫无遮掩之色。

    他说:“我既然答应你将人放了,就一定办到,只你说的,今晚上给我,你,”说着,他将一壶的酒悉数仰脖倒在了嘴里,半喝半撒,然后随手将瓷壶一撇,直看着她道:“我今晚势必要你!”

    说完,直又抱过了她。此番早已没了规矩,眼见着衣衫已渐被解了开,魏楚欣便从袖子里慢慢拿出了银针,此时眼里一狠,照着男人印堂穴就扎了过来。

    只男人身为狱卒长惯了,平日里这番伎俩遇的多了,这里反手将魏楚欣拿住,拔出随身短刀来,挨上了她的脖子。

    “你竟然敢暗算于我?”男人冷眼。

    魏楚欣却是笑了,冰凉的刀挨在脖子上,她反到没有惧意。

    昏黄烛火里,男人就眼见着魏楚欣淡淡定定的,淡定之中,眸中明明灭灭,倒是独有一种吸引人的美感。

    “只要从今以后你安心跟我,刚才的事,我可以不计前嫌。”

    “你杀了我吧!”魏楚欣一时也不知道哪跟筋搭错了,勇气一下子便窜了上来,身子前倾,按住他拿刀的手,照着自己脖子便抹了下来。

    一股湿意瞬间淌了下里,魏楚欣死死的拧着眉毛,只是半天都没有感到疼痛。

    “你走吧。”

    魏楚欣慢慢的松了眉毛,睁开眼睛时,眼见着流血的竟然是他的手。

    满眼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但听他又说一遍,“我放你走。”

    “等会!”这里魏楚欣奔到门口之时,男人又发话了。

    魏楚欣顿步。

    “这里有二十两银子,你带上吧。”

    心在短短的一刻钟里,从云端坠到了谷底,又从谷底升到了云端。

    勇气只有那么一瞬,并且是在特定时期时,过了那一时一刻,本心里谁都是贪生怕死的吧。

    ……

    魏楚欣逃了。

    男人放了她,她生怕男人反悔般的,一口气奔出了她在短时间内所能做到的最远距离。

    尽五个月的生活,就有如一场长长的梦,她经历了此前从未有过的生活,生死考验,也许往前一步是死亡,也许往前一步是侥幸逃生。在大是大非面前,宅子里那点阴谋算计,太过不值一提。

    可笑的是今晚又是阴历十五,在简陋的旅舍里,魏楚欣来到了外面,子时的时候,指环再次亮起。

    她害怕上面再出现一首诗,只是怕什么,却是来什么。

    烽火西州楼外楼,绣闼雕甍愁成愁。

    迂回曲折终有时,暂留关外救伊人。

    ……

    第二天上午,魏楚欣雇来了马车。

    她想这次就不按照指环上上的交代行事又能如何。

    暂留西州?

    她真是一刻都不想待在西州了。

    这一生的辗转蹉跎,都要在这短短的几个月来遭受过了。

    为救那高姓男子,她自己几近丧命,眼下好不容易逃离了火坑,她要回常州了。

    只是,在马上要走到城门口时,那指环又亮了。

    昨晚的诗再次呈现在眼前,魏楚欣瞧着,顺手就将其拔了下来,撩开窗帘,奋力的往外一扔。

    去他的吧,她铁石心肠要回常州了。

第六章 狗咬吕洞宾

    “姑娘,咱们打哪去?”出了城来,马夫回过头来,刚问出这话,却不想正前方一匹健马奔腾而来。

    相撞。

    ……

    室内燃着淡淡的暖香,柔软的引枕被褥,让人有一种身处在闺房里的错觉。

    多日以来的疲惫高压不曾疏解,魏楚欣慢缓缓的睁开了眼睛,眼前竟然坐着一个男人。

    她从那玄色的带有龙纹的袍角上向看去,移到上面,容貌渐渐跃然于眼前。

    面色苍白如雪,肌肤细腻如瓷,一双状似桃花的眼睛,里面带着满满的审视探究。

    魏楚欣眉心陡然一跳,眸中的慵懒瞬间不见,她睁大了眼睛,坐起身来时,两人竟然同时说道:“原来是你!”

    魏楚欣又道:“你竟然没死?”

    高承羿也道:“这话本王也刚想问你。”

    两人互相审视着对方,又不约而同的默了那么一会。

    这时有医官进来,为魏楚欣重新诊过了脉。

    “可有性命之忧?”高承羿问。

    医官躬身,答道:“暂无性命之忧,只是姑娘气血两虚……”

    “知道了,退下吧。”死不得就行,不等听完下话,高承羿就摆手作罢。

    魏楚欣正暗忖他的身份,却眼见着两个身穿男装的女侍走了进来。

    而他反而是走了出去,一边往外走一边道:“给她穿衣服,带到正殿来。”

    两人服侍她穿衣打扮之际,魏楚欣不免问道:“这是哪里?”

    两名女侍竟闻而不答。

    “刚才那男人是谁?”

    依旧闻而不答。

    “我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闻而不答。

    魏楚欣便是在心里打鼓,坐在梳妆台前,偶然移眼之际,但见着左手食指处……那枚铜色银环。

    怎么又戴在了上面了!

    她不是把它扔了么?

    ……

    晃神之间,已然被人带到了正殿。

    正殿门口侍候着的医官无数,高承羿坐在正中紫檀木大椅子上,面容难看。

    一位位医官从里间纱帘处出来,走到高承羿面前,皆是跪地叩头:“微臣无能。”

    魏楚欣随两位女侍候在门口,眼见着殿内高椅上的男人平平冷道:“若医不好王妃,你们都该陪葬。”

    这平平之话的力道却不容小觑,此话一出,殿内殿外所有人都跪了下去,齐声磕头告罪。

    而此时,只有两人不同。

    高承羿坐在殿内,魏楚欣站在殿外。

    西州王府大殿之大,殿内与殿外之间竟遥隔数丈之远。

    然而在这数丈之远的距离里,魏楚欣依旧能感受到男人眼神里的阴鸷。

    从先时医官为她诊脉,他问医官她可有性命之忧那一句话就能大致判断,他并没打算报恩于她这个救命恩人。

    魏楚欣被两名女侍带到了殿内,两扇硕大的漆门一关,广大的殿内就剩她与他两人。

    他坐在椅子上,用那一双可以用倾国倾城来形容的桃花眼审视着她。

    从未曾有过的强大压力,魏楚欣强自让自己保持镇定,只却不想面前这男人突然伸手,扼住了她的脖子。

    魏楚欣想,这就是典型的狗咬吕洞宾。

    “当日你是怎么救好本王的,为何经你诊治之后,伤口顷刻之间就痊愈了七分?”

    脸紫涨得通红,喉咙被他紧紧的扼着,魏楚欣几尽觉得自己今日势必要死在这阴柔男人手里。

    “松开我……就告诉你……”

    在听到这话后,男人还是保持着动作,持续了一会,在眼见着她剩最后一口气时,才陡然间松开了手。

    魏楚欣已然是瘫坐在了地上,她此前还从未觉得能自由自在的呼吸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这里剧烈的咳嗽着,眼见着男人绣有龙纹的靴子慢慢的移了过来。

    魏楚欣怕他再对自己怎样,清了清嗓子,平喘了几口气道:“我有一颗祖传的还魂丹,当日情急之下,喂你服用了,至于你的伤口为何顷刻间就痊愈了七分,我也不知缘由。”

    “哦?”男人俯身,迫近她的脸,看着她的眼睛试问,“现给你一条活命的机会。”

    魏楚欣吞咽了下,回过神来时,已然被他拖了起来,撩开纱帘,往里间走去。

    原来殿内不止两人,里厅紫檀木软榻上,还躺着一位绝色美人。

    这女人并不逊色于左笙,只是两人一位美得冷傲如霜,一位美得温柔如水。

    这女人一动不动的躺在榻上,苍白的脸庞,既然是奄奄一息着,也依旧可以用美人如画来形容。

    烽火西州楼外楼,绣闼雕甍愁成愁。

    迂回曲折终有时,暂留关外救伊人。

    ……

    魏楚欣便轻轻的摸索起食指处失而复得的指环,看着面前的女人,她在想,救她,是她的宿命么?

    高承羿是在说给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女人听,也是在说给魏楚欣听。

    他低头,用那一双薄唇,轻吻过女子的额头,声音不急不徐:“明鸢,你得活下来呀,若你敢死,我就让满城的郎中给你陪葬,你向来知道我脾气的,对不对。”

    此时的魏楚欣,断然不会想到,这个叫明鸢的女人,其实是先西州王高义修的王妃。而面前这位叫高承羿的男人,却是高义修的皇叔。

    “我为人诊病,不喜有人在旁。”魏楚欣坐在榻边,从男人看床上这女人的眷恋眼神里,魏楚欣在试探的谈着条件,“若想让我救她,就请你先出去。”

    果然,男人退了出去。

    里厅只有两人时,魏楚欣注目着面前的女人,因有了上一次昏晕的经历,魏楚欣心想,这一次,她断然不能再不留余力。

    指环轻轻挨在女子的脉络之上,果然,是银光乍现了。

    丝丝缕缕的柔光进入到了她口鼻之中,不肖半个时辰,女子苍白的面容便恢复了过来,惨白的嘴唇也渐渐添了些颜色。

    怕再被人看出破绽给彻底被当成妖魔鬼怪,魏楚欣已然是收了手。

    这里拿袖子擦了擦满头的虚汗,缓了一缓,才拿过案前的药匣子,翻找出里面银针,试探着在一些无关紧要的穴位处下了几针。

    额上思泉穴的针一拔,那女人眉心便是微微动了动,魏楚欣再次施针,却不曾想,女子微微睁眼,倒是出乎意料的醒了。

    ……

    外面高承羿听到屋里两人的谈话声,喜从心来,一把掀开了帘子,直奔女子而来。

    他站着,她躺着,一时四目相对,不知看了多久后,但见明鸢侧过了头去。

    “高承羿,今生今世,我都不想再见到你。”一字一顿,字字如针,声声殷血。

    高承羿听了却是冷笑,坐在榻边,捏着她的下巴,俯身迫使她看着他的眼睛,眼角眉梢里似错愕,又似讥诮“柳明鸢,你放心,从今晚开始,我定夜夜召你服侍。”

第七章 设计

    魏楚欣在外厅为柳明鸢煎药,精巧紫砂壶,炉子里燃的是上等无烟炭。

    氤氲水汽,蒸腾着淡淡的药香。

    拿纱布垫着壶身,倾倒出浑浊的汤药,药汁落在白玉盏里,击打出泠泠的水声。

    伴着这声音,能听见里面两人的说话声。

    “为何不连我也一起杀了?”

    “明鸢!”

    “已经快五个月了,它已经开始踢我了,高承羿,你好残忍!”

    “那是你和高义修的野种,必须打掉!”

    “野种?”柳明鸢讽笑,“我是义修明媒正娶的妻子,我们是皇后做媒人,太后亲自赐婚,到你高承羿嘴里,我们的孩子竟然成了野种……”

    话没说完,明显感觉柳明鸢的嘴已被什么堵了上。

    悉悉索索的挣扎。

    “高……承羿……你……无耻!”声音间断发出。

    随后间隔了好久,又寂静的什么都听不见了。

    魏楚欣已然是端着托盘,走到了帘幔旁边。

    透过层层叠叠的纱幔,依稀间却是看到了里面高承羿的背影。

    仿若俯身神情注视着她,又仿若栖身亲吻着……

    直等高承羿掀帘出来,魏楚欣才进去送药。

    一进得厅内,满眼都是鹅嫩的黄色,柳明鸢能低头遮掩过点点殷红的蝤蛴脖颈,却遮不住眼角眉梢的无望凄伤。

    她原没不打算再苟活于世,只是现如今生死却由不得她自己决定。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曾经的恋人演变为此刻的仇人,他对她哪里还有什么眷恋深情。

    如今的苦苦相逼,不过是为了出一口气,出她居然真爱上了高义修的那一口气,罢了。

    先时,他附于耳边羞辱于她,“先王妃有染于其皇叔,这样的帙事传扬出来,岂不有些意思,我吻你时,你若再不回应,咱们就试试。”

    ……

    “药凉了就失了药效了,王妃还是趁热喝了吧。”魏楚欣在旁温言劝慰道。

    这里柳明鸢在听到魏楚欣这么一番话后,不禁眉心陡动,抬眼看向魏楚欣问:“听口音,你不是西州人?”

    魏楚欣点头答:“我是常州人,是因战事而被迫滞留于此地的。”

    ……

    第二日午后,高承羿来了。

    一进得殿来,却眼见着柳明鸢打扮了起来,虽穿着素衣,但头发却是梳了起来,整个人看起来,也有了些许精神。

    高承羿便叫退了屋里的女侍,顺势坐在了明鸢的旁边,脸上是期许的笑意,看着她问:“怎么妆扮起来了?”

    明鸢垂眼,在他握过她手时,也是没动,缓吸一口气,淡淡的说:“整日里躺在床上垂死般的模样,谁愿意看呢。”

    一时高承羿眸底的悦意更深,握着她的手也加重了一分力气,低下头来注视着明鸢的眼睛,几分柔情,“鸢儿,我们还能回到从前么?”

    明鸢一时被他眼底的温柔灼到,微微翕动着睫毛,怔愣的望着他。

    直到他的凑近,温热的气息充斥其间,他的吻亦如既往的温柔又霸道。

    明鸢缓慢慢的闭上了眼睛,主动环住他的脖子。

    高承羿便如受到了鼓舞般的,沉浸在了这份久违的美好之中。

    一支闪着耀眼光芒的簪子,被明鸢拔了下来,死死攥着簪骨,毫不犹豫的便扎向高承羿的脖颈动脉。

    然而高承羿却是早有防备,偏侧一躲,越过了动脉,只不深不浅的扎在的肩头。

    他却始终没有停了动作,两人的吻犹如一场仪式般的,有始就要有终。

    以防她再出什么动作,而打扰了这场深情,高承羿便辖制住了她的胳膊,将她压于身下。

    腥热的鲜血殷红了他的袍子,也连带着染湿了她的素衫。

    千回百转,他不再给她以一丝一毫的喘息。

    吻遍前身,却偏偏到最后一步时停下。理智还没完全被打破,他还记得,她刚刚小产过……

    高承羿怎么也不曾想到,两根竹箭深穿在胸膛没要了他命,一根扎在了肩头处的簪子,却差点要了他命。

    原是那簪头上萃了东西,扎在身上本没什么,只不曾想,高承羿并不曾忌口他喝酒了。

    伤口处不断溃烂,全王府的医官没一个能找出病因。

    最后解铃还需系铃人,在高承羿找到魏楚欣头上时,魏楚欣笑说:“此症可治,但需一味药引。”

    此药引非金非银,非人参非鹿茸,在中原不花钱而可得,但在西州却是没有。

    高承羿问:“那是什么?”

    魏楚欣答:“两年前在靖州太蒙山角下,有一男人中毒在此处险些丧命,最后却遇高人相救化险为夷。当日那男人带有剧毒的瘀血就滴在了地上,浇灌了地下的一片阔叶草。现如今王爷身受此伤,唯有采来此草解毒方能痊愈。”

    高承羿听后,勃然大怒:“简直一派胡言!”

    魏楚欣站在他面前,眼看着他,平平静静的说:“王爷也不必动怒,若有更好的解毒之法,我也愿洗耳恭听,愿闻其详。”

    两人对视。

    高承羿想来:为今之计却要被一姑娘牵着鼻子走。

    魏楚欣想来: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为何背井离乡,放弃了一举揭露蒋氏的机会,九死一生救他性命。

    最后高承羿道:“你若敢耍一分猫腻,信不信本王杀了你。”

    魏楚欣微微浅笑,语气中好不挑衅,“我不敢,王爷亦不敢。”

    那得毒血而生长之阔叶草,唯有魏楚欣知道在哪里。

    为期五日,高承羿派四名得力干将乘良马带她去采草原。

    临出发之前,有专人给魏楚欣搜身。仔细到身上想藏匿一根头发丝都不得法。

    然而当着高承羿的面,明鸢还是做了最后一分努力。

    眼见着被人尽数扣下的首饰簪花,头上只一根固定着发髻的木簪的魏楚欣,明鸢便走了过去,顺手拔下头上的一根书簪,别在了魏楚欣的头发上,“姑娘就要有姑娘的样子,这支簪子便赏你了。”

    立于魏楚欣身侧的两男两女,抬眼眼向高承羿,高承羿便摆了摆手,“既然是王妃赏的,让她好生收着,别弄丢了。”

    四人会意。

    等出了大殿,果不其然,当即就将那支书簪下了去。

    其中一穿着男装的女侍卫道:“姑娘莫怪,此番长途跋涉,这么金贵的簪子若弄丢了,岂不辜负王妃一片恩情,不若奴婢帮您收着,也还保险。”

    魏楚欣怒不可遏,冷笑说道:“这是王妃的东西,你来保管,若弄丢了,你有几个脑袋够赔!”

    四人听后面容皆是平静,“若弄丢了王妃的东西,属下们用四颗人头赔偿姑娘便是。”

第八章 有惊无险

    明鸢预料,高承羿定会派四人带她去太蒙山采药,这四人乃高承羿之左膀右臂。

    如今看来,果然是了。

    采药一事,关乎高承羿性命,四人拼了命的奔程,丝毫不顾身后马背之上魏楚欣的死活。

    魏楚欣不让自己呕吐的方法便是死死盯着那日陪在高承羿身边的两名男侍卫。

    当日,在她马上便要出得西州城门之时,偏偏她的马车和两人骑的快马相撞。

    结果人仰马翻,被两人认出,这才将她带到了西州王府,有了现在的这番折磨。

    从西州到靖州,快马加鞭也要四日路程,但偏偏被四人走成了两日。

    马跑死了几匹,马上魏楚欣也几尽没了半条命,只这四人丝毫不受影响,一门心思,片刻不曾耽搁的驾马飞驰。

    鞭子抽在马身上,啪啪直响。

    第三日清早,就抵达了太蒙山脚下。

    魏楚欣落得了地,手扶大树好是干呕,两天没吃东西,吐出来的都是酸水。待微微和缓了一些,才故弄玄虚,左找右找,在一树下,随便揪了几片叶子。

    四人见其如此,皆是在憋着一口恶气。其中一女侍卫一时沉不住气,拔出腰间佩剑,照着魏楚欣脖颈而来。

    魏楚欣却是眼看着她,平平说道:“有种你就砍了我,我先进阎王殿,然后高承羿紧随其后,左不过都他娘是个死,你来个痛快,也给我个痛快!”

    活在高压之下,爆两句粗口,像解压似的。

    那女侍卫受不住此激将法,一捏剑柄真要来抹魏楚欣脖子,魏楚欣站在原地,眼看着那剑奔着自己而来,亦是一动不动。

    这半年来腥风血雨刀尖上过活,胆子也练得大了。想来时势造英雄,甭管他娘的英雄狗熊,活着就不能太憋屈,要不然哪天真一命呜呼了,上阎王那里都说不着理去。

    “阿战,你冷静一点!”其余三人慌忙间拦过那把奔向魏楚欣脖子的剑。

    魏楚欣便是冷笑着,一个一个的看向四人,只道:“现在才哪到哪,这就都不耐烦了,看来你们王爷的命在你们心里也没那么重要么!提前告知一声,与这叶子一同下药的还有靖州一月饼铺子里的麦米,这两样东西少一样也救不活高承羿的命!”

    往靖州城走的路上,魏楚欣就在心里默念着,魏孜津可一定要在铺子里。

    终于到了月饼铺子。

    铺子在照常开着,生意依旧兴隆。

    大堂管事是近来才招来的,并不曾见过魏楚欣。眼见着魏楚欣和四个打手一般的人进了门来,上前招呼,笑说道:“客官买点什么?”

    魏楚欣便清了清嗓子说:“叫你们魏掌柜出来,我要买的东西你不曾知道。”

    管事听了,便躬身赔笑说:“真是不巧,我们魏掌柜才是出去,姑娘若不着急,先到客堂稍等一等。”

    听是这话,后面看着的四人已是剑拔弩张了。

    魏楚欣便在心里轻吸了一口气,面上不动声色道:“叫纯儿姑娘下来也可。”

    老管事不好意思的赔笑说:“真是不巧,纯儿姑娘去汁房斋看着进绵糖去了,也不曾在店里。”

    身后一把短刀已是刺上了魏楚欣脊背,魏楚欣立时头皮一麻,忍住疼没吭声。

    “姑娘,你没事吧,是哪里不舒服么?”管事见魏楚欣一张脸苍白似纸,踉跄了一下,险些没摔过去,不免关慰问道。

    “无事。”魏楚欣便强自勾了勾唇角。

    柳明鸢交给她的那张血书无论如何也得传出来,否则此番周章白费不说,她自身也是再难逃离西州。

    身后阿战侍卫在她耳旁轻声威胁,“老实一些,别动歪心思!”

    暗处里,魏楚欣的手松了又攥上,攥上又松开,无计可施之时,也唯有到魏伟松米铺子里做最后一分挣扎。

    “既然这里没有……”魏楚欣强笑着,没说出后话,但听身后有人叫她道:“魏楚欣,是魏楚欣么!”

    那激动的声音引得四人异常警觉。

    身后那把抵着她后背的刀便是又威胁的往肉里深了一分。

    魏楚欣倒吸了一口凉气,侧转过头来,却见是柳伯言。

    柳伯言亦是快步奔了过来,魏楚欣的手已是被他的大手紧紧握在其中。呼吸急促,胸口上下起伏着,竟是满脸不可思议的激动神情,从上到下的打量着她,一边打量一边道,“竟真的是你,听你哥哥说你坠崖失踪半年了,听此噩耗我……”

    被身后四人辖制的死死的,魏楚欣已然是没有功夫在这里和柳伯言叙旧,回握了下他的手,悄悄使了个眼色,待他半迟半疑间,勾唇笑说:“不知你见没见过夜明珠,夜明珠原是分公母的……”

    下话没说完,四人耐心已是耗尽,提过魏楚欣的肩膀,转身欲向外走。

    魏楚欣抬眼看了看四人,心里一横了,猛吸一口气,抬步向前,直从女侍卫手里的短刀处脱离了开来,肉从半截的短刀中蹭出,魏楚欣一时觉得疼的痉挛,只她紧咬牙关,屏息笑说:“柳伯言,遇上你可是正好了,我要买些红曲米,只这米又向来紧缺不好买,魏掌柜不在,你就把你存在铺子里的红曲米先借给我一些吧!”

    鲜血从魏楚欣后背流了出来,滴滴点点的落在下面的红漆地板上。

    正当店内的伙计管事要惊呼出声时,柳伯言回过神来,摆手安抚住众人,先一步主持局面,按照魏楚欣的话往下说道:“好,快去后厨把我存放此处的红曲米取来!”

    大堂管事大抵是有一些城府,眼见着皆佩刀执剑的四个冷血打手,虽已吓得腿软,但还是依柳伯言之言,应说道:“小的这就去取!”

    “那红曲米质量有好又坏,得我亲自挑选。”魏楚欣道。

    四个侍卫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机警异常。

    魏楚欣在跟着管事进后厨之前,回身看向几人说:“解毒需要此米。”

    两人把守门口,两人跟魏楚欣进了后厨。

    后厨里有个米缸,魏楚欣便就近走到一处,将手插到缸里,一边与柳伯言笑说,“夜明珠真分公母的,若你不相信,自可去常州找总督大人问一问。”一边已是掀开了袖子,忍着打鼓般的紧张心跳,手指颤动的撕下手臂上的仿真人皮,将藏于人皮与肉皮之间的血书拿了出来,向下深埋在了米缸之中。

    用布包了半斤的米,两个女侍卫又伸出手来在米缸里摸探了一番,并未曾摸到什么,才算作罢。

第九章 惊天秘密

    魏楚欣就被四人光明正大,堂而皇之的带走了。

    此四人自是不惧靖州衙门,他们只是怕魏楚欣传出西州王府的一个秘密高承羿谋杀先西州王高义修,后向朝廷请旨,以平反韩椿叛乱为功,应承西州新王的秘密。

    当日两军对峙之时,不是朝廷任西州自生自灭,而且高承羿事先封锁了消息,西州有识之士见朝廷对此采取观望态度,才一致忠心抗韩,决心拥护西州新王。

    明鸢对魏楚欣说:自此,高承羿谋杀义修的惊天丑闻被掩盖,西州朝中之臣无不拥护于高承羿。

    魏楚欣回到西州之时,明鸢和高承羿两人正坐在一处面对面喝茶。高承羿虽唇色惨白,却俨然是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

    然而高承羿却没有给魏楚欣和柳明鸢单独说话的机会。

    魏楚欣用拿回来的红曲米,太蒙山草叶,外加当日萃在簪子上之毒的解药,共同熬了碗药粥,连喝了三日,病就痊愈了。

    当真可谓解毒还需下毒人。

    这日高承羿拿着当日明鸢送给魏楚欣的书簪,到了明鸢宫来。

    明鸢这几日心里正是焦急,自打魏楚欣从靖州回来,高承羿就再没让她接近过魏楚欣。

    这里高承羿把书簪递到明鸢手里,笑说道:“这个还是给你,这样好的簪子,旁人怎么配戴。”

    明鸢睁大眼睛看着高承羿,一时下颌不自控的轻颤,将簪子死死的攥在手里,开口说话时,嗓子都哑了几分,“高承羿,你把那姑娘怎么了!”

    高承羿倒是笑得气定神闲,俯身将明鸢揽在怀里,宠溺的替她掖好鬓角的碎发,一边摘下了上面的白色孝花,一边用商量轻哄的语气说话,“将这花摘掉好不好?”

    明鸢心里感觉明显的厌恶,使出浑身力气,一把将看似温柔实则暴虐的高承羿推开,“别碰我!”但又随即反应过来,不得不看向他问,“你到底把那姑娘怎么了?”

    高承羿站在原地,眼神里是那样的错愕惊慌,他曾经如垃圾一般的被无数人嫌弃推开,但明鸢都没有,她从来没放弃过他。

    错愕惊慌瞬间被别的东西所取代,下一刻里,高承羿又变成了他平日里应该有的样子。

    他话语温柔,引导着明鸢,“鸢儿,过来,过来我就回答你。”

    簪子被拿回来,就证明消息没有被传递出去,没有那枚簪子,靖州一小门小户的姑娘怎么能见到萧旋凯。

    明鸢在心里分析着:倘若血书被发现了,高承羿自然还是要折磨着她,不会杀了自己,只是旁人……

    想到这里,最后一丝希望破灭后,便是茫茫无感的绝望了,明鸢侧头,连再看他一眼都不愿意,只说:“高承羿,你杀了我吧。”

    他眼里的痛意她视而不见,无边的狠戾都是被激怒而来的,高承羿异常温和的说:“你得好好活着,你死了,我就杀了她。”

    ……

    血书一事被彻底翻篇,亦如既往的,他每夜宿在先王妃宫里。

    有天夜里,他却反常的拦过她腰,亲吻她的耳珠,动作依然温柔,只是说出来的话却让人脊背发寒。

    “我想让你怀有我们的孩子。”

    明鸢脊背僵直,侧身没动,随着他手臂在慢慢收紧,宽大手掌上的温度高热的惊心。

    明鸢说:“先王死后半载,先王妃却突然有孕在身,你确定这样的留言不会传到朝中?”

    “我夜夜宿于此处的消息不也未曾传出。”高承羿轻缓的笑着,语气里满带着讥讽。

    现如今在他面前,她已经没有了早些年的羞赧可言,侧头盯看着他,但听他用说情话的语气决定,“鸢儿,我不想再等了。”

    他终于还是要这么做了。

    到达目的的方法如是简单,他向来会拿捏各色人等的软肋。他的筹码是一众无辜之人的脑袋,要求是让她表现的心甘情愿。

    他不仅要她,还要她承欢迎合于他。

    附加报酬是他告诉了她魏楚欣在哪里。

    第二日明鸢见到了魏楚欣在王府浣衣局。

    魏楚欣穿着一身灰蓝布衫,正蹲在地上洗衣服。偶一抬头,但见是前呼后拥,被几重女侍卫层叠监视着的明鸢来了。

    浣衣局里一众人等便都慌忙跪地向王妃行礼。

    魏楚欣也随着众人,拿衣服擦了擦手,在整齐跪地的人群中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附和众人,一同叩拜,齐声说道:“奴婢见过王妃。”

    明鸢还是那么的美,站在那里,看着众位婢女,她在寻觅着魏楚欣的身影。

    魏楚欣混在人群里心领神会,她默声掏出藏于衣服里侧的如意佩。

    如意佩下面挂着的穗子上有一连串的三张玻璃亮片,那是当日萧旋凯送给她的礼物,他笑着对她说:锦上添花。

    魏楚欣便拿起那玻璃亮片,侧头看向东边的太阳,借着阳光那么微微一晃。

    “大胆,谁敢对王妃不敬!”有女官大声呵斥出声。

    玻璃上的阳光反射在明鸢的眉眼之间,投射出一片亮白,在那亮白当中,魏楚欣仿若看到了明鸢眼眸里的无限绝望。

    那日午后,魏楚欣说她来自常州,明鸢听后,便是哭了。

    于茫茫绝望之中,明鸢寄希冀于她,向魏楚欣诉说了高承羿谋杀高义修的全部过程,她祈求于魏楚欣帮她传出一封血书。

    明鸢说:这封血书要交给常州总督萧旋凯,拿上这支书簪,萧旋凯就一定会看此信。

    这才有了后来的谋划,从明鸢刺向高承羿那一刻起,便开始了。

    然而高承羿也不是傻子,他陪着明鸢绕了一大圈,磨平她的棱角,消耗掉她最后的一丝希望,他要明鸢安安心心的待在他的身边。

    他能对昔日的恋人、今日的主谋柳明鸢既往不咎,可对于魏楚欣这个从犯,就不是那样的了。

    明鸢抬眼,顺着反射过来的光亮瞧去,才算是寻到了魏楚欣。

    此时魏楚欣已然是被女官带到了明鸢的身边。

    围于身旁的,都是高承羿派来的间隙,两人除了眼神的交流,不敢有任何的轻举妄动。

    而魏楚欣终是没法向明鸢透漏一丝一毫的讯息,虽然她自己在心里盼着。

    盼柳伯言能会意她的意图,盼萧旋凯能赶到西州带她回家。这半个月以来,她唯一还能坚持下去的也就是等他来了。

    “奴婢知罪了。”魏楚欣此时跪于地上,抬起头来,看向柳明鸢,眼角眉梢是多日以来风吹雨打积累下来的疲劳,她笑着勾起唇角露出个大大的笑容来。

    魏楚欣想对柳明鸢说:活下去,再坚持一下,兴许就能度过这昏天黑地的生活了。

    可是,身体疲劳了,还能恢复;心要是疲劳了,想再恢复,就难了。

    明鸢看着魏楚欣的笑容,这笑容填满了一些什么,她仿若看到了这个姑娘骨子里的乐观坚强。

    无论遇到什么,总是要想办法度过解决的,生活还在继续不是么……

第十章 他终于来救她了

    西州的雨,凉得透骨。

    这是魏楚欣来浣衣局的第二十日。

    手浸泡于水里,衣服一盆一盆,一洗就是一天一夜,无休无止的重复着,搓衣板把手指磨出了泡来,泡又被搓衣板磨破,然后再重新磨出泡来。

    天上的大雨劈头盖脸的浇打下来,魏楚欣就跪在地上,搓洗着盆里盥局的衣服。

    身旁站着两名“照看”她的女官,两人左手执木棒,右手擎伞,不分黑白昼夜,阴雨晴天,受高承羿吩咐,无时无刻不好好的关照于她。

    相比之下,浣衣局里的一众婢女正在檐下坐着避雨,三三两两,嬉笑打闹,好不快意。

    “冷美人今日可真是要成落汤鸡美人了!”

    “呸,美个屁人,长得再美,得罪了上头,不还是被调到这里受人磋磨来!”

    “你说她是得罪谁人了?调到这里做粗活,真是可惜了那张脸,怎么风吹日晒,还是又白又嫩的!”

    “没准是勾引男人不成,被王妃发现,才调到此处的,要不凭那平平静静的气度,怎么看也不像个丫鬟!”

    雨幕沁头,魏楚欣已然是坚持不住了,踉跄间瘫坐在地,还不急反应,脊背重重木棒下来,两人断喝:“再敢偷懒,还不快起来!”

    身体再吃不消,燥咳了一声,伸手去捂,只天上凉雨片刻不歇,手掌里一滩殷红已顺着水流从指缝处流下。

    魏楚欣侧头看向两人,嘴唇苍白,开口说话时已是颤抖不堪,“去回禀高承羿……我若死了,他再辖制不住柳明鸢……”

    高承羿,柳明鸢,西州王府里如雷贯耳一般的人物。

    此二人见魏楚欣病的不轻,怕人真一命呜呼死在这里,自己难逃干系,自是再不敢延误,赶紧前去禀告。

    魏楚欣心知自己是积劳成疾,瘫坐在地上,眼看着戴在食指上的铜环,还是暗淡而没一点光亮。

    她也早已不指望于它,此时想暂挪到檐下避避大雨,但身上却没有一点子力气。

    几次尝试,不免都半途而废。

    正坐在原处喘息之时,却见着几双蓝布鞋凑近了过来。

    魏楚欣抬眼去瞧,眼见着是平日里住在同一廊房里的浣衣女婢。

    几人扶过她的肩膀,魏楚欣心头正是一暖,谢字不曾吐出,眼见着几人齐齐动手,已是将她藏于怀中的物件抢了过来。

    有两名女侍在时,她们不敢轻举妄动,现在两人走了,自是肆无忌惮。

    “玉佩!”

    “还有颗珠子,是透明的,夜明珠!”

    “我说晚上睡觉的时候怎么有亮光晃我眼睛呢!”

    这玉佩和夜明珠因是她珍爱之物,当日从常州到西州之时,便被她带在身边。辗转几遭,从战场到天牢,从私馆到王府,她一直将其搁置于怀中,悉心保管。

    就连回靖州要被搜身之前,她亦是想办法将两样东西事先藏了起来。

    然而此番,却被几人不义而取。

    “将东西放下,否则你们吃不了兜着走。”魏楚欣勉力说出此话。

    然而几人单顾着怎么瓜分这笔不义之财,哪里听得着魏楚欣这一番没有轻重之言。

    “给我,给我,是我先拿到的!”

    “这是我的,我第一个提议的!”

    “我说姐妹们,咱们都先不要抢,这东西价值连城,到时候卖得了千八百银子,咱们人人有份……”

    雨幕如练,魏楚欣坐在被冲刷得干干净净的青石板砖上,散乱的柔发贴在两颊,眼看着身旁一张张贪得无厌的笑脸,她忍不住又燥咳了起来。

    伸手去堵,又是感觉有一口湿热涌出。

    “楚儿!”

    “楚儿!”

    头脑昏晕,魏楚欣听有人急切的唤她,那声音之熟悉,她摇了摇头,抬头之际,但见着是身穿战甲,手执银剑,有九尺之高的男人奔跑了过来。

    萧旋凯!

    是她日日期盼着,能带她回家的男人。

    骤雨浇得人眼睛通红,魏楚欣睁大那一满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怔怔注视着奔跑过来的男人。

    她眼见着男人扔了手里的佩剑,不远的距离,他踏着坑洼青砖地面上的积水,朝她飞奔了过来。

    “是我,我来了,我来晚了!”

    男人迅速卸了身上的战甲,拦腰紧紧的将她抱在怀里。

    柔软的袍子,温热的体温,她就被那人护在怀里,鼻端缓缓袭来的是那般熟悉的淡淡沉水香。

    天上的雨还在浇打着,伴着萧萧风雨,那年冬天,飘雪寒梅,袭袭暖炉,他熏熏醉意之下,说出的最朴实的情话,一句句传到她耳旁。

    他笑说:也就不知道那时候你变成老婆子了,还能不能喝酒了,但我肯定是能喝的,到时候若贪杯,你可不要管我,平日里我什么事都听你的,去取酒那天,你得容我纵容一回。到时候我的身子骨一定比你硬朗,我得庇护着你一生一世的……

    魏楚欣鼻腔发酸,捶打萧旋凯肩头,抽噎不止,“为什么才来,为什么才来,我以为你忘了夜明珠分公母了,我……我以为你再不要我了……”

    萧旋凯紧紧的护着她,一双眸子里填满了今生今世的眷恋,“都多大了,还哭鼻子,不哭了,天塌了有我在你身旁,我说过了得庇护着你一生一世的……”

    他来了,她就真安全了。一颗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

    半年来不曾睡过这般安慰的好觉,睡梦之中,她紧紧的攥着一张大手,那手异常的温暖,她喜欢上面薄薄的茧子,她喜欢看他拿着银剑。

    萧旋凯就坐于床边,他注视着已经长成大姑娘了的丫头,她在身边,让他觉得幸福又心安,轻轻拂过她脸颊,她眼角眉梢处的深深疲惫又让他心疼不已。

    这里如燕进来,刚要禀告说:“回侯爷,十二王爷……”

    萧旋凯噤声打断了她,眼看着睫毛颤动,睡得一点也不安慰的魏楚欣,轻拍着,将锦被为她掖好。

    如燕适时住声,眼见着他们爷对魏楚欣呵护备至,心里倒是不似从前那般反感不服。

    她确实是比一般的姑娘要坚强,若此番没她冒死传出西州音讯,他们至今还都蒙在鼓里。

    “去吩咐膳房做些燕窝粥来,楚儿刚服了药睡下,醒来怕是要不舒服。”萧旋凯压低声音吩咐。

    如燕应下,临退出去之时,还不死心要回禀刚才说的,“十二王爷说想单独见见……”

    “在楚儿没醒之前,我谁也不见。”

第十一章 他在乎她

    柔和的光照在身上,她醒了。

    睡眼朦胧之间,但见萧旋凯坐在旁边。

    室内静静的,两人互相看着对方,魏楚欣的唇角有一丝苍白,抿了一抿,想开口说话,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萧旋凯便俯下身来,柔软的唇落在她的脸庞,吻掉上面一行行的眼泪。

    魏楚欣这才察觉到自己哭了,那些一个人时强装出来的淡漠坚强,在关心着自己的人面前,土崩瓦解,原形毕露。

    “都多大了,还哭鼻子。”他还是用这句话哄她。

    魏楚欣便破涕而笑,抹了眼泪问他,“是柳伯言把血书交给你的?”

    “给了。”

    “那可是圣上派你来西州主持局面的?”

    “我是来带你回家的。”他说。

    魏楚欣侧躺着,他宽大的手掌揉捏着她粗糙的小手,无限怜惜自责。

    这话说的心里暖暖的,但她却不得不睁大了眼睛,意欲起来,“是你自作主张来的?”

    以前的她,惨死重生,自觉悲惨。重生之后,一门心思想着赚钱自立,宅门里的勾心斗角,商场上的利益往来,她想着的是这些。

    这半年来,偶然陷于西州,看遍了生死离合,尝遍了万千悲苦,先是身陷囹圄,后又卷入王权内部的混乱纷争,再所看所想,自是不同以往了。

    “这可以的么……”想来萧旋凯是无旨擅入西州,魏楚欣虽不知其中具体利害,但在心中已然是提了一口气。

    “病还没好,着什么急起来,”萧旋凯轻按住魏楚欣肩头,一边扶她躺好一边笑说:“有我在,你什么都不要想,先养好了病,然后我带你回家。”

    魏楚欣只得又重新躺了下去,只是西州之事,绝非如他说笑着轻松便能了事的,他说不让她担心,她的心就真能放下么。

    这里覆又抓过他的手,紧紧的握着,抬眸看着他舒朗的面庞,隐隐觉得他眼角眉梢间带了此前从不曾有的烟尘疲劳。

    “万幸你还安好,自你跌落悬崖,派了多少人寻你,半年来音信全无,我找得你好是辛苦。”

    当日假死脱身之事,乃临时起意,除石榴和张莱外,再无旁人知晓。

    魏楚欣心下一滞,一块大大的石头憋闷在了心口上,压得她良久喘息不上气来。

    重重的愧疚之感。

    半年前那天晚上,她交代石榴传信给程凌儿,让他悉心照看生意,却是没想着要给他传一个口风。

    “多少次午夜梦回,我以为你狠心离我而去了。但没寻到你尸骨,我始终不相信你就这么走了……找到你了就好,不再提那些……”萧旋凯看着魏楚欣,尽二百日的心塞之感,被他轻描淡写的略过。

    听的魏楚欣睫毛连颤,心里一股极涩的苦意奔腾而来,她看着眼前的男人,鼻腔里酸涩不止,竟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紧紧握着他的手,重生以来心底的那分执念第一次松动,她真不想再放开他的手了,无论他婚否。

    “楚儿,别再撵我走了好不好,我不想再看你受半分委屈,让我庇护在你身边好么?”他话语轻柔。

    ……

    如燕再次来叫他,魏楚欣便抹了脸上的泪痕,松开了他的手,往出推他,“你快去吧,先时郎中不说了么,我已经没有大碍了,一会再喝一碗药来,一觉过后就药到病除了,你去忙你的吧。”

    萧旋凯看了看魏楚欣,嘱咐一旁的丫鬟好生照顾,他才出了屋来。

    只这一去竟是半天一夜,又一天。魏楚欣修整了两天,也渐渐恢复了精神。

    第二日由人服侍,穿衣打扮起来。吃过了饭,又吃过了药。才闭目休息了一会,便见又有四个丫鬟端盆进来。盆里正是新鲜的花卉兑出来的汁子,用来泡手消除伤疤老茧,最是好了。

    魏楚欣伸出满是茧子伤痕的手,心想着也是该泡一泡了。

    几个丫鬟也会服侍,一边说笑着,一边替魏楚欣换水,魏楚欣擦了手来,几人端着巾帕水盆才退到门口,便听“啪嗒”一声摔帘响声。

    水盆,巾帕,花瓣尽是被扬在了地毯上,几个丫鬟惊呼出声,一溜烟小跑着逃将了出去。

    魏楚欣坐在小榻上,正是抬头之际,就眼见着高承羿身边那个叫阿战的女侍卫提刀走了进来。

    “我问你,消息可是你传出去的?”女侍卫气势汹汹。

    那几日相处下来,魏楚欣自是深知她易怒耿直的脾气,各种狼狈不堪都熬了过来,若在此时做了她刀下亡魂,岂不太不划算。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魏楚欣眼波微转,眼看着早已是空无一人的窗下,和她拖延时间。

    “别与我那么弯弯绕!我就问你,那些歪曲事实,唯恐天下不乱的消息,是不是你带出去的?”

    冰凉的刚刀再抵咽喉,魏楚欣心颤之余,只能顺着她脾气说道:“消息是我传出去的。”

    “你这个无耻之徒,当日在太蒙山下我就该杀了你!王爷何曾就谋杀死高义修了,分明是高义修那个短命鬼自己……”

    她下话没说完,穴位已被后进屋的如燕点中。

    先下了她腰间佩剑,又缓拿过正横在魏楚欣脖颈之处的钢刀。

    两把兵器被毫不在意的往地上一扔,发出锵锵几声脆响。

    如燕欲要查看魏楚欣的脖颈,但却见魏楚欣平平静静的拿手帕擦了上面几滴血珠。

    平平眉宇陡然那么一轩,如燕厉声吩咐门口几名侍卫道:“杵在那里做什么,死人么,还不将这里处理干净!”

    萧旋凯很快就闻得了消息。他掀帘子进屋时,魏楚欣正坐在那里若无其事的剥着桃子皮。

    西州特有的红壤里长出来的桃子,甘甜可口,正是到了成熟的季节。

    刀伤并不严重,才接触到皮肉不久,又没有结痂,不细看倒与平常无异。

    “怎么了,这样严肃?”魏楚欣看向他,见他面上愠怒紧张,笑着递过剥好的桃子给他。

    萧旋凯确实是心有余悸,他还没找高承羿算账,他的侍卫倒竟敢先提刀来砍他的女人。

    眼见着魏楚欣笑坐在那里同他说话,她安好,他松了一口气。

    “你先坐下,把桃吃了。”魏楚欣拿帕子擦过了手,轻轻拽着他袖角,笑着。

    “吃什么桃!”这里萧旋凯把接过来的桃往案上一拍,抬过魏楚欣的下巴,检查伤势。

    “都没事了,你干什么呀,反倒是你捏疼了我。”魏楚欣便低头去躲。

    他在乎起人的样子看着让人有点想笑,扭不过他,魏楚欣只能任由他将她护在怀里,先叫来了医官上药,之后他看着她眼睛,问她,“累了么?”

    魏楚欣不明白他的意思,就笑着说:“累什么?”

    “那看来是不累,既然不累,我带你去布阵。”说着,他便让人为她换上了轻便的衫子。

    “布什么阵?”魏楚欣没听明白他的话,他又卖关子不肯解释。

    只等到了王府大殿外的待客大敞台,入得了座,他侧头看着她笑说:“高承羿小人之态,在京城时就善唱戏,一会我让他唱给你听。”

第十二章 他替她出气

    眼看着萧旋凯说的郑重其事,魏楚欣一时犯傻,回想着高承羿那阴柔的长相,当真信了。

    她还真以为那是高承羿平日里的爱好。

    直到高承羿来了,在右侧入了座,萧旋凯隔空敬高承羿一杯酒。

    高承羿眼见着坐在萧旋凯身侧的魏楚欣,一丝轻笑,拿起酒杯,颇是有点尽东道主之宜的意思,“煊武侯来西州也有几日了,只一直不曾见面,算来你我京城一别已快三载,今日有幸在西州会面,实在该各自满饮一杯。”

    萧旋凯笑说:“羿亲王急什么,从今日起,你我二人在一起喝酒的日子多着呢。西州的酒水哪里比得上京城,等回到京里,才是该开怀畅饮的。”

    高承羿听萧旋凯话里之话,勾起的唇角控制不住的一沉,还不曾说话,但见着他的侍卫阿战已经被人绑缚着带了上来。

    “自打从昌平捡一条命回来,身边的人都说我变了,说以前执剑勒马,自信张扬的萧旋凯现如今怎么变成了人人皆可欺负的怂包!只我这人,羿亲王是知道的,从不在乎别人怎么说,做事随心,别人嘴里的评价都是屁话!”

    这话说的极糙,但又确实是大实话。高承羿心里笑想:你从小就是含金汤勺长大的,国公宠爱,先皇隆恩,宫禁之地敢骑马,太子身旁伴过读,谁能和你同日而语。你的一切都是继承而来的,我的一切,才是自己拼搏来的。

    “后来我才发现,不是这个理。自从我收敛以来,很多人就都自不量力,挑柿子挑软的捏,欺负人也挑老实的欺负。我收起刀来与人和颜悦色的说话,人就以为我战场上输怕了,想执菜刀要取我性命,羿亲王说菜刀是何等钝器,它能砍下人脑袋来么。”

    高承羿赔笑,“几年不见,煊武侯更加风趣了。”

    萧旋凯却是仰头把酒喝了,放下杯来笑道:“几年不见,羿亲王倒是老样子。”

    高承羿亦是干了一满杯酒,烈酒醇酣,火辣辣入了心怀。

    一时席上静默,高承羿这才看向跪于敞台下方的阿战,一双桃花眸里晦明晦暗,但青瓷一般的脸上却丝毫不显。

    这里高承羿欲开口说话,但却见着他的贴身侍卫兼西州兵马司总史慌忙赶来,“有事禀王爷!”

    侧席上萧旋凯倒是坐的安闲,暗处里揽过魏楚欣腰肢,笑问她,“席上这么多吃食,怎不见你动,喜欢吃什么,我拿给你?”

    魏楚欣背过手来往回拽他的袖角,侧头笑看着他,“你放开我,这么多人呢。”

    “这么多人怎么了,我就是要让人知道,你是我萧旋凯的女人,有我护着你,谁也别想欺负你。”萧旋凯也笑着。

    魏楚欣便要来堵他的嘴,尽量压低声音说,“谁是你的女人了,我什么时候同意了……”

    “先时在大营,左铮带人来了,军士们眼见着不过十几人,一时并不曾着意,可谁成想他竟出其不意,斗胆下了末将的兵符,末将……末将真是万死难辞其咎!”兵马司总史跪地,后悔非常,颤声禀道。

    高承羿一时都不曾相信,“下了你兵符?兵马司里三千战将,层层关卡,下了你兵符,你生擒住他不就完了?”

    “左铮是万人难敌之勇将,末将如王爷所说,奋力强追,只他方有如神助,逃之夭夭了!现如今事已至此,末将有愧王爷知遇信任之恩,请求以死谢罪!”

    反常的,高承羿却是没有勃然大怒,此时看着自己的贴身侍卫,面无表情,沉声骂道:“滚,你也就这点出息!”

    奇耻大辱!

    此番萧旋凯来西州三日,明和暗战,明诚暗骗,高举圣上之大旗,仅凭五百铁骑之虚张声势,竟夺了他在西州之军政大权。

    高承羿哪里肯服,此时拔剑起身,拨开表面和睦这一层窗户纸,大骂萧旋凯诡辩权谋,胜之不武。

    萧旋凯轻放开魏楚欣,起身告诉高承羿:“皇叔学的是兵书,我学的是实战,若事事都按书本上来,岂不一切简单,更何况皇叔自己也是经常不走寻常路不是么。”

    说道此处,停顿一下,此下话实属宫廷秘闻,各自明白就是,捅点出来,有伤风化大雅。

    话说的高承羿一时也接不下去了,一张瓷白细腻的脸难得红得发涨,恼羞成怒之际,剑锋直指笑着走了过来的萧旋凯。

    “皇叔放心,只要皇叔开金口相求,此等齐国新闻我断不告知给小姨娘。”萧旋凯压低声音轻言。

    高承羿彻底被激怒,一个健步上来,剑锋已刺向萧旋凯眉心。

    萧旋凯退后半步,一时仰头,剑锋略眉而过,朗声笑说:“皇叔此时刀剑相向,是因前者夺你兵符,还是因后者戳痛你短处?”

    说话之间高承羿又连出两招,萧旋凯连连躲过,这里变了脸色,冷笑说道:“羿亲王说我此番诡辩权谋,胜之不武,那我就再给你一次机会,此番比试,若你能胜我,我交还兵符不算,另外赠还你贴身女侍,相反,若我胜了你,我也还赠还你贴身女侍,只就要委屈皇叔,向席上魏姑娘屈身叩头三下,道一句姑奶奶饶我。”

    这话不说还好,说出来更是激起了高承羿满腔怒火。

    两剑相博,火星成片。二人水火不容,全力死拼。

    萧旋凯虽占上风,只高承羿亦不受屈,高手与高手过招,招招夺人性命。

    魏楚欣在席上看着,出了一身的冷汗。

    七月的阳关照耀在两把削铁如泥的宝剑上,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也不知从何时开始,高承羿已拼得脱了力气。

    这里萧旋凯突出一剑,险些直入高承羿眉心。台下被绑缚着的女侍卫阿战脸色骤然一白。

    西州兵马司总史亦是变了脸色,他奔至月台下解了阿战身上绑缚着的绳索。两人面面相觑后,直奔魏楚欣而来。

    立于魏楚欣身侧的如燕脸色亦是一变,握住剑柄,欲拔出身上佩剑。

    却不想,两人双双跪在了地上。

    跪地,抬头相求,让魏楚欣救救他们王爷。

    魏楚欣眼看着面前两人,又展眼看了看打得难舍难分的两人。

    那日的刁难,在西州王府所受的苦楚,她想替两人求情,只是心却不从。

    其实形式也是不从的。

    正比试着的两人,一人退则一人进,局势反转,瞬息万变。

第十三章 回京

    八百里加急,圣旨突然降临。

    “羿亲王高承羿,煊武候萧旋凯接旨——”

    从京都赶来的传旨太监看向打得难舍难分的两人,波澜不惊的平声说道。

    两人分身乏术。

    此一局虽输赢已明,但高承羿率先扔下宝剑接旨,不躲不闪了起来。

    意思明显萧旋凯就此时拿下了他,也是胜之不武。

    萧旋凯不屑,讽笑的骂了一句:“死皮赖脸!”

    姓高的人,有一个算一个,祖传的特点就是死皮赖脸,从太祖高宵开始就是。

    太监高声宣旨:“朕闻皇弟薨,韩椿反之噩讯,悲痛愤慨尤甚。幸有羿亲王及时带领我朝子民,齐心灭贼,其爱国之心应表,赤胆忠诚应彰,特加珠至五,晋为五珠亲王,外赏白银一万两,黄金一千两,领常州总督之职。后亦有煊武侯,戍守边关,助我朝歼杀韩贼余党,保西州之继任承平,特赏白银一万两,黄金一千两,另受礼部尚书一职,即应回京述职。”

    萧旋凯和高承羿两人领旨。

    此时传旨太监又拿出一封圣旨,高声念道:“桢王高义玺接旨。”

    众人只眼见着皇五子高义玺谦卑不已的从仪仗队里走来,跪地接旨,“臣弟高义玺接旨。”

    “皇五子高义玺,勤学善思,谦和忠平,经太后与朕商决,特封为西州新王,总领西州军政大权。”

    高义玺叩头谢恩,伸手高高擎过圣旨。

    两日后。

    魏楚欣正在案前作画,偶一抬头,眼见着萧旋凯已经站在她身旁了。

    屋里侍候的丫鬟不知何时,俱都退了下去。

    “在写什么?”萧旋凯已是在背后环住了她。

    魏楚欣放下笔来,一根一根往起抬他的手指,往出推他,“没写什么。”

    “不想让我看?”萧旋凯哪里肯松开她。

    两人一撕一扯之间,某人已占尽了便宜。

    “我不看了还不行?”此时魏楚欣已成了他怀中之物,低过头,一下就找准了位置。

    一时着了谜,她半趿拉着的布鞋双双都掉在了地毯上。

    “我……我鞋……掉了……”她的话含糊不清,他哪里肯管鞋不鞋的,趁着她说话的空档,沉迷于攻城略地。

    ……

    他把她放在椅子上,亲自去捡地上的鞋,俯过身来,为她穿好。

    魏楚欣心里暖暖的,复又被他抱放在怀里。

    两人坐在一张椅子上,萧旋凯拿下巴轻抵她的肩膀,说:“太瘦了,抱着硌得慌。”

    “谁让你抱了。”说着,魏楚欣便要挣脱着下地去。

    萧旋凯禁不住笑了,不仅不让她走,还凑过头来浅她的侧脸,在其耳旁轻轻的说,“别再动了,再动……”

    魏楚欣一时是真傻了,扭过头不让他继续,“再动怎么了?”

    她给问了出来。

    环着她的手臂已然收紧,手掌上和身上的温度升了起来,声音沙哑,他说,“你说呢?”

    再是不经世事,也应明白了他这话的含义。

    魏楚欣便按着他的手,不敢再轻举妄动,适时转移话题说:“在西州几日了,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萧旋凯一时也正经了起来,松开了她,笑说:“一会就走。”

    魏楚欣没信,一瞥嘴说:“成天家没一句实话。”

    “怎么没有,刚才那句就真。”

    “刚才哪句?”

    “想听?”强自压下的某种感觉又被她挑起,萧旋凯心说,若此时不做点什么就不是男人。

    魏楚欣还不及说话,就又被他打横抱起,一抬眼看他,他就再次锁住了她。

    挣脱未果,头脑混涨之时,她就再想,就在一起了又能怎样。

    撩开柔软的帘子,她被放在榻上,系在衫子上的暖色绸带都被他解了开。

    宽大的手掌从背后微微托起她,一侧肩头已露了出来。

    屋子里的窗户尽数开着,一阵微风吹透了柔软的纱帐袭袭而过,激得她肩膀微微轻颤。

    那正是当日中流箭的地方,婴儿手掌般大的一块疤痕。

    萧旋凯看着,已然是停了继续下去的动作,轻轻拂过那块疤痕,问她何时留下的。

    魏楚欣越过了她救下高承羿那一段,只说在西州混战时不幸中了流箭。

    他的眼里留露着怜惜,紧紧的攥过她的手指尖,“以后不会了,只要我在你身边,就绝不让你再受这样的伤害。”

    他说的郑重其事,她心里不能说不感动。

    “侯爷,仪仗车马已打点好了,咱们何时启程?”如燕站在外面,屋里服侍着的丫鬟悉数敛声屏气的退到了外面,她也不可置否屋内两人会发生什么。

    “知道了。”里间萧旋凯清了清嗓子,“先退下吧。”

    ……

    萧旋凯和高承羿水火不容,自是不肯同行回去。

    这里高承羿出发两个时辰后,萧旋凯的仪仗队伍才打算上路。

    临行之际,西州王高义玺亲来饯行。

    待要作别之时,高义玺突然说道:“从京都起行先太后特意吩咐,皇兄去世后,皇嫂多是苦楚,西州再好,也乃边陲异乡,此番煊武侯回京,便是带上皇嫂同行吧。”

    魏楚欣在一旁,眼见着萧旋凯听到此话时,双眸里或多或少带着愠怒,而他在勉力压着。

    带柳明鸢回京,无异于软禁。

    高义玺自来谦卑,即使现已为西州王,但王威不见,看着面无表情,不对此事回复一语的萧旋凯,反而是微侧了侧身,无奈一笑,“煊武侯也不要怪罪,我也只是奉旨行事罢了。”

    柳明鸢终是跟着坐上了回京城的马车。

    五百轻骑开路,一众人等浩浩汤汤而去。

    此时,站在城上眺望着的高义玺终是缓缓的吐了口气,习惯性微曲的脊背渐渐伸直了,谦和容貌下,不知透漏了几多气宇轩昂来。

    或许如此,都是跳梁小丑……

    “摆驾回宫吧”他平声命令身后宫人道,西州新王的威仪,自然而然的留露。

    “是。”原跟在高义修身边的贴身大太监,微微躬身,颔首应答。

    正午阳光下,那一身区别于龙袍的黄袍,明亮耀眼。

    大太监忍不住抬眼,看得到的是,高义玺锐利的双眼,逼人的贵气。

    西州真的易主了,大太监老眼浑浊,突然跪地叩头道:“奴年老体衰,再无侍候殿下之能,斗胆恳求告老归田,承望殿下凯恩应准。”

    “准。”高承羿摆手答。

    清晰一字传于城上各处,身后宫人齐齐跪地。

    山呼千岁,叩拜如仪。

第十四章 有人真正关心你么?

    山水空蒙,诗情画意。远处是小桥流水,近处是叫卖咿呀。

    常州。

    一别半载,她终于回来了。

    从西州进京,必经常州。

    萧旋凯扶魏楚欣下车时,魏楚欣笑看着他问,“所以你不是特意送我回来的了?”

    萧旋凯紧捏着她手臂不肯放,“魏老板何时变得这么挑理了?”

    五百轻骑在临进城时便由左铮带着归了兵马司,此时马车有二,侍卫几人而已。

    魏老板……魏楚欣心里品咂着这个称呼,一时落得了地,看着萧旋凯说:“煊武侯叫我一声老板,那我就要和你谈谈生意了。”

    萧旋凯也不顾在归德将军府门口的旁人,将魏楚欣往怀里轻轻一带,“我都是你的,还有什么生意可谈。”

    “没正形,我认真和你谈正事的!”魏楚欣推开他,往前走了几步。

    “谈什么,我听着?”

    魏楚欣便笑说:“去西州这些日子,配得一副止血的药方,我把这方子赠予你,你要与不要?”

    这里明鸢掀起了车上门帘,正是见着外头萧旋凯和魏楚欣两人有说有笑。

    掀帘子的手霎时一顿,头脑里竟回想起那年,她和高承羿年少之时,相互对望,也是这样的笑容……

    “小姨娘……”虽说只长两岁,但柳明鸢依然是萧旋凯的长辈母亲的亲妹妹,在长辈面前,或多或少拘谨,萧旋凯就不似平日在人前那般说一不二了,“那个……我和魏姑娘我们是……”

    “我都知道。”柳明鸢已经回过了神来,打断萧旋凯,温柔的点头笑说,“在西州这些日子,苦了魏姑娘了,你先送姑娘回家吧。”

    他骑马,驾着她往参议走。

    半路上,魏楚欣忍不住伸过头来,笑着学他,“那……那个侯爷,先……先时在王妃面前,你……你结巴什么啊?”

    萧旋凯便刮了刮她高高的鼻梁,笑说:“我是在替某人做铺垫好不好,在未见婆婆之前,先和姨婆打好关系。”

    魏楚欣打开他的手,“自作多情,谁说我要嫁给你了……”

    这话一下子就点醒了她……回常州之后,她又该和他何去何从呢?

    还是在西州时好,什么都不用思忖的凭心行事。

    这便要到了右参议府,快到门口时,魏楚欣说:“你放我下来吧,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不想我陪你一起么?”

    “不想。”到此时,她笑得反而不自然了。

    萧旋凯却是执着,“真不想还是不太想?”

    “真不想。”

    他却不同意,“可是我想。”

    参议府里一切如常。没了魏楚欣,毫不耽误他们过父严母慈,子孝孙贤的生活。

    三小姐回来了的消息从门房处迅速传来,魏伟彬并不在家里,说来魏楚欣第一个见到的人却是蒋氏。

    生死不明,失踪了半年的人竟然就这么无通无告的回来了,这让她如何能不惊诧。

    “你……你可是……可是魏小三!”蒋氏一时不知该怎么平复自己的心情,目瞪口呆,说起话来也不似平常,完完全全一副被吓到了的样子,语无伦次。

    身旁周婆子眼见着魏楚欣完完好好的站在面前,心里也翻了个个般的,吃惊的暗处里直掐自己。

    要说这坠入悬崖又失踪了半年的人,此时就真这么出现在了眼前。

    “楚儿啊,我的楚儿,你可回来了!”一声悲哭,陡然间传了过来。

    不可思议的人一时倒是她魏楚欣了,蒋氏这一声痛哭,激得她通身鸡皮疙瘩都起了来。

    只不过这声音里哪有一丝一毫的喜悦,蒋氏这是和缓了过来,眼见着一旁脸色不太好的萧旋凯,害怕其权势的演上戏了。

    魏楚欣眼看着蒋氏,淡笑了笑没说话。

    蒋氏便有如多在乎她般的,上前来握住她的手,真挤出了几滴眼泪来,哭说:“来,快让母亲看看,你这一走就走了半年,实在是让人焦心,你父亲和我,病了一场又一场,实在是惦记着你,快告诉母亲,你这半年都去了那里,经历了些什么,母亲看你明显是瘦了,可怜见的,让人心疼。”

    “这其中许多辗转,等有时间再与母亲细说,母亲也快别为我而担心了,说来让父亲母亲忧心,实属是女儿的不孝了。”

    蒋氏在这和她演母亲情深,那么她就陪她演。打蛇要打七寸,打不着七寸的时候,就先别打草惊蛇。

    蒋氏便拉着魏楚欣的手,一径哭一径走,直走到魏老太太的槿香苑。

    等到了槿香苑,魏老太太可是有意思,看着魏楚欣她倒没说什么,反而满眼里都是陪在魏楚欣身旁的萧旋凯,直领着一众人等,给萧旋凯行礼问候。

    萧旋凯眼看了看魏楚欣,想说什么却没说,最后只笑着,温和的扶起了老太太。

    老太太在心里都没想到权倾朝野的一品侯能这样对她,简直是受宠若惊,攥着萧旋凯的手就不肯松开了,白送姑娘般的,笑着对萧旋凯说,“三丫头就交给侯爷了,侯爷这样人中龙凤还好相与的人,能被侯爷看中,是她的福气和造化。”

    这话萧旋凯自是爱听,侧头看向魏楚欣,笑得意味深长。

    入了坐,上了茶来,老太太才想起问魏楚欣,“这半年来你都去了哪里,家里人多么的担心,怎你不知道想着回家,害得你父兄整日里牵肠挂肚,派了多少人寻你。”

    没有担心,反倒是多有责备。

    魏楚欣在心里早已是见怪不怪了,才要说话,但听一旁萧旋凯道:“舟车劳顿,楚儿已是累了,来日方长,想问什么以后再问也是不迟。”

    魏老太太和蒋氏哪里敢说什么,直站起身来笑着附和。

    出了槿香苑,终于没了老太太和蒋氏等人的身影,萧旋凯便挡住了魏楚欣的去路,蹙眉说道:“别往前走了,我带你回将军府。”

    “说什么呢?”魏楚欣笑着推他,“第一天回来,我不在家里住,倒和你去将军府,这成什么了。”

    “这里有人关心你么?”

    虚情假意,没有半分真情,连他这个外人都看得出来。

    “楚儿,我不允许你受到委屈。”萧旋凯执着于要带她走。

    “侯爷,”一时,她回握住了他的手,“我不会让自己受委屈的。”

    ……

    这里魏楚欣往兰蕴居走,萧旋凯站在原地目送着她。其实避不避嫌在他这里都不重要,只是她不让他去她的院子,他就尊重着她,不去她的院子。

    “你回去吧,舟车劳顿几日了,也回去好好休息。”魏楚欣回头,笑着向萧旋凯摆手。

    “好,”萧旋凯点头,“等看不见你了,我就回去。”

第十五章 喜欢一个人,情难自控

    萧旋凯正见着魏楚欣慢慢走远,走到小路尽头,已然是再看不见了。

    “大少奶奶,你等等我,等等我!”翠竹在后面一边跑,一边喊芮雨晴。

    芮雨晴走的飞快,听说魏楚欣回来了,她心里正是又喜又急,恨不能立时就见到她人。

    这里正巧萧旋凯失神,芮雨晴三步并作两步,连路也不看了,险些没撞到萧旋凯身上。

    “抱歉,抱歉了!”芮雨晴站定,笑着道歉,只这偶然间一抬头,真是好闪眼睛。

    好一个英气逼人的俊朗男子。

    “无妨。”萧旋凯回过神来,朝芮雨晴点了下头,已然是往府外走了去。

    芮雨晴就站在原地,眼见着萧旋凯那渐行渐远的高骏背影,一时都看得有些痴了。

    直到翠竹追了上来,“我的好大少奶奶,我可是追上你了!”

    见芮雨晴一脸痴相的没有反应,翠竹禁不住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大少奶奶?少奶奶?”

    芮雨晴打开翠竹的手,笑着说道:“先时那男子你可是见着了?”

    翠竹道:“看见了,怎么了?”

    “那可就是传闻中的萧大人了?”芮雨晴说着就笑了起来,“还真是英气将军的模样,你们家三姑娘和这位萧大人倒是般配!”

    翠竹撇撇嘴说:“少奶奶倒是会欣赏别的男子,大少爷那样博学有才的谦谦君子也不见得少奶奶赞一句!”

    芮雨晴听这话,脸就已经冷了。

    奈何翠竹也是个心直嘴快的人,“这话要让大夫人和老太太听着,可有少奶奶受的……”

    “今日你话怎这么多!”翠竹下话没说完,芮雨晴已然是撂下了脸子,“我去看楚儿,你回去吧!”

    翠竹却是不肯,“三姑娘可算是回来了,大少奶奶能去看,我们丫鬟就不能去看了么!”

    ……

    魏楚欣这里,往兰蕴居走,正好路过秋眉院,眉姨娘带着贴身丫鬟,站在院门口,正向小路那边张望。

    贴身丫鬟劝说:“这大毒日头的,姨娘还是回去吧,等一会三姑娘回来,姨娘去兰蕴居里看三姑娘不也是一样么。”

    眉姨娘叹了口气,缓声说道:“再等一等吧,也不是很热。昨儿晚上做了个梦,正是梦见了三姑娘,也是说这孩子回来了,只是断了一条腿……”

    丫鬟劝说:“梦都是反的,姨娘也别太担心了,才门房那面传,是总督萧大人送三姑娘回来的,三姑娘这是大难过后有后福了。”

    眉姨娘点头,“若老天有眼,这福也该摊在三姑娘身上一些了。”

    正是说着,就眼见着魏楚欣走了过来。

    眉姨娘也就顾不得旁的了,上前紧紧握住了魏楚欣的手,眼泪就流了出来,“三姑娘回来了……”

    魏楚欣眼见着眉姨娘哭了出来,心里一暖,鼻子一酸,笑说道:“姨娘挂心,我回来了。”

    “楚儿,楚儿!”此时芮雨晴也赶了过来,眼见着魏楚欣,一把将她抱在了怀里,左瞧右看,直确认其安安好好才喜极而泣,哭了起来说,“你可终于回来了,自闻得了你坠崖的消息,家里人可都担心死了!”

    “好了,别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么。”魏楚欣握着眉姨娘和芮雨晴的手,往兰蕴居里去,“天热,咱们到屋里面说话。”

    眉姨娘噎泪,轻拍了拍魏楚欣肩膀说,“屋里还有些针线没绣完,就不过去了,正是你们姐妹,分开了多少时日了,说一说体己的话吧,我与你们一起,多是拘束。”

    ……

    等回了兰蕴居,魏楚欣就屋里屋外的找张妈妈,几个小丫鬟见了,笑着拦过她说,“姑娘快是歇歇别找了,张妈妈已经搬出去了!”

    “搬出去了?”魏楚欣不解的追问下去。

    一旁芮雨晴不知张妈妈在魏楚欣心中的重量,一时拉过魏楚欣,笑着说道:“快进屋来,我有一肚子的话要问你呢!”

    进了屋,丫鬟上过了茶,芮雨晴就问东问西,刨根问底将魏楚欣这半年以来的遭遇问了个底掉。

    “……从悬崖下掉下来,没死成也算命大了,后来被路过的驼队救起,我也便随着去了西州,谁承想西州正在打仗,滞留了半年……机缘巧合之下,进得了西州王府……”

    魏楚欣避重就轻的将半年来的遭遇大致复述了遍,她倒不是成心要骗芮雨晴,只有些事情,算是天机吧,天机不可泄露。

    “那萧大人这算是英雄救美了?”芮雨晴听到兴处,不免就有些激动。

    魏楚欣不能否认,“若这次没有他,何时能回家来还是未知数。”

    芮雨晴便是会穿针引线,“先我来时,正是遇见了你的那位萧大人,真的是很不错的人,他救了你,不如你就以身相许了吧!”说着,自己先笑了起来。

    魏楚欣瞪她,“谁家嫂子像你这样,竟是拿小姑子取笑。”

    “谁惜得取笑你,你也别千遮百遮的,只说你愿不愿意,心里有没有人家?”

    魏楚欣一时就被问住了。

    “瞧瞧,说到某人心坎里了吧!”说笑是说笑的,见是魏楚欣脸上已现了愁容,芮雨晴便握着了她手,“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去年年前,那位清和郡主来府里大闹一场的事情,我虽没在场,但也是耳闻。”

    魏楚欣已然是沉默着不说话了。

    芮雨晴又道:“有句话古人总结的好,道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既然你心里有萧大人,萧大人心里又有你,你们两人又何故在此僵持,人就活这么一辈子,一辈子也就只年轻这么一回,趁这样的大好年华,不勇敢尝试一回自己想要的么,好了如何,不好又如何,有些事真随心做了,往后也就再没有遗憾了。”

    “若是你,你怎么选?”魏楚欣问。

    “你知道的,想当初我扼腕自杀的事情,若不是亏得你替我压着,还不知道会传出几百里地呢。”说来,芮雨晴倒是豁达的笑了,“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当面将心里话对他讲了,他不同意,我也就此死心了,往后各人有各人的生活,也没有遗憾了。”

    “只是他已经有妻子了,我和他终久这么纠缠,又有什么意思。”魏楚欣抿了抿唇,死死的攥着手里的帕子,一时鼻子就有些发酸,“晴儿,你说我自己怎么这样,明知道不能喜欢他,可就总是情不自禁,明明在心里都自己劝好自己了的,往后离他远远的,谁也不见谁,只是只要一见到他,那些设防就再不受我自己控制了……”

第十六章 父女和解

    芮雨晴做事向来凭心,只是眼下听魏楚欣这么说,她倒是觉得有些矛盾,拍着魏楚欣后背安慰道:“别想那些了,怎么开心就怎么来,你现在这么有钱,不找男人兴许过的更好。”

    ……

    芮雨晴一走,魏楚欣就叫来小丫鬟问话,“张妈妈怎么搬出去了,搬去了哪里?”

    小丫鬟答道:“三姑娘不知道,当日得知姑娘掉下悬崖了的消息时,老爷整个人差点昏晕了过去,后来盘问随行的一众人,问出来当日是张莱提议不在驿馆里住下而继续赶路的,老爷一气之下,将张莱打发了出去。这本也没连累着张妈妈,这不过是后来有一次,老爷思念三姑娘到兰蕴居里了,眼见着了张妈妈,便想到了要不是张莱多那一句嘴,三姑娘怎么会掉下悬崖,这就将张妈妈给撵了出去。”

    “可是知道两人现下住在何处?”

    小丫鬟抬眼答:“这奴婢就不知道了,不过……”小丫鬟突然又想了起来,“不过听人说那个张莱后来病死了,张妈妈一人无依无靠,身上又没有盘缠钱,想来人还是得在常州……”

    话音未落,但见着魏楚欣已经掀开帘子奔了出去。

    来了个破天荒。

    魏伟彬做事认真,为官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在衙里从没迟到早退过。

    只今天,听府里的小厮去衙门里传话,说三姑娘回来了,他便是放下手头上所有的公务,径直回了府来。

    魏楚欣出府,他入府,正是打了个照面。

    两人看着对方,一时都是那么一顿。

    这一顿里几多滋味,父女之前的亲情,打断骨头亦是有筋在连着。

    才半年没见,魏伟彬明显是老了许多,光滑的头发里,明显是添了白发。身上虽穿着体面光鲜的官服,只是让人明显能看出,他瘦了许多。

    魏楚欣叫了一声父亲。

    魏伟彬竟然是哑声应了下,一时上下打量起魏楚欣来,见她完完全全的,一时又大怒了起来,抬起胳膊,手颤抖着给了她一个巴掌,挨在她脸上,虽发出清脆一声响,但却没有多疼。

    “你,你给我跪下!”说起话来,魏伟彬的手就更加抖了,眼看着魏楚欣,哑声说道:“我魏家怎养出你这个不孝女来,无声无息走了半年,一点音讯也无,连给家里报个信都不给,你是觉得我不可怜是么,非得让我尝尝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什么滋味,这回是如了你的意了,这回是如了你的意了……”

    魏楚欣站在原地,她一时有些发怔,眼见着魏伟彬骂着骂着,竟是哭了。

    要说她也不是没见过魏伟彬哭,只是这次哭得……不同于以往,她心里某处莫名的倒感觉有些温暖。

    以至于魏伟彬将她揽在怀里时,她心里都没觉得反感。

    他一边拍着她肩膀,一边哭着说:“你要真走了,我该怎么向你母亲交代,楚儿啊,为父的好女儿……”

    “父亲别哭了。”魏楚欣终于是开口安慰了一句。

    要不是害怕魏伟彬哭得将涕泗弄在她衫子上,她才不安慰,他爱哭就哭,和她有什么关系。魏楚欣心里告诉自己。

    为了联络张莱,魏楚欣特意去了城中月饼铺子。

    铺子在照常开着,有刘大这个精明的管家打理着,铺子里生意兴隆。

    见是魏楚欣回来了,众伙计管事皆是目瞪口呆,齐齐的向魏楚欣问好。

    刘大也凑上了前来,先是和魏楚欣寒暄了几句,再就是拿出账本来向魏楚欣报账。

    魏楚欣一一的听着。天赋这种东西,有时真的难说。魏楚欣虽才经手生意不过两载,只账目上的事情,她竟能做到笔笔皆有数。

    就如此时刘大自以为画饼画得圆满,一笔一笔的向她报账,可她在心中已大致拢出了数来。

    刘大啊,刘大,魏楚欣心里笑说,我不在这半年,你可真是没少贪啊。

    账报完了,刘大见魏楚欣坐在那里喝茶,脸上不浓不淡的,让人看不出喜怒来。

    魏楚欣虽走了半年,但说话做事还是以前做派,刘大亦是不傻,他虽暗熟做假账,只是这假账做到什么程度总是有百密一疏的时候,三姑娘是精明之人,这半年来他一定贪了钱的事情彼此都心知肚明。

    现如今就是要看三姑娘能看出来他贪了几成,打不打算深追究。

    “大管家怎么还站着?”这里魏楚欣放下茶杯,抬眼看向一旁卑躬屈膝,敛声屏气的刘大,笑着说道。

    这话就说的模棱两可,是让他找地方坐下?还是让他退下?

    “三姑娘有事尽管吩咐,老奴听着。”

    魏楚欣笑说:“大管家先坐下说话。”

    听这话,刘大才是敢暂时坐下。

    “这半年来辛苦大管家了,我这里以茶代酒,先敬大管家一杯茶。”说着,魏楚欣倒了一碗茶来。

    刘大哪里敢让魏楚欣敬她,此时赶紧又站起身来,赔笑说:“三姑娘可太是抬爱老奴了,这半年来无功无过,勉力才将铺子经营下去,姑娘回来不责备老奴,老奴已是感激不尽了,怎敢受三姑娘这一杯茶呢。”

    “接了便是,我原是还有一件事要求大管家。”

    “三姑娘请吩咐。”刘大颔首弓腰。

    “大管家在铺子里久了,不知听没听说张莱走了之后,张妈妈的近况?”

    刘大见问,摇头说:“这老奴倒是不知道,只三姑娘别急,姑娘既然是开口了,老奴这就多多派人去打听去。”

    魏楚欣点头,在刘大临走时,不忘嘱咐,“大管家和诸位打听的人交代下去,就说我回来了,要找一位妈妈,谁能找到,赏银一百两。”

    刘大连连应声,退了出去,心里松了一口气。

    几日舟车劳顿,身子确实有些吃不消。魏楚欣就就近回了月饼铺附近的宅子。

    宅子还如往常那样,虽她不再半年了,只里面的丫鬟小厮一点也不曾惫懒,将屋里屋外都打扫的纤尘不染的。

    魏楚欣便进了屋,本来想小憩一会,只是一进来,入目的便是她特意吩咐人摆在外厅的小型药柜。

    里面一格一格的,装的是各种药材。

    魏楚欣走近,拉开了抽屉,里面淡淡的药香便散发了出来。

    她闻着,一时也就没有困意了。坐在书案旁,提笔研墨,将一直以来都在研究琢磨的廉价止血药方写了出来。

    正所谓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被抓去在西州军营那几个月里,虽受尽了辛苦,看遍了生死,只也机缘巧合,偶得了廉价药引,配成了止血之方。

第十七章 布局

    写好方子时,已是黄昏时分。

    魏楚欣搁笔,侧头向外看,天边的红霞透着纱窗柔和的映射进来,书案的宣纸上,也沾染了些许胭脂色,仿若传说里的那红笺小字。

    有小丫鬟进屋来说:“姑娘,回参议府的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魏楚欣点了点头,回想起临出门时魏伟彬说和她一起用晚饭的事情,心里倒隐隐的有点说不上来的感觉。

    街道两旁的垂柳更加茂盛了,低低垂垂,满带着夏日里的郁秀华章。

    “卖河虾咧了,新鲜的河虾!”

    这条街上的宅子大多为私宅,所住之人皆非富即贵。

    所以一些杂卖在这里并不好卖,正经做生意的小贩都去东西食街或是常州主街吆喝经营着的。

    “卖什么的?”车中魏楚欣微微撩开车帘问道。

    外面跟着的丫鬟小厮回道:“听说是卖河虾。”

    “卖河虾咧了,新鲜的河虾!”身披斗笠,头戴大檐竹帽的男人还在吆喝。

    卖河虾……魏楚欣听这声音,掀帘吩咐道:“停车。”

    两个丫鬟一面扶魏楚欣下来,一面指着那男人议论,“诶,你看那人,多是古怪,好好的天又没下雨,他披什么蓑带什么帽啊!”

    “打鱼人家,兴许人习惯了那样穿呢!”

    说来,魏楚欣已经走了过去。走到他的筐篓旁站定,“这河虾多少钱一斤?”

    戴大檐帽的男人听魏楚欣问他,缓慢的抬起了头,一张黄瘦的脸露了出来,抬眼看着亦是照以往瘦了不少的魏楚欣,开口说话:“姑娘若喜欢,拿去吃吃也就是了,怎敢要钱。”

    “张莱哥……”魏楚欣微顿了一下,“这半年来,辛苦你了。”

    他脸上已经有了胡茬,听魏楚欣这么说,还如第一次见面时的那样腼腆,红着脸,只字不提这半年来的遭遇,只是摇头笑说,“姑娘能平安回来就好,我苦些累些不打紧的。”

    魏楚欣鼻腔一酸,点头笑说,“别在这里蹲着了,你上马车来咱们说话。”

    张却是不肯,“大夫人那边看得紧,若不是我先想到假死这个主意,恐怕现在就见不到姑娘了。”说着,便是又低下了头,掩好毡帽,“姑娘打算什么时候向老爷挑明此事?”

    “那驾车的马夫现在哪里?”

    张莱小声说:“姑娘放心,当日回来,那马夫也险些被大夫人杀死,只经我提醒搭救,才逃得一难,那马夫现下已痛改前非,正住在城中,何时出来作证,全凭姑娘吩咐。”

    魏楚欣便是点了点头,“今日天色已晚,此时行事太过仓促,怕是急于求成反出变故,再就是还差一位证人不曾到场,若明日那位证人能到,我再想办法通知于你。”

    张莱点头,“小的就住在仓里街单板房第三间,姑娘要吩咐,派得力的人知会就是。”

    “张妈妈好么?”临走时,魏楚欣一面塞给张莱现银,一面打听。

    “姑母身子倒还硬朗,姑娘放心就是,我与她说了姑娘没事,只姑母大抵不知此事细底,她心里气我忘恩负义,已是半年不肯同我说话了。”

    魏楚欣听这话,一时倒是五味杂陈,“委屈你了。”

    “张莱原不过是村野小人,体面的生活,人们的尊重,全都是姑娘给的,张莱不觉得委屈,也请姑娘别再自责。”

    ……

    若无其事的回了府,一走到魏伟彬院子,就见着一院子的人都喜气洋洋的,原是魏伟彬今日高兴,又撒银子又撒喜糖,丫鬟小厮们得了赏钱,一个个皆是笑不合嘴。

    父女两个坐在屋里说了些知心的话,倒是从未有过的和谐。

    一时也体现出了魏伟彬细心的一面,考虑到魏楚欣坐了几日的车,胃口一定不好,丫鬟上来的不是大鱼大肉,反倒是一些清口的小菜。

    边吃边聊着,一时就说到了魏孜博身上。

    魏楚欣笑问:“怎不见大哥哥人呢?”

    “这孩子倔得十头驴都拉不回来,自打听说你出了事,他反倒比我更甚,学也不上了,书也不念了,带着兴儿,在你坠崖的一带,寻了快是半年了。”

    听这话,魏楚欣的手禁不住一滑,筷子上的笋块,一下子就掉在了衣服上。

    “要做旁的事有这样的韧劲,还有个不成的,不过这次为父心里倒是支持他,你哥哥虽长你几岁,又成了家,但大抵也还不定性,这次我瞧着他倒是比以往成熟了。”

    魏楚欣攥着筷子,竟是一句话说不出来。

    魏伟彬感慨道:“眼见着你们兄弟姐妹彼此心里都有彼此,我这个当父亲的倒也是欣慰了。这今日中午才派小厮去传信,也不知道他在乡下,听说你回来了,该是高兴成什么样子,脱了缰的马驹子,也有归心似箭回家的时候了。”

    魏楚欣便是缓了好久,这里终于下定决心,缓声对魏伟彬说:“大姐姐近来可好?”

    魏伟彬听提起魏昭欣,倒是欣慰的笑了,“昭儿也好,生了个男孩,太婆婆,婆婆不知要把她宠成个什么样子了。”

    魏楚欣听了,笑着,大有点对长辈撒娇的意味,“这次回来,除了大哥哥,也就剩大姐姐还没见着了,若方便的话,父亲请大姐姐回娘家来待一天吧。”

    三姑娘难得和他撒娇,魏伟彬笑得和蔼温和,一时也便应下了,“等明日我着人亲自去邵家请,不怕她婆婆不放她,正好这两日你母亲也总念叨着她呢。”

    ……

    等吃过了饭,回兰蕴居时却见着屋里头灯亮着。

    见魏楚欣回来了,小丫鬟双喜凑上前来笑说:“姑娘回来了,眉姨娘都来半天了,正在屋里等着呢。”

    “这么晚了,眉姨娘怎么过来了?”魏楚欣表现出惊讶来。

    在了屋,眉姨娘已是听到了外面的交谈声,站起身来,笑看魏楚欣道:“原没什么事的,就是想过来瞧瞧姑娘。”

    入了座,上得茶来,眉姨娘眼见着站在门口不肯退出去的双喜,笑看向魏楚欣说:“三姑娘画画的好,我还想烦你的,屋里有一幅画了一半的花样子,往下怎么也画不下去了,还得烦劳三姑娘着人将缎子取了来。”

    魏楚欣顺着说道:“这有什么麻不麻烦的,双喜,你去帮眉姨娘取了来吧。”

    双喜是蒋氏的耳报神,本心里想听两人说什么,哪里想去秋眉苑,只是魏楚欣吩咐她,她又不得不应。

    等双喜一走,两人进得了里屋,压低声音说了几句什么……

第十八章 长春丸

    第二日上午,魏昭欣果然是回来了。

    等下午时分,魏楚欣吩咐丫鬟随便拿上些解暑的甜汤来,奔海棠苑去了。

    一进得了屋,还如往常一样,蒋氏和魏昭欣母女两个坐在椅子上,魏二在一旁侍候,因魏伟彬昨晚上留在了秋眉苑,蒋氏便苛责起眉姨娘来,让眉姨娘跪在地上拿手收着被故意泼了一地的干茶叶。

    蒋氏坐在那里,趾高气昂的道:“你原本就是个奴才,只不过长了张好脸,又天生是下贱骨头,放着乡下人不嫁,好好的正妻不做,非要攀高枝到老爷身边做妾,就生了玉儿,为老爷开枝散叶了又能怎样,小妾就是小妾,在我面前你永远是奴才,想抬起头啊,下辈子吧!”说着,朝地下狠啐了一口,解了多大气了般的。

    蒋氏这话指桑骂槐,谁又听不出来。

    魏楚欣站在门槛处淡笑了笑,想到即将要上演的好戏,并没有说话的打算。

    眉姨娘跪在地上也不说话,依旧任打任骂的拿手捧着茶叶往竹筒子里装。

    自打那年被周婆子灌下藏红汤以来,眉姨娘就再没胖过,此时她膝盖朝地,腰肢伸展够着茶叶,一身翠绿色的软衫子,杨柳细腰,身段十分的纤细,竟是堪比未出阁的姑娘。

    看得蒋氏心里顿时就生了许多的嫉妒来,继而想到魏伟彬又是在李眉儿那里连住了几日,醋意伴着妒意,又骂起了眉姨娘道:“老爷又不在这里,你摆出这么副狐媚子的姿势,你给谁看!是想教三个姑娘学你这一套狐媚子的本事不成!”

    眉姨娘被骂得忒是无辜,抬眼看着蒋氏,仿若是没想明白她又哪里激着了蒋氏。

    眉姨娘就还是不说话。

    蒋氏这一肚子不顺心都打在了棉花上,只她自认为有能拿捏住眉姨娘的法子,冷笑着说道:“你也不用和我在这里较劲,老爷再是留在你房里,儿女的婚事也是由我这个大娘做主。家里博儿,昭儿的婚姻大事都了了,眼下也轮到二姑娘了,我瞧着靖州鲍家二公子就挺好,玉儿嫁给那鲍二,也算知根知底,这样一桩好姻缘,我替你女儿谋得可好?”

    此话一出,一旁站着的魏二先是吓得哭了出来,直跪在蒋氏脚底下,拽着蒋氏的裙子哭求道,“鲍二是个混蛋,母亲可断不能将我许配给他……”

    蒋氏踢开魏二,冷笑着说:“你也别不识抬举,你大姐比你强出百套,也才落得个平妻,你三妹妹腰缠万贯,整日里忙得脚不沾地,到现在身子不清不白的连个名分都还没有,你这最莫等的人,嫁到鲍家做正妻,你倒还不乐意了!”

    “就求大娘子发发善心,替玉儿谋一段好婚姻吧。”眉姨娘对于一会将要发生的事情,不显山不露水的,此时也跪挪到了蒋氏脚下,哭求了起来。

    蒋氏便俯身,一把拽过眉姨娘的脖颈子,这一拽不要紧,倒是让蒋氏瞧见了衣服遮盖着的地方那红色的痕迹来。

    蒋氏便没忍住,伸手往下拔去,眼见着里面肚兜半遮半掩的地方,皆是细细碎碎的青红痕迹。

    要说未经世事的大姑娘不知道这是什么,经历过房事的女人,又怎能不知。

    蒋氏在心里一联想,顿时醋意大发,照着眉姨娘的脸便扇了下去,直啐骂眉姨娘道:“怨不得老爷这一段时日越发的消瘦了,敢情白天里在衙里劳累了一日,晚上也不得安生,家里养出你这样的狐媚子来,拖累了老爷的身体,还有个好了!”

    魏昭欣在旁一时拿帕子掩了掩鼻子,有点不好意思的责备眉姨娘的样子似的,道:“再怎么样,父亲也是上了年纪的,姨娘自己不尊重,连父亲的身子也不顾了么。”

    蒋氏就在心里想着,就是年轻的时候,魏伟彬也从没和自己这样过,再是看着眉姨娘颔首低头,反倒是一副她有什么难言之隐,多么委屈,并不是自愿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这时眉姨娘的贴身丫鬟倒是自作主张的站了出来,走到蒋氏身旁,跪地说道:“大夫人,奴婢有事情要禀告。”

    “说!”蒋氏看着那丫鬟命令。

    这丫鬟看了看地上跪着的眉姨娘,怯懦的说什么也不肯当面讲出来,恳求蒋氏移步,她只能对蒋氏一个人说。

    蒋氏一时倒是好奇,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凑近跪在地上的丫鬟,俯身道:“我过来了,想说什么,快快说来。”

    丫鬟这才附上蒋氏的耳朵,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蒋氏听后,眼里直冒火星,简直是雷霆大怒了起来,指着眉姨娘,骂了几个“贱人”,抡起袖子,照着眉姨娘,连扇了数个巴掌,一边扇一边骂,薅着头发喊:“你竟敢给老爷吃长春丸,走,和我去老爷书房,让老爷也知道知道你那下三滥的手段。”

    蒋氏真发起了怒来,无人敢拦。

    蒋氏便拽着眉姨娘,连打带骂的来到了魏伟彬的外书房。

    一众人等浩浩汤汤的跟着,直等着要看大热闹。

    今日难得公休,昨晚上又一时高兴多喝了几杯,以至于都未时末刻了,魏伟彬还睡着午觉没醒。

    蒋氏一进得外书房来,不管不顾的吵嚷了起来,喊着说让魏伟彬看看眉姨娘的真面目。

    魏伟彬就这样被吵醒了,此时见蒋氏带眉姨娘进了屋,眉姨娘头发凌乱,脸上也红肿了起来,衣服领子明显被人撕扯过,昨日两人好合时弄出来的……也就影影绰绰的露在了人前,一时他倒是多有不好意思。

    “大中午的,你这又是闹得哪一出,家里头就不能有消停的时候么。”魏伟彬清了清嗓子,不满又不耐烦的看向蒋氏。

    蒋氏往小榻上一坐,侧过头来,得理不饶人,冷笑着强势说道:“我闹哪出,这话你得问问你的好姨娘!”

    “她一天到头何时何地不是本本分分的,在你面前连大声说话,大点喘气都不敢,你还想怎样,你是当家主母不假,只她也是我的女人,平日里再怎么受你苛责,我也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做不知道,你也四十好几的人了,心怎就这么小,怎就这么容不得人!”魏伟彬心里倒是向着李眉儿的。

    魏伟彬不说这话还好,说了这话,直扎了蒋氏的肺,蒋氏一时气炸了,冷笑着说:“好,真好,看来李眉儿平日里没少给老爷吃长春丸,老爷被她迷得五迷三道,连真假好赖人都不分了!”

第十九章 揭发蒋氏

    “吃什么长春丸,你胡咧咧什么!”魏伟彬白净细长的文人脸都气得涨红了起来。

    “我胡咧咧!”蒋氏一就是被激了起来,扯过眉姨娘的贴身丫鬟,冷笑着说:“当着老爷的面,把你先时和我学的话再学一遍来。”

    先时那丫鬟已然是跪在了魏伟彬面前,抬头看着魏伟彬,摇头哭了起来,:“说什么,奴婢不知道,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大夫人想让奴婢说些什么呢。”

    “说什么……”蒋氏脑头一个灵光,一瞬之间仿若明白过了什么,眼看着跪在地上的眉姨娘和那丫鬟,有点失了气势。

    魏伟彬已然是生了气,指着坐在一旁的蒋氏喝道:“家里是没人了么,没得让你胡闹,让孩子下人笑话,平日真是太纵容了你,惯得你越发没脸,口无遮拦!谁家女人像你这样的泼妇一般!”

    蒋氏被骂得满面通红,她本心里也不觉得理亏,侧过身来对着魏伟彬,冷笑着反问道:“老爷这是心虚想要先辖制住我么!老爷多大的年纪了,没得一时放纵,和个小妾扯在一起,没有分寸!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老爷读了几十年的圣贤书,连这一句都忘了不成!这事若传扬出去,一则是不孝,二则是老爷何为人表!”

    蒋氏这话句句戳心,魏伟彬的脸就更红了。升到省里来,烦心费心的事多了,又遇上魏楚欣坠崖生死未卜,诸事压在一起,忙得他白了头发,回到家里哪还有那份心思。

    这是昨日三姑娘回来他心里喜甚,喝得了两杯酒,眉姨娘服侍得又着实温柔,这才一时纵着了自己。

    不知怎的,就默了那么一分。

    “呵,呵!”讽刺的笑声突然传了出来,“好一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大夫人既深知这句话,又为何三番四次的狠心害人呢!”

    沉寂被骤然打破,这声音积压着满满的宿怨,众人谁也不曾想到,这话竟是从平日里温温柔柔,说一句话三匀气的眉姨娘嘴里说出来的。

    蒋氏睁大了眼睛,怎么也不敢相信的看着李眉儿。

    “老爷可知两年前端午节后一日,老夫人着周婆子等人来秋眉苑,生生的逼妾身喝下一碗藏红花汤,之后又以妾身父兄相威胁,胁迫妾身对老爷说,是三姑娘因见不得老爷对妾身好,故意推了妾身的,这话妾身咽了两年,一直不敢提及……”

    “李眉儿,谁给你的胆子,你少血口喷人!”蒋氏瞬间见反应过来,站起身来阻止眉姨娘继续说下去。

    魏伟彬连眨了好几下眼睛,话说的突然,他在头脑里反应了一会。

    眉姨娘忽略了蒋氏的打骂,跪在地上继续说下去:“贱妾这事算不得什么,只是七年前,老爷外出公干,兰姨娘在家里好端端就没了的事情,难道在老爷心里,就一丝一毫的也不起疑么?”

    “容得这贱人在这里胡诹,还不将人给我押到柴房去!”过了这些年的事情,蒋氏万没想到重提旧账的人是李眉儿这个贱人,她父兄皆由她辖制着,这贱人怎么敢……

    房门口蒋氏的几个心腹婆子听蒋氏这话,进来便要来拿眉姨娘。

    “放肆,这个家里谁做主,还反了天了呢!”听到兰姨娘的名字,魏伟彬突然间就清醒了许多,喝骂完几个婆子,他反倒是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眉姨娘面前,抬起眉姨娘的下巴,睁大眼睛俯身问道:“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你的话?”

    “原是灌藏红花汤这样的手段,大夫人也在兰姨娘身上用过!”眉姨娘看着魏伟彬,字字清晰的说。

    “没有,我没有啊,老爷休得听李眉儿诬赖我啊!”蒋氏右眼皮突突的直跳,扑通一声跪在了魏伟彬脚下,颤声急于申辩。

    魏伟彬却是一把将蒋氏箍到了旁边,紧捏着眉姨娘下巴,眼睛睁得额头上都现了抬头纹,“你……你说什么,我没听明白?”愠怒的声音里有点打颤。

    “当日兰姨娘已怀了尽三个月的身孕,大夫人怕怀得是男孩以后和大哥儿争家产,遂趁老爷公出那几日,找来闵州老家的王郎中为兰姨娘号脉,结果一号脉兰姨娘当真怀了个男孩,于是大夫人就强行给兰姨娘灌下了藏红花汤。兰姨娘在生三姑娘时身子已有损伤,一直就虚虚弱弱的病着,身子骨养还养不及,怎受得住那样的狠药,当天晚上就犯了病,要找郎中来,大夫人又压着门房不肯给找,没过几日,人就没气了……”

    “贱人,贱人!”魏伟彬听到这路,额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脸红得不成样子,松开眉姨娘,直走到跪着的蒋氏身旁,拽住她脖领子问:“她说的可是真的?我问你她说的可是真的?”直喊了出来,声音又颤又抖。

    蒋氏哪里见过平日里文质彬彬的人动得了如此大怒,吓得她不住的就想往后退挪,“老……老爷,妾身哪里敢做那样的事情,妾身平时是任性了一些,只是兰姨娘是老爷心尖上的人,妾室怎么敢如此行事。再有这府里又不只我一人,老太太在家里坐阵,我想只手遮天也不能的,当日老爷公出回来,眼见着兰姨娘时,兰姨娘还剩下一口气呢,要妾身真那么做了,兰姨娘何为不对老爷说?再是,兰蕴居里丫鬟,婆子那些双眼睛,俗话说纸里包不住火,我若做了那些天理不容的事情,怎过了这么些年了,眉姨娘才想起来说?”

    蒋氏再是害怕,可却依然那么会混淆是非黑白,一时就把暴怒的魏伟彬给安抚住了。

    魏伟彬松了拽着蒋氏衣领的手,连向后退了几步,提起兰蕴居,提起七年前那些旧事,兰姨娘弥留之际的那些画面,一帧一帧的在大脑里过,直过的他头疼欲裂。

    蒋氏一时也才有些喘息的余地,只刚松了一口气,就听一直站在旁边沉默着的魏楚欣开口说话了,“楚儿这些年没佩服过几人,大夫人算是一个,若生在春秋混战时期,大夫人凭这样一张颠倒是非黑白的嘴也可聘个谋士当当,混得一身功名利禄来了。”

    “三姑娘这话说的可就有意思了。”蒋氏冷笑,原是当年涉事之人悉数被她解决掉了,如今就只剩下个空口白牙无用的绣花枕头眉姨娘这么一个知情的人,想她四十好几的人了,还惧怕个未出阁的丫头片子了不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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